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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風流 -【庶香門第】《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1:26 PM     標題: 莫風流 -【庶香門第】《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18 12:07 PM 編輯

【書名】:庶香門第

【作者】:莫風流

【內容簡介】

  苦讀數年,終成碩士。一朝穿越,竟變庶女。

  前世名校優生,今生名門弱女。

  斂光華,藏鋒芒,保生活,求清靜,怎料這書香門第亦是紛爭無數麻煩不斷。

  姨娘暗害,嫡姐設計,變態續弦,身敗名裂……

  反擊,是一定滴!

  態度必須是溫和滴!

  手段絕對是狠戾滴!

  她以溫和的手段狠狠反擊了一把,接下來就是……

  嫁人?

  嫁給誰?

  能不能自選?

  這是個嚴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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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1:3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7 04:51 PM 編輯

【卷一‧庶難從命】

第一章:步步為營

  轟隆隆的雷聲,宛若在耳邊炸響,層層疊疊的烏雲壓在佟府的屋頂上,頃刻間便是傾盆大雨兜頭而下,將整個知秋院籠罩在一片雨幕中。

  「小姐,你就歇會兒吧,仔細眼睛。」司杏為佟析秋續了熱茶,心疼的看著自家小姐越發清瘦的身形,芙蓉色棉紗小襖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單薄得讓人生憐,斜斜的牡丹髻孤零零的插著一根碧玉蘭花簪子,眉如新月鼻梁俊挺,低著頭專注的看著面前的畫紙,嫻靜溫柔。

  司杏看的有些發怔,捨不得打破眼前畫卷一般的畫面。

  屋子裡一時靜悄悄的,只有三尺見方的炕桌上發出沙沙的聲音,析秋頭也不抬淡淡出了聲:「嗯!」

  屋外的雨勢不減,急驟的落在屋頂上,半晌析秋揉著發酸的脖子,秀麗的面容抬起來,在微暗的光線下散著瑩白的光澤,櫻紅脣角微微一勾:「來旺家的怎麼說?」

  司杏見她不再繼續畫,立刻將手中的粉彩牡丹茶碗遞給她:「說是小姐描的幾個花樣子賣的都好,尤其是那幾種叫不出名的花樣特別暢銷,連錦鏽閣的大掌櫃都讚不絕口。」

  叫不出名字?那是自然!

  那幾種花樣子,是她前世裡才有的花種,如今一晃五年,她的記憶也開始變得模糊,甚至那半年孤單在病房看著花開花落等著生命消失的日子,也有些不真實。

  熱的茶水入喉,心裡的結彷彿也鬆了鬆,析秋嘆了口氣轉身又繼續畫:「那就多畫幾種,過幾日四姐姐生辰,少不得要用錢。」

  司杏臉色一暗,小心的磨墨,邊道:「昨兒聽姨娘說姨太太今兒會來,那表少爺……」表少爺為人謙和,溫潤君子一般,佟府的女眷對他印象都非常好。

  析秋眼睛微眯,皺眉看向司杏,露出少有的凜色:「這話以後不要再說。」

  「奴婢明白!」司杏急忙躬身福了福。

  析秋也覺得自己過於小心了,可身在這樣的家庭,儘管五年來她不斷摸索,努力適應處處小心,盡量讓自己在有限的條件下活的自在些,可有的事還是由不得她做主,她是庶女婚姻不由己,大太太若是高興了或許能給她個體面配個好人家,至於表少爺徐天青……

  沒有期望便不會失望,況且,她要的並非高門貴胄錦衣玉食。

  忽然,鴉青色厚棉簾子被人掀開,一陣冷風灌進來,春雁腳步錯亂走了進來,滿身的水滴落在暗紅色地板上,狼狽不堪。

  「這是怎麼了?」析秋皺著眉,春雁向來性子沉穩話也不多,能讓她這麼失態,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砰的一聲,春雁跪了下來:「小姐,您救救司榴吧。」

  析秋擱下筆,她小心了五年,有的事避不開終究還是來了。

  司杏臉色一白,也顧不上許多,急忙將春雁推到一邊低聲質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她心裡砰砰的跳:「你不知道小姐在府裡的處境,老爺六年沒進姨娘的房間,連帶小姐和少爺也不見,那幾年連府裡的下人都能拿捏我們,給臉色看,若不是這兩年小姐在大太太面前小心翼翼,別說你我就是這知秋院恐怕也不保,你們不事事謹慎,竟還惹出亂子了。」

  春雁臉色一白,她何嘗不明白,可是……

  析秋含著笑意看著她們,聲音卻含著絲凜厲:「司杏!」

  司杏臉色一白,立刻清醒過來:「奴婢逾越了。」也跪在了春雁旁邊。

  做什麼決定,怎麼做都不該她來決定,司杏不敢再說話。

  析秋笑看向春雁。

  春雁低著頭,一股作氣:「司榴去廚房拿午膳,水香看到我們多了道大太太賞的水晶肘子,說小姐向來和氣不如讓給三小姐,三小姐這兩天正念叨著呢,司榴不依兩人吵了起來,也不知怎麼說起來旺家給我們帶繡品賣的事,水香還砸了個甜白瓷的碟子,廚房的劉媽媽不勸反而摻和著添油加火的,要太太評理,沒會兒房媽媽沉著臉進來,將她們兩個帶走了,奴婢瞧著不對,急忙抄近路回來了。」

  三小姐佟析言的姨娘正得寵,跟著老爺去永州任上服侍,三小姐氣焰越發的高,但是若她單單為了道水晶肘子,析秋相信她還不至於如此。

  三小姐為了什麼?

  這種小事按理房媽媽說兩句便可收了,最多每人賞幾個板子。

  為何大太太一反常態親自過問此事?

  春雁見她不說話,心裡越發的著急,大太太是笑面佛,看似和氣手段卻最是霸道,她若真動了心思懲治,只怕司榴這次不死也脫層皮。

  她們也知道六小姐處境艱難,可是她們不求她,又能求誰呢。

  「小姐。」司杏咬著嘴脣,臉上毫無血色,她們一道進府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想到種種可能性,聲音也有些哽咽:「小姐,司榴與人鬥嘴本失了規矩,大太太懲罰也是該她的。」

  析秋抿著嘴脣搖搖頭,她若連自己的丫頭都沒辦法保護,又怎麼能讓她們忠心她,讓大太太看得重她。

  只不過大太太的心思沒弄清楚之前冒冒然的去反而不妥:「你先換身衣裳喝杯熱茶暖暖,只怕過會兒大太太房裡便有人過來,見你這樣徒惹話題。」

  春雁一怔,她沒想到從來一味自保求全,只為安穩的小姐,會答應去救司榴。

  司杏扶著春雁進了暖閣,析秋起身走到鏡子前理了理妝,脫了身上半舊的小襖,換上年前大太太賞的石榴紅的百蝶穿花洋緞窄裉襖,望著穿衣鏡前的自己,她恍惚了片刻,五年前她懷揣著高級護理學碩士文憑,幻想過各種想要經歷的人生,世事弄人,怎麼也沒有料到,她會在這如井底一般的古代宅門裡,卑微的活著。

  當你的生活甚至生命,被人捏在手裡時,你所能做出的掙扎,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析秋對著鏡中的人皺皺眉,鏡中的人也對著她皺眉,巴掌大的臉清秀的眉毛皺在一起,臉色有些蒼白,顯得眼睛格外的大,身體也因為正在發育有些單薄,儘管如此依舊是清妍瑰麗。

  才十二歲的年紀,只怕再過幾年這張臉怎麼也藏不住了。

  看來,單單自保已是不能夠了,為了她在意的人,她也不能一味求穩。

  收起心思,她轉身端坐在鋪著猩猩紅氈毯的炕上,不待司杏從裡面出來,門外已經響起小丫頭喜兒的聲音:「這麼大的雨,房媽媽快到裡面喝杯茶暖和暖和。」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1:42 PM

第二章:暗逼

  雨水積窪,析秋穿著厚底的木屐,繡著纏枝牡丹的鞋面還是濕了半面,剛進智薈苑裡門口的紫珠便迎了過來,接過司杏手中的雨傘,在析秋耳邊小聲道:「永州來信說王姨娘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析秋站在遊廊下,脫了身上半舊的銀鼠披風,脫了木屐,朝紫珠點點頭,心裡已經有了計議,又朝著門口的幾個丫頭笑笑,便跨了進去。

  穿過富貴牡丹屏風進了暖閣,就看到大太太穿著絳紅色福壽團花褙子端坐在上,頭上的赤金彩鳳瓔珞簪子微微晃動,面龐圓潤富貴祥和,但一雙含笑的眼睛卻露出精光。

  福壽祿的炕幾上擺著掐絲琺琅的薰爐,青花瓷茶盤,甜白瓷碗碟裡裝著蜜餞等零食。

  炕下三小姐佟析言坐在圓角繡凳上,見她進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幸災樂禍:「六妹妹可算來了。」

  四小姐佟析硯坐在對面,看向析秋的笑容陽光絢麗,她左手邊下方並排跪著司榴和水香,析秋心裡鬆了口氣,至少司榴還好好的。

  「母親!」析秋上前見禮,待大太太讓她起身,又與佟析言佟析硯見過禮,紫霞早端了繡凳過來,她並沒有坐而是微垂著眼睛,有些驚訝的看著司榴。

  依舊是老樣子,兩耳不聞窗外事,連自己奴才的事也不知道。

  大太太很滿意,指了指司榴道:「說吧,你的主子來了,有什麼話說清楚也好。」

  也好?好什麼?難道大太太已經想好怎麼處置了?

  司榴不敢抬頭,濕漉漉的頭髮貼在慘白的面頰上,身上的秋香色夾襖印著水漬,她不知是冷的還是害怕,聲音有些顫抖:「太太,都是奴婢的錯,請太太罰奴婢。」

  只說懲罰,卻不說事情。

  大太太在析秋不便說話,只用眼角飛快的睃了一眼上座,大太太依舊是笑,只是笑容多了份凜厲。

  「六妹妹教導的可真好,犯了這樣的事,問也不用問,奴才直接認了。」佟析言說著掩嘴笑了起來,桃紅色刻絲寬袖小襖,右邊別著支點翠簪子,左邊一朵石榴絹花,一對綠寶石耳塞耀眼晃動,如弱風拂柳柔腸百轉:「倒省了母親審問功夫了。」

  析秋不解,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看著她,聽不出喜怒:「你們主僕倒是情深!」

  司榴心裡咯噔一聲,跪行一步:「太太……」

  大太太揮手,她的話被打斷。

  紫釵已經將事情始末告訴了析秋。

  原來是司榴和水香在吵嘴時,不知旁邊是誰多了一嘴,說司榴現在有外院來總管做靠山,還說有天在來旺家的大兒子福貴身上看到了一個女子的帕子,分明是司榴的針腳。

  不知為何,析秋暗暗舒出口氣。

  司榴急了,大太太這麼做是何意思?她沒什麼,大不了被打發出去,可是小姐……

  想到這裡她顧不得許多,心裡的話脫口而出:「太太,奴婢從小進府受太太和小姐的教導,雖蠢笨不堪上不得檯面,更沒福分伺候太太,但小姐平日教奴婢說太太諸府事忙,我們做下人的該循規蹈矩不可給太太徒添事端,奴婢一直謹記在心,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司榴語速極快,說完也不敢看大太太,只不停的磕著頭。

  「未經主子允許便開口說話。」佟析言嘲諷的看了眼析秋:「才說六妹妹訓導有方,這丫頭就急著驗證了。」

  大太太臉色已經很不好看。

  司榴更加的急了,她本想著把析秋摘出來,可是三小姐分明就是在告訴大太太,是小姐提前告訴她的,她脖子一梗正要辯解,一直站著沒有說話的析秋卻突然開了口:「母親,女兒有幾句話想說。」

  大太太點點頭。

  析秋上前一步,語氣微帶著疑惑:「女兒拙見,既然有人說在福貴身上見過司榴的帕子,那必然不會無風起浪,母親看要不要將福貴喊過來問問?」。

  佟析言詫異的看了眼析秋,沒想到她竟然將話挑明了,來旺是什麼人,就連大老爺在家時,也會顧忌他幾分臉面。

  傳他來對質?真是愚蠢。

  大太太眼中閃過絲凜厲,她是自信無事呢,還是覺得自己使喚不了福貴?

  念頭閃過,大太太動作緩慢的啜了口茶,聲音淡淡的:「你認為呢?」

  認為什麼?析秋自然明白這是大太太在試探她。

  她從來就沒小看過大太太,能將佟府攥在手裡滴水不漏的人,又怎麼會簡單。

  眼中出現了絲猶豫,聲音低低的難免惶恐:「女兒失言,自是聽憑母親做主。」一副沒有主見的模樣。

  大太太看了眼房媽媽,房媽媽面露嚴厲開口道:「這樣不懂規矩的丫頭,按規矩該發配到莊子裡去。」

  佟析言眼中笑意漸盛。

  析秋臉一白,跪在司榴旁邊:「全憑母親做主。」她餘光瞥見司榴身體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揉成了一團,又小聲道:「母親說的對,若事情真的屬實,這丫頭斷是不能留了,咱們家雖不是皇族貴胄可也是大戶人家,老爺二老爺大哥在朝中也是有頭有臉,大姐更是宣寧侯的二夫人,尊貴無匹,府裡的下人私通可大可小,可若傳出去也沒的丟了臉面,況且……我們姐們幾個都還在家裡……」說著臉頰一紅,說不下去了。

  房媽媽驚訝的看了眼析秋,沒想到一直老實木訥的六小姐,有這般口才,她說司榴沒有規矩,並未指出她錯在哪裡,可六小姐卻抓著私通之事不放,看著毫無私心,卻是拐了彎的提醒大太太,處置一個丫頭可以,但是事情若是傳出去,府裡的面子卻是不好看,而且來旺一家老爺早給脫了籍,就是大太太也沒權利處置,這樣一來,處置司榴就不能用這件事情做藉口。

  可若是吵嘴,也最多是幾板子的事,那三小姐身邊的水香也難免了。

  她不由打量眼前微微垂著頭的析秋,眉目如畫身材纖長,柔弱中卻透著一抹從未見過的從容,滿室的珠翠環繞獨她一人卓然而立,她心中一怔,什麼時候六小姐出落的這般標緻了。

  房媽媽的思路,被冷笑的佟析言打斷:「六妹妹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的奴才與人私通,還怪到母親這裡了,母親持家有度滿京城貴婦圈裡都是有名的,況且,闔府的下人怎麼就你的奴才犯了這樣的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1:48 PM

第三章:處罰

  房媽媽蹙著眉,暗暗搖了搖頭。

  是六小姐的丫頭,難道不是大太太的奴才?佟府裡除了嫡出的少爺小姐,誰不是奴才?平時看上去伶牙俐齒的三小姐,太過浮躁了!

  大太太冷眼掃了眼佟析言,就見析秋惶恐低下頭:「女兒全憑母親做主。」

  並不理會佟析言的話。

  房媽媽就飛速的瞥了眼析秋。

  大太太表情微緩,要說這丫頭聰明,這件事明眼一看就明白內情,她卻毫無反擊之力,可要說她笨,她又知道護著自己的丫頭。

  不過,也是因為她這樣的性格,她才對他們姐弟高看一眼。

  還得她自己有悟性,知道誰才是她的主子。

  氣氛凝滯下來,司榴的額頭滲出密密的細汗。

  一直沉默坐著的佟析硯卻在析秋剛剛那一眼中怔了一下,府裡下人若真出了這樣的事,說小了主子隨手成全了便罷了,可若說大了就是他們佟府沒有規矩管教無方,連下人都互贈私物,她們這些主子還不定怎麼樣。

  老爺和大哥倒還好,畢竟是男人,可是她們幾個都還未出閣,閨中小姐的名聲若是壞了,以後還怎麼找婆家。

  她冷眼看了眼佟析言,站起來偎到自己母親身邊,挽著她的胳膊笑道:「娘,來旺在府中這麼多年,也是老爺得力的人,女兒瞧著福貴也不小了,您不如開個恩給他說門親事,就是老爺回來也會念您的好。」她仰臉一笑:「您覺得呢。」

  析秋脣角露出絲笑意,轉瞬即逝,佟析硯終於站在她這邊,她將方向引導閨譽之上,就是讓佟析硯也參與進來,她是嫡女說一句比得上她們說十句。

  析秋看向佟析硯,月白雙金的川花褙子配著柳綠的挑線裙子端莊大方,一雙滿月似的眼睛清澈明亮,正期待的看著大太太。

  大太太果然一改方才的冷漠,笑意直達眼底,寵溺的看著自己女兒:「你這孩子,虧你能想這麼多。」

  佟析硯眼中露出一絲小孩子得到誇獎後的開心。

  析秋見大太太笑了起來,她知道自己猜對了大太太的意思,偷偷繡了繡品出去賣,以大太太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她以前沒阻止現在更不可能道破,一來閨閣的東西流落到外面,壞的不是她一個人的名聲,四小姐可是她的親生女兒。

  二則她是主母,庶女日子過得不好若是傳出去,對她一貫的好名聲也有損。

  大太太笑眯眯的和佟析硯說著話,彷彿底下沒有跪著人正等著她處置:「下個月你父親要回京述職了,大姑爺也托了人去打點,二叔在吏部各處也打了招呼,你父親這次政績考核又得了個優,必是能更上一層。」

  更上一層?那就是留京了。

  佟析硯聽著眉開眼笑,佟析言卻是臉色微微一黯。

  王姨娘的肚子,能不能在大太太眼皮底下順利到分娩,她真的沒有把握。

  不過,她也大了,眼看就要及笄,只要她嫁的好,大太太也不能拿姨娘怎麼樣。

  這樣的心思析秋也有,她不單掛心自己的姨娘,七弟還小往後的路還長著,她要做的真的很多,眼下這些丫頭是她五年的相處慢慢培養的心腹,無論如何她也要護她們周全。

  「娘,六妹妹……」佟析硯看了眼臉色不好的析秋,撒嬌式推了推大太太。

  六妹妹性格溫和,從不強著出風頭,對她這個嫡姐也尊敬的很,知道她每年春天都會噴嚏不斷,還特意查了醫書告訴她養護的方法,比起佟析言她自然更希望析秋過的好,況且,她們地位有別,無論如何也越不過自己去。

  大太太微微點頭,轉目看向析秋:「福貴自小在我眼前長大,別人我不知道他的性情我最清楚,斷不會沒有分寸,至於這兩個丫頭吵嘴,便每人罰五個板子長長教訓,你雖不是我親生但也是府裡的主子,下人們該約束管教的也不能手軟。」

  「女兒謹記母親教誨。」大太太雖霸道但規矩嚴格,不容別人半分越界,可對於佟府的臉面卻是看的比天大,所以她才想將事情鬧大,至於福貴她雖沒接觸過,但來旺家的做事向來圓滑在府裡也有臉面,她的兒子又怎麼會這麼沒輕重。

  即使大太太傳他進來,她相信福貴更相信司榴。

  司榴滿面喜色,大太太能這樣處罰,已是最公平妥當的了。

  佟析言急了,她讓水香做了這麼多,不就是要讓析秋難看,折了她臂膀壞了她名聲,可大太太不但不處置司榴,反而連重話都沒有說析秋,提也沒提私賣繡品的事,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可是六妹妹偷偷……」她心中著急,可話還沒出口,就被淹蓋在析秋的聲音中,她看著司榴含淚的雙目厲聲道:「太太的話你可記得,以後若再犯渾,與那沒規矩的粗使下人一般,多嘴多舌,我定稟了太太,將你打發了。」

  司榴忙磕頭謝恩,口中念著再也不敢了。

  佟析硯眼睛一亮,也湊著打趣:「明兒我叫人將太太平時的訓導,抄了分發下去,讓她們謹記背熟,若有人再犯,全部打發出去,省的惹是生非。」

  大太太眼中劃過滿意。拍了佟析硯一下:「你這個猴兒,就知道奉承娘。」

  彷彿都沒有看到佟析言的異常!

  佟析言氣急,手中的帕子都快撕爛了,卻只能咬牙忍著,半晌她用帕子掩住嘴角,笑道:「可不是,母親的話句句箴言警句,我們學的地方多著呢。」

  析秋就看到佟析硯嘴角撇了撇。

  水香臉色煞白,她是奉了三小姐的意思才和司榴鬧,眼前就要被打板子,六小姐平時看著很怕事,卻還知道護著司榴,可三小姐從頭到尾沒為她說過一句話。

  想到這裡,她不由心生絕望:「太太饒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早就侍立一旁的粗使婆子看了眼房媽媽,見她點頭,不待水香說完就拖了出去。

  司榴也被人帶出去。

  房外便傳來水香撕心裂肺的哭聲和房媽媽厭惡的斷喝聲,一會兒又恢復了安靜。

  不過,這事還沒有完,司榴好端端惹了無妄之災,她當然不會就此揭過,她處處忍讓無非想過的自在,可有人讓她不自在了,她也不會任人欺負,她轉身走了兩步坐在一邊的繡凳上,愛惜的撫了撫沒有半絲褶皺的石榴紅百蝶穿花洋緞窄裉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1:52 PM

第四章:四姐

  大太太見她這樣,臉上的笑也真了一分:「還是我年輕時你們外祖母親手縫的,如今人老了也穿不出去……」

  析秋笑的真誠:「外祖母的手真巧。」說著嬌羞一笑:「母親高貴端莊,便是我們再活五十年也所不及,女兒還記得去年宣寧侯府春宴上,母親穿了件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第二日錦繡閣便有了同款,一時間滿京城風靡,竟還有人托了府上婆子,偷偷打聽府裡繡娘的事。」

  大太太語氣柔和的笑道:「怎麼今兒一個兩個的嘴都似塗了蜜了。」

  析秋掩袖而笑:「那也是母親親手釀的蜜。」

  屋子裡重新恢復了笑聲。

  佟析硯也很高興:「就連父親信中也提到,永州貴婦圈裡也競相效仿,那段時間連蜀錦都賣斷了貨。」

  佟析言臉上閃過絲得意。

  大太太臉上的笑容就少了一分。

  大老爺事務繁忙,府裡的事斷不會知道的這麼詳細,更不會在意女人家的事,只可能是王姨娘說的,王姨娘怎麼知道,不言而喻。

  析秋彷彿毫對大太太的變化無察覺:「父親定也是誇讚不已的。」

  老爺不可能去看別的婦人,怎麼誇讚?還不是在誇王姨娘。

  房媽媽看著大太太沒了笑容的臉,後背滲出細細的汗,想制止析秋卻終將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大太太沒了興致,面露倦色:「時候不早,你們也都回去歇歇。」

  三位小姐相繼起身行了禮,陸續走了出去。

  房媽媽為大太太換了杯茶,大太太喝了口熱茶,眯著眼睛道:「三丫頭越發的沒了章法,她當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哼!」

  房媽媽坐在旁邊的腳踏上,為大太太捏著腿,笑道:「太太也不必介懷,她一個庶女還能翻了天不成,還不是太太說了算。」

  彼此主僕幾十年,脾性也清楚的很,房媽媽說話也沒了顧及。

  大太太恨道:「什麼沒學會和那個賤人學了心計,以為自己姨娘憑著肚子能上一層,想都不要想!」

  「太太說的對,左右不過是個奴才,太太想怎麼樣她胳膊還能擰的過大腿不成。」

  房媽媽的比喻,讓大太太好笑的瞪了她一眼,終於臉色好了些,只不過語氣依舊恨恨的:「那個賤人,竟然也讓人做了一件一樣的,當我不知道,真以為去了永州就當自己是個主子,擺起正妻的譜。」說著真來了氣:「老爺也是,我把紫環送過去,他卻動都沒動,也不通過我隨意配了人,竟抵不過年老色衰的姨娘。」

  房媽媽眉頭也皺了皺,想到王姨娘手段百出,如今肚子裡又有一個,心中嘆了口氣:「老爺的性子您還不知道,是個念舊的,加上王……的手段,紫環雖是您調教的,可終究年紀輕面皮薄了些。」

  大大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青花瓷茶盅扔在炕幾上,茶水飛濺:「到是我小瞧她了。」

  房媽媽知道大太太的脾氣,只有順著她的話說:「太太何辜和這樣的人生氣,左右不過半個月就回來了,這一路上水陸,陸路的顛簸,她年紀又大,奴婢縱是沒瞧見,也知道胎位不會穩的。」

  大太太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別再說那個賤人!這幾年我瞧著六丫頭到是不錯,像她姨娘的性子,膽小老實。」還很聽話。大太太頓了頓又道:「那些個婆子也合該整治整治。」

  房媽媽點點頭,她是大太太的陪嫁,後來嫁了人依舊留在府裡,對大太太的心思最通透。

  可是對於六小姐,她卻不這麼認為,大太太慣於上位反而少了以往看人的細緻,老實雖老實,膽子卻是不小,若不然她今日又怎麼能說出那樣一番話,又怎麼能勾起大太太對王姨娘和三小姐的厭惡。

  若是無意的便還好,若是有意為之,這個六小姐怕是不能小看。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二門的婆子隔門道:「回太太,去接姨太太的馬車已經到了東大街了。」

  大太太立刻將所有心思拋開,急忙讓房媽媽去二門迎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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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妹妹口角越發的伶俐了。」佟析言冷笑,柳眉細目的面容顯得有些猙獰。

  她今日說的話夠多了,不想繼續和她饒舌:「謝謝姐姐誇獎。」

  「你少得意。」佟析言氣急,覺得自己奮力揮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過是條狗!」說完,氣呼呼甩開身邊大丫鬟墨香的攙扶,大步朝垂花門走去。

  析秋在她身後煞有其事的福了福:「姐姐慢走!」不到萬不得已,她更願意借別人的手辦事。

  佟析硯身邊的丫鬟心竹想笑不敢笑,臉憋的紅撲撲的。

  六小姐是狗,那三小姐是什麼,四小姐大太太這一家子是什麼?

  這話只需半盞茶的功夫,就會到大太太耳朵裡,都說三小姐機靈,今兒卻被一向話少的六小姐比下去了。

  佟析言氣的腳步一頓,飛快的穿過垂花門。

  佟析硯點了析秋的額頭:「就你聰明。」又拐了她胳膊:「去我哪裡坐坐吧,母親昨日賞了我半斤雨前的龍井,你不是最喜歡的麼。」不等析秋拒絕,就被她拽著進了垂花門。

  佟家大房如今有四個小姐待嫁,全部住在西跨院裡面,進了垂花門左手邊就是大小姐在家時住的靈韻閣,右手邊是三小姐的院子,再往前去是四小姐的離春齋,隔壁住的是八小姐,析秋則住在西跨院的西邊,要穿過中間的雕欄水榭和一片半畝地的竹林才到。

  甫一進院子,入目的便是綠意蔥蘢的薄荷和香樟,進了門是一色的紅漆傢具,稍間做了書房,右手邊是臥室,兩人圍著書桌一左一右坐下:「六妹妹你嘗嘗。」桌上放著新泡的茶,斑竹紫砂壺香氣四溢。

  析秋端起茶盅小小的啜了一口,目光在書房一掃,伸手可觸的地方都放著書,墻上也掛著自己畫的花鳥圖,滿室的墨香清雅,比上次來時又多了許多書畫,嘆道:「心竹泡茶的功夫越發了得,四姐姐可千萬不能把她嫁了。」

  佟析硯不明所以,好奇道:「她十五了,母親說今年就給她配出去,六妹妹這麼說是為何?」

  析秋笑道:「四姐姐將來去了姐夫家,若有這樣得力的丫頭協助,姐夫肯定會日日流連不去。」

  一邊伺候的心竹早支了耳朵聽,她紅著臉將手中切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嗔道:「六小姐今日這是怎麼了,拿我們主僕兩個逗趣」轉臉又看自家懵懂的主子,跺腳道:「小姐你快管管六小姐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1:55 PM

第五章:心思

  佟析硯終於明白過來,隔著桌面掐了下析秋支在桌上的胳膊:「死丫頭,你今天到是會說話了。」

  析秋抿嘴輕笑,這樣的佟析硯率真青澀,如鄰家初長成的妹妹,讓她覺得親切,卻又心生恍惚,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

  三個人又說笑了一陣,析秋掛念著被打的司榴,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換件衣服,待會還要母親那裡問安。」

  佟析硯知道她心裡記掛,也不留她,親自在炕邊的多寶格裡一通找,終於翻出個翠綠的細勁瓶子:「這個是上次我手指被針扎了,大哥從宮裡的御藥房討來的,說是治這種外傷很好用,你拿去試試。」

  析秋心中感動:「多謝。」將瓶子交給司杏,走到門口又回頭道:「眼見就要春天了,你出門記得戴著我給你做的口罩。」

  她有輕微花粉過敏症,聞不得花香,中藥又沒有根治的方法,只能小心護理著。

  佟析硯點點頭,推她出去:「你快去吧,算算時間姨媽也快到了,指不定你還沒到家又要趕著去娘屋裡了。」

  析秋不再說,轉身出了院子過了中間的雕欄水榭,又穿過半畝的竹林,進了知秋院。

  司榴正歪在自己的房裡的榻上,火炕燒的熱熱的,她臉色有點慘白,見析秋進來忙要起身行禮,析秋行幾步按住她:「你別動了,小心又把傷口給撕裂了。」

  司榴知道析秋的脾氣,她說不用便是真的不用,也不再勉強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下半身蓋著猩紅的海棠花毯子,析秋讓司杏用淡鹽水洗了傷口,又將佟析硯給的藥抹上:「你安心躺著,其它的事別想太多。」

  司榴在大夫人屋裡時一滴淚都沒流,此刻卻忍不住細細抽泣起來:「小姐,是奴婢連累了你。」

  析秋怕她心裡郁結,傷口難癒合,勸慰道:「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今天雖被打了板子,可想到自己錯在哪裡?」

  司榴揩著眼淚,點點頭:「奴婢不該忘了小姐的叮囑,和水香鬥嘴,更不該在大太太面前沒有輕重,胡亂說話。」

  析秋見她明白了,也欣慰的點點頭:「我知道你個性,若非水香說了難聽的話,你斷不會和她吵嘴,何況她的話定還與我有關。」

  司榴一怔:「小姐知道水香說什麼?」轉念又垂下頭:「小姐從來不計較這些,您定是怪奴婢太衝動了。」

  析秋看著她,嘆了口氣:「你護著我,我又怎麼會怪你,況且,今天的事你這麼聰明又怎麼瞧不出來?大太太心裡跟明鏡似得,她若是真認為你有錯,和福貴有什麼,怎麼會真的聽任四小姐的話。」

  司榴詫異,問道:「那是為什麼?」

  析秋接過春雁倒來的茶,低眉用杯蓋刮著浮葉:「你們都想想。」

  她漸漸大了,以後用的上她們的事多著呢,也該想想怎麼合理的用人。

  司榴和春雁都皺著眉,低頭想著其中的關節,司杏卻是猛然抬起頭來道:「是不是因為王姨娘?」

  析秋不說話,看向司榴和春雁。

  司榴一怔道:「王姨娘本來就得寵,如今又有了身子,三小姐正是因為這個才越發目中無人,她這麼做一來是給大太太提個醒,二來也是在試探大太太。」

  春雁有些激動,她今天從門外衝進來,一通稟告後就有點後悔,不該讓小姐淌了那趟渾水,她本就伶俐,經析秋一點撥,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大太太就順勢依了她,可是卻沒有相信私通的事,更沒有提我們私下賣繡品的事,而單單說了丫頭吵嘴犯了規矩,先是給三小姐臉面,卻又一視同仁打了水香,等於警告三小姐了,她翻了天去也不過和咱們小姐一樣。」

  析秋滿意的笑了起來:「這件事怕是還沒有完,府裡的四個廚房,怕是都要大調整了。」

  司杏冷哼一聲:「活該那些婆子,整日裡嚼舌頭。」

  大太太只不過借了這件事的名頭而已,析秋搖頭轉了話題道:「還有一點你們可想到,三姐姐為何針對我?」

  司榴性子向來最直,撇嘴道:「那還不簡單,因為表少爺唄。」

  析秋點點頭:「三姐姐如此做,不過是想在姨太太來前,壞了我的名聲,斷了我成為她競爭對手的可能,四姐姐她動不了也沒必要動,所以她在意的就是與她靠得最近的我,還有個原因便是,我姨娘有七少爺,而她沒有,她是在提醒大太太,王姨娘再得寵也是沒有兒子的,如果要做也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

  三人臉色一白,司榴更是恨道:「三小姐真是好手段,這麼多年我們小姐處處讓著她,當年太太讓她住到知秋院,她嫌這裡冬天冷夏天蚊子又多離主院遠不肯住,還是我們小姐和她換的,如今王姨娘不過有身孕連是兒子女兒都不知道,就這麼囂張,若是將來真嫁給表少爺,那眼睛不是要架在髮髻上了。」

  噗嗤!

  析秋笑了起來,她倒很喜歡這裡,離主院遠又很安靜。

  司杏戳著司榴的頭道:「我們不知道,就你心裡最清楚,偏要說個明明白白。」

  春雁捂嘴直笑:「不如你求求小姐,等大老爺回來,把你配給福貴,也省了你們兩地相思。」

  析秋眉頭一挑。

  沒想到司榴卻一本正經道:「這種事哪能奴婢想就可以的,況且,奴婢不想離開小姐。」

  「真不知羞!」司杏春雁笑到在炕上。

  沒想到還真有這心思!析秋笑笑沒有接話,道:「你好好歇著,我回去換身衣服。」說著要起身出門。

  司杏立刻上前,掀開門簾子:「爐子上我熱著棗泥糕,小姐好歹吃點墊墊肚子。」

  析秋點點頭:「你們也沒吃,晚上拿五兩銀子去廚房,多加兩個菜你們吃,我該是不回來吃了。」

  司杏應諾:「姨娘身邊的秀芝來過,送了一瓶珠玉膏,坐了會兒便走了。」析秋停了腳步,目光朝東跨院的方向看去,沉默的半晌:「你稍後親自去趟,把經過和姨娘說說,讓她安安心。」

  司杏點點,院子門口未留頭的喜兒跑了進來:「小姐,太太屋裡的紫絹姐姐來了,說是姨太太和表少爺到了,讓小姐過去。」

  析秋回房換了件鵝黃色的刻絲小襖,月白色的挑線裙子,套了件豆綠色的褙子,將頭髮鬆下來梳了墜馬髻,別了一支點翠的海棠花簪子,眉目淡雅卻顯的稚嫩單薄,對著鏡子露出青澀的笑容,她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卻看到司杏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00 PM

第六章:表哥

  出了西跨院的垂花門,便是佟府的花園,因為佟析硯的關係,並沒有種很多的花,只有院中間假山邊上種了一排美人蕉,過了花園就是正房智薈苑,左手邊是姨娘們住的東跨院,東跨院邊有個角門,出了角門是一條通濟河,對面就是二老爺佟正川的院子。

  佟家祖籍是河北定州,老太爺出身商賈,後來不知怎麼攀上了建文帝的胞弟瑞王,做了內務府的生意,盤了這座四進的園子,機緣巧合隔壁的一座三進的院子也落在他手中,老太爺在隔開兩座院子的通濟河上建了座橋連成了一家,後來兩個曾孫先後考上了進士進了翰林院,大哥佟正安娶了江南世家張府的次女,二老爺佟正川娶了恩師前嚴閣老的麼女,雙雙搬進了左右兩座院子,雖分開單過,但兩府往來卻很頻繁。

  今日來的這位姨太太,就是大太太的胞妹,嫁給了大老爺的同科徐威為妻,外放至山東臨淄做了個知縣,後升任為知州,這次是因是徐天青要參加今年的秋闈,提前來走動走動。

  析秋進了智薈苑,剛剛到廊下屋子裡便有歡快的笑聲傳出來,大太太的聲音比平時略高:「天青書讀得好,等你大哥下了館,你們哥倆好好聊聊。」大太太說話間,析秋已脫了銀鼠毛的披風跨進了暖閣,一眼便看到穿著正紅色纏枝牡丹褙子的大太太,正親熱的拉著旁邊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煙羅紫雙金比甲的女子,兩人長的有五分像,不同於大太太的富貴端莊,她顯得嫻柔但眉目間慣居上位的凜厲破壞了整體的美感,但也並不覺得突兀。

  所有人朝她看來,析秋上前朝姨太太見了禮,頭依舊是溫順的垂著慣有的弧度:「姨母好。」

  姨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打扮的清清爽爽卻有些呆板,稚氣未脫,在這一屋子的小姐裡半點也不出挑:「這是六丫頭吧,長這麼大了。」話落,旁邊站著的一個穿秋香色比甲的媽媽遞給她一個柳青色的荷包,析秋謝過低頭接了,又朝大太太福了福,和坐在下首的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互相見了禮。

  她走到佟析玉旁邊空著的繡凳上正欲坐下。

  大太太開了口,指著旁邊坐著的一位少年:「這是你表哥。」

  析秋感覺到數道視線重落在自己身上,只得重新走出來,低著頭視線只看到一雙黑色的皂靴,蓮青色的直綴衣擺:「見過表哥。」

  「六表妹好。」徐天青的目光一亮,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可惜他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柔亮烏黑的髮頂。

  他想到析秋的不易,一直以來的小心翼翼,關心的話便哽在了喉間。

  姨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眉頭略皺了皺,又看向析秋,見她至始至終未曾抬頭,聲音不由比剛才多了份滿意:「都是自家兄妹,六丫頭快坐。」

  徐天青臉色一暗,收回目光專注的看著手中的茶盅。

  析秋應諾,乖巧的坐回繡凳上。

  佟析言察覺徐天青情緒上微妙的變化,又想到他剛才一直心不在焉看著門口。

  電光火石間她明白過來,看著析秋的目光立刻變得熱辣辣的像是要吃了她。

  析秋低頭喝茶,彷彿室內短暫的冷場和她無關,對於佟析言與徐天青的態度更是處之淡然。

  姨太太不想大太太發覺自己兒子的失態,立刻轉了話題:「這幾個丫頭一般大,怕是這兩年姐姐有的忙了。」

  「唉,這一屋子的就沒一個是省心的。」這次大太太說了實話,在她心裡除了佟析硯,巴不得明天就把這些個礙眼都送出去。

  姨太太笑道:「姐姐是有福氣的,不像我一根獨苗,倒顯得冷清了。」

  大太太卻是臉色微變,這話聽在她的耳朵裡,就變成了炫耀,誰不知道徐大人懼內,滿府裡只有個通房,還是個年老色衰無子的,而她卻是滿屋子的庶子庶女給自己添堵。

  姨太太彷彿未察覺大太太的變化,繼續說著:「大丫頭身子可好些了,我有些年沒見著她了。」

  大小姐出嫁八年一直未育。

  說的都是敏感的話題,析秋眉梢微挑,看來親姐妹之間,也並未像表面看上去這麼和諧。

  四小姐佟析硯察覺自己母親情緒變化,笑道:「娘就是偏心,自表哥來了之後,就看我們這一屋子的孩子,沒一個順眼的了。」

  大太太臉色微霽,拍了下佟析硯:「就你聰明!」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三小姐佟析言不甘落了下風:「唉!偏我沒緣分見過外祖母,若是能見見她老人家此生也無憾了。」她有些討好的笑著,描眉化眼精心打扮後的她更加的柔美嫵媚。

  姨太太不明所以,挑眉道:「這是為何?」

  「女兒想外祖母定是神女轉世,不然怎麼會養出如大太太姨太太這樣的小姐,又有了大哥、表哥、大姐姐、四妹妹這樣的又俊美又滿腹經綸的孩子來。」

  所有人又是一陣大笑,就連徐天青也不由多看了眼佟析言。

  姨太太捂脣直笑,有些得意:「你這孩子,瞧著是在自賣自誇吧。」

  「姨媽果然是神女之後,連女兒心思都猜到了。」

  滿屋子的笑聲止也止不住。

  佟析言顯的很得意,示威似的瞟了眼析秋,見她眼睛彎彎的笑的很真誠,彷彿真的覺得她的話好笑。

  又是這樣,棉花似的軟綿綿的,佟析言心裡不由更氣。

  大太太脣角迅速隱去一抹嘲諷,臉上卻笑的柔和:「這個三丫頭,和她姨娘一樣最是口齒伶俐,倒是六丫頭隨了老爺,話不多卻是句句真言。」

  析秋心裡長長的嘆了口氣,避無可避的附和道:「女兒想隨母親,可惜沒這個福分。」

  大太太點頭,笑了起來。

  佟析言笑容僵了僵。

  徐天青迅速看了眼析秋:「幾個表妹皆是溫順大方,我娘整日和我說羨慕姨母,福澤深厚。」

  是怕她心裡真的介意吧。

  析秋喝著茶視線落在窗口似汪了露珠翡翠萬年青石料盆景上,與青蟬翼的紗幔交相呼應生機黯然,臨窗的大炕上披著玫瑰紅的駝絨氈毯將暖閣瞬間又點亮了幾分,大太太姨太太出生名門世家,身份高貴,她們這樣的庶女又豈會放在眼裡。

  「都是惹人疼的。」姨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兒子:「三丫頭伶俐,四丫頭端莊,六丫頭乖巧。」她說著朝佟析玉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八丫頭今兒怎麼也不說話?」

  八小姐佟析玉走過去,乖巧的立在炕邊,聲音低若蚊吟:「我嘴笨,也不知說什麼。」

  「這孩子……」姨太太是真的有三分疼惜,佟析玉的母親是大太太的陪嫁,從小和她們姐妹一起長大感情不一般,以至於看到佟析玉也就多了一份親昵。

  「說了沒用,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大太太嘆了口氣。

  佟析玉緊張道:「都是女兒的錯。」

  姨太太笑了起來:「這怎麼又是你的錯,我瞧著你性子好,比你姨娘不知強了多少倍。」

  佟析玉臉紅了起來,揪著帕子有些手足無措。

  忽然房外有丫鬟稟報:「太太,大少爺,七少爺來了。」

  「快讓進來。」大太太目光一亮,臉上堆滿了笑。

  所有人朝門口看去。

  析秋看到佟析玉明顯鬆了口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05 PM

第七章:成長

  大少爺佟慎之穿著件寶藍色衣擺上繡著柳綠竹子的直綴,身材修長挺拔,長眉入鬢,脣瓣豐潤,給人一種老夫子年輕時的印象,不得不說除了大小姐,大太太育兒的質量那是非常的高。

  大少爺和姨太太行禮:「見過姨母。」又轉身朝大太太拜了拜,看向徐天青:「表弟信中所提到的幾本書已經放在書房,明日可直接去找書房取。」

  徐天青深深一揖,看得出他很喜歡這個點了庶吉士滿腹文采略有古板的表哥:「多謝表哥,那幾本書我找了許久卻毫無頭緒,只能煩擾表哥了。」

  佟慎之點點頭說了句不必客氣,轉身與幾個妹妹見了禮,直接坐到了一旁紫釵放好的紅木萬壽扶手椅上,接過茶喝了一口,再沒多餘的話。

  姨太太也是滿臉的笑:「幾年不見,慎之越發持重了。」

  「持重何用,小小年紀整天板著個臉。」大太太看似抱怨,臉上卻露出驕傲之色,轉瞬想到他的婚事,臉色又暗了幾分。

  析秋目光落在隨後的七少爺身上,他今天穿了天青色鎏金團福小襖,頭頂上團著個小髻,插了一根竹簪,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

  她微有錯愕,卻又覺得欣慰,佟敏之開年後啟蒙,她本以為他出去依舊收不住性子,日日派人去問,沒想到短短一月進步這麼多。

  「見過姨母,母親,表哥和諸位姐姐。」佟敏之胖胖的小手抱著拳,粉面玉腮,嘴角酒窩俏皮活潑,聲音也清晰脆亮惹人喜愛。

  大太太點點頭,轉過目光去看大少爺,一眼都不願多瞧的模樣。

  姨太太就目露驚訝的看了眼大太太,隨即拉著佟敏之:「這孩子長的可真好,如今讀的什麼書?」

  佟敏之揚起笑臉,答的不卑不吭:「回姨母的話,先生今天開始教《千字文》,《三字經》正溫習著。」

  佟析秋會心的笑了起來,目光柔和的落在佟敏之身上,暖黃色的宮燈下,她白皙的皮膚光澤明麗,宛若開在深谷中的娟麗白茶,論它風吹雨打世事莫測,她眼中只有她所在意的景色。

  徐天青一怔,心中彷彿缺失了一塊,越發的失落。

  「好好,應是多用心,也不辜負你父親的期望。」姨太太又摸了摸佟敏之的頭,賞了見面禮,是套湖州產的筆墨。

  佟敏之抱在懷裡,看著極是高興。

  終是六歲的孩子!析秋心裡搖頭,面上卻笑道:「姨母莫要再誇她,他皮的跟猴兒似得,大老爺就是看他淘的沒了邊兒,才請了先生拘拘他,若非母親命人日日督促,還不知如今瘋成什麼樣,就是這樣,還天天被先生罵,女兒聽府裡的人說,大哥三歲時三字經就已經倒背如流,如今那些坐管先生,還以大哥哥為榜樣,教導學子呢。」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大少爺很厲害很聰明是個天才,賢明在外,佟敏之爛泥難扶上墻,若非大太太這個嫡母施恩,將來就是個廢人了。

  果然,大太太有些驕傲的看向大少爺,可惜後者依舊一副世外人的模樣,專心喝茶連個表情都沒有。

  房媽媽適時的出現了:「太太,飯擺在哪裡?」

  話題揭過,大太太換了笑臉:「也別挪來挪去的麻煩,就擺這裡吧。」

  幾個丫鬟在暖閣西角擺了個大理石鑲花梨木雲紋桌,又布好了碗筷椅子,大太太免了幾個姨娘請安,又發了話不用幾個庶女伺候用膳,九個人圍著桌子坐了下來,佟家家教嚴厲遵循食不言寢不語,一時間只聽到輕輕的碟瓷碰撞聲。

  只有析秋吃的有些不自然,她一面暗暗觀察著佟敏之,一面又極力忽視對面徐天青時不時投來的灼熱目光,好不容易吃了飯又陪著喝了茶,終於出了智薈苑。

  「六姐姐。」少爺們住在外院與析秋是兩個方向,上了抄手遊廊,佟敏之終於找到機會和析秋說句話:「姐姐,姨娘最近可好,你可好?」

  析秋朝左右看看見並沒有人過來,又朝司杏使了眼色,讓她去院門前守著,才放心說話:「我和姨娘都好,你怎麼樣?」

  沒了外人在,佟敏之終於恢復了活潑調皮的樣子,挽著姐姐的胳膊,昂著白嫩小臉討好的道:「先生昨天誇我用功了。」

  「真的?我們的七少爺真厲害!」析秋揉著佟敏之的腦袋,他搬出內院前,被大太太養得無法無天,她努力了很久,拘著他讀書寫字才收斂了些,現在他能變得這樣懂事她很高興。

  「真的!先生還說讓我好好讀,爭取過兩年下場試試。」佟敏之滿臉的興奮躍躍欲試。

  析秋錯愕,忽然很想認識這位新來的先生,這種給學生找比較現實的目標,並努力朝著目標奮鬥的行為相當實際,不似有的老學究,明明讀書為了功名利祿卻偏偏扣上為國為民大義的帽子,讓小孩子一味讀死書,又喪失了獲得目標達成後的成就感,

  雖然知道毫無把握,析秋還是很高興,點頭道:「那你可不能辜負先生的期望,好好讀書。」

  佟敏之認真的點點頭,露出一副鄭重的表情:「我一定和大哥一樣得了功名,讓你和姨娘過上好日子。」

  析秋眼眶微紅,若說轉世後,她沒了前世便利的生活和自由,但本是孤兒的她卻得到了寶貴的親情,使她第一次生出留戀感:「好,我和姨娘等著。」

  佟敏之點頭,又說了幾件學堂裡的趣事,擠眉弄眼道:「姐姐,我明天和先生去城郊踏青,你想要什麼,我給你買回來。」

  「我什麼也不要,你自己當注意安全,要幫先生拿著包袱,要知孝悌敬師長。」

  「記住了!」

  析秋瞧見智薈苑門口有人影晃動,幫佟敏之理了理衣服:「快回去吧,有什麼事記得和我還有姨娘商量,再不能和以前般頑劣了。」

  佟敏之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去了外院。

  司杏碎步走了回來,扶著析秋往回走,析秋有些不放心佟敏之,囑咐道:「明兒一早你送二兩銀子去給七少爺,再給他備些糕點,留心看著他身邊的人伺候的怎麼樣。」

  司杏點頭記下。

  春雁在提著燈籠等在垂花門,看到她們立刻疾步走了過來,臉上表情有些凝重。

  析秋心裡猜到了七八分,臉上卻不露聲色:「回去再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07 PM

第八章:分寸

  側院的廂房中,姨太太端坐在炕上,目光緊緊盯著坐在下首的徐天青,因為壓抑聲音顯得有些嘶啞:「明明秋闈還有數月,娘為什麼現在就帶你來京城,你可知道為什麼?」

  徐天青臉上一閃而過的暗色,皺著眉頭點點頭,卻不言語。

  姨太太面色稍霽,眼眶已經紅了:「青兒,這麼多年娘也知道,對你過於苛刻了,可是你要知道,你父親這一生到頂也不過是封疆大吏,入閣拜相再不可能,娘只有你一個兒子,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不能讓為娘失望。」

  姨太太說著,不知道想到什麼,淚水已經流了滿面。

  徐天青親自為她續了熱茶,鄭重的遞給母親:「兒子明白!」

  姨太太接過茶卻是不喝,擦了眼淚,瞪著紅紅的眼睛:「你明白娘的意思就好。」她頓了一頓:「福建動亂,朝中暗潮洶湧,正是用人之際……」

  徐天青身體一怔,袍袖中的拳頭緊了緊,嘴脣動了動,卻是一句話沒有說。

  姨太太腹中的火就拱了起來,她清楚兒子的脾性,他向來溫和從不在言語上頂撞她,可是卻性格獨立也很倔強,只要他不願意的事,自己很難擰的過他,她不想再說出難聽的話傷了母子情分,想到今日大太太房中幾個女孩兒看到自己兒子的反應。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到底不放心,不由忍著氣擺手道:「今天累了一天,你也去休息吧。」

  徐天青行了禮退了出去。

  砰!

  房裡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徐天青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走了。

  門外的丫鬟侯了半日,等裡面恢復了安靜,才躡手躡腳的進去收拾。

  待新的茶上來,才道:「太太,剛剛三小姐來了,說是來看看你這裡有沒有需要幫忙收拾的。」

  發泄了一通,姨太太心裡舒坦些許,挑眉問道:「你怎麼說?」

  丫鬟垂著頭:「奴婢說太太累了,已經歇息了,三小姐也沒再說什麼,只道明日再來。」

  姨太太抿著脣,眼中露出奇異的光芒。

  ==

  春雁點點頭,放緩了腳步走在前面。

  三個人進了院子,春柳泡了熱茶奉了退了出去,春雁沉默的立在一邊,司杏知道她有話說,便想迴避出去:「我去看看司榴。」

  析秋喊住她:「既是咱們屋裡的事,你也聽聽。」

  司杏不再提出去,卻守在門口。

  春雁走到稍間的多寶格上,推開粉彩玉壺春瓶從裡面抽出個描金的黑漆匣子,聲音顫抖:「小姐,您前腳剛走,表少爺屋裡的墨菊便送了這個過來,奴婢說小姐不在做不得主,待回了小姐再說,可墨菊說要收拾箱籠撂了東西就走了,奴婢原封不動的藏了起來,又去三小姐四小姐屋裡,藉著借針線打聽了,表少爺並沒有送東西去另外幾個小姐那裡。」

  析秋並不急著看那個匣子,問道:「可有旁人瞧見?」見春雁很確定的搖頭,才讚賞道:「這件事辦的很好。」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司杏春雁坐過來,兩人知道析秋的脾氣並未推辭,挨著虛坐了,析秋道:「這件事不許讓別人知道,司榴性子直也不用告訴她,晚上收個箱子出來,以後但凡表少爺送來的東西,都要原封不動的鎖進箱子裡,可曉得?」

  春雁和司杏對視一眼,思付片刻:「奴婢瞧著要不要提醒一下表少爺,這樣子早晚會出事連累小姐。」

  析秋搖搖頭,否定她的話:「本就是表兄妹,送點物件並無不可,人家也未有多餘的表示,你若多說了什麼,倘若是這層意思倒還好說,若是不是又該如何。」

  春雁泄了氣,懊惱的瞪著手中的匣子,覺得像抓著個燙手山芋:「早知道小姐那次就不該幫他,沒想到惹了這個麻煩。」

  徐天青一表人才,俊美挺俊,性格也很溫和,但因為是獨子的關係故而少了些世故,三年前大老爺出了道試題給他,「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何為?」,他想了三天,寫了幾篇答案卻猶豫不決到底用哪一篇,正巧碰到她去書房借「大周地理志」,兩人說了幾句,析秋瀏覽了遍他的答題,結合大老爺的作派風格點了一篇,果然得了大老爺嘉許。

  至此以後,徐天青每每見到她,便是熱絡的找她說話給她找有關地理方面的書籍。

  當時年紀小,也沒許多忌諱,析秋也不覺得一個小男孩的示好有什麼別的含義,只是礙著身份保持了距離,直到他離開後還時不時給她寄東西寫信,她就覺得有些不妥,吩咐身邊人小心著些,也不再給他回禮回信。

  可他好似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疏離,依舊月月不斷頻頻寄東西寫信,這才有了今天析秋刻意謹慎。

  「如今說這個做什麼,表少爺雖年輕,我瞧著卻極有分寸的。」司杏不服氣,表少爺雖送東西,可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東西,就是大太太姨太太知道了,也說不了什麼。

  「既是有分寸,就別做讓我們小姐為難的事。」春雁皺著眉頭,將盒子放在桌上:「小姐可要看看?」

  司杏還要辯駁,析秋不想她們為這事爭執,卻先一步開了口:「你看看罷,若是書便還是地理志雜文怪談之類的,若是別的也是扇套鎮紙。」

  春雁打開盒子,露出一副吃驚狀:「小姐這次可猜錯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11 PM

第九章:不安

  析秋挑眉側目瞧去,也是一怔,裡面竟然並排放著兩隻髮簪,一支八寶翡翠菊花釵,碧綠清透,一支鏤空水晶釵也是雕著菊花,兩隻簪子單是隨便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這樣貴重的禮物,徐天青還是第一次送。

  「這可如何是好?」春雁急的跳的起來,來回在房裡走動:「小姐,要不然我連夜送回去吧。」

  析秋有些發愣,要是司榴在,怕是要拍著桌子喊為什麼不折成銀子,送這些不實用的擺設有什麼用。

  司杏扣上蓋子,表情也變得凝重:「要不我去送吧,我和表少爺身邊的雛菊熟,去了也不會引起懷疑。」

  春雁也覺得可行,兩人交頭接耳一番商量,忽然發現析秋端坐著沒表態,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急道:「小姐,你到是說話啊,這要是讓大太太和姨太太知道了,咱們這麼些年步步為營可全都白費了。」

  析秋淡然的喝著茶,瞧著二人就差抓耳撓腮模樣,笑道:「哪有這麼緊張,就是要送也不能現在送,你們將東西收好了,改明兒去看七少爺的時候帶過去就好了,哪用得著特意跑一趟。」

  還有句話她沒說,司杏雖對徐天青有盲目的好感,話倒也沒有全錯,他確實很有分寸,之前的信件以及書本皆是處理的很好,相信這次也是做足了防備。

  只不過她不能心存僥倖。

  「小姐說的對,我們現在去怕是更讓人起疑,我先將東西收著。」春雁找出塊藍綢的布料包好,又小心的放到稍間的箱子裡,押了鎖還不放心的將鑰匙鎖進了炕頭的匣子裡又將匣子的鑰匙貼身掛著,重重的吐了口氣,像是一顆心落了下來,:「要是哪天我們能過自己的日子,再不用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就好了!」

  析秋失笑,她何嘗不想,這兩年處處謹慎生怕行差踏錯一步,連累了弟弟又給姨娘雪上加霜,她甚至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才讓大太太瞧見她,有資格站在這裡,讓弟弟不至於被大太太養廢,讓姨娘能安靜度日。

  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但也很累。

  那樣舒坦的日子或許有,卻不是現在!

  三個人都不再說話,各有所思。

  第二日卯初去了大太太屋裡請安,大太太正在收拾衣物,見到她只點點頭:「沒什麼事就回去吧。」

  析秋目光在堆著滿炕的衣物上轉了圈,又看到房媽媽忙碌的身影,領了司杏出去:「你去問問,大太太這是要去哪裡。」

  司杏領命,拐了彎去了廚房。

  不過一會兒司杏回來道:「去小廚房的路上,碰到姨太太身邊的翠屏正和紫鵑說話,兩人商量著帶什麼東西,我上前見了禮,問她們去哪裡,她們也不避諱,說是大太太陪姨太太去禮部尚書家走動走動,我又問了房媽媽可去,我正有事請示她,紫鵑說房媽媽會去,說我要有事也不著急,她剛剛奉大太太的命吩咐了廚房準備午膳,怕是要回來吃飯的。」

  析秋聽著,心裡思付起來,她知道秋闈一般由禮部主持,主考官也大多從侍郎等官職提調,姨太太不熟悉京城官家,由大太太陪著拜訪也正常,並沒有特別之處,並未放在心上。

  可是一連兩天,大太太都早出晚歸,皆是去了尚書家,大老爺外放大太太平時與官太太走動並不頻繁,突然連著兩天都去同一處,她不得不多想。

  「你去二門打個招呼,大太太回來和我們說一聲。」

  司杏應聲而去,可等到日落時分,二門的婆子才來報說大太太回來了,婆子剛走大太太房裡的紫霞便過來傳話,說大太太今天累了,讓她們不用過去請安。

  這一夜析秋睡的極不安穩,她夢到自己被人綁著上了花轎,嫁了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她滿頭冷汗的醒了過來,問值夜的春雁什麼時辰了。

  「丑時剛過,小姐可是渴了,爐子上熱著茶,我端給小姐。」春雁披著褙子,從暖閣裡走出來隔著棉紗帳子說話。

  析秋沒了睡意,卻也不想立刻起床,又閉了眼睛翻了個身:「我不渴,你快去睡吧,免得受了涼。」

  春雁打了哈欠,還是從茶壺裡倒了杯熱茶放在床頭的杌子上,將燈挑暗了些才回去。

  析秋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頭頂的帳子,腦中將各種可能性想了一遍,甚至想到普濟寺的普寧師太,最後又覺得自己想的太過,她頭上還有三小姐四小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越過她們到自己頭上,但又想這一關總要過,可自己卻一直沒有可靠的法子,加上司杏前兒去七弟哪裡,說屋裡頭兩個大丫鬟描眉化眼輕浮風流,她不由煩躁起來。

  早上起來,眼睛底下明顯有些青黑,仗著年紀小倒也沒什麼,披著衣服坐在炕上,喊來最穩妥的春雁吩咐道:「去回了房媽媽,就說司榴的藥不夠,你親自去藥房看看,出了門去燈草胡同打聽打聽,尚書夫人這兩天除了招待大太太,還去哪裡,尚書府除了大太太姨太太去,還有些什麼人近日走的勤。」

  春雁雖不明白析秋這麼做的原因,但知道她做事從來都有緣由,臉色鄭重的點點頭,應諾下去辦事。

  析秋鬆了口氣,梳洗過後就朝智薈苑去,路上碰到前呼後擁的佟析言。

  現在佟析言見到她,那火辣辣的視線巴不得生吞了她:「我可是記得六妹妹以前可都是卯時三刻去,今兒怎麼這麼遲。」

  好像是你來早了!

  析秋不打算多說什麼,隨意回道:「睡遲了些。」

  佟析言站在她前面,髮髻上赤金鑲玉的步搖格外耀眼:「妹妹還是早些起的好,免得憊懶了耽誤了繡活可就得不償失了。」

  她言有所指,析秋也冷了臉:「姐姐這話說的有些不妥,雖說我們只是庶出,但也是高門千金,姐姐這樣一說,不知道還以為妹妹是繡娘呢。」

  佟析言怒極反笑:「那姐姐祝你生活順遂,再不用和繡娘一樣繡那帕子荷包了。」

  析秋勾脣似笑非笑:「妹妹沒什麼本事,不如姐姐有福氣。」

  「妹妹就是這點好,最是清楚明白的人。」佟析言掩袖而笑,孔雀般美麗妖嬈。

  析秋福了福:「妹妹還要去大太太那裡伺候用膳,怕不懂規矩,還望姐姐多多指點。」

  淡淡的話,讓佟析言挺著的背脊,瞬間僵住。

  再尊貴也不過是庶女,嫡出的小姐可以和太太們坐著吃飯,她們卻要為了示好站著伺候。

  佟析言面色慘白,再回神時,面前早沒了析秋的身影。

  析秋進了智薈苑,佟析硯佟析玉已經到了,正一個拿著帕子,一個捧著胰子伺候大太太梳洗。

  「今兒是怎麼了,一個個來的這樣早。」

  隨後而到的佟析言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杯,殷勤的遞過去給大太太:「女兒兩日沒見到母親,心裡想念得緊,天一亮便趕了過來,想是幾位姐姐妹妹和女兒一個心思。」

  彷彿剛剛那副驕傲尊貴,只是幻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16 PM

第十章:來客

  大太太今天格外的高興,由著紫鵑梳了個時興的垂雲髻,右面戴了支赤金紅寶石石榴花簪子,左邊別了翠綠玉梭,穿著栗色雲紋團花褙子,滿身富貴祥和,端坐到炕上笑道:「來這麼早怕是也沒吃早飯,待會就在我這裡吃了,今兒你們大姐姐要回來,你們也許久沒見,姐們多熱鬧熱鬧。」

  幾個小姐忙應諾。

  姨娘們來請安。

  先進來的是佟析玉的生母,大太太的陪房梅姨娘,後面是夏姨娘,她是蘇州人,眉宇間是細緻的江南女子柔順,一雙妙目轉動間波光粼粼,她穿著件芙蓉色繡蘭花褙子,刺繡妝花裙子甫一進門便似一陣春風進來,讓人眼前一亮。

  就連經常見面的析秋,見到自己親娘這般姿色,也忍不住驚嘆。

  有的美縱是粗布素衣,也無法遮其華光。

  大太太目光一動,看向隨後進來的羅姨娘,除去隨任上伺候的王姨娘,就數這個羅姨娘進門時間最久,卻因是上峰所賜,際遇不但沒有高,反而最為曲折,生了個五小姐三歲就夭折了,隔年懷了六少爺,不到七個月小產了,大夫說她難再有育。

  「都坐了吧,老爺也快回京述職了,前些日子來信說是王姨娘有了身孕,已在回京的路上,又因為姨太太來了我事情又多,你們幫著多照應照應。」

  析秋蹙了蹙眉,注意到羅姨娘眼中閃過的一抹憤恨。

  她不由心驚,有種風雲暗湧的錯覺。

  心思一閃,梅姨娘已率先起身,尖尖的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妾身沒什麼本事,但照顧人卻是熟練,夏姐姐沉穩,羅姐姐機靈,定當不負太太所望。」她眉目溫順,一件深藍色寶相花小襖,蜜色的馬面裙子,梳著圓髻並排插了兩隻赤金梅花簪子,若非知道她年紀,單看比大太太還要長個好幾歲。

  主僕一唱一和,夏姨娘跟著起來應諾,羅姨娘再不願意也只能起身。

  「三丫頭也大了,你姨娘既是身子不便,待她回來你便搬過去住些日子,也方便照應。」

  析秋就看到佟析言臉上迅速浮上喜悅之色,忙不迭的道謝。

  羅姨娘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夏姨娘臉色煞白,只有梅姨娘依舊是不變神色,垂著頭站在那裡。

  姨娘們退了出去,房媽媽滿是笑意的臉出現在簾子後面:「太太,大小姐和大姑爺來了。」

  大太太站了起來,親自掀開簾子,又覺得這樣不妥回身又坐回鋪著氈毯的炕上,對著房媽媽道:「你親自去迎迎。」

  這邊姨太太領著徐天青進來:「可是華兒回來了?」

  幾個小姐起身行禮,又和徐天青行禮,方才各自坐下。

  大太太笑道:「早上才知會人說回來,這個時辰就到了。」

  姨太太也翹首以盼:「可不是,這孩子也不知幾時動身的,從南州坊到這裡穿了大半個京城,怕是累的咱們大姑爺也沒休息好。」

  徐天青目光就落在梳著墜馬髻,別著支碧玉蓮花點翠簪子和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淺粉色珠花,端坐著的析秋身上,眼中閃過絲失望。

  原以為她會喜歡的。

  又想到她的謹慎,怪自己想的過多。

  念頭閃過,門外丫鬟僕婦行禮的聲音已經此起彼伏,析秋忙站了起來,要避到屏風後面去。

  大太太擺擺手,示意她們不用迴避:「都是自家人,用不著這麼多規矩,再說老爺二叔都不在家,你們大哥也去館裡了,姑爺坐不了多久,一起說說話吧。」

  析秋臉色微變,低著頭側身坐了下來。

  一起一坐,簾子已經掀開了。

  大小姐佟析華一陣風的走了進來,瓜子臉略有些消瘦,正紅色的撒花鎏金褙子,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金光閃閃,滿室生輝。

  卻蓋不住她眉宇間的黯淡。

  隨後進來位男子,析秋飛速的瞥了一眼,穿著冰藍色直綴,腰間束墨綠色繡仙鶴齊飛的腰帶,身材挺拔修長,眉宇溫潤淡雅脣角微翹帶著笑意,給人如沐春風,飄逸灑脫之感。

  與起身見禮的徐天青立在一起,徐天青高鼻劍眉膚色白皙,略顯青澀卻有著少年的蓬勃朝氣,而他則是成熟穩重,俊美高貴,各有千秋。

  析秋想到前世的一個詞:高富帥。

  這樣的兩種風格,若加上老夫子似的佟慎之,怕是老中青三代通殺了。

  果然,佟析玉雙頰粉紅,垂著頭不敢抬起來。

  佟析言端坐著,析秋不由暗暗詫異,轉目卻發現她手中的帕子已變了形。

  許是血緣的關係,佟析硯落落大方的起身,歡快的瞧著自己的姐姐。

  蕭延亦和佟析華雙雙和大太太行了禮,又拜了姨太太,再和眾姐妹見了禮,佟析華坐到大太太身側,蕭延亦則是坐在一側的紅木靈芝冒椅上垂目喝著茶。

  「你這孩子還是沒長大的樣子,說風就是雨,我指著你辰末才能到,沒想到這麼早。」她看向蕭延亦,柔聲道:「讓大姑爺跟受累了。」

  話語裡有著驕傲之色。

  佟析華嬌羞不依:「母親……」

  蕭延亦擱下茶杯,起身行雲流水的拜了拜:「析華想念岳母,女婿當是陪同何談勞累。」

  身份高貴的姑爺,對她這樣敬重,又護著女兒,心理熨燙服帖,點頭道:「侯爺可有消息回來,身體可好?」

  蕭延亦道:「大哥一切都好,上個月才來的信。」

  大太太放了心,這才疼愛的拉起女兒的手:「你這麼著急回來,可有什麼事?」

  佟析華嬌笑著,析秋覺得笑聲有些乾巴:「哪有什麼事,就是知道姨母和表弟來了,想回來瞧瞧。」

  說著打量著徐天青,又在佟析硯端莊秀美的臉上轉了一圈,若有所思。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21 PM

第十一章:蕭氏

  畢竟是侯爵貴胄之家,是他們外放官員不能相比的,若能得他們提攜一二,以後徐天青的仕途也會事倍功半!

  念頭閃過,姨太太的態度不由更為殷勤:「我昨日還與你母親說起,要是你不回來,我們也要遞了帖子親自去了,趕巧咱們娘們幾個心有靈犀,你這就回來了。」

  佟析華挽著姨太太的手臂,語氣矯揉彷彿回到未嫁之前闔府盛寵之時:「您捎了話讓婆子去一趟,哪用得著姨母親自去。」

  大太太笑道:「就你靈巧。」又看向房媽媽:「可通知了大爺?」

  房媽媽也是滿臉的笑:「大爺已讓人傳話回來,說是放了館就回,讓表少爺陪姑爺坐會兒。」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

  徐天青則落落大方的朝蕭延亦叉了叉手:「我也是昨兒才到,不過卻叫我發現大哥書房裡有好些名家真跡墨寶,姐夫可願去瞧瞧。」

  意思是咱們男人單獨去聊聊。

  蕭延亦起身,又拜了拜,和徐天青一前一後去了書房。

  姨太太眼中盡是滿意。

  男人們一走,屋子裡的氣氛明顯一鬆,佟析華將佟析硯拉到自己身前:「一個月不見,四丫頭好像又長高了點。」

  大太太給佟析硯捋了捋並不亂的鬢角:「可不是,年前做的衣服,這會子穿上又覺得短了許多,早知如此便省了那一遭了。」

  佟析硯一手挽著大太太,一面靠在自己姐姐肩上目光柔和:「便是母親不給我做,我也能找大姐要去,再說如今姨母也來了,還怕我穿著秋衫跑出來不成。」

  姨太太搖著頭,點了點佟析硯的額頭:「好啊,姨母這才到,就被你算計上了,罷了罷了,我明兒趕緊回去吧,免得被你賣了換衣服穿。」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佟析言捂著嘴角,也湊趣道:「姨母若是回去,也把我帶了去,免得四妹妹改日又沒衣服穿,揪了我去換!」

  姨太太目光一動,笑道:「這主意好,單留了四丫頭,你們都和我回山東去。」

  佟析言眼底露出絲失望。

  佟析言這樣急切的討好暗示,落在姨太太的眼中,只怕與跳樑小丑無異。她滿面笑容卻態度敷衍,分明沒把這些庶女放在眼裡。

  析秋暗暗皺眉,恨不得上去塞住她嘴巴。

  佟析華目光落在精心打扮過的佟析言身上,微有嘲諷:「三妹妹越發伶俐了,明年便及笄了吧?!」

  佟析言眼睛一亮,有些期待的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壓住不悅,冷眼瞧著佟析言:「這才過了十四歲生辰。」言下之意年紀還小,不著急婚事。

  佟析言急了,現在定親等走了全禮也要到後年,時間並不算充裕,可大太太的態度卻明顯沒有放在心上。

  平日單看徐天青只覺得俊美溫潤,今天發現他和高貴飄逸的蕭延亦站在一起,竟也毫不遜色。

  她一顆心更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

  徐天青現在並無功名在身,她還有絲希望,可若是等他中了舉人進士,哪還有自己的份?!

  目光又落在身為嫡女的佟析硯身上,一旁還有個析秋,真是左有狼,後有虎……

  只能等姨娘回來商議了。

  佟析華和大太太最為相似,連思維方式也是相同,附和的笑著卻不再提佟析言:「六妹妹繡技越發的精益,前幾日給我做的那件綜裙,就連長公主見了都讚不絕口。」

  大太太挑眉:「綜裙?」

  佟析華解釋道:「尋常的綜裙也就在裙擺上繡些花鳥福壽貼了瀾邊,六妹妹心思卻巧,她用兩色相近的布料拼了裙筒,又在接縫處繡了翠綠枝蔓,付了層綃紗,裙裾擺動時彷彿是一朵盛開的花,艷麗生動卻不落俗套。」

  大太太也來了興致,看向析秋:「你們姐妹到是情深,這般好的心思,我怎麼就沒瞧見。」

  析秋忙站了起來,解釋到:「女兒今晚就動手為母親裁衣,只是女兒做的粗糙,有些……有些惶恐。」

  大太太笑著和姨太太道:「這到是老實的。」說著頓了頓:「我年紀大了,哪能穿這種新奇的東西,到是你們姐妹間要多走動走動,才不會生分了。」

  析秋忙應諾。

  大太太看向佟析玉:「你姨娘說今日親自下廚,你去瞧瞧可有需要幫忙的。」

  佟析玉起身福了福去了廚房。

  析秋知道大太太這是有體己話和佟析華說,目光一閃也站了起來:「昨日七弟說是去踏青,也不知回來沒有,女兒想去瞧瞧。」

  大太太看向她,眼底有她看不清的情緒:「讓錢媽媽跟著,畢竟是外院。」

  析秋點頭,帶著司杏退了出來,隨後姨太太也道還有箱籠未收拾回了自己的院子。

  房間裡大太太冷了臉:「你這又做什麼,好端端的說回來就回來。」邊說邊恨鐵不成鋼的拍了拍她手:「姑爺縱是性子再好,你三不五時的折騰一下,哪個男人又受得了,你放眼瞧瞧滿京城,哪個男人像他這樣,你給他通房他都不要,你還要怎麼樣?!」

  佟析華哭了起來,蒼白的臉像一張薄紙,彷彿隨時都能碎裂:「娘,我知道他好,事事都讓著我,可是……可是我終究意難平。」她只有二十三歲,剛成親時他們也甜蜜親厚過,可她總覺得隔了一層什麼,時間長了,這樣的感覺越發的強烈,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她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難道以後的日子都這樣過?

  都說蕭家的男人痴情,老侯爺和太夫人恩愛一生,甚至上戰場大夫人都跟著,侯爺和大嫂成親這麼多年,大嫂無所出侯爺卻誓不納妾,就連一向頑劣不恭的老四,也為那未過門的胡氏守孝三年不娶。

  唯獨他,表面溫柔體貼,卻如鈍刀子一樣,日日割著她的心。

  「哎!」大夫人知道女兒脾氣,也不再說硬話,柔和了聲音道:「你可知道你姨母這次為何親自送天青來京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23 PM

第十二章:比較

  大太太嘴角浮出一絲嘲諷,轉瞬即逝:「她以為我不知道,和我這個親姐姐也瞞得死死的,自己沒那手段卻白擔了這麼多年的名聲,一個外室就把她逼到京城來了。」

  佟析華也知道,姨太太自小就什麼都和大太太比,後來大太太嫁到佟家,佟大老爺雖為人正派,但自大太太懷孕後,也陸續收了通房抬了姨娘進門,可是徐大人屋裡卻一個沒有,姨太太防得死死的,就為這個她在大太太面前炫耀了幾十年。

  這次事情一出,算是自打了個嘴巴子。

  難怪她什麼都不說。

  「所以我告訴你,男人是要管,可是卻也要有個分寸,不管他在外面怎麼樣,在家裡總想要個舒適,你若事事拔尖想著壓他一籌,縱是神仙眷侶,天長日久也會生了嫌隙。」

  姨太太這個例子舉的極好,佟析華沒出聲,卻聽大太太話音一轉問道:「馮郎中怎麼說?」

  佟析華嘴角這才有了絲笑意:「說是再吃兩副藥就成了。」

  大太太激動從炕上站起來,眼睛盯著佟析華的臉看了半天似是確認一樣,後朝西方拜了又拜:「阿彌陀佛,只要有了子嗣,我兒將來就無憂了。」

  佟析華見母親這樣又心酸又高興,幫她擦了眼淚,又像想起什麼開口道:「那尚書夫人?」

  大太太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還沒影的事,你也別對外說。」佟析華點點頭,又道:「我瞧著表弟這次來穩重了許多,長的又俊美,姨夫這幾年在山東執掌一方,眼瞧著封疆大吏指日可待,母親可有什麼打算?」

  大太太笑了笑,在佟析華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換來她瞪著眼睛憋著笑的模樣:「真的?姨媽這次可算丟了大臉了。」

  大太太拍了她一下,自己卻輕笑道:「好了好了,這件事也別說了,你平日和那些個太太夫人打交道,記得留個心,硯丫頭年紀也大了,我們也該為她籌謀籌謀,只是你大哥……」

  佟析華不想母親傷心,點頭笑道:「我記在心裡呢,論齒序三丫頭也該定了,還有六丫頭,我今天瞧著出落得越發好,也該想想了。」

  大太太眼睛眯了眯,笑容裡有絲輕蔑,漫不經心:「這個你不用管,我心裡自有打算。」

  佟析華點點頭,幾個庶女而已,隨便找個人家打發了就是,最多陪些嫁妝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也用不著花多少心思。

  佟析華想到什麼,笑道:「去年侯爺出兵苗疆,給大嫂帶了種天火草,我也得了幾株,今年長成了周媽媽照著方子做了湯,味兒極好,我今天回來也帶了兩株,回頭你讓房媽媽種在院子裡,方子也留下來,到時您也嘗嘗鮮。」

  大太太笑從眼底溢出來:「都說苗疆野蠻,連草也能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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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析言出了門徑直去了自己院子裡,拉過水香劈頭蓋臉一頓罵,又覺得氣難消,用長長的染著丹寇的指甲,在她胳膊上使勁的擰了幾下:「你這作死的東西,讓你幫辦點事都辦不好,若不是你,廚房裡的邱媽媽又怎麼會被擄了權,姨娘回來飯食你去做?」

  臀部的傷還未好透,胳膊又上疼的厲害,水香咬著嘴脣忍著,一句喊疼的都不敢說,怕引來更重的責罰。

  墨香小心翼翼奉了杯熱茶上來,看著佟析言的臉色稍微好些,才小聲道:「小姐,姨娘的院子收拾好了,您看什麼時候搬合適?」

  佟析言瞪了水香一眼,喝了口茶順了氣才道:「姨娘怕是還有幾日才到,還是等她回來後再商量決定搬不搬吧。」

  墨香低著頭,暗道姨娘再得寵,那也只是個妾,大太太發了話,縱是姨娘回來難道還有法子駁了大太太的話不成,況且,小姐越發大了,不想著討好些大太太,還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動小心思,大太太人精一樣又怎麼會不知道,你瞧瞧人家六小姐,看著事事忍讓毫無主見,可這幾年冷眼瞧著,府裡除了身為嫡女的四小姐,哪還有誰過的比她好的。

  自家小姐好歹還有姨娘護著,可是夏姨娘在老爺和太太面前都不得力,莫說幫不拖累就是好事了,還有個七少爺也淘氣的很,六小姐還想著法子讓大太太給啟了蒙,依她看自家小姐但凡有六小姐一半,她們的日子也不會這般遭罪了。

  這話她只敢想,半句也不敢說。

  「你去問來總管,哪幾個去通州接姨娘,何時啟程,路上如何安排的,住的院子可打點好了,姨娘有身孕,若有半點閃失他們死一百次也不夠!」佟析言將茶盅擱在桌子上,拿起手中的棋譜,又心煩意躁的丟開。

  墨香一一答道:「來總管說二十五日一早便走,去的是府裡的幾個老人,聽說邱媽媽的男人也在裡面,至於住宿,來總管辦事向來牢靠,奴婢想也大可不用多此一舉了。」

  她是想說,你前兒為給六小姐難看得罪了來總管,現在再去查問這些,怕是以後整個外院都得罪全了,莫說姨娘這胎還不知是不是少爺,就是少爺以後還要用人不是。

  佟析言冷笑一聲,說的有些咬牙切齒:「都是些爬高踩低的東西,待他日……我定叫她們好看!」又止了笑:「讓你和墨菊處好關係,你可辦到了?」

  墨香有些猶疑,最終點點頭:「奴婢今日才幫她糊了窗戶。」

  佟析言滿意的點點頭,靠在繡著大紅並蒂牡丹的迎枕上冷笑著:「誰說庶女就要處處矮人一頭,我偏不信這邪!」

  墨香和水香雙雙對視一眼,面無血色。

  又見佟析硯坐起來,皺著眉頭道:「六丫頭去了外院?」

  墨香遲疑的點點頭,不明白她的意思。

  「算了!」佟析硯擺擺手:「她那唯唯諾諾恨不得供著大太太的樣子,諒她也沒那膽子去找表哥!」一副鄙夷的姿態。

  水香暗暗撇了撇嘴,六小姐膽子小不小她不知道,但唯唯諾諾她卻是不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27 PM

第十三章:惦記

  春柳並著兩個小丫頭候著智薈苑門外,一行人穿了抄手遊廊,又過了夾道進了個角門,路過姨娘們住的東跨院又過了一排抱廈,沿著夾道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又穿了道角門,過了橋眼前便是少爺們住的院子。

  這裡的隔壁,就是佟府的大書房,平日佟大老爺回來,也會在這裡接待同僚,但因為中間隔了河,雖不遠但兩邊並不互通。

  進了院子,迎面走來兩個小丫鬟,十一二歲的年紀,一個穿紅眉眼嬌柔似朵搖曳的月季,一個著綠身材婀娜青蔥似的,兩個人看到佟析秋隨意福了福,昂著頭眼睛斜斜的出了門。

  春柳氣得直抖,析秋也是皺眉,這兩個人是大太太賞的春雨、秋雲大丫頭,她沒見過也知道不會得力,沒想到卻是這樣的。

  有面生的小丫鬟從屋裡迎了出來:「六小姐來了,七少爺剛剛回來。」

  析秋點點頭,打量了小丫鬟一眼,徑直進了佟敏之住的正房,坐在三間屋子的中堂裡,小丫鬟奉了茶:「七少爺在沐浴,勞六小姐稍等等。」

  也沒有著急的事,析秋和小丫鬟隨意聊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今年幾歲了?」

  小丫鬟口齒伶俐,態度也是不卑不吭:「奴婢六福,山東萊州人,今年八歲了。」

  析秋有些意外,這丫頭五官長得一般,但勝在機靈,一雙眼睛也是清澈透亮,倒不像大太太的手筆。

  生出了些好奇。

  待佟敏之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跑出來,六福則走到一邊朝錢媽媽和幾個丫頭福了福:「幾位媽媽姐姐不如到耳房坐坐,那裡生了火,媽媽和姐姐也坐下來吃吃茶,休息會兒。」

  司杏朝錢媽媽看去,錢媽媽本來也只是奉命辦事,只要六小姐在這裡不出事就行了,點點頭道:「也別去耳房了,我們就在隔壁坐坐好了。」

  六福應了,帶著丫鬟去沏茶準備,錢媽媽和司杏幾個也退了出去。

  析秋拉過佟敏之,幫著他擦頭髮:「六福我瞧著眼生,剛剛進府的丫頭?」

  佟敏之很意外,姐姐一向對這些事不大上心,以為六福什麼地方做的不對,不安道:「姐姐,六福年紀小,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千萬別生氣。」

  析秋失笑,說人家年紀小,自己卻比人家還小兩歲:「沒有,姐姐覺得她很好。」

  佟敏之明顯鬆了口氣,若是姐姐不滿意,可六福又是爹爹送的,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處置。

  析秋感覺到他的不安,遂轉移了話題:「今天踏青可有趣事發生?」

  佟敏之不迭點頭,迫不及待的搬了椅子,和析秋膝對膝的坐著,繪聲繪色的將今天的事說了一遍:「我和先生坐馬車出城,到了箕尾山下車,我還好奇問先生,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先生告訴我那座山就和簸箕的尾巴似的,我不信,等爬上山頂一瞧,果然像半個簸箕。」

  析秋傾身聽著,出聲道:「是嗎?山上都有什麼?」

  佟敏之見她有興趣聽,說的更加賣力,析秋時不時插些「是嗎,真的啊,然後呢。」之類的話,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等最後,他猛喝了口茶,大聲道:「等我長大了,也陪姐姐去箕尾山。」

  她們現在莫說爬山,就是平時出二門,也要先稟了大太太才行。

  不過,析秋覺得終有一日,她一定可以遊遍大周瑰麗河山。

  但看著眼前因為洗澡後,臉頰暈紅得像一顆粉艷艷的紅蘋果,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靈動可愛的弟弟,還是忍不住點頭:「好。」

  錢媽媽在簾子外面探了探頭。

  佟敏之一臉沮喪,從椅子上跳下來:「姐,你等我下。」說著小兔子似的蹦進了暖閣裡,眨眼功夫,寶貝似的包著個雕花木盒子出來:「我路過時買的,你和姨娘一人一支。」

  析秋打開,大紅姑戎裡並排躺著兩隻木簪,一支雕著茶花,一支雕著梨花,做工有些粗糙。

  又是簪子,析秋差點失笑。

  「謝謝,我會送去給姨娘。」雖然並不一定用的上,但她會鄭重的保存著。

  佟敏之顯的很興奮,眼睛若夜空的星子,明亮璀璨。

  析秋轉身下了台階,卻在出院子時,聽到身後脆嫩卻故作沉穩的聲音喊道:「姐姐!」

  析秋轉身看著他。

  佟敏之臉一紅,窘迫的低下頭,追過來小聲道:「這是我自己掙錢買的……我知道不好,不過我以後會給你和姨娘買更好的。」

  析秋眼眶微紅,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自己掙的錢,怎麼掙的?析秋不免又擔心起來,遂又覺得自己像老媽子一樣,他不管怎麼說也是佟府的少爺,出門小廝隨從不離左右,應該不會離譜。

  念頭閃過,她又覺得手中的盒子彷彿沉重起來,她有沒有能力護他周全,讓他健康長大?

  她低著頭沉思,所以並未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人,待司杏出聲提醒,那人已近在咫尺。

  「六妹妹。」徐天青站在前面,雙眸定定的看著她,顯的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

  析秋停了腳步,朝徐天青福了福:「表哥。」並不多話。

  她忘了,徐天青也住在這裡,只記著他和蕭延亦去了書房。

  身後錢媽媽立刻笑著上來請安:「表少爺好!」

  司杏幾個也行了禮。

  徐天青收了臉上的笑容,換上析秋從未見過的氣勢,略帶威嚴:「我回來取點東西,留了大姐夫一人在書房,勞煩媽媽和幾個小姐誰去幫忙照看照看,免得不知禮的下人偷懶慢怠了。」

  外院自有外院的小廝服侍,哪用得上內院的人,況且又是姑爺,小姐身邊丫頭又怎麼能去。

  除了錢媽媽誰也不方便。

  「幾個姑娘還要伺候小姐,還是老婆子跑一趟吧。」錢媽媽是府裡的老人,自是一副玲瓏心肝,立刻笑著應了。

  徐天青略點了點頭:「勞煩媽媽了。」

  錢媽媽又朝析秋福了福:「小姐稍待會兒,起了風又沒帶手爐,免得受了涼。」

  析秋笑著點頭:「天這麼冷,我也要去太太屋裡坐坐的,媽媽也注意路滑。」

  錢媽媽見她不但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還暗示她待會要去大太太屋裡,別的話自是不用多說,便拐了彎上橋進了角門。

  析秋轉身與司杏說了句話,司杏也跟在錢媽媽後面走了,春柳立刻領著幾個丫頭退到一邊的遊廊上候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34 PM

第十四章:情意

  徐天青轉身看著她:「六妹妹……近來可好?」

  析秋半側著身子,垂著眼簾:「勞煩表哥記掛,一切都好。」

  她疏離的語氣,淡漠的態度,讓徐天青笑容僵了僵,可一想到他們兩年沒見了,彼此又都長大了,有些拘謹也不意外。

  「那簪子……六妹妹不必多想,是我用一本《占天經》與人換的,母親她……並不知曉。」

  《占天經》?析秋在一本《諸家雜談》裡看到過,一本講星宿天象的書,在世已少有流傳更不易得,沒想到他不但有,還拿來與人換成了簪子。

  析秋不知道說什麼好。

  「六妹妹是不是不喜歡?」她並未戴自己送的簪子,徐天青自以為禮物並不合她心意。

  析秋愣了一愣,想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問她簪子喜不喜歡。

  她要怎麼說,喜歡呢還是不喜歡?

  「簪子很好看。」析秋明顯感覺到徐天青鬆了口氣:「只不過我平常不出門,也用不上那樣貴重的東西,還是放在表哥這裡比較妥當。」

  放在他這裡又怎麼會妥當?他知道這是析秋的託辭,臉色一黯,擺手道:「別……既然東西已經送了就是六妹妹的了,還是你收著比較好。」他好像怕她再說什麼,立刻換了話題:「昨天大哥帶我認識了蔣探花,喝了半夜的酒,和他暢談一番,才算真正明白秋闈和府試院試的不同。」

  語氣頗有些唏噓感慨。

  析秋也不想繼續那個話題,蔣探花原名蔣士林,殿試點了探花進了翰林院,年前不知何事和三皇子發生了爭執,一氣之下棄官在郊外開了間私塾,滿朝嘩然,如今儼然成了朝中清流的領軍人物,頗受文人推崇。

  他與佟慎之同科,認識並不稀奇,只是聽他口氣兩人關係匪淺,這和析秋對佟慎之的印象有些不同。

  「雖說有些不同,但表哥準備了許久,又常得徐大人指點,以表哥才學秋闈必是表哥囊中物,務虛過多自擾。」

  科舉不好考這是自然,不然哪有那麼多考生考了幾十年還在拼了命讀書,也不會有范進中舉後的反應了。

  古代科舉是現代應試教育的前身,死記硬背之後加上一些靈性,當然,這靈性因人而已,但與是否名師指點也有一定關係,不但如此還得有相當好的心理素質臨場發揮,以及底子好的身體素質,不要三天沒考完,人先倒了!

  這些條件,徐天青都有,如果一切正常,析秋認為鄉試於他並不難。

  徐天青臉上難掩喜色:「六妹妹覺得我能過?」

  析秋很誠懇的點點頭:「明年春闈表哥可有打算。」

  直接跳過舉人展望進士。

  徐天青一瞬有些頹然,但一想到析秋在面前,語氣中頗有對他很有信心的模樣,士氣倍增:「表哥必當努力,不讓六妹妹失望。」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考了進士入了官道,我還不是只能在後宅一畝三分地轉悠,最多只是這片地到另外一片,換換床罷了。

  徐天青彷彿知道她所想:「臨淄很美,六妹妹有空可去看看。」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妥當,補充道:「我會邀請姨母去臨淄。」

  析秋抿脣笑笑。

  一側,司杏穿過了角門,上了橋。

  徐天青並無所覺,目光看了眼佟敏之的院子:「七弟為人機敏,昨晚我出題考他,他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答了出來,十分出色。」

  析秋挑眉,佟敏之剛剛一句沒提。

  知道說對了話題,徐天青有些高興:「他早上出門前,還拿了本《禮記》過來問我,我見並非全然不懂,完全不像剛剛啟蒙,為何他的先生不知,還給他說千字文?」

  這個佟敏之又開始得瑟,不過析秋也有些意外,他竟然偷偷開始看《禮記》了。

  她早兩年前就偷偷給他啟了蒙,千字文三字經也都講過,現在先生再講一遍他可能覺得無趣,便偷偷開始學四書。

  一口吃不了胖子,看來得提醒提醒他才行。

  「怕是好奇拿來看看,也不見得能看得懂。」析秋不願多說,雖相信徐天青並沒有其它的意思,但他不了解佟府情況,還是不解釋為妙。

  徐天青搖搖頭,一副欲言又止:「若是六妹妹相信我,我閒暇得空時,便教教七弟,也當提醒他做學問不可過於激進了才是。」

  「有勞表哥了。」這樣也好,佟敏之和她雖親近,但她終歸是女子,如果她說免不了要費一番口舌,可作為前輩的徐天青說就不一樣了:「不要誤了表哥的正事才好。」

  徐天青笑了起來,溫潤俊美的笑容乾淨透亮,黑亮的眼中只有眼前淺笑的女子。

  「小姐,大太太說大姑奶奶要走了,讓您去送送。」司杏遠遠的站著,暗暗朝析秋眨眨眼。

  這是她們之間的暗號,表示交代的事已經辦妥了。

  析秋點點頭,轉而看向徐天青,卻不料他倒先開了口:「妹妹慢走,我還有些事。」

  析秋點頭,領著一干丫頭僕婦回了智薈苑。

  路上,司杏在她耳邊小聲道:「錢媽媽直接去了書房,一直候在外面,直到大少爺回來了才離開……」司杏面露猶豫。

  析秋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

  司杏想了想,像是下定了決心般開口道:「奴婢回來時,在路上碰到八小姐,只帶了身邊的秋蟬,看到我愣了愣,待奴婢行了禮穿過角門時,又看到她折了回去。」

  佟析玉一向乖順,內院她也不大走動,外院更是少之又少,她們主僕兩個,怕是得了大太太吩咐了什麼事吧。

  「嗯,知道了。」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智薈苑,遠遠的便看到錢媽媽站在廊下對著她笑,析秋走了過去:「辛苦媽媽了。」將手上一直帶著的一隻翡翠鐲子褪了下來,順手戴在錢媽媽的手腕上。

  錢媽媽推辭不要:「這可使不得,奴婢怎敢要小姐的東西。」

  析秋笑的柔和,按住錢媽媽的手,語氣親昵:「我腕子細壓不住這顏色,倒是媽媽戴著恰好,便是母親問,我也會如實說。」

  錢媽媽一怔,她以為六小姐給她鐲子,是讓她閉嘴不要多說,沒想倒是讓她照實說。

  沒了猶豫顧忌,錢媽媽大大方方的收了,見那手鐲成色翡翠碧綠瑩潤,她笑容就多了份真誠:「六小姐折煞了奴婢,這樣好的東西,若不是主子賞賜奴婢哪有福氣戴,更不敢和主子比。」

  析秋笑笑:「媽媽去歇會兒吧,待會兒你少不得要忙了。」

  錢媽媽應聲,親自為析秋打了簾子:「奴婢哪敢休息,就在這裡候著。」

  析秋點點頭,進了正房。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41 PM

第十五章:忐忑

  「小姐,那鐲子可是姨娘給你的,你怎麼捨得……」司榴嘟著嘴,心疼的看著析秋空空的手腕,小姐首飾本來就少,難得的幾件都是大太太賞的平時不敢戴,怕弄丟了不好交代,唯這件是姨娘偷偷給的,如今又送了人。

  析秋盯著手下的針線,一方藏青方形布包初見形狀,她準備給佟敏之做個書包,免得小廝偷了懶他要自己拿書本,又在包底做了夾層,可以放些零碎銀子或者吃食。

  司榴見析秋沒回應,不由氣急的跺了跺腳:「小姐,你倒是說話呀。」

  「說什麼?」這幾個人裡她最喜歡的便是司榴,率直卻不魯莽,心思靈活卻又單純,她們相處更多的像是朋友:「昨兒才誇你聰明,怎麼今天又犯糊塗了?」

  司榴一怔,瞪著眼睛道:「小姐別有用意?」她頓了頓,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錢媽媽雖在大太太跟前,可又不如房媽媽受器重,大太太很少有重要的事交給她做,小姐和她走得近,有什麼用。」

  析秋抿嘴笑了笑,錢媽媽在大太太跟前雖不是最得力,但也是拔尖兒的,況且,她與房媽媽不同,她是家生子,自家男人一直管著大老爺的幾個鋪子,與來旺家的堪成大老爺的左膀右臂,很是得力,她不一定用的上,可是佟敏之往後少不得接觸。

  這樣的人,即便不能變成自己人,往後的遇事她不使絆子也是好的。

  念頭一閃,她抬頭看著司榴問道:「春雁可回來了?」

  「剛剛回來,說是身上都是風塵,先下去梳洗了,奴婢叫她進來?」司榴不知道春雁下午去幹什麼,但沒有小姐的吩咐,她也不可能私自出去。

  析秋點點頭:「讓她吃了飯再來。」司榴應聲出去,迎面春雁已經掀了簾子走了進來。

  析秋看著春雁問道:「我們還有多少錢?」

  春雁一怔,道:「加上這次來旺家拿來的六兩,我們統共有還有八十兩銀子。」

  析秋皺眉,心裡嘆了口氣,五年前她來到這裡後,經過半年的適應她便開始學刺繡,好在她手靈活,又有司杏這個大師傅在,後徐天青又給她尋了幾本《繡譜》,總算出了師,這半年進步很大,有些精細的活比司杏做的還要好,外面普通的繡娘也比不上。

  可縱是這樣,他們四個人得空就繡,拿到外面鋪子裡賣,兩年下來也才攢了這麼點錢。

  「小姐可是要用錢?要是不夠不如把大太太賞的那副銀頭面絞了吧?!」春雁也有些氣餒,小姐這兩年省吃儉用,可每年各處來往應酬,下人們的打賞總要去了一大筆,府裡給的例錢連打賞都不夠,若非她們繡了繡品賺點,這日子怕還不知怎樣艱難。

  析秋搖搖頭,心裡將帳過了一遍道:「你明日給來旺家拿十兩銀子去,讓他幫著買兩壇上好的金華酒,悄悄的別讓人看見,等她送酒來,你就留一壺給她,別的不要多說,另一壺你拿去給七少爺,讓他給先生送去。」

  「奴婢省的。」春雁並不問緣由,一一記在心裡,又道:「那四小姐的生辰,小姐送什麼?」

  析秋手指點著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音,半晌她道:「我再想想,不是還有幾日麼。」

  春雁不再多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析秋搖搖頭道:「你先去吃飯吧,待會兒再說。」

  到夜裡春雁和司杏換了值夜,坐在炕頭的小杌子上,將白天打聽的事一一說道:「奴婢出了門便去了尚書府,在小門候了半天,也不見裡面有什麼人出來,眼瞧著天色不早就想要不要裝作口渴,和守門的婆子討杯水喝打聽一下,沒想倒是巧了,裡面出來了馬車,奴婢便就聽到守門婆子和趕車的婆子閒聊:明洞家的你這又是去哪裡啊,這幾日可是辛苦你了。」

  趕車婆子笑的倨傲,撇了眼幾人道:「奉了太太命,去給武進伯家送回禮。」然後駕車出了胡同。

  春雁面色沉靜:「然後奴婢就聽到那幾個守門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說什麼巴結都沒邊了,不過得了太太兩回眼,連著兩天進了公爵府,就以為自己也跟著高人一等,成了皇子皇孫了。」

  春雁將聽到的細細說了,見析秋盤腿坐在炕上垂著眼簾,半晌試探問道:「小姐?」

  析秋抬頭,忽然笑了起來:「沒事,辛苦你了,這件事你別和別人說,到此為止!」

  春雁懵懂的點點頭,昏暗的燈光下,析秋的面容有些模糊,她忽然想起自從五年前小姐生了一場大病,醒來後就變了,話更少了也沉穩了許多,還開始學一直不齒的繡活,有時候她真的看不明白,小姐到底在想什麼,好像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也變得深邃幽暗。

  析秋拿起一邊繡了一半的雪映紅梅的屏風接著光線慢慢繡著,心卻是這幾日裡最沉靜的,大太太去尚書府若是真的和伯公府有關,那必然和是幾個小姐的婚事有關,伯公府門第高,她們這些庶女是瞧不上的,保不齊與佟析硯的婚事有關。

  她是大太太的親生女,大太太不會害了她,也輪不到她操心,只希望那個人能多疼愛她些,生活順遂些。

  想到這裡她猛然一驚,那大姐姐今天連走前說的那番話又是什麼意思?讓她們得空也和大太太一起去宣寧府走動走動,若以後各自成了家,就是想也沒如今的便捷了。

  她臉上的笑容,以及大太太壓抑不住的喜悅,難道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或者說事情並不似她想的這樣簡單?

  析秋猛然放下屏風,她已經十二了,就是再躲還能躲幾年,是該為自己想想。

  「大老爺什麼時候回京?」

  突然的問題,讓春雁有些摸不著頭腦,愣了片刻依舊答道:「說是三月底。」

  是啊,官員回京述職是有時間的,大老爺也不過這一個月的時間,她得好好想想怎麼做。

  「想辦法弄清楚,那天大太太和大姐姐到底說了什麼。」

  春雁看了眼析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不知為何,氣氛變得有些壓抑,在深夜裡兩人都毫無睡意,陷入長長的沉默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46 PM

第十六章:探路

  司杏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析秋正出神的拿著本書看著,半天都沒翻開一頁,不知在想什麼,不由小聲道:「小姐……來旺家的進府辦事,想進來給小姐磕個頭。」

  析秋挑了挑眉,合上書頁,細細拿著書籤夾著,笑了起來:「她是個聰明人,讓她進來吧。」

  來旺家的三十來歲,生了一張圓臉,身體微微發福,看著很和氣很好相處,未語三分笑:「奴婢進府給大太太回話,心裡念著小姐,就想進來給小姐磕個頭,小姐讓春雁給的那壇金華酒,我當家的捨不得喝,說要封好了等我們不成器的兒子成親,再拿出來孝敬祖宗。」

  說著話,人真的跪在了地上要磕頭。

  析秋忙下炕,司杏已眼捷手快的扶著來旺家的,笑道:「媽媽這是做什麼,您是府裡的老人了,老太太在世時那樣器重你,你對我們小姐明裡暗裡的照顧,我們可都記在心裡,把你當長輩念著,你給我們小姐磕頭,可不是要折我們小姐壽麼。」

  來旺家的連聲說不敢,順勢站了起來。

  司杏忙端了杌子給她坐,她虛坐了半個身子。

  析秋也笑道:「正是這個理,你雖不常進府,可司杏她們也常勞煩你帶些東西進進出出的,你這樣沒的生分了。」

  來旺家的只是笑,心裡暗暗點頭,都說六小姐麵團子一樣的人兒,任人拿捏的主,可她卻知道,六小姐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府裡裡裡外外雖看著和氣,可大太太面甜心苦最不好相與,她不出頭不去爭,卻能安安穩穩的住在這裡,四小姐三小姐有的,一樣沒少了她的,這般瞧著沒幾分心思手段,怎麼也不可能有這般的日子。

  「我是奴婢,主子給了臉面,若是做奴婢的也順桿子爬,那真是不知好歹的。」說著從身後拿出個包袱拆開,露出一疊的絹花絨花,各色各種煞是好看:「這是我昨兒上街採買,瞧著好看順道給幾個姑娘帶來的,也不是什麼精貴的東西,姑娘們換著花樣戴戴,圖個新鮮。」一股腦的將包袱遞給司杏,又從懷裡拿出個匣子:「這藥是我特意讓東街的劉郎中配的,治外傷極好的,勞煩司杏姑娘轉給司榴姑娘。」

  司杏眼角瞥了眼析秋,見她並無不悅大膽的收了,又拿出包袱裡的幾株殷紅的絹花,笑道:「多謝媽媽了,這些東西我瞧著好,前些日子司榴正說沒花戴呢。」

  大家都知道司榴向來最不講究吃穿,什麼東西都要先問問花了多少銀子,這麼說不過是告訴來旺家的,她東西會盡心帶到罷了。

  來旺家起身謝了又謝:「叨擾小姐了,奴婢奉了大太太命給大姑奶奶送藥材去,大太太還等著我回話。」

  送藥材?宣寧侯府什麼沒有,用得著大太太送藥材?

  「可是大姐姐身體不適?」前兒回來的時候,雖說身體不好,可也精神的很。

  來旺家的心裡透亮,瞥了眼門口見春雁正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繡著東西,遂笑道:「大姑奶奶身體一直不大爽利,可自從去年八月看了東街的馮郎中後,日日進藥已好多了,大太太送的也是些溫補的藥,奴婢瞧著怕是病好了七八分了。」

  馮郎中她知道,按臨床分科應該算不孕不育專家。

  看來是她想偏了!

  析秋不再多問,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一連說了幾個好,喜悅之情毫不掩飾。

  來旺家的眼底劃過讚賞,也順勢站了起來:「小姐忙著,奴婢告退了。」

  析秋忙起身送她:「媽媽沒事多過來坐坐,雖說大老爺還有些日子才回來,可該準備的也要著手準備了,媽媽怕是要更忙,若是有事差遣,你儘管指使幾個丫頭便是。」

  來旺家滿臉的笑,潔白的牙齒發著晶亮的光芒:「就怕幾個姑娘到時候怨我拿大……」

  析秋笑道:「媽媽這樣和氣的人,她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送了來旺家的出門,司杏一手抱著包袱,一手拿著個黑漆蘭花盒子,嘀嘀咕咕不知說著什麼。

  析秋笑道:「你這是做什麼?」

  司杏將手裡的包袱放下,從懷裡拿出一個四分的銀錁子來:「小姐,來旺家怎麼突然這麼大方?」

  「怎麼?她平日都很小氣?」析秋無事人一樣上了炕,沒了看書的興致,便拿起一邊的屏風繼續繡著。

  來旺家的這麼做,無非是在告訴她,司榴這丫頭她瞧著很好,也在記在心裡,婚事她們很樂意,今天來就是表明態度。

  而析秋提到大老爺,也是在提醒他們,大太太那邊是走不通,上次的事情大太太心裡肯定還記著,如果現在去提婚事,不是正說明了兩人之間有什麼,等於打了大太太一巴掌,大太太不但不同意可能還會尋了法子處置了司榴,只有等大老爺回來再說。

  只要大老爺發話,大太太就是再不願意,也不能說什麼。

  司榴有意,她自然願意成全這樁事,她的明天不知在哪裡,卻不願因此誤了別人的人生。

  司杏拿著東西出去,不一會兒司榴進來,抱著那隻黑漆盒子直問,滿是不信是來旺家的送來的。

  析秋淡笑,沒確定的事還是先不說的好。

  晚上佟敏之身邊的小丫鬟進來回話:「酒,七少爺一早帶去給先生了,還說先生很喜歡,中午就開了封喝了半杯,連連稱讚好酒,七少爺讓奴婢告訴你,你的用意他明白,讓小姐不用掛心。」

  析秋欣慰的笑著,讓司杏抓了把果子給小丫頭,又給了幾十個銅錢打賞,連走前讓春雁將中午她親自做的桂花糕端出來,讓小丫鬟帶去給七少爺:「晚上督促他早些睡,免得熬夜受涼早上又爬不起來。」

  小丫鬟揣著銅錢果子,提著食盒連連點頭,才提著燈籠回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55 PM

第十七章:肯定

  次日去給大太太請安,進了院子果然看到牆角的花圃裡,新種了幾株綠色的植物。

  昨日春雁回話:「紫霞立在廊外也沒聽清,只知道大小姐帶了幾株苗疆的什麼天火草回來,命人種在院子好好看著,大太太還特地出來看了眼,滿嘴裡的阿彌陀佛顯得很高興……」

  析秋當時聽著並沒有明白意思,可後來來旺家的一番話終於讓她想通了,應該是大小姐懷孕有望了!

  既然不是她所擔心的事,析秋心中也鬆了鬆。

  不由想到春雁說這草的表情:「長得很奇怪,不虧是苗疆帶回來的東西。」滿臉對神秘未知事物的好奇。

  她失笑,天火草!?她瞧著也不過是幾株蘆薈罷了!

  進了門幾個小姐已經都在,大太太吃過飯丫鬟奉了茶,喝了口才道:「還有十日就是二月二,你們大姐姐昨日托了人過來,說今年要給四丫頭辦個生辰,我本想著也不算正生辰便沒應,可撂不開她一再強調,你們幾個也看看,有什麼好法子?」

  佟析言眼神一暗,她生辰的時候大太太也這麼說,說不是整生辰用不著辦,只賞了套銀頭面,大姐姐也只派人來給她做了身衣裳,到佟析硯這裡,就變成盛意難卻了!

  真是可笑。

  析秋抬起頭,笑著看著佟析硯:「四姐姐身體不好,大姐姐這麼做也是心疼四姐姐,雖說不是整生辰,可這也是做小姐時在母親身邊的福氣,母親就應了吧。」

  大太太笑容就從眼底溢出來,滿意的看了眼析秋:「說的也在理,等你們都作了人婦,就會想念在家時這幾年的好時光了。」

  析秋很配合的紅了臉。

  佟析硯倚到大太太身邊,撒嬌道:「雖是女兒生辰,可女兒覺得得給母親慶祝慶祝,若非母親受累,又怎麼會有女兒呢。」

  大太太感動的摟著佟析硯,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半晌才說了句:「都是乖巧的。」

  房媽媽眼角看著其他三個小姐,咳嗽一聲道:「太太這是怎麼了,好好的事說著說著倒哭了起來,我瞧著這天氣好,不如搬了椅子去院子見見太陽,也商量商量怎麼辦。」

  大太太連連點頭,丫鬟婆子忙進來端茶端椅子,忙碌了半天才在院子裡一棵常青樹下坐下來。

  佟析玉乖巧的站在大太太身邊,接過紫鵑的美人捶,替大太太捶著腿,小聲道:「母親不如請了戲班唱堂會,家裡好久沒有熱鬧了。」

  大太太眼底一亮,隨即搖頭道:「大老爺眼見就要述職,我們不可如此鋪展,免得惹了那些御史閒話,我瞧著就在家裡擺兩桌,請了你二叔二嬸和幾個堂兄妹過來,一家子吃個飯好了。」

  析秋無所謂,大太太說什麼她都只是笑。

  佟析言低著頭也不說話,佟析硯則是事情關於她,反而不好多開口,反倒只有不善言辭的佟析玉和大太太附和著,卻全不得力,房媽媽看不過去,插話道:「依奴婢看,幾個小姐都大了,大家吃了壽麵,中午就讓小姐們自己去玩玩也自在些。」

  幾個人都覺得好,可一時想不出具體怎麼玩,佟析硯花粉過敏,後花園雖沒種什麼花,可多少還是有些,二房那裡更是不能,滿院子的花花草草,香氣四溢。

  佟析硯因為自己的病,顯得有些沮喪,析秋走到她身邊,挽住她的胳膊笑道:「不如去我那裡開一桌,我院子前後都是竹子,只要護得周全些應是無妨,春光明媚坐在竹林裡,又安靜又雅趣,四姐姐覺得可好?」

  一句話說的佟析硯眼睛一亮,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她知道析秋向來喜歡清靜,現在願意為她在自己院子辦酒席,又是這麼多人鬧騰,心裡感動她更是不能駁了她面子:「六妹妹主意好,母親不知道女兒多想踏青,可一到春天難受的連房門也不願出,現在能出去走走,即便前後幾步路,也是好的。」

  佟析硯都這麼說了,大太太哪還有意見,滿意的看了眼析秋道:「那就交給你辦,讓錢媽媽給你跑跑腿。」

  佟析言一怔,臉上表情有些僵硬,佟析玉垂著頭,眼底是一閃而過的羨慕。

  析秋暗暗挑眉,語氣卻是不安:「母親,女兒怕做不好。」

  大太太擺手:「你素來穩妥,況且還有錢媽媽在,有什麼不懂你問她便是。」

  這是難得的證明自己的機會!

  析秋起身福了福應了。

  等她們都走了,大太太對房媽媽道:「這幾天你親自去趟普寧寺,添了香油錢順便打點一下,我們三月三去上香。」

  房媽媽一愣,低聲問道:「可是那件事?」

  大太太點點頭,嘴角溢出絲笑意:「總是要見一見的。」

  ==

  析秋辭了幾位姐妹,回了知秋院。

  剛剛坐下,八小姐佟析玉來了,析秋忙又穿了鞋出來:「八妹妹怎麼來,快進來坐。」

  佟析玉穿著件蔥綠色棉紗小襖,脖子上戴著個吉祥如意的銀鎖,月白的挑線裙子,個子高挑雙腿修長,比析秋小一歲卻和她一樣高,五官長的並不算出色,至少比起佟析言來略遜了些,可就是她身上透著那股子柔順賢惠的感覺,讓人瞧著心裡熨帖,和她說話聲音也不自覺的柔了一分。

  「六姐姐。」佟析玉福了福,有些拘謹的立在院子裡。

  析秋也不是自來熟的人,她和這八小姐說的話,這五年加在一起也不過幾十句,只經常在院子裡聽到瑤琴音悠揚飄逸,才知道這位妹妹擅琴藝。

  不知是有意還是自來傳統,析秋認知中大家小姐學的東西應是五花八門,至少大小姐在時是這樣的,可是到她們這裡,大太太說學多嚼不爛,讓她們除了《女戒》、《女訓》、《婦德》讀完,又一人選了一樣鑽研。

  三小姐選的書法,詩詞曲賦也有涉獵,四小姐博覽全書心算更是了得,析秋不知道自己當時選的是什麼,但是她來後就棄了從前的,學了刺繡,廚藝上她有著上世的記憶,自認也算拿得出手。

  至於八小姐,她除了琴藝之外,梅姨娘手把手的教了她廚藝,才算得了項實用的。

  刺繡、廚藝甚至珠算,乃是大家閨秀必修課,將來伺候公婆夫婿主持中饋皆是得力,而琴棋書畫只不過是陶冶情操行當,誰家當家夫人沒事彈琴賦詩下棋弄風月?那豈不是與外面女子無異了。

  或許,這就是大太太想要的結果?!

  縱觀這些年府裡姨娘的情況,前前後後六七位姨娘,生了兒子的不是夭折便是胎死腹中,剩下的全是女兒,唯有自己的姨娘生了七少爺,那還是因為那三年姨娘隨著大老爺在任上,又死死瞞著大太太才順利分娩,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大太太不知在老爺面前說了什麼,大老爺對姨娘徹底冷落了,七少爺養在內宅裡,淘氣跋扈無法無天,若非她使了些手段讓大老爺同意他搬出內院,又請了先生啟蒙,現在只怕更加的沒譜。

  大太太的手段,她從來不敢輕視!

  「六姐姐。」佟析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她的思路。

  就見佟析玉揪著帕子道,垂著頭:「不知道四姐姐生辰,六姐姐送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2:59 PM

第十八章:試探

  析秋將手邊的粉彩宮碟對對面推了推,笑道:「我也沒有想好,念著還有幾天總有法子,可今天太太發了話,怕是隨以往幾年也是不成了。」示意她吃果脯。

  佟析玉謝了,又一臉為難:「四姐姐什麼都不缺,我的刺繡又拿不出手,若不然還能送個帕子荷包,早知道現在這樣,當初就該聽姨娘的話,像六姐姐這樣安心學刺繡了。」

  析秋一愣,難道她學琴並非本意,還是有人有意教她這麼選的,以至於梅姨娘也左右不過去?

  「六姐姐,我……我怎麼辦?」

  析秋細看她,她面容真誠不像是來探虛實的,才笑道:「妹妹年紀小,現在學也是不晚的,你若真想不到送什麼,不如親手給四姐姐做碗長壽麵,這府裡論起廚藝,我們可都不如你的。」

  佟析玉眼睛一亮,喜形於色,忽地又黯了下去:「一碗麵……四姐姐怕是……」

  是摸不準大太太的用意,怕自己做的不對吧。

  析秋對她並不反感,可讓她拿主意她也沒傻到這份上,也露出猶豫的模樣:「應是不會吧……」

  佟析玉眼底現出失望,也不再多說什麼,站了起來:「那我回去了。」

  忽然門外春柳的聲音響起:「請三小姐安,三小姐快屋裡請。」

  析秋眉梢一挑,今天吹的什麼風,一個接一個的稀客。

  就見佟析玉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簾子挑開,佟析言穿著件桃粉的雙金褙子,湖綠的挑線裙子,頭上步搖叮噹,玉簪點翠,眉目如畫娉娉裊裊走了進來,見到佟析玉也不驚訝,笑道:「今天倒是巧,難得來六妹妹這裡坐坐,到與八妹妹撞上了。」

  滿屋的春色,紅的嬌媚,綠的柔美,析秋身上的一件半舊的藕荷色褙子,倒顯得有些冷清了。

  她笑了笑,讓了自己主位,一手拉著三小姐,一手牽著八小姐上了炕:「雖說是春天,可還是冷的很,平日裡大家都有事,也沒的這麼巧,不如都上了炕暖和暖和。」

  「可不是,平日八妹妹最怕冷了。」佟析言似笑非笑,頗有嘲諷的意思。

  析秋就感覺到佟析玉的手微微一緊,攥在她手中冰涼。

  「我瞧著今兒天氣好,便想出來走走,趕巧走到六姐姐這裡,便進來坐坐了。」佟析玉倚在炕邊,由自己的丫鬟給她脫了鞋,又扶著她上了炕,坐在左手邊。

  佟析言還要說什麼,析秋先笑道:「八妹妹該多出來走走,這春日處處是景。」

  佟析言撇撇嘴,甩開析秋的手,自己坐到了右邊,端著粉彩牡丹的茶盅喝了一口:「六妹妹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這清淡的龍井,我喝著還是覺得老君眉好,沖了兩遍格外的醇厚,回味悠長。」

  一邊負責奉茶的春柳福了福,道:「三小姐說的在理,奴婢也勸小姐換個口味試試,偏偏小姐說她不懂茶,換了好的也是牛嚼牡丹白白浪費了,以至於我們屋子裡,除了龍井毛尖便沒了別的茶,三小姐若是喝不慣,還請多擔待些。」

  析秋啜了口茶,淺笑著。

  佟析玉一臉吃驚的看了眼析秋,沒見過丫頭這樣說自己主子的,六姐姐不但不怒反而一臉的笑。

  析秋面容清瘦,眼睛卻很大,如黑水晶般透亮卻深不見底,佟析玉有些恍惚,她又看著站了一屋子的丫鬟,三姐姐的墨香、水香昂著頭,臉上的笑有些浮躁,自己的丫頭低著頭,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唯獨六姐姐屋裡的人,大方得體不卑不吭,待人又是一團和氣。

  她心裡不由生出絲羨慕。

  佟析言卻冷了臉,譏笑道:「呵呵……怎麼沒瞧見司榴,傷還沒好?」

  春柳笑容僵住,司杏朝她使眼色讓她出去,自己上前將新蒸的山藥糕擺在炕幾上,笑道:「勞三小姐惦記,司榴領著小丫頭和錢媽媽去庫房取些茶碗用具了。」擺放好,又福了福吩咐了門口的喜兒綠枝好好服侍,便對佟析言佟析玉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道:「姑娘們在這裡說話,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走,門外有小丫頭守著,有什麼事也能應付一二,幾位姐姐不如隨我去隔壁坐坐,我們也吃吃茶聊聊天吧。」

  幾個丫頭面有喜悅,卻紛紛看向自己的主子。

  佟析言臉色不大好看,點點頭:「去吧,免得在這裡礙眼。」

  佟析玉自然沒有異議。

  析秋笑道:「將前幾日烘的玫瑰酥取出來,讓她們也嘗嘗。」

  幾個丫頭面露感激,連連叩謝才出去。

  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三個人圍著炕幾說話:「六妹妹這裡布置的可真素淡,平日母親賞的瓷器玉器都藏哪裡去了?」

  難怪有人說,一句話讓人跳起來,一句話讓人笑起來,佟析言便是後者。

  「那些瓷瓶玉器貴重,又是母親的恩賜,自是擺在妥當的地方。」析秋不想糾纏這個話題,遂笑道:「姐姐嘗嘗這山藥糕,加了些茉莉花,若是覺得好,四姐姐生辰我讓人多做些,你看怎麼樣。」

  上午剛剛討論生辰的事,下午她就來了,除了這件事,析秋也想不到她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佟析言眼底劃過不以為然,語氣帶著酸:「母親都說你辦事妥當,你覺得好那自是沒的挑剔的,我就不必託大了。」說完,目光看了眼對面垂著頭的佟析玉道:「八妹妹覺得呢。」

  佟析玉沒料到點到她說話:「我……我不知道。」

  正有小丫鬟進來,析秋正低頭不知和她說著什麼,一時間場面竟冷了下去。

  佟析言乾咳一聲,等小丫鬟出去才道:「既然母親把生日宴交給你辦,你可問了四妹妹請哪些人,早些準備好到時候你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剛剛還說不拿大,一轉眼又問上了,還破天荒的為她考慮的這麼周全。

  析秋一臉為難:「我還沒和四姐姐商量,想來也不過是家裡幾個姐妹,姐姐比我有經驗,不如教教我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3:17 PM

第十九章:姐妹?

  佟析言用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眼析秋,嗤笑道:「便是不問也知道,家裡幾個姐妹定是要請的,二伯母那邊的十一妹、三少爺,還有大哥、七弟那邊都要派人去打個招呼的,如今家裡還住著客人,可不能慢待了。」

  是想借她的嘴告訴佟析硯,徐天青必須請吧!?

  佟析玉皺眉,平日裡那樣水火不容的,連她都聽得出六姐姐只是客氣……

  三姐姐也太迫不及待了。

  析秋仿似渾不在意笑著:「還是三姐姐想得周到,我待會兒便和四姐姐商量。」說完,她忽又看向佟析玉:「八妹妹呢?」

  她將佟析言與佟析玉擺在一個位置,一團和氣。

  佟析玉一愣,稚嫩的小臉上染了抹不可見的紅暈,還好因為房間燒了地籠又在炕上,本就有些燥熱而不明顯。

  佟析言一臉不忿,譏笑道:「你問她,她怎麼知道,還不如你呢。」

  析秋也覺得佟析玉沒話說的時候,她卻突然開了口:「大姐姐可回來?」

  析秋一愣,一個小生日雖是大姐姐要求操辦的,可她也不一定有空回來,最多派個得力的媽媽來問個好,送了禮品罷。

  佟析言一拍炕幾,上面的茶盅發出叮叮咚咚的碰撞聲:「真是沒腦子,大姐姐可是出嫁的人,哪能為這點小事回來。」說著陰著臉下炕穿鞋:「六妹妹是聰明人,凡事想周全了才好,免得沒得好惹了一身腥。哼!」一句也不願多說的模樣。

  屋外喜兒聽到動靜,急忙跑去將墨香水香喊進來,替她穿好鞋,三個人一陣風似得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佟析玉泫然欲泣:「六姐姐,我……我是不是很笨?」

  析秋扼腕暗嘆,她真的想說,笨的不是你!

  「八妹妹別多想。」

  佟析玉臉色不見好,恍恍惚惚的下炕和析秋道別:「姐姐別送了。」

  待人一走,析秋讓喜兒綠枝進來收拾,自己也帶著司杏春雁出了門。

  佟析硯彷彿知道她回來,現成的茶水點心擺好,兩人坐下來才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把你折騰的夠嗆吧。」

  「也不知哪裡得罪她了。」析秋一臉的無奈。

  佟析硯撿了塊綠豆芙蓉糕給她:「她這樣的你就別搭理她,免得她順桿子爬,越發的沒眼。」

  析秋點頭,可並不認同她的說法,她和佟析言都是庶女,兩人身份平等,甚至在姨娘得寵的事態上還不如她,可偏偏她有個弟弟,自是看她不順眼。

  佟析硯性格也不算好,明看著有些大大咧咧,可是析秋知道,她是真聰明,她是嫡女身份擺在哪裡,用不著和佟析言小心眼算計,只要有大太太在一天,她就是這府裡最高貴的小姐,什麼好東西都是任她挑了,剩下來的才是庶女的。

  佟析言就不明白這點,論她是孫悟空,難不成還能蹦出大太太的手心不成。

  「三姐姐只是問問到底請哪些人罷了。」析秋隨口說著。

  佟析硯眉頭皺了皺,她不屑與佟析言爭,可並不代表她全不計較,析秋話裡的意思她清楚得很。

  縱是她的婚事她也沒權過問,何況她一個庶女,竟敢動這個心思!

  佟析硯喝了口茶:「不過是家裡這幾個兄妹罷了,還用得著商量,至於表哥……倒是要問問母親才好決定。」

  析秋笑著點頭,並不發表意見。

  佟析硯心中對她暗暗點頭,回頭將此事細細說給大太太聽。

  大太太皺了皺眉,有些不悅:「你們也都大了,雖說是兄妹可該迴避的還是不能免了,且說天青正準備秋闈,切不可讓他分心了。」

  吃過晚飯,佟析硯將大太太的決定告訴析秋,析秋不置可否,兩人又確定人員名單和請帖:「菜單要與錢媽媽商量,明兒我們一起拿給母親看,先將這些定下來,到時候也不至於亂了手腳。」

  佟析硯笑道:「沒看出來,你倒是個能幹的!」

  「那是錢媽媽得力,與我何干!」析秋笑著臉上劃過黯然:「我那裡的桌椅可能也是不夠的,只怕到時候麻煩錢媽媽的地方還多得很。」

  怕是指使不動那些資歷老的婆子丫頭吧!

  佟析言心疼拉著她的手:「母親雖說讓你辦,可畢竟是我的事,你也不用事事去找錢媽媽,明日我將心竹還有端媽媽給你使喚,一應事情你都可吩咐她們去做,這幾日你也不用來回跑,有事讓她們傳話就成」

  析秋低頭看手中的請帖,目光閃了閃,大太太雖把事交給她辦,可府裡的下人可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捨不得讓司杏春雁她們去看別人臉色,有端媽媽和心竹在,自然求之不得。

  為此她不得不和佟析硯使點心眼了。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說著她也站了起來:「我回去了,你記得將請帖送出去,他們知道了也好有時間準備。」

  佟析言點點頭,喚來心竹心梅:「多點幾盞燈籠,護著六小姐,別讓她摔了碰了!」

  析秋笑著謝了,領著一群丫鬟婆子回了知秋院,自大太太將事情交給她辦,到現在為止她還沒幾個大丫頭交代過,遂喊來司杏司榴春雁春柳四個人。

  「明日錢媽媽,四姐姐那邊的端媽媽,心竹會過來幫忙,待會去和小丫頭並兩個婆子交代一聲,不可像平常一樣沒有大小,伶俐些方行。」

  話音方落,幾個丫頭立刻如臨大敵,面色皆是一變。

  大太太讓錢媽媽來,說是來幫著跑腿,可若真有跑腿的事難道還真能讓她去不成,還有四小姐那邊的人,哪一個她們都得罪不起。

  這麼一來,難免憂大過喜,大太太讓小姐辦這件事,本是好事,可現在是好是壞怎麼個結局,卻是無法預料的了。

  「小姐……」春雁皺著眉,面色發愁。

  她們能想到,她自然早就想過了,她剛剛沒有拒絕佟析硯,自有她的想法:「你們也不用矯枉過正,我們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雖等於將自己攤在人家面前,可知秋院統共也就這麼點事,我們也不用遮著掩著,趁著這個機會讓旁人瞧個清楚也無妨,以後咱們行事自會更便利。」

  幾個人恍然大悟,信服的點點頭!

  析秋就看向司榴。

  司杏是知秋院的大丫頭,但性子向來綿和,教訓人的事自是落在司榴頭上,她也不推辭,笑道:「小姐放心,我一會兒就下去交代。」

  「嗯。我只有一條,若是去庫房那邊領東西,你們切不可逞強了,有多大能耐辦多大的事,可記得?!」

  幾個人連忙表態,連連點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3:30 PM

第二十章:制衡

  吃過晚飯,錢媽媽來了,析秋也不託大,凡事讓錢媽媽拿主意,她親自拿筆記錄,錢媽媽再三連說不敢,臉上的笑容卻又真誠了許多。

  夏姨娘那樣木訥的一個人,怎麼生出六小姐這樣的姑娘!

  錢媽媽心中感嘆不已,自上次送手鐲之後,不由對析秋又高看一眼。

  心定了,錢媽媽辦事便拿出八分的熱忱,兩人連夜擬了菜單,又確認了幾遍方才歇下。

  端媽媽和心竹第二日寅時便來點卯,幾個人又將所需的東西捋了一遍,心竹向來伶俐,譬如去庫房借東西,支銀子的事她便一概包攬了,辦事也很周到,端媽媽持重又有經驗,況且還是自己主子的事,自然盡了全心,這樣一來效率就高的驚人。

  析秋樂得如此,中午差司榴去廚房又加了幾個菜,眾人圍坐一起說說笑笑,到也和樂融融。

  待房媽媽過來時,事情基本已經定了,他不過走個過場點了幾個注意事項。

  等到二十九日,一應準備都已備齊了。

  這一日去請安,卻在智薈苑門口碰到紅著眼睛的姨太太,一身水藍色褙子皺巴巴的,頭上的髮髻也有些鬆散,與她平日細緻裝扮光彩照人大相徑庭……

  析秋暗暗吃驚,卻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進了房間,幾個姑娘已依次坐在下首。

  臨窗大炕上大太太眼眶也是紅紅的,手中的秋香色的帕子也濕了一角,她見析秋進來隨意點了點頭:「坐吧,你們姨母今日要回山東,你們也去送送。」

  幾人應了,析秋就看向佟析硯,她也是一臉驚訝,皺著眉頭顯然也在思索,什麼事能讓姨太太和大太太這這樣?

  佟析言心裡咯噔一聲,嘴裡的話脫口而出:「表哥也走?!」

  話一出口,房中的氣氛迅速一窒。

  竟是這樣的急切!

  大太太的目光就在幾個女兒身上一一掃過,四丫頭皺著眉頭一臉不悅,六丫頭低頭喝著茶,不知在想什麼,八丫頭依舊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

  臉色微緩,心中冷笑連連看向佟析言。

  佟析言被大太太針扎一般的視線看著,立刻掩飾似的笑了起來:「瞧我,剛剛見姨母走,一時有些捨不得,想著我昨兒才讓人裁了衣料,給姨母做件綜裙,若是表哥不走,到時候就能讓他幫著稍去山東了。」

  析秋就暗暗搖頭,為姨太太做裙子?姨太太才來了幾天,她不想著自己的嫡母,反倒給身為外人的姨太太做衣衫。

  果然大太太笑得越發柔和:「你倒是孝順的,怪不得你姨母昨兒還和我誇你最是乖巧懂事。」

  佟析言一怔,臉上欣喜止不住的溢出來。

  她這段時間的示好,姨太太果然記住了,心情大好根本沒注意到大太太話裡的意思,眼角示威似的瞥了眼析秋,得意忘形:「母親,去接姨娘的人回話,說是午時進府,姨娘說因為年節不曾在府裡過,將大太太和兄妹們的禮物都帶了回來,所以路上耽誤了些時間。」佟析言臉上神采飛揚,王姨娘回來了,她也有了靠山,只要她們母女護好了姨娘的肚子,生下八少爺,就是姨太太也會高看她一眼,如果姨太太大老爺都同意她的婚事,便是大太太也無法阻攔。

  大太太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倒是難為她了,告訴她即是有了身子便安安分分的養胎,我這裡也不必來,省得折騰,你今晚搬過去吧,也好替我分憂。」

  佟析言一愣,大太太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半點面子也沒給她們母女留!

  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可她也只能屈膝應道:「是!」再不敢開口說話。

  大太太看向析秋,語氣直轉,態度親昵柔和:「宴請準備的如何?」

  析秋昨晚列了大概的章程,計算過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並且附上了對策,讓司杏幾個看了記住,這個自然不能給大太太看:「幾個兄妹的帖子,四姐姐已經讓人送去了,除了大哥哥不大確定,其他人都是來的,菜單中的一應食材錢媽媽已準備好了,至於桌椅一應用具端媽媽和心竹也領著人搬到院子裡擺好,邀了房媽媽過去瞧過。她還親自讓人抬了個象牙牡丹的屏風來,說是立在院子裡,又隔風又雅趣。」

  她一口氣將所有的安排說出來,將每個參與的人都點到了,並且隱晦的一一誇了一遍,唯獨將自己摘了出來。

  大太太有些驚訝的看著她,事情交給她辦,有功自是她居首,可她卻絲毫沒有居功的意思!

  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份氣度……

  「這幾天你也累了,晚上也不用過來,好好歇歇。」說著轉頭指揮紫鵑:「年前杭州捎的那龍井應該還有半斤吧,都給六丫頭包了。」又朝析秋道:「說是明前的茶,我也吃不出味兒來。」

  析秋起身謝過。

  佟析言針扎似的目光就朝她看過來,都是庶女,大太太做得也太明顯了。

  不過就仗著自己有個胞弟罷了,哼!

  念頭閃過,她心裡又舒坦了些,是少爺又如何,生下來大老爺就沒看過一眼,又是那樣頑劣的……也不想想這個府裡誰才是真正的當家人,只有得到大老爺的寵愛信任,才算這個府裡真正的主子。

  便是大太太,不也得笑臉相迎屈膝應福半點不敢忤逆大老爺!

  忽然門簾子掀開,房媽媽的臉出現在後面:「太太,姨太太說準備好了,這就啟程。」

  這一次連大太太也忍不住驚訝。

  這也太急迫了!

  一行人前呼後擁去二門送走了姨太太。

  隨後,王姨娘也浩浩蕩蕩進了府,析秋有意避開,這個時候還是不見為妙,別人不知道大太太心思,她卻清楚得很,她的姨娘是良家女子,本是貴妾,又生了兒子,本應身份高貴些,可是大老爺一冷落便是六年,所以地位在府裡很是微妙,因此大太太就在她和佟析玉之間,抬了她出來壓制佟析言,讓她們自己鬥,這樣無論哪方獲得最終勝利,而她都是最終獲益者。

  上位者慣用的制衡術!

  析秋心裡百個不願意,可也不能不去理會,況且,佟析言也正如大太太的意,將她當做了唯一的勁敵。

  如此,王姨娘她更是不能接觸,一旦王姨娘出了事,她們母子三人就是最大嫌疑人,不但不能接觸,以她對王姨娘的了解,還得嚴加注意防範。

  思付片刻,就見司榴滿臉笑意的掀著簾子進來:「小姐,有個好消息。」她湊到析秋跟前,瓜子臉上圓圓的大眼彎成了月牙,讓析秋的心情也好了幾分。

  「什麼好消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3:49 PM

第二十一章:檯面

  司榴湊到她耳朵邊壓低聲音,可語氣還是抑制不住的興奮:「聽二門王婆子說,不知是永州的水不養人還是怎地,王姨娘這次回來不但老了很多,還發了滿臉的疹子,大家都在說,等王姨娘生完這胎,大老爺的寵愛恐怕再也不復往日了。」

  析秋點著她的額頭:「你這麼高興,與你何干?」

  司榴撅著嘴巴,臉上露出嚮往的表情:「王姨娘失寵,那這府裡除了咱們姨娘,恐怕沒有第二個了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以後小姐也不用這樣辛苦了吧!

  析秋心中一動,面上卻不露聲色。

  司榴自顧自的說著:「奴婢看到三小姐收拾東西,滿臉的喜氣洋洋,迫不及待的搬去了東跨院。」又看著析秋:「小姐,不如我們也去看看姨娘吧,你好些日子沒去瞧她了。」

  析秋擺擺手,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司榴立在哪裡,忽然明白過來,小姐並非不想姨娘,她這麼做是做給大太太看,讓大太太徹底對她放心。

  就如這次,大太太把四小姐的生辰宴交給小姐操辦,就等於告訴所有人她對小姐的信任,在抬舉她們,這就是小姐想要的結果。

  但她知道,小姐要的不僅僅只是這些!

  她想到五年來,她們在府裡地位不斷的變化,也收了嬉皮笑臉,認真的看著析秋……

  只要小姐做的決定,必不會有錯!

  到了二月二那日,析秋穿了件水綠色蓮花紋褙子月白素面挑線裙子,讓人眼前一亮,卻又不張揚。

  司杏笑著端著妝奩盒子,挑了半天拿了只赤金點翠的步搖出來:「小姐不如戴這支吧,又貴氣又喜慶。」

  析秋拉住她的手,將步搖重新放在盒子裡:「今日人多事多,還是戴些輕便的,免得丟了反而不美!」

  司杏不死心,依舊勸道:「就是因為今日,小姐打扮得體面些才好……」析秋擺手打斷她:「又不是我的生辰,何必大費周章的。」說著自己拿起根碧玉梅花簪子戴上。

  又理了理衣裙出了門。

  進了智薈苑,析秋眼前便是一亮,三小姐佟析言柔美亮麗,四小姐佟析硯端莊華美,八小姐佟析玉亭亭玉立,若是二房十一小姐不是因為生病沒來,當真是環肥燕瘦,珠翠環繞,美不勝收。

  大太太坐在炕上,旁邊坐著的是佟府的二太太嚴氏,她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梨渦,若是不說年紀,乍看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

  「快去看看大少爺在哪裡。」大太太一身大紅底萬字不斷頭的褙子,顯得神采奕奕,她拉著二太太的手:「也是巧了,他今天休沐!」

  二太太就笑著,梨渦甜甜的:「昨晚二老爺還說起他,說是翰林院的劉學士對他讚不絕口,同僚的關係也處得非常融洽。」

  大太太就更加的高興,大少爺向來是她的驕傲,入閣拜相冊封她誥命也不是不敢想的!

  不一會兒婆子立在門外回話:「二老爺在書房和大少爺、表少爺、三少爺、七少爺說話,說是他們就在外院用飯,就不進來摻和了。」

  二太太怕大太太覺得二老爺多事,四小姐生日卻拉著大少爺不放人,不由道:「最近朝中不大安生,福建那邊情況也不穩定。」

  二老爺官拜吏部左侍郎,他能看重大少爺她又怎麼會不樂意,笑道:「那我們娘兒幾個自己吃。」就朝房媽媽道:「壽麵端上來。」

  壽麵擺在西次間的紅木喜鵲登梅的圓桌上,所有人分主次坐下,大太太就拿出個紅漆面鳳凰匣子給佟析硯,眼角微濕語氣感嘆:「眨眼功夫都十三歲了。」

  佟析硯也紅了眼睛,恭恭敬敬的給大太太磕了頭:「謝母親!」隨後親自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翠綠碧潤仿似水光流動的鐲子,一看便是老玉流傳了多年,價值不菲!

  二太太也是個匣子,看上去比大太太的還要貴重些:「這是二伯母的禮物,希望我們四小姐身體健康,一生順遂!」

  佟析硯又起身接了,磕頭。

  大太太的笑容自眼底溢出來,二太太送的是套多寶閣的金頭面,粗粗估計約莫六七兩重,以二太太的身份,又是小生日,這樣的禮很貴重的了。

  房媽媽又將姨太太留下的一對紅寶石耳墜給了佟析硯,大小姐派媽媽送來了一套撒花煙羅紫雙金褙子,累珠疊紗粉霞茜裙,又一匣子首飾以及藥材玩物若干……

  三小姐佟析言緊盯著金光閃閃的匣子撇撇嘴,這些東西也只有那些眼皮子淺的才看得上,昨兒姨娘帶回來的東西,那才叫珍貴!

  心中冷笑她起身笑著拿出準備的禮物,是自己畫的壽星翁,畫工不錯,裱得也很緊致。

  大太太暗暗皺眉,不過是自己的畫作,真當是傳世大家之品?!

  六小姐析秋是一副寬一尺高約三尺的屏風,還未架上底座框架,僅拿在手中就讓大太太眼睛一亮,皚皚白雪之上,一點紅梅怒放,含春映景傲然枝頭!

  佟析硯也是愛不釋手:「這怕是費了很多功夫吧……」

  二太太也拿著屏風嘖嘖稱奇:「到是沒注意,六丫頭的繡技這般了得,看著像真的一樣,回頭我來添副雞翅木的框架底座,以後我們四小姐出嫁,當做嫁妝也拿得出手的。」

  大太太就有意瞥了眼佟析言,笑道:「還是六丫頭有心,這麼大的功夫,怕是早就開始準備了。」

  析秋垂著頭,起身福了福:「不敢擔母親二伯母誇獎,女兒愚鈍,文不如三姐姐四姐姐,廚藝琴藝又不如八妹妹,只能在繡活上多下些功夫,可依舊是上不得檯面。」

  二太太在家中是麼女,眾人寵著捧著也沒什麼心計顧忌,笑道:「這什麼話,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些個琴棋書畫不過是擺設,唯有這繡技才是最實在不過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句話,讓在場幾位小姐臉色俱是一變,場面頗為尷尬。

  這時門簾子掀開,佟析玉領著紫鵑幾人進來,她低著頭不好意思道:「妹妹什麼也不會,只有……」說著示意紫鵑幾人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上:「只有做些粗坯的活,希望四姐姐不要嫌棄。」

  青花瓷的蓋子揭開,析秋才看到原來是滿滿三盤子的壽桃,圓潤富態還點了紅麴,非常可愛。

  佟析硯自是不會說什麼,笑著謝過。

  等吃過壽麵,又湊了會兒葉子牌,到了晌午析秋並著幾位小姐才辭大太太二太太,一行人有些興奮的朝知秋院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4:03 PM

第二十二章:逢源

  路上,佟析言頻頻朝東面看,仿似不經意的叮囑:「我們這是先過去,那大哥哥、七弟那邊可有人去請?」

  姨太太一走,若是請大少爺、七少爺單單落了徐天青,反而顯得佟府有些小家子氣。

  析秋笑看著她:「著人去請了,三姐姐可要去瞧瞧?」

  佟析言一反常態沒有出言相諷:「這麼多丫鬟婆子哪用的上我親自去,既然六妹妹派人去了,那我們等著就是了!」

  佟析硯眼底暗諷,卻笑著挽著析秋的胳膊:「我那有副宮燈,前年大姐姐送來的,點著特別的亮,可我那已經有了個,再留著也沒什麼用,回頭讓人給你送來,你晚上繡東西也用的上。」

  析秋掩袖笑著:「那我先說聲謝謝了!」兩人相視一笑,氣氛融洽。

  佟析言就皺著眉頭,想到昨晚姨娘說的話:「她不過這兩年乖巧些,處處巴結奉承大太太,才得了些好處,要想徹底除掉她很容易,擊中她軟肋,輕易就能讓她再爬不起來!」

  念頭閃過,一行人已經穿過了竹林,到了知秋院。

  席面擺在知秋院裡,兩方福壽不斷頭雕花圓桌上,整整齊齊擺著幾十個菜,葷素冷熱搭配就連顏色也讓人看著眼前一亮。

  是花了心思的,佟析硯心中感嘆,就連一直參與的端媽媽也不由看了眼析秋,菜單她是瞧過的,也沒覺出不同,可今天這樣擺出來才恍然明白,紅綠白黃花團錦簇的盛放著,旁邊襯著象牙白的玉屏風,遠處竹林舞動聲音清脆,光這麼瞧著就賞心悅目,心裡舒暢。

  普通的菜搭出這樣的景致,只怕皇宮裡也不過如此吧!

  佟析玉滿臉驚訝,眨著眼睛看著析秋:「如何想到這些的?」一副欽佩不已的語氣:「六姐姐教教我吧!」

  析秋就瞧了眼立在一邊的錢媽媽,笑著打趣佟析玉:「我何來這樣的本事,菜單子可是錢媽媽擬的,你若動了什麼心思……」又故意壓低了聲音,卻是每個人都聽得到:「可得找準了人才行。」

  一席話,讓所有人笑了起來,剛剛矚目的焦點,瞬間轉移到錢媽媽身上。

  錢媽媽滿臉錯愕,當初擬菜單時明著是她在說,可實際上最後定奪的都是六小姐提議的,即便不是,也是有了些材料的改動,她當時竟毫無察覺,現在回過神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六小姐心思真是巧妙,也很聰明!

  她是府中的老人,心思一轉析秋的用意也就通透了,事情是大太太交代的,六小姐既要事情辦的漂亮,讓大太太看中她,可又不能太出風頭壓過了今天的嫡出,兩廂權衡只有抬了她出來。

  她也明白,這麼多丫頭婆子她不提,偏偏提了她,也是六小姐給她顏面抬舉她,她又怎麼能不識好歹!

  錢媽媽笑著福了福:「這是主子抬舉奴婢,奴婢哪真敢當這樣的功。」算是承認了。

  析秋就暗暗點頭。

  「不過是個奴才,哪來這麼多的話!」佟析言覷著錢媽媽,又酸笑著:「又不是花圃,沒的俗氣了。」

  錢媽媽臉色驀地變的難看。

  析秋滿臉的笑,渾不在意,端媽媽卻生了一肚子悶氣,三小姐太沒得分寸,這樣哪是不給六小姐面子,分明就是打四小姐的臉。

  她又看向析秋,她以往還覺得四小姐和她走得近,未免降低了身份,如今看來到是錯怪了六小姐。

  「這桌子菜真是賞心悅目!」忽然,院門口有男聲傳來,眾人循聲看去,就見徐天青含笑與佟慎之並肩走了進來。

  他們身後跟著佟敏之和二房的三少爺佟全之。

  一行人分長幼行了禮。

  「把屏風撤了!」三少爺佟全之看著屏風隔了兩桌很是不滿:「都是一家兄妹,沒的生分了。」

  大家看向最年長的佟慎之,他皺了皺眉最終還是點點頭:「也好!」

  佟全之歡快的指揮著丫頭婆子撤屏風桌子。

  並了一桌,就沒什麼主位之分,佟慎之率先坐下後,佟析硯就坐在他的左手邊,右手邊是徐天青,三少爺佟全之就坐在他下首依次是佟敏之,而析秋則隔著佟析言坐在佟敏之的對面,左手邊則是八小姐佟析玉。

  「這菜真是好看!」生性好動的佟全之剛剛坐下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卻被佟慎之一記淡淡眼神掃過,頓時不甘的坐直了身體,就見不是老人勝似老人,規矩大的很的佟慎之站了起來,板著臉拿出一本精裝版《女訓》出來,一字一句道:「都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我們佟家書香清貴,縱是女兒也都讀了書認了字,這本是好事,但身為女子,家宅、父母、兄嫂、夫婿方是綱常,不可忘本!」

  一席話,將剛剛熱絡的氣氛降入谷底。

  偏偏他彷彿毫無所覺,開口就說女訓,劈哩啪啦說了半盞茶的功夫,大有將一整本女訓說完的意思。

  別人到還好,佟敏之早就坐不住了,屁股在板凳上扭著,一會兒摸摸酒杯,一會兒伸頭看看桌上的菜。

  佟析硯始終垂著頭,一副悉心聆聽的模樣。

  她這樣,析秋自然不敢開口,況且佟慎之的個性府裡所有人都清楚,他今天肯說這麼多話,那是對這個妹妹感情深,否則能坐在這裡一整天,半個字都不說。

  徐天青嘴角始終掛著微笑,低頭喝著茶,靛藍色的袍子俊俏挺拔,面龐如玉,讓對面佟析言每偷看一眼,臉就紅上一分!

  長篇大論還在繼續中……

  就連丫頭婆子也開始站不住,偷偷藉著事兒溜了出去。

  才八歲的佟全之皺著眉頭,他是二房的嫡出又是獨子,向來得寵,性子又跳脫,不由皺著濃濃的眉毛敲著桌子:「大哥,你莫不是真要把整本女訓說完吧,等你說完太陽都下山了!」

  析秋挑眉,忍不住好奇去看佟慎之的反應。

  誰知道他被人打斷,不但不尷尬,反而從善如流的道:「也好,用膳也當講究時辰,那餘下的四妹妹便自己去瞧吧!」

  說著,撩著袍子坐下,完全不去管旁邊一干精彩紛呈錯愕的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4:09 PM

第二十三章:防備

  眾人送了禮物,待大少爺先動了筷子,才斯文的開始吃著。

  「四姐姐!」佟敏之最小,小小的胖手捧著酒杯:「恭祝四姐姐福壽安康,一生喜樂!」

  「謝謝七弟!」佟析硯就笑著,淺淺抿了一口。

  開了頭,大家也就不再拘謹,除了佟慎之,紛紛你一杯我一杯敬著,氣氛總算是熱絡起來。

  佟析言也起身,端著酒杯,面頰微醺:「表哥!」她聲音婉轉如黃鶯清脆,眼神更是因為喝酒的緣故,直勾勾的帶著嫵媚:「表哥文采斐然,此次考舉定能獨占鰲頭。析言便在此先預賀表哥前程似錦,平步青雲。」

  徐天青也端著酒杯,目光就從析秋身上劃過,她正和八小姐說著話,彷彿沒有注意到這邊一般,心裡一鬆他啜了一口:「多謝!」轉過臉卻被佟全之拉著喝酒。

  佟析言氣極,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坐了下去,一雙妙目卻是不停流轉落在徐天青身上。

  徐天青一面與佟全之說著話,一面暗暗留意析秋,見她回頭不知何婆子吩咐了什麼,又起了身半晌才回席,剛剛落座他便端著酒杯起身道:「六妹妹,今日這席面精緻又不落俗套,心思機巧,六妹妹辛苦了!」說著一飲而盡,看向析秋等著她反應。

  析秋幾不可聞的蹙了蹙,卻還是站了起來福了福,笑端著酒杯客氣回應著:「本不是我的功勞,不敢當!」算是將話題結束了。

  徐天青眼中閃過失落,一邊佟全之卻拍著桌子道:「六姐姐何必謙虛,若不是你心思巧妙,那些個粗鄙的婆子丫頭怎麼會有這樣的見識,你是有功之人,也不用謙虛,當的起我們的謝!」

  他年紀不大,卻長的頗為壯碩,眉毛很濃笑著的時候憨態十足,大聲說話時底氣又足,頓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

  就連佟慎之也應了句:「不錯!」

  如此之下,析秋反而不能多說什麼,只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家也別敬我,四姐姐今兒可是正主子!」

  本以為她這麼說,眾人該轉過去與佟析硯說話,卻不料佟全之拍桌子讚賞道:「沒想到六姐姐好酒量,我也敬你!」彷彿坐著已不能暢快,他繞開了桌子,竟是擠到析秋身邊坐著。

  若是佟敏之,析秋自是好開口訓教,可佟全之她卻說不得,只能應付道:「這春日還是頗涼,三弟弟也少喝些才好!」在她的院子裡,若真出了什麼事,責任就全在她的身上了。

  佟全之哪肯依:「姐姐莫要和老媽子似得,婆婆媽媽不爽快!」

  析秋無語,撫額嘆息!

  這時,徐天青走過來,拉著佟全之笑道:「你堂堂男子漢,怎麼能灌女子的酒,若是想喝,表哥陪你便是!」

  佟敏之也過來把佟全之朝另一邊拽:「三哥哥不知羞,和女子比酒!」

  佟全之最顧面子,被他們這麼一說,頓是紅了臉,三個人拉拉扯扯的回了自己坐席。

  析秋就鬆了口氣。

  剛剛坐下,就看到徐天青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析秋也朝他點點頭,表示謝意。

  兩人無聲的相視,卻讓佟析言面色變了幾變,昂頭獨自飲下一杯,暗怒難平。

  析秋就轉過頭,喊來司榴:「你去讓廚房備著醒酒湯,再囑咐三少爺身邊的小廝回去拿件披風過來。」司榴應聲而去。

  佟析硯過來在她低聲了說了句什麼,析秋抿脣而笑,兩人一前一後起身進了正房:「今兒謝謝你。」佟析硯握著析秋的手,認真的看著她。

  析秋淺笑著推她進淨房,不願受她的謝:「快去吧,免得讓她們等著了!」

  佟析硯笑著搖頭進去,順便擰了她胳膊打趣道:「我這正主子不急,到把你急上了。」

  「是!」析秋轉了身讓司杏準備水,又重新幫佟析硯整了整妝面,兩人出了門便看到佟析言俏然的立在哪裡:「六妹妹不是說在竹林也擺了桌子,現在酒也喝盡興了,不如移到竹林去吧,也能湊個雅趣!」

  析秋沒什麼意見,看向佟析硯。

  佟析硯蹙了蹙眉,可今天她是主,也不好拒絕:「我去問問大哥哥的意思,若是都沒意見,我們便移過去。」說著要饒過她去問佟慎之。

  誰料佟析言卻先一步轉身,破天荒的熱情:「妹妹也別動了,站著歇歇,我跑一趟吧!」她轉了身不去找佟慎之,反而去和佟全之商量起來。

  佟析硯和析秋面面相覷。

  佟全之性子好動,一聽當場便嚷了起來:「走,去竹林吹風彈琴作詩去!」又想到什麼大喝道:「我剛剛學了套拳法,耍給你們看看。」

  佟敏之今天沒有約束玩的很高興,立刻拍手稱好:「看三哥哥打拳去嘍!」說著兩人一蹦一跳朝林子走,不時交頭接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這樣一來,就連佟慎之也不得不去:「帶些婆子丫頭護著。」一行人棄了院子坐到了竹林裡。

  佟析言側過臉,目光盯著徐天青英俊挺拔的背影,笑容浮上眼底。

  析秋蹙眉搖頭,以前佟析言雖有些目中無人,大家小姐的分寸矜持還是有的,可是自從徐天青來了之後,佟析言就開始變得急切了,剛剛席面她的一雙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徐天青,無論他說什麼,她總能找到話插進去,竟是這樣的迫不及待。

  想了想,析秋轉身招來春柳:「我前日吩咐你們的事你可還記得?」

  春柳知道輕重,點點頭:「奴婢這就帶媽媽們去林子裡各處守著。」

  不能讓她在她的院子裡出事!

  析秋依舊不放心,暗暗留意佟析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4:14 PM

第二十四章:躁動

  竹林中,翠綠的竹葉在風中輕舞,發出沙沙的聲音,八小姐的佟析玉一身桃紅碎花褙子,面容俏麗宛若一朵待放的花苞,她手指纖長靈巧飛舞在琴弦上,琴聲悠揚空靈迴盪在林中,安寧,平靜,讓人留戀不已!

  一曲完畢,餘音迴繞,眾人如痴如醉!

  佟全之向來不懂聞音知雅,勉強的附和著:「不錯,不錯,呵呵……」

  佟析玉紅著臉起身福了福,讓人抱著琴下去。

  剛剛佟析言提議八小姐彈一曲助興,大家興致都高,就讓人搬了古琴來,這才有了剛剛的一幕!

  析秋覺得不錯,可見佟析玉真的下過一番功夫的!

  「八妹妹琴技了得,讓人回味無窮,不知六妹妹要表演什麼才藝?」佟析言掩袖笑著,目光嘲諷的看向析秋。

  會什麼?除了識得幾個字,繡幾朵人人都會的花,還會什麼?

  析秋真的很想撬開三小姐的腦袋看看,雖說這裡都是自家兄妹,可她們又不是教坊女子表演才藝要個滿堂彩,爭個名氣博君一笑得個好價碼,虧她能想出這些。

  「妹妹愚鈍,哪會什麼才藝,還是不要獻醜了,也免得被丫頭婆子偷偷笑話了去,回頭若是傳出去,也沒得累了你們的名聲。」

  她面頰微紅,彷彿確實怕自己會丟人似得!

  佟析言就瞥了眼徐天青,笑著道:「六妹妹不用自責,我們佟府女子多,也不會因你一個無才便壞了名聲的!」拐著彎說析秋無才無知了。

  氣氛一瞬間冷了下來。

  事情因她彈琴而起,佟析玉有些尷尬,聲音低若蚊吟:「姐姐快別說了,都是我的錯!」

  徐天青皺著眉頭,在這裡他是外人不好多說什麼,可佟析言處處針對析秋,讓他很是不悅。

  佟敏之眼底滿是狡黠,低頭在佟全之耳邊說了句什麼,就見佟全之滿臉好奇的道:「聽說三姐曾經求大太太,請宋姑姑回來教你舞藝,那三姐姐跳舞一定很了得,不如你舞一曲吧,讓八姐姐彈琴。」

  此話一出,佟析言頓時漲紅了臉,眾人面色也是一變。

  宋姑姑什麼人,那是出身教司坊曾經名動京城的清倌,可清倌也是妓女,三小姐竟然求大太太請她教習。

  佟慎之一直專注的喝茶,對於女兒長短他不放在心上,不過是待在後宅裡天地小了,見識短淺些,可剛剛析秋的一番話,已讓他對佟析言微有不悅,現在一聽更是含著怒意斥責佟全之:「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還不快住嘴!」又轉而看向佟析言:「今兒四妹妹生辰,大家不過坐坐,其它的事休要再說。」

  析秋笑著打圓場:「不過是小孩子話。」暗暗瞪了眼佟敏之:「三姐姐也是想要湊趣罷了。」

  可在場誰聽不出,佟析言目的是什麼。

  佟全之被訓很沒面子,不服氣的嘟囔了句:「不跳就不跳,改明兒去教坊看。」又看向析秋,抬著粗粗的眉毛:「六姐姐等會我耍拳給你看。」

  佟析硯氣的直抖,臉色漲成了紫色,她只不過想在徐天青面前將析秋比下去,沒想到竟被她巧言善辯到佟府名聲上,佟全之是二房的,又怎麼知道她曾今求過大太太請宋姑姑的事,除了析秋姐弟還能有誰?!

  佟析硯見佟析言吃了暗虧,心裡暗笑不已,拉著析秋小聲道:「死丫頭,你是故意的?」析秋睜著大眼,一副懵懂不知:「什麼?」

  「真不知?」佟析硯打量著她,幸好被旁邊坐著的佟析玉拉著說了句什麼,轉移了視線。

  析秋鬆了口氣。

  剛剛的場景,作為外人徐天青不由尷尬,起身笑道:「大哥,好久沒有和你下棋了,此處涼風宜人,不如讓人燙壺酒,你我對弈幾局如何?」

  佟慎之欣然應允:「也好!」

  析秋忙讓人擺了棋盤,又燙了酒,挪到一邊的鋪著氈毯的石桌旁。

  佟全之和佟敏之早坐不住,擠眉弄眼的要到一邊空地上耍拳玩。

  大家散開,一時間獨獨剩下佟析言坐那裡,猛喝了幾杯茶,不過小半會兒她仿似沒事兒人一般,走到佟慎之旁邊:「咦?大哥的子為何落在這裡?我瞧著半天也沒看明白其中玄機。」

  佟慎之專心下棋,隨意「嗯」了聲。

  佟析言也不氣餒,叫人搬了椅子在旁邊坐著,時不時對著棋路指手畫腳:「表哥這步走得真妙!」又道:「大哥,這步不能這麼走。」惹得佟慎之頻頻蹙眉。

  房媽媽來了,笑著和所有人行了禮:「大太太讓奴婢告訴諸位少爺小姐,雖興致高也不能胡亂吃酒,林子裡風又大免得受了風,若大家尤覺不盡興,便去大太太屋裡坐坐。」

  房媽媽知道這趟差事不討好,也不催著,只笑在一邊候著。

  司榴剛剛拿來的披風,早不知被佟全之扔哪裡去了,他滿頭汗的大呼:「真是掃興!」

  佟析言也嘟著嘴,滿臉不高興:「這才來了半個時辰!」

  析秋巴不得立刻散了,可還是笑道:「不如去我屋裡坐坐,既沒有風也不鬧著母親。」

  比起去大太太屋裡,自然析秋那裡自在些,佟全之第一個回應生怕析秋反悔似得,對房媽媽道:「媽媽聽到了,我們去六姐姐屋裡坐,你趕緊去回了太太吧,也免得矗在這裡礙眼。」

  房媽媽只是笑,大太太也不過讓她來提個醒,也料到不會真的去她屋裡坐,既然六小姐給了她台階下,她又何必強擰著不放呢:「奴婢這就去!」卻沒有立刻離開。

  佟析言卻攔著眾人,興致很好的樣子:「去六妹妹屋裡也好,不過我到聽說這林子裡發了好些的春筍,不如我採些春筍回去,讓廚房做了,晚上我們就在六妹妹這裡吃了,你們覺得怎麼樣?」

  佟全之眼睛一亮,連佟敏之也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佟析言上來拉住佟析硯:「四妹妹今日是主家,這話方你同意了才算!」

  佟析硯皺著眉頭,卻不好當著眾人的面甩開她的手,笑道:「要不姐姐去吧,我們也偷個懶,晚上吃現成的!」

  佟析言不依,反手抓住佟析硯,拉著她朝林子裡走:「容不得你偷懶,今日我們也做回稻下農,得些農人的樂趣。」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析秋:「六妹妹這裡最熟,勞你帶個路吧!」

  佟全之早拉著佟敏之跟了過去,徐天青不放心也只得跟著去了。

  析秋就看向佟慎之,有些擔憂道:「大哥?」她需要有能力擔責任的人首肯。

  佟慎之眉頭也打了個結:「多帶些婆子護著。」看了眼析秋,莫名的對她生出了些信任,轉身一撩袍子又坐了下來,不再過問的樣子。

  析秋無奈,只能和房媽媽商量:「勞煩媽媽領些婆子跟著,三姐姐四姐姐嬌弱,林子裡路也不好走,怕崴了腳,又怕有蟲子咬人,也備些藥酒才好!」

  房媽媽笑道:「還是六小姐想的周到,奴婢這就去辦!」

  析秋謝過,並著佟析玉隨後進了林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4:21 PM

第二十五章:周全

  林子旁邊就是水榭,析秋就瞧見一群人在水池邊上,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

  徐天青護在一邊,佟析言拉著佟析硯圍著一棵竹子指指點點,佟全之則手拿著篾刀,揮刀砍著,佟敏之則瞪著大眼瞧著,臉頰被風吹得紅紅的十分興奮。

  析秋心裡咯噔一聲,快步走了過去,才看清他正在挖一顆剛冒出頭的春筍:「三弟弟這是做什麼,讓婆子們做便可,你又何必自己動手!」要真傷了,她真是說不清楚了。

  佟全之滿不在乎,撩著袖子樂此不彼:「這點小事算的什麼,以後若是上了戰場,砍敵人的頭顱我也不怕!」

  析秋對他怪異的邏輯無語!

  徐天青走過來,看到析秋面頰被風吹得酡紅,頗有些疲態:「六妹妹,這裡有我照顧著,你回去歇歇吧,免得受了風!」

  析秋朝他笑笑:「謝表哥好意,我也沒什麼事不過頭有些暈罷了,風吹一吹反而好。」

  徐天青就皺皺眉,很擔憂的看了眼她單薄的衣裳,指著剛剛回來的司榴道:「你回去給你們小姐拿件披風來。」

  司榴看向析秋,析秋朝她點點頭補充道:「多燒幾個手爐來,剛剛出了會汗,怕是一會兒要涼的。」

  「是!」司榴應聲而去。

  徐天青皺著的眉頭總算鬆開了:「你……多注意休息。」

  析秋點點頭,注意到旁邊幾個小姐都覷著她這邊,怕太扎眼便不再說話。

  可依舊擋不住有人的爭奪的心:「六妹妹和表哥在說什麼?」隔著佟析硯,佟析言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析秋勾勾脣,很善解人意的明白,她不是想和自己說話,遂裝作沒聽見。

  徐天青也彷彿沒有聽見,專心看著佟全之的動作。

  「這酒真是烈,風一吹頭都暈了。」佟析言渾不在意,目光一轉,朝析秋這邊走過來,忽然「哎呦!」一聲,身體沒有站穩,就打算朝徐天青身上倒……

  析秋眉頭一簇,讓春雁去拉住她,若真倒下去,以王姨娘的性子還不知把事情顛倒成什麼樣。

  可是,也不知她沒算好距離,還是真的絆住了腳,還沒等到春雁趕到,她竟是歪向了佟析硯。

  佟析硯猝不及防,受不住力立刻就斜了身子,析秋站在佟析硯的左邊,剛剛回頭便看到佟析硯直至朝她砸了過來。

  事情發展的太快,她來不及扶住佟析硯,也不敢躲開,只能硬生生的接住她……

  電光火石間!

  一隻手臂橫亙著攔住析秋的腰,可因為力道太猛,析秋抱著佟析硯還是滾到了地上。

  地上是參差不齊的坑地,又有許多透著新芽的灌木,析秋後背頓時火辣辣的、鑽心的疼,她皺著眉頭悶哼一聲,也覺察到自己的後背下,有隻手臂被她壓著卻依舊努力的托著她。

  一陣混亂,眾人就看到佟析硯壓在析秋身上,表少爺徐天青則半跪著,將自己的手臂墊在下面。

  佟析玉嚇的臉都白了,佟敏之則眼捷手快的過來扶析秋,佟全之扔了刀拉徐天青,又有丫頭婆子過來幫忙拉佟析硯,眾人亂做了一團,好半天才扶著三個人站起來。

  費了力氣爬起來,析秋臉色也有些白,可她只能先緊著佟析硯:「四姐姐可傷著哪裡?」

  佟析硯看著罪魁禍首依舊好好的站在那裡,眯了眯眼壓著不滿:「我沒事,你可傷著哪裡?」

  析秋搖頭,兩人互看了一眼,轉頭同時去看徐天青。

  就見徐天青垂著右手臂上,衣袖撕裂了半截,有血順著指頭滴落在地上,手肘處紅腫一片,顯然傷得不輕。

  他卻笑的柔和:「我無妨的!」

  析秋目光掃過剛剛摔倒的地方,一根尖尖的竹根立在那裡,她不敢想像,若剛剛沒有徐天青護著,她的頭定會撞在上面。

  「要快點止血才好。」又拿出手帕托著他手臂,將傷口擦乾淨,左右看看竟沒有大的布料,無奈只能指著一邊的小廝道:「把你衣擺撕下來,給你們少爺包上。」

  小廝撕了衣服,又折騰了半天卻還是粗手粗腳扎不好,析秋蹙著眉頭也顧不得許多,推開小廝自己動手,最後怕手臂垂著不利於傷口止血,又將布料繞過脖子,將手臂懸空掛在他胸口。

  徐天青自始至終不曾說話,耳根紅的似火,但一雙眼睛卻捨不得離開她的臉,鼻尖有淡淡的香味縈繞,他覺得剛剛喝的酒,以極快的速度聚集在腦子裡,耳朵裡除了砰砰砰的心跳聲,什麼也聽不到。

  析秋一通忙活,額頭已滲出汗水來,又朝小廝吩咐道:「回去記得用燒酒擦洗一遍傷口。」

  剛剛她嫻熟的動作,讓一干做慣事的下人看的目瞪口呆,此刻她再吩咐什麼,自是不疑有他連連點頭。

  佟析硯早就知道析秋略懂醫術,她又覺得徐天青是因為護著自己才受的傷,所以對析秋只有感謝,根本不會想別的層面。

  「你快歇歇!」佟析硯拿帕子給她擦了汗,知道她可能也受了傷,便伸手半扶她。

  佟敏之大眼汪著水花,心疼的拉著析秋:「姐姐你沒事吧?」她注意到析秋面色很蒼白,正忍著痛緩慢的呼吸著,不由怒瞪佟析硯:「三姐姐走路怎麼也不小心些!」

  析秋安撫的拍拍的他:「休要多言。」又轉頭吩咐一邊嚇傻了的婆子:「去稟了大太太,派人去請大夫來,再去二門喊三頂軟轎進來。」

  婆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是!」應聲而去。

  佟析言早就恢復了平靜,佟敏之提到她立刻換成了害怕,一瘸一拐的過來,滿臉的內疚:「我剛剛沒留神崴了腳,卻沒想到害妹妹摔倒!」又朝徐天青福了福:「還連累了表哥,真是抱歉!」

  佟析硯心裡拱著火,但也沒有證據說是她故意的,只能忍著怒推開她:「姐姐既不是有意,又何必如此!」

  佟析言也不在意,將自己手中的帕子塞進袖子了,又重新從荷包裡拿出條新的帕子:「是姐姐冒失了。」很努力的給佟析硯擦著衣服上的泥土,又給她整理髮髻,依舊滿嘴的自責:

  她的目的析秋自是明白,所以根本不信她會內疚,她越是如此就越有問題,目光從佟析硯臉上掠過,落在她揮得的很勤的帕子上,幾乎強硬的要去擦佟析硯的臉,析秋面色微微一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4:40 PM

第二十六章:心機

  析秋迅速走到佟析硯身前,很巧妙的推開佟析言,隔開兩個人:「四姐姐無事便去我屋裡換件衣服。」說著從荷包裡拿出早準備好的口罩:「起風了,戴著這個也穩妥些!」

  「好!」佟析硯捂著鼻子打了個噴嚏,以為析秋怕林中有花草惹她病發,點點頭自己戴上口罩。

  佟析言臉色僵住,揮著的帕子再也揮不下去,緊緊攥在手心裡:「不過有點風,又何必戴口罩,沒得悶壞了。」

  析秋就轉過臉,利箭一樣的目光,冷冷的看著佟析言:「三姐姐便是不用,也該歇著才好。」

  佟析言心裡一凜,看著眼前的少女,忽然覺得陌生的透著森涼,明明還是那個軟弱的六妹妹,可現在卻讓她無端的有些懼怕。

  心虛的後退一步,佟析言笑道:「我也是擔心四妹妹,六妹妹這是做什麼?」

  析秋卻是轉了目光,停在她的帕子上:「姐姐的帕子也髒了,不如交給妹妹,幫你洗好了再讓人送去。」說完,也不管佟析言的反應,就將帕子拿過來,塞進自己的荷包裡。

  佟析言瞠目結舌:「我自己的東西自有我的丫頭洗!」伸手就過來拽析秋的胳膊,要搶回帕子。

  非常的緊張的樣子!

  「不過是個帕子,三姐姐何必客氣!」析秋笑著,身體一側避開她的手。

  佟析言身體頓時一個趔趄,眼眸一轉,她暗暗咬牙,順勢拽住析秋的衣袖就要朝一邊的水榭倒去!

  所有人被這一幕怔住,呆在那裡。

  真是夠急切的,竟不惜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若是此刻,這個身體真的是柔弱的佟析秋,或許真的會被佟析言拉下去。

  可是現在是她,析秋幾乎想也沒想,本能的就將自己的袖子一扯,死寂的竹林裡就聽到刺耳的撕裂聲。

  衣袖撕裂,在旁人眼裡不過是兩人拉扯的結果,析秋斷了袖子卻是朝佟析言脣角一勾:「三姐姐小心!」反手抓住她,不讓她跳進河裡。

  佟析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析秋竟將衣服撕了,她不要名聲了?

  只差一步,只要進了水裡,那帕子上的痕跡就會被抹去,即便是大太太查起來,她也有理由辯駁。

  可是,析秋反應這樣快,甚至現在連她自己想落水博取同情也做不到了。

  手肘被她緊緊抓住,一瞬間,兩個人心思轉的飛快,可析秋彷彿看透了她一般,處處斷她退路得了先機,佟析言氣急敗壞。

  失去了最好的時機。

  愣怔的眾人也已經反應過來。

  佟析言想順勢拉住析秋時,手臂已經被嚇破膽的墨香抱住:「小姐……小姐你沒事兒吧!」又壯著膽子在她手臂上一揪:「你喝醉了站不穩,奴婢扶著你。」

  疼痛讓佟析言目光一怔,清醒過來,彷彿真的醉了靠在墨香身上。

  析秋卻被徐天青拉著,原地轉了身,護在他身後,他臉色很不好看,卻不能回頭,析秋此刻衣衫不整,他不能迴避但必要的避嫌卻是要做的,否則六妹妹的名譽真的不保了。

  佟敏之也跑了過來,胖胖的手緊緊攥著拳頭,和春雁一左一右的護著析秋。

  佟析硯臉徹底的黑了,六妹妹好心給她洗帕子,她不但不道謝竟還拉拉扯扯,將她的衣服撕裂,若非衣袖斷了豈不是要連累六妹妹掉到河裡?還有那帕子,六妹妹為什麼突然和她搶那帕子?

  佟全之向來沒什麼心思,在一邊拍著胸脯道:「嚇死我了,三姐姐是不是喝醉了,要是醉了就該回去歇著才好。」他扶著徐天青,朝佟析言齜牙咧嘴:「別再發酒瘋了。」

  房媽媽趕了過來:「我的祖宗們,這都是怎麼了?!」她領著婆子趕過來,便看到幾個小姐衣衫不整,髮髻散亂,六小姐竟還有隻袖子斷了,露出裡面的中衣:「這……這成何體統!」

  房媽媽加快了腳步,衝到佟析硯面前,拉著她上下細細看了一遍,確認無事這才去看另外兩個小姐:「你們都是死了嗎,讓小姐們弄成這樣!」這話卻是對著一干早守著的婆子丫頭說的,轉身又托著徐天青受傷的手,聲音顫抖:「傷的這樣重,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紅了眼睛怒上心頭:「回頭稟了大太太,一個不留的全部發賣了出去!」

  婆子丫頭就嚇得跪了一地!

  析秋目光頓了頓,悄悄將帕子塞到春雁手中,又朝她眨眨眼。

  春雁立刻明白過來,反手接過帕子順勢跪在地上,又悄無聲息的塞進自己荷包裡。

  佟析言腦中在迅速轉動,側了頭低聲和墨香吩咐:「快去喊姨娘!」

  今天的事大太太必然有一番懲戒,若是有姨娘護著,說不定還有辦法把手帕要回來,墨香使勁點頭,大聲道:「小姐,奴婢去給您取件衣裳。」說著就要走。

  房媽媽如大太太一般,笑得越發和氣,但眼神卻是含著冷意,站在墨香前面:「墨香姑娘也不用跑一趟,這裡風大幾位小姐也不會久待,你還是安心服侍自家主子的好。」又指著個婆子:「去扶著三小姐,免得摔著哪裡了。」

  墨香臉色煞白,卻不敢忤逆房媽媽,低頭又回到佟析言身邊。

  佟析言咬著嘴脣,氣的身體發抖,不過是個奴才竟在主子面前拿大!

  房媽媽走到析秋身邊,眉頭蹙著,她剛剛並沒有看見事情經過,只道小姐們一言不合鬧了起來,可是現在看到析秋這般模樣,不由推翻剛剛的想法,六小姐一向溫和沉穩,這些年就沒見她發過脾氣,今天又怎麼可能和三小姐鬧上?

  「六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吧。」都是主子,不管什麼事,也輪不到她這個奴婢來問,自有大太太主持。

  析秋臉色也有些白,搖頭道:「媽媽不必管我,四姐姐剛剛也摔著了,她身子不好,勞媽媽多費些心。」說完柔弱的福了福。

  房媽媽詫異,卻忍不住讚賞的暗暗點頭,朝跪著的春雁道:「你也別跪著了,好好伺候六小姐。」

  春雁謝過,起身重新扶住析秋。

  佟析硯紅著眼睛走過來,接過春雁扶住的那隻手臂,緊緊的捏在手裡,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4:48 PM

第二十七章:裝病

  這時析秋身上一暖,佟慎之出現在她身後,將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聲音沉沉的怒意明顯:「去請了大夫來,扶著小姐們先回去。」

  他喝了些酒,就覺得吹了風後有些頭疼,留了婆子小廝,便打算先回自己院子,這才走到半路便又趕了回來。

  房媽媽立刻福身應了,析秋感激的看向佟慎之:「我剛剛已讓人去請了大夫,軟轎應該也該到了,表哥也受了傷,勞煩大哥多派人些伺候著。」

  目光落在她臉上,傷口的疼更是毫無察覺,徐天青看著析秋:「我沒事,不過是小傷。」

  「送表少爺回去!」佟慎之皺眉吩咐身邊小廝,目光掃了眼白著臉的佟析言,落在哭泣不止的佟析玉身上:「八妹妹既然沒事就快些回去。」

  佟析玉如蒙大赦,由丫頭扶著頭也不回的出了林子。

  佟析言扶著墨香,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能尋找時機裝暈,回去後再和姨娘慢慢商量對策,胡思亂想之際,她沒注意到正對面,析秋面容上一閃而過的笑意。

  佟析言撫額,搖晃著倒在墨香的肩膀上,還不待墨香配合的驚叫出聲,周圍已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六妹妹!」

  「姐姐!」

  佟析言不得不睜開眼睛,震驚的看著對面,析秋正柔弱的靠在佟析硯的懷裡,所有人正緊張的圍著她,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這邊。

  佟析言氣了個倒仰!

  「小姐……」墨香擔憂的看著她,六小姐暈得也太是時候了。

  析秋被婆子抬回去,趁著沒人之際拉住司杏的胳膊:「我怕是要『病』幾天,若是大太太房裡來人,你知道怎麼說?」

  司杏有一瞬的錯愕,隨即鎮定下來,看著析秋認真道:「奴婢省的。」

  析秋點點頭,聽到門外有腳步漸行漸近,遂閉上眼睛靠在迎枕上不再說話,一會兒大夫來了把了脈又開了藥,她吃過藥後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朦朧中就感覺到有很多人在床邊走動,晚上她醒來一次,就見佟析硯坐在床頭:「你怎麼來了,母親她……」

  佟析硯按住她不讓她起來:「你好好歇著,母親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析秋虛弱點頭:「我沒事了,你也不用過來看我,擔心自己的身體。」又拿著帕子給佟析硯擦了眼角:「不過小傷而已!到是表哥傷得不輕,大夫怎麼說?」

  佟析硯皺著眉頭,語氣恨恨的:「開了外傷的藥,說傷得頗重,恐怕會留下疤。」

  析秋心中嘆了口氣,五味俱全。

  「你也不用擔心,我雖不能親自去瞧瞧,但也讓端媽媽去服侍了,又喊了七弟來問大夫診斷結果,說是除了這半個月不能沾水,等過些日結了疤也就無妨了。」

  佟析硯怕她內疚,小聲安慰著。

  析秋點頭:「也多虧表哥,否則還不知現在什麼個光景。」語氣很似感嘆。

  「我且問你!」佟析硯忽然抓著析秋的手,壓著聲音道:「你為何要和三姐姐搶帕子?」

  帕子?

  她她讓春雁收好了,並未想要現在拿出來,一來大太太的態度不明,二來她不能讓大太太覺得她有別的意圖。

  心中一動,她垂著頭她道:「也沒什麼,只不過想給她洗洗罷了,到是沒想到她較真了。」

  佟析硯自是不信,盯著析秋的臉:「不用誆我,你什麼性格我豈能不知道,帕子在哪裡,拿來讓我瞧瞧。」

  析秋猶豫了片刻,佟析硯卻是著急,起身站在門口:「春雁可在?」

  下午給析秋換衣服,她仔細看過並沒有帕子,只有可能在一直服侍她的春雁身上了。

  春雁撩著簾子進來:「四小姐。」

  佟析硯也不拐彎抹角:「把帕子拿出來給我。」見春雁看向析秋,她瞪著眼睛道:「你也不用問你們家主子,這件事情我來做主。」

  析秋不再堅持點點頭,春雁就起身在炕頭的櫃子裡,拿出一方桃紅的帕子來,上面繡了個小小的「言」字。

  她拿在手裡,就有一股濃郁的花粉香氣撲面而來,佟析硯連打了四個噴嚏,不一會兒鼻頭就紅了,她捂著鼻子喘著氣嫌惡道:「竟學了這種下作的手段。」說著,又冷冷的笑了起來:「難怪那樣的愧疚,替我整理衣裳,哼哼!沒了我難不成她就能成了嫡女?沒了我,她就能嫁到豪門貴胄,當了王妃不成?!」又看向析秋握住她的手:「得虧你聰明將帕子搶過來。」

  析秋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佟析言的目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想讓佟析硯在她院子裡發病,所有的東西都是她準備的,若是佟析硯又摔著又發了病,她這個主事者必然逃不了大太太的責罰。

  若真如此,那麼自己辦這次的宴席,不但得不到好處,甚至還落個辦事不利的罪責,可能還因此被大太太嫌惡,被下人們嗤笑,重新回到以前被圈禁的生活……

  這才是她的目的!

  「這帕子?!」析秋顯得有些不安:「還是別拿出去了。」

  佟析硯皺著眉頭,似笑非笑的說著:「怎麼不拿出去!?若不給她顏色瞧瞧,她真是無法無天了!」又轉身拍拍析秋的肩膀:「旁的你別想,萬事有我呢。」

  析秋不置可否,若王姨娘一口咬定不過是帕子上多撒了些香粉,三小姐一時大意也沒想到四小姐的病就過去了,大太太縱然再有手段,難道還能因佟析硯的病,就勒令所有人不能用香粉?

  至於佟析言和她拉扯的事,那不過是姐妹不和,大太太要懲戒也要一碗水端平,四個女兒都在現場,自不能罰一個餘一個。

  所以,這件事大太太並不好處理,她既沒有有力的證據,又要顧忌佟析硯,最好的辦法就是尋其他藉口出了這口氣。

  這也正是她裝病的原因,若是大太太拿她做藉口,傳了佟析言對質,如此一來無論對錯,在旁人眼裡,她們都是不知退讓自私涼薄不敬姐妹欠教養又眼皮子淺的庶女罷了!

  所以,她病情嚴重昏迷不醒……

  大太太這條路走不通,自然會找其他的藉口。

  不過這些,她不能和佟析硯說,大太太有的是手段!

  「你別胡思亂想。」佟析硯站了起來:「好好歇著,我改日來看你。」急不可待的出了門。

  待佟析硯離開,春雁忐忑不安的回來:「小姐,那方帕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4:54 PM

第二十八章:拿捏

  析秋搖頭道:「我們本也沒有做什麼!」佟析言用的花粉太薄了,若不湊近了聞根本無用,於是她就讓春雁稍稍加工了一番,只不過利用了佟析硯……她真誠待自己……

  春雁壓著砰砰亂跳的心,低聲道:「那大太太不會覺得是小姐挑唆四小姐吧?」

  一向老成穩重的春雁露出這樣無措的表情,她笑著安慰道:「那帕子許多人見過,又是四姐姐特意來取的,我們不過拗不過她罷了!」話落,卻是暗暗嘆了口氣,大太太當然會懷疑,可是人就是這樣,她如果覺得能看透你,覺得你不過如此,反而會對你放鬆戒備。

  她就是要讓大太太知道,她很聰明不懦弱也不會任人欺負,可是卻根基淺薄手段拙劣,只有依附於她,她才能在府裡站穩!

  這個道理,她花了很久才明白,尤其是與大太太打交道,分寸的拿捏非常重要。

  春雁不知她的心思,大大吐出口氣,笑了起來:「沒事就好。」

  背後的疼痛讓析秋頻頻蹙眉:「除了四姐姐,大太太房裡可有人來?你怎麼說的?」春雁笑著點頭:「紫鵑和紫霞來坐了會兒,奴婢說小姐高燒未退,一直迷迷糊糊睡著,她們就在門口看了一眼就走了。」她頓了頓又道:「房媽媽,錢媽媽還有來旺家的都來過了,來旺家的還稍了好些藥材!」

  析秋笑著點頭道:「你們仔細點,也別漏了嘴!」她見春雁明白遂換了話題:「取些年前我們備的桂花出來,拿去廚房做了桂花酥糖,送去外院給四位少爺一人一份,就說那日我和四姐姐招待不周了,其他也別多說。」

  「奴婢省得,小姐休息吧!」

  析秋吃了藥,便又歇下了。

  ==

  「哼!以往我道她還能守著分寸,也就睜一隻閉一隻眼隨她和六丫頭鬧去,讓她們互相牽制,也省得我動手。」大太太氣的扔了茶盅:「一個男人就能讓她忘記了十幾年學的禮義廉恥!」

  大太太這話說的赤坦了些,佟析硯頓時紅了臉:「定是王姨娘教唆的,母親要怎麼做?讓房媽媽找人綁了她們過來?」

  「綁?若是動了胎氣,你父親又該責怨我沒照顧好他的愛妾庶子。」大太太冷笑一聲:「我會讓她們自己哭著跪在我門口。」

  她忍了很久,若非大老爺埋怨子嗣太少,佟家男丁單薄是因為她不賢,她還能留她的肚子到現在?大太太眯著眼睛,朝房媽媽道:「你現在就去趟普濟寺,無論如何將普寧師太請過來。」

  主僕二人一個眼神,彼此便可明了各自心思。

  「奴婢這就去,辰時前回府。」房媽媽轉身出了門。

  佟析硯不明所以,她對信佛之事向來淡淡的,而普寧師太她看著有些鬼祟,不免不滿道:「喊她來做什麼?」

  大太太就點了點佟析硯紅通通的鼻子:「這點你就不如你大姐機靈,若不然你也不會吃這樣的苦,快回去洗洗臉換身衣服,讓心竹煎了藥給你吃,不要大意了。」

  佟析硯想留下來看熱鬧,可一想到房媽媽中午才回來,便依言回了自己院子。

  等佟析硯一走,大太太就冷了臉喊來紫鵑:「你去問問心竹,這帕子是六小姐給四小姐的,還是四小姐自己要的。」頓了頓目光陰冷的看著紫鵑:「你可知道怎麼說?」

  紫鵑心中一凜,跪了下來:「奴婢省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紫鵑折了回來了:「心竹說四小姐去時六小姐還在睡,燒也沒有退,司杏正在餵藥,六小姐瞧見四小姐來了硬撐著陪了會兒,四小姐就問六小姐為什麼搶三小姐的帕子,六小姐當時還很驚訝,說不過想給三小姐洗洗,沒有其他意思。可四小姐卻是不信,也不管六小姐反對逼著春雁將帕子拿出來,六小姐還掙扎坐起來去阻止四小姐,卻礙不過四小姐的強勢,硬是將帕子拿走了。」

  大太太聽著若有所思,紫鵑暗暗瞧著,想了又想補充了句:「心竹姑娘還說,她走時將和司杏借的繡花繃子忘在了暖閣,又折回去取,不過一小會兒六小姐又昏睡了過去,她還聽到春雁和司杏商量,做桂花酥糖給大少爺三少爺送去賠罪,說是六小姐和四小姐招待不周。」

  大太太喝茶的動作一頓:「她真的這麼說?」沒想到心竹這丫頭看著憨厚,心思倒玲瓏剔透。

  紫鵑點點頭:「嗯,奴婢沒有聽錯。」

  大太太面色微緩,揮揮手:「去庫裡領二兩燕窩送去知秋院,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你也多和司杏說說話。」話落,便麵有疲色的支靠在炕幾上。

  辰時不到,普寧師太便到了,和大太太在房間裡說了半個時辰的話,房媽媽就領著她在闔府轉了一圈,普寧師太就停在東跨院門口:「府裡確實有不乾淨的東西,需要念七七四十九遍的清心咒,燒八十一刀黃紙,門窗桌椅墻面上都要貼上符表,貼滿四十九天,方能保家宅平安!」

  房媽媽面露恐懼道:「可要請了鑼鼓震它一震?」

  普寧師太也是妙人:「此孽障猖狂法力不弱,怕是一天不夠,需多震幾日。」

  兩人面色凝重,命人在東跨院裡擺了香案,又喊了幾個粗使婆子滿院子的敲鑼鼓,聲音震天響,將屋頂上的瓦礫都震得抖動起來,轟隆隆的吵了兩個時辰。

  院子裡梅姨娘忙前忙後的伺候茶水,羅姨娘端著凳子坐在門口看戲,夏姨娘坐在屋裡,想到喜兒剛剛來傳的話:「小姐說,若是大太太來做什麼,你要態度熱絡的應著。」她猛喝了杯茶,出了門笑迎著普寧師太:「師太,我這日心裡又慌又怕,睡覺也不安生,能不能勞煩您也去我屋裡做個法,燒些黃紙,驅驅邪氣?!」

  普寧師太朝她作揖:「阿彌陀佛!」一口應承,進了門就燒了三刀紙,滿屋子煙燻火燎的。

  羅姨娘也是通透的人,不甘落後的邀請師太進房,還讓粗使婆子進去狠敲了一通鑼鼓,又領著師太去梅姨娘屋裡敲打燒了一通!

  這樣一來,緊閉著門一天一夜沒出來的王姨娘並著三小姐就有點另類了。

  「勞煩媽媽去告訴裡面的姨娘,既然隔壁三個院子都驅了邪貼了符表,這間並也不能落下了,免得孽障躲在裡面,若衝撞了未出世的少爺和三小姐,那可是萬萬不能的。」普寧師太說的言辭鑿鑿,由不得三小姐的貼身媽媽不信,進了門一陣遊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5:11 PM

第二十九章:鬥法

  過了小半會兒就聽到王姨娘破口大罵聲:「什麼鬼不鬼妖不妖的,老爺不在家也容不得你們這樣糟踐我們母子,我今兒話放在這裡,若是傷了我肚子裡孩兒半分,我也會讓你們不好過。」她叉著還不顯懷的腰,臉盤浮腫,髮髻散亂吐沫橫飛。

  三小姐就扶著她,笑得陰陽怪氣:「弟弟自是高貴無匹,哪是這些孽障敢造次的。」王姨娘笑著,斜睨著夏姨娘的院子:「我瞧是有的人生了個廢物兒子,不得老爺喜歡,如今那個懦弱的女兒半死不活的,她怕自己沒了依仗,怕我的兒子搶了他風頭才造了這孽障害我們母子!」

  她當然知道夏姨娘還沒這本事手段,只不過有氣沒處撒,又因事由析秋而起,所以撿了她撒氣。

  老實的夏姨娘氣的嘴脣發紫,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羅姨娘就磕著瓜子,一副看戲不怕台高的樣子:「哈哈……是兒子是女兒還不知道呢!」

  梅姨娘笑著勸架:「都別說了。」又看著王姨娘:「姐姐何必呢,不過走走過場,也好讓大太太放心。」

  王姨娘根本不買賬:「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告訴你們,誰敢踏進我的院子半步,我就有本事讓她橫著出去!」肚子朝前一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房媽媽瞧著情形不對,派了小丫頭去問大太太,不一會兒小丫頭附在她耳邊回道:「王姨娘這樣瘋瘋癲癲的那更不能大意了,就將香案鑼鼓移到她院子外面,多少些紙錢貼些符表。」

  如此,鑼鼓就從東跨院的正庭,移到了王姨娘的小院前面,劈哩啪啦聲音比方才還大,房媽媽幾乎將剩下的幾十刀紙都燒在這裡,燻得王姨娘母女在裡面連連咳嗽。

  終於挨到了結束,普寧師太連走留下話:「今日和孽障過招後,察覺此孽障頑固不化又法力高強,要連續做足七日才行。」

  房媽媽連連稱是,讓婆子們通知各個姨娘。

  王姨娘終於變了臉色,這樣敲上七天她自己沒事,孩子正在長身體怎麼會沒有影響,心思一轉就開始滿院子的嚷嚷動了胎氣,肚子疼。

  大夫把了脈:「胎位穩當,只是進補太多,需得當些才好。」

  一句話讓王姨娘氣個倒仰,此招不行她就捧著肚子一路哭到大太太正房門口。

  「太太,您宅心仁厚,求您救救我們母子吧,以後奴婢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大恩大德。」

  大太太也說頭疼,頭上纏著抹額,爐子上也正煎著藥,藥味散了滿院子,熏的王姨娘連連孕吐噁心,卻不敢吐出來,憋得臉色發白。

  這麼哭了半個時辰,她也哭的累了,三小姐又追了過來,衝進大太太床前:「母親,姨娘有孕在身身子又弱,下午又動了胎氣,若是有個閃失,老爺回來怕是要責怪女兒照顧不周了!求母親開開恩吧。」

  竟敢拿老爺威脅她,大太太心中冷笑,睜開眼彷彿從睡夢中醒來:「大夫不是說胎位穩妥,怎麼又動了胎氣?不好好歇著,沒的折騰了。」

  三小姐佟析言被堵得沒了話。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由房媽媽扶著坐起來:「府裡這幾日連連出事,你四姐姐犯了病,六妹妹還昏迷不醒,天青又傷得那樣重,如今王姨娘又這樣瘋瘋癲癲的,我又病了,怕真如師太所說,有髒東西鬧得家宅不寧啊。」

  王姨娘剛回來,就說家裡有髒東西,佟析言瞪著眼睛,好像第一次認識大太太。

  「如今幾個姐們屬你是長,也該為家裡盡盡力,師太也說了如果不設法壇也可,那便抄九九八十一遍的《法華經》燒了,才能保家宅平安,事事順遂。」大太太捂脣咳嗽了一聲:「這件事就交給你去做,三月三我去上香,到時候帶過去燒了,也求個安心。去吧,好好抄!」

  佟析言恍恍惚惚起身,表情僵硬喃喃自語:「八十一遍?」

  「等等!」大太太忽然喊住她,房媽媽又拿出條桃紅的帕子:「這是你六妹妹拿來的,說是你的,你拿走吧!」

  彷彿有什麼斷裂的聲音響起,佟析言顫抖的接過帕子,揣在懷裡,滿眼的淚水化成憤恨。

  佟析秋,果然是你!

  ==

  析秋迷迷糊糊的睡了兩天,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就瞧見床邊上有個美麗婦人垂首嚶嚶哭著,正如她五年前初來時的場景,夏姨娘抱著她,兩個人窩在一個房間裡,一個院子統共只有兩個婆子兩個丫鬟,月例銀子發下來,到她們手中不過幾百吊,夏姨娘沒有錢打賞婆子請不了大夫,院子又出不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高燒不斷。

  那樣的日子,析秋過了兩年,從茫然到木然到想好好活下去,想憑藉自己的努力,走出這個院子。

  她花了一年的時間,讓大太太瞧見,她是有資格站在她面前,期間受的委屈不可細數,不過這些都是值得的,她們母子三人的日子,正在一點點朝好的方向邁進。

  朦朧間,她念頭一閃。

  夏姨娘怎麼來這裡了,大太太同意了麼?

  夏姨娘擦乾眼淚,吩咐了司杏好好照顧,又從懷裡拿出兩隻銀簪:「若是六小姐醒了想吃什麼,把這個絞了讓人去買,別省著。」說著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下來。

  司杏哪能要她的東西,姨娘的日子過的還不如小姐:「姨娘,我們這幾年繡帕子荷包也攢了銀子,何況大太太也說了,一應費用從她賬上支,還讓人送了好些補品過來呢。」

  夏姨娘哪放心,硬是將簪子塞進司杏手中:「大太太寬厚,我們也不能沒了分寸,都怪姨娘沒有用,讓你們跟著六小姐受苦!」

  司杏也哭了起來,卻一邊忙著給夏姨娘擦眼淚,她和司榴當初買進來時,就進了姨娘的院子服侍小姐,那時候天氣冷,她們就窩在一張炕上取暖,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比起一般主僕又多了同患難的情誼,小姐生病的時候她沒有見過,卻知道病後的小姐痴痴呆呆好一段時間,姨娘終日的哭,那段黑暗的時光讓她終身難忘。

  「姨娘何必這麼說,我們本就是奴婢,能跟著小姐是我們的福氣,況且,比起以前現在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姨娘也該放寬心才是。」她擦了眼淚,努力的笑著:「小姐不過受了風寒,若不是後背上被倒刺扎了個洞,也不至於發了高燒,大夫也說了,休息兩日就沒事的。」她便是死也不會再讓小姐受那樣的罪。

  夏姨娘真的是怕了,五年前的畫面揮之不去,不敢亂想她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說著自己擦乾眼淚:「我先回去了,院子裡正鬧著若是被她看見,又不知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司杏不敢留她,反覆囑咐秀芝小心伺候著。

  夏姨娘一走,析秋就醒了過來,眼睛也是紅紅的,面色卻很平靜。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5:15 PM

第三十章:熱鬧

  「小姐……你醒了,可是要喝水?你等著我去給你倒!」司杏在爐子上倒了熱茶,又扶析秋起來,一連喝了兩杯析秋才覺得乾渴的嗓子舒坦許多。

  「大夫怎麼說?」原本裝病,卻沒料到竟真的病了。

  司杏在她身後放了個蜜色白蓮花的大迎枕,又幫她掖了掖被角:「大夫說小姐日久多思少眠,前幾日又受了累,加上吃了酒去林子裡吹風,就病倒了!」

  析秋擺著手:「我不是要聽這個,後背的傷你瞧見沒有,傷得如何?大夫如何包紮的?」她迷迷糊糊間聽到大夫提傷口的情況,又覺得有人在脫她的衣服。

  司杏嗔了析秋一眼:「小姐說的什麼話,姑娘背後的傷又怎麼讓大夫瞧,只是開了點藥,奴婢按照你平時教的,用鹽水洗了傷口,抹了藥找了乾淨棉布洗淨曬乾包起來的。」說話的時間,她又從爐子上端了碗粥出來,一邊吹著一邊繼續說:「傷口不大,只是有些深,奴婢特意去林子裡瞧過,小姐摔倒的地方,恰巧有個尖尖的乾筍,上頭還沾著小姐的血!」

  析秋點點頭,張口吃了一口稀粥:「若是大夫來,便讓他開些消炎的藥。」司杏點頭:「奴婢記得!」

  司杏將今天發生的事細細說給她,又道:「王姨娘正鬧著呢,說一本法華經近七萬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要反覆抄八十一遍,那不等於要了三小姐的命,她吵著要給大老爺寫信呢。」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大太太定是讓人給她備筆墨紙硯,還說讓二老爺托兵部的關係走驛站,三日就能到!」

  司杏連連點頭:「王姨娘頓時就哭了起來,關了門在砸東西呢。」

  析秋苦笑,夏姨娘住在她隔壁,怕是晚上又要睡不安生了。

  春雁掀了簾子進來:「小姐醒了。」又朝司杏道:「小姐的那套粉彩的碟子怎麼少了一個,你瞧見沒有?」

  司杏想了想,起身道:「我和你去找找!」

  春雁按著司杏坐下:「你也別急,我去把司榴喊進來喚你。」說著就出去喊司榴。

  誰知道司榴根本不理她,春雁無奈之下喊了春柳進房。

  司榴瞧見春雁和司杏走了,又不放心春柳服侍,進房換了春柳,可卻一臉不高興的站在哪裡,也不過去服侍。

  析秋拿著書看了半晌,覺察到司榴的反常,問道:「這是怎麼了?誰惹著你了?」

  不問還好,一問司榴就插著腰,橫著眉毛:「小姐下次再和三小姐一起,別再支開奴婢了,這樣的事情春雁也只能在旁邊看著,要是奴婢在,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她推河裡去餵王八,凍她個幾個時辰!」說著還氣難平瞪了她一眼。

  析秋又好笑又感動:「行行行,以後我無論去哪裡都帶著你,讓司榴姑娘保護我!」司榴自小在鄉下長大,放牛割草打架,和男子一樣養著,性格潑辣得很!

  司榴覺得她在打趣自己不由道:「小姐也不用取笑奴婢,奴婢今兒這話撂在這裡,若是三小姐再欺負你,我就死也拉著她墊背!」說著眼睛紅紅的看著析秋依舊有些慘白的臉:「好不容易養了點肉,這幾天又沒了!」

  析秋垂了眼睛,將淚花咽了進去,笑道:「死丫頭,當我是豬不成!」

  兩人相視一刻,一起笑了起來!

  待春雁司杏進來時,就瞧見主僕兩個頭挨著頭在描花樣子,司杏氣不過上前用手矇住紙墨,對著司榴斥道:「小姐這才好些,你也不攔著,若是再傷了身子怎麼辦!」也不管析秋的反應,呼喇喇收了筆墨!

  春雁捂嘴直笑,點著司榴的額頭:「罵的好!」又委屈的看向析秋:「小姐不知道,她這幾日陰著臉,就差張嘴把我給吞了,我連著做了幾個惡夢!」

  司榴橫了她一眼:「瞧你除了骨頭哪還有肉,吞你還不如吞了三小姐去!」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連日來的抑鬱也隨之消散了許多。

  春柳掀開簾子進來,見一屋子人在笑,也展顏道:「這是怎麼了?」又看司榴正笑抱著析秋,罵道:「你那麼胖,別壓壞了小姐!」

  司榴笑聲戛然而止。

  春雁司杏則是大笑不止!

  析秋心情也好了起來,看向春柳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春柳上來將手中的匣子遞過來:「這是大少爺給的回禮,說是桂花酥糖不錯。」

  析秋打開盒子,是一整套繡針,整整齊齊碼著幾十根,大小不一粗細不均,相當的專業。

  析秋蓋上蓋子交給春雁收著,笑問道:「沒有別的話?」以佟慎之的個性,該有點別的話才對。

  春柳掩袖笑著:「說是太甜,下次少放糖!」

  幾個丫頭憋著笑,側過頭去。

  酥糖不放糖,那還是糖嗎?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二太太那邊的大丫頭梅蘭替三少爺佟全之送了回禮,是支三十年的人蔘,讓析秋補補身子,又道:「三少爺那天多有叨擾,要是惹了禍還望六小姐多多包涵。」

  析秋自然一番客氣,不一會徐天青身邊的雛菊又來了:「我們少爺讓我告訴姑娘,說他傷沒有事,到是姑娘要好好養著,千萬仔細著身體。」

  雛菊年紀不大,不過十二歲的樣子,析秋就讓春雁賞了她一個四分的銀錁子,雛菊謝了又謝:「少爺還讓我問六小姐,他過幾日約了吳秀才去法華寺,那邊有攤賣米粉,他記得小姐愛吃,這次要不要給你帶些回來。」

  析秋笑著道:「替我謝謝你們少爺,他傷沒好,吩咐隨去的小廝仔細著點,別磕著碰著了!」

  雛菊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奴婢一定轉告!」

  雛菊出門正好與佟析玉擦身而過,也不避她直接出了院子,佟析玉皺皺眉剛進去,就碰到結伴出來的司杏司榴:「八小姐好!」

  佟析玉點點頭,聲音低低的:「我來看看六姐姐。」

  司榴和司杏對視一眼,司榴就上前一步,抱歉的笑著:「真不好意思,小姐剛剛吃了藥歇下了,八小姐稍等片刻,奴婢這進去把她叫醒。」人卻沒有動。

  佟析玉朝簾子裡瞥了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我改日再來吧。」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院子。

  司杏就拉著司榴:「你這是何必呢,她畢竟是主子。」

  司榴冷哼一聲:「像她這樣只知道自保的人,我們何必對她好,縱是你今天把心掏給她了,明日有事她一樣當縮頭烏龜。」

  司杏失笑,卻沒有反駁。

  析秋坐在裡間也沒有吱聲,大家不是一樣的人,不願成為敵人卻也無力成為朋友,司榴這樣如果能讓佟析玉明白,以後相處也能輕鬆些。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5:36 PM

第三十一章:回禮

  養了半個月的病,析秋也沒閒著,不是佟析硯來看她,就是幾個少爺面前的丫鬟連番來問,析秋覺得不好意思,就讓人要了幾個人鞋的尺寸,給大少爺做了一雙墨綠色的棉布單鞋,佟慎之拿著鞋目光在藍色的鞋幫上轉了圈,又落在了那幾枝君子挺拔的綠竹上,面色不變的交給小廝一山:「該換春衫了。」

  一山通透,第二天就並著春衫整整齊齊擺在床邊上。

  三少爺的一雙玄色的棉布單鞋,上面繡了一個胖胖的可愛的彎刀,三少爺愛不釋手,當時就穿在腳上逢人就抬腳炫耀:「六姐姐做的鞋又好看又舒服。」又道「這把刀正是我看中的兵器!」

  表少爺的則是一雙藍色的,上面用銀線隔紗滿鞋鏤空的繡了白雲,寓意平步青雲。

  徐天青親自動手,從衣櫃裡翻出個檀木紅漆匣子,裡面有七八封字體娟秀的信,還有幾副繡工不一的扇套,有的是析秋才開始學刺繡時做的,陣腳細密不一,竹子歪歪扭扭,每一幅繡品都能看到她的進步和變化,直到如今手中的這雙繡鞋,更是行雲流水以假亂真。

  一樣一樣細細看過,又重新擺好,將鞋子用棉布帕子包起來小心翼翼放在匣子裡,又鎖好重新放回去,想到那日鼻尖縈繞的香氣,紅了耳朵。

  七少爺鞋子最不缺,因為在長身體,析秋幾乎每月都會有新的給他,縱是這樣他還老不樂意的盯著佟全之的鞋子嘟囔了半天。

  過了兩日又收了各自的回禮,析秋絞盡腦汁的又繡一回了扇套,然後又得了回禮,她便開始認真思索要不要繼續繡下去。

  「大少爺也真是的,竟讓人送了布料來,說他留著沒用,不如送給小姐。」春雁和佟慎之是屬於兩種人類,思想上完全沒法溝通:「也不知那位守孝的江小姐以後能不能受得了大少爺。」

  大少爺今年十八歲,十四歲時就訂了親,對方是鴻臚寺卿的長女,因兩方年紀都不大,雙方商議再等一年成親,可當年佟府老太爺就去世了,適巧佟慎之剛剛中了舉人,便閉門謝客守孝,去年孝期剛過就考了進士又點了庶吉士進了翰林院,正要重提婚事,那位江大人卻又一睡未醒,江小姐又得守孝三年。

  大太太吵著要退婚,江家雖世代簪纓,可沒了岳丈相助小舅子尚且年幼,旁的人還不是隔了一層,大少爺如今又是少年進士,前途無可限量,便和大老爺吵了幾個月,最後佟慎之一句話歇了戰火:「若退婚,我便終身不娶!」

  大太太蔫了,大老爺歡樂的回了任上,滿京城裡人人都誇佟府清貴仁義。

  接觸之後,析秋也覺得這位寡言少語的大哥非常有趣:「他若有意送料子給我,又怎麼會送寶藍色?」是在告訴析秋,他很喜歡寶藍色,而那絹布又是細紗羅綢的,只適合做男子的夏衫直綴。

  春雁瞠目結舌,哭笑不得:「是在拐著彎的讓您給他做件夏衫?!」

  析秋只是笑。

  拖了半個月,大太太那裡卻不能再拖,這一日早上起來,換了件清爽的芙蓉色褙子,配了件柳綠的挑線裙子,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見她進來,臉上都是笑容:「這半個月不見,竟是瘦了一圈。」又指著房媽媽:「去,讓廚房加幾個葷菜,今日讓幾個丫頭都留我這裡吃飯。」想了想又加了句:「六丫頭愛吃肘子,記得加上。」

  析秋起身福了福:「謝母親。」另外兩個也起身謝了。

  佟析言還在抄佛經中,大太太免了晨昏定省,實際上她根本出不了院子,所以並不在列。

  大太太又笑道:「三月三我約了陳夫人去普寧寺吃齋,也不過還有半月,你們也都準備準備。」

  幾個女兒眼睛一亮,對於來了五年才出過一次門的析秋來說,雖只是寺廟,可也讓她非常高興。

  「那時候天氣應該很暖和了,我穿那件桃紅的褙子怎麼樣?或者湖綠色的也可以。」佟析硯難得這麼興奮:「六妹妹穿那件月白的,你穿白色好看。」

  析秋掩袖而笑:「好。」又笑著打趣她:「我怎麼記得你那件湖綠色的,是去年做的,你確定你今年還能穿?」

  佟析硯恍然想起來,她今年好像沒做湖綠色的春衫,又存了僥倖:「我沒你長的多,應該可以穿的。」

  析秋就笑了起來,就連房媽媽也捂著脣滿臉的喜色。

  大太太就瞪了眼自己的女兒:「若真想穿讓針線上再趕一件出來就是,何必穿去年的。」又看看析秋和佟析玉:「給六丫頭做件茜紅的,給八丫頭做件鵝黃的。」

  佟析硯和佟析玉都笑了起來,析秋卻暗暗皺了眉頭。

  一個湖綠一個鵝黃,為何獨獨給她做了紅色?

  陳夫人,莫不是尚書府的陳夫人?

  府裡的丫頭婆子知道要出門玩,一個個興奮的整日裡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聊著普濟寺齋菜,就連山腳下的排攤也細緻的說著,可大太太一句話又將眾人打入谷底:「要等三小姐抄完了法華經,她才能去廟了,若是抄不完就再議日子吧。」

  於是,丫頭們開始輪番在王姨娘門口轉悠。

  佟敏之身邊的春雨,秋雲兩個大丫頭也去示威,她們自持是大太太的人,又是少爺身邊服侍服侍的,在王姨娘門口鬧的最凶,說的話更是難聽之極。

  王姨娘先是氣的大罵,可罵了兩天沒有討到半點便宜,反而被那些小丫頭們占了上風,沉寂了一日她一反常態的拿了瓜果點心出來:「日頭毒辣,幾位姑娘也進來坐坐,免得站在這裡曬著了。」又熱情的拉著春雨的手:「早聽說姑娘賢惠,也幫我勸勸三小姐早些抄了的好,免得誤了大太太的日子。」

  春雨,秋雲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昂著頭進去:「去就去!」見到三小姐就一通冷嘲熱諷,王姨娘也不生氣,反而不停誇讚兩人,還各賞了銀手鐲:「兩位姑娘生的好,又這樣知書達理,以後一個屋檐下相處也是一家人,大家也提前走動走動。」

  春雨秋雲眼睛一亮,羞紅了臉。

  王姨娘目光一閃,親熱的拉著她們的手:「我是過來人,兩位妹妹何必如此,闔府裡誰又是傻子,大太太把你們放在七少爺身邊的,你們又是這般年紀,用意誰不清楚!?」說著笑了起來:「說起來,我都是要請教兩位妹妹的,我雖年長些,到底沒養過少爺,可在永州時一位劉道婆斷我這胎定是位少爺,這養兒誰都會,可伺候少爺,滿府裡丫頭誰也沒你們有經驗不是。」姿態擺的非常低!

  這話說的二人心坎上了,大少爺身邊根本沒有丫頭,四個小廝懂什麼,二房那邊還輪不到她們操心,滿府只有她們兩個是七少爺身邊大丫頭,算起來自是她們最尊貴,伺候少爺的活也是最熟練。

  三人聊的頗為投機,自那之後幾天春雨秋雲日日過去坐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5:39 PM

第三十二章:出門

  三月三的前一天,三小姐佟析言雙眼凹陷,顴骨突出幾乎是飄出了院子,後面跟著的一排婆子,捧著十幾疊的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經文。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抄了五百多萬字,怎麼做到的,析秋想不到!

  不過據佟析硯說,裡面大部分的字跡都不一樣,佟析言自己解釋說:「前面抄時還好,後面手臂就有些抖,往後幾日又染了風寒,所以字跡有些不同。」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有的事嘴裡說的不過是給人聽的,她屋子的墨香、水香一個月沒出來,昨日瞧見瘦得只剩皮包骨,就連王姨娘身邊的幾個丫頭也瘦得不成人形,據說邱媽媽還三五日出門一趟,不是請了人抄又是什麼。

  大太太看著佟析言明顯瘦了許多的臉,將經文隨意擺在一邊,笑道:「病可好些了?若是不行就再養些日子。」

  佟析言立刻跪了下來:「勞母親掛念,女兒日日抄經文,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從今以後女兒一定循規蹈矩,好好和母親學規矩!」說完,咚咚磕了三個頭。

  大太太點點頭:「想明白就好!」她頓了頓,漫不經心的喝了口茶:「回去收拾收拾,明兒去普濟寺。」

  過了一個月暗無天日的日子,終於結束了,佟析言喜形於色。

  春雁送明日出門的衣裳進來,是大太太囑人做的那件茜紅色褙子,析秋看也沒看囑咐她道:「上次大太太賞的燕窩你拿了送去給三小姐,也給墨香水香送點,順便和水香聊聊。」春雁一怔,她和水香並不熟悉:「小姐想問什麼?」

  「我聽說最近秋雲春雨和王姨娘走得很近,你去問問水香,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她也不會瞞著你。」頓了一頓又道:「順便拿五兩銀子給她補補身子,探探秋雲和王姨娘平日都聊些什麼。」

  春雁一愣,心裡的疑問脫口而出:「小姐為什麼去問水香?」她記著水香上次和司榴吵嘴的事,後面和她說話就應付居多。

  析秋手中拿著一件舊的披風,拆著上面的蓮花:「我自是明白你的顧慮,可你可有想過,你們因為此事恨三小姐,水香難道就沒有可能?」上次在竹林裡,先衝過去扶著佟析言的是墨香,水香站在一邊雙目發直,卻什麼也沒有做,不過最後應應景扶著佟析言罷了。

  有的時候,人的態度會無意間表露出來,水香對佟析言的不滿絕不會一日兩日了。

  春雁恍然大悟,也拿起披風的一角學著析秋拆線:「奴婢明白了,等到午時三小姐歇了就過去。」

  析秋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說。

  第二日跟車的丫鬟婆子寅時便開始收拾,準備馬車,各房的丫頭也忙活了半天,主子出門換洗衣服,連喝茶的茶具,甚至馬桶都要帶著,大太太並著幾個少爺小姐,六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出了府。

  車簾被風吹開,有暖風吹進馬車裡,也將街市上的嘈雜熱鬧送了進來,析秋正襟危坐,目光隨著掀開的車簾一角,落在窗外街道上。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周的街市,上一次出門還是四年前,因為太小和姨娘坐在一起,又擠著幾個丫頭,她根本不敢掀開簾子偷看。

  一側,佟析硯輕推了推她:「我聽三弟說這條街上有家桂花酒釀特別好吃,我讓跟車的婆子買點進來可好?」這是在問析秋的意見。

  難得佟析硯也有孩子氣的一面,斂了心思,析秋笑了起來:「這前前後後六七輛車,若是我們停下又不知耽誤多少功夫,你若餓了讓司杏取些棗泥糕給你,我出門前囑她備了些。」

  放在現代,佟析硯也不過是十三歲的小姑娘,平日端莊矜持可到底也有些玩心:「我不餓,只是想嘗嘗鮮。」說著一臉嚮往的撩開簾子偷偷看著街面上。

  析秋忽然很想念前世,和室友一人捧著一盒臭豆腐,邊走邊吃的愜意,如今她們不過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得不顧忌名聲而偷偷撩著簾子覷著一角。

  析秋目光看向南方,不知道永州那邊是不是不一樣呢?!想著又無奈的笑了笑:「等回來的時候讓婆子買了送回去可好?」

  佟析硯也知道她說的在理,並不再央求,專心的看著外面,等到馬車顛簸了一下,又停了片刻後,她們已經出了城門。

  「普濟寺我只去過兩次,聽說寺後面有座蓮花池,常人把銅錢扔進去都會沉到水底,若是有緣人就會飄在水面上三日不沉。」她說的也覺得有趣,朝析秋這邊擠了擠:「待會我稟了母親去看看怎麼樣?」

  析秋笑著點頭:「好,多備些銅錢,一個不成四姐姐可以多扔幾個。」

  一邊心竹並著司杏捂嘴直笑。

  佟析硯拍了拍析秋的手臂:「取笑我,我看你都快和大哥哥一樣了。」

  「那也不錯!」析秋想到那天佟慎之穿新衣的模樣,笑出了聲:「大哥哥書讀得好,前途又好,我巴不得也變成男子和他一樣呢。」

  佟析硯洩了氣,她書讀的也好,連大老爺都誇她聰明,可她是女子,書讀多了反而成了負累,還不如六妹妹這樣單純些好。

  析秋見她不說話,想著法子逗了逗她,佟析硯這才又展了笑顏,兩人說說笑笑不過小半個時辰,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小姐,到普濟寺了。」司杏掀開簾子看向外面:「大太太那輛馬車停了,好像碰到熟人了。」

  析秋皺了皺眉,不一會兒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再次停下時已經在普濟寺的正庭了。

  司杏和心竹跳下車,又在車邊放了角凳,扶著佟析硯下了車,又攙析秋。

  這時析秋才發現,這裡是普濟寺專門為女客建的「停車場」,已經並排停了十幾輛馬車,七八個趕車的婆子正湊在一起打牌,見她們下車朝她們很有禮貌的行了禮,轉身又繼續打牌。

  佟析硯就湊了過來:「一些是尚書府的馬車,一些不認識面生的很。」

  析秋目光就落在不認識的車上,裝修並不豪華,非常普通黑漆車篷,趕車的婆子穿的也很普通,縮在車上顯得畏手畏腳很沒見過世面,馬車的壁角上,貼了一塊鎏金的銘牌,上面草書寫了個類似「胡」的字。

  她不記得京城裡有什麼胡姓的大官,當然,她知道的官家也不過那麼幾家罷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5:57 PM

第三十三章:客人

  佟析言和佟析玉也以前一後下車,佟析言瘦了許多,裡頭穿著一件淺綠的小襖,外套一件芙蓉色的撒花褙子,梳著墜馬髻左右並插兩隻步搖,塗了粉又著了胭脂,卻掩不了面色上的蠟黃,和眼底的淤青,想必她縱是找人代寫,也不敢太過分引起大太太懷疑,而日夜不輟。

  四個人站在一起,互相的欠了欠身,佟析言看向析秋道:「月餘不見,六妹妹氣色到是越發的好了。」

  「彼此彼此!」析秋並不像以前那般,任佟析言說什麼她都笑面以對。

  第一次見她這樣,佟析言怔了一怔,說的話泛著酸氣:「不敢和六妹妹相比。」她目光睃了一眼佟析硯:「如今在母親跟前,你可是比四妹妹還得力呢。」

  就見佟析硯撇撇嘴,譏諷道:「三姐姐這話說的可不該,都是一樣的女兒,還能疼了誰疏了誰不成。」她目光一轉懶得去看佟析言,拉著析秋退開一步:「不過是自己不正,卻瞧不得別人好罷了!」一副不願與她多說的模樣

  析秋也不願在外面和她逞口舌之快,轉了身與佟析硯低低聊了起來。

  佟析言碰了個軟釘子,冷著臉道:「你們太過份了……」話未說完,袖口卻被人扯了扯,佟析玉垂著頭小聲道:「三姐姐這件衣服可真好看,是不是府裡的陳繡娘縫的?」有意打斷佟析言的話,不讓她繼續說。

  佟析玉的舉動,讓析秋挑了挑眉,隨即又無奈的笑笑。

  佟析玉的站隊示好,卻沒有換來佟析言的熱情歡迎,她甩開手冷哼一聲:「不過是粗布舊衣,那比得上你們新裁的。」大太太給她們三位小姐每人做了新衣裳,獨獨缺了她的。

  佟析玉頓時鬧了個紅臉,垂著頭不再說話。

  這時,大太太跟前的紫鵑迎了過來,一身秋香色褙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笑起來牙齒整潔亮白,討人喜愛,她笑著朝幾位小姐福了福:「大太太和尚書夫人去了廂房,讓我在這裡等小姐們。」

  佟析言一改方才冷漠笑著道:「有勞紫鵑姐姐。」說著迎了上去:「大哥哥七弟他們也過去了?」

  析秋和佟析硯低聲說著話,耳朵卻在等著紫鵑的回答。

  能在大太太跟前服侍,又是一等的丫頭自然是伶俐的:「大少爺,七少爺和表少爺去了後山。」她頓了頓又笑道:「三小姐不用擔心,聽說那裡也有廂房,幾位少爺身邊也安排了人伺候。」

  佟析言彷彿真的很關心大少爺和七少爺,放心的點點頭:「那就好!」

  析秋也放了心,和佟慎之在一起,又有心思細緻入微的徐天青,佟敏之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四個小姐由紫鵑領著,一一穿過幾個正殿參拜敬香,去了後院的廂房。

  房間裡大太太正和一個婦人相攜坐在炕上,兩人正說著什麼,見幾個姑娘進來,大太太止了聲笑道:「路上可順利?」

  從「停車場」到這裡不過半盞茶的路程,前後又有小尼和丫頭婆子護著,哪會出什麼事,大太太這麼說不過是向旁邊那位婦人展示佟府的家規。

  幾個小姐動作整齊的福了福身子,年齡最長的佟析言道:「回母親的話,一路都很順利。」

  大太太笑容和藹,滿意的點點頭,又親昵的握了握那婦人的手:「這位是陳夫人。」

  四個小姐又行了禮。

  陳夫人身穿大紅牡丹褙子,裡頭一件碧藍色雙金小襖,容長臉看上去比大太太年輕幾歲,她含笑的目光在四個姑娘臉上各自停留了片刻,這樣的感覺讓析秋很不舒服,彷彿她是待價而沽的商品,此刻正被人暗暗品著優劣,而身邊的三位小姐卻彷彿毫無所覺,似乎這樣的打量不是種侮辱,而是種榮耀。

  是啊,陳夫人是三品誥命,在毫無品級的大太太這裡,身份自然又尊貴了一層,在這樣的社會裡,女人嫁得好,老公官途順利兒子爭氣妾室安分就是所謂的幸福人生,若再得個誥命,那簡直是所有女子的夢想了。

  所以陳夫人在她們眼中,那就是站在高台的明星,崇拜、敬仰,更多的是嚮往和羨慕。

  「平日瞧蕭二夫人,就覺得端莊貌美,可不曾想到家裡竟還藏了這麼幾個水靈的姑娘。」陳夫人笑看著大太太:「您是個有福的。」

  蕭延亦在宣寧侯府排行老二,所以外人稱佟家大小姐為二夫人。

  「什麼福不福的!」出了門大家就是一家人,綁在一起,這一點大太太做的向來很好,只見她眼睛掃了遍四個女兒:「只求這幾個猴兒別上不了檯面,給我添亂就好!」滿眼裡卻是寵溺。

  「這要求可不低。」陳夫人笑著打趣,又從懷裡拿出四塊一模一樣的蝶形玉佩,朝四位小姐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拿去戴著玩。」

  「謝夫人!」四個人又行了禮,接過見面禮規規矩矩坐在下首。

  大太太笑道:「讓您破費了。也不將陳小姐一併帶來,也好讓她們認識認識,今後也好走動。」

  陳夫人搖著頭,一副不願多提嫌棄的樣子,語氣卻透露著寵愛:「那孩子也不知隨了誰,淘得沒邊兒,一個姑娘家整日裡跟在哥哥身後,摸魚捉鳥無所不為,真不知以後誰能受得了她這性子。」

  析秋低頭喝著茶,餘光卻看到佟析硯臉上露出嚮往的神采,就連另外兩位也露出羨慕的表情。

  「怎麼會!我瞧著陳小姐好,模樣好性子又爽朗,比起我這幾個丫頭,不知強了多少倍!」不管心裡覺得怎麼樣,面子上大太太自然是要捧的。

  陳夫人目光又重新落在幾位小姐身上:「您太謙虛了!」目光一動,又看向析秋,指著她笑道:「這位是六姑娘?」

  大太太眼底笑意更濃:「正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6:02 PM

第三十四章:緣分

  陳夫人就仔細打量析秋,一身茜紅色的褙子,與旁邊湖綠色的四小姐,鵝黃色的八小姐和芙蓉色的三小姐相比,就顯得張揚了些,可她卻很巧妙的通身只配兩隻釵一朵淺粉的珠花,生生將這抹艷麗給壓了幾分,不但不覺得突兀反而增添了幾分清雅。

  陳夫人暗暗點頭,不愧是書香之家,女子穿衣打扮上一點也不輸那些郡主公爵小姐。

  「就是瘦了些!」陳夫人淡淡笑著,聽不出話裡的意思。

  可大太太卻眼神微微一閃,看向析秋。

  析秋嬌怯的站起來,垂著頭臉頰紅紅的:「就是吃了不長肉,母親愁著說讓大夫開幾副藥調理調理!」

  大太太又笑了起來:「你這孩子,這瑣碎的事情拿出來說,沒得叫陳夫人笑話了。」又看向陳夫人:「從小就是個老實的。」

  陳夫人暗暗點頭,知道進退護著嫡母,不管她和嫡母關係是不是真的這麼好,但是這面子卻是做得極漂亮,如果是真孝順自是很好,即便是裝的,那也是個聰明人。

  又看向佟析硯:「這就是四丫頭吧,我可常聽你姐姐提起你。」

  佟析硯眼睛一亮,笑望著陳夫人:「定是姐姐說我太淘,總不聽母親的話。」

  大太太和陳夫人笑了起來。

  佟析言在一邊暗暗皺眉,怎麼瞧著陳夫人的目的不純,不像是與大太太約著來上香的?!

  陳府她聽說過,有三個兒子,可老大老二都已經成家,老三如今還小的很,怎麼也不可能到說親的地步,那陳夫人這般做態是幹什麼?

  忽然,她心中驀地一個激靈,保媒?

  給誰家保媒,陳夫人是三品誥命,能請得動她的不是簪纓高官就是伯公勛貴之家。

  佟析言不安起來,難道是看中了六妹妹?那以後她若是嫁給徐天青,見到她難道還要見禮?

  惶惶不安中,大太太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去吧,多帶些人跟著,不要亂跑。」

  原來是大太太同意了佟析硯的請求,讓她們去寺後面的蓮花池玩。

  四個小姐按齒序由丫頭婆子們簇擁著出了門,又在門口碰到來見禮的普寧師太,穿著半舊的灰色袍子,圓胖和藹的樣子,待人熱絡,析秋目光與她不經意相遇,兩人互相點了點頭,錯身而過。

  幾個上了廊道朝後山走去。

  佟析言忽然停了腳,落在後面皺著眉頭:「我有些不舒服,不如你們三個去吧。」

  佟析硯轉身看她,面無表情道:「那三姐姐好好休息。」又看向一邊伺候的墨香:「好好伺候你們小姐,若有事就去稟了大太太。」

  墨香點頭稱是,扶著佟析言往回走。

  析秋若有所思看了眼佟析言的背影,就聽到她輕輕的聲音傳了過來:「勞煩小師傅帶我去廂房。」

  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

  析秋看了眼春雁,春雁立刻會意,腳步慢了下來。

  析秋追上了佟析硯和佟析玉:「這裡風景真是美。」像個天然的氧吧,氣溫適宜,樹木蔥蘢,就是什麼事都不做,在這裡發著呆也是一種享受。

  佟析硯顯得很高興,聲音也歡快的很:「比我上次來的時候又多了些樹。」然後又指著遠處迴廊邊上的幾株正開著白花的樹:「那瓊花我上次來就沒瞧見。」

  旁邊的丫頭婆子也嘰嘰喳喳的聊著,氣氛顯得很熱鬧。

  佟析玉似乎並沒有來過,目光追隨著佟析硯的手指的方向,感嘆道:「這花可真好看。」

  說說笑笑,三個人上了後山,穿過了座涼亭,扶著欄桿拾階下去,就見山腹間有個十幾平的圓形看台,看台中間有一個方形的池子。

  池子邊正有三四個丫頭擁著兩位小姐,一行人瞧見析秋他們過來,便轉了彎上了另一邊的階梯。

  她們的舉止有些怪,若是尋常碰上了點頭打個招呼便罷了,少見她們這樣,見人來了反而避開了。

  難道是門口那輛「胡」家馬車的家眷?

  「那就是蓮花池!」人走了,佟析硯臉上的笑容更甚,加快了步子走了過去。

  析秋收回目光,也挨著看了看,不過是個普通的池子,她又伸手試了試溫度,水是熱的,難道山裡有溫泉?

  想著她目光本能的在滿眼都是綠色的樹林中尋索,彷彿這麼一看就能看到冒著熱氣的溫泉似得,可溫泉沒有看到,卻看到離這裡不遠的山腰上有一座兩進的院子,有人在那裡進進出出,這應該就是佟慎之他們歇腳的地方了吧!

  她笑了起來,又看向別處,卻發現從這裡看去,不但能看到後山全貌,而且還能看到山腳下的山門。

  有十幾匹馬正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山門,馬上面坐著都是男子,遠遠的捲起煙塵滾滾……

  那幾個人在山門下被人小尼攔了下來,就看到一個人揮起鞭子要抽小尼,那小尼嚇的坐在地上。

  那拿著鞭子的公子跳下馬,趾高氣揚的不知說著什麼,小尼瑟縮著連連後退。

  一副富家紈褲公子作派!

  普濟寺並不忌男客,尤其是這樣身份尊貴的,可一般男子若無緊要的事,又怕驚擾到山上來往的女眷,會避到山腰處的四合院歇腳,

  像這樣的,到是少見!

  析秋諷刺的笑笑,轉頭不再去看,也就沒有看到,那拿著鞭子的公子,手中的鞭子卻被另外一位同伴扔了出去,不但如此那十幾個人還給小尼道了歉,一行人就在山下涼棚坐著,等著山門打開!

  「六妹妹快來瞧瞧。」佟析硯過來拉析秋,指著一枚銅錢道:「我的銅錢沉了,你來試試。」

  幾個丫頭也站在對面,紛紛朝裡面投著錢幣。

  滿地沉的都是銅錢,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我瞧著就好,不試了!」沉了是常理,不沉也正常,這裡水是熱的也不知裡面有什麼金屬元素含量,又或者是寺廟做出來的噱頭也未可知。

  佟析硯不依,硬是塞了一個在她手中:「既然來了,快試一次!」析秋擰不過她,只能接過銅錢隨意朝裡面一丟。

  就見銅錢打了個轉,悠悠的沉了下去。

  佟析硯滿臉的失望:「誰才是有緣人呢!」

  析秋抿嘴笑了起來,打趣她:「姐姐是尋佛祖的有緣人呢,還是尋自己的有緣人?」

  佟析硯臉頓時紅了起來,瞪了她一眼氣鼓鼓的上了台階棧道。

  在後山轉了一圈,三個人又和大太太陳夫人一起吃了齋飯,各自回廂房歇著。

  廂房擺設簡單,司杏幾人先一步收拾了妥當,析秋歪在炕上看著書,春雁面色無波的進來,析秋朝她搖搖頭示意有話回去再說,擔心隔墻有耳,春雁點頭和司杏挨著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歇著。

  三個人隨意聊著天,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門:「六小姐!」

  司杏將門打開,就看到兩個小尼站在門口,每人手裡捧著一個濕漉漉的甕,正朝外滴著水。

  「六小姐,這是山下幾位少爺讓我們給您送來的,他們在山下的池子裡釣的,說是很好看,拿來給小姐們圖個新鮮。」

  析秋也下了炕,探頭去看那個甕,裡面裝了半甕的水,水裡三條胖胖的滾圓的小魚正歡快的游著,非常可愛。

  她看著小魚,彷彿不經意的問道:「就我這裡有,還是其他幾位小姐都有?」

  小尼答的不卑不吭,顯然經常與貴家千金打交道:「回小姐的話,貧尼和師姐送了三小姐、四小姐才來這邊的。」

  析秋笑了起來,親自接過魚:「謝謝小師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6:08 PM

第三十五章:解數

  司杏和春雁去送那兩個小尼,析秋盤腿坐在炕上,伸頭朝甕裡看著游動的小魚,忽然發現甕裡有一顆形狀奇怪的碧綠石頭,因為光線折射一時竟沒有發現。

  她伸手進去將那塊石頭拿出來,竟然是一塊通透的玉石,形狀不規則但勝在顏色純正,就這麼拿在手裡就覺得通心清涼……

  指尖細細摩沙,上面有淺淺的似是紋路,她拿起來細細看著,竟發現上面淺淺的刻著一個字,一個顏體書寫端正的「秋」字。

  故意刻的?!

  她挑著眉念頭轉了幾轉,屋外有腳步聲走進,她迅速將石頭塞進荷包,又垂頭去看小魚。

  「大少爺怎麼想起來送魚過來呢。」春雁也伸著頭在看:「小姐你看,這條魚好可愛,胖胖的圓圓的眼睛又大又亮和七少爺一樣。」

  析秋笑了起來,想到佟敏之胖胖的包子臉,她的臉上也忍不住浮上層笑意。

  三個人湊在一起正討論著,紫鵑又來通知她們半個時辰後啟程,幾個人開始悉悉索索收拾東西,茶壺碗碟銅鏡臉盆,胰子面巾等等,忙活了半天終於上了馬車。

  陳夫人提前下了山,大太太也出了廟門,堪堪到山腳下馬車就停了下來。

  析秋並著佟析硯和司杏心竹,坐在第四輛車中,就聽到最前面有男子說話的聲音,低低的非常有磁性,心竹好奇掀開車簾露出一點縫隙,析秋也掃了一眼。

  那人正站在最首的馬車前,大太太隔著車簾正和他說著什麼。他穿著通身的黑,黑色的直綴繡著銀色的暗紋,黑色的腰帶,黑色的馬靴。這樣的打扮通常讓人覺得老成,他並不,山風吹起衣角髮帶,帶著點桀驁不馴的味道。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側臉,鼻梁很高,眼睛是狹長的丹鳳眼,嘴脣薄薄的抿成一線,沒有應付或者迎合的笑容,表情冷漠,勉強算得上有禮。

  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十幾個少年圍坐在一起,其中一個穿著絳紅色直綴的男子手中拿著馬鞭,析秋認出來就是剛剛用鞭子打人的男子。

  原來是一起的。

  佟析硯也探了身子過來,看了一眼又迅速的靠回褥墊上,語調有些怪異:「是宣寧侯府的四爺,就是大姐夫的弟弟。」

  心竹頓時撇撇嘴,立刻放下簾子。

  析秋挑眉,就是那個名滿京城的蕭四郎?

  他怎麼出名的析秋不知道,但是卻不是好名聲,據說他未成親就搬出去單過,一年回府不過一兩次,大部分時間住在自己的宅子裡,和一群紈褲子弟夜夜笙歌,就連侯府太夫人想見兒子一面,也要到宅子裡堵著門才能見著。

  不一會兒那些人就結伴起哄著走了,佟府的馬車也動了起來,析秋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已經到佟府的二門了。

  顛簸了一天各自回了院子後,析秋讓司榴把魚養在一個玻璃的透明的缸裡,她又小心的將那塊玉石收進一個匣子裡,這時春雁進來在繡杌上坐下:「三小姐回房後就讓邱媽媽去了前院,她自己卻沒有出來,我偷偷去前院瞧,就看到邱媽媽正和尚書府的幾個趕車婆子打牌。」連她都沒有覺察到,她的語氣透著絲緊張。

  看來佟析言也覺得陳夫人有問題!

  析秋微蹙著眉頭:「你上次說陳夫人最近和武進伯府走的很近?」

  春雁想了想,點頭道:「是的!」

  析秋皺著眉頭,面色有點沉,半晌開口道:「你明兒去打聽打聽,武進伯家可有公子未成親的。」

  春雁彷彿早就知道析秋會問這些,一早準備好了說詞:「奴婢上次從燈草胡同回來後,就一直留了心,武進伯家並沒有適婚的公子,但是……」她小心看了眼析秋的臉色:「但是武進伯府三少夫人,三年前去世了。」

  析秋一愣,脫口問道:「你是說武進伯的三公子喪偶?」

  春雁點點頭:「到這個月九號整三年。」

  這樣高的門第……喪偶三年至今沒有續弦……陳夫人的態度……

  析秋沒有說話,回憶今天陳夫人看她們的目光,隨即心中一凜,若她和佟析言佟析硯之間很好辨認,可她和佟析玉一起基本分不出齒序,為什麼陳夫人問也不問就知道她是六小姐,是大太太早告訴了她,還是以前就已經關注過她?

  大太太到底什麼意思?

  四姐姐是嫡出自是要做嫡妻的,可為什麼大太太卻跳過佟析言選了她,是不是說武進伯並沒有她們想的那樣遭?大太太想用她去攀附武進伯這棵大樹?

  若她相信大太太不可能把她們送去做妾,是因為顧忌佟府臉面,可若是將她嫁到公侯之家做繼室,這可不算辱沒家風。

  她不過是五品官府中小小的庶女,論身份可是高攀。

  析秋靜靜想著,屋子裡一時靜悄悄的。

  春雁也跟了析秋也兩年多,很清楚析秋在考慮事情的時候,總喜歡獨自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有時候一連幾天,有時候只需片刻。

  她悄悄出了門拐進自己的房裡,從床頭拿出早就準備的好一個荷包,裡面有五兩銀子,還有一根她一直捨不得戴的銀簪,是剛剛進府時大太太賞她的。

  她將荷包揣在懷裡,徑直出了門去了三小姐的院子。

  ==

  佟析言剛剛進門,王姨娘就將她拉進房裡,關了門她面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今兒見到陳夫人了?」

  佟析言猛然抬起頭,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姨娘:「姨娘猜到什麼?」她想到邱媽媽打聽到的事,陳夫人和武進伯府二少夫人是同族,所以走得很近,兩府來往也很頻繁。

  武進伯三公子這個月為亡妻辦除服禮……陳夫人忙得很,兩府來回的奔波。

  三少夫人的除服禮,陳夫人忙什麼?

  王姨娘見女兒面色恍惚,忽然笑了起來:「傻孩子,大太太什麼人?向來孤傲的很,不屑低眉哈腰與人交往,可這次卻和陳夫人走得這樣近,不是有貓膩又是什麼!」王姨娘一副事事洞察的樣子:「我從永州帶了幾匹滾雪細紗,回頭讓人給大太太做件綜裙,到時候就說是你親手做的。」

  佟析言猛然站了起來,臉色有些,像是在做極大的掙扎:「姨娘!武進伯府雖門第高,可那三公子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年紀輕輕就喪妻,他……」腦海中想到徐天青清俊的面容,難以取捨!

  王姨娘沉了臉,一把將她按在座位上:「貴門公子哪個沒有幾分頑劣,重要的是看你怎麼抓住他的心。」她恨鐵不成鋼的瞪著佟析言:「雖說是續弦可前頭夫人沒有子嗣,你嫁過去再生個兒子,誰能越得你去?」她這輩子再沒有指望,只能仰人鼻息低頭過日子,可她的女兒不可以,一定要做人上人,讓那些人瞧瞧,她王芳芝的女兒可是伯公府的夫人!

  佟析言一臉灰敗,眼睛發直:「姨娘……表哥他……」

  王姨娘揮手打斷她的話,似笑非笑道:「你可想過,如果大太太著意六丫頭,六丫頭那樣精明的人,肯定會爭取這次機會,難道你甘願以後見到她,要矮上三分?!還有梅姨娘,今日大太太一回來,她就去伺候著了。」

  這話點到了佟析言軟肋,只見她纖細的手指,瞬間捏成拳頭:「不可能!」她說的咬牙切齒:「她們憑什麼!」

  王姨娘笑了起來,將佟析言攬在懷裡:「這是絕好的機會,你一定不能錯過!」

  還有句她沒有說,若是先定六丫頭,那前頭三丫頭,四丫頭必然也要定下來,四丫頭是嫡出大太太必然早有準備,可三丫頭呢,以大太太的手段定是隨便尋戶小門小戶的人家嫁了,再不然就遠遠的相戶人家,到時候一嫁過去十幾年都回不了京城。

  她的女兒決不能隨隨便便嫁了!

  佟析言閉上眼睛,忽然又睜開:「可大太太那裡……」

  王姨娘知道女兒動了心,又露出事事洞察的笑容來,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態,佟析言立刻面露興奮:「姨娘有辦法?」

  王姨娘從多寶格中,取出一個朱紅描漆的盒子來,兩手一扣,盒子上一對雙金銅扣靈巧的脫開,王姨娘拿出裡面的物件,頓時滿屋子亮堂了幾分。

  佟析言瞠目結舌,看著眼前一對月白的東珠頓時愛不釋手:「這樣貴重的東西,大太太那裡也不見得有,母親從那裡得的。」她忽然看著王姨娘:「您要拿去送給大太太?」

  王姨娘掩袖而笑:「送給她能落著好?!」又避而不答神秘莫測道:「錢媽媽明兒要去陳府回禮吧?我已經打通了人,讓邱媽媽也跟著去一趟,到時候這東西送到陳夫人手中……」

  陳夫人不過是保媒,三小姐又不比六丫頭差,嫁誰去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

  佟析言撲在王姨娘懷裡,王姨娘摟著她笑道:「咱們內攘外緊,還怕大太太那顆千年老蚌,不鬆口!」只要淘汰了六丫頭,大太太又一門心思想結這門親事,那除了三小姐還能有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6:22 PM

第三十六章:失蹤

  「小姐,你瞧瞧!」司榴風風火火進來,將食盒放在炕桌上,窸窸窣窣端了一碟醬黃瓜和七八個小菜,一碟桂花糕,一碟紅棗糕,光粥就有四種,她皺著眉頭像出門被銀子砸暈了頭:「今天也不知道吹的什麼風,我一去廚房那些婆子就貼了過來,那熱絡的樣子,看見我就和看見銀子一樣。」

  析秋一臉平靜,手上的針線不停:「當時還有誰在?」

  司榴一邊擺著碗筷,一邊道:「各個屋子裡的丫頭都在,就連三小姐屋裡的墨香也在。」

  析秋笑了起來,將針線放在一邊,指了指對面:「這麼多,坐下來一起吃!」就著醬黃瓜喝了幾口白粥,就擱了筷子擦了擦嘴才道:「都說了什麼?」

  司榴本想問她怎麼不吃了,昨晚就沒好好吃東西,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回道:「還能怎麼樣,除了心竹,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析秋笑了笑,大太太那樣的動靜,各個小姐哪裡又會不知道,尤其是佟析言又怎麼會沒有動作……

  她正等著佟析言的動作,只有把水攪渾了,她才有機會,才能掌握主動權。

  析秋下炕由著司榴給她穿了粉白的褙子:「春雁去了哪裡?」

  司榴搖著頭,也一副納悶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她說著頓了頓,又補充道:「瞧著天沒亮就去了前頭,這幾天她和水香走的很勤,可能去了那邊。」正說著,司杏和春雁結伴進來,司榴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兩人看見一桌子的菜和粥,也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司榴撇撇嘴,將事情和她們說了一遍,看著桌上的飯菜露出興奮的表情:「是不是因為小姐辦了四小姐的宴席,得了大太太的賞,那些婆子巴結來了?」說完她又苦惱的皺皺眉頭:「也不對,這都半個多月了,怎麼到今天才突然變得熱情了。」

  她沒有跟去,所以並不知道具體的緣由,春雁垂了眼簾不再說話,她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是隱約還是猜到了些,小姐如今的情況,她心裡也沒有底。

  「不理你也不是,奉承了你又渾身難受,真不知怎麼伺候你了。」司杏點了點司榴額頭:「還不快收拾了,還要去大太太哪裡呢。」

  司榴不再說話,兩人將桌子收拾了,又上了茶。

  析秋看向司杏:「七少爺那邊可好?」

  司杏點點頭,笑道:「奴婢去的時候,六福正伺候他出門,背著小姐做的書包去了學堂,奴婢瞧著氣色比前幾天好。」

  析秋放心了些,等司杏司榴出了門,又從枕頭底下拿出張便簽交給春雁:「你悄悄去外院,將這個交給表哥。」

  並沒有裝信封,春雁低頭看了眼紙條,隨即身體一怔,春雁驚訝道:「小姐,不如讓奴婢去打聽吧,表少爺畢竟……」

  析秋擺擺手,如果能不麻煩別人她寧願自己去查,可她們在內宅猶如井底之蛙,春雁經常出府也不方便,而徐天青卻不同,他是男子無論行動還是動機都要簡單多了,所查的信息也只會比她們豐富。

  所謂知己知彼,她現在連任三公子情況都不了解,接下來該怎麼做,她心裡也就沒有了底氣。

  「去吧!」

  春雁不再多說,拿著便簽出了門。

  收拾妥當,她看著時辰差不多,準備起身去正房請安,司杏領著佟敏之身邊的六福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六小姐……七……七少爺一個人跑出去了。」

  析秋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膝蓋磕在桌腳也無所覺:「仔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佟敏之近來懂事許多,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跑出去了。

  六福也是一臉茫然,搖著頭道:「奴婢也不知道。」說著頓了頓:「七少爺自去普濟寺前,奴婢就覺得他怪怪的。」像是很苦惱的在想形容詞,皺著眉頭小片刻道:「顯得心事重重。」

  他有什麼心事?難道是被先生罵了?

  「現在跟在他身邊的小廝是誰?可問過學堂裡的情況,他一向和三少爺走得近,可去問過他?」

  六福搖搖頭,蓄在眼底的淚流了出來:「沒有!春雨姐姐說少爺該自立了,用不著天天跟著,還……還……」哽咽了半天,司杏端了杯茶給她,她搖著頭繼續說道:「我來告訴小姐,她還攔著我不許,要不是我藉著上茅房,根本出不來。」

  析秋氣的腦袋裡嗡嗡的響,司杏擔憂的看著她,安慰道:「七少爺在家塾裡讀書,又有別府的少爺借讀,會不會去哪個府串門了,我去門房問問,這幾天可有人來找過七少爺。」

  誰知還不待析秋說話,那邊六福就截話道:「姐姐不用去問了,七少爺沒有和什麼人來往。」

  析秋心情已經平復下來,事情沒弄清楚前,不能鬧得闔府皆知,若是沒事還好,若真有事以後佟敏之在府裡還怎麼自處。

  「你先回去守著,七少爺要是回來什麼也別問好好伺候著就行。」她想了想,又囑咐司杏:「你稍後送碟山藥糕過去,看看什麼個情形,稍晚點再去取碟子。」

  司杏點頭,幫六福擦了眼淚:「難為你這點年紀竟想的這樣細緻周全,快別哭了,免得讓小姐也跟著擔心。」

  六福聽話的止了哭,又朝析秋磕了頭才貓著腰出了院子。

  析秋什麼也沒有說,沉著臉出了門去了大太太屋裡,約莫半個時辰回來後,就翻出給佟慎之做了一半的夏衫,迅速的飛針走線,好在到了中午,一件湖藍色直綴總算完工了。

  她起身讓春雁給她換了件衣服,又重新梳了頭:「司杏可回來了?」

  春雁點頭道:「回來了,看你在忙就沒有進來,七少爺……還沒有回來。」

  析秋也不再說什麼:「將大少爺衣服包起來,我們去大太太那裡。」

  去的時候是房媽媽迎了出來,笑著攔著析秋:「大太太這幾日睡不安生,這才眯了會兒,小姐可有什麼事,要不去進去等等?」

  她來前就知道這個時間大太太通常都在午睡,而佟慎之中午歇了館會回來吃飯:「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這幾天天氣熱了,給大哥哥做了一件春衫,一件夏衫,他昨日還差人來問,我怕是等著用的,就想稟了母親親自給送過去,也看看尺寸是不是合適!」

  房媽媽就笑了起來,目光在春雁手中提著的藍色包袱上轉了一圈:「還是六小姐心巧,便是大太太也沒想到的事,大少爺下午還要去館裡,不如您先過去,等大太太醒了我替您稟一聲。」

  析秋就感激的朝房媽媽福了福:「勞煩媽媽了。」帶著春雁去了東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6:26 PM

第三十七章:疑惑

  析秋出了大房的角門上了橋,直奔佟慎之的院子,他果然還在家,正拿著本書坐在正屋裡看著,見析秋進來起身道:「六妹妹有事?」

  析秋接過春雁遞過來的包袱:「衣衫做出來了,我又和母親討了匹雲錦做了件春衫,大哥試試合不合身,若是尺寸不合我再修改。」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接過包袱,什麼也沒說就去了臥房,不一會穿了那間湖藍色的雲錦直綴出來,在析秋面前露了個臉,又一聲不吭的進去換了那件寶藍色夏衫出來單調的語氣毫無波瀾:「都很合身。」

  析秋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還怕大哥不喜歡。」

  佟慎之脣角僵硬的扯了個微笑:「很好!」又覺得自己態度是不是冷淡了點:「坐下喝杯茶?!」

  析秋搖頭:「既是來外院我也去看看七弟,好些日子沒見他,也不知他怎麼樣了。」說完見佟慎之沒什麼意見,就福了福打算出門。

  誰知道佟慎之卻道:「等等。」又進了正房,換回了那件雲錦春衫:「我和你一起去。」竟是直接穿了新衣。

  析秋有點詫異,卻不好拒絕他:「好。」跟在佟慎之後面去了斜後方佟敏之的院子。

  還未進門,就聽到六福粗粗的嗓子哭鬧聲,析秋迅速看了眼佟慎之,就見他蹙了蹙眉頭。

  兩人一進去,院子裡的情景便落在眼中,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正押著六福趴在地上,另一個粗使媽媽拿著一根細細的竹絲,朝她後背狠狠的扎著,六福痛的嗚嗚哭著。

  秋雲正高坐在椅子上,一手捧著茶又從腳邊的小几上抓著瓜子磕著,隨便吐在了地上:「我道你長了幾個膽子,竟沒有我同意,隨隨便便就出了院子。」說完陰冷的笑著:「說!去勾搭哪個小廝隨從了?」

  六福不過才八歲!

  佟慎之的身影甫一出現在院子裡,秋雲一口茶就直接噴了出來,不敢置信向來不管閒事的大少爺,竟然親自到他們院子裡來,隨即迎了過來,一改方才的趾高氣揚,嬌笑著福了福:「奴婢秋雲見過大少爺。」說完,拿眼角瞟著佟慎之,對析秋的到來彷彿沒看見。

  七少爺雖是少爺,可到底是庶出,大少爺就不同是嫡出的少爺,又有功名在身,兩個人雲泥之別,平日沒有機會近身就罷了,既然有了機會怎麼能隨便錯過。

  佟慎之被她身上濃厚的脂粉香氣薰住,皺著眉頭快步進了院子,竟是看也不看一干丫頭婆子:「七少爺去哪裡了?」

  院子裡婆子在看到他們時就歇了手,六福見到析秋露出滿眼的希望。

  「七少爺還沒回來。」秋雲亦步亦趨的跟在佟慎之後面要進去服侍。

  誰料佟慎之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眼沒動身的析秋,面無表情的落在秋雲和一干丫頭身上:「誰教的你們規矩,見到六小姐也不行禮?!」

  秋雲滿臉錯愕,就連析秋也暗暗驚訝,沒料到佟慎之這樣熱心。

  偷偷撇了撇嘴,秋雲不甘願的領著丫頭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佟慎之滿意了,什麼都沒說直接進門坐在正堂裡。

  析秋不在意這些,人都是逢高踩低的,她既沒時間威懾她們,又不能給她們相應的好處,又何必強求勉強來的誠服

  「怎麼這個時間還沒回來?可交代去哪裡了?」佟慎之見析秋進門坐下,問道。

  秋雲哪知道佟敏之去了哪裡,不過她自持是大太太的人,大少爺又是嫡出自然又近了一層,態度也變得模稜不清:「奴婢不過是個丫頭,主子去哪裡也是不敢問的。」

  這樣的回答,讓少和丫頭接觸的佟慎之狠狠的皺了皺眉頭,滿臉不悅顯露在臉上。

  析秋怕他發怒秋雲,又鬧到大太太跟前,這兩個丫頭她要收拾,卻不是在這個時候:「這裡沒你的事,你去忙吧,讓六福進來伺候,大少爺有話要問她。」

  秋雲顯然沒把析秋放在眼裡,又想朝佟慎之跟前湊,卻見他沉著臉忍著怒意似得,也不敢再說別的,一想大少爺不高興,六福進來也沒好果子吃,立刻樂顛顛的出去喊六福:「還矗在那裡做什麼,大少爺傳你進去問話。」

  六福站在門外整了整凌亂的衣服,又理了理頭髮才進門磕了頭:「大少爺,六小姐。」

  佟慎之自然沒有話問她,不由拿眼去看析秋,析秋勾著脣讓六福起身:「也沒別的事,不過路過進來瞧瞧,既然七少爺不在府裡,你帶我們去他書房看看吧,也不知他功課如今怎麼樣,正好大少爺有空也看看。」

  佟慎之也點點頭,對於佟敏之他接觸不多,但畢竟也是兄弟,並不介意析秋自作主張。

  兩人一前一後隨六福進了書房。

  房間裡收拾的很整齊,桌子上筆墨紙硯放的也很妥帖,還有一張寫著大字的白紙鋪展著,上面雜亂無章的寫了字,筆畫雖正但字卻歪歪扭扭的,一看寫字的人就心不在焉。

  析秋目光又落在一旁的書架上,一本《中庸》倒插著裡面,還有本當代大儒劉寶學所作的《宗嗣》橫放在書櫃上,不知為何,析秋心裡咯噔一聲,有些不好的預感。

  佟慎之又翻了幾本臨時放在書桌上的書,看了看佟敏之常臨摹的字帖和幾張寫滿字的宣紙,便不再說話。

  收拾的很乾淨,也沒什麼能讓她看到的:「大哥?」

  佟慎之就看向她,目光又落在六福的臉上:「等他回來,讓他去我哪裡等我。」

  析秋喜悅的看向佟慎之,她知道以佟慎之的學問若能指點佟敏之,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佟慎之為人正派,佟敏之的人生觀也才初成,若能受兄長的影響和引導,哪怕幾句話也比她費盡心思要顯著的多。

  當然,除了這些還有些別的好處,此刻還顯不出罷了!

  析秋面露喜色,誠心的福了福,連語調也少有的揚高幾分:「勞大哥費心了。」

  佟慎之有些不自然,嘴角又扯了扯,這次卻沒有成功露出笑容。

  六福不知道大少爺的意思,生怕因為七少爺不在而讓他不悅,不由解釋道:「奴婢一定轉告,七少爺中午也回來過,後來說是去三少爺那邊坐坐,也不知是不是在那邊歇了午覺才回來。」

  佟慎之點點頭不再多說轉而看向析秋:「我還要去館裡,你也早些回去。」說完也不再管析秋,負手出了門。

  他一走,六福就壓著聲音在析秋耳邊道:「前面三少爺身邊的小廝來,說七少爺在他那邊,讓我們不用擔心。」

  析秋蹙著眉頭:「怎麼又在二房,可細細說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8:2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7 08:30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暗示

  六福點點頭,目光謹慎的瞥了眼院子裡,正殷勤的送大少爺走的秋云:「在二房後院的假山洞裡,七少爺在裡面睡著了,還是三少爺把他背回去的。」說著眼睛又是一紅:「還聞到七少爺身上有酒氣。」

  氣血就湧到析秋頭頂上,他才六歲竟學著大人借酒消愁了。

  「六小姐你別生氣,七少爺年紀還小定是偷偷嘗了口,等他回來,我仔細留意著,若有什麼事我定去報你。」六福也怕析秋生佟敏之的氣,不由替他說好話。

  析秋明白她即使再生氣也什麼都做不了,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著,指甲掐著手心裡鑽心的疼:「你也擔心些,晚些我讓人給你送點藥來,仔細養著別留了疤。」

  六福就扯了扯後背滲著血黏糊糊的裡衣,滿不在乎的笑道:「奴婢皮糙肉厚也習慣了,過幾天就自己長好了。」

  析秋抬手摸了摸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六福,圓圓的雙髻有些鬆,淳樸的朝她笑著,她心中一酸,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六小姐慢走!」秋雲陰陽怪氣的笑著,欠了欠身昂著頭回了房。

  是認為自己奈她不得麼?!

  析秋目光微微一眯,看著她的背影,輕輕一笑……

  ==

  大太太笑盈盈的坐在炕上,秋香色的福祿壽褙子,將她本就富態的面容襯得越發圓潤:「你去的時候你大哥還沒走?可用了午膳?」

  「到的時候大哥正在看書……還試了試衣服,尺寸倒是剛剛好。」析秋說著頓了頓:「也沒換就去了館裡。」

  這樣的邀功顯擺,析秋從不低調!

  大太太挑了挑眉,顯然也覺得意外,朝著一邊的房媽媽道:「慎之向來挑剔,如今到瞧得上六丫頭的手藝了。」

  房媽媽見大太太心情好,笑著湊趣道:「奴婢瞧著大爺這性子,倒是隨了您了。」說完,用帕子捂住嘴角笑了起來:「也得虧我們六小姐的手巧。」

  析秋笑道:「也是母親的布料好。」

  三個人笑了一陣,忽然大太太話鋒一轉:「老七哪裡可還安穩?」

  用的是「安穩」,仿似佟敏之向來就是搗亂惹事的主。

  無論心裡怎麼想,析秋面上卻不露分毫:「與大哥一起去的,人不在府裡,說是三弟弟留了午飯,下午兩人又結伴去學堂。」她起身拿起炕幾上的茶壺,親自給大太太續了杯熱茶:「大哥向來忙,又難得去,還怕招待不周,幸好有秋雲得力。」很是欣賞感嘆的樣子。

  「哦?」大太太接過茶,語氣有些驕傲:「秋雲春雨向來機靈,老七屋裡又沒能拿主意的,這兩個倒是合適的。」

  「女兒也這麼認為,七弟也得虧她們管著,若不然還不知怎麼樣。」析秋笑的真誠,滿面的感激:「就連大哥哥也誇了幾句呢。」

  大太太沒有說話,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房媽媽心裡咯噔一聲,迅速看向析秋,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是沒有,她依舊是淺笑著態度恭謙的坐著,微垂著眼簾彷彿剛剛那一句話,真的只是是由心的誇獎。

  房媽媽一時恍惚,笑著開口:「這個時間大爺該下館了。」秋雲春雨是她親自調教的,若真出了什麼醜事她面子上也掛不住:「上午大姑奶奶不是送了幾筐魚鱉麼,不如讓廚房燉些?」

  析秋滿面的詫異:「這個時間京城魚鱉尤比黃金價!」她一臉的佩服,感嘆不已:「還是大姐姐有辦法!」

  大太太露出了笑容,眼裡是毫不掩飾的驕傲:「哪是她得力。說是侯爺讓人從福建快馬運回來的,知道你大哥愛吃,就叫人勻了兩筐回來。」

  福建那邊捷報連連,據說宣寧候蕭延炙一路從福建打到廣東,將倭寇趕回海裡,傷亡慘重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恢復。

  奏摺到時,聖上坐在大殿上連說了三個好,宣寧侯府如今是水漲船高,賓客盈門。

  「大姐姐真是有福氣!」析秋笑著,語氣真摯,大姑爺是宣寧侯的弟弟,在五軍都督府掛的閒職,雖沒有實權但有侯爺這個後台,大太太說起來也是滿面的驕傲。

  大太太很高興,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析秋負責奉承一直坐到申時初才出門。

  等她一走,大太太便皺了皺眉頭,對房媽媽道:「你去廚房看看,那魚鱉挑些大的才好,讓他們緊著慎之的口味做。」

  房媽媽神情一怔,悄悄看了眼大太太:「奴婢這就去。」

  大太太朝剛進門換班的紫鵑看去,聲音略放低了些:「你悄悄去外院瞧瞧,回來細說給我聽。」

  紫鵑心裡驀地的一凜,知道大太太是說秋雲、春雨兩個丫頭,認真點頭:「奴婢省得。」

  析秋出了智薈苑,在假山後微停了停,果然見房媽媽陰著臉出了院子去了小廚房,隨後紫鵑拐了彎去了東面。

  是去查證她的話是不是屬實?

  脣角揚起抹笑意,她由司榴扶著,穿過小花園進了垂花門,忽然從門裡躥出來一個人,嚇了打頭的春雁一跳,司榴上前將春雁拉開,冷著臉斥道:「作死的蹄子,走路也不看……」話沒說完,就看清那丫頭的臉:「六福,這是怎麼了?」

  六福臉上滿是淚水,平時的分寸也失了,慌亂不堪。

  「回去再說!」析秋心裡沉了下去,直覺六福這樣一定與佟敏之相關,她不敢多想,這在門口來往都是人,越是事情急的時候,就越要冷靜。

  春雁趕忙夫扶著六福,四處看了看抬高了聲音:「莫不是偷吃了果子,被秋雲罰了吧,你這丫頭這點事也求到小姐這裡來了,真不怕難為情。」一邊說著一邊給她擦眼淚,手臂用了點力帶著她跟在析秋後頭,朝知秋院走去。

  六福被析秋剛剛那一眼看的心底澈涼,她知道自己一慌又失了方寸,也不說話收了眼淚安靜的跟在春雁後面。

  一進知秋院,析秋站在炕前原地轉了身看向六福:「可是七少爺出了什麼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8:3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7 09:01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冷漠

  「七少爺……少爺他正發著高燒,奴婢也不敢跟別人說,心裡害怕只能來求您了。」六福跪了下來,無論多麼懂事沉穩,可畢竟只是八歲的孩子,遇到性命攸關的事,哪能不方寸大亂。

  「發燒?」析秋覺得涼意從腳底躥了上來:「怎麼好好的發燒了?」

  六福也不起來,跪在地上小聲道:「他……他掉到通濟河裡去了。被大葵背回來的,囑咐我不讓來內院稟報,奴婢拗不過只能哄他洗了熱水澡,煮了碗薑湯,捂著被子發了汗,本以為沒事,可沒過小半會兒就發起了高燒了。」

  掉到河裡去了?那條路他一日走了七八趟也是常事,怎麼會好好的掉到河裡去?可現在不是查原因的時候,既是高燒就必須去請大夫,先退了燒再說。

  大太太那裡想瞞也是瞞不住的,若是讓她從別人那裡聽到,反而會對讓她們起疑心,不如直接去告訴她。

  「你來我這裡,可還有別人知道?」析秋皺著眉頭,眼神格外的深邃清冷。

  六福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木然的搖搖頭:「奴婢悄悄來的,沒有人知道,七少爺生病也只有我和大葵知道,秋雲她們幾個還不知道。」

  析秋點點頭,拉起她在她耳邊小聲吩咐了半天,換來六福瞠目結舌的反應:「六小姐……這樣……行麼?」

  析秋皺著眉頭:「你照我說的做就是了,其他的一概當作不知道。」

  六福重重的點點頭,突然心裡鬆了下來,彷彿有了析秋的肯定,她就確定事情一定能成,心裡莫名的踏實許多:「奴婢這就去辦。」

  等她一走,春雁著急的看著她:「小姐,我們要做什麼?」七少爺身體雖說不錯,可好好的孩子哪能經這樣的折騰,若是燒壞了腦子那怎麼了得,六小姐和姨娘可怎麼辦!

  析秋擺擺手示意她冷靜下來:「我們現在著急沒有用。」她面色沉靜,捧著茶杯的手,指尖卻是蒼白。

  六歲的孩子,寒熱高燒不可怕,只是怕引起肺炎,那就回天乏術了。

  她忽然想到府裡早年夭折的二少爺,也是高燒了一夜,拖了半個月就去了。

  她緊著心,不斷回想著所學的護理知識,一邊喊春雁給她換衣服:「現在什麼時辰了?」

  春雁給她找了件藕合色素面褙子,繫著胸前的盤扣:「快酉時了。」

  「你親自去一趟姨娘那邊,我前幾日給她的藥別忘了吃,心口疼的毛病要好好護著。」人已經朝外走:「你去看著點,藥上了爐子再回來。」

  春雁眼中詫異不已,小姐到底和六福說了什麼?怎麼突然又讓姨娘接著吃藥了?

  七少爺那邊怎麼辦?

  不敢多問,她到正院後和析秋分開拐了彎上了小路去了東跨院。

  析秋到大太太那裡時,佟慎之並不在,正巧見到他隨侍的小廝回稟,說是有點事晚點來吃飯。

  「可能是有事耽誤了。」房媽媽笑著打岔:「要不然使個小丫頭去瞧瞧?」

  大太太並不在意:「許是來了同僚。」

  「大哥哥做事向來嚴謹,媽媽不用擔心。」析秋朝房媽媽笑著,又若無其事的與幾個小姐說著話。

  「六小姐說的在理。」房媽媽看著正與佟析硯說著話的析秋,目光皆是審視。

  小片刻,大少爺身邊的小廝二山匆匆跑了過來:「太太,大少爺說七少爺病了,讓您給請個大夫。」

  笑聲消失了,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人視線立時看向析秋。

  大太太眉頭一挑,彷彿早就知道了,一點也不顯驚訝,隨意的瞥了眼析秋:「病了?好好的怎麼病了?」

  析秋一臉的詫異,面色發白也朝大太太看去,完全不知道很無措的樣子。

  二山跪在地上,年紀約莫八九歲的樣子,人一向很機靈:「說是和三少爺玩,三少爺不小心滑了一跤,七少爺去拉沒拉住,反倒自己落到河裡去了。」

  析秋愣住,六福並沒有說為三少爺落河的,難道是大少爺吩咐他這麼說的?

  「三少爺可傷著了?」大太太身體微微傾了傾了,眼睛緊緊盯著那小廝。

  「三少爺好好的,只有七少爺落到河裡了。」

  大太太鬆了口氣,人也靠回軟墊上,對紫珠道:「你拿了對牌去二門,把劉大夫請來瞧瞧。」請的不是府裡相熟的大夫。

  紫珠拿著對牌領著二山去了外院。

  析秋沒有說話,但頭卻垂得很低,彷彿很擔心壓抑著情緒一般,佟析硯瞧著心裡一軟:「六妹妹不用擔心,等郎中來了吃了藥就沒事了。」

  析秋抬起臉,大大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微微點點頭,淚水就順著腮邊滑了下來,無助的讓人心疼:「也不知燒的重不重……」

  大太太嘆了口氣,讓人給析秋打了盆水淨面:「左右不過是風寒罷了,這孩子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喝了口茶,轉而看向佟析言:「你姨娘可好些了?」

  佟析言臉色有些不自然,站了起來:「回母親話,姨娘覺得好多了。」

  大太太很頭疼的樣子:「你好好陪著她,她年紀不小了,若想吃什麼喝什麼,就讓人來和我說,不要虧了身子才好!」

  佟析言暗暗撇嘴,吃什麼喝什麼?你把兩個小廚房的人都換了,姨娘半夜餓了去廚房要個銀耳羹都不行,如今還擺出這副樣子來,大老爺不在家又做給誰看,她敢這麼想,面上卻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多謝母親,姨娘吃的也不多,隨府裡的伙食就很好了。」

  「委屈她了!」大太太笑著看向洗好臉整理好重新從淨房走出來的析秋:「一會兒大夫診斷完了會過來,你也問問到底什麼病情。」意思是讓她放心。

  析秋點頭:「謝謝母親。」隻字不提去看望佟敏之的事。

  大太太面露滿意:「都別回去了,晚上都留這裡用飯吧。」又朝房媽媽道:「去看看慎之來了沒有。」

  房媽媽去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和佟慎之以及請來的大夫回來了,佟慎之皺著眉頭本就沒有表情的臉上,顯得越發的僵硬。

  大太太瞧出端倪,卻不好問什麼,只看向大夫問道:「劉先生,老七的病如何?」

  劉先生年紀很大,說話有些口齒不清,他皺著眉頭道:「河裡水涼,年齡又小……」說著欲言又止,析秋的心立刻提了上來,就聽到大太太的聲音:「先生當說無妨。」

  劉大夫攆著鬍子道:「他體內酒寒未散,又入了寒氣,所以才燒了起來……老夫開了些藥吃著,如若今晚能退燒,那便無事了。」言下之意,病情還是有些凶險的。

  析秋隱在通袖下的手,緊緊的攥著拳頭,克制著不讓自己在大太太面前失態。

  喝了酒?難怪會掉到河裡去!

  大太太心底冷笑一聲,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析秋,見她正靜靜坐著,只是眼睛依舊紅紅的,她笑著讓房媽媽送劉大夫出去,又吩咐了婆子去抓藥,就揉著額頭道:「不過風寒也不算大事,這個劉大夫說的也過於誇大其詞了。」

  所有都變了臉色,無人說話。析秋抬起臉看向大太太:「母親……」欲言又止。

  大太太皺著眉頭打斷她,輕描淡寫的道:「他院子裡丫頭還算得力的,又開了藥,你也不用擔心。」又揮著手道:「都散了吧!」

  幾個小姐立刻起身,佟析言就幸災樂禍的去看析秋,只見她垂著臉面色無波的出了門……

  六妹妹怎麼一反常態,不關心七弟了?

  她笑著攔著析秋:「七弟病得這樣重,六妹妹怎麼就不擔心了?連我聽著心裡都緊張的不行。」她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我還記得二哥哥……」

  記得什麼,二少爺病逝時她們還很小,說這些不過是刺激析秋。

  佟析硯也面露難色,大太太說的話,她也不敢反駁。

  佟析言正等著析秋說話,卻見她臉也未抬,就出了院子……

  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佟析言弄了個無趣,跺了跺腳罵道:「小娼……」忽然意識到還在智薈苑門口,悻悻然收了嘴。

  房間裡大太太就看向沉著臉佟慎之問道:「這是怎麼了,誰惹著你了?難不成你要為老七的事來埋怨我?」

  佟慎之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聽到大太太的話,眼簾微抬撇了眼自己的母親,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七弟屋裡的人,母親著實該管管了。」

  大太太一下子便想明白其中的事,心裡的火騰的一下躥了起來,她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兒子過問她的事,況且,這是內宅的事他向來也不關心:「是老七和你抱怨了,還是有什麼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麼?」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析秋,今日她不是去送衣服麼,難保她沒有偷偷嚼舌頭,這丫頭,竟是高看她了!

  感受到母親的怒火,佟慎之的面色也稍稍緩和了些:「無人和我說此事。」說完他起身朝外走:「母親早些歇了,我再去看看七弟。」走出了門口他忽然腳步一頓:「胡大夫並未誇大!」走了出去。

  走了?大太太氣了個倒仰,捧著茶杯的手直抖,看向紫鵑:「讓你去查的事有什麼眉目?」無緣無故佟慎之不會這樣說話。

  紫鵑知道她正在氣頭上,若答的不好,保不定那杯滾燙的茶就落在自己身上,遂低著頭一字一句道:「奴婢去時秋雲春雨不在屋子裡,在門口候了片刻才見到兩人塗脂抹粉的一搖三擺的回來。」她話頓了頓,偷偷看了眼大太太的臉色:「手裡拿著個官窯青花瓷碟裝著零嘴,奴婢瞧著像是王姨娘那邊的。」

  大太太冷冷笑著:「沒腦子的東西,竟與那賤人搭上了!」並沒有要發落的意思,又道:「去把一山叫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8:52 PM

第四十章:曲線

  佟慎之身邊共四個小廝,名字是按數字排列,很好記。

  眨眼功夫一山就跟著紫鵑進來,彷彿早就候在院子外面等著傳喚一樣。

  大太太正在氣頭上,也就沒注意這些,冷聲問道:「下午老七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山向來得力,佟慎之想什麼他不一定清楚,但大太太要他做什麼他卻最通透:「七少爺燒的糊裡糊塗的,大夫又沒有來,大少爺讓六福去庫房裡找些冰給他敷著,六福一走房裡就沒了人伺候,那幾個丫頭並著粗使婆子又尋不著蹤影,還讓大少爺親自動手打了熱水……」

  大太太深呼了口氣,她知道若只是此事佟慎之還不會這樣擺臉子。

  果然就聽一山繼續道:「小的好不容易把那幾個丫頭尋了回來,春雨秋雲見七少爺生病,非但不上去幫忙,竟……竟在大少爺跟前轉悠,忙東忙西,就差……就差……」他年紀還小,剩下的話哪還好意思說。

  砰!

  大太太手中的茶盅終於碎裂在地上。

  和那賤人學狐媚子的手段,原來打的是慎之的主意!

  誰給她們的膽子!

  「你回去服侍著,讓大少爺快回去歇著,別熬著夜傷了身子。」至於那兩個蹄子,自有法子收拾她們。

  一山嚇得不輕,他還沒見過大太太發這樣的怒,顫著聲音答道:「太太,七少爺病成這樣,他身邊沒主事的人,大少爺肯定不會回去歇著的。」他磕著頭:「小的不敢說。」

  大太太知道兒子的脾氣,帶著火的目光騰的一下看向紫鵑:「去,讓夏姨娘去外院守著老七。」

  「是!」紫鵑立刻吩咐門口的小丫頭去東跨院跑一趟,小片刻功夫那小丫頭氣喘吁吁跑回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紫鵑面色一變進門回了大太太。

  「說是話還沒說完,姨娘就捂著胸口暈過去了。」紫鵑垂著眼瞼,直覺得今天的事情格外的多,還一樁比一樁棘手:「珠兒進去的時候,說是一屋子的藥味,爐子上正燉著藥呢。」

  大太太嘴角冷笑連連:「真是沒用的東西!」說完皺著眉頭,苦惱著誰能去把佟慎之換回去。

  房媽媽垂著眼睛想了想,在她耳邊小聲道:「不然,讓奴婢去瞧瞧吧。」

  大太太擺擺手:「許是折騰起來就是一夜的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也受不得這樣的折騰。」這樣的事弄不好就擔了罪名,一般上不得檯面的婆子丫頭去,大老爺嘴上不說,又定會埋怨她沒有盡心,心思轉過她目光一亮:「讓六丫頭去,這時候也用不著避嫌!」

  六丫頭什麼都不懂,也不過擔個名聲,就是出了事,大老爺也怪不到她這個嫡母頭上來。

  房媽媽雖然覺得讓六小姐去有些不妥,可又說不出更好的法子,七少爺身邊沒了得力的人,說到底還是大太太這個當家嫡母太過苛刻了,念頭閃過她腦子裡有什麼突然跳了出來,又隨之消失,她皺了皺眉,怎麼事情這麼巧,平時不管事的大爺強了脾氣要照顧七少爺,夏姨娘的病也趕巧了?

  暗暗搖頭,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大太太既是這樣安排,也是最為妥當的了,身為嫡母做到該做的,即便大老爺回來也無從怨起!

  ==

  「小姐,大太太怎麼會同意讓你去照顧七少爺?」司榴跟在析秋身後,緊趕著腳步氣喘吁吁,朝外院趕!

  析秋拐了彎過了穿堂上了夾道,心裡緊張的很,煎了藥吃了這都幾個時辰了燒還不見退!

  到了佟敏之的院子門口,見正房裡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見佟慎之高大的背影立在門口,不知和小廝說了什麼,轉了身又進了正房,她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想到下午她和六福說的話:「去智薈苑堵了房媽媽回話,說七少爺染了風寒,求她稟了大太太請郎中來,病情不要說得太重……大夫不去大少爺也會讓人來稟報大太太,再故意當著秋雲的面,在大少爺面前獻殷勤,得了機會就去求他,這院子沒主事的人,求他留一個晚上。」

  房媽媽向來多疑,沒有確認的事又怎麼會辦的周全,秋雲和春雨兩人眼高於頂,只要有機會見到佟慎之又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只要她們事做出格了,惹了大少爺的不滿,動了大太太的底線,大太太必然想辦法換大少爺回去……讓人通知了姨娘裝病,這樣一來事情果然就朝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大太太怕佟敏之出事,讓佟慎之擔責任,又怕秋雲春雨在佟慎之面前使手段,迫不及待的找人把佟慎之換走。

  姨娘身子弱,若是她來保不準兩個人都病到了,換了別的丫頭婆子必定不會盡心,只有她自己來,才有可能幫著佟敏之度過今晚。

  只是將佟慎之算計在內,她心裡生了些愧疚,可隨後又重重嘆了口氣,她不這樣誰又能真正的去幫她們姐弟呢。

  「六小姐!」六福手裡捧著盆水,見到析秋眼淚就湧了出來,她照著六小姐的話去做了,結果她卻沒有想到,秋雲和春雨一見她討好大少爺,立刻把她指使得團團轉,她們也不管七少爺就守著大少爺,想到秋雲媚著笑臉湊著大少爺面前說的話:「奴婢以前在大太太跟前服侍的時候,大太太常誇奴婢手巧,力道拿捏的穩,少爺累了一天,奴婢替您捏捏肩吧……」得虧大少爺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然七少爺這裡還不知被這兩個人糟踐成什麼樣了。

  她看向析秋,目光中有她都未察覺得尊崇!

  「進去吧!」析秋朝她點點頭,進了正房,司榴上前接過六福手中的水盆:「你還沒吃飯吧,趁著我們在你也去歇會兒。」

  六福大大的鬆了口氣,卻是搖頭道:「奴婢進去候著吧,房裡的東西姐姐們也不順手,我在也給你們打打下手。」

  司榴深看了眼六福,不再說什麼,幾個人前後進了正房。

  析秋進門就碰到聽到聲響走出來的佟慎之,朝他福了福:「辛苦大哥了。」

  佟慎之有些意外她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析秋辦事一向穩妥,想必也是大太太應允了的,遂放了心道:「進去瞧瞧吧,才吃了藥歇下。」

  析秋不再說什麼,幾步進了臥房,隨即眼淚再忍不住落了下來。

  就見佟敏之胖胖的小臉,一個下午的時間就瘦了一圈,蒼白的膚色有著不正常的紅暈,睫毛一顫一顫的還掛著晶瑩的水滴。脣瓣也毫無血色,不知夢見了什麼,從喉間不斷發出低低的哽咽聲。

  這樣虛弱毫無生氣活力的佟敏之她第一次見。

  司杏端了杌子放在床頭,析秋順勢坐了下來,摸著佟敏之的額頭,滾燙的熱度頓時灼著她手心,可手腳卻是冰涼如水。

  「大夫說今晚要注意著,怕驚厥又怕風寒轉了肺癆。」佟慎之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低低的嗓音讓她莫名的鎮定下來。

  擦了眼淚,她點點頭道:「這裡我守著,大哥哥明日還要去館裡,別耽誤了正事。」她想到自己算計利用佟慎之,再不好意思讓他熬夜陪著佟敏之。

  佟慎之皺眉想了想卻是回頭對六福道:「讓一山把我的書拿來,今晚我就在這裡歇下了。」隨即撩了袍子坐了下來。

  又不能直接趕他走,析秋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勞煩大哥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02 PM

第四十一章:關護

  「大夫開的方子拿來我瞧瞧。」既然佟慎之不走,她總不能硬趕著,接過六福遞過來的藥方細細看了起來,她雖未學中醫,但曾作為選修課上了一年,簡單的藥方醫理她還是明白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劉大夫年紀太大的緣故,藥方開的太過溫和了些,析秋皺著眉頭道:「去幫我打點溫水來,再拿點燒酒。」

  她的話一出,在場除了司杏幾人,俱是一愣,佟慎之疑惑的看著她:「燒酒?」

  析秋也顧不得許多,點頭道:「嗯!」又看向傻愣愣發呆的六福,挑眉道:「沒有?」

  六福反應過來,呆呆的連連點頭:「有!有!奴婢這就去拿。」她抬腳匆匆出門,迎面正好撞上提著紅漆雙金杜鵑花的食盒進來的秋雲,後者雙眸一瞪:「作死呢,這樣橫衝直撞的。」

  六福不想在這裡吵,六小姐說了這幾天無論秋雲做什麼,都要裝作沒看見任她去,過了這幾天自有人會收拾她們!

  六福側身出去,秋雲轉過臉迅速換了一副笑面朝佟慎之道:「奴婢去廚房親自燉了蓮子羹,大少爺累了一天,再用些吧。」說完旁若無人自顧自的給他倒了一碗,目光親昵的粘在佟慎之的臉上。

  佟慎之眉頭都快擰成了一個疙瘩,拂袖站了起來,看向析秋:「我在隔壁,六妹妹若有事差人去叫我。」話落,頭也不回的出了門,看也沒看秋雲一眼。

  秋雲羞得雙頰通紅,咬著的嘴脣囁嚅了半天,終是一跺腳追出了門。

  司榴嫌惡的翻了白眼:「這樣輕浮,待在內宅真是屈了才了!」春雁這幾天日日和水香走動,終於知道秋雲春雨每日去王姨娘那裡都聊些什麼,一開始還只是討論女人家的事,然後話題從府裡的少爺轉到主子身上,王姨娘就順勢給她們支招,這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什麼樣的手段能留住男人的心,又怎麼樣打扮怎麼樣示好比較巧妙,等等事無鉅細傾囊相授。

  她們幾個聽到時咋舌不已,感嘆道:「難怪大老爺寵了王姨娘十幾年。」手段這樣多,青樓女子也不過如此!

  「別說了。」司杏捂住司榴的嘴巴,瞪著她道:「小姐正著急呢,你管她作什麼!」

  司榴立刻神色一緊,偷眼去看六小姐,就見她正握著佟敏之的手不知在想什麼。

  六福小半天才回來,手裡提著熱水壺,卻沒有見她拿酒,析秋正想問,就見她身後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走了進來,徐天青單手提著壇酒,俊挺的眉頭微微皺著,第一眼便看到立在床前的析秋。

  她穿著一件芙蓉色的棉紗小襖,外頭一件藕合色的素面褙子,清雅素淡,比起半個月前竹林中,又消瘦了許多。

  「表哥!」析秋淡淡的聲音,讓徐天青一愣,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淺笑道:「我剛巧路過,見六福滿院子的找燒酒,就想到我哪裡還有壇,就拿了過來。」他將酒遞給司榴問道:「七弟怎麼樣?可還需要什麼?」

  析秋目光落在那罈子酒上,這酒封口還很新,是京城有名的「燒刀子」,不是從山東帶來的,他好好的院子裡這麼存了這樣的酒?

  「多謝表哥!」是什麼原因也不是她能問的,析秋不再說什麼,轉了身讓六福將酒倒在茶碗裡,又親自動手解開佟敏之的衣服,擰了帕子要給佟敏之擦身體散溫……

  忽然手裡一輕,徐天青溫潤的臉離她只有寸許的距離,聲音更是淡淡的:「擦身體?我來做吧。」

  說著,挽起袖子也不去管析秋的反應,放了紗帳為佟敏之擦身體。

  析秋目光閃了閃,卻沒有推辭輕說了句:「有勞!」便退開一邊,等徐天青擦完,她又將茶盅裡的酒遞給他。

  徐天青挑眉看著,顯然不明白她給他酒做什麼。

  「給他擦擦腋窩,有助散熱!」又細細講了其他幾處,又吩咐六福:「拿身乾淨的衣服來。」六福應了去找衣服。

  徐天青捧著燒酒,眉梢微挑,這樣的退燒方法他還是第一次見,不過他知道析秋略懂醫理,雖方法古怪了些但既然她這樣確定,必是有些道理。

  幾個人遞毛巾換水忙活了半天,又換了乾淨的中衣,終於勾了紗帳,析秋再去摸佟敏之的額頭。

  依舊是高溫,沒有絲毫的退燒的跡象。

  她又嘆了口氣,真是關心則亂……任何的方法也不會立刻見效的。

  跳動的燭光下,她長長的睫毛落在面頰上,留下一層陰影,徐天青收回目光,輕聲道:「春天河水涼,怕是受了寒,我小的時候淘氣也落過水,聽母親說燒了三天,人都燒糊塗了,陸陸續續半個月才見了好,現在不也好好的健康得很。」他坐在佟敏之的床邊看著析秋:「這才擦了身體也不見得立刻有效,我守在在這裡,你也去歇歇吧。」

  「我不累!」析秋看著佟敏之堅定的搖搖頭,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她心裡有很多疑問,他為什麼突然心事重重,還獨自一人偷偷喝的酩酊大醉,她了解佟敏之,雖看著大大咧咧但心思卻很細膩,他是發現了什麼,還是有什麼人在他耳邊說過什麼,才讓他做出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

  她看著佟敏之睡的不安穩的小臉,心痛如絞。

  一定不能讓他出事,她要他健康快樂的長大!

  她重新坐在床邊,握著佟敏之的小手,忽然想到前世看過一本育兒的書,裡面有小兒發燒可用推拿的手法退燒,是哪幾個穴位她依稀記得一些,不確定有沒有效,可這個時候無論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

  說做便做,她朝司榴道:「你回去將大太太賞我的那瓶桂花油取來。」司榴已經習慣她有時奇怪的想法和舉動,福身應道:「奴婢這就去!」

  析秋也無心應付徐天青,坐在床邊靜靜的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司榴便取了油過來:「小姐是要做什麼,讓奴婢做吧,你身子這才養好了些,不能受累。」

  「我自己來!」析秋倒了油在手上,擼起佟敏之的衣袖:「再去打些熱水,待會再給他擦擦身子!」已經動手憑著記憶順著手臂的手肘內側,開始自上而下的推拿。

  「奴婢去取些碳來。」司杏出了門,司榴又帶著六福去打溫水,一時間房裡安靜下來,只剩下析秋有些氣喘的呼吸聲,這樣按著其實很耗體力,小半會兒她的額頭已經滲出細細的汗來。

  徐天青有些擔心的看著她:「你歇會兒,讓我來吧。」作勢要去接過佟敏之的手臂。

  析秋一揮手,卻無意間被徐天青伸過來的手按住……

  兩人愣住,徐天青腦中嗡的一聲,所有的感覺只剩下手心中單薄而冰涼的小手,他的心驀地的揪了起來。

  若是嫡出的小姐,有母親護著,又有一群丫頭婆子跟著,這樣的事哪用她操心又親自動手。

  她不過才十二歲,就負了這樣的重擔……

  他手動了動,手心卻忽然一空,徐天青一愣就聽到析秋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表哥也歇會兒吧,我再按幾次便好了。」

  恍惚間他再去看她,只見她依舊專注的看著佟敏之,臉上除了對佟敏之的擔憂,再無其他。

  他不由苦笑,這個時候他怎麼能想這些!

  徐天青面露尷尬,有些不安的站立起來,露出愧疚的表情:「那……那我去大哥那邊坐會兒,你若有事便著人去喊我。」

  析秋隨意的點點頭,便未特意去看他,徐天青深看了她一眼,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07 PM

第四十二章:巧合?!

  「姐姐!姨娘!嗚嗚……」睡夢中,佟敏之哭的撕心裂肺,淚水順著眼角落在枕頭上,析秋半抱著他:「姐姐在,姐姐在這裡……」又輕柔的順著他後背:「敏之不怕……」

  好像是感覺到她的存在,佟敏之抬手胡亂在空中舞著,析秋將他的手握著手中,佟敏之緊緊的攀住她的手臂,將自己的腦袋枕在上面,隨即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析秋沒有抽出手,順勢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推拿的效果很好,高溫終於開始消退,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她不由舒出口氣人也鬆懈下來,半靠在床頭上抱著佟敏之。

  六福跪在佟敏之的床邊,低聲哭了起來,她覺得這麼短短的一天,她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析秋拍拍她的肩,露出寬慰的笑容:「傻丫頭,七少爺沒事兒了,你怎麼又哭了!」

  六福用袖子胡亂擦著眼睛,扯出一抹笑容來:「奴婢是高興的。」她並不出奇的五官,此刻顯得格外的明亮。

  「快起來!」她又朝司杏道:「把六福扶起來,你們忙了一夜,都去歇著,這裡有我守著就行了!」司杏為析秋倒了杯茶,心疼的看著她:「還是小姐去歇著吧,我們守著。」

  六福也猛點著頭。

  析秋不捨的抱著佟敏之:「我不放心他,就是睡也不會睡的著。」她見司杏司榴固執的站在哪裡不肯走,想了想又道:「待會兒若是我累了,再喊你們就是。」

  司杏司榴對視一眼,想了想猶豫道:「那我們就在外間,小姐有事喚我們。」又把茶壺裡換了新茶,爐子提進來溫著熱水,拿了件絨毯給析秋披上,三個人才關了房門退了出去。

  析秋靠在床頭,看著佟敏之熟睡的小臉,心裡刀割般的疼,她汲汲營營、如履薄冰為的就是讓她們母子三人,能在沒了大老爺的寵愛之下,在佟府裡有尊嚴的活下去,可現在佟敏之這樣,讓她一直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她不去爭是因為她懂大太太的性子,柔弱比好勝強,不爭比爭更安全,可是這次,她覺得是自己的退讓害了佟敏之。

  若是這次她不能過來陪護,佟敏之會不會和二少爺一樣?!

  她不敢想!

  忽然,外間有司榴的說話聲傳來,不由讓她眉頭重新皺了起來。

  「秋雲姑娘這麼晚可有事?」司榴叉腰護在門口,目光中帶著警惕。

  秋雲早聽聞司榴的性子,若是動手十個秋雲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不由撐開臉笑道:「司榴姐姐見外了,妹妹是七少爺的房裡的,如今主子病著,妹妹來伺候也是天經地義的。」說著,要饒過她去推房門:「今兒大太太還問我七少爺的病情,姐姐這樣……妹妹也不好和大太太交代啊。」

  想拿大太太壓她?!

  司榴脣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這時候到想盡心了?可不敢勞秋雲姑娘大駕,您還是歇著的好,免得磕著碰著累著,我們可不好向大太太交代了。」她擋在門口,挑釁的看著秋雲,大有你去推門試試,看我能不能把你嘴撕成喇叭花!

  秋雲不甘心,惦著腳豎著耳朵想探房裡的情景,可一瞧司榴這副架勢,只能偃旗息鼓,目光一轉她笑著道:「這裡有勞兩位姐姐了。」一扭三擺的出去了。

  司榴撇撇嘴,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司杏瞧不過就拉著她上炕:「別和這種人計較。」又給她蓋上被子:「你趕緊眯會兒,一會兒去換小姐去。」

  「我就見不了她那副輕狂樣兒!」司榴又掙扎著爬起來:「那你呢?」司杏坐在桌邊,拿了針線給佟敏之補今天落水時劃破的小襖:「我守著門口,等你醒了我再睡。」

  「那你一個時辰後喊我。」司榴不再說話,翻了個身睡著了。

  司杏做了會兒針線,揉著發酸的脖子,忽然門外見門外暗影中,有個丫頭在探頭探腦的。

  這時間內院早落了鎖,難道是表少爺屋裡的?

  「墨菊?」司杏凝目看了會兒,果然瞧出是墨菊的身形,丟了針線出門:「可是有事?」

  「司杏姐姐。」墨菊福了福:「七少爺可好了些?」

  司杏點點頭:「剛退了燒又吃了藥,才睡的安穩些。」拉了墨菊的手:「夜裡涼,你進來坐會兒吧,你們家主子和大少爺在廂房呢。」

  墨菊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來找我們少爺的。」她低著頭顯得有些緊張:「我是有事想請司杏姐姐幫忙。」

  「什麼事讓小丫頭來說一聲就好了,何必大晚上的親自來!」

  墨菊揉著手中的帕子,壓低了聲音不大好意思的道:「我知道司杏姐姐繡工拔尖兒,平日想去找你可你又忙的很,正巧今天你在外院,就厚著臉皮來請教你。眼見夏天也快到了,我想給少爺做件長衫,可又怕太單調遂想繡些花草圖案,可我自小跟在少爺身邊,這些繡活會的還沒字識得多,只能來求姐姐了。」

  她真怕墨菊會求她什麼為難的事,司杏暗暗鬆了口氣:「這個好辦,你要是著急就去取了衣料來,我瞧見了也知道搭個什麼圖樣子妥帖,若是你那裡沒有合適的花樣子,明兒我尋幾個小丫頭給你送來便是。」

  墨菊眼露感激,反握住司杏的手,顯得的很開心:「謝謝姐姐。」轉了頭又道:「不如姐姐去我那裡坐坐,也幫我選選布料。」

  司杏眼露為難,回頭看了看正房,六福正坐在門檻上打瞌睡,裡間司榴正歇著,門口還有婆子小廝候著的,猶豫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也行,不過我不能離開太久,得去去就來。」

  墨菊喜形於色急忙拉著司杏就走:「姐姐人真好,我那就幾種料子,姐姐看一眼喝杯茶回來便是,應該不會耽誤六小姐的事。」

  司杏打消了顧慮,兩人提著燈籠,上了抄手遊廊漸行漸遠。

  院子裡靜悄悄的,就見春雨從一側的耳房裡探出臉來,迅速出了門拐了彎上了通濟橋,秋雲則端著茶盤進了正房。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11 PM

第四十三章:堵門

  秋雲托著茶盤,站在廂房的門口「一山大哥,大少爺累了一天,這時間還未休息,我特意泡了參茶,給他養養神!」

  一山滿臉的笑,卻毫不客氣的伸手擋住她:「秋雲姐姐稍等,容我進去問問。」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又反手將秋雲關在門外。

  房間裡佟慎之和徐天青的談話聲中斷,一山低聲說了什麼,就聽到佟慎之不悅的道:「讓她回去!」

  秋雲不甘的咬著脣,心裡一橫推門走了進去,轉臉露出笑容來:「大少爺,這茶新泡的,若是涼了就落了腥氣,你趁熱喝了吧。」

  一山暗道一聲糟糕,偷偷去看佟慎之,果然見他臉徹底黑了下來,秋雲彷彿無所覺般,將茶放在桌子上,好像剛剛看到徐天青一樣道:「表少爺在這裡啊……奴婢來時正聽六小姐在找您呢,好像有什麼事。」

  六妹妹在找他?徐天青面上一喜。

  佟慎之側目去看他,眉頭略蹙了蹙。

  「我去看看六妹妹有什麼事。」徐天青站了起來就朝外走,又怕佟慎之多心,解釋似的道:「若是沒事,我再回來陪大哥說話。」話落人已經走了出去。

  秋雲脣角一勾,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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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弟!」手臂上枕著的頭微微動了動,析秋一驚就看到佟敏之醒了過來,正睜著大眼迷茫的看著她,她激動的問道:「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姐姐……」佟敏之虛弱的搖搖頭,因為高燒原本粉紅的脣瓣有些開裂,聲音也有些嘶啞:「我沒事,姐姐不用忙!」

  析秋將他放下,依舊倒了杯水餵他:「……先喝點水。」

  佟敏之喝了半杯水,析秋在他身後墊了個秋香色的迎枕,微笑著看著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可想吃點東西?」

  佟敏之不答反抓著析秋手,露出愧疚的樣子來:「姐姐……您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怎麼會!」析秋挑著眉笑望著他:「只要你沒事,姐姐高興還來不及。」

  佟敏之不但沒有露出如釋負重的表情,反而垂了眼瞼,表情顯得很痛苦:「我……我也知道喝酒不對,可……可是卻想學一學大人們,他們說酒能消愁,我就想試一試,就偷了三哥哥的酒,躲在花園裡喝了半壺,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三哥哥找到我時,我已經有些醒了,卻固執的吵著要去找你,過橋時不小心就掉到河裡去了。」

  縱然心裡有太多疑問,此刻析秋也不敢細究,怕他傷了神:「我們不說這些,你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等你病好了再和姐姐細細說可好。」

  這一次,佟敏之不如往常那樣乖巧,執拗的搖著頭,緊緊攥著析秋的手:「不……我想和您說,姐姐,我心裡很難過,他們說……說我不是父親的孩子,說姨娘她……」

  析秋捂住他的嘴,臉也沉了下來:「這話是誰說的?」

  佟敏之卻不顧一切的掙開,眼淚啪啪的落了下來:「您別管誰說的,您只要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父親的孩子。」

  「胡說八道!」析秋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想,若事情真如他們說的那樣,父親為何還留我們在府裡,這樣秘辛的事,旁人又怎麼會知道。敏之,你雖是年紀小,可也該分清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該信,以後若還有人和你說這樣沒有根據的話,你便直接發落了,縱是大太太也不會姑息這樣的人。」

  佟敏之畢竟年紀小,將信將疑道:「真的?」

  「真的!」析秋抱著他,輕柔的說著:「你想想,大老爺雖冷落了姨娘,可並沒有按上罪名,他表面上好像不喜歡我們,可是你想,若他真的不關心,又怎麼會讓大太太給你啟蒙,又怎麼同意你單獨開了院子,還有六福,她可是大老爺特意從山東送回府的給你做丫頭的。你安心養病,這些沒影的事,再不要胡思亂想了!」

  佟敏之眼睛漸漸明亮起來,彷彿積壓在心裡多日的陰霾掃去,他露出嘴角甜甜的酒窩:「姐姐說的對!父親是在意我的。」

  析秋笑著點頭,心裡卻似咽了一杯黃連,那個遙遠的成了記憶的父親,對於她來說,終於起到了一份作為父親的作用。

  可是那樣的作用,卻是這樣的可笑。

  卸了重擔,佟敏之靠在迎枕上小雞啄米般打起盹來,析秋嘆了口氣,將他重新放平又掖了掖被子。

  臉卻沉了下來……

  大太太不會讓人在佟敏之面前說這些話,一來她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二來這畢竟事關佟府的聲譽,她即便用手段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佟敏之平日接觸的人不多,說這話的人必定是和他親近的人。

  她想到了秋雲、春雨!

  可這兩個丫頭雖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但這樣的話沒聽到府裡的下人傳過,她們怎麼會知道?會是誰告訴她們的?

  說這話的人又是什麼目的?!

  這時,房門輕輕的被人推開,她看著佟敏之頭也沒回的道:「司杏,幫我倒杯茶!」

  稍傾,一杯熱茶落在她手心。

  「謝謝!」析秋接過茶,隨即一愣,抬頭看向來人驚訝道:「表哥?!」

  徐天青溫潤的笑著,笑容純淨若一縷艷陽,嗓音也是少年特有的清亮:「七弟可好些了?」卻在看到她紅紅的眼睛,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析秋目光掠過敞開的房門,隨即又覺得自己疑心太重,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燒退下去了,應該無妨了。」

  彷彿知道她的顧慮,徐天青善解人意的退了幾步,停在桌邊看著她:「讓丫頭來守著,你也去歇會兒吧。」話落,瞧見析秋手裡的茶杯空了,想過去接了,可動了動腳又猶豫的停了下來。

  析秋自床沿上站了起來,也不知是坐得太久,還是一夜未睡的緣故,忽然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徐天青心裡一緊,三兩步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扶她,卻見析秋身體一側,扶住了床櫞站穩,他尷尬的伸著手,連姿勢都忘記收回來。

  析秋恢復過來,才發覺他的動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屈身福了福:「多謝表哥。」轉身將茶杯放在桌面上:「表哥過來可有什麼事?」

  徐天青暗自懊惱,也覺得自己今晚太過唐突了,做事贍前不顧後的,不由心生愧疚,也就沒在意析秋的話,門外秋雲的臉一閃而過,析秋暗暗蹙了蹙眉……

  兩人沉默了片刻,徐天青忽然想起來了什麼,道:「六妹妹讓我打聽武進伯府的事,我打聽到了……」細細將武進伯的事情說與她聽。

  門外,春雨嬌笑著領著一群婆子,跟在錢媽媽後頭:「奴婢也只是聽人說,像七少爺這樣許是白日裡受了驚嚇,尋常的法子也退不了燒的,只有請了有經驗的媽媽過來叫叫魂,保管明兒一早燒就退了。許是老天保佑七少爺,奴婢心裡想著摸黑去叫門,就算磕破了腦袋也要把媽媽請來,卻沒想到這麼巧媽媽過來巡防。」

  錢媽媽何等聰明的人,這樣的小把戲又怎麼能逃過她的眼睛,這裡是外院,今晚六小姐在這裡,能有什麼?她不敢深想。

  原本依她的性子,縱是院子裡起了火,她也最多提著水桶做做樣子,保全自己才是正事,能避則避,若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府裡這些年,服侍了幾個太太,來旺家的那樣能幹的人,大太太掌權後還不是去了外院,只有她還在太太跟前辦事。

  可是,當她看到春雨時,卻鬼使神差的攔住了她。

  如今奇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底,念頭一閃她笑道:「姑娘一心為主子考慮,我既能出份力又怎麼敢託大,不過這叫魂也需要個東西,還勞煩姑娘幫我準備一下。」她聲音很大,在安靜的夜色裡,格外的洪亮。

  春雨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隱去眼底的不耐煩,強忍著笑道:「媽媽需要什麼只管吩咐,我這就去準備。」錢媽媽就道:「取些未開包的繡花針來,再倒半碗清水。」

  春雨點頭:「奴婢馬上就去準備。」又扶了錢媽媽:「外頭冷,媽媽們不如先進裡頭驅驅寒氣。」說著就扶著錢媽媽要進去。

  錢媽媽笑著點頭:「好!」領著一群丫頭婆子呼喇喇進了院子,又上了正房。

  春雨進門,正巧看到六福垂著腦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上去就用腳踢踢她:「整日裡睡不醒,半點也不中用。」瞧見六福被驚醒,喝道:「沒瞧見媽媽們來了麼,還不去倒茶。」

  六福清醒過來,不明白大半夜的錢媽媽怎麼忽然來了,難道是大太太不放心七少爺,派錢媽媽過來瞧瞧?她心中一喜也不和春雨饒舌,福了福回道:「奴婢這就去。」三兩步出了門去倒茶。

  春雨回過頭領著錢媽媽就進了左邊的臥室,睡在外間的司榴早就被驚醒了,披著褙子迎了出來,皺著眉頭低聲喝道:「怎麼回事,聲音這樣大不知道七少爺正病著呢。」話落,她看到錢媽媽等人,驚訝道:「媽媽怎麼來了?可是大太太有什麼事?」

  錢媽媽心裡咯噔一聲,暗道果然如此,春雨自作主張的去內院,六小姐根本不知道。

  這樣她的目的再明朗不過,想到這裡她似笑非笑看向春雨,道:「春雨姑娘說七少爺燒得厲害,人也迷迷糊糊又叫又哭的,就去請了我來給七少爺叫叫魂。」她也不著急,就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司榴姑娘,七少爺可好些了?!」

  司榴眯著眼睛,就差在春雨身上剜出個洞:「春雨姑娘整夜守在外面,可能不知道裡頭的情況,七少爺上半夜就退了燒,又吃了藥早歇了,媽媽既然來了,也進去瞧瞧,不過也擔心些,別過了病氣才好!」

  說完,幾個婆子面色一變。

  主子生病了問醫吃藥丫頭婆子跟前伺候周到,可要是她們病了,不但要做事還是瞞得死死的,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保不準送到莊子裡養病,一來二去差事被人頂了不說,還可能留在莊子裡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心生怯意,去看錢媽媽的臉色。

  就見錢媽媽笑道:「既然退了燒也就不用再添麻煩了,生病吃藥是正道,尋常的舊法子也不一定得用的。」說完一副不願多坐的模樣,起身要走:「姑娘替我問六小姐好!」

  春雨急了,四處尋秋雲的人影,尋了半天也不見她出來,只能暗暗咬牙攔了錢媽媽:「媽媽既然來了也好歹進去瞧瞧,若是明兒大太太問起來,媽媽也好回話不是。」

  錢媽媽正要說話,可就在這時,內室的門的被人從裡面拉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17 PM

第四十四章:處置

  析秋冷著臉站在門口,眼底若寒潭一般透著凌厲,她目光一個個掃過去……

  門外的幾人不由自主的瑟縮,矮了一頭齊齊屈膝道:「六小姐。」

  氣氛凝滯下來,春雨心虛的低下頭,析秋忽然笑了起來看向錢媽媽:「媽媽來了。」說著迎了過來:「媽媽快坐,您親自過來,可是母親那邊有什麼交代的?」

  錢媽媽沒有和以往一樣坐下來,而是垂首站在一邊答道:「回六小姐的話,大太太沒有話交代,只是今晚奴婢值夜順道過來瞧瞧,六小姐這裡可有用的上奴婢的地方。」

  春雨臉色一變:這個老東西,變臉的速度這樣快。

  析秋接過司榴奉過來的茶,親自遞給錢媽媽:「那就好,七少爺病情雖是穩定了,可到底人還沒醒過來,我也不敢大意了。待他醒了我就去和母親稟報,若是母親問起還勞煩媽媽幫我解釋解釋,多謝媽媽了」

  錢媽媽一愣慌忙接過茶,疊身福了又福:「六小姐辛苦了一夜,奴婢能盡點心也是奴婢的福分,不敢擔個謝字。」她目光一轉又笑道:「再說,您是奉了大太太的旨意來照顧七少爺,一時有些不便,大太太也是知道的。」

  春雨聽著臉色又是一變。

  析秋卻笑盈盈的:「媽媽不必自謙。」又看向其餘的婆子:「天色不早了,媽媽們若差事辦完了,就留下來歇歇吃杯茶再走吧!」

  幾個婆子方才被析秋的臉色怔住,隨後又怕佟敏之過了病氣,早就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如今析秋一開口挽留,其中一個連忙回道:「不敢叨擾六小姐、七少爺,奴婢們差事還沒做完。」

  析秋點點頭,看了眼司榴,司榴就從荷包裡拿出幾吊錢:「媽媽們也去買點酒喝祛祛寒。」幾個婆子忐忑的接了:「謝謝六小姐。」又去看錢媽媽的臉色。

  這期間,錢媽媽的目光迅速在內室裡一掃,眼底一絲詫異浮現,她又福了福:「天氣涼了六小姐也注意著身子,若是有事就差人喚奴婢,奴婢這就先回去當差了。」這小半天,錢媽媽再沒去看春雨一眼。

  春雨差點咬碎了滿嘴的牙齒,一見錢媽媽要走,連忙攔住她:「媽媽既然來了就再坐坐吧,秋雲姐姐還說有事和您說呢。」

  錢媽媽似笑非笑,推開春雨的手,語氣不復方才的和氣:「秋雲姑娘若有事,就勞她去內院找我,姑娘也別拉著我,我可不如姑娘這樣清閒。」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春雨氣得面紅耳赤,等錢媽媽幾人背影消失在門口,她猛然轉過頭來,不甘的瞪著內室,彷彿下一刻門口就能出現奇跡,能如願以償的看見,徐天青從裡面走出來。

  司榴插著腰,皮笑肉不笑的道:「春雨姑娘真是忠心,這大晚上的,為了七少爺竟這樣的忙活。」

  錢媽媽一走,春雨頓覺勢單力薄,可事情到這個份上,她只能賭一把,轉了臉她就笑道:「是啊,七少爺病了,奴婢心裡焦急的很……」說著,抬腳朝屋裡走:「六小姐照顧了一個晚上,就讓奴婢替您吧,可不能把您累著了。」

  司榴手臂一抬,擋住她的去路:「不勞春雨姑娘!」

  「這是做什麼?」春雨腳步一頓,去看析秋:「六小姐,難道我看看七少爺也不……」話未說完,她不由自主的愣住,只見析秋正淡淡站在那裡,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依舊如往常那樣恬淡溫和,可她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顫。

  彷彿不認識析秋般,愣在哪裡!

  「把她捆了,著人看管起來。」析秋淡淡說著,看也不看春雨一眼,轉身就要進房。

  「是!」司榴笑了起來,她早就想收拾她了。

  春雨面色一變,不相信析秋真的敢對她怎麼樣:「六小姐憑什麼捆奴婢,莫說奴婢沒有錯,縱是有了錯也輪不到你來問罪!還是說六小姐做了什麼骯髒事心虛了,怕奴婢說出去,惱羞成怒了?!」

  析秋根本不理她,抬腳已經跨進房裡,司榴已經拿住了她的手臂,春雨急了猛使了勁一把推開司榴,手一掀推翻了一側的圓桌,桌上茶盤瓷碟摔碎了一地,茶水濺濕了析秋的裙擺,滿室的狼藉:「不過一個不得寵,靠著巴結大太太活著的庶女,在這府裡有頭臉的丫頭都比你強,你憑得什麼!」她看著析秋的背影,猶如困獸一般:「奴婢沒有錯,奴婢要見大太太。」

  析秋已轉身進了房,根本沒有看她一眼,司榴被春雨推了一下脾氣也上來了,剛剛她雖然睡著了,可看了這半夜的功夫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早氣得不行,立刻擼了袖子一把按住春雨的手,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你既是稱奴婢,就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奴婢可以議論的。」說完,抽了春雨的腰帶三兩下把她的反手捆了起來,又啪啪給了她兩巴掌:「讓你滿嘴胡說!」

  「六小姐要殺人了,殺人了!」春雨的臉迅速腫了起來,嘴角也滲出血絲,她紅著眼睛大叫,引得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紛紛探出腦袋偷看。

  這時,佟慎之皺著眉頭從一側的廂房裡走了出來,春雨一見到他,像見到救命稻草一樣,發了瘋的衝了過去,跪倒在地上:「大少爺,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自小進府在大太太跟前服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六小姐不問青紅皂白就綁了奴婢,奴婢不服,不服!」她一改方才的尖利,哭的梨花帶雨凄凄楚楚,彷彿析秋是那萬惡的主子,容不下一個出色得力的下人般。

  司榴看向析秋,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拉春雨。

  析秋轉身從容的走了出來,和佟慎之見了禮:「大哥!」

  房間裡有一瞬間的靜謐,院子裡的丫頭都知道春雨是大太太的人,這個府裡除了大太太還沒有人敢處置她們,以至於她和秋雲兩人在七少爺院子裡作威作福,都無人敢管。

  她們暗忖著,也偷偷為六小姐捏了把汗,悄悄縮了回去,他們無能為力,無論是大少爺還是大太太都得罪不起。

  春雨希翼的看著佟慎之,認為他定然會顧著大太太的面子而救她,甚至目光中已透著暗示性的隱隱情意。

  卻不料,佟慎之退開一步,不悅的看向司榴:「愣著做什麼,這樣的奴才還不拖下去,免得吵了七弟的休息。」說完,他又朝身後喝道:「一山!」

  所有人愣住,春雨更是呆呆的看著佟慎之,不明白他何以不顧大太太的面子,而是幫著六小姐,可下一刻她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裡,只見隨後而出的一山,正押著同樣被捆著堵了嘴巴的秋雲。

  司榴一看這情形,那一點點的猶豫頃刻煙消雲散,三兩步上去拽住春雨,學著一山的手法堵住春雨的嘴巴,又和他一前一後拽著春雨秋雲出了門。

  春雨看向秋雲,兩人眼中滿是絕望的驚恐。

  人一走房間裡安靜下來。

  「大哥,喝茶!」有丫鬟進來收拾,扶起桌子拿來新的茶具,析秋親自為佟慎之倒了杯茶,恭敬的站在一邊。

  「母親那裡我會去說。」佟慎之接過茶卻沒有喝,房間中早已沒有下腳的地方,只能原地站著,他看著析秋,微蹙著眉想了又想,出口的話終是咽了下去。

  析秋什麼也沒有說,只福了福:「多謝大哥。」她頓了一頓又道:「七弟剛才醒了,大哥要不要進去瞧瞧?」

  佟慎之目光一閃,看了眼打開的房門,忽然鬆了口氣:「也好!」率先進了房。

  房間不大布置的也極其簡單,除了兩頂紅漆的衣櫃,便是一個花草魚蟲的屏風,屏風上搭著幾件換洗衣服,正面放著一張大床,帳鉤是兩隻碩大的野豬伸著獠牙,透著幾分孩子氣的調皮,所有的擺設一目了然。

  佟敏之睡的很不安穩,臉色雖還是蒼白,但卻沒有發燒的跡象,躺在那裡脆弱的像個瓷娃娃。

  「既然七弟無事,你也早些回去吧。」佟慎之忽然轉身看向她,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累了一夜,回去歇歇還要去母親那裡。」

  析秋目光閃了閃,留戀的停留在佟敏之臉上,卻還是點了點頭:「好!這裡就勞煩大哥了。」又上前為佟敏之掖了掖被角,在他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佟敏之睫毛顫了顫卻沒有動,她起身又看向正端著茶盤過來的六福道:「你好好守著,吩咐廚房燉些清粥溫著,等他醒了餵他吃了。」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讓他多喝些水。」

  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

  司杏剛剛回來,見司榴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房裡又是這樣的凌亂,正納悶著又瞧見析秋,迎了過來道:「小姐,你沒有事吧?!」

  析秋看了她一眼,隨後目光轉向門外,外面夜幕如墨濃的化不開,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收起臉上的清冷,淡淡出聲道:「走吧。」話落,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中。

  司杏司榴一驚,一個隨手抓了柄傘,一個提著墻角的燈籠追了出去。

  窗後,佟慎之的身影攏在窗台上,他皺著眉頭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走回床邊抓起本書隨意翻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24 PM

第四十五章:示弱

  「太太,六小姐來了。」房媽媽將牆角的油燈挑亮了些,又隔著紗帳去喊大太太。

  床裡面傳來大太太帶著睡意的聲音,她翻了個身坐起來,房媽媽聽到動靜就掀開帳子,拿了件小襖給她披上,又塞了個深藍雙金的大迎枕墊在大太太背後,轉身去端爐子上溫著的茶。

  大太太漱了口,又喝了半杯的茶嘆口氣道:「什麼時辰了?」

  房媽媽自懷裡拿出來懷錶看了一眼,道:「丑時末。」她頓了一頓:「六小姐滿身的雨水,眼睛也紅紅的,正跪在外面呢。」

  大太太眼角一挑,顯得有些驚訝:「六丫頭?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房媽媽朝門外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奴婢藉著洗漱的功夫,去了二門一趟。」她湊著大太太耳邊,細細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天青?」見房媽媽點頭,大太太沉了臉,手指細細摩沙著茶杯,未曾說話。

  房媽媽點點頭,面露鄭重:「奴婢又特意去表少爺院子裡轉了一圈,墨菊還沒起床,雛菊正端了衣服去洗,她昨晚值夜,說表少爺子時就回來了。奴婢就看了眼盆子裡的衣服,全是乾爽的,沒有淋雨的樣子。」昨晚是子時末開始下雨,如果徐天青沒有淋雨,也就驗證了墨菊的說法。

  「天青是個守禮的孩子!」大太太面色稍霽,不知是滿意房媽媽,還是滿意事情的結果,挑眉道:「錢媽媽一走,六丫頭就讓人綁了春雨?那秋雲又是怎麼回事?」

  房媽媽低聲回道:「聽婆子說,錢媽媽一走春雨就發了瘋一樣罵六小姐,罵的很難聽,也不見六小姐發脾氣,只聽春雨罵了半天,忽然就掀了桌子,六小姐這才發了火,讓司榴綁了起來。至於秋雲……」她臉色有些難看,這兩個丫頭是她調教,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讓她以後怎麼在大少爺面前做人:「秋雲是大少爺捆的,說是一山從大少爺房裡拖出來的。」

  大太太眉頭微皺,沉吟了半晌才道:「讓她進來吧。」

  房媽媽點頭走了出去,轉身便領著析秋進來。

  析秋從佟敏之的院子出來,直接來了這裡,又在雨裡淋了,身上耦合色的褙子,裡頭的芙蓉色小襖皆濕了半邊,髮髻上也垂著水珠,臉色顯得疲憊而蒼白,她進門跪在了大太太的床邊,低聲道:「母親!」低低哽咽起來。

  看見她的樣子,大太太皺著眉頭己不可查的鬆了鬆,聲音透著柔和:「地上涼,你這是做什麼,衣服又沒有換。」朝著房媽媽道:「讓司杏取六小姐的衣服過來,就在這裡換了。」

  房媽媽端了繡凳,又扶了析秋起身:「六小姐快喝杯茶,有什麼話慢慢說。」將茶遞給她,自己走了出去,還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大太太就看著析秋,略帶著審視,並未說話。

  析秋眼淚垂了下來,羞愧的低頭道:「女兒違逆了母親,母親還這樣寬宏,女兒無地自容……」

  大太太眼底露出滿意之色,坐直了身子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褙子,這才問起原因:「到底怎麼回事?」

  「適才女兒一時氣不過,將……將春雨綁了。」並沒有告狀的意思,只將事情的結果告訴了大太太:「女兒原本想等母親起床後請母親做主,可是一時氣不過就……」將事情講了一遍,卻故意未說春雨秋雲的目的:「女兒該請母親做主的,是女兒魯莽了……還請母親責罰!」

  析秋垂著臉,無措的坐在繡凳上,大太太看著她,嘆口氣道:「這點小事,你又何必如此,不過是兩個丫頭。你性子向來敦厚,定是氣不過了才如此做的,我瞧著那兩個丫頭也著實沒了分寸,原瞧著還算機靈才送到老七那裡去,如今倒是我看走眼了。」她頓了頓,沉吟了片刻又重新靠回了枕頭上:「你這孩子也太過軟弱了些,不過這點事,就讓你這半夜淋雨,鬧得一府不安生。」

  析秋又跪了下來,抬著頭淚眼朦朧的看著大太太,自責道:「是女兒做事欠考慮……辜負了母親!」語氣真摯,彷彿內心做著強烈的掙扎。

  大太太忽然笑了起來,拿出自己的帕子,親切的遞給析秋:「大家小姐,這像什麼樣子,快擦擦眼淚!」又朝門外喊來房媽媽:「那兩個丫頭也別送過來了,直接派幾粗使婆子,送到通州的莊子裡去。」竟是問也不想問,就要把人送走了。

  無條件信任析秋,這是在抬舉她。

  房媽媽推門進來,微微詫異,卻笑著應著了。

  析秋眉頭略蹙了蹙,大太太這樣自然有佟慎之的因素在裡面,可大太太眼下明顯是賣了她一個面子,兩個丫頭是大太太的人,自己不但打了還直接綁了起來,這等於是在打大太太的臉,可大太太卻什麼也沒有說,就把人打發了。

  以大太太的為人,這樣做必然有緣由……

  難道婚事已經談到這樣的地步,所以才什麼也不問,就給她天大的面子?

  析秋想到昨晚徐天青的話:「武進伯府共有三位公子,任大公子捐了個四品同知,正打理著府上的庶務,二公子是庶出,與我同科也是今年下場秋闈,三公子雖有些頑劣,但為人還算仗義!」徐天青畢竟是男子,看問題的角度與女子截然不同。

  析秋當時顧著佟敏之,沒敢細問:「多謝表哥了。」

  徐天青卻有些不解,問道:「六妹妹何以打聽武進伯府的事?」他忽然臉色一變,身體一寸一寸變得僵硬起來:「難道姨母她……可是你才十二歲……」話說不下去,十二歲是也到了考慮婚事的年紀了。

  析秋心底無奈,臉上卻掛著得體的笑容:「沒眼的事,三姐姐四姐姐都還沒定呢。」

  徐天青募然鬆了口氣,臉色也一點一點恢復過來:「也對,也對!」

  現在想想,若真只是頑劣,堂堂伯公府又怎麼會在她們這樣的人家選個庶女做繼室。

  難道滿京城就尋不到家世清白,品貌端莊的女子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32 PM

第四十六章:養顏?

  看著大太太,析秋滿臉的感激,躬身福了福:「謝謝母親,這兩年若非母親照拂,女兒哪有今天,母親的大恩大德女兒銘記於懷……」她坐到床邊的腳踏上,握著大太太的手,抬著臉露出小女兒的青澀認真:「女兒一定好好孝順母親。」

  大太太笑了起來,慈愛的看著她,又朝一邊候著的房媽媽道:「這孩子今兒是怎麼了,竟是撒起嬌了,倒和華兒在家時一樣。」

  房媽媽笑著,扶起析秋:「都是太太的女兒,又是親姐妹,哪能不像的!」

  析秋用帕子擦了眼角,露出一絲笑容:「我若有大姐姐一半的聰明,此生也足了!」

  三個人一起笑了起來,這時司杏拿了析秋的衣服過來,析秋告了退由司杏服侍著,進旁邊的淨房換衣服。

  大太太立刻冷了臉,朝房媽媽道:「那兩個丫頭你親自去辦吧,省得到莊子上還惹出亂子來。」一邊說著,一邊掀了被子起床,房媽媽急忙拿了襖子在爐子上溫了溫給她穿上:「那兩個丫頭,太太不用再審審?」

  大太太似笑非笑,眼底露出一抹精光:「問什麼?問出府裡的小姐與自己的侄兒有私情?」

  房媽媽表情一怔,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明白大太太的意思,這件事不審比審好,那兩個蹄子被人一嚇,還不知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無論那一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難不成還能逃得過大太太的眼睛,左右不過那幾人出的亂子,況且,表少爺和六小姐有沒有什麼私情,人言可畏,六小姐一人倒是無所謂,可府裡還有好幾位小姐未嫁,表少爺又是姨太太的心頭寶,馬上又要秋闈,這個時候就是有事也得當沒事樣壓著……沒有一點好處的前提下,還不如賣個人情給六小姐……

  況且,六小姐的婚事,眼見著有了眉目,更不能出岔子!

  心念電轉,房媽媽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笑著道:「還是太太想得周到。」

  大太太挑著眉頭,指了指裡面:「倒是沒想到連慎之也向著她,這丫頭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倒是我小瞧她了。」又嘆了口氣,隨即笑道:「這樣也好,讓她記著慎之的好,以後嫁了人,她沒得人靠,只有一心依仗娘家,依仗慎之」

  事關大少爺,房媽媽不好說什麼。

  大太太想了想補充道:「這件事倒給我提了醒!二門那裡還要再加些人手……再派人去和慎之說一聲,就說事情我知道了,讓他不用管,平日多帶天青出去走走,別老悶在家裡。」

  房媽媽只點點頭道:「奴婢省得。」卻暗暗想著,內院外院來往少些,表少爺常出去走動,又在外院,與六小姐見面的機會更加的少,畢竟少爺小姐都大了,還是防著點的好。

  這時負責梳頭的婆子進來,大太太停了話,等人一走她又道:「老七那邊,讓紫霞去吧。」她眯了眼睛似笑非笑:「再挑兩個小丫頭。」

  房媽媽一驚,紫霞是家生子,娘和老子都在莊子裡,一家子的老實本分。

  是大太太房裡最好拿捏的丫頭……

  這時,析秋換好衣裳出來。

  大太太笑看著她:「就在我這裡用早飯吧!」析秋躬身應了,大太太拉著她坐到外間的餐桌上,給她夾了塊水晶蝦餃:「老七的病也好了,你也不用掛心,那邊我就讓紫霞去,紫霞向來穩妥,以後有事兒你交代她辦便好了。」

  析秋垂了頭,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卻恭順的應道:「女兒知道了。」是在告訴她,沒事不要再去外院。

  大太太很滿意!

  析秋吃過飯便辭了大太太,回了自己的院子,這邊六福得空來找她,說七少爺醒了喝了半碗粥……

  析秋點點頭,拉著六福的手將紫霞要去的事告訴她,又道:「你這幾天好好守著她,我會找機會再去看他。」

  六福鄭重的點點頭,這一日守著佟敏之,他燒得糊塗時嘴裡斷斷續續說的話,她也聽到幾句,越聽越心驚,有的事她們做奴婢的要時時留心,觀察上意,有的事她們卻要裝聾作啞,爛在肚子裡。

  不該知道的,永遠都不能知道!

  等六福一走,司杏紅著眼睛跪在析秋的腳邊,她已經從司榴那裡了解清楚昨晚的事:「小姐,你責罰奴婢吧,若不是奴婢私自離開,又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哽咽著,眼淚啪啪的掉在地上:「奴婢原本打算給墨菊看看料子,可見到她哪裡許多新巧的花樣子,一時多看了會兒……奴婢錯了!」

  析秋靜靜的,凝視著她片刻,才上去將她扶起來:「你和墨菊關係向來好,墨菊對表少爺又忠心,你也是一片好心,不過是事情趕巧,別再胡思亂想了。」又掏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我一夜未睡已經很累了,可再沒力氣哄你了。」

  司杏停了哭,可依舊還是很忐忑,析秋拉著她坐在床邊:「我有事讓你去做。」

  司杏一凜,認真的看著她:「小姐讓奴婢做什麼?」

  析秋道:「稍後你託人去買兩壇金華酒,悄悄給錢媽媽送去!」昨晚的事,無論錢媽媽出於什麼原因幫她,這謝禮卻是不能免得。

  司杏點頭道:「奴婢這就去辦,小姐你快歇會兒!」

  析秋點頭合衣上了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想到昨晚的事,她瞧見秋雲在門外探頭探腦時,便喊六福去院子口守著,聽到什麼看到什麼立刻來通知她,所以春雨她們進門時,徐天青早就從後罩房上了抄手遊廊回去了。

  春雨秋、雲的連環計雖巧妙,可她們畢竟年紀小了些,做事也粗糙許多……

  至於是誰教她們這麼做,如今這府裡唯一有這能力動機的,除了王姨娘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

  這次是她大意了些,不過也總算讓她看清了王姨娘的手段,原以為她在內宅和大太太又和羅姨娘鬥了這麼多年,手段有多高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為了一樁婚事,竟這般惡毒,將六年前的事編派著,故意傳到佟敏之耳中,他那麼小,哪能受得住那樣的話,自是情緒低迷又失足落了水,就此她還不罷休,竟設計了這樣一齣戲,想要徹底壞了她名聲。

  如此一來,那武進伯府的親事,庶出的小姐就只有佟析言合適。

  想到佟敏之醒來,絕望的與她說的那些話,她心如刀絞,拳頭也不自覺攥緊。

  到了下午起床梳洗過後,便聽司榴說,房媽媽親自讓人綁了春雨秋雲,在二門那裡當著丫頭婆子的面,各打了二十板子,扔上了馬車運去莊子裡了,她聽到時只笑了笑,便帶著丫頭去大太太房裡。

  稍間裡,幾個小姐都在,佟析言正坐在大太太旁邊,手裡拿著一件絳紫滾雪細紗的綜裙正在說著什麼,見析秋進來目光一閃似笑非笑的問道:「六妹妹來了,七弟可好些了?昨晚守了一夜,我當你今日不來了呢!」

  析秋屈膝朝大太太行了禮,又和眾姐妹見禮,笑著朝她點頭:「好了許多。」她頓了頓又很認真的謝道:「勞三姐姐掛念了,不過半夜的功夫,哪來的勞累。」

  就見佟析言眼底迅速劃過絲失望,轉瞬即逝,露出笑容:「那就好!」

  析秋看著她手中的裙子道:「這裙子真好看。」

  佟析言面露驕傲,提起裙子笑道:「六妹妹也覺得好看?!」她又看著大太太:「母親您看六妹妹也覺得好看,您就試試吧,您穿的肯定好看。」說著掩袖而笑,滿臉的討好:「若是走出去,不知情的定以為我們是姐妹呢!」

  大太太笑拍了她的手:「就你嘴甜!」又看向析秋指著裙子道:「你三姐姐連夜做的,你素來眼光好,也幫我瞧瞧配什麼色的褙子好看。」

  析秋認真看了眼裙子,笑道:「三姐姐手真是巧,這滾雪細紗軟的似水一般,怕是費了很大的功夫!」她又苦惱的皺著眉頭:「若是配了藕合色的褙子素淨了些,可若是搭了赭紅又艷麗了點……」猶豫不決的樣子。

  佟析硯上前拉住析秋,點著她的額頭:「老毛病又犯了!」又看向大太太,笑道:「母親也別問她了,她向來最優柔寡斷拿不定主意的人,等她定了怕是要明年穿了!」

  佟析玉看向析秋,嘴脣動了動沒有開口。

  「哪有這麼說妹妹的。」大太太瞪了眼佟析硯:「我瞧著六丫頭眼光好,就是太圖素淨老成了些。」

  析秋配合的低下頭,雙頰微紅。

  「不如配芙蓉色吧,顏色清爽與這絳紫也不衝突!」佟析言覷了眼析秋,笑著偎在大太太身邊,比起佟析硯今兒她倒像是親生的了:「母親保養得好,芙蓉色最相配。」

  是女人都喜歡被人誇年輕,大太太也不例外,滿臉的笑意。

  幾位小姐又輪番附和了,說起大太太保養得好,析秋淡淡坐著,喝了口茶看似不經意的道「說起養顏,我進門時瞧著花圃裡的天火草又長大了許多,白長著也糟蹋了些,母親不如讓人摘了些,叫人搗了漿外塗在臉上可保養皮膚,也可折了做菜,內服也有美容養顏,明目鎮心的功效,極適合女子食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37 PM

第四十七章:姨娘

  所有人一怔,大太太更是驚訝的看著她:「還有這樣的功用?」佟析硯也巴著她的胳膊,好奇的問道:「不過是株草,長得也奇怪,竟有這麼多用法?」

  析秋卻有些不確定的樣子,想了想方道:「我也是從書上看到的,若是女子臉上生了暗瘡,或是皮膚浮腫,日日抹一些汁液就會有消炎養顏奇效,如果內服效果會更好。」

  房媽媽一直記著天火草,大小姐抄了幾種做法給她,讓她做給大太太吃,她瞧著那草長得奇怪一直猶豫著,如今聽析秋這麼一說,眼睛一亮道:「那六小姐可知道哪種做法效果最好?」

  佟析言彷彿也特別上心,催著她問:「是日日吃,還是吃一次便有成效?」

  「清炒、燉湯、涼拌皆可。」又看向佟析言:倒也不用日日吃。」

  佟析言不再說話,目光透過臨窗看向院外的花圃,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房媽媽滿臉的笑:「行,奴婢這就讓人摘了些,晚上給太太燉湯喝。」

  析秋點點頭,餘光看了眼垂著臉的佟析言,脣角露出一抹淺笑。

  待在大太太處吃了晚飯,析秋故意拖了一步留了下來,大太太疑惑的看著她,問道:「怎麼了?可是老七那邊又出了事?」

  析秋垂著頭,臉上有些自責:「勞母親掛念了,七弟的病已經好了,再養幾日便沒事了!只是……」她頓了頓希翼的看著大太太:「聽說姨娘病了……我……我想去看看。」

  大太太眉梢一挑,脫口而出的拒絕咽了下去,稍作沉吟道:「去吧,你也好些日子沒見她,她也是可憐的,陪她說說話也好。」頓了一頓又看向紫鵑:「天快黑了,你陪著六小姐一起去吧,也也順道去庫房取些黃耆人蔘給六小姐帶過去。」

  析秋福了福,感激道:「謝謝母親!」又朝紫鵑點點頭:「有勞姐姐了。」

  紫鵑回了禮,隨即先出了門去庫房領了東西提在手裡,和司杏司榴並肩提著燈籠走在前面。

  東跨院析秋曾住了三年,前兩年她幾乎不曾出過這個小小的垂花門,直到第三年她才想了法子走了出去,用了一年經營才得了和其他小姐一樣的院子……

  雖是統稱東跨院,但姨娘的院子也是相對獨立的,頭一間是梅姨娘的院子,第二間是王姨娘,依次才是夏姨娘和羅姨娘。

  夏姨娘向來老實,遇事能避則避從不出頭,讓她住在王姨娘和羅姨娘中間,兩人又都是拔尖拿捏的主,這些年她時時提心吊膽,沒過過一天的安穩日子。

  剛進院子,秀芝便迎了過來:「六小姐怎麼來了?」朝她福了福,又看到析秋身邊站著的紫鵑:「紫鵑姐姐好。」

  析秋拉了她的手,問道:「我過來瞧瞧姨娘,病可好些了?」又看向紫鵑:「大太太讓紫鵑姐姐來看看姨娘。」

  「有勞紫鵑姐姐了!」秀芝福了福,又一一答道:「姨娘晚上喝了碗粥,氣色也好些了。」

  析秋點點頭。

  紫鵑朝秀芝笑笑:「秀芝姐姐跟我這麼客氣,剛進府那幾年我可得過姨娘很多好東西,我還記得有次我餓了,你端著姨娘的山藥糕,我們兩個坐在屋檐下吃了半盤子……」

  紫鵑生得高挑,樣貌也很出眾,大太太原本是想把她送去永州的,可不知最後卻成了紫環!

  如今她在大太太跟前最是得力,待人出事也愈加老道圓滑。

  秀芝笑著扶了她胳膊,接了話道:「後來姨娘知道了,不但沒罰我們,還囑咐廚房給我們另做了一份!」她說著眼神一暗,那時候七少爺還沒出世,姨娘在府裡的日子也不如現在這樣……

  紫鵑目光也閃了閃,笑道:「如今好吃的多了,想起來還是覺得那時候的最香。」說完一頓看向析秋:「讓六小姐見笑了!」

  析秋淺笑著,彷彿真的很羨慕:「怎麼會笑話,羨慕還來不及呢!」

  「六小姐向來最是溫和的,又怎麼會笑話我們。」早有小丫頭掀開門簾,秀芝迎著兩人進門:「快坐坐,我去知會姨娘一聲。」說著就要進臥室。

  紫鵑拉住她:「也別勞姨娘起來了。」她將手裡東西交給秀芝,拉著她道:「我難得來,你陪我說說話,讓六小姐進去陪陪姨娘吧。」

  六小姐很少來找姨娘,卻又在這節骨眼上,定然是有什麼話要和姨娘說!

  秀芝心中一動看了眼析秋,後者正低著頭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她不由朝紫鵑笑道:「好啊,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她挽了紫鵑又朝司杏司榴道:「兩位姐姐和紫鵑姐姐一起去我那裡喝杯茶歇歇吧,整日裡忙東忙西的,難得我們能坐下來聚一聚。」

  「我也正有話想和紫鵑姐姐說呢。」司杏朝析秋福了福:「奴婢就在隔壁,小姐若有事喚我一聲便可!」

  析秋點了點頭:「去吧!」又朝紫鵑笑笑:「勞煩姐姐等我了。」

  紫鵑笑笑,這府裡誰又是容易的,如六小姐這樣雖是主子,可有的事還不如她們丫鬟來的便利……六小姐是聰明人,以後還不定會有怎樣的前程,自己順手給了她方便,指不定以後還有事求得上她呢。

  這樣的事,紫鵑自然樂意做:「瞧六小姐說的,其實是我想賴在姨娘這裡偷會兒懶罷了!」說著四個人說說笑笑出了門。

  待她們出去,析秋親自掀開簾子進了門,房間擺設很簡單,幾乎沒有裝飾品,臨窗大炕上東西擺放的很整齊,一個繡花繃子擱在一邊,上面是繡了一半的正紅色的富貴吉祥花樣,針腳細密顏色用的也極好,是姨娘的針腳。

  析秋放下繡花繃子,又掀開內間的門簾,一眼便看到垂著的米黃色棉紗帳子裡,夏姨娘皺著眉頭靠在哪裡,頭髮梳的一絲不亂的垂在一邊,身上的煙霞色褙子也整齊服帖,儘管面色很蒼白,可依舊眉眼清爽,全不像因病躺了幾天的人。

  她還是這樣,即便是睡覺也要用最美的姿態躺著。

  「姨娘!」析秋幾步走過去,握住夏姨娘纖細的手指,指尖的溫度讓她皺了皺眉頭。

  夏姨娘一驚睜開眼睛,先是愣怔了片刻,彷彿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的而非夢境,她動了動手指確定指尖觸及的真實感,才驚訝道:「六小姐,你怎麼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7 09:42 PM

第四十八章:暗示

  析秋心裡泛酸,臉上卻是笑了起來:「我求了大太太。」她頓了頓,仔細打量了一遍夏姨娘,露出自責的表情:「原本只是託詞,沒想到您真的病了!」

  夏姨娘抓著她的手,搖著頭道:「六小姐快別胡思亂想,就是我身體不爭氣。」她喘了口氣:「七少爺怎麼樣?秀芝說燒退了,我心裡還是不放心,可又不敢讓她總朝你那跑,怕大太太知道又給你添麻煩。」

  「他沒事,昨晚燒就退了,今天司杏去瞧過,雖然還沒什麼精神,可已經能吃東西了!」

  夏姨娘鬆了口氣,脫口而出:「我昨晚做夢還夢到了二少爺,也是他這般年紀,就……」她意識到自己說了胡話,忙停住了雙手作揖:「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七少爺命大福大!」

  析秋笑了起來,拉住夏姨娘的手,握在手裡道:「不過一句話姨娘何必這樣。」

  夏姨娘點點頭,彷彿想起了什麼,坐起來認真的看著她:「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自從五年前析秋大病醒來後,她就覺得她的女兒有了很大的變化,穩重,隱忍,做事穩妥從未再讓她操過一次心,反而是自己處處給她添麻煩。

  析秋朝門口看了看,點頭道:「姨娘這樣病著,不如去求大太太去普濟寺住幾天吧,哪裡清淨也方便養病,若是大太太問起來,你就說府裡最近不安生,你去吃半個月的齋,念經祈求闔府平安!」

  夏姨娘驚恐的看著她,緊緊抓著析秋的手,臉色泛白:「是你有什麼事,還是七少爺有什麼事?你不能瞞著姨娘!」

  析秋安撫著她,又替她捋了捋不亂的鬢角,語氣極盡輕柔:「姨娘別亂想,七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想讓你去廟裡清淨幾天。」

  夏姨娘凝視著她,見她面上有著淺淺的笑意,目光清澈明亮,她心裡不安的感覺消散了些,鬆了口氣點頭道:「也好!我也想去給七少爺求道平安符,念幾日長生咒保佑你們兩個平安康健。」

  析秋眼角泛酸,趴在夏姨娘的膝頭,聲音悶悶的:「都是女兒沒用,不能讓姨娘和七弟過舒心的日子。」

  夏姨娘眼淚落了下來,愛憐的摸著女兒的臉,她這一生已經到頭了,所有的念想都是一雙兒女能過的好,可是,這般可心的兒女,卻因為她的身份受盡委屈和屈辱,她滿是自責:「都是姨娘沒有用,都是姨娘沒有用,害了你們……」

  析秋不想讓夏姨娘太過激動,趕忙擦了眼淚勉強笑著道:「七弟懂事了,我也長大了,只要姨娘好好的,總有好日子來的!」她起身給夏姨娘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裡,又重新坐下道:「去普濟寺讓秀芝、秀蘭陪著,旁的人也別跟著,人少了反而清淨。」

  夏姨娘點點頭,面露關切道:「我不在,你可要照顧好自己!」正說著,忽然門外響起秀芝的說話聲:「羅姨娘來了,快屋裡坐!」

  「夏姐姐可睡了?我也沒事就是過來瞧瞧。」羅姨娘的聲音很高,彷彿故意抬著聲音般。

  秀芝面露為難,正猶豫不知該怎麼回答,忽然門簾子掀開露出析秋淺笑的面容:「羅姨娘!」

  羅姨娘瞧見析秋,臉上掠過詫異,她與六小姐不過幾面之緣,印象中她還是個清瘦的孩子,今天一瞧卻突然發現,不知何時那青澀羞怯的小姑娘,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一件桃紅色的褙子明艷端莊,青絲挽著墜馬髻斜插了兩朵素淨的珠花,妍麗中透著幾分秀雅。

  竟比夏姨娘還清麗了幾分!

  她愣了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福了福道:「六小姐!」目光在簾子打了個轉:「沒想到六小姐在這裡,我來得不巧!」卻並沒有走的意思。

  羅姨娘是聰明人,她又和夏姨娘住隔壁的院子,自己來這裡她必然早就知道,既然知道她在還特意過來,想必是有什麼話對她說,析秋心底笑笑在櫸木四出頭的官帽椅上坐下來:「姨娘剛吃了藥睡了!」她看著羅姨娘:「羅姨娘快坐吧,你這麼站著我倒不好意思了。」

  羅姨娘也不客氣,坐在了析秋的斜對面:「她這身子就是弱了……」彷彿很感嘆的樣子。

  析秋依舊保持著笑容,看向立在一邊有些尷尬的秀芝說道:「勞煩姐姐給我和姨娘泡杯茶。」

  秀芝一個激靈,深看了析秋一眼,不明白她怎麼會和羅姨娘有話說,不過六小姐向來有主見,她這麼做也必然有原因,也不再多問什麼立刻福了福道:「奴婢這就去!」關了門走了出去。

  羅姨娘穿著一件梅紅色繡著杭菊的褙子,下身一件粉白色的綜裙,挽著牡丹髻頭插著金海棠珠花步搖,並著一隻點翠玉簪,耳朵墜著鏤空紅寶石耳墜,身材高挑纖長凹凸有致,完全不像生育過兩個孩子的女人,若非眉宇間一點晦暗,端得起明艷照人、風情萬種。

  析秋想到府裡的傳言,說羅姨娘曾經是官家女子,後來家裡犯了事,她也被連累充了奴籍,後來被佟大老爺的上司看中,就轉送到佟府,剛來時羅姨娘也做低伏小過,可在五小姐夭折後,她就變得鬱郁寡歡不與人來往,這樣的情形到她兒子胎死腹中打住,她似是徹底放開了,不但不去大太太那裡晨昏定省,還處處找幾位姨娘的麻煩,幾乎鬧得全府雞飛狗跳。

  若非佟大老爺發了話,大太太早不知把她如何處置了。

  析秋很理解她,一個妾室沒了丈夫的寵愛,子嗣又絕了,她的人生還有什麼盼頭?!

  既沒有盼頭,便沒有什麼可讓她忌諱的。

  念頭一閃,她笑道:「姨娘來可有什麼事?」與聰明人說話並不需要拐彎抹角。

  果然羅姨娘眼中一瞬錯愕後,便笑了起來:「六小姐果然是爽快人!」她撫了撫很平整的衣袖,笑道:「六小姐可知道我來佟府前在什麼地方?」

  析秋一愣,她有必要知道這些?!

  羅姨娘很滿意她眼中的錯愕,笑道:「我祖上是岳州府的督軍師爺,後來岳州知府牽連到德宗三年的八王爺謀反案,我們家也抄了家,男丁流放,女眷入了奴籍,死的死散的散……」

  析秋眉頭微皺,她明白羅姨娘這麼說一定有原因,便笑著做出認真聆聽的模樣。

  羅姨娘臉上閃過一瞬的悲憤,不過轉眼她又恢復了平靜:「六小姐一定奇怪我為什麼說這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其實也不算全無瓜葛,我入了奴籍後就被原湖廣布政司馬大人家買去做了丫鬟,不到兩年又送給了大老爺。」她彷彿想到了人生最美妙的時光,連笑容都帶著甜蜜:「到了佟府以後,直到過了三年,我偶然間遇到了我以前同在馬家當差的姐妹,你知道她現在在誰家嗎?」她自言自語又搖搖頭:「你一定不知道,她在武進伯府,是伯公爺的妾室。」

  原來是這樣,析秋恍然大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9:40 AM

第四十九章:所求

  「前日我聽說你們去普濟寺見了陳夫人。陳夫人向來與武進伯府走得勤,又是眼界高的人,她突然和五品佟府來往,必然是有目的,我便帶信去問我的姐妹,才知道原來是任三少爺要續弦,他因為聲名狼藉,滿京城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兒嫁給她們,伯公夫人沒有辦法,只能求了陳夫人尋個小戶人家的閨女,不論嫡庶,只要品貌端莊即可。」

  析秋忽然想到,五品官在百姓眼中,可能是天大的官位,可在京城權貴功勛眼中,不過是小門小戶。

  心中緊了緊,析秋不說話,依舊笑看著羅姨娘。

  羅姨娘也打量著她,只見她目前淡然,露出很得體的笑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她暗暗疑惑,她是知道了一切不在乎,才這般從容鎮定的,還是她根本不知道任三公子的種種劣行,懵然無知?!

  想到這裡,羅姨娘憐憫的看著她:「那三公子為人實在是……」彷彿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羅姨娘搖了搖頭道:「滿府裡的丫頭,沒一個他沒沾過的,就連伯公夫人房裡的也不避諱。前頭三夫人雖沒留下嫡子,可府裡庶子就有三個,庶女更是六七個之多。」她又湊近了壓低聲音道:「不但如此,他還有斷袖之癖……」

  「六小姐,我知你素來聰慧,我常常想若是五小姐活著,也不過比你大一歲。我也把你當女兒看,今兒與你說句實誠話,這門親事你無論如何都要避開!」

  析秋臉色微微一變,原來是這樣,如果單單只是頑劣風流,根本不能解釋任三公子鰥夫三年沒有續弦的事,在大周男子頑劣庶子多些根本不算事兒,原來還有斷袖之癖,這樣的癖好就算那些小門小戶也不會捨得把女兒嫁過去的……難怪徐天青說時語氣有些支支吾吾……可是,羅姨娘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呢。

  一個不相干的人,突然來和你掏心窩子說話……

  心思電轉,她面上卻紅著臉垂頭道:「姨娘說的我不懂,三姐姐、四姐姐都還沒定,怎麼也輪不到我!」

  羅姨娘詫異的看著析秋,剛剛的一絲憐憫,在心緒轉換中,變得複雜,對眼前的僅僅十二歲的小姑娘,生了些許疑惑,目光微微一轉她道:「聽不聽得懂沒關係,六小姐只要記住便可。」

  這樣為她考慮……她想幹什麼?

  電光火石間,析秋明白了羅姨娘的意圖,她抬起頭來雙頰有些暈紅,感激的道:「不過還是要謝謝姨娘,三姐姐還有王姨娘護著,我姨娘身體一直不爽利,對府裡的事也知道的少,若非姨娘和我說怕也沒有人願意和我提的,析秋自是銘記在心。」

  不過還是個孩子!羅姨娘剛剛一點點的不快煙消雲散:「六小姐也不用和我客氣,我把你和五小姐一樣看!」

  這時秀芝走了進來,端著茶盤奉了茶:「六小姐,紫鵑姐姐問你什麼時候回去。」析秋親自端給羅姨娘:「姨娘用茶!」羅姨娘接過,與方才客氣疏離大不相同。

  析秋笑看向秀芝:「去和紫鵑姑娘說聲,這就走!」她淺淺笑著,眼中卻沒有笑意,秀芝面色一凜道:「奴婢這就去。」退了出去。

  羅姨娘目光動了動,就見析秋並未起身,依舊是青澀得讓人生憐,大眼懇切的看著她:「您與我姨娘住隔壁,我平日裡在大太太跟前伺候也不得常常來,還望姨娘沒事時常來串串門子,陪她說說話,也好彼此做個伴!」

  羅姨娘眼睛一亮,六小姐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她的笑容不由真誠了三分:「那是自然,我就怕夏姐姐煩我話多,才不敢日日來!」

  「怎麼會!」析秋笑著喝了口茶:「姨娘是爽利人,我姨娘又是話少的,正好湊趣!」她又指指隔壁王姨娘的院子:「如今王姨娘有孕在身,我姨娘又病著怕過了病氣,你們兩廂湊著也能避著些!」

  羅姨娘眼中劃過憤恨,轉瞬即逝:「正是這個理!六小姐也是爽快人,到與我性子極像。」

  「既然這樣,我就把姨娘託付給您了!」她起身鄭重的福了福。

  羅姨娘道:「六小姐客氣了,我和夏姐姐也是相互照應罷了!」

  該說的話都說了,析秋笑著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要去大太太哪裡,就先走了!」羅姨娘也笑著起身:「既然夏姐姐休息了,我也不留了!」

  兩人立在門口,析秋回頭看著羅姨娘,她若有所思道:「雖是春天,可夜裡依舊涼的很,跨院的垂花門外就是夾道,風格外的大,門還是關緊點的好!」

  羅姨娘一怔,震驚的看著析秋,這話是什麼意思?六小姐不會平白無故的提到這事,其中必然有所指,可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卻想不明白。

  胡思亂想間,析秋已打開房門領著丫頭婆子出了院門。

  她抬腳想追過去問個清楚,卻又遲疑了起來,所謂合作便是彼此實力相當,彼此有對方所想要得到的利益,讓她在一個十二歲的丫頭面前示弱,這是不能夠的。

  想了想,羅姨娘也出了門回了自己院子。

  進了垂花門便到了智薈苑,房媽媽正立在門口,見到析秋笑著迎過來:「大太太睡了,六小姐明兒再來?」

  紫鵑也和析秋屈膝行了禮,回去當差。

  析秋朝左邊的臥室睃了一眼,朝紫鵑道:「姐姐慢走!」又看向房媽媽:「勞媽媽告訴母親一聲,我明兒再來。」房媽媽笑著送她出門,隨意道:「夏姨娘身體可好?」

  兩人聊著出了院子,小半會兒,房媽媽回去正房裡,大太太正歪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音也不睜眼,懶懶的道:「都說了些什麼?」

  房媽媽笑著道:「說是老毛病也不見好,只不過這幾日睡不大安生,人也沒什麼精神……又道在院子裡遇到了羅姨娘,聊了幾句。」

  大太太眉頭一蹙,眼底露出一絲精光:「去,把紫鵑喊來。」

  紫鵑早候在門口,聽到大太太的聲音,立刻掀了簾子進去。

  這邊析秋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左右是發了新枝的長青樹,鬱郁蔥蔥在燈籠的暗影中格外顯得的生機盎然,司榴挽著她胳膊,在她耳邊擔憂道:「小姐,羅姨娘心機深沉,她故意和你示好肯定有所圖,我們還是避著點好。」

  析秋脣角勾了勾,眉宇間是淺淺的笑意:「有所圖?你說她如今這樣,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麼?」

  司榴一怔,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語氣很不確定:「子嗣?大老爺的寵愛?錢財?」若是王姨娘她就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個兒子,縱是梅姨娘也想要八小姐嫁戶好人家,可是羅姨娘……她卻不敢斷定。

  析秋笑了起來,搖頭道:「你說的都不對。她如今最想要的,便只有一樣,安穩!」

  安穩分很多種,可無論哪一種,在如今的佟府裡都很難做得到。

  夏姨娘不爭不搶,足不出戶依舊有人惦記著,何況羅姨娘這樣出頭的,又怎麼能安穩呢。

  司榴一愣,道:「可是這些小姐並不能給她啊。」

  析秋搖搖頭,點著司榴的額頭道:「自己去想。」

  司榴嘟著嘴求救的看向司杏,可司杏也是搖著頭表示她也沒想明白,她不由氣餒的嘆了口氣:「小姐總是作弄奴婢,奴婢哪有那聰明勁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0:33 AM

第五十章:反擊

  一連幾日府裡風平浪靜,七少爺病癒又重新活蹦亂跳的去上學了。夏姨娘求了大太太要去普濟寺吃齋四十九天,大太太準了,一早上析秋並著羅姨娘,梅姨娘去送夏姨娘,負責護送的錢媽媽立在車邊。

  夏姨娘淚眼朦朧的看著析秋:「你和七少爺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讓人去廟裡告訴我。」她說著又喪氣垂了臉,想到自己都這樣了,即便他們姐弟有事,除了拼了這條命她還能做什麼呢!

  析秋笑著道:「府裡有母親照顧著,哪會有什麼事,您就放心去吧!」她笑握住夏姨娘的手,不動聲色的將一個荷包放在她手裡,夏姨娘一驚,想推辭卻瞧見馬車周圍都是人,嘴脣動了動什麼也沒有說,眼淚卻流得更凶。

  「這是做什麼,大早上的生離死別似的。」羅姨娘抱著胸靠在門上,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兩人,梅姨娘看了眼析秋目光一閃,碰了碰羅姨娘道:「大清早,姐姐快別亂說。」

  羅姨娘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她一眼,梅姨娘弄了個無趣,訕訕的閉了嘴!

  析秋知道羅姨娘這是做給旁人看的,只隨意的笑了笑,並不答話。

  夏姨娘淚水漣漣的看了羅姨娘一眼,這一眼包含了太多意義,她掏了帕子破涕而笑道:「姐姐說的對,我失態了!」又看向錢媽媽:「走吧,免得誤了時辰!」

  羅姨娘就甩了帕子,搶了析秋一步道:「走吧!不過月餘的功夫就回來了,婆婆媽媽的!」

  析秋朝夏姨娘點點頭,又和秀芝秀蘭交代了幾句,和趕車婆子道:「走吧!」又朝錢媽媽福了福:「有勞媽媽了。」

  錢媽媽道:「奴婢份內的事,六小姐不用客氣!」話落,她親自去扶夏姨娘上車,隨後秀芝秀蘭也上了車,將車簾子放了,趕車婆子揮起一聲清脆的鞭子響聲,馬車動了起來!

  析秋保持著微笑,手卻緊緊的握著,目光緊緊隨著漸行漸遠的馬車……

  司杏怕她失態,正要說話提醒時,析秋卻笑轉了臉神態自若的看向羅姨娘:「我還要去母親那裡請安,姨娘可要去?」

  羅姨娘眼露讚賞,卻是腰肢一擺道:「身子不適,不去!」話落,帶著自己的丫頭婆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析秋笑笑,又去看梅姨娘,梅姨娘笑道:「我也不去了,大太太讓我做的幾頂絞紗帳子還沒完成。」又朝析秋福了福:「就不和六小姐一起了。」

  析秋朝她點點頭:「姨娘慢走!」自己帶著司杏司榴,轉了彎上了小徑去了智薈苑。

  剛一進門便看到一個妖嬈的身影,逢迎湊趣的巴著大太太,嬌柔的笑聲充斥著整個房間。

  王姨娘穿著一件桃紅色的雙金小襖,湖碧色撒花褙子拽地繡著大紅牡丹的綜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通身竟沒有首飾,臉上卻略敷了脂粉,臉頰生了暗瘡看上去有些浮腫,眼角周圍又生了許多蝴蝶斑,與她印象中的嬌媚可人,風情萬種大相徑庭……

  她笑著和大太太說話,搶了紫鵑的活計,坐在腳踏上:「奴婢好些日子沒見著太太了,心裡實在念的慌,前幾日三小姐日夜為大太太抄佛經,奴婢擔心她身體,所以一直沒機會來給大太太請安。」

  妾就是半個丫鬟,她自稱奴婢雖有些刻意,卻也合適。

  大太太似笑非笑,按了她的美人捶,看向紫鵑道:「還不把王姨娘扶起來!」紫鵑立刻上去扶王姨娘起來,大太太又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如今雙身子合該多注意些才好,這樣的粗活自有丫頭做,你坐在旁邊陪我說說便好。」

  「那奴婢恭敬不如從命了!」王姨娘笑著屈膝應了,坐在一邊的繡凳上。

  彷彿這段時間的針鋒相對,暗潮洶湧只是假象,眼前的妻妾和睦和樂融融才是真實。

  「母親!」析秋進去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又看向王姨娘點頭道:「王姨娘。」王姨娘目光一閃,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容,上來攜了析秋的手,足打量了半天:「這是六小姐吧,幾年沒瞧見,竟長得這樣高了,姨娘都快不認識了!」

  析秋朝她笑著,羞紅了臉垂著頭也不說話,大太太卻道:「年紀小,自是長的快。」她看著析秋,見她眉眼溫順,想到紫鵑說的話:「六小姐進門沒急著去看夏姨娘,還和她在門口聊了半晌才進去……羅姨娘是後到的,也不知知道不知道六小姐在,三個人在房裡待了半盞茶的功夫,六小姐出門時也沒和羅姨娘打招呼徑直走了,竟是連她也沒等。」

  她和羅姨娘聊了什麼,竟讓脾氣溫和的六丫頭連禮節都忘記了。

  「六丫頭大病初癒,王姨娘雙身子都勞累不得,坐下說話吧。」紫珠奉了茶,析秋接過看向大太太,笑道:「母親今兒氣色瞧著格外的好。」

  大太太眉眼都是笑,道:「可是這樣?!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吃了那天火草的功用,連日來的煩悶也消了許多。」

  又不是神藥,哪來這麼快的效果,析秋心裡想著面上卻笑道:「母親皮膚原本就好,天火草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王姨娘接了話:「六小姐說的在理,我剛才也這麼說,太太這些年竟是半點變化也沒有。」說完又唏噓著摸著自己的臉:「倒是我,這胎懷相難看,滿臉的疹子又浮腫了,竟然還生了斑……」她說完看著大太太,詫異道:「方才六小姐說什麼天火草?竟有這樣的功效?」

  大太太眉頭幾不可查的蹙了蹙,緩緩喝了口茶方道:「是侯爺從苗疆帶回來的天火草,華兒送了幾株種在花圃裡,能入藥也能外用,六丫頭說是美容養顏滋陰鎮神。」

  王姨娘眼睛一亮,親昵的看著析秋:「六小姐,這草什麼來歷,竟有這樣的功用?」

  析秋回道:「具體我到也不清楚,只不過機緣巧合在書上看到過罷了。」

  王姨娘嘆了口氣,又摸著自己的臉:「大老爺快回來了……我這樣子……」

  大太太聽著捧著茶盅的手一僵。

  沒有人和她搭配,房間裡氣氛冷凝了不少,不過王姨娘向來能言,不過轉眼功夫笑道:「我這樣子也見不得人,怕是大老爺回來也嫌棄我,都說這天火草好,我明兒也著人找點來用用,好歹也改改這副尊容,免得嚇著大老爺了。」

  一邊房媽媽暗暗撇嘴不已,不就想和大太太也討些天火草回去吃,何必繞了這麼遠的彎子,可偏巧大太太彷彿沒聽懂,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毫無反應。

  大太太不開口,析秋自是不能插嘴了。

  這時,另外三位小姐結伴而來,眾人又是一番行禮,見面,方才各自坐下。

  佟析言就挽著自己的姨娘,笑道:「姨娘方才和母親說什麼,這樣的高興。」她又看著大太太笑道:「姨娘日日和我念叨母親,今日終於見著了!」

  大太太笑了起來,看著房媽媽道:「都生了一張利嘴!整日裡撿好聽的說與我聽。」房媽媽也湊趣:「可不是,這府裡論起能言會道的,王姨娘可是頭一個。」

  大家應景的笑著,王姨娘接了佟析言方才的話:「在說天火草呢,回去也讓人去市面找找,可有一模一樣的。」

  「還當什麼事。」佟析言鬆開王姨娘起身走到大太太跟前,又挽著大太太的胳膊,偎著她討好道:「這樣的東西京城可是沒有的,姨娘不如求了大太太賞你些,也省得去找,等你找到了恐怕弟弟也出生了。」

  話一出口,大太太臉色一變,心底冷笑不已,孩子還沒生下來,就這麼肯定是個兒子!?

  佟析言也自覺說錯了話,彌補似的搖著大太太胳膊:「母親,您瞧姨娘的臉,整日裡喊著疼,不如您賞她些用用罷。」

  母子倆一唱一和,讓滿屋子的人瞠目結舌。

  「哎呦,哎呦……」大太太嘆了口氣:「我頭都被你搖暈了。」她放下手裡的茶盅,擰了擰佟析言的臉,笑道:「原是存了這個心思,竟算計我的東西了。」

  「那也是母親的東西好,女兒才敢打這樣的注意嘛。」佟析言撒著嬌,偎著大太太,親昵無比。

  析秋就瞧見王姨娘眼底一閃而過的惱恨。

  「去吧,去吧!」又看著紫鵑:「你跟著去,找個粗使婆子,別讓姨娘動手,小心伺候著。」紫鵑忙福身應了,看向王姨娘:「姨娘稍等,奴婢去取個筐子。」

  王姨娘眼底一亮,起身屈膝行了禮:「多謝大太太。」說著由著身邊的丫鬟領著出了門。

  「娘。」等人全部走了,佟析硯不滿的坐在大太太身邊,嘟著嘴道:「您幹什麼把那東西給她,沒的糟踐了好東西。」瞧她們母女那樣子,真把所有人當傻子了。

  大太太滿臉的冷笑:「不過是株草罷了,她想要便拿去,省得這樣的小事,她回頭說給大老爺聽,又不知編派出什麼話。」便是有什麼手段,面子上也不能讓她說出半分不是來!

  佟析硯也明白這個道理,可她就是做不出這樣,明明不喜歡卻還要裝著親昵的樣子。

  「您也不能偏心了,別的姨娘不說,夏姨娘也送些去吧。」

  大太太臉色沉了沉,正要說話紫鵑走了進來,看了眼佟析硯,將要說話的咽了下去。大太太擺擺手也不避諱,問道:「說吧。」

  紫鵑一改方才的平和,臉上也露出憤憤不平的樣子來:「太太,王姨娘竟是折了四片葉子走了,奴婢瞧著都心疼。」昨兒大太太也不過吃了半片葉子,她一下就折了四片,真是夠貪心的。

  大太太也不說話,似笑非笑的喝著茶。

  佟析硯卻是滿臉的不悅,皺著眉頭道:「吃出病來才好!」

  大太太就拍了她的手:「不要胡說!」臉上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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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可有信回來?」析秋坐在椅子上,手底下飛針走線,眨眼功夫一隻可愛的棕紅色捲毛小狗成了形,司榴托著下巴趴在桌子上,看的入了神,冷不丁被析秋的聲音嚇了一跳,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又嘟著嘴巴不滿道:「奴婢一個時辰前才回的小姐,姨娘已經到了普濟寺,送車的婆子和錢媽媽也都回來了。」

  原本只想讓她去半個月,卻沒想到她竟要去這麼久,普濟寺雖清淨,可畢竟是寺廟茶飯又清苦,她真怕夏姨娘的身體受不住,可是受不住也不能現在就把人接回來,好在大老爺也不過這些日子就要回來了,到時候大太太肯定會派人去接她。

  念頭閃過,析秋也不得不放下心思。

  「小姐,這小狗繡得可真漂亮,是給七少爺繡的麼?」司榴牽起大紅蜀錦的一角,左看看右看又覺得尺寸不對:「這麼小,像是一件斗篷……」她歪頭想了半天,府裡除了七少爺還有什麼孩子:「您總不會是給王姨娘繡的吧。」

  析秋瞪了她一眼,就是她有這度量送,王姨娘有膽量給她孩子穿麼,她可不會浪費這功夫,遂笑道:「別問這麼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司榴立在一邊不再說話,認真的看著析秋坐繡活,看了一會兒竟迷迷瞪瞪的趴著睡著了,帶春雁端著點心進來,就不滿的道:「小姐也太寵這丫頭了,哪有奴婢睡覺,要主子坐在一邊守著的道理。」

  她要去把司榴推醒,析秋搖頭阻止了她:「這天氣燥悶,人也疲乏得很,讓她睡會兒吧。」

  春雁停了手上的動作,看著析秋欲言又止,她這些日子提心吊膽的,為六小姐的婚事擔憂,又為自己的將來發愁,連著幾天心裡憋悶的慌,可她又覺得自己擔心也是多餘,大太太做什麼決定,怎麼也輪不到她一個丫頭干預。

  心思走了幾遭,忽然門簾子一掀,忽然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的躥了進來,析秋一驚抬頭看向來人,隨即目露欣喜的迎了過去:「你怎麼來了,可有人看見?」

  佟敏之原本白胖的小臉瘦了一圈,一雙和析秋幾分似的大眼明亮如初,閃動著靈慧的光芒:「我偷偷來的,沒有人發現。」她抱著析秋:「姐姐不用擔心,前頭來了客人,大太太正忙著說話呢,守著二門的婆子不知溜到哪裡偷懶去了,我見著時機就溜了進來。」

  析秋拉著他坐在玫瑰椅上,又接過春雁的茶遞給佟敏之:「身體可好利索了?功課落下了,先生可罰你了?」

  佟敏之嘿嘿笑著,神氣活現的道:「我的功課姐姐還不清楚麼,莫說拉了三五天的課,就是半年不去也不會吃力的。」他是在說多虧析秋給他啟了蒙,底子打得好。

  析秋無奈的笑著,看著佟敏之她也自心底裡高興,外院她不能常去,縱是心裡再惦記也只能讓人偷偷去瞧瞧罷了,想到這裡她道:「紫霞服侍得可好?另外兩個小丫頭可妥帖?」

  佟敏之點頭笑道:「紫霞姐姐很好,對我也很盡心,另外兩個沒在意,想必也是老實的。」

  析秋滿意的點點頭,紫霞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向來敦厚老實,只不過老實得過份了些,怕是有個什麼事都會去告訴大太太,這樣的人可以用,但不可以信。她拉著佟敏之說著話,聲音輕輕的、無盡的柔和:「姨娘去了普濟寺,你在外院也本分些,別再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可知道。」

  佟敏之眼神一黯,搖搖頭又猛點著頭:「知道,知道!我再不會胡思亂想了,以後什麼事都會告訴姐姐的。」

  析秋心裡不放心,可也由不得她,又說了幾句外面忽然下了雨來,佟敏之一下子躥到了門口:「我要回去了,怕是大太太那邊的客人也要走了,我不能讓人碰上了。」說完也不等析秋說話,提著衣角衝進了雨裡。

  析秋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傘,可哪裡還能尋到佟敏之的影子,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頭對春雁道:「你晚點過去,偷偷讓六福熬些薑湯給他喝了。」

  春雁應諾,司榴也被悶悶的春雷聲驚醒,揉著眼睛道:「剛剛七少爺來了?」她四處找了半天,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做夢?!」

  春雁捂嘴直笑,析秋拍了她一下笑道:「你歇夠了就去二門看看,來的是什麼客人。」

  「哦。」司榴看看外面的雨,咬咬牙打了傘出了門,小片刻又轉了回來,回道:「是山東來的人,剛剛去了外院。」

  山東來的人,那就是姨太太派人來送信的,她上個月匆匆忙忙回去,析秋後來才聽說,原來是徐大人在同僚家喝酒,一頭栽在了花園裡,來送信的人連夜趕來了京城,姨太太聽到後就慌了心神,東西都未收拾就回了山東。

  不知道徐大人怎麼樣了,從徐天青的角度出發,析秋希望徐大人一切平安,徐天青眼看就要秋闈,若徐大人真出了事,他哪裡還有心思考試。

  入了夜,雨一直未停,析秋吃了飯卻拿著繡活靜靜繡著,彷彿在等什麼……

  東跨院裡,王姨娘和佟析言正在說話。

  「姨娘,您摘了四片葉子,我可是聽說昨晚大太太都沒捨得用這麼多。」她有些忐忑小心道:「大太太會不會生氣?」

  王姨娘搖曳的坐在佟析言身邊,滿頭的朱釵金光閃閃:「生氣又如何?大小姐雖是嫡出,可也是佟府的女兒,大老爺養她又給她嫁了好人家,有什麼好處卻是大太太一人得,哪有這個道理的!」她看著桌子上四片肥大的天火草葉子,笑道:「不過是株草,哪有那麼大的功效,我也只是氣不過罷了。」

  她這麼一說,佟析言更加擔心起來:「姨娘!您爭了這口氣又怎麼樣,女兒眼下可是要是求她的,還是您告訴我要討好她,怎麼反而你做出這樣的事來。」說完憤憤的灌下杯茶,紅了眼睛。

  王姨娘就摟著她,摸著她的頭笑道:「怎麼,現在倒是對那門親事上心了?」她見佟析言滿臉的認真,也不敢再說過份的話:「傻丫頭,姨娘還能害你不成,如今我懷有身孕,大老爺又快回來了,我這樣做也不過是在試探她,看看她對我到底能有幾分忌憚。」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果然大太太還是不敢動我!至於武進伯府……那兩顆東珠送到陳夫人手中,她也讓人回了禮,意思還不明顯麼……到時候只要拿捏住六丫頭,這門親事就板上釘釘了。」

  佟析言眉梢一挑,嘟著嘴道:「姨娘上次不也這麼說,到最後卻什麼都沒得到。」

  王姨娘眼底一抹凜色,冷笑道:「是我高估了春雨、秋雲那兩個丫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好的計謀,不但被那六丫頭拆穿了,還被人輕而易舉的收拾了,六丫頭果然精明,好一招將機就計,若不然放著春雨秋雲在老七那邊,她想動又不敢動,如今倒好,竟是我們成全她了!」她憤憤的說著,目光一轉看著佟析言笑道:「好了,你也別擔心,這件事姨娘心中有數,姨娘一定會有辦法,讓你順利嫁到伯公府,做你的堂堂正正的少夫人。」

  佟析言卻露出不悅的顏色:「姨娘,你再想什麼計謀,別再把表哥扯進來了,幸好這次化險為夷,若不然難道還要表哥娶六妹妹不成?!」她想到徐天青娶了析秋,心裡就和針扎一樣的難受。

  姨娘臉色一冷,推開她:「死丫頭,你竟然還想著表少爺,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你現在就安心待在家裡,等著做你的伯公府少夫人就行。再說,徐天青有什麼好,不過是個知府的公子,難道你還要遠嫁到山東去不成?哼!」她見佟析言冷了臉,又笑道:「你以為大太太會把六丫頭嫁給他?縱是大太太願意,姨太太也不可能同意的!呵呵……」

  「真的?」佟析言目光一亮:「大太太不會把六妹妹嫁給表哥?」

  王姨娘捻起桌上天火草的葉子,撫摸著臉上因為懷孕而不斷生出的暗瘡道:「大太太那人,我再清楚不過,她看中六丫頭不就是想用她來牽制我們,一旦她失去了利用價值,只怕到最後連我們都不如!」王姨娘話題一轉又道:「你也別胡思亂想了,我們還是讓廚房先把這東西做了吧,也不知有沒有效果。」

  佟析言笑了起來,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悅:「大姐姐特意送來的,大太太又寶貝成那樣,想必是有用的。」

  王姨娘點點頭,喊了邱媽媽進來將葉子拿去廚房燉了,晚上母子兩人各喝了兩大碗的湯……正想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屋外卻是傾盆大雨的下了起來,王姨娘就吩咐鎖了門,各自早早歇下。

  可等到半夜,王姨娘就開始肚子疼,扶著丫頭衝進了淨室,拉的臉色發白的走了出來,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又跑了回去,大半個時辰來來回回拉了五六次至多,守夜的丫鬟看著她面色發白,拉出來的東西也帶著血,心裡害怕問道:「姨娘,要不我讓人去請大夫來吧!」

  王姨娘皺著眉頭靠在床上,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對,快去請大夫!」一句話未說完,肚子又開始抽抽的疼起來。

  丫鬟顫抖的讓婆子去喊門,去大太太那裡拿了對牌請大夫來,可婆子頂著大雨走到二門,卻發現門鎖的緊緊的,守門的婆子早不知去向,她滿院子的找了半天,卻一個人也沒有找到,只能又衝了回去:「門打不開,守門的婆子不知躲哪裡吃酒去了。」

  邱媽媽慌了神,三小姐也拉了四五次次,王姨娘正肚子疼的在床上滾,若真出了事,這一院子的人一個都活不了,她不敢細想,嚇的連傘也不撐,跑到梅姨娘的院子前敲門,等開了門梅姨娘披著衣服見她,她一五一十的將情況說了:「求姨娘想想辦法,有沒有別的法子?」

  梅姨娘眸光一閃,滿臉的為難焦急:「哪能有什麼法子,只能開了門去求太太請大夫進來。」她來回走著,轉了身指著一邊的丫頭婆子道:「我這裡也不用伺候,你們都幫邱媽媽去找守門的婆子去,這院子就這麼大,我就不信她們能去哪裡!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找出來。」

  邱媽媽泄了氣,原以為梅姨娘有什麼好法子……可也不能駁了人家的好意,又是自己來求的:「多謝姨娘,奴婢回去再想想辦法。」梅姨娘也不留:「快去,快去!」

  邱媽媽出了門拐了彎,經過靜悄悄的夏姨娘的院子,進了羅姨娘那裡,羅姨娘連面都沒露,就讓丫鬟回她:「婆子又不是她家的,在不在問她有什麼用。若真有本事,爬牆便是了。」

  邱媽媽氣的發抖,她也想過爬牆,可看那一丈高的院牆,她們又都是內宅婦人,誰有那本事爬上去,就是架了桌子上去了,下不下得去還另說……

  邱媽媽回到院子裡,看到王姨娘還在拉回不停的跑著淨房,人已經幾近虛脫了……

  邱媽媽腿抖了起來,扶著門框站都不穩!她坐在地上,看著屋外傾盆大雨濕冷的讓人從骨頭裡發顫,而房間裡卻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酸氣,她一拍大腿咬牙道:「去找塊大石頭來!」幾個婆子忙衝進雨裡去翻石頭,終於找了個墊牆角的石頭,幾個人合力砸了半天,終於砸開了門鎖,她親自跑到智薈苑拿了對牌,等到外院的婆子把大夫請進來,王姨娘已經出血不止昏倒在淨房裡。

  大夫頂著大雨來了,是年約五旬與佟府相熟的胡大夫。

  他把了脈,臉色很不好看:「這位夫人吃了不淨的東西,夜裡來回又攤了涼……」邱媽媽心裡想著剛剛換下去的床單上,那一攤血水便站不穩顫抖的問道:「那肚子裡的孩子……」

  胡大夫皺著眉頭起筆開藥:「孩子沒了。」他又嘆息的搖搖頭:「孩子都成了形,要開些落胎藥清乾淨才好。」

  邱媽媽砰的一聲坐在地上,跪行到大夫腳步:「先生,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孩子,這孩子可是姨娘的命啊。」

  「若是早點或許還有救,現在……晚了,這情形能保住大人就不錯了。」說完嘩啦啦開了幾張藥方交給邱媽媽:「這張是墮胎的藥,這張是下淤的,這張是產後溫補的……」細細的分了類,見邱媽媽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毫無反應,又轉手拿給一邊的墨香:「快去抓藥。」

  墨香一腳高一腳低的出了門,等抓了藥回府,又給王姨娘吃了,不到卯時就落下一個成了形的男胎!

  王姨娘醒來後剛聽丫頭說了情況,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東跨院裡死寂一片,偌大的佟府也是靜悄悄的,大太太正在看姨太太寄來的信,得了消息立刻讓房媽媽將信收了起來,帶著一群丫頭婆子趕了過來,邱媽媽迎了過去,羅姨娘和梅姨娘也小心翼翼的站在一邊,只不過心思如何,卻是無人得知。

  大太太先進去看了王姨娘,果見她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她沉了臉回道正廳裡,劈頭就問邱媽媽:「到底怎麼回事,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

  邱媽媽領著王姨娘院子一幹下人跪了下來,她回道:「昨晚姨娘吃的東西,奴婢都仔細瞧過,除了……」大太太眉頭一皺,滿臉的不悅:「說痛快話!」

  邱媽媽小心的看了眼大太太,聲音低不可聞:「除了那什麼草燉的湯,其他的都是常見的吃食。」

  大太太心頭一跳,有什麼自腦海中一閃而過,瞬間冷了臉。

  一邊,房媽媽目光一凜,上去就給了邱媽媽一巴掌:「滿口胡言,東西是大小姐送來的,又大太太賞的姨娘,怎麼大小姐大太太都沒有事,難不成王姨娘格外精貴些不成!」

  邱媽媽被一巴掌打懵了,捂著老臉支支吾吾道:「太太明鑒,奴……奴婢沒有這意思。」房媽媽冷哼一聲,斥道:「白活了這些年!」

  「太太!」這會兒功夫王姨娘醒了過來,知道大太太就坐外間的正廳裡,頓時撕著嗓子披頭散髮的衝了出來跪在大太太腳邊:「太太,您要為奴婢做主啊!」她眼淚糊著了一臉,狼狽不堪:「一定是有人在奴婢吃食裡下了東西想害奴婢,想害我們母子三人,這樣的人一定不能輕饒啊。」她抱著大太太的腿,大太太的綜裙頓時濕了一角,她像是失了心智一般,喃喃自語滿目血紅:「對!不能輕饒,要把她碎屍萬段……」

  大太太還未說話,就聽見羅姨娘鼻尖哼了哼,輕笑道:「姐姐這麼說倒是嚇著我了,我來府裡這麼多年,府裡庶務大太太管理有方治理的井井有條,大家和睦相處,誰會做這樣的事情!」她用帕子捂住嘴角,挑著眉頭生怕戲不夠精彩:「難道姐姐是在說大太太管理不善?還是說懷疑有人嫉妒你懷了兒子,故意下藥不成?」

  這話等於是明著在說,王姨娘在懷疑大太太,羅姨娘和梅姨娘三個人!

  就見梅姨娘臉色一僵,嘴脣都白了,語速飛快的道:「我什麼也沒有做,姐姐可不能血口噴人!」

  羅姨娘嗤笑一聲:「血口噴人?她現在可不是血口噴人,人家有真憑實據呢!」

  王姨娘陰冷的眼神,驀地轉了過來,看向羅姨娘和梅姨娘,梅姨娘一抖瑟縮了一下,羅姨娘卻是無所謂的挑釁的笑了笑道:「姐姐可要擔心身體,這小產可馬虎不得!」

  大太太徹底冷了臉,嫌惡的皺著眉頭:「都給我閉嘴!」凜厲的目光朝邱媽媽看去,邱媽媽身體一顫,急忙爬了起來去扶王姨娘:「姨娘快起來,大太太一定會將事情查清楚的。」王姨娘賴在地上,邱媽媽一個人拉頗有些吃力。

  大太太眯了眯眼睛,聲音冷冷的:「發什麼瘋!到底什麼個情況還未定,既沒有證據就把嘴巴閉緊點,好歹自己也是個主子,當著這麼多丫頭婆子的面,你還要臉不要。」大太太又朝一邊跪著的幾個丫頭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去扶你們主子。」

  這是徹底在下人面前不給王姨娘的臉。

  幾個丫頭趕忙去拉王姨娘,王姨娘掙不過只能尖叫著:「大老爺,奴婢對不起您啊,奴婢一心想為佟家開枝散葉,可耐不住有小心作祟啊!奴婢有愧與您有愧與佟氏列祖列宗啊!」

  王姨娘使了蠻力,忽然掙脫開來就要朝大太太坐著的桌腳上撞。

  房媽媽眼捷手快,撲了過去險險拉住王姨娘。

  佟析言虛晃著從裡間衝了出來,一把抱住王姨娘。

  所有人嚇得噤了聲,滿屋子的死寂沉默,只剩下王姨娘聲嘶力竭的叫聲。

  大太太氣的臉色發紫:「還不快拖進去!」房媽媽就親自去拉著王姨娘,聲音透著蝕骨的冷意:「姨娘這是做什麼,太太這還沒查您就尋死覓活的,知道的道您思兒心切一時想不開,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太太做了什麼,逼著您這樣。」

  王姨娘攤在地上,她捂著肚子,陰冷的目光看向房媽媽:「媽媽何必這樣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道理誰都懂,可眼下有人不讓我們母子活,大太太又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娘兒幾個不如死了乾淨!」她又掏出帕子哭了起來:「就是不能再見大老爺一面,讓她知道奴婢的委屈……」

  砰!

  大太太拍了桌子,喝斷王姨娘的哭聲,陰著臉對一邊的墨菊道:「那湯可留著的?」

  墨菊早就嚇懵,哭著連連搖頭:「奴婢不知道,用飯後廚房就來人並著碗碟一起收走了。」

  旁邊在廚房的當差的幾個婆子中一個,很是機靈接著話就道:「還留著的,昨晚下雨奴婢就讓她們早些回去歇著,想著早上早點來收拾,可聽到王姨娘這裡不安生,奴婢就留了個心,特意讓人留著的。」

  大太太冷聲喝道:「去!派個人去把飯菜都取了來,再去把胡大夫再請到府裡來。」這是要當著眾人的面,驗一驗了!

  羅姨娘垂首站在一邊,嘴角幾不可見的撇了撇!

  王姨娘身體一怔,卻跪著沒有說話,佟析言卻暗暗抬頭去打量大太太。

  不一會兒,院子外頭就有婆子說大夫來了。

  大太太就沉著臉指著一邊的朱紅描漆隔扇,看也不看王姨娘一眼:「扶著她進去待著,等大夫來了也讓她聽聽!」

  王姨娘不再說話,乖順的坐到隔扇後面,佟析言也被人扶著進去,羅姨娘,梅姨娘也走到隔扇後面去了。

  小片刻胡大夫匆匆走了進來,她和大太太見了禮,紫鵑便領著丫頭婆子出去,又關了門,中堂裡只剩下大太太和胡大夫和房媽媽,還有隔扇後面的幾人,大太太指著福壽祿的八仙桌上擺的幾盤剩菜道:「勞煩先生看看。」

  胡大夫與佟府來往十幾年,在京城也頗有名氣,對大戶人家內宅的事也是門兒清,當下也不再問什麼,拿出銀針便開始試,半晌他搖著頭道:「回大太太的話,這幾盤子菜都是乾淨的,不曾查出有什麼問題。」

  大太太也是眼底微有詫異,不等她說話隔扇後面便響起王姨娘尖銳的聲音:「不可能!你這個庸醫只用銀針探探就妄下定論。」她說著也顧不上禮儀,從裡面衝了出來:「都是乾淨的,我又怎麼好好的腹瀉!」

  胡大夫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也顧不上非禮勿視之嫌,很不客氣道:「這位夫人,老夫從醫二十年餘載,此類事情經過不下百件,你若信不過老夫,那就另請高明!」說著甩袖就要出去,房媽媽卻笑攔了他:「先生息怒!」又親自給他倒茶。

  大太太自己卻冷了臉厲聲道:「閉嘴!」指著房媽媽道:「把這個沒規矩的東西堵上嘴,若再大放厥詞,休怪我不留情面。」

  王姨娘肆無忌憚的哭著,她現在還有什麼顧忌的,孩子沒了她的依仗沒了,她可不是夏姨娘隨大太太搓扁捏圓,也半點聲不敢吭。

  房媽媽也不敢太用力,和王姨娘僵持著站在屏風前面。

  大太太不再去管她們,看向胡大夫,問道:「那依先生所言,這病因到底出在哪裡?」

  喝過茶胡大夫語氣也緩和了些,他皺著眉頭道:「這位夫人的癥狀我早上也瞧過,若讓老夫說,這罪魁禍首與這天火草燉的排骨湯可能有莫大的關係。」

  此話一出,頓時隔扇裡頭死靜一片,羅姨娘眉頭略蹙了蹙,眼底露出絲疑惑,梅姨娘嚇得一驚,手裡捏著的帕子掉在地上……

  王姨娘連掙扎都忘了,一動不動的看著大太太。

  大太太與房媽媽雙雙臉色也都不好看,房媽媽鬆開王姨娘,看著胡大夫笑道:「如真是這草的關係,那為何大太太吃了無事,姨娘吃了反倒出事了?」

  安靜的正廳裡,彷彿能聽到王姨娘狠狠的磨牙聲,和棉帛的撕裂聲!

  胡大夫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此種草產自西域,醫書記載其具有養顏鎮定的功效,可塗抹傷口也可煲湯食用,功效不凡,依老夫推斷,這位夫人腹瀉,怕是與食用的量有關。」就是說大太太吃的很少,所以沒事,而王姨娘吃的太多,所以腹瀉不止導致流產。

  大太太眼睛一亮,冷笑的看了一眼王姨娘:「先生可有根據?」

  胡大夫道:「此事也並非全是推斷,老夫年輕時也去過西域,曾聽人說過此草雖好,但卻不能多食,否則就會腹瀉不止甚至變成痢疾,當地有戰爭時,還曾有人將此草攙到敵軍戰馬的飼料中去……」他彷彿安慰的道:「這樣的藥性,平常大夫也未必知道,夫人生在內宅,不清楚食多些了,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大太太道:「有勞先生了!」她示意房媽媽送客。

  待胡大夫一走,王姨娘忍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失心瘋一樣的撲向大太太:「是你,原來是你!先是秋姨娘難產而死,再是羅姨娘絕了子嗣,夏姨娘六年失寵,現在終於到我了……終於到我了。」她抓著大太太的手冷冷的盯著她。

  這些肯定都是大太太事先設計好的,胡大夫和大太太那樣熟,他定是聽了大太太的吩咐才這麼說的,什麼吃的多了就腹瀉,分明就是有意要害她們母子,才在湯裡做了手腳……

  她千防萬防,卻沒想到最後還是沒能保住孩子。

  利箭一樣的目光緊緊鎖著大太太,彷彿似一隻餓狼一般,隨時能將大太太咬斷撕裂。

  王姨娘身體虛弱,掐著大太太的力氣微不足道,大太太一揮袖,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向王姨娘,王姨娘連退了幾步,佟析言趕忙上去扶住王姨娘才不至於讓她跌倒。

  羅姨娘滿臉的笑,毫不顧忌的露出絲愉悅的表情……

  大太太起的直抖,喝道:「王姨娘神智不清,還不快扶她進去。」

  佟析言嚇的腿發軟,顫抖的去拉不甘心的王姨娘。

  大太太眯著眼睛似笑非笑,她從不怕有人挑釁,若不然她在佟府這麼多年,又怎麼會放任王姨娘一再在她面前放肆!

  不過是個散心病狂又愚蠢的狗,以為張著利牙就能咬人?!

  佟析言心裡砰砰的跳,她扶著王姨娘,臉色煞白,若不是房媽媽開門的聲音驚醒她,她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一邊是親生母親血肉至親,一邊是高高在上的嫡母,她想說什麼,卻什麼都不敢說,只能死命拽著王姨娘朝大太太道:「姨娘一時心裡悲痛,母親息怒!女兒這扶她進去休息!」

  大太太冷冷看向王姨娘:「先生的話你也聽到了,以後說話用用腦子,你沒有證據便滿口胡言亂語!你年紀也不小了,自己貪食自得惡果,難道這樣的事還要我教你不成!」她說完又看向房媽媽:「多派幾個婆子來伺候著,以後日常吃穿都要仔細著點才好。」房媽媽忙應是。

  大太太又看向佟析言:「王姨娘身體雖虛了,可養著也就無礙,你年紀輕輕這樣的事情避著點的好,今晚就收拾收拾搬回去住。」

  王姨娘被大太太的一巴掌,徹底打清醒過來,大老爺不在家她縱是鬧到天上去,滿府也不會有人替她說話,只有等……等大老爺回來!心中想著憤恨的轉過頭,緊緊握著拳頭,臉上掛著淚水忽然朝大太太粲然一笑,說的咬牙切齒:「勞太太費心了,太太的好銘記於心,至死不忘,奴婢一定好好養著,他日再為佟家開枝散葉!」

  大太太心裡立刻堵了一口氣,冷笑著道:「這樣最好!」話落,甩開袖子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她站在院子口,聲音裡含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凜厲,對著一院子的丫頭婆子道:「今天的事若是有人亂說一句,立刻亂棍打死!」大太太威嚴的目光一掃,所有人噤若寒蟬,只能機械的點著頭,大太太又看向房媽媽:「派人把院子守了,若是她再敢瘋言瘋語就立刻送莊子去。」

  房媽媽低聲應是,大太太又看向隨後出來的羅梅兩位姨娘,若有所指道:「住一個院子裡,你們也驚醒了些,別以為自己摘乾淨了,就凡事一身輕!」

  羅姨娘面無表情,梅姨娘卻嚇的只知道福身點頭,大太太滿意的轉開視線道:「都回去吧!」

  兩位姨娘立刻福身應了,左右各自回自己院子。

  等人一走,大太太邊朝外走,邊和房媽媽道:「這些丫頭婆子先留在這裡,等大老爺回來再處置。」有她們在,一旦大老爺問起來她也不怕別人說她心虛清除證人消滅證據。

  房媽媽點頭應了,目光閃了閃低聲問大太太:「六小姐那裡,要不要奴婢去問問」

  大太太腳步一頓,目光看向關著門靜悄悄的夏姨娘的院子,眼底一抹凌厲:「也好,就說六小姐問她在哪本書上看到天火草的藥典,讓她把書找出來,找不出來就列出書單著人去買。」

  房媽媽點點頭,立刻轉了彎去了西跨院。

  待人一走,羅姨娘的院子門便悄悄打開一條縫,她貼身丫鬟素錦害怕的看著大太太的背影,揪著羅姨娘的袖子問道:「姨娘,大太太會不會查昨晚那些婆子的事?如果查到了我們怎麼辦。」

  羅姨娘優哉游哉的喝著茶,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素錦:「查就查唄,我還怕她不查。」她滿意的看著素錦慘白的臉,笑道:「放心,就是查到我這裡,你也不過送到莊子裡去,到時候用我給你備的銀錢,讓你老子把你贖出去,也能輕鬆過幾年好日子。」大太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王姨娘流產,最高興的只會是她!

  不過,這齣戲倒是真的精彩!

  素錦急的都快哭出來了:「姨娘怎麼還說這種話。奴婢哪裡也不去,這一輩子就守著姨娘過。」

  羅姨娘剜她一眼:「就你是忠心的,好像我快死了似得,我告訴你不但不會死,而且還會比以前活得更加舒坦。」她用杯蓋刮著茶盅裡的浮沫,淡綠色的茶水裡,浮現出析秋青澀的面容,她心思也漸漸飄遠,當初她的孩子胎死腹中,便是王姨娘讓人在飯菜裡下了東西,她查了這些年才知道結果,便處心積慮尋著機會想要為孩兒報仇,可她費了那麼多心思,卻比不上六小姐的一句話,簡簡單單就讓她達成了多年的心願。

  大太太、三小姐、王姨娘、梅姨娘,甚至她自己,六小姐一個不漏的計算在內,竟是對她們每個人的性情了解的這樣透!

  她不由想到夏姨娘忽然去廟裡的事,她原本真以為夏姨娘去禮佛,如今才明白,這也不過是六小姐為了讓她避開是非而安排的罷了!

  一番手段,滴水不漏!

  「真是可惜了!」羅姨娘搖頭,這樣聰明的孩子若是生在大太太肚子裡,又怎麼會像這樣汲汲營營費盡心機的過日子,該是和四小姐一樣無憂無慮,只等嫡母一切安排妥當,他日良婿齊眉順遂過一生。

  素錦滿面的疑惑:「什麼可惜了?」她為羅姨娘換了杯茶,試探道:「姨娘,我們是不是什麼也不要做,等著大太太處置發落了?」

  羅姨娘噗嗤笑了起來:「做,當然要做!不但如此我們還要親自送上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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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府裡亂成了一鍋粥,知秋院裡卻是風平浪靜。

  析秋坐在炕上描著花樣子,司榴坐在一邊將她描好的樣子晾乾,再細細收了,好半天司榴實在憋不住道:「小姐,你說王姨娘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沒的」

  析秋頭也不抬,手底下一朵艷麗的杜鵑躍然而上,她面色無波道:「大太太不是說了麼,夜裡著了涼腹瀉,上淨房又摔了一跤。」

  「奴婢不信。」這話顯然不能滿足司榴八卦的心情:「王姨娘寶貝自己跟什麼似得,怎麼會好好的著了涼。」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到底是什麼因為,不是她們說了算,也不是大太太說了算,事關佟府的子嗣,要看大老爺相信誰的話。

  有的事情,縱是想撇乾淨,也要看別人願不願給你這個機會。

  兩人正說著話,房媽媽笑盈盈的走了進來,目光落在在一桌的花樣子上:「六小姐在描花樣子呢。」她上前拿起一張嘖嘖誇讚:「這畫的跟真的一樣,要我說,這滿府裡就是六小姐手最巧。」

  析秋起身朝房媽媽屈膝見了禮,讓了主位給房媽媽坐,房媽媽不依道:「奴婢也坐不得,王姨娘那邊鬧的不安生,太太又讓我去趟大姑奶奶那裡,這會兒就要動身。」

  析秋笑著吩咐司榴去倒茶,自己則坐在房媽媽對面的玫瑰椅上,臉上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王姨娘的事我也聽說了,真是可惜了!」

  這不是秘密,六小姐知道也不奇怪,房媽媽沒放在心上,贊同道:「可不是呢,好好的一個少爺就這麼沒了!」言語間卻沒有惋惜的成分。

  析秋垂了臉,並不接話。

  房媽媽卻是忽然一笑,拍著額頭道:「真是人老了,瞧奴婢這記性!奴婢來是有事想找六小姐幫忙。」

  析秋眉梢一挑,認真的看著房媽媽:「媽媽有什麼儘管說。」語氣透著鄭重,彷彿將她看的極重。

  房媽媽回看著析秋,心裡頓覺舒坦許多,剛剛來時的戒備也不由鬆了松,她目光一動,為難道:「早上大姑奶奶派人來問,六小姐看到天火草藥典的那本書叫什麼名字,讓我抄了書單給她送過去,這不一上午忙的團團轉,現在才得空想起來這個事,就立刻到您這裡來問問,也托你列個單子我好送去給大姑奶奶。」

  析秋若有所思點點頭:「我還道是什麼事,也不用列單子了。」她起身親自去了東稍間用作書房的隔間裡,在一排書中翻出一本包了書皮的書來遞給房媽媽:「您拿去給大姐姐吧,這是本前朝一位民間游醫所著的《名花錄》。」

  房媽媽眼底露出詫異,正要伸手去接,析秋卻好似想到什麼突然收回手,走到剛剛描花樣子的炕桌邊,呼喇喇翻了幾遍書,忽道:「找到了!」她又翻出個書籤夾在裡面,在房媽媽滿面不解的目光遞給她:「我將天火草那一頁夾了書籤,若是大姐姐要看也不用找,直接翻到那頁便是了。」面上平靜無波,毫無心機戒備疑惑的模樣。

  房媽媽一愣,接過書翻開,果然書頁裡夾著一個畫著蝶戲蘭花的粉白書籤來,她滿面的笑意:「還是六小姐周到,奴婢這就送去給大姑奶奶。」

  析秋送她到門口:「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大姐姐,只不過順手的事罷了。」她站在門口又與房媽媽客套幾句,等房媽媽身影消失在院門口,她才轉身進了屋裡。

  隨後春雁也進了門,和司榴一樣滿臉不解:「小姐,房媽媽怎麼突然來和您借書。」宣寧侯府上什麼樣的書沒有!

  析秋笑笑也不解釋,坐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描著花樣子。

  房媽媽回到大太太哪裡,一五一十的將經過告訴大太太:「去的時候六小姐正在描花樣子,桌子摞了十幾張,奴婢就提了一句王姨娘的事,六小姐滿臉的惋惜……奴婢沒瞧出別的,怕是真的不知道內情。」她將書奉給大太太,翻到書籤那一頁:「……聽說是大姑奶奶要看,她還翻了半天翻到這頁,又夾了書籤。」

  大太太將手裡的書翻過來看了看,書還很新卻能看出翻動過的痕跡,其中幾頁上還有寫有小楷的筆記,筆墨陳跡不是最近才寫上去的,如果按房媽媽所言,她是翻了半天才找到,也就是說她並非熟記於心,只是偶爾瀏覽到這裡才留了印象,到與她那天提到天火草時不確定的表情相符。

  看來,是她疑心錯怪了六丫頭。

  房媽媽也似笑非笑:「說句大不敬的話,王姨娘也是該應的有這劫!」她自己懷了身子,偏偏又如此貪心,合該如此。

  大太太合上書,閉上眼睛靠在迎枕上,這件事無論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結果無疑合她的意,可若是前者她自是樂見其成,可若是後者,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動這心思,她也會讓她知道這麼做的代價!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道「去瞧瞧梅姨娘,羅姨娘回去都做了些什麼!」

  房媽媽目光一閃,躬身應是。

  第二日一早析秋去請安,破天荒的在大太太哪裡碰到了羅姨娘,以往幾年大太太還會讓幾位姨娘立規矩,布菜擺箸,這幾年許是佟慎之長大了前程也順坦了,她便免了幾位姨娘的晨昏定省,眼不見為淨。

  羅姨娘一身粉紫色百蝶戲花褙子,略施了脂粉,依舊是風情萬種,但是卻有什麼與以往不同,析秋細看著她,忽然明白,是眼神!以往她的眼神縱然是笑,也是譏諷憤恨居多,可是此刻的眼神卻異常的平靜,彷彿像一潭毫無波瀾的湖水,沒有半點漣漪。

  她一改平日的高傲不屑,一進門就跪在大太太腳邊,面色平靜的道:「太太,奴婢有罪!」羅姨娘也不拐彎抹角,垂著頭道:「昨兒奴婢半天沒晃過神來,後來大太太一句話提醒了奴婢了,奴婢事後想起前天夜裡的事,心裡生了愧疚,一夜沒有睡好,就想著不把話說出來,奴婢心裡恐怕也難以安生。」

  大太太眉梢一挑,興味道:「哦?」

  羅姨娘接著道:「前天夜裡,奴婢睡的太沉,雨又下的大,也沒聽到王姨娘那邊的動靜,等到邱媽媽來叫門,奴婢睡的迷迷瞪瞪的,邱媽媽也沒說清楚,奴婢便不耐煩回了她,現在想起來,若是奴婢耐了心多聽一句,說不定王姨娘就不會出那樣的事了。」

  析秋忍不住叫一聲好,羅姨娘這番話明著是在自責,可卻沒有半分自責的意思,一來是邱媽媽沒有說清楚,二來也暗示王姨娘經常玩狼來了的遊戲,如今狼真來了反倒沒了人信,她這樣不過是出於正常反應罷了。

  果然大太太笑了起來,讓人扶起她:「也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是大夫,縱是去了也幫不上忙,白添了著急。」她微微一笑,目光看著羅姨娘忽然話鋒一轉:「不過,若你真心中不忍,眼下倒有件事情要勞煩你辛苦一趟,也算為王姨娘做點事吧。」

  羅姨娘目光一閃,析秋就看到她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

  「太太儘管吩咐,奴婢一定竭盡全力。」

  大太太笑的溫和:「也不算什麼大事,去查查那晚到底是哪些人值的班,為何不在門口當差,又去了哪裡,若是偷奸耍滑的你也不用報我,直接打了板子找人牙子賣了,若是情有可原的,也打了板子送莊子裡去,這樣奴才府裡也不敢再用了。」

  析秋垂目喝著茶,大太太這招很妙,那晚守門的婆子都不在,甚至滿院子都找不到人,這本就不合常理,如果這件事是羅姨娘做的,那麼大太太這樣等於在那些人面人打了羅姨娘一巴掌,既斷了她的人脈,又警示了她,可謂一石二鳥。

  羅姨娘不虧在府裡十幾年,立即作出了回應:「奴婢這就去辦!」她停了停又看向房媽媽:「可奴婢雖在府裡十幾年,但一應用度都是太太在操心,什麼也不懂,便是管教下人也是婆子們在做,這樣的事奴婢雖有心可也怕有負大太太所托,不如請了房媽媽和奴婢一起,若是那些婆子撒潑耍滑,有房媽媽在也好給奴婢出出主意,鎮一鎮她們。」

  這樣的要求合情合理,大太太本不應該拒絕,可她卻一臉歉意的笑道:「本也不是大事,若房媽媽有空便讓她去瞧瞧,可手頭上許多事,交給旁人我也不放心……」她看著羅姨娘面有為難,眼睛突然看向一邊未出聲的梅姨娘:「你閒來也無事,不如陪著她走一遭。」

  淡淡的一句話,羅姨娘眼底便是笑意閃過,梅姨娘卻是臉色一白,差點沒站穩摔倒在地,八小姐手縮在袖子了微微顫抖著。

  梅姨娘垂著頭屈膝回道:「是。」又朝羅姨娘道:「妹妹也不大懂這些,只怕也只能在一邊乾看著,還望姐姐不要嫌棄。」羅姨娘連忙擺手:「不會,你在我底氣也足些。」

  羅姨娘做事倒是雷厲風行,當晚便遣送了東跨院當差或不當差又有牽連的婆子,一時間內院裡哭聲震天,好在大太太派人了去堵了嘴巴,又捆了手腳賣了出去又或是送到莊子裡去了。

  這是後話,待羅姨娘梅姨娘告退出去,佟析言姍姍來遲,她眼底明顯聚了快淤青,即便認真收拾後也看得出精神不大好,她和大太太見了禮,便坐在一邊一反常態的並不說話。

  彷彿並未在意她的到來,大太太依舊溫和的說著話,又說了小片刻的話,眾人才各自散了,大太太卻獨獨留了佟析言說話。

  析秋並不知道大太太和佟析言說了什麼,只知道之後佟析言便大病了一場,再見到她已經是七八日之後,析秋帶著司榴自佟析硯的院子裡出來,卻聽到佟析言的院子裡,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緊接劈劈啪啪震裂聲不斷。

  墨香正守在門口,見到析秋正立在對面的抄手遊廊看著她,她心裡一凜,遠遠的朝析秋福了福,匆匆回去屋裡。

  緊接著裡面便安靜下來,彷彿欲蓋彌彰一般,佟析言妖妖嬈嬈的出了門,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析秋本想繞道而行,可現在已是避無可避,只得屈膝行了禮:「三姐姐好。」

  佟析言似笑非笑破天荒和她回了禮:「六妹妹好。」並不像以往那樣總是出言挑釁,親和的讓人陌生,析秋不由仔細去打量她,茜紅色川花褙子,梳了桃心髻點翠飛鳳步搖微微晃動,耀著金光明艷照人,看著比以前溫順乖巧許多,但眼神卻依舊是目中無人的傲氣,甚至還多了些別的。

  是什麼,析秋說不清,總覺得這樣的佟析言卻少了往日的飛揚和真實。

  「六妹妹這是要回去?」佟析言也不等析秋回答,便笑道:「我正要去母親那裡,六妹妹慢走!」說完,由墨香扶著出了垂花門。

  析秋眉梢挑起,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司榴卻撇著嘴道:「還以為三小姐平日這般傲氣,定是是個有骨氣的人,卻沒想到自己姨娘一失了勢,便臉也不要去貼大太太。」

  無論王姨娘平時多麼彪悍,畢竟失去的是她的希望和依託,小產又受了刺激,被人關在院子,丫頭婆子也整日膽戰心驚自己的命運,必然不會盡心伺候,這一連七八日,只聽說人迷迷糊糊的,連水都要讓人喂。

  心思轉了轉,析秋皺了皺,不悅的看了眼司榴:「這話豈是你能說的!」

  司榴面色一凜低頭應是。

  骨氣能算什麼,以佟析言的心機還做不到這樣,只怕她比以往更熱絡的和大太太示好,又和王姨娘疏遠,以她看根本就是王姨娘教的,現在她們一切都沒有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佟析言能嫁戶好人家,好讓王姨娘在佟府再直起腰來。

  轉眼到了三月底,大老爺來信說是在蘇州停留幾日,滿府裡頓時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氣氛。

  大太太派人給幾位小姐量了尺寸,各做了夏衣,析秋送走繡娘師傅,房媽媽來了:「太太讓我告訴六小姐,明兒隨她去武進伯府,讓小姐細心準備些,若是缺了什麼,著人去告訴大太太,千萬不能和在家時一樣穿著太過隨意。」

  析秋心裡咯噔一聲,臉上卻露出嚮往的表情,語氣裡透著歡快:「那三姐姐四姐姐還有八妹妹都去嗎?」

  房媽媽目光一閃,笑道:「那邊人多,太太怕人去多了照顧不周,只帶六小姐去。」

  析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知道了!」

  房媽媽又坐了片刻才離開,等她一走析秋便沉了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1:00 AM

第五十一章:做客

  撇開三小姐,四小姐,單單只帶她一人去!

  大太太忽然這樣明顯,是不是就說明陳夫人這個媒人和對方已經談好了,只等武進伯府相看滿意了,就一切落定了等著選日子?!

  可如果她們沒有相中自己呢?這樣的人家,任三公子又是這樣頑劣,必然想找一個美貌與手段並存,又端莊孝順的兒媳婦回去,一來可以收收相公的心,二來還可為他教養庶子庶女……

  陳夫人並不了解她,能在幾個姑娘中注意她,定然是大太太介紹推薦的緣故,如果她和大太太所描述的不一致呢,又或者說她達不到武進伯府媳婦的要求呢?!

  忽然,腦海中一個念頭跳了出來,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小姐……」春雁急的來回在房裡走著,她雖然覺得武進伯雖是續弦,可畢竟六小姐的身份在這裡,也算是一門好親事,總比嫁給小門小戶為柴米油鹽發愁的好,可是她卻也知道,六小姐分明就是不願意,而六小姐做事向來不會意氣用事,她既然不願其中就必然有她覺得不妥之處。

  司杏也沉了臉,只有司榴後知後覺得不明所以:「到底怎麼了?不就是去武進伯府串門?怎麼一個個哭喪著臉!」

  春雁瞪著她:「你知道什麼。這麼多小姐大太太卻只帶六小姐去,連嫡出的四小姐都不去,這說明什麼?大太太恐怕已經決定了要把六小姐嫁到武進伯府去了。」她看了眼盤腿坐在炕上,低頭著茶的析秋又道:「快想想辦法,眼前這關我們怎麼渡過去。」

  司杏從府裡細微變化上覺察的,對具體的卻不清楚,此刻也不由露出驚訝的表情,司榴更是傻傻的愣住了,眨眨大眼半天才蹦出一句來:「婚事?三小姐、四小姐都還未定,怎麼就跳到咱們小姐頭上了?」她彷彿忽然想明白了,「啊」了一聲道:「是不是這門親事還不錯,可又不會好到大太太肯把四小姐嫁過去,卻又不願讓三小姐去享福,才折中選了咱們小姐?」

  春雁贊同的點點頭,她也想到了這層,可到底任三公子有什麼毛病,她們卻不得而知,恍然間她看向析秋:「小姐……您是不是知道了什麼?表少爺是不是打聽到了什麼?」她這麼著急不單是為析秋考慮,司榴、司杏大了,等不到小姐成親可能就被大太太配了人,可她是三等丫頭年紀又在這裡,早就定了將來要做陪嫁的……

  她的命運是和析秋綁在一起的。

  析秋抬起頭來,看著她們三個:「嗯。表哥說任三公子有些頑劣!」並沒有將羅姨娘的話告訴她們,並非不想說,只是不想讓她們更加的惶恐。

  安靜的房間裡,就聽到春雁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不過是頑劣罷了,算不上不妥!

  司榴卻皺著眉頭:「頑劣可是分很多種,誰知道他是什麼頑劣。」她看著析秋,很堅決的道:「小姐,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偷偷打聽打聽任三公子到底什麼品行,再探探武進伯府家底,如果都不好,奴婢就……就帶著你逃走算了。」在她看來,如果男人不夠好,自己手裡抓住錢就行,如果兩樣都沒有,那還不如自己過日子。

  析秋被司榴的想法逗樂了:「逃到哪裡去?你的福貴怎麼辦?」

  司榴臉一紅,踱著腳道:「那總不能讓大太太隨隨便便把您嫁了強吧。」析秋笑了起來:「想這些沒用的,還不如去把我那件豆綠色的褙子找出來。」

  司榴一愣,不明白小姐怎麼就從婚事跳到衣服上了,不解道:「穿豆綠色?那件衣服是去年做的,小姐穿著早就短了一大截了。」

  「找出來就知道了。」析秋又看向春雁道:「現在無事,天色也還早,你去水香那裡坐坐吧,也別著急回來。」

  春雁一愣,小姐這是要她把去武進伯府的事告訴三小姐?

  小姐想做什麼?

  不等她開口問,析秋已經拉著司榴進了臥室裡,兩個人埋頭翻著箱籠,去找去年的那件豆綠色褙子,她搖搖頭轉身出了門。

  析秋翻出那件褙子,在身上一試果然小了半截,原本短一點點反而好,顯得拘謹年紀又小,大太太問起來她就說這綠色襯得她皮膚好,可是若是短了這麼多,改起來工程又大,大太太問起來也不好回答。

  等到晚上,司榴去廚房取飯,析秋一個人在房間翻著自己的衣服,轉頭一看司杏竟默不作聲的站在她身後,正在發呆……

  她眉梢一挑,問道:「發什麼呆,可有什麼事?」

  司杏顯得有些不確定,嘴脣動了幾次才開口道:「小姐……要不然我們去找找表少爺,看看他有沒有辦法?」

  析秋眉梢一挑,輕輕「嗯?」了一聲,丟下手中的衣服,坐到圓桌邊看著她,隨後淡淡的笑道:「怎麼會想到去找表哥?」

  司杏以為析秋同意她的想法,立刻露出絲笑容來:「表少爺書讀的多,人又聰明……說不定我們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呢。」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難道徐天青能幫她違抗大太太的命令,來一場抗婚或者私奔?

  抗婚?那樣高的門第,她不過是個庶女,道理說到哪裡也不會在她這邊,反而會落個不孝不賢的名聲,以後再想嫁人那是天方夜譚……至於私奔,別的不說,她只要從佟府逃出去,就是黑戶,就是想從城門離開京城那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一個人在外生存。而徐天青的仕途,也會因為這件事徹底斷送,一生抬不起頭來!

  付出那樣大的代價,換回來的可能比現在還要難的困境,值得嗎?

  沒有把握的事,她從來不做!

  析秋認真的看著她,目光含著隱隱的警告:「這樣的想法,以後最好別再有!」

  司杏心中一凜,想說的話卻被析秋這一眼徹底粉碎,她垂了眼睛屈膝福了福:「是奴婢荒唐了。」析秋也不想給她難堪,笑道:「你也別胡思亂想,若是這關我過不去,我一定會給你尋戶好人家,風風光光把你嫁了。」

  司杏臉龐一紅,嗔道:「小姐還是想想自己吧。」掀了簾子出了門。

  析秋看著她的背影,就無奈的嘆了口氣!

  春雁去了三小姐院子,待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等她一走水香便急匆匆的進了正房,關上門和佟析言在裡頭說了半天話,等天黑以後水香又鬼鬼祟祟一路到東跨院裡,又塞了錢給守門的婆子,悄悄溜進了王姨娘的院子裡……

  第二日一大早,外院一個守門的婆子抱著一個匣子匆匆出了門。

  知秋院裡,天還沒亮大太太就派了婆子來,析秋讓婆子在耳房稍坐,自己則帶著司杏、司榴挑衣服,司榴倒還好,司杏卻是緊張的將胭脂翻在地上,落了一地,她白著臉道:「小姐……我……」

  析秋笑看著她,握著她的手:「一切都還沒定論,不用這麼緊張。」又指指地上的胭脂末:「讓小丫頭進來收拾,你去拿點糕點進來。」

  司杏看向析秋,她端坐在梳妝檯前,面上漾著柔和的笑容,目光若一泓秋水波光粼粼,她忽然鬆了口氣,情緒也放鬆下來,朝析秋福了福便出了門。

  析秋將司杏剛剛插上去的幾隻釵拿了下來,又讓司榴找出兩朵素面的珠花,收拾妥當後又吃了幾塊糕點,不急不慢的帶著司杏司榴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正坐在桌前吃早飯,看到她進來眉頭狠狠皺了起來,只見析秋穿了件蔥綠色的褙子,下面一件湖綠色的挑線裙子,梳著墜馬髻左右各戴了兩朵粉白紅邊的珠花,又一隻點翠的玉簪,耳朵上綴著珍珠紅寶石的耳釘,面若白玉眉宇間一點靈秀卻被通身的打扮壓住……

  只用四個字可以概括,青澀、呆板!

  大太太不悅的指著她髮髻,朝房媽媽道:「去,把我的妝奩盒子裡那隻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找出來。」又指著紫鵑道:「給六小姐重新整整妝面,上點胭脂。」

  紫鵑屈膝應聲,立刻上來去拉析秋,不由分說的將她按在梳妝檯邊,析秋心底哀嘆了口氣,她不過想要顯得年紀小點,卻沒想到大太太一點可趁之機都不給她留著。

  等紫鵑和房媽媽重新捯飭,上了妝又添了首飾,把珠花換成了粉紅的絨花,耳釘換成了耳墜,步搖叮噹搖動,果然嫻靜中透著幾分典雅又不失少女的青春羞澀……

  可大太太依舊不滿意,正要指著她通身的綠要說話時,婆子在門外回道:「太太,陳夫人來了,已經到二門了。」

  大太太眉梢一挑,顯然很驚訝陳夫人的到來,析秋也很納悶,因為無論從身份還是事情發展的階段,陳夫人都不應該親自上門來的,她卻一反規則的來了,難道就這麼迫不及待,還是說有什麼突發狀況?

  不容大太太想這麼多,她立刻讓人撤了桌面,親自迎了出去,剛剛走出去就聽到陳夫人愉悅的笑聲:「夫人,我可是不速之客啊!」

  大太太也是滿臉的笑,上去攜了她的手:「您能來,我可是求之不得,怎麼就是不速之客了。」析秋趕忙上去見了禮,乖巧的跟在大太太後面重新進了門。

  陳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六小姐越發的水靈了。」又左右看了看,問大太太:「怎麼就這一個,其他幾位小姐呢?」

  大太太眉頭一跳,不解陳夫人問起來其他幾位小姐,遂答道:「今兒去伯公府看堂會,我怕她們太淘就只帶了六丫頭去,就免了其他幾個的請安。」

  陳夫人腳步一頓,與大太太一左一右隔著八仙桌,坐在中堂的朱紅填漆的冒椅上,又接了丫鬟奉的茶笑道:「即是堂會,便是人越多越熱鬧,我瞧著那幾個孩子文靜,不如都帶了去,悶了一個冬天也讓她們散散心才好。」

  這一次大太太不僅是驚訝了,更添了狐疑,好好的怎麼又要讓她帶其他幾個丫頭,難道又有什麼變故不成?

  陳夫人將大太太神色看的分明,她睃了一眼析秋,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

  析秋識趣的站起來,有些拘謹的道:「女兒落了帕子在房裡,想回去取!」大太太就笑道:「這孩子,丟三落四的。」又覺得在陳夫人面前說析秋的不是不大好:「許是太高興的緣故……快去快回。」

  析秋朝兩人屈膝福了福,帶著司杏司榴退了出去。

  析秋並未走遠,而是轉了彎進了智薈苑前面的小花園裡,佟府不算大,統共也就三個大的院子,大太太又隔了個小院子,當時是大少爺住的,後來大少爺年紀大了,就不能一直住在內院,大太太就和二老爺二太太商量,在二房的院子裡新蓋了個院子,給幾位少爺住,因為二房人少住著到比這邊寬鬆許多。

  花園不算精緻,至少和她前世見過的一些名家園林無法相比,析秋讓司榴注意著智薈苑門口,自己則在假山邊一塊太湖石上坐了下來,忽然眼角一抹紅影一閃,她看到一個背影匆匆上了小徑,析秋皺起眉頭……水香這時候躲在這裡,難道是在等什麼人?

  等誰?她昨晚就把消息放給了佟析言,按照她的風格,前面因為這門親事做了那麼多事,不可能到了這節骨眼上,卻什麼也不做?難道她真的因為王姨娘的事,而徹底沉寂任由大太太安排?

  直覺告訴她不可能,就算佟析言願意,王姨娘也不可能同意,她付出了這麼多,肚子裡的孩子又沒了,她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佟析言,如果佟析言嫁了個高門貴胄,她可能還會鹹魚翻身,有籌碼和大太太去鬥,如果佟析言到最後被大太太隨便嫁了,又或者遠遠打發了,她想重新站起來就難了!

  所以,她必須去爭,她們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武進伯這門親事。

  析秋不禁想,如果她是王姨娘她會怎麼做……府裡把最有力的競爭對手解除,在外則找一個能在武進伯府說的上話的人……

  她心頭一跳,忽然想到了陳夫人!

  她是媒人,如果她看中了佟析言呢……難道陳夫人突然到來,連大太太都不知道,是和王姨娘有關?

  不得不感嘆王姨娘的好手段!

  想到這裡,析秋笑了起來……

  連日來的鬱悶,在這清晨的徐徐清風中頓時消散無蹤。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紫鵑自智薈苑出來,卻徑直去了西跨院,又有丫頭過來和司榴說話,司榴回過頭來告訴析秋:「大太太讓紫鵑去請三小姐、八小姐了。」

  析秋眉梢一挑,果然是這樣!

  她微微點頭道:「可知道為什麼單留了四小姐?」司榴回道:「大太太和陳夫人說四小姐染了風寒,這幾日正養著呢。」

  佟析硯的病確實不大方便,現在又是春天,哪家的後花園裡沒有花花草草,她若是在別人家犯了病,傳出去對她將來的婚事也是很大的阻礙。

  她提了裙子,帶著司杏司榴又回到智薈苑。

  陳夫人笑看著她:「幾日不見六小姐好像又長高了點!」析秋臉頰一紅,羞澀的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笑道:「年輕就是好,藉著長身體每一季都有新衣服穿。」

  「說的好像你沒衣服穿似的。」陳夫人笑了起來:「不過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到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總是嫌衣服不夠穿,就天天和丫鬟悶在房裡,把以前的舊衣服找出來,一件一件絞了想拼件新衣服出來,可那時候拿繡花針手都抖,我那丫頭也是四肢不勤的,兩個人不知道絞多少好衣裳……」說到最後臉上已露出落寞的樣子。

  陳夫人娘家就是前朝大名鼎鼎的袁提刑,查了文宗早期一個王姓家族滅門慘案,時隔二十年袁大人順藤摸瓜抓到元凶,一時名聲大震,自此後官運通達,累官至大學士又入了內閣,是文宗時期唯一一個入了內閣還能安享晚年的官員!

  他譜寫了提刑司的一代傳奇。

  只不過這兩代袁家沒出什麼人才,陳夫人便是袁提刑嫡出的曾孫女,到她這代家境已經大不如從前,她提起童年舊事,只怕也不只湊趣這麼簡單,如今陳家也只有她這支還算過的去,她與武進伯府走的這麼勤,恐怕與娘家的沒落不無關係。

  大太太聞音知雅,誰還沒有幾件童年趣事呢,笑著寬解她:「可不是……我那時候為件衣服還和妹妹置氣,好幾天都不說話,還是母親答應為我們重新再做一件,才算了了這件事……後來才知道,那兩件裙子都是母親親自動手做的。」

  陳夫人臉上落寞消失,笑著問道:「張府老夫人我可是在京城都聽說過,繡的花聽說蝴蝶都辯不了真偽呢……」大太太露出笑容,語氣中有毫不掩飾的驕傲:「我們那時候也不懂,只知道府裡每年都有些貴婦人上門,為了求母親一件繡品,不知要跑多少次,我們姐們還因此得了許多好處呢!」

  兩人從身高說到舊衣服,從舊衣服說到繡品,又從繡品說到宮裡貴人的穿戴,今年流行什麼綜裙什麼花色……

  析秋面含微笑,認真的聽著。

  三小姐八小姐相攜而來。

  析秋先是看向佟析言,一身玫瑰紅遍地金褙子,淺粉色挑線裙子,梳著桃心髻左邊戴著一隻析秋沒有見過的鑲寶珠鎏金綠寶石簪子,右邊則是一隻點翠簪子,一朵大紅珠花,赤金綠寶石耳墜,手上是一串艷紅的珊瑚手串,指甲上塗著丹寇……

  嬌媚的如一朵含著露珠盛開的玫瑰,明艷的讓人移不開眼!

  再看佟析玉,一件鵝黃色的小襖,一改平時喜歡的雙螺髻,也在腦後攥了個垂柳髻,左右各插著金釵戴著碧玉耳墜,乖巧中帶著絲柔美。

  兩個人都是盛裝而來,析秋又看了看自己搭的亂七八糟的裙子,露出淺淺的笑容。

  大太太看向她們,笑道:「怎麼這麼慢!勞陳夫人等這麼久。」

  佟析言、佟析玉雙雙屈膝福了福:「勞夫人久等,實在抱歉!」陳夫人含笑看著她們,擺手道:「這才小半個時辰,那個姑娘出門不好好打扮打扮,她們這已經很快了。」

  佟析言目光明亮,從眼底露出笑容,在不經意的位置,示威似的朝析秋眯了眯眼睛,露出勢在必得的樣子。

  析秋眉梢挑了挑,笑面以對!

  又是這樣,佟析言恨恨的收回目光,笑著去和陳夫人說話。

  一行人出了門,上了馬車,陳夫人本來要邀請大太太同乘,大太太婉言謝了,帶著析秋坐了一車,佟析言和佟析玉另外坐了,丫頭們則在後面幾輛車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1:05 AM

第五十二章:任家

  佟府在城中的偏北,而武進伯府則在西面,要斜插穿過西北大街走上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一路上大太太的面色都不好,析秋端坐在一邊,垂著眼睛識趣的不發出一點聲音。

  就在她以為這一路都要這樣時,大太太驀地一下轉了身,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待會到了,記住無論見到誰面上都要帶著微笑,我向你介紹你便行禮喊人,我若不介紹你就安靜的跟在我身後,如果有人給東西你就接著,不要扭扭捏捏小家子氣。」見析秋一一應了,大太太臉色稍霽:「任家一共三房,任大奶奶出身最高,是懷寧侯的嫡支,二爺是庶出,二奶奶是袁家也就是陳夫人的堂妹,雖家族有些沒落,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太太的意思是,這兩家比起佟氏,根基都要深。

  析秋乖巧的點點頭,知道大太太在給她做準備功課,她的目的是什麼不言而喻,可析秋卻覺得大太太說的有點誇大其詞,文宗在位六十年,後十年有些昏聵,那些權貴功勛便有些收不住勢,開鋪買賣甚至連民間私鹽也大張旗鼓的摻了一腳,十年後承宗繼位,不知是他等了太久老皇帝才死,憋了滿肚子的怨氣,還是他看那些權貴早就不順眼,登基後就藉著杭州府決堤案順藤摸瓜,一口氣廢了十二家的爵位,那十二家中就包括懷寧侯馬家。

  好在承宗在位只有十年,他死後其弟發動了「乾宮之亂」,將承宗的太子以及皇子殺的殺貶的貶,那位弟弟順利登基,他就是現任皇帝德宗,在乾宮之亂時那被廢的十二家功勛,有六家很幸運的押對了寶,恢復了爵位還了宅邸,但這其中有武進伯府卻不包括懷寧侯……

  老伯公爺為人圓滑,據說當時他正在內務府領補貼銀子,一看苗頭不對,就莫名其妙的在城門放了把火,那一把火堵住了八皇子的西山大營進宮的路,為德宗爭取了寶貴的時間,現在無從查證伯公爺真正的意圖是什麼,但是很他走運,被德宗記在功臣一欄,成功的恢復了爵位。

  懷寧侯和武進伯一直是姻親,武進伯不知在德宗面前說了什麼,德宗大筆一揮恢復了懷寧侯的爵位,但卻沒有把原來的宅子還給他們,不過這樣已經是萬幸了,所以現在的懷寧侯不過空掛著名頭罷了,比起佟府這樣幾代書香,又有得力的人在朝為官的,外面又有鋪子田莊的,差了不止一截半截。

  至於二奶奶,袁家沒有爵位,早就沒落了,也就陳夫人那一支還過得去,嫁給庶出二爺的二奶奶這隻駱駝是不是比馬大,真不好說。

  不過這些與她無關,她順從的道:「女兒記住了。」

  大太太不知析秋心思,依舊不放心的叮囑著:「伯公夫人為人和氣,話卻不多,她若問你話你老實答了便可,也不用費盡了心與她說話。」

  是怕她話多讓伯公夫人不喜吧,竟這樣的緊張謹慎?

  大太太又道:「園子裡唱戲不要亂跑,免得碰到不該碰的人。」

  「是!女兒謹記在心。」析秋從馬車的暗格裡拿出茶壺,為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過茶目光在她綠油油的衣服頓了頓,眉頭又幾不可聞的蹙了蹙。

  析秋裝作沒有看見,垂著頭安靜的坐著。

  不一會兒直行的馬車拐了彎,窗外就聽到隨車婆子的說話聲:「太太,到南宜坊了。」大太太就點點頭,目光一轉道:「到南宜坊你左拐從羊角胡同穿過去,到了羊角胡同你喊我一聲。」

  「是!」婆子應了一聲,馬車隨後又拐了個彎,進了個兩輛馬車可並行的胡同,漸漸的胡同變窄,只能單獨走一輛馬車。

  析秋不明白,好好的怎麼拐了彎……

  後來才知道,羊角胡同裡住著江家,佟慎之的未婚妻……

  大太太是真的著急了吧,連江家都提過讓佟慎之先納房妾室,大太太也有這意思,可是大少爺卻堅決不肯,說哪有正妻未娶妾先進門的!

  可到了江家的門口,大太太只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又呼啦一聲放了下來:「走吧!」語氣不大好。

  析秋在這一掀一放中,看到一座落了漆顯得有些陳舊的院子……

  隨後,馬車出了羊角胡同,又拐了幾個彎停了下來,車外有婆子卸了門檻,馬車從側門進了任府院子,佟府隨行的趕車婆子退在了門口,換了任府內的婆子駕車,又行了半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有個臉生的婆子掀開簾子對大太太笑道:「夫人,陳夫人讓我告訴您一聲,她在裡面等您。」她又笑著伸手進來:「奴婢扶您下車。」

  已經到了二門了。

  大太太笑著把手遞給她,踩在腳凳下了車,析秋也由著趕過來的司杏扶著下了車,房媽媽上前拿出一個定藍色的荷包,賞給了那個婆子並著幾個趕車婆子,隨後佟析言、佟析玉也下了車朝這邊走了過來,一行人在門口站定。二門那邊才有個穿著蜜色褙子的婦人迎了過來,圓圓的臉上堆滿了笑:「佟夫人!」她朝大太太屈膝行了晚輩的禮,歉疚的道:「讓你久等了!」

  大太太抬了她的胳膊,也是滿臉的笑:「這是大奶奶吧,我也才到,您不用客氣。」

  任大奶奶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嘴脣很薄,膚色很白,點著淡淡的胭脂,長得很小巧,她虛扶著大太太:「婆母本是要親自來,可裡面來了好幾位夫人,她走不開只能遣了我來,還望夫人不要責怪。」她說著目光看向大太太身後,眼底隨即露出驚艷之色,感嘆道:「這三位是佟小姐吧,可真是一個賽一個的俏麗。」

  大太太客氣道:「擔不得任大奶奶誇獎。」又指著析秋這邊道:「這是老三,這是老六,這是老八!」

  三位小姐就朝任大奶奶福了福。

  她們是平輩之人,可任奶奶年齡稍長,她就側身受了禮,目光在佟析言和析秋身上打了個轉,又轉身虛扶著大太太:「勞夫人換了軟轎,從這裡進去還要些腳程。」

  析秋眉頭挑了挑,她們從外院進來就走了小片刻,如果從二門到內院還要坐軟轎才行,那武進伯府是不是有三個佟府那麼大?

  心思轉過,已經有小轎落在她們面前,析秋上了佟析言後面的轎子,司杏司榴一左一右護在旁邊,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轎子終於停了下來,耳朵裡已經能清晰聽到稀稀拉拉的鑼鼓聲,像是在做開台前演練。

  析秋下了轎,大太太已經和任大奶奶上了小徑,析秋緊隨其後進了紅漆琉璃頂兩邊屋檐翹立的寬大院子,進了垂花門就有撲鼻的香味拂面,旁邊整齊列著三四個未留頭的小丫頭,見到她們大大方方行了禮,房媽媽就隨在後面拿出荷包一一打了賞,又上了兩節台階,佟府跟來的丫鬟們隨著一個婆子去了旁邊歇腳,三位小姐跟著大太太進了正房。

  廳裡放了七八張椅子,已經有六七個婦人坐在裡面,而陳夫人則虛坐在一個黃花梨長玫瑰椅邊上的繡杌子上,滿臉堆笑的和一位老夫人說著話,見到大太太進來陳夫人迎了過來,朝任大奶奶笑道:「累著妹妹了。」攜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就看到任大奶奶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很自然的放開大太太的手:「什麼累不累的,您不是也替我照顧母親了。」又看向大太太:「都是一家人,我去迎佟夫人也是應該的。」

  陳夫人臉色僵了僵,就聽大太太笑道:「再站著我可真累了!」任大奶奶和陳夫人都笑了起來,那一點點尷尬隨之化解,陳夫人掩袖而笑:「您可是貴客,若是怠慢了老夫人可是要罰我的。」

  析秋佩服的看了眼大太太,這樣的為人處事甚至說話技巧,可都是她要學習的。

  三位小姐按齒序走在大太太身後,大太太和上座的婦人行了禮,析秋才知道她就是伯公夫人,等到大太太引薦她們,析秋餘光飛快的打量了一眼伯公夫人,穿著一件蜜色雲紋的團花褙子,頭上戴著赭色抹額,身體圓潤富態,皮膚白皙不見什麼皺紋,看上去約莫五十歲左右。

  她笑眯眯的看著三位小姐,一一點評道:「三小姐明艷,六小姐乖巧,八小姐端莊。」又看向大太太:「夫人好福氣啊。」

  大太太笑道:「夫人誇獎了,就怕待會淘起來就惹夫人的嫌了。」她看向三個女兒:「快跟夫人見禮。」

  三位小姐上前一步,就有小丫鬟眼捷手快的在她們面前放了三片秋香色的褥墊,三個人規規矩矩行了大禮,伯公夫人身邊一位姓韓的媽媽就拿出三個匣子出來,分別遞給三位小姐,伯公夫人笑眯眯的道:「地上涼也別在意這虛禮,都快起來。」

  佟析言接過見面禮就笑著起來,析秋跟在她身後也起了身,伯公夫人目光在三人身上停了停,又單看了析秋一眼。

  大太太眼底就露出悅色,一邊陳夫人笑道:「伯母……佟夫人可還站著呢。」伯公府夫人親昵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知禮!」

  彷彿和陳夫人的關係比任大奶奶還要親近幾分。

  伯公夫人指著右邊的一位婦人給大太太引薦:「這位是懷寧侯夫人,這位是馬大奶奶、馬二奶奶。」

  析秋看見任大奶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邊正和懷寧侯夫人說著話。

  原來是任大奶奶的娘家人,大太太一一見了禮,三位小姐也見了禮,懷寧侯夫人各賞了見面禮,伯公夫人又引薦了另外幾位婦人,有錦元伯的黃夫人,武威侯的許夫人,還有少詹士的方夫人……

  大太太和眾人見了禮,又引薦幾位小姐,一屋子歡聲笑語,環佩叮噹。

  大家相互寒暄客套後,大太太就隔著三張椅子,與少詹士的方夫人比鄰坐著,三位小姐坐在大太太身後的小杌子上,又有丫鬟上前奉了茶。

  坐下後析秋才看見,佟析言旁邊還坐著一位小姐,穿著桃紅色的褙子,圓圓的臉龐嘴邊兩個酒窩,年紀約莫十二三歲長得很可愛,她見析秋朝她看來,很有禮貌的點了點頭道:「我姓方。」又指了指前面少詹士的夫人:「這位是我母親。」很熱情!

  「原來是方小姐。」佟析言笑的端莊大方:「這兩位是我六妹妹、八妹妹。」

  析秋和方小姐互見了禮,又重新坐下,安靜的聽著大人們說話。

  又聊了會兒,門外又有兩位婦人相攜而來,這一次伯公夫人也親自下了玫瑰床迎了過去:「老姐姐……」

  大家也都隨著站了起來,忽上前虛扶著,或笑望著打著招呼。

  這時,旁邊那位方小姐看著當前的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道:「是壽寧伯婁老太君。」又看著另外一位年輕的:「這位是婁夫人。」

  看來經常出席這樣的聚會,析秋朝方小姐點點頭,對於她的熱心介紹表示感謝,佟析言則目露艷羨的與方小姐低低聊了起來:「方妹妹知道的好多,你經常來武進伯府嗎?」

  佟析玉捏著帕子顯得有些緊張,僵直的坐在析秋身邊。

  析秋打量著壽寧伯夫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幾歲,可聽伯公夫人喊她姐姐,想必年紀還要長她幾歲才是,而她身邊的婁夫人卻一臉憔悴,施了粉的臉上隱隱露出臉頰旁邊的斑紋。

  「可總算把您盼來了。」伯公夫人笑著虛扶著婁老太君,兩人並肩坐在玫瑰床上。

  婁老太君含笑的目光在廳裡立著的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擺手道:「都別虛禮了,快坐下。」又看向伯公夫人:「怎麼沒瞧見孩子們。」

  伯公夫人道:「園子裡唱戲人多又雜,他們又是淘的沒邊兒,我讓人領到外院伯公爺那裡去了。」兩人又閒聊了幾句,伯公夫人又為婁老太君引薦了大太太和方夫人,婁老太君笑看著大太太:「這位就是少年進士的母親,昨日我才和大媳婦說到你,竟把那孩子教得這樣的出色。」他說著目光睃了眼婁夫人,就見婁夫人臉色微變,垂下了臉。

  大太太心裡一跳,前幾日才聽說壽寧伯的長公子在青樓與人打架的事,想必婁夫人正為這事不快,她想過便笑著上前道:「什麼出色不出色的,是個書呆子罷了……」婁夫人就感激的看了眼大太太,婁老夫人抿脣笑笑,看向大太太身後:「這幾位是府上的小姐?」

  大太太就引薦佟析言、析秋和佟析玉。

  三位小姐上前見了禮,婁老太君賞了見面禮,是三支一模一樣的金釵,她點頭道:「模樣生得都齊整,是不錯的孩子。」

  彷彿意有所指!

  「也別在這裡坐著了……吃了飯好早點聽戲。」伯公夫人笑著站了起來,去扶婁老太君:「今兒可特地為按您的口味備的菜,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大家說說笑笑隨著她出了正廳,移步到左邊的一間四五十平的側廳裡用午膳。

  伯公夫人,婁老太君,並著大太太,懷寧侯夫人坐了一桌,陳夫人,婁夫人,方夫人,任大奶奶等人開了一桌,三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並著少詹士府的方小姐坐了一桌。大家安靜的吃了飯,又移到正廳歇腳喝茶,這時任大奶奶在伯公夫人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伯公夫人就看向大太太道:「蕭二夫人帶著蕭小姐來了,正往聆兮閣裡去。」

  原來是佟析華來了,大太太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來。

  伯公夫人就起身道:「咱們也過去吧,那邊戲台子也準備好了。」大家又簇擁著伯公夫人和婁老太君去了聆兮閣。

  析秋安靜的跟在大太太后面,上了小徑又穿過一個穿堂就進了一個寬敞的廳裡面,四面都是紅漆的圓柱,又垂了綃紗的簾子,戲台在正對面的亭子裡,亭子外圍了半圈的紅綢,這樣做非常巧妙既能讓看戲的看清台上的戲,可外面的人卻看不清裡面的人,拉了紅綢戲子也不能滿花園的亂跑。

  想得很周到!

  一行人剛剛走進去,佟大小姐佟析華就和一位小姐迎了過來,朝伯公夫人和婁老太君見了禮,又和另外幾位夫人互相行了禮,伯公夫人拉著她的手道:「你就陪著你母親坐,讓蕭小姐去和佟家幾位小姐做做伴吧。」

  析秋眉梢微挑,原來是宣寧侯的胞妹。

  佟析華滿臉的笑應道:「如今我是客,自是客隨主便……您就是把我安排到馬車裡坐著,我也願意。」

  伯公夫人笑著看著大太太:「這孩子可是我們的一塊寶,有她在的地方,連鑼鼓也不用了,熱鬧得很!」

  大太太也笑著道:「自小就是個鬧人的。」又看向佟析華:「你來了,姑爺的起居可安排好了?」佟析華親昵的挽著大太太的胳膊:「您就放心吧,他今兒也來了,正在外院呢。」

  大太太目光一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佟析華就湊到她耳邊小聲道:「老四在這裡,婆婆讓他來瞧瞧。」

  眉梢一挑,大太太笑了起來,析秋幾人立刻上前和佟析華見禮:「大姐姐!」

  佟析華目光在三位妹妹身轉了一圈,笑道:「三丫頭今兒可真漂亮。」又看向站在一邊的蕭二小姐,攜了她的手:「這是二小姐。」

  「二小姐好。」析秋看了她一眼,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淺紫色的素面褙子,頭上戴著赤金纓絡簪子並著一隻朱釵,瓜子臉身材纖長,一雙丹鳳眼眼角微翹,看上去淡淡的,析秋不由想到那日在普濟寺外見到的蕭四郎,兩人的眼睛非常相似,不同的是蕭二小姐清亮許多。

  念頭閃過,蕭二小姐已側著身回了禮。

  「二小姐難得出來,去和三丫頭她們坐坐吧。」大太太看向幾個女兒:「陪二小姐說說話。」

  幾個人坐在大太太和佟析華身側的杌子上,蕭二小姐則坐在佟析玉的隔壁,也不說話只垂著眼眉,彷彿眼前熱鬧的場景與她無關。

  佟析言彷彿交際名媛,不過小半刻功夫就和方小姐混熟了,方小姐好像對伯公府很熟悉,佟析言就有意無意的套著她的話。

  不一會兒鑼鼓響了起來,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是一齣析秋沒有聽過的戲,唱腔有點接近京劇,可扮相上卻又似崑劇,她聽的不是很懂,只知道是一出才子佳人月下相會的戲,直到後來才知道她聽到的第一齣戲名叫「玉玲瓏」。

  是由一個孩子而引起的愛情故事。

  期間有丫頭輕手輕腳的進進出出,端茶倒水,大太太和伯公夫人,婁太夫人,婁夫人說話,又有陳夫人八面玲瓏的四處聊著天:「二夫人氣色紅潤,我瞧著臉頰上也長了些肉呢。」陳夫人笑著打量著佟析華。

  大太太也轉頭仔細去看佟析華,眼底閃過一絲明亮,佟析華則摸著臉道:「是嗎,我自己倒沒覺出來。」

  陳夫人掩袖笑道:「日日瞧哪能覺出來。」

  大太太也笑了起來。

  旁邊伯公夫人朝這邊看過來,笑道:「說什麼可笑的,讓我們也聽聽……」婁太夫人看上去神情嚴肅些,並未搭腔,婁夫人始終沒什麼精神似的,坐陪在一邊,陳夫人就笑著答道:「是在說二夫人,幾日不見越發的標誌了。」

  佟析華臉頰微紅的側開臉:「夫人又拿我打趣。」伯公夫人目光就在佟析華臉上轉了一圈笑道:「這麼一說我倒也瞧出幾分來,確實比前些日子氣色好些!」她又看向大太太:「以往佟夫人不大出來走動,我們只道佟府只有一位小姐生的如花似玉,如今瞧著,竟是一個個跟畫裡走出來似的。」

  「可不是!」陳夫人接了話:「我那日瞧見,也是這麼個感覺。」

  這麼一提,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落在大太太身後幾位小姐身上,三小姐正眉眼含笑嬌媚和方小姐說著話,八小姐拘謹的坐著,六小姐雖端坐著,但眉宇間卻露出怯弱嬌羞的模樣。

  庶女終歸是庶女,比不得嫡女的大氣端莊,方夫人脣角微勾看向自己的女兒,越發覺得出眾。

  大太太眉頭略皺了皺,笑著道:「夫人可別再誇了,這幾個丫頭平日淘得很,今兒誇了還不知得意成什麼樣呢。」是在說佟府的嫡女庶女一般養著的,生活行動自由得很。

  伯公夫人笑道:「這個年紀本該活潑些。」又指著任大奶奶道:「這些戲怕他們也不愛聽,你遣幾個穩妥的丫頭,陪著她們到園子裡轉轉,走動走動!」

  大奶奶笑著應了,走了過來:「幾位小姐要是聽著無趣,我讓人陪著你們去後花園轉轉可好,那邊有片桃林,正開著呢,你們可要去瞧瞧。」

  幾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方小姐帶頭起身:「那勞煩大奶奶了。」她又轉過身對著析秋幾人道:「幾位姐姐隨我一同去吧。」

  「好啊!」佟析言緊隨方小姐站了起來,佟析玉則看向析秋,析秋去看大太太,大太太轉過臉目光在佟析言面上一睃,閃過一絲冷意,轉眼笑道:「都去吧,也免得在這裡吵著夫人們聽戲。」

  析秋只得隨著幾人起身,這時只有蕭二小姐坐著沒有動,任大奶奶就笑著道:「二小姐可是累了,我讓人陪著你去廂房歇歇可好?」

  析秋眼底閃過絲疑惑去看蕭二小姐,只見她笑著道:「我沒事,就坐在這裡聽聽挺好的。」好像很喜歡這齣戲似的。

  任大奶奶彷彿很習慣她這樣,全不在意的就笑著道:「那蕭小姐稍坐,我叫人給你上些果子點心來。」轉了身又指著一個大丫頭:「你帶幾個婆子陪著幾位小姐去桃花塢,路上擔心著些。」

  那丫頭福身應諾,又朝析秋幾人屈膝行了禮:「幾位小姐請隨奴婢來。」

  幾個人又去和幾位夫人辭了,一行人翩翩裊裊上了小徑去了後花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1:27 AM

第五十三章:意外

  幾位小姐剛一離開,歇下的鑼鼓重新敲了起來,大太太就和陳夫人說話:「怎麼沒見到二奶奶?」

  陳夫人笑著回道:「她剛懷了身子,頭三個月。」大太太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頭三個月是要小心些,我記得二奶奶這是第三胎了吧?!」

  陳夫人滿臉的笑,面上露出些許驕傲:「是啊,前頭兩位都是少爺,這第三胎就想要個小姐。」她又貼著大太太的耳朵笑著道:「我瞧著這胎還是個少爺。」

  大太太目光一閃問道:「哦?這是怎麼說的?」

  陳夫人嘆氣道:「我們袁家嫁出去的姑娘,個個連著生的都是少爺,有的想小姐都快茶飯不思求神拜佛,卻就是得不出個小姐來。」

  坐在大太太身邊的佟析華,臉上掛著的笑容就僵了僵,大太太也是面色稍許變了變,轉瞬又笑道:「還是兒子好,姑娘都是別人家的,一輩子還得為她操心。」

  陳夫人就掩袖笑了起來,佟析華紅了臉嗔道:「母親!」

  陳夫人又說了幾句,和大太太打了招呼,就做坐到伯公夫人身邊,伯公夫人目光看著戲台,聲音低低的淹沒在鑼鼓聲中,只有離得近的陳夫人聽得到:「那位六小姐,聽說她姨娘去了普濟寺禮佛?」

  陳夫人目光一動笑道:「前幾日才去的,好像是府上的七少爺生了場病,她求了佟夫人去普濟寺住些日子……」

  伯公夫人語有感嘆:「倒是個識禮心慈的。」又道「六小姐……就是年紀小了點。」陳夫人俯身上去,笑道:「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能一心一意伺候著三爺也未嘗不是好事,三爺能收了心比什麼都好。」

  「正是這個理!」伯公夫人露出無奈之色,陳夫人暗暗觀察著她的臉色,笑道:「那佟家幾位小姐我瞧著都好,不愧是書香之家。」陳夫人餘光看了眼大太太:「都是庶女,還不是隨著我們挑。」

  伯公夫人就讚賞的看了一眼陳夫人道:「那幾位小姐……三小姐眼神孤傲,八小姐年紀太小,只有那六小姐目光平和若湖水般清澈無波,若不是極致聰明的,就是個不爭不搶的。」語氣有些不確定的猶豫著。

  陳夫人眉頭一跳,她為這門親事跑斷了腿,今兒看到少詹士夫人帶著女兒來,又和大奶奶走的這樣近,是什麼目的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想了想道:「佟家雖根基薄了些,可也只是眼下,佟家二爺官至吏部,如今又得三皇子器重,我聽我家老爺說,等段閣老致仕,三皇子可能就會推薦他。而佟家少爺又是有名的少年進士庶吉士,將來官途如何也是無法預計的,這門親事看著雖是他們高攀,但中間不還有宣寧侯不是!」

  伯公夫人目光一閃,拍了拍陳夫人的手:「不枉我跳過幾個媳婦兒最疼你了。」雖是庶女,可瞧著佟夫人把幾個女兒教養得都很好,也不像小門小戶的瑟縮著沒見過世面。

  她想了想又囑咐了身邊候著的媽媽幾句:「去把大奶奶找來。」丫鬟應聲而去。

  大奶奶笑著過來看,伯公夫人就看著任大奶奶道:「她們去後院桃花塢了?」

  任大奶奶側身坐在伯公夫人腳邊的杌子上,點點頭回道:「兒媳讓丫頭婆子陪著去了,母親可有什麼吩咐?」

  伯公夫人就低頭和任大奶奶耳語了幾句,任大奶奶面色一變,露出驚恐的樣子……

  伯公夫人圓潤和氣的臉上就露出一抹不相符的凌厲,不容人有半絲質疑,任大奶奶神色一凜,悄悄出了小花園。

  陳夫人脣角就露出抹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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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走在青石板鋪成的小徑上,夾道兩邊花木蔥蘢,大朵大朵的各色芍藥,鮮紅欲滴的月季奼紫嫣紅,還有乳白青瓷官窯裡清麗雅致的蘭花,花香怡人。

  佟析言與方小姐並肩而行,一旁的任大奶奶遣來的丫鬟碧槐時不時指著各處介紹著園中景致和來歷,佟析言就目露艷羨指著一株蘭花問道:「這株又叫什麼,我們家花園沒有,倒是很稀奇。」

  碧槐笑著道:「這是白芷,是我們老夫人最鍾愛的一株,三小姐真有眼光。」

  看來,這個碧槐也是八面玲瓏的妙人。

  佟析言被這麼一誇,眼角瞄了一眼走在後頭,幾乎落在人堆裡的析秋越發的高興,又指著花木樹林之後的一方庭院道:「這裡住的是誰?」

  碧槐一一答道:「住的是二奶奶,今兒身子有些不適,正歇在裡面呢,幾位小姐可要進去逛逛?」

  佟析言搖頭道:「既然二奶奶身體不適,我們就不去叨擾了。」又上了小徑:「桃花塢是在西面?」

  碧槐餘光時不時看向跟在後面沉默的六小姐,還有緊緊跟在三小姐身邊的八小姐,正和婆子說著話的方小姐,心裡暗暗比較打量,面上卻對著眾人介紹道:「桃花塢在府裡的西北面,側面住著三爺,後面則是景春閣。」

  佟析言露出羨慕表情:「景春閣……真是好名字!」

  碧槐抿脣笑了起來,又為眾人細細介紹了幾處,一行人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等到空氣中終於摻雜了些郁芳的桃花香味時,碧槐停下來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八角涼亭道:「小姐可以在此處歇腳,亭子裡視野好,即可進去折些桃花,也可以在這周圍隨便觀賞,奴婢就守在這裡,若有事吩咐奴婢一聲便可。」

  析秋提著裙擺,踏著露出一些青苔的青石板小道上了八角亭,亭子裡早就擺好了茶水點心,還放了一些棋子紙鳶等物什,等其他幾人進了亭子,佟析言拉著碧槐道:「姐姐一路走著也辛苦了,也和我們一起坐坐吧,也不著急進去遊玩。」

  方小姐也在一邊附和:「是啊,便和我們一處坐坐。」析秋也應景的挽留了兩句,碧槐猶豫了一下道:「那奴婢就僭越了。」她回頭和一個婆子們小聲叮囑道:「去三爺那邊瞧瞧,若是三爺回來了,知會我一聲。」

  婆子應聲而去。

  一行人在涼亭裡坐了下來,司杏司榴站在析秋身後,亭子外又守著十幾個丫頭婆子,熱熱鬧鬧。

  方小姐性子活潑不同幾位佟府小姐,這裡她早就來過了,所以看到紙鳶時就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她原想邀佟析言一起,卻見她與碧槐聊的正投機,只能轉了身去問析秋:「六小姐,這裡空曠,我們去放紙鳶可好?!」

  析秋看了看樹木茂盛的桃花林,想了想還是搖頭抱歉道:「剛才走了路,現在到有些累了,想歇歇腳……」她又轉頭去看佟析玉:「八妹妹可要去玩?」

  佟析玉目光看著紙鳶,揪著帕子一副不知是難以決定還是怕得罪人的模樣,方小姐見她們這樣,就掃興的扔了紙鳶:「兩位妹妹也別為難了。」無聊的坐在一邊發呆。

  析秋用竹簽串了一塊甜瓜:「姐姐也歇歇,這裡通涼又香氣宜人,單坐著也是極好的。」

  「六小姐說的真好!」方小姐還未開口,碧槐笑著為兩人添了茶接話道:「閒時我們伯公爺就會邀幾個幕僚,在這裡下棋喝酒呢,伯公爺也說這裡敞亮。」

  析秋笑著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剛剛那婆子又回來了,在碧槐耳邊低語幾句,就見她面色變了幾變,壓著聲音道:「不是說在外院的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婆子也是一臉茫然無措,碧槐皺著眉頭,三爺再尊貴也是男子,這裡坐著的都是小姐,若是碰上了可如何是好,況且,三爺又是什麼都不顧的性子,要再出點事她就是十條命也不夠抵的。

  碧槐的聲音很低,可依舊清晰的落在旁人的耳朵裡,心裡一動她抬眼去看佟析言,卻見她正低頭喝著茶,一副完全沒有聽見的模樣。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碧槐坐不住,焦躁的站了起來笑道:「幾位小姐在此稍坐,奴婢去去就來。」

  佟析言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姐姐忙著,我們自己也能照顧自己。」彷彿為了證明什麼,她又去拉方小姐:「方妹妹不是要放風箏麼,不如我陪你去吧。」

  碧槐目光留在析秋身上,析秋也笑著道:「姐姐去忙著,我們若是累了就著人帶我們回去便可。」

  「奴婢快去快回。」她朝幾人福了福,帶了兩個婆子出了亭子拐到另一邊的小道上。

  佟析言一手拿著紙鳶,一手牽著方小姐,目光示威似的看了析秋又去喊佟析玉:「六妹妹累了,八妹妹與我一起吧。」佟析玉看著析秋,露出不安的表情,卻依舊跟著佟析言,幾個人由著婆子簇擁著出了亭子。

  一時間安靜下來,亭子裡只剩下析秋主僕,佟析言這是要孤立她!

  析秋淡淡的捧著茶杯,面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目光卻在剛剛回來的婆子身上溜了一圈,又去看司杏,司杏會意立刻伸手抓了把瓜子給那婆子笑道:「我們今兒來做客,倒累著媽媽們跑來跑去了,這兒也沒了外人,媽媽和我們一起,在這石墩上坐坐歇歇腳吧。」

  那婆子詫異的看了眼析秋,見她面色平靜並無不悅就笑著伸手接了:「姑娘既是客人,我們自是要招待周到些,哪有什麼累不累的。」她將瓜子塞進自己的口袋裡:「況且,我們做下人的,這些也是我們份內的事。」與司杏司榴坐在亭子外側的石墩上。

  「正是這個理!」司杏笑著道:「我一見媽媽就覺得投緣,媽媽貴姓?」

  「不敢當個貴字,夫家姓羅,姑娘就喊我羅婆子好了。」司杏又笑著誇了幾句,面露擔憂的道:「剛剛瞧碧槐姐姐走的匆忙,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媽媽可要去瞧瞧,我沒有耽誤媽媽的正事吧!」

  羅婆子蒲扇一樣的大手一揮,無所謂的道:「不過是三爺突然回屋換件衣服,哪用得著這樣的緊張。」

  司杏聽著面色卻是微微一變,去看析秋。

  析秋喝茶的手一頓,任三爺住在內院回來換件衣服不奇怪,奇怪的是恰巧在她們到時回了屋,難道是有人告訴他,讓他這個時候回屋?

  她又去看羅婆子,她既能露臉來接待來客女眷,在伯公府裡應該是有些頭面的媽媽,這樣的人最會拿捏分寸看人臉色,尤其知道什麼不該說,什麼該說,她輕而易舉的把任三爺回府的事說出來,難道是在暗示她?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凜,抬頭去看佟析言,忽然神色一變,空地上不知何時只剩下佟析玉和方小姐,而佟析言卻已經不在了。

  難道?!

  析秋直覺得腦子裡轟的一下燒了起來,她站起來朝著司杏道:「我也歇夠了,你在這裡和媽媽說說話,我帶著司榴在林子轉轉。」

  羅婆子立刻站了起來:「奴婢陪著您去吧。」

  析秋笑著擺手,露出可親的笑容:「媽媽不用忙,我就在這裡看看,若有事喊您一聲就可以了。」司杏也忙按著羅婆子:「媽媽就再歇歇吧,我們小姐自小就喜歡桃花,我們府裡也沒這麼大片的林子,她自是要去瞧瞧的。」

  「那小姐有事就喚奴婢!」羅婆子不再堅持,隨著司杏重新坐了下來,析秋就帶著司榴慢悠悠的進了桃花林中。

  她進了林子就看到墨香鬼鬼祟祟的守在入口出,她目光一閃拐了個彎加快了步子繞開墨香,徑直朝西面走去,一路上也沒心思去看桃花,目光只在林子四處尋索,司榴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正要出聲析秋卻是一擺手,提著裙擺快行了幾步。

  司榴心中一凜,順著析秋跑去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遠處一抹玫瑰紅的身影,正朝另外一邊閃了過去。

  是三小姐!司榴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她一路走過來,也知道往西可是任三爺住的院子,三小姐想幹什麼?

  心思閃過,就見六小姐已經追了上去。

  「三姐姐!」析秋在佟析言身後站定,目光含笑的看著她。

  佟析言身體一怔,驀地轉過身來,臉上的露出慌亂之色,驚訝的看著析秋:「六妹妹!?」

  「是我!」析秋笑著上前:「三姐姐這是要去哪裡?行色這樣匆忙。」佟析言有些心虛的吱唔道:「我剛才不小心把裙子弄髒了,打算找個丫頭領著去換條裙子。」

  析秋似笑非笑:「既是找人三姐姐也該回亭子裡喚,那裡可候著七八個丫頭。」她笑著上前幾步,目光灼灼的看著佟析言:「三姐姐身邊又沒帶著丫頭,如今走錯了方向,這林子又大,不如和妹妹一起回去吧。」

  佟析言面色一變:「妹妹這話什麼意思,我有沒有走錯.妹妹又怎麼會知道。」她轉身繼續朝前走:「妹妹還是顧好自己,休要多管閒事!」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幾分。

  析秋一改平日的柔弱,快速走了幾步,拉住佟析言的手,臉上已露出冷意:「三姐姐不要忘了,這裡是武進伯府,我們同為佟府女兒,若是你做了什麼,便是要我們所有人為你承擔後果,姐姐若是爭,有的是方法,但不要做出丟了佟府臉面的事,拖累我們。」

  佟析言甩了幾次,也沒甩開她的手,不由臉露怒色:「放手!」她說的咬牙切齒:「承擔後果?那妹妹又是為什麼來這裡?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虛偽!」

  析秋不想與她多說,手下使了勁:「虛偽也罷,實誠也罷,一切的話還是等到回家再說!」

  「你憑什麼管我。」佟析言沒想到析秋的力氣這樣大,攥得她胳膊生生的疼:「我今天偏要去,你若是要去母親那裡告狀儘管去,等一切塵埃落定,就是母親知道又怎麼樣。」她忽然冷笑起來:「你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的婚事?哼哼!不要以為巴結了大太太,有她做主就能高枕無憂?京城這樣大我今天就要告訴你,就是大太太也有鞭長莫及,無可奈何之時!」

  她忽然使了猛力,一下子甩開析秋的手。

  就見析秋目光一閃,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桃林裡格外的清脆,隨之析秋含著怒意的聲音響起。

  「佟析言,你再敢踏出一步試試!」

  佟析言怔住,呆呆的愣在哪裡:「你……你敢打我!」

  司榴也在一邊呆呆的,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向溫和的六小姐扇了三小姐一耳光,她心裡砰砰的跳,生怕這時候有人闖進來,耳朵又聽到析秋冷冷的聲音:「你若再敢走一步,我就不只是打你這麼簡單。」

  佟析言捂著腫起來的臉頰,彷彿從來不認識析秋一般看著她。

  析秋不去管她,轉身對司榴道:「三小姐累了,扶她回去。」司榴應了一聲,立刻上去緊緊攥著佟析言的胳膊,連拖帶拉的拽著她走。

  析秋落後了半步,驀地轉過身來看向林子裡,隨即脣角微勾走了回去。

  碧槐目瞪口呆的立著,雖然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真真實實見到析秋打佟析言的那一耳光,想到這裡她不由覺得人不可貌相,剛剛瞧著那幾位小姐,就數那位六小姐最安靜,人也是最溫和識禮的,卻沒想到竟然這般潑辣,連姐姐也敢動手打!

  碧槐心有餘悸的轉了身,快步出了林子。

  等碧槐一離開,林子深處一抹墨綠的身影現在一株桃花樹後,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著,脣角勾出嘲諷的凌厲,他身後跟著的小廝唏噓道:「沒想到那位小姐看著柔弱,動起來手來倒是利索。」他嘖嘖了幾聲又自言自語道:「不過她說的話倒是在理的。」

  前面那位男子鼻尖冷哼一聲,轉身朝另外一頭走去!

  小廝搖著頭,拔腿追了過去:「四爺,那裡不是任三爺的院子,咱們該走這邊……」

  這邊,析秋出了林子,墨香見到自家小姐被司榴扶著回來,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一樣,她快步跑了過去,隨即啊了一聲:「小姐,您的臉怎麼了。」

  佟析言憋屈的甩開司榴的手,看也不看析秋一眼,徑直朝外走去,這時析秋卻在她身後道:「三姐姐,你的臉摔傷了,還是尋個丫頭去找些冰敷一敷的好。」

  佟析言腳步一頓,回頭惡狠狠的瞪著析秋:「不用你假好人。」

  析秋滿面淺笑,佟析言不由懷疑剛剛那個滿臉森冷打她的人,和眼前的笑盈盈滿臉溫和的是不是一個人,還是不是以往一直的羞怯懦弱的六妹妹!

  可是沒有答案,眼前的析秋還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輕柔的笑著,溫和柔弱!

  她氣急,猛然轉了身對墨香吼道:「傻站著做什麼,快去把碧槐找來,就說我摔了一跤,讓她找個地方給我歇歇腳。」

  墨香狐疑的點點頭,應聲而去。

  「那妹妹先回去了。」析秋行雲流水的朝佟析言福了福,帶著司榴出了林子又回到方才的亭子裡,滿面的淡然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

  佟析言狠狠的跺腳,只得低著頭跟在後頭。

  不一會兒碧槐匆匆來了:「三小姐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臉怎麼腫了?」

  佟析言不敢說剛剛發生的事,畢竟事情無論說到哪裡,還是她理虧的,只能皺著眉頭道:「不小心絆了一跤,勞煩碧槐姐姐帶我去找個地方歇一會兒,免得被母親見到,讓她老人家擔心。」

  碧槐點點頭,又扶著佟析言道:「還是三小姐想的周到……這裡離二奶奶的院子最近,三小姐不如和我去二奶奶哪裡坐坐吧。」

  也沒有別的選擇,佟析言只得點點頭:「那有勞姐姐了。」

  方小姐和佟析玉也收了紙鳶回來,看到佟析言臉上的紅印,吃驚道:「姐姐去個淨房,怎麼就成這樣了。」

  在外人面前,佟析言再有怒氣也只能壓下來,更不能偷雞不成蝕把米,勉強笑道:「摔了一跤,妹妹再玩會兒,我去二奶奶院子裡換身衣裳。」

  佟析玉皺著眉頭,目光在佟析言臉上停留了片刻,又去看析秋,後者笑吟吟的站在那裡,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不由更加的狐疑。

  方小姐卻是展顏一笑,上前挽著她:「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些日子沒見到二奶奶了。」

  佟析玉也小聲道:「我也去吧,說不定還能幫上忙。」這樣一來,亭子裡就剩下析秋一人,碧槐為難的看向析秋:「六小姐可要再玩會兒?」

  析秋笑著站了起來,看了看時辰道:「你們這麼多人去,我就不去了,也免得打擾了二奶奶。」她笑著看著碧槐:「勞姐姐派個婆子,領我回前頭的戲園子吧。」

  碧槐面色古怪的點點頭,吩咐羅婆子好好伺候,自己則陪著佟析言去了二奶奶的院子。

  快到小花園時,析秋瞧著手上的不知何時碰到泥垢,轉身笑著對羅婆子道:「媽媽先帶我去淨房吧。」

  「行,小姐隨我來。」領著析秋拐進了小花園邊的一間小院子,看院子的結構擺設,到像是客居的廂房,如今沒有住人但打掃的卻非常很乾淨,羅婆子領著她拐進院子的後罩房,掀開簾子道:「小姐若有時喚奴婢一聲。」析秋點點頭,留了司杏司榴在外面一個人走了進去。

  這間小房間約莫十幾平,中間擺著兩方隔扇,隔扇裡面放著朱紅漆面的馬桶,桶邊備了清水胰子等一應用具,等她洗好手重新整理好衣裳時,卻聽到隔扇的另外一頭,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以及重物碰撞擊打的聲音。

  一下一下,在幽暗的房間裡格外的清晰。

  析秋皺著眉頭,這房間做得很精緻,兩個隔扇隔開兩個封閉的空間,她剛剛進來時並沒有注意到隔壁有人,現在裡面發出這樣的聲音……

  她面色一變,難道裡面……她想到這樣的府邸,老伯公爺的妾室納了十幾房,幾個少爺也輸人不輸陣的,滿府的鶯鶯燕燕,保不齊……她還是離開的好,免得看到不該看的。

  她提著裙擺快走了幾步,腳步突然一頓,那隔扇裡喘息聲消失了,只剩下砰砰的聲響。

  難道?

  她轉了身快步走到裡面一間,掀開隔扇的簾子,隨即露出滿臉的驚訝。

  只見蕭二小姐正躺在地上,眼睛倒翻著,嘴角流著白沫,身體抽搐著腦袋不停的撞向地面,剛剛那一聲聲砰砰的聲音,應該就是這麼發出來的。

  她快步走了過去,立刻將自己的帕子揪成了團塞進她的嘴裡,又將鞋脫了下來墊在她的頭下,解開她的領口,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過了一會兒,蕭二小姐不再抽搐,慢慢的醒了過來,可眼神依舊沒有焦距,一時沒認出析秋來,茫然的看著她。

  「二小姐!」析秋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拿出她嘴裡的帕子:「你感覺怎麼樣?可要叫你的丫鬟進來?」她這樣的癥狀,應該是癲癇,通常這樣的病人身上都應該備著藥丸,可她剛剛摸她的荷包時,並沒有發現。

  蕭二小姐目光漸漸清明起來,臉色白的滲人,她認出是析秋立刻露出緊張的樣子:「不……不用了。」

  析秋扶著她坐到外面的黃花梨的扶椅上,知道這樣的人此時是不能再受刺激,聲音輕柔的安慰著她:「那你要不要喝水,還是就在這裡休息會兒再回去?我正好也沒什麼事,不如陪著你坐會兒,等會你好些後我們再回去怎麼樣?」

  長長的丹鳳眼裡盛滿了狐疑,蕭二小姐道:「你……怎麼不好奇我剛剛是怎麼了?」

  「不過是摔倒了。」析秋笑道:「這裡潮濕,地上又落了水,我剛剛也腳底滑了一下。」

  沒有驚叫沒有好奇沒有詢問,更沒有和別人一樣嘲笑自己,蕭二小姐鬆了口氣,看著析秋笑的柔和的臉,也虛弱的露出絲笑容:「這地上確實滑!」

  話落,兩人相視無聲笑了。

  「你怎麼一人在這裡,沒帶著丫頭?」析秋進來時,就是因為門外沒守著丫頭,她才沒有注意到隔壁也有人。

  蕭二小姐靠在椅背上,目光恢復了清亮,只是臉色還是很白,她捂著腦後剛剛撞過的地方,眉頭微微皺著:「她們時時跟著,我嫌煩!」說完她有面露感激的看向析秋:「謝謝你!」

  析秋理解她這種心情,既然得了這種病,侯府定然會時時派人緊隨左右,生怕她發了病沒人在身邊而出現意外,怪不得任大奶奶不問她去不去玩,卻問她累不累。

  難道她的病已經不是秘密?得了這樣的病,怕是找婆家也是極艱難的,按理說該瞞得死死的才是。

  彷彿看出析秋的疑惑,蕭二小姐道:「我這病還沒有人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析秋目光坦然:「況且,二小姐也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

  蕭二小姐點頭,目光落在析秋的腳上,不好意思道:「你,你的鞋!」析秋一愣,想到剛剛脫了鞋給她墊著,還沒來得及穿回來,她跑回去重新穿了鞋又回來伸手去摸蕭二小姐的後腦:「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給你喊大夫來?」

  「不疼!」她露出笑容:「幸好有髮髻擋著點……」說完眼底露出絲調皮的樣子。

  看來經常犯病,她已經習以為常,恢復的也比平常的病人要快。

  見她沒事析秋道:「我讓人給你打盆水來。」轉身去喊司杏。

  「蕭二小姐?!」司杏進來時,也是面露驚訝,析秋道:「二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去打盆水來。」

  怎麼今兒這麼多人摔跤?!司杏疑惑的點點頭:「奴婢這就去。」又朝蕭二小姐福了福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蕭二小姐道:「你別喊我二小姐,我閨名叫延箏。」

  析秋記得大姐夫叫蕭延亦,宣寧侯爺蕭延炙。

  蕭延箏看上去冷漠不與人親近,但接觸後卻讓人覺得她很細心,性格也很親和,析秋朝她笑著福了福:「姐姐!」又道:「我閨名析秋。」

  「析秋……是『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的析秋嗎?」

  析秋笑著點頭。

  「佟老爺不虧是兩榜進士出身,取名字也有這樣的淵源,不像我們家,滿門的武夫!」這麼說著她並沒有嫌棄的意思,不過從她的言辭間,彷彿對文人很是推崇。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侯爺殺敵萬千,換得一方安寧,是大周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又怎麼只是一介武夫?!」析秋笑著道:「文武所治不同,姐姐謙虛了。」

  蕭二小姐笑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麼好!」她攜著析秋正要說話,司杏掀開簾子進來,羅婆子也緊隨其後。

  析秋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卻笑著道:「勞煩媽媽了。」

  「蕭二小姐,佟六小姐。」羅婆子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並沒有問蕭延箏為什麼在這裡,只是堆著滿臉的笑:「這是份內的,六小姐儘管使喚老婆子。」

  析秋看了眼司杏,司杏幫羅婆子放下盆,便拉著她道:「媽媽隨我在外面候候吧……」又塞了個荷包在她手裡。

  羅婆子悄悄掂了掂重量,隨即眉眼都笑開了:「那奴婢在外面等二位小姐。」隨著司杏走了出去。

  「讓妹妹破費了。」蕭延箏滿臉歉意。

  「不過小事。」析秋笑著幫她放下頭髮,為她重新梳了個髮髻,又擦了臉,她皮膚很好並沒有上任何的脂粉,卻如凝脂般光滑白皙。

  等一切弄妥了,蕭延箏的丫鬟找了過來:「二小姐。」丫鬟一進來就撲倒她身上,上來打量了半天:「您沒……」話語一頓,發現了旁邊還有人,丫鬟目露疑惑的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蕭二小姐目光閃了閃:「我沒事,多虧了六小姐。」

  那丫鬟眼底疑慮消了些,就立刻跪了下來,給析秋磕頭:「多謝六小姐。」析秋讓她起來:「快扶著你們家小姐,也別多禮了。」她又看向蕭二小姐:「那我到外面等你,我們一起回去,也免得大姐姐問起來。」

  析秋等在門外,司杏司榴見她出來,迎了過來:「小姐,碧槐姐姐來了,說是前頭的戲快散場了,正滿府的找您呢。」

  羅婆子笑道:「從這裡過去近得很,奴婢聽鑼鼓還在響著,想必也不著急。」

  析秋朝羅婆子笑著:「多謝媽媽。」隨後蕭二小姐由丫鬟扶著也走了出來,雖然臉色依舊不大好,但比剛才已經好了很多,可能已經吃過藥了。

  「六妹妹,我們回去吧!」蕭二小姐去挽析秋的胳膊,析秋笑著點頭,兩人並肩回到了小花園裡。

  園子裡大家依舊在看戲,見她們進來並沒有多少的奇怪,只有伯公夫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她身上,析秋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伯公夫人略一點頭便轉開了目光。

  「怎麼才回來。」大太太目露不悅,又看到隨行的蕭延箏:「二小姐也在?!」

  析秋笑道:「去了淨房,又遇到二小姐,就一起來了。」大太太打消了狐疑,點頭道:「快回去坐著。」

  「你沒事吧?」佟析華看著蕭延箏,可能是發現她的面色不好,又去看析秋,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只不過析秋側垂著臉,依舊是怯弱乖順的樣子。

  「二嫂,我沒事。」蕭延箏語氣裡並沒有多少的尊敬。

  佟析華鬆了口氣,淡淡的點頭道:「那就好。」又朝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叮囑道:「好好伺候著。」

  丫鬟點點頭應是,一行人就坐在之前坐的小杌子。

  大太太忽然想到什麼,回頭道:「三丫頭,八丫頭怎麼沒和你一起?」這時,方夫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即便要說也不是這個時候,析秋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與方家姐姐去了二奶奶哪裡,我怕人去的太多吵了二奶奶,就先回來了。」

  方夫人鬆了口氣,大太太卻是眉頭微皺,滿臉的不悅!

  析秋不再說什麼,目光落在戲台上,已經重新換了齣戲,不過已經接近尾聲,果然隨著一聲鑼鼓落定,就有人上來謝幕,又有演花臉的孩子在台上扮著各種鬼臉,唱跳作打逗的台下的夫人們哄堂大笑。

  伯公夫人笑道:「賞!」

  就有丫鬟捧著一隻托盤過來,上頭用紅綢蓋著,沉甸甸的送了過去,待有人接過就把紅綢掀開,一碟十個元寶壘的高高的,在陽光下銀光閃閃。

  台上所有人跪下磕頭謝賞。

  主人打了賞,同場的客人便也紛紛解開荷包,大小不一的金銀錠子,錁子扔了過去,大太太也婆子扔了個十兩的銀錠上去……一時間滿園的熱鬧。

  等鑼鼓徹底落了聲,伯公夫人就和旁邊的婁老太君道:「我們去正廳歇歇吧,聽了一下午的戲,耳朵裡嗡嗡的響……真是老了。」

  鄭老太君就笑打著她:「我都沒提老,你竟來寒磣我了。」兩人笑著由各自的丫頭婆子簇擁著朝正廳走。

  大太太,佟析華也相繼起身,析秋默默的跟在大太太后頭。

  佟析言、佟析玉還沒有回來。

  大太太就對紫鵑道:「悄悄去找找。」紫鵑應聲而去。

  等一行人在正廳落了坐,又有丫鬟重新上了茶,伯公夫人笑道:「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鬧騰過,不過鬧一鬧心裡彷彿也順坦了許多,看來,這日子過的太靜了,也不是好事。」

  陳夫人八面玲瓏的坐在伯公夫人身邊,湊趣道:「可不是,還是要熱鬧點才好!」正說著,門外的樹枝落了一隻喜鵲,陳夫人目光一轉笑道:「瞧!這鳥兒都來給您報喜,怕是你這段時間想清靜,也清靜不得了。」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懷寧侯夫人眉梢一挑,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有喜事好,那我們又可以來湊熱鬧了。」目光有意無意瞥了眼大太太。

  伯公夫人笑著,並沒有否認:「巴不得你們天天來!」她又看向大太太:「佟夫人是江南人,不知這瓊劇可聽的習慣?我聽說江南那邊多是崑劇,前幾年京城來了個『牡丹閣』的戲班子,在鳳翔樓唱了半個月的堂會,場場客滿,只可惜他們走的太急,也沒請到府裡來唱唱。」

  大太太道:「這瓊劇倒也聽過,況且我來京城也幾十年,不習慣也早練習慣了。」她又道:「牡丹閣我年輕時在家也聽過,母親曾請了到府裡唱過幾場,當時當家的花旦還不是現在這位,唱的卻比這位還要好。」

  伯公夫人眉梢一挑,彷彿很感興趣的樣子:「可真是這樣,都說現如今的花旦餘音繞梁不絕,我還道不曾耳聞常念著,如今聽您這麼一說,倒平了幾分遺憾。」

  婁太君笑著打趣道:「現如今這些哪能與老的比,光這唱腔作派也比不上萬一了。」

  懷寧侯夫人也道:「可不是,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那時候瓊劇裡有個唱《五娘拜壽》裡」五娘「的薛榮生,當時太后娘娘請了薛榮生進宮唱堂會,娘娘喜歡熱鬧,我也隨著進宮聽了幾場,過了這麼多年,那時而鏗鏘有力,時而婉轉幽怨的唱腔,都讓我記憶猶新。」

  她所說的太后娘娘,就是承宗的生母,姓蕭,是老宣寧侯的姑姑,也就在那一年太后娘娘去世,承宗由一案而廢了十二家爵位。

  這樣錯綜的關係,析秋也是無意間,從徐天青給她找來的野史上看到的。

  懷寧侯夫人的話,令幾位夫人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一時間場面漸漸冷了下來。

  這時,紫鵑悄悄走了進來,在大太太耳邊說了一句,大太太臉色微變,就去和佟析華吩咐了一句,佟析華會意的點點頭,就見她笑道:「夫人,怎麼大奶奶不在,我還瞄著讓她送送我呢。」

  伯公夫人面色一怔,收起臉上有些恍惚的表情,笑道:「你可不許說走,外院那邊若是散了也會著人進來知會一聲,你安心的坐在這裡,陪陪我這老婆子吧。」

  佟析華掩袖笑著,清脆的笑聲迴盪在屋子裡,析秋低頭和蕭延箏說著話,目光微微一動,就見大太太帶著紫鵑卻不動聲色的出了門。

  不一會兒,方夫人著急起來,遣了身邊的丫鬟:「去瞧瞧小姐在哪裡。」正當那丫鬟出門,方小姐已經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方夫人不滿的看著她:「怎麼這樣失禮,還不快去和幾位夫人問安。」

  方小姐露出委屈的樣子,乖巧的上前給幾位行了禮,伯公夫人笑著讓她坐在了身邊:「桃花塢裡桃花可開了?」

  「開了!」方小姐點點頭,臉上露出童真的羞澀,伯公夫人又道:「那你可進林子裡瞧了?」

  放小姐擺手道:「沒有!那裡面那麼黑,我不敢進去,就和八妹妹在林子外頭放紙鳶了。」

  她單純直白的話,讓幾位夫人都笑了起來。

  析秋眉頭卻皺了皺。

  這時,大太太也由著紫鵑扶著回來了,臉色比剛才又難看了一分,析秋看向她身後,佟析言、佟析玉並沒有跟著她進來。

  大太太看了眼親昵的坐在伯公夫身邊的方小姐,目光閃了閃笑著去和伯公夫人打招呼:「叨擾了夫人一日,也該回去了!」

  伯公夫人起身,攜了她的手:「……讓您陪著乾坐了一天。」

  大太太笑著行了禮:「夫人見外了。」臉色卻變了變。

  析秋也站了起來,隨著大太太朝伯公夫人行禮,伯公夫人就朝她微微笑著,點點頭。

  已不如析秋來時的熱絡。

  就有無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析秋神色自若的立在那裡,卻暗暗觀察伯公夫人的面色,只是她臉上除了淡淡的笑容,沒有任何的訊息透露出來。

  難道在桃花塢中偷看她和佟析言的丫頭,沒有將事情稟報給伯公夫人?

  她又去看大太太,大太太正和婁老太君說話,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她了解大太太,越是生了怒大太太的臉色就會越和藹,壓抑著怒火,只等著適當的時候爆發出來。

  她皺了皺眉,難道佟析言已經將事情告訴了大太太?

  還是有什麼事,她並不知道?

  念頭閃過,就聽到婁老太君微笑著問大太太:「怎麼不見另外兩個丫頭?」

  析秋心裡一動,迅速看了眼伯公夫人,就見她喝茶的動作幾不可察的頓了頓……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

  大太太也是目光一閃:「三丫頭說是身體不舒服,我怕她給幾位夫人過了病氣,又見她著實難受,就讓她們先回去了。」

  婁老太君點頭:「雖是年紀輕,但也不可馬虎了。」

  「是!」大太太笑著應了,又和懷寧侯夫人告辭,佟析華也隨之站了起來:「那我和母親一起走吧,二爺那邊我著人去知會一聲就好了。」

  大太太轉身拍了拍她的手:「不過半個時辰的路,你就安心在這裡替我多陪陪幾位夫人!」

  佟析華不再勉強,卻執意要送大太太出門。

  陳夫人笑著走了過來,挽了大太太的胳膊:「蕭二夫人再坐坐,我送佟夫人吧。」

  「怎麼敢當。」大太太笑道:「來來回回的,您也累了一天,快坐著歇歇!」佟析華也附和道:「下次夫人有空,去我那裡坐坐,也讓我盡盡地主之誼,今日您就當一回主人,好好坐著!」

  陳夫人掩袖而笑,正要說什麼,卻聽到伯公夫人放了茶杯,也點頭道:「二夫人說的在理,你幫著我招待了一日,也累了一日,快坐下歇歇!」

  陳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析秋一眼,隨即捏了捏大太太的手,笑著朝伯公夫人走去:「那我就在您這裡偷一天的懶……」

  大太太臉色暗了下來,佟析華不動神色的上前扶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垂著頭,怯弱的站在大太太身後,蕭延箏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邊道:「我回府給你寫信。」

  析秋朝她笑笑,微微點頭。

  佟析華扶著大太太,析秋跟在後面,三個人由婆子丫頭簇擁著出了院子。

  路上,佟析華挽著大太太,聲音壓的低低的:「這是怎麼了?不是說……」

  大太太臉上陰雲密布,打斷她的話:「此地不宜多談,回頭再說。」

  大太太這樣的臉色,佟析華也猜出了七八分,不再多問一行人上了來時的軟轎到了二門,佟府的馬車早就候在那裡:「六妹妹好好照顧母親。」

  析秋朝佟析華福了福:「是!」去扶大太太。

  就見大太太頭也不回的揮揮手道:「不用。」又指著後面的一輛黑漆平頭馬車對析秋道:「你坐後面去。」

  析秋屈膝應了是,大太太已上了馬車將簾子放了下來,竟連佟析華也不願多說一句的樣子。

  析秋朝佟析華屈膝行了禮,有些怯弱的道:「大姐姐……」

  佟析華皺了皺眉頭,深看了她一眼,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析秋不再多說,也由司杏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嘚嘚的動了起來,將佟析華以及武進伯的大門遠遠的拋在後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1:42 AM

第五十四章:懲罰

  「跪下!」智薈苑的正廳中,大太太臉沉如水,一路壓抑的怒火隱隱跳動在眼底,冷冷的盯著三個女兒。

  析秋幾個戰戰兢兢地的跪了下來,屋子裡充斥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冷意,就房媽媽也忍不住顫了顫,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躡手躡腳的帶著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退了出去,又關上了門。

  大太太眯了眯眼睛,看著佟析言,指著她還沒有完全消腫的臉道:「這臉到底怎麼回事?!」她的聲音,如鐘鼓一般敲在三人的耳中,嗡嗡作響。

  析秋默默的跪在那裡,佟析玉則是一臉的懵懂。

  佟析言面色一白,身體搖搖欲墜,她揪著手中的帕子,目中暈著隱隱水光:「我……我與六妹妹去桃林裡說話,不小心絆了一跤,臉磕在樹上有些腫。」

  大太太彷彿沒有看見她的表情,眼睛微微一眯道:「只是這樣?」目光又轉了去看析秋。

  佟析言心裡咯噔一聲,目光一轉擋在大太太開口問析秋前,膝行著爬到大太太面前,抱著大太太的腿道:「母親,女兒不是有意瞞著您……當時在伯公府中,女兒怕別人知道,道我們佟府姐妹不和,也就沒有稟報母親,私自做了主了去了二奶奶的院子裡。」她小聲哭著,我見猶憐搖搖欲墜的樣子。

  析秋心裡嘆了口氣,佟析言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即便是把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大太太的怒火也是無法消除的。

  大太太緩緩喝了口茶,臉上又露出柔和的笑意:「哦?姐妹不和?」

  佟析言擦著眼淚,回頭看向析秋,又露出為難樣子,像是做了極大的決定般:「六妹妹她……她不是有意推女兒的。」

  大太太眉梢一挑,目光灼灼的去看析秋:「你說六丫頭推你?她又為什麼去推你?」

  佟析言滿臉的真誠:「我們在林子裡迷了路,六妹妹要往西走,我道往東走,您也知道女兒脾氣是急了些,說了六丫頭幾句,她一失手就推了我。」說完又垂了頭,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卻又露出寬容的樣子。

  析秋垂著頭,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大太太針扎一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八丫頭,你說說看。」並不著急問析秋。淬不及防的,大太太繞開析秋,去問唯一是局外人的佟析玉。

  佟析玉一怔,身體害怕的顫了顫,稚嫩的臉上也是面色發白,她吱唔著道:「女兒在林子外頭和方小姐放紙鳶,只看到三姐姐和六姐姐前後出來,三姐姐臉上……臉上紅腫了一片。」她當時看著佟析言臉上,明顯是巴掌的印子,可是佟析言已經道了「事實」,她不敢駁了佟析言的話,又不敢撒謊,只能模糊了自己看到的。

  她不由想到梅姨娘的話,你要記住,大太太照拂我們,她看中的不是我們母女的聰明才智,而恰恰相反,她滿意的卻是我們的懦弱不爭,看中的是我們唯唯諾諾膽小怕事,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要出頭……三丫頭、六丫頭哪裡,你不要走的太近,但也不要得罪了她們。

  姨娘說的簡單,怎麼做起來就這麼難。

  心裡這麼想著,佟析玉更加的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沒了分寸,身體抖個不停:「別……別的事情,女兒也不知道。」

  大太太眼底劃過鄙夷,終於轉臉去看析秋:「六丫頭,三丫頭說你推了她,你又怎麼說?」

  佟析言身體一怔,手緊緊的握著,隱隱發著抖!

  就見析秋抬起臉來,眼睛紅紅的露出滿臉的愧疚:「三姐姐說的沒錯,是……是女兒推的三姐姐。」

  靜,詭異的靜下來,佟析言不敢置信去看析秋,原本以為析秋必定會告狀一番,她連開脫的說詞都想好了,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卻承認了。

  她為什麼要承認?佟析言想不通其中關節,卻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她一出聲,析秋就會反悔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面色沉了下來,語氣中含著隱隱的怒意:「你又為何推她?」

  眼淚落了下來,析秋也不多說,只悶悶的點點頭,卻又辯駁道:「三姐姐的話說的過了些,女兒一時氣不過……」她同意佟析言的說法,是因為她不想讓大太太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以大太太的精明,定會覺察到她的反常出於何處。

  她今日也看清了大太太的態度,武進伯的這門親事,大太太看來是勢在必得,她若是露出一分退讓或是不願的意思,大太太勢必不會放過她的。

  可她又不能表現出,和佟析言言語和氣的樣子,對於大太太來說,這樣的情況更是她所不願見的。

  果然大太太眉梢又是一挑:「你一向沉穩溫和,什麼話能讓你發這樣的怒?!」她餘光看了眼佟析言:「竟這般不顧體面規矩!」

  「三姐姐說我……說我唯唯諾諾,沒有主見,又說女兒是……是……」她紅著眼睛,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無限委屈的去看大太太:「說女兒是母親的一條狗。」

  這話並沒有杜撰,佟析言也無法否認她說過這樣的話。

  只有這樣針鋒相對的話,才能打消大太太疑慮。

  果然,就見大太太一改方才柔和的笑容,徹底爆發出來,一腳踢開佟析言,喝道:「狗?哼哼!我道你還有些大家小姐的涵養,這樣的話竟也能說出口!」

  佟析言徹底懵了,她歪在一邊捂著被踢的胸口,卻是一個字都不能辯駁,這樣的結局是她沒有想到的,更沒想到她歪曲了事實,六丫頭輕輕的一句話又把大太太的怒火轉移到她這邊了!

  「母親……女兒……女兒一時氣急了,口無遮攔……」怎麼說?吵架是她說的,六丫頭也承認推了她,若是她現在推翻了前面的話,那等待她的結果,將比現在更可怕!

  大太太似笑非笑的看著三個庶女,將手中的茶盅扔在桌子上,發出令人心顫的碰撞,佟析玉在大太太踢佟析言那一下時,就嚇得瞪著眼睛,愣愣的跪著彷彿那一腳踢的不是佟析言,而是她的身上,身子比剛才抖得還厲害。

  析秋也垂著頭,露出害怕的樣子。

  「口無遮攔,好一個口無遮攔!」大太太頓了頓又道:「你們在家置氣吵架胡鬧,我當你們年紀小,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閨門的禮數還是懂的,沒想到第一次領著你們出去做客,就做出這樣沒有分寸的事,讓外人瞧見,是說你們年紀小淘氣不懂事,還是說我們佟府沒有規矩!」

  「我辛辛苦苦培養你們,教你們做人,你們就這樣回報我的?!」

  大太太越想越氣,拍了桌子指著她們道:「從今天開始,你們都給我面壁思過,沒有我的同意不准踏出院子一步!」又彷彿這樣的處罰無法解氣:「每人將女訓抄二十遍!」

  「母親……女兒錯了,求母親不要生氣!」佟析言真的害怕了,重新爬了過來,朱釵橫在頭頂上,說不出的狼狽:「女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大太太就冷哼一聲,冷冷的看著她:「你也別惺惺作態,扮出這副樣子,明兒傳了出去又該說是我這個嫡母把你們當成狗了。」她冷笑:「一個個都長大了,翅膀硬了……」她目光緊緊看著析秋:「回去仔細想想,今天都錯在哪裡?!」

  錯在哪裡?析秋垂著臉屈膝朝大太太行了禮:「女兒知道了。」規規矩矩的退了出去。

  佟析言也不敢再說什麼,去觸大太太的怒火,緊隨著析秋也走了出來。

  司杏、司榴戰戰兢兢侯在院門外,見到析秋安全的出了門,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迎了過去扶著析秋小聲道:「小姐,你沒事吧。」又看到佟析言衣衫凌亂的由著自己的丫頭扶著過來。

  「六妹妹真是口齒伶俐啊!」佟析言目光陰冷的瞪著析秋,彷彿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不過你這般大義又得了什麼,還不是和我一樣的下場。」

  「三姐姐有空在這裡與妹妹置氣,不如回去抄幾遍女訓。」析秋緩緩上了小道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看著佟析言:「這女訓如何抄,姐姐該細細想想才是。」

  話落,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什麼意思?佟析言皺著眉頭,一把推開墨香的攙扶,忽然神情一愣露出緊張的表情,迫不及待的道:「快……快去告訴姨娘,讓她給我出出主意。」

  墨香看看左右都是智薈苑的丫頭婆子,苦著臉去拉佟析言:「小姐,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吧。」

  佟析言一怔,驀地清醒過來:「好!回去……回去再說。」

  等她們一走,大太太就沉著臉坐在炕頭上,房媽媽還沒見過大太太起這樣的怒:「太太消消氣,免得氣壞了身子。」她小心翼翼的為大太太續了杯茶:「伯公夫人也並沒有明說,奴婢瞧著還有希望。」

  大太太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著,她揉著額頭道:「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說,意思才最明白不過,我平日道六丫頭穩重,沒想到關鍵的時候,竟做出這樣沒有輕重的事來。」

  房媽媽心裡雖犯著嘀咕,但這個時候大太太在氣頭上,只有順著她的意思道:「六小姐年紀小,三小姐又存了心的,難免沒有無措失手的時候……」

  「三丫頭哪有這心機……」大太太眼底冷意連連,她抬頭看向房媽媽道:「姨太太前幾日來的信,你再取來我瞧瞧。」

  房媽媽點了頭,立刻去多寶閣捧出一方黑漆描金盒子,打開盒子從裡面取出一個信封交給大太太。

  大太太拆開細細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來:「你可知她信中說什麼?」

  房媽媽一愣搖搖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大太太將信收了起來,一改方才的怒火滔滔,笑道:「山東布政司洪大人年事已高,生了退意,他打算寫推薦信去吏部,舉薦徐大人接替他的位置。」

  房媽媽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好事!」她顯得有些激動,畢竟姨太太是大太太的娘家人,娘家得力大太太在大老爺面前也多了一份底氣:「徐大人可有什麼愛好,太太您可要把賀禮先預備著?」

  「這些先不急。」大太太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姨太太信中還提到另外一件事,說是洪大人老來得子,幾乎將半生的心血撲在兒子身上,可是去年,洪公子與朋友遊玩,不慎從馬上跌了下來,左腿落了殘疾。洪公子今年十六,洪大人就想趁他還在任期時,求娶一家書香府邸的子女為媳,嫡庶不論,只求賢良!」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房媽媽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看著大太太問道:「太太的意思是?」

  大太太悠悠的喝了口茶,聲音卻透著冷意:「她不是愁嫁,怕我將她女兒隨隨便便打發了麼……洪大人雖要致仕,可洪府在山東也頗有根基,雖比不上京城貴族,可與佟府卻是門第相當的。」

  三小姐?房媽媽終於聽明白大太太的意思,於其將三小姐一直留在府裡作亂,還不如遠遠的找戶人家嫁了,洪大人雖不在朝中做官,可家底猶在,洪公子雖身有殘疾終身不能為官,卻是長子嫡出,配姨娘生的佟府三小姐,這門親事真的是門當戶對!

  她佩服的看向大太太,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到!」

  大太太捏著信,微微笑了起來。

  大太太沒有說的是,那洪公子摔下馬後,還落了另外一個殘疾,那便是終生不能人道。只不過洪府對外只說洪公子腿有殘疾,姨太太也是偶爾聽洪府丫頭聊天只言片語才明白的。

  析秋回了院子裡,司榴服侍她拆頭面,司杏捧著半盆的溫水,春雁又給析秋圍了帕子在胸口,三個人服侍她梳洗過後又重新坐回在梳妝檯前,司榴給她梳著頭髮,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你和三小姐的事,大太太不是一直放任的麼,怎麼今兒發這麼大的火?」

  司杏春雁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大太太可不單單為了這事發火!

  析秋索性讓司榴停下,轉過身看著三人道:「禁足難道不好?!我們也能清淨幾日。」

  又被禁足,那不是等於回到兩年的處境,小姐這兩年所作出的努力,全部白費了!司榴嘟著嘴,顯然不認同析秋口中所說的好,司杏春雁也是一副愁腸百結的樣子。

  析秋笑了起來,忽然起了逗弄之心:「難道不能讓你們陪我嫁到武進伯去,你們就這樣的傷心?」

  三個人一愣,司榴嗔道:「都這個時候了,小姐還取笑我們!」

  析秋也笑了起來,心裡卻少了些許擔憂,她隱隱覺得大太太剛剛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失望氣憤,但凡伯公夫人露出一絲相中的意思,大太太也不該有這樣大的怒火!

  是不是說這門親事不知因為什麼事,令伯公夫人生了猶豫之意……

  難道伯公夫人知道了桃花塢裡發生的事,並且對於她的表現非常不滿意?所以大太太才發了這麼大的火!?

  她把握著手中的髮簪,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最後是什麼結果,明天陳夫人就該上門,一切就能明了了!

  第二天,果然陳夫人上了門,不知和大太太說了什麼,午飯也沒留陳夫人就臉色不好的離開了,大太太親自將她送到二門,回來關了門摔了她平日拿在手上把玩,極是喜愛的一個琉璃琺琅,一連幾日都是陰沉著臉,滿府下人嚇得大氣不敢喘,就連佟析硯也不敢去前面露面。

  春雁回來講這些告訴析秋,還道她看見一大早大太太就讓人寄了一封信去山東,房媽媽臉色雖不好看,但卻明顯比前幾天好。

  析秋聽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淡淡笑了笑,但知秋院裡的氣氛卻明顯比前幾日要輕鬆許多。

  佟析硯日日來和析秋說話:「你快說說,那日在武進伯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母親發了這樣大的怒,我聽說還打了三姐姐?!」

  佟析硯再怎麼與她親近,可畢竟是大太太嫡出的女兒,析秋不能當著她的面議論大太太,只垂著臉道:「是我那日失態了,才惹惱的母親。」

  「你?」佟析硯露出詫異的表情:「你的性子我怎麼不知道,莫說三姐姐只是說了那樣的話,就是再難聽你也不可能動手。」她拉著析秋,好奇的不得了:「快和我說說,那天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三姐姐先動的手?你又做好人替她遮掩?」

  佟析硯真的很細心,析秋怕說多了引起她的懷疑,不由笑著去擰她的臉:「你都快成袁大人了……事情真的是這樣,你也別添油加醋胡思亂想了。」

  「真的?」佟析硯眯著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顯然還是不相信析秋所說的「事實」。

  析秋就故意轉移話題:「我可聽說昨日你去了外院,還在表哥那裡借了本書。」她湊過去露出神秘的表情來:「什麼書?」

  佟析硯驀地臉頰一紅,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來:「沒……沒什麼,就一本詩集罷了!」

  難道真有什麼?析秋想到徐天青溫潤的樣子,再去看佟析硯粉面桃腮的小女兒態,忽然覺得如果他們在一起,對於佟析硯來說應該是良配吧!

  佟析硯不知道析秋在想什麼,只見她側著臉蹙眉深思什麼,以為她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就推了推她:「真的只是一本詩集……」

  析秋知道徐天青珍藏了許多詩集,有的甚至是孤本被他用牛皮紙包著,封在匣子裡,這兩日還聽說他常隨佟慎之出入,認識許多今年同科的考生,甚至還邀了好友回府,就連那個聞名京城的將士林也在列,一行人徹夜談詩作畫好不熱鬧。

  「知道了,我哪會不信你!」析秋笑著道

  佟析硯瞪了眼析秋,欲言又止的將話咽了下去,又轉身拿起旁邊析秋常看的大周地理志,歪在炕上隨意翻著。

  析秋見她這樣,搖搖頭也不再說話,低著頭繼續抄大太太罰的女訓。

  析秋這邊一連清淨了半月之久,期間蕭延箏幾次讓人送信來,邀她去宣寧侯玩,她委婉的拒絕了,並沒有細說緣由。

  大太太也整日待在智薈苑裡,偶爾去耳房坐坐,據說王姨娘的病加重了,日日大夫進出中藥不斷,另外幾個姨娘也突然消停了,佟府裡陷入少有的安靜。

  與佟府表面的寧靜相比,朝堂上卻是風雲暗湧,段閣老前幾日風寒一直未愈,纏綿病榻十日之久竟沒有轉好的跡象,他便交代長子由其代書,向聖上遞了辭呈,辭呈呈進宮中,皇上卻留而未發,日日拍太醫問診,珍貴藥物源源送入段府,對其看重之意滿朝皆知。

  儘管聖上態度明顯,但這虛空的閣老位置,依舊讓朝堂黨派之爭從水底浮出了水面,趨於白日化。

  正當二皇子與三皇子兩黨各使手段,黨羽互攻,花樣百出時,段閣老又康復痊愈重新回朝,聖上大喜之下又為了安撫兩個出色的兒子,嘉獎了原吏部左侍郎的二老爺,雖官位未升品級未跳,但俸祿卻由原來的紋銀一百九十兩,祿米十四石,變為二百二十兩,祿米十六石。又同時提了另外一位太僕少卿。

  雖未升官,但待遇卻升了一個級,無疑是告訴別人,升不升官只是時間與空缺的問題。

  二皇子和三皇子終於消停了。

  二房那邊,二太太喜上眉梢,恰巧大老爺的貼身小廝回來了,說是大老爺去了山東,再過幾日就回京城,讓大太太也不用專門派人去接,他正好與連襟徐大人敘敘舊。

  大太太的也高興起來,特意讓人備了賀禮,親自送去了二房。

  兩府裡除了幾位被禁足的小姐,都是喜氣洋洋,就連沉痾多日的王姨娘,也露出期待的笑容來,忙讓身邊的邱媽媽派人去智薈苑使銀子去,打聽大老爺哪一天的日子,東跨院的負責看守的婆子早就被邱媽媽買通了,小丫頭輕易出了門,避開人去了正院假山前面,連著蹲點了兩日,竟等到一個意外的來客。

  房媽媽自正院裡迎了出來,遠遠的看見韓媽媽由著三四個婆子丫頭簇擁著進了二門,她露出滿臉的笑:「韓媽媽快裡面請!」這位韓媽媽就是當時站在伯公夫人身邊的媽媽,在伯公府那是頭一等的管事媽媽,五十幾歲,生的高高瘦瘦的,兩邊的額骨有些尖,所以看上去不苟言笑有些難相處,但顯然為人並非這樣,就見她親昵的攜了房媽媽的手,兩人邊朝正院走邊說道:「本來是昨天就想來了的,中午伯公爺又被聖上傳進宮裡,伯公夫人也隨著進宮去陪太后娘娘,就耽誤了……」

  武進伯雖然掛的是閒職,但由於為人比較風趣,德宗常喚了他進宮,房媽媽不由想到伯公夫人高高在上嚴肅的樣子,與傳言風趣的伯公爺一起,在太后娘娘和聖上面前長袖善舞逗樂子是什麼場景。

  「伯公夫人事忙,您又是得力的,有事讓婆子來知會一聲就好了,哪敢勞您親自來。」

  韓媽媽臉上露出一絲驕傲之色,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智薈苑。

  大太太坐在正堂的朱紅填漆的冒椅上,笑眯眯的看著韓媽媽進來。

  韓媽媽朝大太太福了福,一邊房媽媽已經扶著她起來,又端了鋪著石青色墊子的繡凳過來:「媽媽快坐。」親自去泡了老君眉。

  韓媽媽就半側著身子坐了下來

  大太太笑道:「媽媽親自來,可是有什麼事?」

  「快把東西拿來。」韓媽媽笑著從婆子手裡接過幾包東西:「是伯公爺前些日子去杭州帶回來的明前龍井,我們夫人說您是江南人,該是喜歡的,就讓奴婢給您送些。」

  大太太有些受寵若驚,忙讓房媽媽接了,笑道:「這怎麼好意思!」

  韓媽媽重新坐下,迅速打量了眼房間的布局,紫檀木的八仙過海屏風,牆角多寶閣裡翡翠通透,白玉清潤都非凡品,她暗暗點頭,都說佟氏商戶出生,家底頗厚,今日一瞧果然傳言非虛。

  如今佟府二老爺受聖上青睞,大爺又入了翰林,一門三人同朝為官,不出幾年佟府的地位必定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韓媽媽想著,臉上的笑容又謙遜了一分:「夫人不必客氣,雖說兩府以前不常走動,可即是結交了,那便要常來常往才是,我們夫人還說,讓夫人得空了帶著小姐們常去串串門,自那日後她還常常念叨著,貴府的幾位小姐乖巧懂事,夫人也實在是瑣事纏身不得出門,要不然她還說親自來看您。」

  話說到這個份上,要是大太太還沒明白,可就說不過去了,難道伯公夫人是知道大老爺要回京述職,二老爺又高升了一級,就連連襟封疆大吏也在眼前,才轉了心思又重新提了這門親事?!

  「得了空一定去。」大太太笑道:「這個時辰了,媽媽也別回去了,就在這裡歇了用了飯再回去。」

  韓媽媽略推辭了,笑著應道:「那奴婢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太太立刻讓房媽媽去備酒菜,自己則親自陪著韓媽媽說話。

  門外小丫頭飛奔回了東跨院。

  王姨娘自知道武進伯發生的事情,佟析言又被大太太禁足,她就像垂死的人手中那唯一一根稻草也斷了一樣,面如死灰不吃不喝的躺了數日,還是大老爺回來的消息,讓她稍稍有了點起色,如今邱媽媽得了這麼個消息,更是像個巨大的驚喜炸彈,她聽完後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等身邊的丫頭婆子一陣忙活,她悠悠的醒過來,卻又露出滿臉的驚恐不安來:「快,快去外院給來旺家的使些銀子,讓來總管去接老爺,讓他快些回府。」

  邱媽媽面露不解:「大老爺也不過這幾日,現在去也不定能接上,姨娘何必著急這兩日?」

  王姨娘沉了臉,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麼,六丫頭在武進伯打三丫頭的事,伯公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按道理這門親事本就該算了,兩府也當沒有這回事才是,可是伯公夫人卻派了得力的婆子上門,雖不知道和大太太說了什麼,但依我看,這門親事八九不離十,還有希望!」

  邱媽媽皺了皺眉頭,她這些日子真是被王姨娘折騰的不輕,潛意識中覺得王姨娘對於這門親事,已經有些魔怔了,心裡想著嘴上也不由嘀咕道:「即便有希望,那也是六小姐的事,姨娘怎麼這樣急切?」

  王姨娘露出恨鐵不成鋼的怒意:「你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伯公夫人出身名門,武進伯府又是高門大戶,什麼樣的閨秀沒有見過,六丫頭辱打庶姐,這樣沒有教養她怎麼能看得上?!八丫頭年紀太小,嫡出的四小姐大太太怎麼捨得嫁去做填房,這滿府裡除了三小姐還能有誰?!」

  邱媽媽總算想明白了,臉上也露出緊張的樣子來:「那……那奴婢立刻讓人去外院。」王姨娘拉住她:「這件事還只是我的猜測,你不要說漏了嘴!」她想了想又囑咐道:「就說我病情加重,念著見大老爺最後一面,讓他派人去迎迎。」

  邱媽媽應聲,迫不及待吩咐小丫頭出辦。

  析秋也得了消息,司杏焦急的來回在房裡走動著,又停下來惶恐不安的看著析秋:「小姐……來的那位媽媽我那日在武進伯府見過,好像是伯公夫人身邊得力的媽媽。」她見析秋面色自若,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伯公夫人是不是又想重新提這門親事了?」

  重提親事?

  那一天伯公夫人的態度,她看的真真切切,怎麼會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們堂堂伯公府,何必非要去娶一個品行不端的小小庶女!

  縱是京城娶不到,出了京城那麼人家擠破頭都想把女人嫁到高門公爵之家,娶個高門千金不易,端莊賢淑的女子還是很容易的。

  她皺著眉頭坐著,腦子裡將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邊,難道是她忽略了什麼?還是說韓媽媽只是來串門並沒有其他意思?

  說不通,她在伯公夫人身邊,整日裡忙的連軸轉,怎麼會特意來佟府串門,大太太還沒有那麼大的親和力。

  忽然,她腦中跳出一個想法來。

  最近二老爺受聖上器重,都在傳二老爺入閣指日可待,佟氏眼見的就要出一個閣老,還有大老爺也要回京述職,大哥在翰林院也頗得閔大學士的賞識,甚至連皇上也贊了他一句,還有表少爺徐天青也住在府裡參加秋闈,這樣的人家蒸蒸日上,大富大貴並不是不敢想的!

  如果……如果伯公夫人看到了佟府未來的潛力,所以下定決心要結這門親事,又對她不滿意,那麼她會怎麼做?

  當然是換一個人,佟府那麼多的小姐,適婚的也不只她一個。

  是啊,如果嫁過去的不是她,那麼一切就說的通了!

  她那日在伯公府裡失禮,可佟析玉卻沒有,伯公夫人會不會退而求次之,求娶八妹妹呢?

  可是佟析玉的年紀也太小了,等她及笄任三爺已鰥寡了數十年,這是不合規矩的,尤其是那樣的高門貴胄。

  還有一個可能……佟析言!

  那日佟析言雖與她有了爭執,可若那日桃林中偷看的丫鬟並沒有聽到全部的對話,只看到她盛氣凌人的打了佟析言,那麼佟析言的形象在伯公夫人的眼中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樣了呢?

  不過,這一切只是她的感覺和猜想,並沒有十成的把握!

  「小姐……您快想想辦法吧。」小姐好不容易讓婚事擱置了,沒想到這麼快兩府又重新提起了,如果大太太真的要把小姐嫁去武進伯府,那表少爺怎麼辦?!

  析秋忽然抬起頭來,打斷司杏的話:「你去問問來旺家的,大老爺什麼時候能回府?」

  司杏一愣,欲言又止的看著析秋,卻還是屈膝福了道:「是!」走了出門。

  只要大老爺回來,府裡的形勢就會有所改變,無論大老爺對這門親事是什麼態度,但大太太不可能再一人獨斷專行,而以她對大老爺僅有的了解,一個當年正得聖上器重,在別人眼中前途無可限量的翰林院侍講,能在朝廷紛爭漩渦中果斷抽身自求外放的人,眼光不可能只放在聯姻所帶來的利益上!

  只要大老爺和大太太有分歧,她便就有辦法阻止這門親事。

  不過半刻功夫,司杏回來了,來旺家竟的也跟著來了。

  「六小姐。」來旺家滿臉的笑朝析秋屈膝行了禮:「好些日子沒見著六小姐,正碰到司杏姑娘,所以就想進來討杯茶喝。」

  析秋笑了起來,現在滿府都知道她失寵被禁足的事,來旺家的卻不避嫌上門來看她:「媽媽快坐下說話。」又去吩咐司杏:「媽媽喜歡六安瓜片。」

  「姑娘快別忙!」來旺家的拉住司杏:「我不過坐坐,立時就要走。」

  司杏朝析秋看去,就看見析秋點點頭,她又朝來旺家的福了福:「那您坐會兒,我給你包些茶葉,您回去慢慢喝。」

  「這怎麼使得,我空手來,倒平白貪了六小姐的東西。」

  「也不是什麼精貴的東西,媽媽快坐,我去去就來,您也陪小姐說說話。」司杏笑著掀了簾子出了門。

  來旺家的笑著重新坐了下來,抬臉看向析秋:「六小姐要問的事,我們當家的也說不好,知道大老爺現在人還在山東,具體的日期卻不大清楚。」她又怕析秋多想,補充道:「不過六小姐放心,我聽說吏部給官員述職回京是有期限的,眼見也只剩下十來天的時間,大老爺也耽擱不了幾天。」

  析秋點點頭:「那就好,聽說最近這些日子多雨,怕大老爺趕上了路上不好走。」

  來旺家笑道:「還是小姐想的周到,不過也不用擔心,我們當家的去過山東,說是山東通京城的管道很好走,即便下雨想必也不會耽擱行程。」

  這樣就好!析秋不由鬆了口氣,她不擔心伯公夫人的態度,她只是怕大太太會用什麼手段。

  讓她將佟析言嫁去伯公府那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武進伯真的提親,那便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讓武進伯府不改初衷依舊娶她過門,另外一條便是拒婚。

  她不能賭大太太的意思,只希望萬無一失。

  來旺家的何等聰明,府裡近日這麼多事,哪一樁不在她眼裡,但身為下人她做不了什麼,只能盡微薄之力:「昨日我們當家親自去莊子裡送今年的種子,路過普濟寺就上去了一趟,雖沒見到姨娘,但卻見到了秀芝姑娘,說是姨娘每日抄經念佛,日子過得很好,人還比在府裡胖了些。」

  佟府郊外的幾個莊子她知道,無論怎麼走也不會路過普濟寺,析秋感激的看著她,沒想到來總管這樣細心!

  不過能知道夏姨娘在廟裡過得好,她也放心了。

  「七少爺在外院,小姐不方便過去,以後若有什麼東西,就讓人稍給奴婢,奴婢給您送過去。」她說著站起來:「奴婢還要去出府一趟,改日再來看六小姐。」

  析秋親自送她到門口:「謝謝媽媽了。」兩人站在院子,司榴正好提著食盒進來,見到來旺家的驀地臉一紅,提著食盒匆匆福了福,喊了聲:「媽媽好。」

  來旺家的堆著滿臉的笑,越看司榴越滿意。

  等來旺家的離開,析秋皺著眉頭回到房裡,大老爺回來的日子並不確定,她不能去賭伯公夫人的意思,不能去賭大太太的意思……

  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一個人。

  「春雁!」她掀開門簾子去喊春雁,春雁正坐在牆根下,手裡拿著一個繡花繃子,卻沒有動眼睛直直的,像是在發呆,聽到析秋喊她,她驚了一下針扎到了她手指,她捏著手指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小姐,我在!」

  析秋朝她招招手,春雁將手指放在嘴裡嗦了血,又將繡花繃子放在凳子,隨著析秋進房:「小姐,您找奴婢什麼事?」

  析秋從炕頭的匣子裡,取出佟敏之給她和夏姨娘買的兩隻木簪出來,交到春雁手中:「把這個拿去東跨院,交給羅姨娘!」

  「羅姨娘?小姐您……」春雁愣住,這盒子她知道來歷,是七少爺送給姨娘和小姐的,一人一支,如今小姐怎麼拿出來去送給羅姨娘了?況且,也不是貴重的材料所制。

  析秋看著紅漆盒子裡,並排放著的兩根做工一樣的髮簪,淡淡的道:「當著她的面打開盒子,讓她挑一支,就說是七少爺買的髮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給夏姨娘和她一人一根,留著玩玩!」她頓了頓又道:「其他也不要多說,羅姨娘是聰明人,她會明白的!」

  春雁露出疑惑的表情,顯然還沒了解析秋真正的意圖,喃喃的點點頭,用藍布包了盒子出了門。

  小半個時辰,她回來了,析秋正坐在炕頭靜靜的繡著那個小小斗篷,還差一個帽子沒有縫邊,大紅的面上繡著幾隻小巧可愛的小狗,有的在滾線球,有的則懶洋洋的在打著瞌睡,憨態可愛活靈活現。

  春雁安靜的走了進來,將盒子重新放在桌面上,析秋抬起頭來看著她道:「回來了!」她收了最後一針,指著腳邊的杌子道:「坐下說。」

  「小姐……」春雁挨著杌子坐下:「您是不是求羅姨娘幫忙?」她一開始沒有想明白,小姐為什麼要送一根做工粗糙的髮簪過去,還點明和夏姨娘一人一支,可等她看到羅姨娘眉眼含笑的挑了一根髮簪,還讓素錦用綢子精心包了,放在炕頭的匣子裡,又押了鎖頭,她才忽然想明白,小姐故意讓她拿了兩隻過去,又是兩個姨娘一人一支,不分彼此,夏姨娘自是沒什麼,是小姐的生母,可是羅姨娘呢?!

  難道是小姐在用簪子暗示羅姨娘,以後她怎樣孝順夏姨娘就怎麼樣對羅姨娘?!

  析秋目光溫和的看向春雁,點頭含笑道:「明白了?」

  春雁點頭:「明白了!」她又納悶道:「小姐眼下最要緊的是武進伯的婚事,可是羅姨娘在內院中,小姐辦不到的,羅姨娘又怎麼能辦到?」

  「她的辦法比我多。」析秋笑了起來:「至少在武進伯府裡,她有!」

  春雁恍然想起曾聽司杏說過,那一日去東跨院裡,小姐和羅姨娘關了門聊了有半盞茶的功夫,難道羅姨娘和小姐說過什麼,或者說兩人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才讓小姐對她這樣的信任?!

  「春雁。」析秋眼露鄭重:「我知道你心裡擔心,比起司榴司杏,你是定要跟著我陪嫁的,所以你比其他人更緊張在意是不是?」

  「小姐!」春雁心裡一驚,從杌子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紅了眼睛:「小姐,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奴婢只是……只是……」

  析秋擺擺手:「你別誤會!」她下了炕扶起春雁,又將她按在杌子上,兩人面對面坐著:「你關心我的婚事,關心自己的未來,這無可厚非我又怎麼會責怪你,你來的時間雖然沒有司杏司榴時間長,可你卻是我最得力的,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會告訴你的,你不要整日惶惶不安,四處打聽,可知道?」

  春雁一驚,她第一次聽到析秋誇她,雖然平時小姐也從不吝嗇讚美的詞,可是卻沒有這次這樣,如此鄭重的對她做出評價,甚至告訴她,她是她最得力的……

  「奴婢省得!再也不會自作主張了。」

  析秋點頭,兩人相視笑了起來:「快擦了眼淚,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這一切只是我們的猜想,武進伯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即便是大太太,也左右不了伯公夫人想求娶誰做兒媳婦的決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1:58 AM

第五十五章:局勢

  時間已是四月,中午的時候太陽高高掛著,屋子裡便有些悶熱,司杏帶著喜兒兩個人架著凳子,將知秋院裡暖閣,稍間,臥室的幾處門簾子都換成了棉紗,又將窗戶紙拆了。

  析秋的院子一共三間,左邊做了臥室,右邊則是起居室並著一個暖閣,院子左右抱廈住著司杏幾個二三等丫頭,後頭的倒座則住著兩個粗使婆子並著兩個小丫頭。

  「小姐,這細紗用什麼顏色好?」司榴從庫房抱了五六種的細紗布出來,鋪在炕頭上給析秋選。

  析秋擱下手中的筆,又將剛剛描的幾個花樣子收在一邊,她牽起一絹紅色又放下,指了指那匹湖綠的道:「綠色的吧,等太陽光照進來,淺淺的綠和草原一樣,生機盎然!」

  「草原?」司榴抱著那匹湖綠色的細紗,眨眼眼睛問道:「小姐,草原是什麼樣子的?」

  析秋靠在身後的軟墊上,一身半舊的粉紅褙子,像是枝頭上的桃花瓣,乾淨清澈,她眯著眼睛彷彿看到那一片一望無際的綠意,語氣露出的不是嚮往而是懷念,感嘆道:「眼及之處綠草如茵,清風徐徐拂過,如海浪一般在風中擺動,空氣中是濃郁的青草芬芳,沁人心脾,能讓人忘記一切,彷彿你也是一株草,一朵花,一縷清風……」

  「啊?」司榴努力想像著草原的樣子,可因為沒有親眼見過,想像時便變得很困難:「都是草?那有沒有牛在吃?不然這草就白長了,還有……小姐怎麼知道的?」

  析秋一愣,忽然笑了起來,她怎麼和司榴說這個,不由重新拿起筆,又抽了一張紙:「不過是想像罷了,你快去忙吧。」

  「哦!」司榴又將一堆布抱了出去,和司杏喜兒圍著圓桌,拿著剪刀裁了,卷了邊糊在窗戶上,等她們都做好了,析秋也寫好了手中的信,交給司杏道:「交給來旺家的,讓她送去宣寧侯府。」

  司杏擦了擦手,接過信塞進懷裡道:「那位蕭小姐信來的可真勤,幾乎隔三天就有一封。」

  司杏揣了信出去,司榴又去取了午飯回來,等析秋吃完飯司杏才回來,幾乎是小跑著回來的,一進門她便興奮的道:「小姐!來旺家的說,大老爺到了通州,今晚歇在那裡,明天就能回府了。」

  析秋正在喝茶,手中的動作一頓:「真的?」司杏猛點著頭,害怕析秋不信,又強調道:「是大老爺派小廝提前回來打聲招呼,說是明天酉末到家。」她興奮道:「大老爺定會讓小姐去拜見吧,大太太會不會就此收回禁足令?」

  析秋並不關心此事,她道:「你稍後去趟外院,將此事告訴七少爺,讓他將先生教的功課好好溫習一遍,免得大老爺回來,若是問起他功課,也不至於說的不夠流利。」她想到大老爺對佟敏之的態度,還有那個傳言,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免得他日再有人借此事造謠生事,給他心裡再次留下陰影。

  司杏不迭的點頭:「奴婢這就去。」她說完轉身就要出門,忽然身子一頓又道:「對了,我回來時好像看到陳夫人的馬車了。」

  陳夫人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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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媽媽站在庫房門口,親自督促著小丫頭,又提著幾大包東西回正院裡,一樣一樣拆開給大太太過目:「鹿茸是去年大小姐送來的,阿膠是姨太太來時是帶的,還有些山東的大棗以及永州寄回來的一些特產。」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你帶著婆子,親自送去。」

  「奴婢收拾收拾,這就去!」

  大太太笑眯眯看著這些給武進伯府的回禮,連日來的怒意徹底消失了乾淨,又想佟析華一連好幾日都讓人回來問,又喊來紫鵑道:「你和錢媽媽去一趟大姑奶奶那邊,她想知道什麼,你就細細說給她聽。」

  紫鵑應了下去收拾,正準備出門,宣寧侯的馬車已經先到了二門,大太太親自迎出了門,見到佟析華由丫頭婆子簇擁著上了抄手遊廊朝她走來,一進門她退了丫頭婆子,就沉了臉問道:「怎麼突然回來了,你婆婆那邊可打過招呼?」

  「您就放心吧,我一早上就說過了,婆婆也同意我回來一趟。」佟析華不以為然:「我早就想回來了,可是婆婆病又犯了,府裡的事情多大嫂忙的不開交,老五家的又懷著身子,只能我一人勞累些。」

  大太太見她確實比前些日子要消瘦些:「這也是你應該做的,你也別抱怨。」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孝順是孝順,也應該緊著自己身子,侯府那麼多人,你也不要事事逞強,眼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就連五夫人都懷了身子,你若再遲遲不動,就說不過去了。」

  佟析華也著急,老五家的近日蠢蠢欲動,想趁著侯爺不在,鼓動她讓太夫人把家分了,她當時就回絕了,老五是庶出沒有恩蔭,只在五城兵馬司掛了個閒職,領著點乾俸祿,老五又是手敞,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當然想分家了,來和她說不就是看她遲遲沒有子嗣的緣故!

  哼!這點小伎倆也想在她面前耍心思。

  佟析華不想談這個話題,挽著大太太的胳膊打岔道:「剛剛進門時,瞧見房媽媽出了門,這是去哪裡?」

  大太太也不想老生常談怕佟析華厭煩,順著她話道:「去武進伯父送回禮。」

  佟析華啊了一聲笑道:「這麼說伯公夫人又改變主意了?前幾日不是聽陳夫人的意思,好像伯公夫人有意方家那位小姐,怎麼現在又成了我們家了?」

  大太太道「方大人雖比大老爺官位高,可家底哪能和佟府比?!」她又笑著道:「前幾日你姨母來信,也提到一門親事!」

  佟析華眼睛一亮,如果六妹妹的親事定了,那三妹妹四妹妹可要快點才好:「什麼樣的人家?」

  大太太就細細將洪府的事說給佟析華聽了,佟析華連連點頭:「遠嫁了也好,洪公子又是那樣的,我看王姨娘以後還怎麼在府裡得意!」

  「這事先讓你姨母去接觸,畢竟是徐大人的上峰,要處理得當才是。」大太太又轉頭去問佟析華:「你回府可有什麼要緊的事?」

  佟析華撇撇嘴,笑道:「本來是有事的,可是現在武進伯府的婚事又重新提了起來,我覺得也不大合適了,不說也罷!。」

  大太太好奇道:「什麼事?說說看。」

  佟析華道:「前幾日東昌伯的錢夫人來看望太夫人,提到她娘家有個嫡親的侄兒到了適婚的年紀,我一聽覺得還不錯,就讓人細細打聽了錢夫人娘家的情況……這才知道錢夫人娘家是周家,是錦鄉侯的旁枝,戶部有位周侍郎就是錢夫人的哥哥,她的這位侄兒是她弟弟的嫡子,去年中了舉人,打算明年下場試試,聽錢夫人說得很有把握的樣子。」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錢夫人的這位弟弟在是杭州府的知府,聽二爺說,兩個周大人在官場上都素有清名。那位周公子也頗得錦鄉侯看重,如今就住在侯府上。」

  雖不是公侯之家,但卻有功名在身,這樣人家的孩子,因為沒有恩蔭,大多比較努力刻苦,既沒有紈褲子弟的習氣,又不會像寒門子弟那樣沒見過世面,又是錦鄉侯的旁枝,家底也算不錯!

  就是不知道人怎麼樣,大太太有些心動,關於佟析硯的婚事,她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嫁個門當戶對的,她有病在身,人又單純,硬嫁去高門還不知受多少白眼欺凌,還不如在普通人家又有佟府撐腰,她也有底氣!

  佟析華不知道大太太的心思,她只覺武進伯府有爵位,六妹妹若是嫁過去,無論任三爺怎麼樣,她也是伯公府的三奶奶,庶出的嫁的這樣好,四妹妹是嫡出的自然不能低了!

  況且,四妹妹那樣的,若是嫁去小戶人家,也委實屈了她滿腹的才情。

  母女兩人各自轉了心思,大太太道:「可有機會見一見那周公子?」

  佟析華一愣,錯愕的看著自己母親:「母親,四妹妹可是嫡出,您連姨母為表弟提親都未答應,怎麼就看中周家了?」她靠著大太太目光堅定的道:「您也別急,即便六妹妹婚事定了,也不是這半會兒就嫁的,我們再仔細給四妹妹尋尋,肯定有更好的人家。」

  「你懂什麼!」大太太皺眉道:「你姨母是我妹妹,她的性情我最清楚,你妹妹若嫁過去,她還不知道怎樣立規矩折騰她。」她頓了一頓又說道周公子:「見一見也無妨。」悄悄瞧一眼,若是不合適這事就此擱下不提,若是合適那就讓人放個風聲給錢夫人,要是能成她也了了一樁心事。

  佟析華覺得自己勸不動大太太,遂轉了策略道:「母親也別急,這事還得等父親回來商量看看,畢竟是四妹妹的婚事,若是不告訴父親就定了,怕他到時候對您抱有微詞。」

  大太太表情終於有些鬆動,佟析華知道說動了她,又說道:「四妹妹這樣出色,您怎麼捨得把她嫁娶小門小戶的。」她忽然靈光一閃,脫口道:「要不,您把她嫁去給我做個伴吧。」

  大太太面色一凜,沉了臉斥道:「胡說什麼,你越發沒了分寸!」

  佟析華見她這樣,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您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捨得讓四妹妹去給我們二爺做妾!」她笑著貼到大太太耳朵邊道:「府裡不還有位沒成親麼。」

  是指蕭四郎。

  大太太一聽,臉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越發難看:「你剛剛還說捨不得你四妹妹吃苦,那蕭四郎什麼人,有名的紈褲子弟,吃喝嫖賭樣樣占全了,你四妹妹若是跟了他,又怎麼能落著好!」她想到那天在普濟寺外面的情景:「那天他避不開,才來和我打了招呼,你大哥那邊他都沒有去說話,總歸是姻親,那眼睛都快把人淹死在裡面了。」

  「普濟寺?」佟析華眉頭一挑:「可是三月三那天?」

  大太太點頭。

  佟析華就皺著眉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太太問道:「怎麼了?」

  佟析華一怔,隨即擺手道:「也沒什麼,只是好奇他去普濟寺做什麼。」大太太不屑道:「一群聲色犬馬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兒,去普濟寺能幹什麼!」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提一提罷了。」畢竟是自己的小叔子,佟析華也不好說的太過,笑著道:「王姨娘那邊可安生了?沒再煩您吧?」

  大太太也不再提蕭四郎,想到王姨娘她厭惡的道:「躺著呢,讓大夫去瞧了,說是帶下症,要靜養著。」也好,讓大老爺瞧瞧她那副面黃浮腫骯髒的樣子,也徹底對她死了心。

  「呵呵……也真虧她能做出來,那天火草我也問了太醫,說是妊娠婦人根本不能吃,她竟一次吃了那麼多,活該她這樣!」她幸災樂禍的說著,大太太卻是眉頭一跳,眼中露出深思的樣子。

  佟析華不知情自顧自的說著,兩人又說了會話,佟析硯來了,大太太一時高興又讓人去請佟慎之,中午母子幾人在大太太這裡用了午飯,佟析華才回的宣寧侯府,佟慎之去了館裡。

  大太太和佟析硯歪在在一處歇了午覺,大太太剛剛睡著,錢媽媽便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在大太太耳邊小聲道:「太太,陳夫人來了。」

  「她來了?!」大太太一驚坐了起來,又怕吵醒佟析硯,朝錢媽媽打了手勢,兩人出了房門在正堂說話:「一個人來的?到哪裡了?」

  錢媽媽道:「已經在二門了,正和來旺家的朝這裡走。」

  「幫我換件衣服!」大太太說著重新跨進了房裡,有房媽媽在,這些貼身的事錢媽媽做的不多,大太太怕她找不著衣服,又掀了簾子喊紫鵑進來,兩個人為大太太換了衣服,又重新梳了頭,外間已經聽到陳夫人的說話聲,大太太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您來了!」大太太上前攜了陳夫人的手:「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讓婆子去接您。」

  陳夫人穿著一件絳紅色的褙子,淺藍的綜裙,一陣風的進來見到大太太便笑道:「可是大喜事,我急著來給您道喜,哪還記得這些!」她反握了大太太的手,兩人並肩進來正堂。

  送陳夫人進來的來旺家的,包括錢媽媽以及紫鵑在內,都是一怔,紛紛抬眼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也腳步一頓,驚訝道:「喜?何來喜事?」卻拉著陳夫人並沒有坐在正堂裡,而是掀了簾子進了暖閣。

  大太太和陳夫人隔著炕桌的面對面坐了下來,紫鵑上了茶和錢媽媽還有來旺家的退到了門外,又關了門。

  陳夫人笑盈盈的喝了茶,挑著眉頭笑道:「我今日來,可不是來串門的,我是受人之託來給求親的。」

  「求親?不知是為哪個府求,求的又是我府上的哪位小姐?」果然是這事,大太太心裡暗暗高興,可是在這樣的事情,大太太還是擺出了應有姿態,正所謂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該有的禮數姿態還是不可少的。

  「是先皇親封的武進伯公府上的,內宮七品旗手,伯公爺嫡出的任三公子!」陳夫人頓了一頓,笑道:「求的是您府上的三小姐。」

  大太太喝茶的手一頓,挑著眉去看陳夫人:「三小姐?」

  門外,錢媽媽,來旺家的包括紫鵑,雖垂首立著卻一個個暗暗支起耳朵,仔細聽著,可因為關著門,大太太和陳夫人又在離間的暖閣裡,只聽到了武進伯府幾個字,至於後面的卻是聽的不大清楚……

  來旺家的暗暗著急,目光一動她朝著紫鵑和錢媽媽笑道:「勞姑娘和媽媽在這裡守著,早上大少爺吩咐,找些人將他院子外的花壇拆了,奴婢過去瞧瞧再來。」

  錢媽媽笑道:「去吧。大太太若是出來,我替你說一聲。」紫鵑也點點頭。

  來旺家的就帶著小丫頭出了智薈苑的大門。

  出了院子,來旺家的就在小丫頭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小丫頭笑嘻嘻的點頭,一蹦一跳的上了小徑拐去了西跨院裡。來旺家的則一個人去了外院。

  小丫頭一路跑到知秋院裡,院門口春雁和春柳正並排坐在院子裡繡花,見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探頭探腦的,春柳放了繡花繃子問道:「你哪個院子的,可有什麼事?」

  小丫頭怯生生的道:「奴婢是來旺媳婦身邊的翠兒,找六小姐有事。」

  春雁面色一怔,將翠兒拉了進來:「小姐在沐浴,翠兒姑娘去我哪裡坐坐吧。」又回頭朝春柳眨眨眼睛,春柳會意不動聲色的依舊坐在門口。

  「來旺家的可是有什麼話讓你轉給六小姐?」春雁抓了一把瓜子放在翠兒手裡,又塞了糖在她口袋裡。

  翠兒不過六七歲的樣子,見到糖嘻嘻笑著,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媽媽讓我告訴六小姐,立春過了,以後就是春暖花開了。」

  喜悅就從春雁的心裡溢出來,她激動的拉著翠兒的手,一股腦的將桌子上的瓜子點心糖果都倒在翠兒荷包裡,語無倫次的道:「替我們小姐謝謝媽媽……不下雨就好。」

  翠兒聽著稀裡糊塗的,迷迷糊糊點著頭出了門。

  這邊翠兒剛走,房裡的簾子被人掀開,羅姨娘身邊的素錦也走了出來,也不說話只朝春雁春柳點點頭,迅速出了門又避人耳目的拐進旁邊的竹林裡。

  春雁讓春柳繼續守著門,她掀了簾子進了門,房裡面就看到司杏司榴正笑盈盈的坐在凳子上,想到素錦說的話:「武進伯府裡,現在滿府裡流言在說佟六小姐打庶姐的事,佟三小姐性子好又溫和,不與妹妹計較……伯公夫人聽到後什麼也沒有說,卻當天把陳夫人和二奶奶喊去,關著門商量了半天。」兩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析秋也抬眼朝春雁看來,眼底也是淺淺的笑意。

  春雁就長長的舒出口氣,她知道,雨過天晴了!

  下午,陳夫人走了,析秋不知道大太太和陳夫人怎麼說的,但大太太的臉色卻不怎麼好,到了下午大老爺回府,滿府裡喜氣洋洋迎接大老爺時,正廳裡擺了席面,二老爺佟正川,二太太,佟慎之,佟析硯並著徐天青,佟敏之,佟全之都出席在列,大房的羅梅兩位姨娘立在一邊,幫著幾個丫頭布箸端茶。

  大老爺佟正安一身墨綠色的直綴,身材很高,約莫四十歲左右,人很白淨坐在主位之上,若不去看那一雙深暗的眼睛,倒不像在官場沉浮多年的,反倒像一位幹練的教書先生。

  他目光含笑一一打量了眾人,隨即露出疑惑朝大太太看去,問道:「怎麼只有析硯在?」

  大太太坐在他右手邊,也是滿面的喜色,大老爺會問這事,她就早就想到了,回答自也是斟酌過的:「三丫頭身子不大爽利,六丫頭陪著她姨娘吃素,八丫頭在灶上忙著呢!」當著二房的面,並沒有將幾位小姐禁足的事說出來。

  大老爺眉頭略蹙了蹙,疑惑雖然沒有消除,但卻沒繼續問下去。

  二太太目光一閃,餘光看了大太太一眼,低頭慢慢喝著茶,倒是佟全之沒見到析秋,不由嚷道:「六姐姐吃素?我怎麼不知道,我要去看看他!」說著竟要立刻起身去看她。

  二老爺目光一凜,喝道:「成何體統!」

  佟全之蔫了下來,垂著腦袋,他身邊坐著的佟敏之則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細小的動作,卻讓大老爺眉梢微微一挑,卻是轉了頭若無其事的去與二老爺說話:「孩子們走得近也是好事!」二老爺喃喃沒有接口。

  二太太怕二老爺尷尬,暗暗瞪了眼佟全之,笑著道:「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過年也沒這麼熱鬧過。」她看著大太太:「大嫂,今天我們一家可就賴在這裡不走了!」一副姑娘家不諳世事的樣子。

  二太太向來如此,又是在大老爺回來的時候,大太太自是笑道:「這倒是好了,晚上也別走了,我收了廂房就住這邊。」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

  佟敏之大眼裡目光閃爍,偷偷去看表情愉悅的大老爺,看得很細緻,從他的眉眼到他的神態舉止,又想到析秋和他說的話:「若你不是他親生的,他又怎麼會為你做這麼事,大可放任著大太太,把你養刁了、養廢了便是!」

  他原本還有些懷疑,可看到這樣的大老爺,磊落,疏朗,並不像他想像落拓尖酸的樣子,心裡的大石也落了下來。

  如果姐姐在就好了!

  心思轉過,大太太已經吩咐上菜,羅姨娘站在大太太身後布菜,梅姨娘則立在大老爺身後忙著,一桌子的人安安靜靜的吃了飯,又移到稍間去喝茶,大老爺略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和二老爺並著佟慎之,徐天青去了書房,兩個年紀小的少爺則各自去玩。

  大太太就和二太太坐在稍間裡喝茶聊天,佟析硯和兩位姨娘在一邊伺候著。

  戍時大老爺姍姍回來,大太太立刻從裡間迎了出來,服侍著他梳洗又換了衣服。

  「老爺和二老爺說了什麼?我聽說最近朝堂裡不大安生,老爺述職可有影響?」大太太接過房媽媽沏的茶,親自端給他,順勢坐在他對面看著他。

  大老爺眉頭略蹙了蹙,並不喜歡大太太問朝堂的事,只不過他還有話問她,便隨意應著答道:「述職的事在吏部周旋,不會受影響。」

  大太太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笑道:「老爺這次如何打算的?也和妾身說說,妾身心裡好有個底。」

  「原位續任!」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大太太臉色一白,剛剛的好臉色也難以維持,語氣也變得有些生硬:「續任?老爺在永州一待六年,難道還要再去待三年?永州難道還能比京城好?」

  大老爺眉梢一挑:「你懂什麼!」語氣也不復剛才的溫和:「一日大事未定,京城便不如永州!」

  大太太噎住,她很想說,就你想的這麼遠,二老爺不也留在吏部,同樣的出生同樣點了庶吉士,從翰林院出來,偏你小心翼翼求了外放,官場浮浮沉沉十幾年,還依舊是個從五品的知府,二老爺卻官途順遂甚至入閣拜相也有可能!

  話到嘴邊她咽了下去,夫妻這麼多年,大老爺的個性她摸得很透,府裡的事他一向不過問,放心交給自己,這點也一直是她驕傲所在,可他也同樣不願意她過問朝堂的事。

  看來,明日要把大姑爺請回來,男人之間有的話說起來比她方便。

  想到此大太太轉了話題,笑道:「天青眼見就要秋闈,你可問了他功課,瞧著有幾分把握?」

  說這件事,大老爺臉色微微好轉,顯然對徐天青的功課還是很滿意的:「這孩子,像他父親!」徐大人當年也是進士出身,只不過當時殿試時運氣差了些,沒能點庶吉士。

  話落,大老爺彷彿不經意的問道:「幾個丫頭,到底怎麼回事?」大太太料到大老爺會細問,蹙著眉頭道:「我罰了她們禁足!」

  「禁足?又是為了什麼事?」王姨娘的事,大太太早就寫信給他,將事情經過說了,他今兒剛回來也不好立刻過去探望,但心裡總歸有些埋怨大太太照顧不周,如今又扯出幾個孩子禁足的事,對大太太的能力不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大太太卻並不在意,這兩件事她自認理在她這邊,便耐下心溫聲和氣的將武進伯府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嘆道:「平日的教導,算是白費了!」

  「怎麼又去了武進伯府?」大太太說了這麼多,大老爺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大太太眉頭一跳,她本想將武進伯的婚事壓下去的,現在看來瞞也瞞不住,況且,若是他日他從旁人耳中聽到,也會和她生出嫌隙,想到此她解釋道:「武進伯府的三公子續弦,伯公夫人就托了陳夫人來說媒。」她看了眼大老爺的臉色,笑道:「求的是六丫頭!」

  大老爺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他不常在京城,官場上倒是知道許多,但對各府的情況還是知道的少些,聽大太太這麼一說,又是關係到兒女的婚事,也正了神色上了心:「那如今又怎麼說?」大太太既然罰了六丫頭,想必事情已經有了變化。

  大太太嘆了口氣道:「六丫頭這事確實有失體統了!」言下之意,伯公夫人沒有看中六丫頭,卻隱去了陳夫人今天來說佟析言婚事的事情。

  大老爺將茶杯放在桌上,露出不悅之色道:「也不算什麼大事,武進伯雖掛著爵位,但到底不如從前,府裡也沒得力的人在朝堂,靠著伯公爺在御前走動,好景也不會長,這門親事沒成也好,免得到時候我們也被牽連其中。」

  兩位皇子奪嫡之勢箭在弦上,二房那邊他阻止不了,可卻不能讓自己家也攪進去,佟氏總得留個乾淨的在。

  大太太心裡一喜,面色卻未露出分毫:「老爺說的在理,是妾身考慮不周!」就見大老爺擺擺手道:「你能為她們婚事這樣上心,也是她們的福分,即沒成就再相看相看,好在也有幾年,還是先緊著三丫頭的婚事吧。」

  按齒序論婚嫁,大太太沒有異議,點頭稱是。

  大老爺原本想問問王姨娘的情況,還有夏姨娘怎麼好端端去了廟裡吃齋,可見大太太心情好,出口的話也不由咽了下去。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忽然院門被人拍得震天響,小片刻房媽媽臉色鐵青的掀開簾子進來,面色古怪的看了眼大老爺,大老爺不悅道:「到底什麼事,遮遮掩掩的!」

  大太太見她這樣眉頭也蹙了蹙:「什麼話不能說!是誰在敲門?」

  就見房媽媽垂了臉,語氣古怪的答道:「是王姨娘身邊的邱媽媽,說是王姨娘上了吊!」她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被房裡的丫頭救了下來,現在人昏了過去,來請大太太拿對牌,去請大夫。」

  大老爺一驚,立刻從炕上站了起來,又驚覺大太太還在這裡,咳嗽一聲道:「那還等什麼,快去請大夫來!」

  大太太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擺出緊張的樣子來,趕忙去多寶閣的匣子裡拿出對牌交給房媽媽,又對大老爺道:「她身子一直不大好,您要不也去瞧瞧吧。」她倒要看看,她能鬧出什麼麼蛾子來。

  大老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大太太就取了他的外套過來給他披上,親自送他出門:「若有什麼事,你派人回來知會一聲,庫房的鑰匙房媽媽那裡有,我稍後讓她過去伺候著。」

  大老爺就深看了大太太一眼,點點頭,帶著小廝呼喇喇去了東跨院。

  大老爺待了一夜,發生了什麼事並不清楚,直到第二日一早他去衙門前才回智薈苑吃的早飯,席間他始終沉著臉,大太太就揮退了丫鬟婆子,問道:「王姨娘怎麼樣?」

  大老爺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卻什麼也不說。

  大太太為大老爺盛湯的手一頓,臉上卻是笑道:「人沒事就好,自她小產後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我瞧著精神也大不如從前,大夫來來去去的不知換了幾位,也總瞧不出癥結,如今又鬧出這樣的事。」她嘆了口氣又道:「大丫頭好心送了東西回來,她瞧著好便來和我討,我憐她有孕在身,就做了順手人情,卻沒料到她這般年紀也和孩童似的,遇到可心的東西就貪嘴,成了這樣的結果。我也好心辦了壞事了。」有些自責的樣子。

  大老爺臉色變得柔和了些,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目光一閃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我夫妻這麼多年,是你的子嗣也是我的子嗣,你心疼我豈有不心疼的道理,事前我還就怕她不安生,特意請了普寧師太來做了法事,怕自己哪裡想的不周……老爺……日子還長,王姨娘年紀也不大……」

  她說的語重心長,大老爺臉色漸漸好轉,終於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這些年不易,辛苦你了!」同立場安慰,很成功的感動了大老爺。

  大太太紅了眼眶,又露出笑容來:「有老爺這句話,縱是再累也值得!」她擦了眼淚,為大老爺取了官服來,親自給他穿上,又要蹲下身給他穿靴子,大老爺雙手一按道:「這些事那能讓你做,叫丫頭進來就好了。」

  大太太面頰微紅,依舊固執的替大老爺穿鞋:「你我夫妻分居兩地,聚少離多,我縱是想為你做些事,也只能心裡念著,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又怎麼放心交予旁人之手。」

  大老爺感動的看著她,想起這些年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就半摟了大太太,兩人貼面說起了話。

  折騰了一夜,又是上吊又是哭鬧,還不是被大太太幾句話輕易化解了,房媽媽隔著簾子,臉上露出笑容來,

  下午,房媽媽就挨個小姐通知,析秋梳洗了一番,領著丫頭時隔半個多月之後,再次去了智薈苑。

  暖閣裡,大太太端坐在炕頭上,房媽媽正拿著賬本,紫鵑劈哩啪啦的打著算盤,見到析秋進來,兩人停了手。

  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母親!」又朝房媽媽和紫鵑笑著點點頭,紫鵑和房媽媽回了禮。

  大太太從鼻尖嗯了一聲,又去和房媽媽說話:「宣寧侯府和武進伯府上你親自去送,其他幾家讓婆子跑一趟就可以了。」

  房媽媽餘光睃了一眼安靜立在一邊的析秋,點頭道:「奴婢知道了,這就帶人去把東西點一遍,午時前都送去。」

  析秋看了眼桌面上放著的賬本,上面零散記著一些糕點的名字,又去看牆角小堆放了幾個包好的盒子……想必是大老爺帶回來的特產,大太太讓人送去幾個相好的府上。

  房媽媽領著小丫頭出去,紫鵑也收了算盤,跟著出了門。

  房裡只剩下析秋和大太太兩人。

  大太太目光悠悠的看向析秋,隨意指了指腳邊的繡凳:「坐吧!」她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下午就留在這裡吃飯吧,你們父親稍後回府。」

  析秋垂著眼睛答道:「是!」又從跟著的司杏手裡接過兩個藍布綢子,雙手奉給大太太:「母親吩咐女兒抄的女訓,女兒抄完了。」她打開一個藍布包,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又拆開另一個道:「女兒閒著,便為母親坐了件綜裙。」

  大太太掃了一眼桌面,一個包裡裡面整整齊齊疊了許多稿紙,上面字跡清秀,筆鋒有力,她識得析秋的筆跡,另外一個疊著一條棕紅色的綜裙,襴著裙裾陣腳細密,是費了很大的功夫的,大太太目光自桌面移過,抬起臉看著析秋,語氣裡有讓人辨不清的情緒:「東西都放著吧!」她頓了頓又道「禁閉了這半月,可有想明白緣由?」

  析秋始終半側著頭,聽到大太太的話,點頭道:「女兒想明白了。」她微微抬起頭,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臉上:「母親對女兒用心良苦,是女兒一次次辜負了母親的教導,女兒錯了!」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大太太嘆了口氣:「別哭了。」她突然伸手去拉住析秋的手:「你這孩子,平日裡我道你多穩重,沒想到那節骨眼上,竟扯了後退!你可知道,你那日在武進伯府失去的不但是臉面,還失去了什麼?」

  析秋身體一怔,大眼蓄著淚水,懵懂的看著大太太,一副不明白大太太在說什麼的樣子。

  大太太搖搖頭,一臉惋惜的嘆道:「你不懂!」她道:「那一日伯公夫人可是看中你了,還說想和我討了你去做她的三兒媳婦,可是出了那事後,伯公夫人就改變了主意,她又改成了你三姐姐。」

  析秋驚訝的抬頭,不敢置信道:「看中女兒?」

  大太太點頭道:「是啊!不過現在說這些都遲了。」她恨鐵不成鋼的點了析秋的額頭:「你這孩子,也是命不好!」

  析秋滿臉的錯愕,手緊緊捏著帕子,臉色很不好看!

  大太太眼裡劃過絲笑意,滿意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不過,這門親事我還要和你父親商量商量,最後還沒落定!」

  析秋不說話,彷彿陷入了無盡的懊惱和悔意之中,默默的坐在繡凳上,直到其他三位小姐進來,她都無所覺般的坐著發呆。

  佟析硯推了推析秋道:「六妹妹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看?」又伸手摸了摸析秋的額頭,確認她沒有生病才收了手。

  析秋回過神來,笑容有些勉強:「沒什麼事!」又深看了眼佟析言:「三姐姐好!」這邊佟析玉也朝她行了禮。

  這一切都落在大太太眼裡,心裡殘留的對析秋的一絲顧慮和懷疑,也不由打消了。

  若是故意的,又怎麼會有這樣的驚怔,那日房媽媽說時她就說,六丫頭不過是庶女,有機會進武進伯府,又怎麼會不願意,現在看來還是房媽媽疑心太重了。

  佟析言比以前的話更少了,人也瘦了很多,乖巧溫順的坐在旁邊。

  幾人坐在大太太這裡,說了一下午的話,直到錢媽媽在門外掀了簾子道:「大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

  大太太率先站了起來,析秋幾人按照齒序,隨著大太太迎了出去。

  析秋低著頭,就看到一個海藍色官袍並著黑色的官靴跨進了門,房間裡立刻就充斥低低壓抑的氣氛。

  大老爺進來卻沒有停下,而是徑直進了臥室,大太太也隨後跟著進去了,佟慎之和幾位小姐一樣,站在正堂裡候著。

  不一會兒,大老爺並著大太太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大老爺換了官袍穿了件墨藍的家常道袍,坐在了主位上,大太太隔著桌子坐在了他左手邊。

  幾位小姐紛紛和大老爺見了禮。

  「都坐下吧!」陌生的聲音,在析秋的頭頂響起,佟慎之率先坐了下來,析秋幾人也按照齒序,分別坐在早就放好的繡凳上。

  析秋坐著,餘光迅速撇了眼大老爺,隨即又是一愣,她是三年前遠遠見過一眼,那時候大老爺器宇軒昂,磊落疏朗,外表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不過三年的時間,他彷彿老了十歲,眼角也生了皺紋,但氣質卻比以前沉穩許多,尤其那雙眼睛毫無波瀾,彷彿一口深井,暗藏著不知多少滄桑歷練。

  大老爺高坐在上,目光在幾個兒女身上一一看過去,看著佟析言道:「三丫頭棋藝可有進步?」

  佟析言眼睛一亮,起身回道:「回父親的話,這幾天又尋了本棋路的書在琢磨,只是還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大老爺微微點頭道:「下棋本也是如此,縱是技藝高湛者也不敢說無人能敵,猶記得前朝有位大學士,研究出一盤棋局,直至幾百年後的今日,依舊是無人能解!」

  佟析言微微點頭,很受教的樣子。

  大老爺道:「女子還是學學針線的好,平日閒了也能為你母親分憂。」她說完又去看佟析硯,露出絲笑意道:「詩句倒是比以往工整許多,不過底蘊依舊欠缺了些,閒時可看看盧柏章的七言或者新詞。」他是在說佟析硯前幾個月寄給他的信裡所附的那首詩。

  佟析硯紅了臉,溫順的點頭道:「女兒明白,定當細細研讀。」

  析秋靜靜聽著,心裡暗暗驚訝,她沒有料到大老爺看似對府裡的事漠不關心,但對幾個孩子的愛好和特長卻知道的這樣的詳細,看來他並不和他外表所表現的那樣冷漠無情。

  正想著,大老爺目光已經看向了她。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2:27 PM

第五十六章:父親

  「上次的寄過去道袍,你母親說是你做的?」

  析秋垂著頭,乖巧的答道:「是出自女兒之手。」她忽然想起什麼又抬起頭來:「可是尺寸不對?」

  大老爺就笑著搖頭:「沒有!做的很好。」

  大太太目光一動,覺得大老爺這次回來有著細微的變化,彷彿對析秋的態度,也變得從前好了許多。

  這麼想著她不由朝析秋看去,就見她紅著臉,彷彿因為大老爺突然態度的轉變有些無措。

  她微微一笑,就聽到佟慎之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六妹妹的女紅確實不錯!」他又下意識的撫了撫身上穿著的雲錦春衫。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去看佟慎之,因為他向來話少,這樣直接的誇獎更是不曾見過!

  對於旁人的注視,佟慎之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喝著茶,老僧入定一般。

  大老爺目光就閃了閃,又朝析秋道:「若有不懂就去請教你母親,她的女紅當年也是很好的!」

  大太太臉上浮現一縷笑意。

  能得高人指教,大太太的繡活自是不會差,析秋臉露出嚮往,答道:「是!只是女兒愚笨,即便母親的一二,女兒也無法企及。」

  大太太抿脣笑了起來:「這丫頭,今兒倒是會說話了。」大老爺雖然面無表情,但目光卻比剛才柔和許多,作為嫡母大太太能和庶女相處的這樣融洽,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看著析秋他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紅著臉垂著頭,大老爺餘光看去,就見她半側著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儀態優雅,一身粉白色的褙子讓她少了京城女子的強勢剛烈,反而多了份江南女子的婉約,這麼一想他眼前便浮現起夏姨娘的樣子來,也是這般的輕輕柔柔,如水一般讓人舒坦……

  只是,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甚至不記得,上次見夏姨娘是什麼時間。

  「父親!」佟析硯連喊了幾聲,卻發現大老爺端著茶杯毫無反應,不由提高了聲音,大老爺眉頭一挑朝她看去,輕回道:「嗯?」剛剛所有的情緒,頃刻間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析秋目光微微變了變,極其自然的撫了撫身上的褙子,這件衣服是她讓春雁特意從夏姨娘的箱籠裡找出來的,剛剛明明大老爺看著她的眼神有變化,本以為能勾起她對夏姨娘的念想,卻發現他還是毫無反應。

  心中嘆了口氣,她暗暗失望!

  「父親,您難得回來,府裡也好久沒有熱鬧過了」佟析硯希翼的看著大老爺,她還記著析秋和她描述的在武進伯看堂會的情景,佟府裡上一次請戲班唱堂會,還是在六年前,她都沒什麼記憶了:「不如我們請了戲班子回府,唱一日的堂會可好?」

  「怎麼突然想看堂會了?」大老爺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沒有因佟析硯有些無厘頭的要求而不悅。

  佟析硯見他面色無波,就送了口氣笑道:「三月三女兒節,我們是隨母親去的普濟寺,也沒能好好玩,這一次就當是為我們補一個女兒節!」佟析硯畢竟是嫡女,比起析秋幾人,與大老爺的關係倒像是真的父女,多了親近少了客氣疏離,她走到大老爺身邊挽住他的胳膊:「父親,可好?!」

  大太太就面露不悅,皺眉道:「怎麼這麼胡鬧,你父親才剛回來,你就鬧成這樣,也不讓他好好休息!」她頓了一頓又道:「就是唱堂會也要有個名頭,哪能隨隨便便請了人回來!」

  佟析硯泄了氣,卻忍不住拿眼前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笑著擺擺手,朝大太太道:「她還是個孩子!」又面露愧疚:「我也不常在府裡,她們縱是想鬧我,也少有這樣的機會,難得四丫頭想聽戲,這次便依了她吧,也不用講究什麼名頭。」

  「老爺……御史那邊……」她怕佟府太過鋪張,對大老爺的述職會有影響。

  大老爺就擺手道:「也不用時時緊張著,我們也不是大肆張揚,不過唱一日堂會罷了,無妨!」

  既然大老爺都這麼說了,大太太即便不願意,也不好繼續反對了,又想到可以趁著機會,將吏部的幾位大人請來,或許對他述職還有幫助,想到這裡她就笑著看向佟析硯道:「就知道和你父親鬧,還不快謝謝你父親」

  佟析硯嘴角一翹,偎著大老爺道:「謝謝父親。」

  大老爺目光看了底下坐著的幾個女兒,就問道:「既然想聽堂會,那你們便去自己商量,請哪個戲班子進府?再告訴你們母親,由她決定!」大老爺這樣和她們說話,縱是佟析言也不曾有過,心裡幾日來的陰雲此刻也拋在腦後,眼底泛著明亮的光,去看大老爺!

  佟析玉也是眼見一亮,面上的表情也雀躍起來……

  析秋卻是蹙了眉,忍不住對大老爺生出了疑惑,在界定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彷彿一個幹練沉穩的外表下,擁有著一顆慈愛的心,但是做出的事卻又讓人傷透了心。

  她想到夏姨娘說起大老爺時淚水連連的樣子,從相隔千里的蘇州遠嫁到京城,原以為郎情妾意舉案齊眉,最後卻是三年溫存半生凄涼。

  若說他涼薄,可他對王姨娘卻始終照顧有加,甚至連梅姨娘和羅姨娘也不曾冷落。

  單單只有夏姨娘!

  想到佟敏之對父愛的渴望,她也抬起頭來,朝大老爺露出甜甜的笑容:「父親和母親想聽什麼戲?」她聲音清透,彷彿泉水流過,大老爺毫無波瀾的眼底迅速劃過絲詫異……

  析秋依舊笑著,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不管大老爺是什麼人,為了佟敏之和姨娘,她也要努力一次!

  「這孩子,你們父親在問你們想聽什麼,你反倒問起我們來了。」大太太笑著去看析秋,她今天心情很好。

  析秋笑道:「女兒沒聽過戲,也分不出好壞,母親聽什麼女兒就聽什麼的。」

  大老爺讚賞的點點頭:「就該如此。」就連佟慎之,嘴角也略勾了勾。

  「就你孝順!」佟析硯笑著坐到析秋身邊,在她耳邊小聲道:「你上次說的那齣戲叫什麼名字,不如我們請了那個戲班子回來吧。」

  析秋歪著頭,仔細想了半天,嘆道:「我沒記住!」

  佟析言就笑著插話進來:「四妹妹六妹妹在說什麼?」佟析硯面露不屑,可卻不敢在大老爺面前表現出來,就笑著回道:「也沒什麼,在和六妹妹商量,到底請哪個戲班子。」

  佟析言就掩袖而笑:「這倒是難了,我們統共也就聽了那麼幾次罷了,現在想,也不過是幾個花臉在台上依依呀呀,哪能記得是什麼戲種,又哪個戲班子。」

  佟析硯不說話,析秋也側開臉並未搭腔,一時間佟析言尷尬的收了聲,她臉頰微紅拿眼角去看析秋,笑著問道:「六妹妹,可記得有什麼戲班子唱的好?」

  析秋皺了皺眉,又笑道:「我也不比三姐姐見識多,自是不知道的!」

  「那倒是!」佟析言笑著去看大太太:「我們還是聽母親的吧!」卻暗暗冷笑,想在大老爺面前出風頭,你還嫩了點!

  大老爺看著幾個女兒和和氣氣,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大太太就笑道:「瞧把你們急的,回頭我讓房媽媽將京城有名的戲班子都錄下來,唱的什麼戲也都記下來,讓你們自己好好挑!」

  幾個女兒一起笑了起來,齊聲道:「好!」

  佟析玉忽然紅著臉,看向大太太道:「母親,唱堂會那天,大姐姐會回來吧?」

  大太太眉梢一挑,眼底溢出滿意來:「自是要請的,難為你還惦記著你大姐姐。」

  佟析言臉上的笑容一僵,析秋也是垂了臉,佟析硯立刻癟了癟嘴道:「母親這麼一說,好像就八妹妹記著大姐姐,我們都忘了似的!」

  大老爺面色愉悅,大太太看著自己的女兒,露出無奈之色。

  房間裡歡聲笑語,大太太笑盈盈的喝著茶,就看見房媽媽的臉在簾子外面露了露,她不動聲色的起了身出了房門。

  「什麼事?」大太太看著房媽媽,知道若是沒有什麼事,房媽媽不會這麼做。

  房媽媽眼見瞥了眼內間,壓低著聲音道:「東跨院那邊又鬧了起來,說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她抬眼覷了眼大太太:「您看,要不要告訴老爺?」這麼鬧下去,保不齊真會出什麼事,大老爺對女人向來順心了就會常常念著,若是有了不滿就會似剪斷了絲,再不去多看一眼,王姨娘和夏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即便是大太太和他相處,也時時透著小心拿捏著分寸,所以房媽媽也不敢過於大意。

  大太太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她低聲道:「讓她鬧去,鬧得越凶越好!你也找個地兒去避一避,若是大老爺問起來,就說手上事情忙著,一時間耽擱了。」

  房媽媽眼睛一亮點頭道:「奴婢去外院坐坐,也去看看大少爺的花圃拆成什麼樣了。」大太太又拉著她交代了幾句,房媽媽連連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大太太看著房媽媽的身影,微微笑了起來!

  一行人移到次間,大太太就讓紫鵑傳了飯,又去外院把徐天青和佟敏之喊來,依舊是在次間裡坐了個黑漆象牙面的圓桌,羅梅兩位姨娘立在大太太和大老爺身後夾菜,這時析秋不由暗暗慶幸,幸好夏姨娘還沒有回府,不然她也要忍受自己坐著,親身母親卻和丫鬟一樣為她布菜服侍她吃飯!

  每個人斯文的吃著面前的菜,佟敏之垂著頭不時拿餘光去看析秋,析秋在人不注意時,就會朝她笑笑。

  今兒大老爺高興,便讓人上了壺金華酒,讓佟慎之和徐天青作陪,佟析硯最近去過幾次外院,和徐天青也走的比以前近,便笑道:「父親,表哥喝不慣這金華酒,我瞧著他那裡可都是燒酒呢!」說完掩袖笑了起來。

  「哦?」大老爺驚訝的看著徐天青:「哪裡的燒酒?你從山東帶來的?」

  徐天青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笑著:「是……是京城釀酒坊出的,平常也不喝,只是用來招待朋友的!」

  「朋友?」這件事令佟慎之也起了好奇心:「蔣大人?」

  徐天青搖著頭:「不是!」她目光迅速看了眼析秋,露出奇怪的表情來:「是……是蕭四公子他們!」隱去了任三公子幾人。

  這樣的回答,令所有人驚詫不已,大太太更是當場變了臉色,聲音也有些不悅:「可是宣寧侯的蕭四郎?你怎麼會和他相熟的?」

  析秋眉頭也蹙了蹙,難道上次給佟敏之拿來擦身的酒,就是他為蕭四郎備著的?

  她忽然想到,武進伯府的任二爺好像是他的同科,也是今年秋闈,而蕭四郎和任三爺走的近滿京城都知道,難道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所有人不解的目光朝徐天青投去,就見他紅著臉道:「不相熟的,只是機緣巧合來做客罷了!」言語間並沒有常人提到他所露出的不屑和退避三舍,反而很欣賞推崇的樣子。

  大太太面色稍霽,不由叮囑道:「雖說不能常在家裡窩著,可到底書還是要看的,像蕭四郎這種人,你碰不得,就是遇到了也繞開才是!」簡直是避如蛇蠍了。

  徐天青喃喃的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大老爺就打斷大太太的話:「我瞧著蕭四公子並不如外表那樣不羈,如果只是朋友,結交一下也無妨!」

  佟慎之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上次在普濟寺外,我看到他與好友同遊,為人雖有些傲慢,但禮數卻是周全。」

  大太太無話可說,但臉色卻不大好看。

  大老爺看了她一眼,徐天青畢竟只是侄兒,怕大太太給他難堪,就笑著道:「我們去書房,也省得在這裡吵著太太。」

  佟慎之自然沒有意見,徐天青也點頭表示同意,大老爺忽然轉頭去看佟敏之,佟敏之眼睛一亮,以為大老爺也會邀請他同去,心跳如鼓的等待著,卻聽到大老爺道:「你年紀小,早些回去歇著。」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

  佟敏之木然的點點頭,滿眼裡都是失望,析秋注意到他的表情,心裡一揪卻是什麼話也不能說。

  大老爺帶著佟慎之和徐天青去了書房,佟敏之一人落了單回了外院,幾位小姐又陪大太太坐了一會兒,大太太也露出倦意,對著幾個女兒道:「都散了吧,回去歇著!」

  析秋出了門,佟析硯拉著她要去她那裡商量到底請哪個戲班子,顯然對這個事上了心的,析秋卻是朝身後看了眼搖頭道:「我那裡還有些事,明兒再去你那裡!」說著好像很著急的樣子,帶著司榴、司杏出了門。

  佟析硯嘆氣:「怎麼都這忙!」好像就她是閒人!

  佟析言就似笑非笑的看著析秋的背影,對佟析硯道:「六妹妹現在可不是以前了,四妹妹還當她和你我一樣?」

  佟析硯一愣,不解的看著她:「你什麼意思?」話落,她又去看佟析言身後的佟析玉,只見她瑟縮的朝後躲了躲,但顯然是明白佟析言話中所含的意思。

  「你不知道?」佟析言笑道:「我當六妹妹和四妹妹關係多好,原來這麼大的事情,連我們都知道了,就只有你不知道啊!」她說著很得意的看到佟析硯臉上一閃而過的怒意,就湊近了她小聲道:「六妹妹要嫁去伯公府,做任府的三少奶奶了!」她頓了頓觀察著佟析硯臉上的表情變化,心理連日來的憋悶終於舒坦了許多,又譏笑道:「四妹妹可不如她,如今母親疼她可比你多,若不然怎麼放著年長的你我不管,單單操心她的婚事呢!」

  「你說什麼?」佟析硯心裡一驚,她是知道母親最近和武進伯府走的很近,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是為了六妹妹的婚事。

  武進伯府的三少奶奶?為什麼六妹妹沒有和她說?

  心裡生了氣,佟析硯面前卻是不屑一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呢,那這事想必不是六妹妹告訴你的吧,那三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怎麼知道,那是我的事情。」佟析言捏著帕子,笑道:「但四妹妹被人耍得團團轉,卻是我親眼所見!」說完回頭看向佟析玉:「八妹妹,走吧!」

  佟析玉膽顫心驚的站著沒有動,拿眼去看佟析硯:「四姐姐。」

  佟析言眉頭一皺,叱道:「牆頭草!」頭也不回的帶著丫鬟下了台階。

  佟析硯冷哼一聲:「神氣什麼?以為父親回來王姨娘就能東山再起了?哼哼!」對於佟析玉的示好視而不見,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院子。佟析玉捏著帕子,尷尬的站在院門口,紅了眼睛。

  這邊王姨娘將屋裡的最後一個瓷器擺設摔了,滿屋子裡入目都是碎裂的瓷片和琉璃碎玉,無處落腳。

  她披頭散髮,面色枯黃坐在矮腳桌邊,旁邊的一干下人大氣不敢喘:「一個個沒用的東西,讓你們去請大老爺,請了這半日也沒見到人影,留著你們作何用,枉我昨晚磨盡了嘴皮子為你們求情!合該讓你們被大太太發賣了。」她恨鐵不成鋼的戳著身邊丫鬟的頭:「找不到房媽媽,你不會直接衝進去?就知道在外面等,你作死呢!」

  丫鬟被指著腦袋,動也不敢動一下,任她發洩!

  「先是奪我的孩子,後有壞三小姐的婚事!現在居然在大老爺面前說我的壞話,連大老爺也對我生了嫌隙!」王姨娘眯著眼睛冷哼道:「當我沒了法子不成?哼,我們走著瞧!」

  她頭一轉對邱媽媽道:「明日你親自去找陳夫人,求親,求親……哪有求一次便作罷的!」

  邱媽媽目光閃了閃,暗忖道:「也不是陳府求親,武進伯府再不濟也是有爵位在身,怎麼會巴巴的盯著佟府的庶女?!」

  王姨娘氣得臉色發青,這時院子裡卻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肆無忌憚的笑著令她剛剛壓住的火氣,騰的一下重新升了起來,她指著一屋子的丫鬟喝道:「去!看看什麼人在笑,給我亂棍打死!」

  幾個丫頭身體一抖,還不待說話,門外就響起羅姨娘的聲音,雖依舊在院子外面,但卻聽得清清楚楚:「把熱水都備著,大老爺愛喝的茶,愛吃的點心,常備的衣衫都給我備好了,免得大老爺等會過來,找不著他常用的東西,我拿你們是問。」

  又道:「去書房看看,大老爺可吃好了,聽說他今兒可高興了,還應了四小姐唱堂會,你們若瞧見他有些醉了,就小心伺候著,夜路黑可別磕著碰著了!」聲音漸漸淡了下去,又丫鬟進來稟報王姨娘:「姨娘,羅姨娘剛剛從小廚房回來,路過咱們院子。」

  啪!

  王姨娘一巴掌扇向那丫鬟,瞪著眼睛道:「沒眼力見的東西,給我滾!」又隨手揮了桌子上新上的茶具,氣呼呼的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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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弟!」析秋滿院子找了半天,又去大老爺的書房外轉了一圈,終於二門處碰上了不知躲在哪裡,直到現在才回去的佟敏之,站在他身後壓著聲音說話。

  佟敏之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卻沒有立刻回頭,析秋走上去將他抱在懷裡,佟敏之小小的身體就在析秋的懷裡顫抖起來,壓抑著聲音低低抽泣起來!

  「姐姐!」佟敏之淚如雨下:「為什麼父親單單對我這樣?」他偷偷去外院看了,父親和大哥表哥和顏悅色,卻獨獨對他拒之千里。

  答案析秋也不知道,只能笑著道:「快把眼淚擦了!」說著掏出帕子給佟敏之擦眼淚,又道:「你覺得父親對你不好,我倒不這樣認為!」

  「啊?」佟敏之收了眼淚,不解的看著她。

  析秋就道:「父親讓你回去,本也是為你好,你年紀小又不能喝酒,去了也只有乾坐著的份,你若坐不住豈不是受煎熬,再說,縱是父親對你冷淡,可相比以前,已經有所變化,我們只要耐心等待,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就好了,總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會水落石出,父親對你也會和對待大哥哥一樣的。」

  佟敏之垂著頭,情緒依舊顯得很低落。

  析秋就笑道:「前幾日先生不是讓你寫了篇『論長幼』麼,你拿去給父親看看!」

  「我可以?」佟敏之抬起了頭眼底裡都是不確定,他害怕父親會和以前一樣,他興沖沖的去見他,卻被他冷著的臉或者不悅的語氣駭住。

  析秋點頭:「有的事情,總要努力試一試的!」

  就見佟敏之握著拳頭點頭道:「好,我聽姐姐的。」析秋欣慰的笑著,她不相信姨娘會做出什麼對不起大老爺的事,更不可能會像旁人所說,佟敏之不是大老爺的親生骨肉,只要血緣還在,這個父親對佟敏之又是這樣的重要,他們就一定要試試,弄清楚事情始末,改善這樣的關係,對佟敏之的心理以及成長都有莫大的幫助。

  析秋讓司杏送佟敏之回去,自己帶著司榴回西跨院,忽然迎面走過來幾個人,析秋目光一閃,側著身子朝來人福了福:「父親!」

  來人頓住腳步,藉著燈籠幽暗的光打量著析秋,並未說話。

  析秋飛快睃了一眼大老爺,就見他面頰微醺,目光比剛才要暗沉幾分,周身籠罩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感,她迅速垂了眼瞼低著頭靜靜站著。

  「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大老爺的話說的極慢,略帶著酒氣,吐字卻很清晰。

  析秋如實答道:「我不放心七弟,就送他到了二門才回來的。」

  大老爺點點頭,目光又去看她身上的褙子,眉頭略蹙了蹙,沉吟了片刻,就在析秋以為他要走時,他卻突然開了口詢問道:「這衣服……太過素淨,你年紀小該穿些鮮艷的,穿衣著裝若是不懂就去請教你母親。」並沒有斥責或者不悅,只是簡單的對這件衣服表達自己的看法。

  析秋點點頭,語氣裡包含著讓人舒坦的敬仰:「謝父親教誨。」心裡忍不住再次失望。

  「回去吧!」大老爺已經側開身子,朝智薈苑方向走,又忽然回過頭問她:「你姨娘她……在廟裡可住的習慣?」

  析秋眼睛一亮,心裡高興可又覺得心酸,大老爺回來兩日直到此刻才想起來問姨娘一句,她沉了沉氣回道:「說是瘦了點,但人卻比以前精神了許多。」她說完,屏息暗暗等著大老爺的的反應,耳中就若有似無的聽到大老爺嘆了口氣,很輕,她甚至都有些不確定。

  「待足了日子,就讓大太太接回來,總歸不如府裡舒服的!」大老爺說完,彷彿不願再多說什麼,領著小廝就要離開。

  才走了幾步,忽然從東跨院邊的樹叢裡,跳出來個丫鬟,二話不說就直挺挺的跪在大老爺腳步。

  析秋嚇了一跳,大老爺也是慍怒道:「這半夜的,鬼鬼祟祟做什麼?」

  「大老爺!」那丫鬟聲音顫抖,顯然自己也很害怕:「我是王姨娘院子裡的桃枝,姨娘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人也沒了精神,奴婢瞧著害怕,求大老爺過去瞧瞧姨娘。」

  「病了就去請大夫,你這般作為,若是嚇著院子裡的主子又該如何!」他轉頭對身後的隨從道:「帶去給來總管,讓他按府裡的規矩辦!」

  「大老爺!」桃枝臉色一白,癱坐在地上:「大老爺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大老爺身邊的隨從根本不讓她說話,絲毫不留情面的,拖著她就走。

  析秋滿目的驚訝,這樣的佟正安和方才在房裡和她們說話的人,彷彿是不同的兩個人,溫和、嚴厲、慈藹、強勢!

  意識到析秋還沒有離開,大老爺就轉頭對身邊另一位隨從道:「送六小姐回去。」

  析秋就朝大老爺福了福:「父親慢走!」想了想她目光一動就道:「王姨娘身體一直不好,都說久病的人情緒都比較焦躁,父親別放在心上。」

  大老爺眉梢一挑去看析秋,彷彿很訝異的樣子。

  析秋又屈膝行了禮:「女兒僭越了!」帶著司榴由著大老爺的隨從護著上了西跨院的小徑。

  大老爺久久看著析秋的背影,臉上表情有著讓人難以捉摸的深邃。

  知秋院裡,門口的春雁就急急的迎了過來,拉著析秋小聲道:「小姐,四小姐在裡面……不知道怎麼了,臉色不怎麼好看!」

  析秋皺了皺眉,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親自掀了簾子進去。

  進了暖閣,果然見佟析硯正盤腿坐在炕上,見析秋進來也不說話,直直的看著她。

  析秋眉梢一挑,笑道:「四姐姐怎麼了?誰惹著你了?」

  佟析硯眼睛一瞪,語氣含著怒的質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母親帶你去武進伯府是為了你的婚事?」

  析秋一愣,佟析硯竟然不知道?她以為這件事府裡鬧的這樣大,即便大太太不說,她也該有所關心才是,怎麼好像完全不明所以的樣子!

  「四姐姐又沒有問過我,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析秋笑拉著她的手:「況且,這件事本也沒成,又何必去提。」

  「沒成?那三姐姐怎麼說婚事已經定了呢?」她說著一愣,忽然明白定是佟析言想挑起她和六妹妹之間的矛盾故意這麼說的,想到此她憤憤的道:「哼!我當她這麼好心,原來是挑破離間的把戲。」

  關於婚事,析秋實在不想多談,遂轉了話題拉著佟析硯笑道:「不生氣了?我倒是奇怪,這樣大的事情你都毫無察覺,最近這些日子你都忙什麼?」

  本來只是隨便一問,沒想到佟析硯卻是臉頰紅了一片,她垂著臉沉吟了半晌,忽然從翻出個荷包來,在析秋不解的目光中,她又從荷包裡拿出一封信出來遞給析秋,小聲道:「你自己看看。」

  析秋眉梢一挑,依言拆開信,看了內容卻是臉色一白,滿臉的不敢置信:「這是誰寫的?」信沒有署名,但是內容卻是赤裸裸男女互訴愛慕的句子。

  佟析硯寶貝似的收進信封裡,又放進荷包才抬頭看著析秋:「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析秋點點頭:「先不是說這個,你告訴我,這封信到底誰寫給你的。」

  佟析硯囁喏了半晌,聲音低若蚊吟:「是蔣公子!」

  「蔣公子?」析秋腦中迅速將認識的人理了一遍,忽然想到席上佟慎之的話:「難道是那個開私塾教書的蔣公子?」

  佟析硯羞澀的點點頭。

  析秋不敢置信,又問道:「你們怎麼認識的?」佟析硯根本不去看析秋的臉色,彷彿陷入了某種甜蜜的回憶中,慢慢的道:「就是那一日,你們都不在府裡,我閒著無事就想去外院走走,正好到了表哥那裡,想到他那裡有許多詩集……我貿貿然的進去,卻沒料到裡面還有客人,我也顧不得細看那人,拿著詩集就回來了。」

  「第二日我又去還書,在表哥的院子裡又見到他,我將書掉在地上,他替我撿起來……還和我聊了幾句,知道我喜歡李真清的詞,還特意為我找了她的真跡來。」

  析秋摸著額頭,她無法相信佟析硯會在大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與男子認識還有書信來往,情意綿綿,如果大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樣?她不敢想像。

  可看佟析硯的表情,顯然她在和蔣士林不斷的書信往來中已經對他產生了感情,她按著佟析硯的肩頭認真的問道:「蔣公子年紀不小了吧?難道他還沒有成親?」她如果沒有記錯,這個蔣士林可是比佟慎之還早一屆入的翰林。

  「沒有!」佟析硯很肯定的搖頭:「我讓端媽媽去打聽過,聽說他和大哥哥一樣守孝三年,正要成親那女子卻生了大病,不久就病死了,他又為他未過門的妻子守孝三年,後來入了官又是官途不順,一直拖到今日還未成親。」

  一個健全的、大膽的、前衛的大齡青年。

  析秋對這段意外戀情,實在是散失了語言功能,按照她的處事原則,自是覺得這樣的男子,只是見了人家小姐兩面,就違背世俗不顧她的名聲寫這種情意綿綿的信,這樣的行為太過輕浮,可是佟析硯卻顯然不這麼想,她滿腹詩論,蔣士林又是有名的才子清流,可能還沒見面就對這樣的人生出欣賞之意,對方再主動示好,當然隨隨便便就上了鉤。

  「六妹妹!你是不是在想,他在騙我?」佟析硯歪在大迎枕上,將頭枕在析秋的肩膀,語氣裡透著毫不掩飾的甜蜜感。

  析秋毫不否認的點頭。

  「你這麼想我能理解,他是堂堂蔣探花,雖然離了官場,可是京城提起他的人,誰不是佩服有加,他雖無官職卻已經功成名就,可我呢,不過是個五品官府裡的小姐,他能騙我什麼?我這樣的女子滿京城不知幾多,他若真是這樣的人,又為什麼挑我!」她坐了起來,認真的看著析秋,彷彿想要說服她,讓她對自己的感情也生出信心:「你想想,他和二老爺政見不合滿朝皆知,可他卻和大哥表哥走的很近,可見他公私分明,他只和我書信來往,卻不曾在信中說半個不敬之詞,可見他人品端正,非登徒浪子之輩!」

  析秋只能點頭,沒想到她把蔣士林擺的這樣高的位置,甚至露出自卑的樣子來。無論那蔣士林名聲多響亮,可依佟析硯佟府嫡出小姐的身份配他,卻是綽綽有餘的!

  「四姐姐……或許蔣公子正如你所說是個人品正直,很有風度的君子,可是單這一條和你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以否定他的一切,還有,你若動了情,大太太那裡你想過沒有?她怎麼可能同意你嫁給他?!」

  佟析硯蔫了下來,重新倒在迎枕上,抱著析秋道:「你的婚事未成,我的婚事只怕也是坎坷居多啊!」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析秋也歪著不再說話,兩個靠在炕頭各自沉默的想自己的心事。

  門外心竹掀開簾子,試探的問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佟析硯很任性的翻了個身,背朝著門口擺手道:「你回去把我的衣服取來,我今晚就睡這裡了。」心竹一愣去看想析秋,意思是讓她去勸佟析硯。

  析秋搖搖頭笑道:「你也別為難,回去和端媽媽說一聲,今晚就讓她睡這裡吧。」

  心竹沒有辦法,只能無奈的放了簾子出去。

  這一夜,析秋翻來覆去,夜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了,卻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她夢到自己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孩子白白嫩嫩的非常可愛,對面有男人和她說話,可是無論她怎麼去看,也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那孩子在她手裡不安生,大哭起來,她一驚就從夢裡醒來了過來,卻發現真的有人在哭,轉過頭去找,卻看到佟析硯正縮在被子裡嗚嗚的哭的很傷心。

  「四姐姐!」析秋掀開被子,去看佟析硯:「這是怎麼了?」

  佟析硯將腦袋從被子伸出來,眼睛已經腫了,她抱著析秋哭的更加傷心:「六妹妹,要是母親不同意我嫁給他,我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析秋真的不好回答。

  「不是還沒有談婚論嫁,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佟析硯眼淚流的更凶,可是析秋卻沒有更好的詞語去安慰她,但私心裡卻認為,這件事情若想成,若沒有大太太同意,只怕不好辦,可若想大太太同意,除非那蔣士林重新做官,有了功名想必大太太那關也好過些!

  可是蔣士林就是因為不滿朝政才退下來的,又怎麼可能再回官場!

  析秋只覺得頭疼……

  第二日一早,山東姨太太來信了,大太太接了信滿臉的笑,待大老爺回府兩人就關著門,在房裡商量了半天:「老爺,您是一家之主,洪大人您又認識,這門親事你覺得怎麼樣?」

  大老爺皺著眉頭,問道:「若論門當戶對,洪府的嫡子配佟府的庶女,卻是我們高攀了,可是那洪公子身有殘疾……」顯然不怎麼看好這門親事。

  大太太收了信,為大老爺續了杯茶笑道:「我當時聽到時也和老爺想的一樣,對方什麼門第不重要,重要的是三丫頭嫁過去,能夫妻和美,所以我便讓姨太太仔細去打聽那洪公子的為人,結果您也看到了,那洪公子今年一十有七,府裡卻連個通房也沒有,雖有些頑劣,但如今腿有隱疾反而讓他收了心,聽說如今一心在家讀書,還幫洪大人處理公務,他雖不能為官,但多讀書卻是好事!」

  大老爺眉頭鬆了鬆,若有所思道:「這件事先別著急定,洪府那邊我再讓人去打聽打聽。」

  大太太眉頭一皺,硬生生將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她知道急不得,這件事除非大老爺不在家,只要在家就要做的周全,即便以後鬧將起來,也不能讓別人說出一個不字來!

  他忽然想到昨晚析秋說的話,心裡一動就站了起來:「我去東跨院看看,你先歇著!」

  大太太表情平靜的送他出門。

  房媽媽隨後又走了進來。

  「戲班子的事,可去問了?」大太太看向房媽媽,房媽媽回道:「京城現在唱堂會的,有十八家,可大多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奴婢問了能常在各府走動的,除了『長生班』和『柳容社』外,再沒有了。」她頓了頓,又將兩個戲班個擅長的戲說了一遍,長生班唱的是瓊劇,柳容社則擅長越劇。

  瓊劇唱腔鏗鏘,越劇百轉千回,兩個劇中各有不同!

  大太太就略一思索,道:「就柳容社吧!瓊劇我聽著還是不大習慣。」

  房媽媽就點頭笑道:「奴婢也覺得,那瓊劇唱詞模糊,就是扮相也不如越劇唯美。」

  大太太也笑了起來,忽又想起個事兒,囑咐道:「你明兒定了戲班,搭戲台的事就讓錢媽媽去盯著,就用大少爺原來的院子,怎麼做讓他去和來總管商量,你就順道去趟宣寧侯府,讓大小姐和大姑爺回來一趟。」說完又嘆道:「這孩子,明知道父親回來了,也不回來走動走動!」

  「侯府裡事情多,大小姐和您一樣也是閒不住的,自是被事情拖了步!」她想到什麼又問大太太道:「太太打算請哪些人?」

  「這個待會兒我們列個單子出來。」又想到武進伯父:「武進伯父你親自去一趟,我們禮節上不要失了人家,至於來不來我們也強求不得。」

  「奴婢明白了!」房媽媽想到大太太拒了陳夫人後,陳夫人就再也沒有來往過,前幾日大老爺帶回來特產,她親自送過去時,任府的態度就不大好,也不知這次去武進伯府可還能順利進去,畢竟婚事沒談成,兩府又不是親戚走動起來也要有緣由不是!

  當晚大太太和房媽媽將宴請的名單列了出來,兩人忙到亥時,大老爺才從東跨院回來,一進門就冷了臉對大太太道:「洪府親事,你告訴姨太太,就說我們應了!」

  大太太一驚:「發生了什麼事?」她親自服侍大老爺脫了外衣,又沏了茶端給他。

  大老爺就冷著臉,滿臉不悅道:「你一片好心為她女兒挑著人家,她倒好,仗著自己生病便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也不想想,這幾年他跟我在任上,三丫頭她照顧的時間,還不如你多!」他怒意明顯:「竟做那痴心的夢,讓我去武進伯府提親,整日想的都是她自己的事,也不想想,讓我去提親若是伯公爺應了,我最多落個巴結權貴的名頭,若是不應,我以後要怎麼見同僚,怎麼在朝堂說話?!」

  真是沒腦子的東西,這樣的話也敢說出口!大太太心裡冷笑,面上卻勸道:「老爺快別說氣話,三丫頭是她生的,婚事自然也要她同意才行!」

  大老爺冷哼一聲,說的斬釘截鐵:「你是當家主母,是孩子們的母親,婚事由你做主便是天經地義的事!」他看著大太太的溫柔賢良,想到剛剛王姨娘撒潑耍賴又砸了滿屋子的東西的樣子,就厭惡的皺著眉頭:「這麼多年,我當她知書達理,沒想到……」擺著手,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喜悅就從大太太心底裡溢出來,昨晚大老爺打了桃枝,她就意識到大老爺對王姨娘的耐心終於告罄,今天大老爺一去結果果然如她所料!

  她給大老爺順著氣,安慰道:「她也是孩子氣的性子,再過幾日冷靜下來就會想明白的!」

  「嗯!」大老爺彷彿徹底失去了耐心,一句都不願多說,隨意應了一聲,起身進了淨房。

  大太太嘴角浮起愉悅的笑意來,男子的寵愛不過是過眼雲煙,只有名分才是女子真正所能依仗的根本!

  第二日一早王姨娘那邊就鬧了起來,大太太親自趕了過去,也不知道兩人關著門在房裡說了什麼,這之後王姨娘彷彿沒氣兒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兩三天都沒了聲音!

  這邊,房媽媽讓來總管去定了戲班,約了四月十五的日子,她親自去送各府送帖子,馬車剛到武進伯府的側門,守門的婆子就把她攔了下來:「哪個府的,何事?」

  房媽媽就掛著笑臉,將佟大老爺的名帖拿出來給守門婆子過目,嘴裡笑道:「來給伯公夫人送帖子的。」

  守門婆子隨意掃了一眼,指了指胡同邊:「到那邊等一會兒,我進去通報!」

  房媽媽氣得肺疼,這班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上次來她們還客客氣氣得媽媽長媽媽短,這才過了幾天就翻臉不認人了。

  可無論心裡怎麼想,她也只能笑著應了,乖乖的站在門邊。

  等了半刻鐘,那婆子也不見回來,房媽媽就探了頭和另外一個婆子道:「請問媽媽,那位媽媽為何還未回來?」

  「伯公府那麼大,就是坐轎也要一炷香的腳程,等著吧!」那趾高氣揚的語氣,就是在說房媽媽小門小戶出來的,沒有見過世面!

  房媽媽臉色鐵青,正想轉身駕車離開時,這時胡同口卻並頭進來兩匹高頭大馬,馬上面各坐了一位公子,一位長得微胖皮膚白淨,但眼神卻顯得有些輕浮,另外一位生得丹鳳眼,高坐馬上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威懾。

  蕭四爺?!

  房媽媽立刻低了頭,朝其中一位側了側身,宣寧侯府畢竟和佟府是姻親,蕭四郎房媽媽還是見過幾次的。

  蕭四郎挑著眉頭,從馬上跨了下來,並沒有認出房媽媽是哪一府的媽媽,可卻並不妨礙他的腳步,就見他隨意和房媽媽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韁繩丟給跟隨的小廝,就大步跨了進去。

  這半會兒功夫,門裡候著的婆子也迎了出來,朝另外一位虛胖白淨的男子跪了下來:「三爺!」

  房媽媽一愣,原來這就是武進伯父的任三爺!

  任雋斜眼看了看那婆子,喝道:「起來吧!」又大搖大擺的從房媽媽面前走過去,房媽媽暗暗鬆了口氣,正當她轉身要走時,任雋又突然轉過身來,看著房媽媽問道:「你!哪個府的?」

  房媽媽一驚,慌亂間低下頭,回道:「奴婢保定佟府的。」

  「保定佟氏?」任雋歪著頭想著,他身邊跟著的小廝就在他耳邊悄悄耳語了幾句,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又面色不善的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房媽媽:「原來是吏部左侍郎佟正川府上的,可有什麼事。」直呼二老爺名諱,語氣很囂張。

  房媽媽冷汗都出來了,她覺得這位任三爺看人的眼神,讓人滲的慌!

  「奴婢來給伯公夫人送帖子的!」

  任雋退後一步,手忽然伸到房媽媽跟前,白白淨淨的手指卻散著濃濃的脂粉味,房媽媽不明所以,抬頭不解的看著他。

  「帖子!」任雋一臉的不悅,壓抑著怒火:「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給你捎進去!」

  給她捎進去?房媽媽想拒絕,可看到他這副樣子,像是隨時都能抬腳踹她一樣,就抖抖和和的將帖子遞了過去,任雋接了大手一擺道:「帖子送了,滾吧!」隨後頭也不回的進了門!

  房媽媽站在門口,只覺得腿腳發軟,連走路都邁不動步子!

  正在這時,院門裡就傳來蕭四郎不悅的聲音:「和一個婆子說道什麼!」

  任雋就嬉笑著:「佟府唱堂會……正好閒著,去湊湊熱鬧!」說著哈哈大笑起來,就聽到蕭四郎冷哼一聲。

  房媽媽聽著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種不好的預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2:48 PM

第五十七章:混亂(1)

  「他真這麼說?」大太太喝茶的動作一頓,露出驚訝的神色去看房媽媽:「蕭四郎也在?」

  房媽媽點頭,又將當時的情形複述了一遍,道:「太太,那個任三爺我瞧著心術不正,他來不會惹出什麼事吧?」

  這不是大太太考慮的範圍,沒想到這件事任三爺也知道了,她拒婚後雖不後悔,但武進伯府畢竟是權貴,大老爺和佟慎之如今都在官場,若是因此惹了小人,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若是任三爺能來,不管他人品如何,也能讓慎之去和他緩和一下關係,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想到這裡,她又生了怒,若非王姨娘,她又怎麼會騎虎難下迫不得已拒了婚事,得罪了武進伯府!

  不過好在給姨太太的信已經寄出去了,洪府那邊也不過這些日子就能定下來,到時候幾台嫁妝將佟析言打發了,再慢慢收拾她!

  「這件事你先別聲張,去和來總管打個招呼,若是人來了就領去慎之那裡,有他和天青作陪想必也不會出什麼亂子!」大太太雖這麼說著,可還是叮囑道:「那一天人多,把幾位小姐都給我看好了。」

  房媽媽知道事情輕重,點點頭不做他議。

  幾房帖子都送了出去,因為大太太不願聲張,也不過三兩家客人,到了唱堂會這一日,除了外院大老爺請了幾個同僚,以及徐天青請了蔣士林和一位姓錢的秀才,內院裡宣寧侯夫人要主持中饋不得空,只有懷著孕的五夫人帶著一位姨娘來了。

  佟析華讓人將蕭延亦領去書房見大老爺,又將五夫人安排在智薈苑大太太房裡歇腳,讓幾位妹妹坐陪,自己則去陪著大太太在門口迎客。

  五夫人生得一張圓臉,眼睛很大,個子小巧,穿著一件石榴紅的褙子,月白的挑線裙子,頭上梳著圓髻別著金累絲紅寶石步搖,又一隻翠玉通透的篦子,肚子還不大顯懷,只略顯得豐腴了些,若非析秋早聽過她嫁去宣寧侯已經有三年,定會以為她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

  陪著她來的姨娘,低眉順眼的跟在她身後

  佟析言今兒很反常,按平日這樣的事情她該衝在前頭,現在卻是臉色泛白的坐在杌子上,垂著頭彷彿壓抑著什麼,整個人看上去很陰沉。

  析秋挑挑眉,想到王姨娘在床上躺了幾天,難道真如傳言說她一病不起了?

  佟析硯見佟析言未動,就帶頭迎了過去笑道:「五夫人!」

  析秋也隨著站了起來,大家朝五夫人見了禮,佟析言反應很慢,木然的跟在眾人身後朝五夫人福了福。

  佟析硯笑著去扶五夫人的胳膊,將她護送到黃花梨的冒椅上坐下來。

  「有勞四小姐了!」五夫人笑著佟析硯,她們見過幾次,佟析華也常在府裡提起她,所以對佟析硯她並不陌生,只是相比較以前,她好像長高了些,眉宇間也不再孩子態,多了份女兒家的端莊羞澀。

  「四小姐也不去府裡坐坐,我常聽太夫人念叨,也不見你去。」

  佟析硯很不好意思的回道:「不瞞您說,我這身子一到春天就不大利索,也不敢出門,又怕過了病氣,這眼見著好些了,才敢來見您!」雖然過敏症不傳染,但也沒有更好的說辭,又怕五夫人多心,畢竟她如今懷孕,對這些格外的在意。

  五夫人展顏一笑:「一家人,四小姐也太見外了!」她的目光落在佟析玉身上:「八小姐幾個月不見,身量長了這麼多,以後也定是個美人啊!」

  佟析玉頭低著,臉紅了半邊!

  五夫人也掩袖而笑,左右逢源一個不落的轉了臉道:「六小姐,我正有事想求您呢!」眉眼都是笑意去看析秋。

  析秋眉梢微挑,笑著回道:「五夫人若有用的上我的,儘管吩咐便是,說什麼求不求的話。」五夫人也是滿臉的笑:「上次瞧見二嫂身上穿的那條裙子,就知道六小姐手巧,我就常常惦記著,想著哪日遇到你,一定要討了你的手藝,給我做幾件衣裳。」說著她摸著自己不大的肚子:「這是二嫂的侄兒,可也是你的侄兒呢!」

  析秋不得不佩服五夫人,她們這僅僅是第二次見面,她的為人處事以及態度,這樣自然彷彿認識了許久,非常熟絡一樣。

  「好啊!」析秋笑著道:「五夫人要什麼料子,什麼顏色回頭您派了媽媽告訴我一聲,我照著給您做!就怕我這粗淺的針腳,回頭您瞧不上!」

  「哪能啊!」五夫人笑著去攜了析秋的手:「六小姐願意我高興還來及,怎麼又能嫌棄。至於料子我回頭讓媽媽給你送來,怎麼也不能讓你又出功夫又出料子來!」

  一邊佟析硯也笑著湊趣道:「看出來了,五夫人今兒來不是來聽戲的,是來使喚六妹妹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析秋也抿脣輕輕笑著,五夫人看著她,目光微微一動,難怪任大奶奶說六小姐溫和識禮,長相又是拔尖的,若不是出了那件事,只怕已經是任三奶奶了……

  五夫人暗暗疑惑,卻覺得析秋這樣的,怎麼會不顧體面,在伯公府失態?

  心裡想著,五夫人又去看佟析言,隨即眼底露出一抹驚艷來,佟析言穿著一件茜紅色的褙子,梳著桃心髻別了一支赤金鑲玉步搖又幾朵玫瑰紅的絨花,生的和她差不多高,年紀不大卻周身散發著一種女子的嫵媚,一顰一笑都露出妖嬈之態……

  她想到,伯公夫人退而求次之定了三小姐,卻沒想到被大太太毫不遲疑的拒絕了,看來,佟府也不如表面上這般風平浪靜啊!

  佟析言見五夫人正在打量她,就尷尬的笑著,彌補似的接過紫珠泡來的茶端給五夫人,五夫人雙手接過茶笑道:「三小姐今兒怎麼不說話,我瞧著臉色也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佟析言目光一閃,緊張的看了看左右幾個姐妹,脫口而出的解釋道:「沒有!」頓了頓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又道:「只是昨晚沒有睡好罷了!」

  五夫人就笑笑:「那就好!」這時門簾子一動,一位年輕的婦人走了進來,幾位小姐已起身迎了過去,朝婦人屈膝行禮:「嬸嬸!」

  五夫人目光一轉就明白進來婦人的身份,也笑著過去見禮:「佟二夫人!」

  二太太一身煙霞色的褙子,頭上朱釵叮噹盛裝出席,她施施然走進來,身後跟著許久不曾露面的十一小姐佟析佳,析秋又和佟析佳見了禮,她是二房的庶女,和佟析玉同齡,比起佟析玉略顯得嬌小了些,但性格卻有些類似,所以佟析玉一見她過來,就笑著迎了過去:「十一妹妹!」

  佟析佳一一朝眾人行了禮,才紅著臉和佟析玉坐在一邊說悄悄話去了。

  三小姐今兒表現太過反常,所以和長輩聊天逗趣的責任就落在四小姐身上,她笑著道:「三弟弟怎麼沒有來?」

  二夫人與五夫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她笑接過茶道:「他哪能閒得住,早去了外院!」又去問佟析硯:「大嫂去哪裡了?」

  佟析硯答道:「和姐姐在外面迎客,說是父親有同僚的家眷過來。」

  二夫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大老爺一直外放,在京認識的同僚大多是二老爺的人脈,可能是二老爺請了吏部幾位大人來府,藉著機會將大老爺官職的事落定下來。

  官場的事她不懂,但既然來了若只坐在這裡和小姐們喝茶聊天,大嫂心裡必然會不舒服,她想著就起身道:「你們陪著五夫人說說話,我去花園裡瞧瞧戲台子搭的怎麼樣。」說著,帶著丫頭婆子出門,忽然又回頭去看十一小姐:「你就待在這裡吧,省得來回跑!」話落,便出了門。

  幾位小姐又陪著五夫人聊了會兒,小片刻佟析華就陪著一位面生的夫人一路笑著進來,析秋跟著站了起來,又有丫鬟上了茶,佟析華攜著夫人的手道:「若是知道您來,也好派個車去接接您!」

  那夫人約莫三十幾歲,但面色憔悴,人也顯得很消瘦,析秋注意到她秋香色的褙子袖口上磨損得比較嚴重,首飾也是普通鑲金的簪子和步搖。

  「大姑奶奶快別這麼說,一家人哪用說兩家話。」她說著目光一動,就朝座位上的五夫人看去:「這位是……」

  「瞧我!」佟析華咯咯的笑了起來:「我忙著說話,竟忘了給您引薦。」說著她就站了起來虛拉五夫人的手:「這是我弟妹,府上五夫人。」說著又朝五夫人道:「這是登州江夫人!」

  原來是江夫人,析秋目光動了動,沒想到江府的人也來了。

  是了,大太太既然宴客,那麼作為親家的江家必然不能少,只不過江家還在孝期,也不大出來走動,江夫人能來確實挺出乎人意料。

  「原來是五夫人!」江夫人笑了起來:「早聽大姑奶奶說您賢惠,如今又懷了身子,今日瞧見您,果然是有福氣得!」

  五夫人就朝江夫人福了福:「不敢擔夫人誇獎!」

  析秋也朝江夫人屈膝行了禮,江夫人就笑著一手攜著佟析硯,一手拉著佟析言:「是三小姐,四小姐吧!」又去看析秋和佟析玉:「六小姐,八小姐也這樣大了!」

  她沒有見過十一小姐,只是禮貌的朝她點了點頭。

  「夫人快坐!母親正忙著也沒空陪著您說話,我們是小輩,還望您不要見外才好!」佟析華扶著江夫人坐下來又道:「江小姐可還好?前段時間聽說病了,我和母親都忙著也沒空去,心裡卻一直惦念著。」

  江夫人坐了下來,回道:「那孩子想給我做件褙子,性子急就熬著夜,又攤了涼,惹了風寒……還要多謝親家夫人和大姑奶奶的藥。」

  析秋覺得江夫人說的話裡有話,佟析華也是目光閃了閃,這樣的人家若是依她,早就退了婚了,只是大哥和父親堅持,她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今日一瞧江夫人這身作派,更是心裡不屑的很,底子薄就是底子薄,一個江大人倒了,江府就徹底衰落了下去,瞧她這身半舊的衣服,連房媽媽的行頭也不如!

  無論心裡怎麼想,來者就是可客,況且這親家的關係又撇不開,面子上的事情還是要做足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夫人往後若是缺什麼,只管派人去侯府!」佟析華正說著,忽然簾子一動,大太太也走了進來,她並著兩位夫人一起進來,佟析華立刻起身迎了過去:「母親!」

  大太太今日穿了蜜合色的雙金褙子,下面是淺紫色馬面裙子,滿臉的笑容給佟析華引薦左邊的夫人:「這是劉夫人。」佟析華聽說過,是吏部右侍郎劉大人府上的,想著便朝那位夫人笑著半福了福,大太太又去看右邊的夫人:「這是楊夫人!」又和楊夫人見了禮。

  大太太又引薦江夫人和五夫人,又讓幾位小姐和兩位夫人見了禮。

  劉夫人和楊夫人就各賞了見面禮,見多了一個十一小姐,劉夫人就退了手上的鐲子,楊夫人落了一根赤金髮簪,算是補齊了。

  楊夫人就看著幾位小姐,眉眼都是笑朝大太太道:「夫人好福氣,幾位小姐都生的這樣標緻出眾。」

  大太太笑道:「不敢擔您的誇獎,渾長了!」

  「夫人謙虛了。」楊夫人笑道:「幾位公子呢?我可是早聽說少年進士的大名,怎麼沒瞧著人兒?」

  析秋就看到江夫人聽到楊夫人誇獎佟慎之,眼睛一亮,從進門至此第一次露出真誠的笑容來。

  大太太回道:「都在外院呢。」又和身邊的房媽媽道:「去外院瞧瞧,若是見大爺有空,就讓他過來。」

  房媽媽低頭應是,掀了簾子出去。

  一屋子的人坐下喝了茶,笑著和劉夫人說話:「我家老爺不在京中,也不曾和您走動,倒是常聽弟妹說起您!」劉夫人就笑著回道:「我前些日子來,趕巧您出門去了,也沒見著,今兒總算是見上了!」劉夫人皮膚有些黑,若是不笑就略顯得有些凶。

  大太太微笑著:「聽弟妹說了,我正巧帶著丫頭們去普濟寺了,以後您若來定要過來坐坐,我聽說您是湖州人,我是常州的,也算半個老鄉了!」

  若按析秋的記憶,湖州和常州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但那時候交通不發達,大家都在京城,浙江和江蘇又是連著的,人文風俗也相近,又都是遠嫁自是親近了一份。

  這邊楊夫人也笑著插話:「夫人是常州人,這倒是巧了,我娘家的嫂嫂是蘇州人。」

  大夫人一愣,笑道:「這可真是巧了,不知夫人娘家是哪裡的?」

  「山東萊州!」楊夫人笑道。

  楊夫人說完,就見佟析言的身體幾不可聞的晃了晃,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大太太眼睛一跳,有什麼從她腦子裡跳了出來,楊大人是在國子監任職,與佟府並無來往,楊夫人卻是不請而來,如今她這麼一說,她彷彿明白了什麼,眉眼裡就都是笑:「這可是巧上加巧了,我妹妹是遠嫁山東,也正是萊州。」

  楊夫人抿脣笑著,顯然對姨太太早就熟識的。

  析秋垂頭喝著茶,手中的動作也是一頓,抬眼去看大太太和楊夫人,她總覺得這個楊夫人和大太太之間,好像有些奇怪,至於哪裡奇怪她一時卻說不上來。

  楊夫人娘家是山東的,姨太太也是山東的,而最近大太太和山東一直頻頻信件往來,甚至這兩天是一天一封信,難道大太太和姨太太正在商議什麼事,而這個楊夫人也和姨太太認識,所以來傳話的?

  也說不通,姨太太和大太太畢竟是親姐妹,她們之間的事直說就好,何必要中間人來傳話?

  心思轉了幾圈,有些關節析秋想不明白,便又靜靜去打量楊夫人,細細聽著她們說話。

  只是大太太和楊夫人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不再提江南,山東的事,大太太又和江夫人聊了幾句,房媽媽回來了,大太太問道:「外院那邊怎麼樣?」

  房媽媽就小聲在她耳邊道:「大老爺和二老爺招待著劉大人,楊大人,還有幾位外放回京述職的官爺也來了,大姑爺和大少爺表少爺則和蔣大人,錢秀才,並著幾位學子正聊著……就在外院大老爺的書房裡。」大老爺的書房就在佟府正門進來,過了倒座和東跨院一牆之隔。

  她頓了頓目光一閃道:「任三爺還沒來!」

  大太太點點頭,陳夫人一早上也讓婆子來傳話,說是身體不適,就不來湊熱鬧了!

  什麼身體不適,分明就是不想來罷了!

  大太太眼露嘲諷,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笑著和眾人道:「大爺在外院許是有空耽擱了,我們也別等了,先去吃飯吧!」就率先起身去扶劉夫人:「只是家常便飯,還望各位夫人不要嫌棄。」

  「怎麼會!倒是我們空手來,白吃白喝了您的!」劉夫人和大太太並肩走著,楊夫人又和佟析華和五夫人說著話,反倒把江夫人落了單,她臉色有些僵硬,默默的走在大太太後面。

  析秋心裡嘆了口氣,江家這樣,以後只怕江小姐嫁進來日子也不好過。

  一行人到了轉到次間,大太太就道:「今兒也沒外人,便隨意坐吧。」說是隨意坐,但卻將主位讓給了劉夫人,自己則和楊夫人坐在左右,並著江夫人,五夫人還有佟析華坐了一桌,這邊析秋和幾個姐妹坐了一桌,就有丫鬟門陸陸續續上了菜。

  大太太就朝紫鵑道:「去看看二太太可來了。」

  二太太說去看戲台子,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正說著,二太太由丫鬟扶著進來了,清脆的笑聲迴盪在房間裡:「我這可來的巧了,正趕上飯點!」

  「快坐下,就等你了!」大太太親自攜了二太太的手,江夫人站了起來,朝二太太笑道:「二太太坐我這邊,我去和小姐們擠擠。」說著就朝析秋這桌走。

  眾人面色各異,大太太臉色變得很難看,二太太目光一閃笑著上前順勢攜了江夫人的手:「哪能讓您讓座!雖說我們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可您也不常來,也算是貴客!」笑著將江夫人重新按在座位上,又朝佟析華道:「就是讓,也得我們大姑奶奶讓才行!」

  算是把剛剛的尷尬化解了。

  「好好好!」佟析華笑了站起來:「我就知道嬸嬸愛欺負我!」

  二太太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大太太臉色已經恢復如常:「都別讓了,讓人加個位子就好了,自己人也不見外!」

  「這主意好。」劉夫人就拍拍的身邊的位子:「也別挑地兒,就坐我和大太太中間。」

  房媽媽就笑著親自端了椅子放在大太太和劉夫人中間,二太太用帕子捂著嘴角笑著走了過去:「我今兒倒成了孩子了!」席位上,只有孩子才會擠在大人中間。

  劉夫人笑道:「和我們比,你可不正是孩子。」

  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

  這邊江夫人面色尷尬,有些無措的僵坐在位子上,大太太彷彿沒有看見,神色如常的招呼旁人……

  吃過飯,大家又回到正廳裡喝了茶,稍做後就去小花園裡臨時搭的戲台子聽戲。

  戲台子是原來大少爺住的小院子改的,花了幾天的功夫,學著武進伯府也在四周拉了簾子,又在院子中間臨時搭了台子,雖不大寬敞,但也算是別具一格了!

  柳容社的班主是個女子,約莫四十幾歲打扮得很艷麗,她將戲單奉給房媽媽,房媽媽就交給大太太。

  「各位夫人小姐,想聽什麼,這單子都列著呢!」

  大太太就把單子遞給劉夫人,劉夫人客氣道:「崑劇聽過,這越劇也聽過卻是少,倒是有些無從下手了。」她又轉過江夫人:「還是夫人來吧!」

  江夫人笑著擺手:「我自小長在京城,若說瓊劇我倒是熟悉,這越劇真不敢誇口了。」

  楊夫人就接過戲單:「還是我來吧。」她笑道:「既是大名鼎鼎的柳容社,便是花鼓戲也會唱出天籟之音的。」她打開戲單子,隨即「咦」了一聲,朝幾位夫人道:「這越劇也有五女拜壽,這倒新鮮,不如我們聽這齣吧!」

  劉夫人笑道:「行!」大太太,二太太和江夫人,五夫人都沒有意見,大太太又加了一出《碧玉簪》和《打金枝》,柳容社的班主就行了禮退了出去:「那小人便去準備!」

  這邊,院子門口,佟慎之一身寶藍色直綴,器宇軒昂的走了進來,他身邊跟著徐天青,佟全之以及穿著湖藍色夾襖的佟敏之。

  三個人甫一進門,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就俯身行了禮。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走到大太太跟前,朝大太太行了禮:「母親!」又朝側面坐著的江夫人行禮:「夫人!」

  徐天青也隨著行了禮,佟敏之胖胖的小手抱著拳,有樣學樣禮節做的有板有眼,析秋看著嘴角忍不住露出絲笑意。

  江夫人滿臉都是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佟慎之,顯然對這個未來的女婿很滿意。

  大太太也是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眼底的驕傲怎麼也壓不住,朝一邊劉夫人楊夫人介紹道:「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長子。」

  劉夫人眼睛一亮,道:「真是一表人才!」又笑著和一邊的江夫人打趣道:「夫人好福氣啊!」

  江夫人用帕子掩住嘴角,眼角的魚尾紋拼成了一朵花:「都是托佟夫人的福!」

  「可不是,若說教子,這滿京城也找不出佟夫人這樣的。」楊夫人嘖嘖讚嘆:「這不單學問好,相貌也是沒話說,儀表堂堂啊。」

  大太太就去看佟慎之,只見他神態自若的任人打量著,卻不多說一句客套話,她心裡就嘆了口氣,若是她不滿意佟慎之什麼,也就只有他這古板的性格,和江家的那門親事!

  佟慎之不說話,大太太只能代為表述:「夫人快別誇了,這孩子性子也不知隨了誰,小小年紀就古板的很。」又轉臉看著佟慎之嗔道:「也不知道見禮!」

  佟慎之依言,就行了標準的大禮,起了身依舊是毫無多餘的反應。

  大太太哀嘆,又介紹徐天青,楊夫人目光一動,拉著徐天青道:「我道這樣眼熟,原來是徐少爺。」親昵的樣子,讓徐天青頻頻皺眉,心裡泛起疑惑來。

  楊夫人彷彿知道他所想,笑著道:「上次你母親來還去我哪裡,只是你沒去,今兒倒是巧了。」又親切的問道:「在京城住的可習慣,我那裡還有些山東寄來的餅皮,回頭讓人送些給你?!」

  徐天青笑著擺手:「住得很習慣,夫人不用麻煩,母親前幾日才讓人捎了許多過來。」心裡卻忽然想了起來,他依稀聽母親說過,京城有位楊夫人,娘家就是和父親的上峰洪大人是連襟。

  這邊楊夫人和徐天青話家常,佟全之跑去和析秋說悄悄話,劉夫人和江夫人就拉著佟敏之左看右看:「這是七少爺吧,長的可真好,白白淨淨的,瞧著就喜慶。」

  大太太笑著道:「整日裡淘的沒邊,幸好有先生管著,否則也不知野成什麼樣了。」

  劉夫人只是笑,江夫人則細細看了佟敏之,這將是她女兒唯一的小叔子,以後佟府所有的家產,都要和他來分的。

  二太太就笑著佟全之拉過自己身邊,為他整理亂糟糟的衣衫,又吩咐了丫頭幾句。幾位夫人又笑著誇了幾句佟全之會兒,這邊柳容社的班主就來問,可能開鑼了……佟慎之就趁機告辭,帶著徐天青,佟全之和佟敏之回了外院。

  隨後,台子上的鑼鼓響了起來,越劇的唱腔集合了崑劇的清麗婉轉,也添了自己獨特的詞調俳句,顯得更通俗易懂一些。

  第一場唱的是楊夫人點的《五女拜壽》,第一出是五個女兒依次回府拜壽的情景,幾個女兒的壽禮各個華美,老夫妻笑容滿面誇讚孝心有嘉,楊三春來的最遲,卻只拿了一雙繡鞋,老夫妻就很不樂意,讓三春夫婦去廚房和丫鬟們一道吃飯。

  鑼鼓聲更迭,場面很熱鬧,越劇特有的七字句唱詞,易懂也很有代入感,析秋轉臉去看佟析硯,就見她她聽得極其入迷,手裡的帕子捏的緊緊的,彷彿對三春夫婦的遭遇很傷心緊張。

  第二出是三春與三姑爺在柴房,一個納著鞋底,一個看書場面很溫馨,三春的唱腔也是情意綿綿,卻不料姐姐來了,姐妹兩人在柴房一番爭執,姐妹情因此決裂!

  佟析硯紅了眼睛,垂頭擦了眼淚,析秋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她:「不過是戲文,你到真哭起來了。」

  佟析硯擦著眼淚,情緒很低落的道:「你還取笑我,這戲文既能寫出來,自也真有事發生,三春這樣善良孝順,等他日三姑爺高中,看楊家用什麼面目見他們!」

  析秋無語,她終於明白佟析硯哭的不是戲文裡的楊三春,而是將楊三春的命運強加到自己身上了,所以才哭得這樣傷心。

  「戲文自是杜撰的。就你當真了!」析秋笑著搖頭卻是接著一愣,就見院子門口,一身茜紅色褙子的王姨娘,正眉眼含笑的走了進來。

  她今日好像刻意打扮過,頭上戴著紅寶石碧玉簪子,又一隻飛鳳步搖,手上戴著翡翠的手串,珠光寶氣精神抖擻!

  她走得太過招搖,正坐著看戲的幾位夫人俱是一怔,就連戲台上的戲子們也不明所以,將鑼鼓停了下來,紛紛去看王姨娘。

  大太太皺著眉頭,生生壓住心裡的怒氣!

  就見王姨娘風情萬種的走了過來,恭敬的朝大太太福了福:「太太,奴婢來遲了!」即是來遲了,就該悄悄的進來,又怎麼會弄的這樣張揚。

  佟析硯拿眼角狠狠瞪了眼佟析言,佟析言臉色很難看,但更多的是緊張,目光緊緊的跟著王姨娘,看來她是知道王姨娘會出現,而且還知道王姨娘來的目的。

  楊夫人見大太太臉色不好,就笑著圓場:「快坐吧,才唱了兩齣還來得及。」

  「這到趕巧了。」王姨娘笑道:「以前也聽過這戲,前面幾場三春飽受委屈,我這人心慈看著就覺得心疼,如今錯過了倒正好,只看後面的就可以了!」

  楊夫人乾笑了幾聲,覺得這個自稱奴婢,但作派直逼正牌夫人的婦人,來頭不善。

  「既是來了,就坐我旁邊!」大太太終於恢復了笑臉,又朝紫鵑道:「去端了杌子來給王姨娘坐。」

  算是介紹了王姨娘了身份,就見幾位夫人紛紛側開頭,喝茶的喝茶,聊天的又去聊天,唯有楊夫人露出驚訝的表情,富有深意的打量了王姨娘一眼。

  佟析華皺著眉頭看向戲台:「怎麼都停了?接著唱!」

  鑼鼓又重新敲了起來!

  紫鵑吩咐小丫頭去端杌子,自己則站在了大太太身後,餘光緊緊盯著王姨娘,生怕她在這樣的場合,做出什麼狗急跳牆的事來,落了大太太的面子!

  王姨娘笑盈盈的看了大太太一眼,又轉了臉朝楊夫人道:「這位是楊夫人吧!」很熱絡的去拉楊夫人的手:「我常聽我們老爺提起楊大人,楊大人和我們家老爺是同科吧?」

  楊夫人終於弄清楚王姨娘的身份,身為正室太太怎麼願意拉下身份去和一個妾室熱絡的話家常,這無疑是降低身份,可畢竟在佟府,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面駁了王姨娘的面子,只能笑道:「好像聽我們老爺說過。」她迅速回答了,就轉頭去和旁邊的五夫人說話:「你身子不便,這麼坐著久可要緊著點腰!」

  五夫人笑著道:「現在倒不覺得,許是月頭還淺的緣故!」兩人撇開王姨娘,聊了起來。

  王姨娘也並不生氣,見紫鵑端了凳子來,她就指著楊夫人身邊道:「就放在楊夫人身邊吧!」說完,也不管大太太臉色有多臭,親自拉過杌子,挨著楊夫人坐了下來。

  王姨娘就靜靜的看著戲台上,彷彿她來就真只是看戲一樣。

  反倒是楊夫人臉上有些變扭,就連劉夫人也滿臉的疑惑去打量王姨娘。

  這邊佟析硯身邊的心竹悄悄走了進來,在佟析硯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就見佟析硯臉色微微一變,坐著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不自然起來。

  析秋注意到她的變化,挨近了她問道:「四姐姐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

  「六妹妹!」佟析硯臉色很古怪,揪著帕子彷彿在思考權衡要不要和析秋說,析秋疑惑的問道:「怎麼了?」佟析硯頓了半晌,卻依舊是搖頭道:「沒事!」

  既然她不說,析秋也不好細問,就小聲道:「若是身體不舒服,不如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佟析硯心不在焉的搖搖頭。

  王姨娘忽然回頭來看析秋,眼底露出一抹譏誚:「六小姐聽得這樣入迷,可明白戲文裡說的是什麼?」她聲音很大,根本不顧及旁人是否能聽的到。

  析秋皺了皺眉頭,她覺得今天的王姨娘很反常,有點像垂死的人臨終前拼死一搏一樣,什麼顧忌也沒有了。

  「倒也沒全聽懂,只是看個熱鬧罷了!」析秋笑著答道,態度並不熱絡。

  王姨娘笑得很愉悅,拿眼去看佟析硯:「四小姐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白!」說著竟是不顧禮儀的,在杌子上轉了個身,背對著戲台,和佟析硯面對面坐著去摸她的頭:「可是哪裡不舒服?!」

  竟是主動關心佟析硯,態度還這樣殷勤。

  大太太狠狠的皺了皺眉頭,語氣裡有著絲怒意:「你這是做什麼,身體不好便好好在房裡歇著,即是來了就陪各位夫人好好坐坐,這樣左右說話,沒的失了規矩。」

  王姨娘乖順的點點頭:「是!」正巧見心竹為佟析硯換了杯新茶,王姨娘就突然伸出手去接心竹手中的茶杯,心竹未料到王姨娘的動作,人一驚手裡的茶杯就頃了下來,裡面的茶水悉數倒在佟析硯的裙子上。

  「真對不起!」王姨娘卻先佟析硯一步驚叫著跳了起來,拿手帕去給佟析硯擦裙子:「我原是好心,沒想到心竹姑娘的手這樣鬆。」

  心竹嚇得砰的一聲跪在地上。

  台上,鑼鼓因王姨娘的驚叫聲和這裡的騷動而再次停了下來,眾人紛紛皺眉朝這邊看來。

  佟析硯被茶水燙著,疼得臉都白了。

  佟析華三兩步走了過來,她不敢去打王姨娘,就瞪著眼睛去罵心竹:「平日裡規矩都是怎麼學的?!回頭將你們一個個都發莊子裡去。」說著很不客氣的推開王姨娘,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去掀開佟析硯的裙子察看,只能急著問道:「可燙著了?」

  大太太就抱著佟析硯,滿臉的心疼朝紫鵑道:「快去請大夫來。」

  這邊劉夫人也走了過來:「瞧著水可不涼,還是趕緊請大夫來,免得留了疤!」楊夫人附和的點點頭。

  二太太這邊就道:「我那裡還有瓶紫玉膏,我讓人取了來!」

  場面亂糟糟的,而罪魁禍首卻悠然自在的依舊坐在杌子上喝著茶!

  佟析硯嚇得不輕,眼眶紅紅的道:「多謝嬸嬸。」又強忍著痛朝幾位夫人福了福:「讓夫人們受驚了。」拉住大太太的手,搖頭道:「母親,我沒事,水並不燙,只是裙子濕了。」

  大太太就心疼的看著她,朝心竹道:「都死人嗎,還不扶你們小姐回去。」說完又抱歉的和諸位夫人笑道:「真是對不起,竟出了這樣的事。」她知道王姨娘這是故意的,可是她卻不能現在發落她,只能先忍了這口氣。

  心竹從地上爬起,和心梅一人扶著一邊,兩人都嚇得臉色發白。

  析秋皺著眉頭,去打量王姨娘的神色,只見她臉上雖露出淡淡的愧疚,可眼睛裡卻是滿滿的幸災樂禍,甚至還有些興奮。

  興奮?難道她這麼做是故意的?

  心思一轉,她上前接過心梅扶著的胳膊,攬著佟析硯朝大太太道:「母親,夫人們還在這裡,還是我陪四姐姐回去吧!」

  大太太就朝析秋看來:「那你就陪你四姐姐去吧,若有什麼事就立刻遣了人來告訴我,可不能馬虎了!」又不放心的囑咐道:「去請大夫了,等會開了藥方拿來我瞧瞧。」

  「是!」析秋點頭應是,扶著佟析硯要離開。

  王姨娘卻攔在了析秋的前面,笑著道:「即是我弄濕了四小姐的裙子,就由奴婢拿回去洗吧。」話落,她又看向佟析言:「我記得三小姐有條一樣的裙子,就當賠罪了!」言辭懇切,彷彿真的因為愧疚而真誠道歉!

  「不用你忙!」大太太深看她一眼:「你本本分分坐著聽戲就行。」這樣說一個姨娘,已經很不給臉面了。

  「這怎麼使得。」王姨娘也不管別人,上去拉著佟析言的手肘,又和佟析硯和析秋道:「我就和三小姐去院子裡等兩位小姐。」說著拉著佟析言竟是先析秋一步離開了。

  析秋就看到,佟析言儘管被王姨娘拉著,但步履卻很僵硬,甚至脊背都微微發著顫。

  一院子的人,就看著她們母女的背影,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1:23 PM

第五十八章:混亂(2)

  裙子脫下,就見到佟析硯的大腿上果然被燙紅了一塊,因為位置的尷尬,即便大夫來了也不好看症,只開了點治燙傷的藥,析秋吩咐心竹取了些年前存的冰出來,給佟析硯冷敷了,又抹了二太太送來的紫玉膏,心竹忙著去院子裡煎藥……佟析硯見房裡終於清淨下來,人也長呼一口氣躺在了桃粉色的迎枕上對析秋道:「六妹妹,謝謝你!」

  析秋坐在床邊上,疑惑的看著她,問出心裡的疑惑:「你怎麼了?不是一心想聽堂會,怎麼又是一副煩躁不安的樣子?」

  「我……」佟析硯還是這樣,欲言又止,並非不願意告訴析秋,而是在擔心什麼似的,搖搖頭道:「你別問了。」

  析秋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房間裡靜悄悄的,一會兒心竹端了藥進來,餵佟析硯喝了,她站在一邊滿臉的愧疚:「小姐……奴婢不知道王姨娘突然來接茶盅,若不然奴婢怎麼也抓緊些。」

  「不是你的錯。」佟析硯擺手道:「你去忙吧,我和六小姐說說話。」心竹有些惶恐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見到析秋朝她點點頭,心竹心下定了些就退了出去。

  佟析硯卻想到王姨娘和佟析言:「不是說來取我弄髒的裙子麼,怎麼人也不見了。」她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王姨娘今天的舉動很反常。

  析秋也納悶,平日王姨娘再囂張,也不會不顧忌大太太,可是今兒怎麼這樣沒了分寸,難道是因為這些日子大老爺的態度不冷不熱的,甚至還聽說,大老爺在她院子裡發了一通火,怒氣衝衝的走了,連著幾天不單是王姨娘那裡,就是東跨院也是路過繞著走。

  王姨娘這樣,難道是因為她最後的依仗也沒有了,所以想要放手一搏?

  可是,她這樣做到底想要幹什麼?

  佟析言的婚事還沒有定,王姨娘這麼做等於徹底得罪了大太太,武進伯府的婚事已經是不可能,王姨娘不該好好和大太太相處,讓她為自己的女兒尋一個好人家嗎?

  還是說,王姨娘已經有恃無恐?

  她忽然想到了姨太太,聽說徐大人被上峰舉薦做山東布政司,舉薦他的人姓洪。

  析秋朝佟析硯問道:「你和母親去過山東,可見過徐大人的上峰?好像姓……洪!」佟析硯不知道析秋問什麼,搖頭道:「沒有見過洪大人,但洪夫人卻好像有些記憶,那時候年紀小,只記得她比母親大很多,身體不好……」

  析秋皺著眉頭,那位楊夫人徐天青並不熟悉,想必和徐家也不是通家之好,那麼楊夫人突然造訪是為了什麼?一個人做一件事,必然有她的目的和緣由,就如大太太對楊夫人的態度,楊大人在國子監任職,和佟府並無牽連,她突然造訪大太太非但沒有奇怪,反而處處透著親昵。

  這不符合大太太的性格。

  這麼想著,彷彿有什麼自析秋的腦中一閃而過……

  直覺上,她覺得王姨娘這次所針對的不是她,而是佟析硯,王姨娘分明就是在和大太太打擂台,在報復大太太!

  可是她和佟析言自她們回來後,卻只讓人將佟析言的裙子送來了,除此之外連面都沒露。

  心裡滿是不安和疑惑,析秋去看佟析硯,又發現她恍恍惚惚正出神,不知在想什麼,她起身為自己倒了杯茶,卻忽然看到佟析硯坐了起來,朝她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析秋看了眼正廳裡的掛鐘,就道:「巳時不到。」

  佟析硯站了起來:「來不及了!」匆匆忙忙從箱籠裡翻出條裙子套在身上,又去喊心竹:「幫我重新梳個垂柳髻。」心竹推開門進來。

  析秋就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看著佟析硯主僕在梳妝檯前悉悉索索的忙活著:「髮髻太矮了,再梳的高一些。」佟析硯左挑右挑,又翻開妝奩盒子:「我戴哪支簪子呢?!」

  心竹翻了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來,插在佟析硯頭上:「小姐,這個看著很喜慶,不如戴這個吧!」

  佟析硯很不滿意的搖搖頭:「又不是過年,用不著喜慶,素淨點好了!」又翻出個點翠飛鳳綠寶石墜的步搖,兩朵紅白相間的珊瑚球形珠花:「把珠花放在左邊,這樣不會太顯眼!」

  兩個人一陣忙活,佟析硯終於滿意的站起來,覺得少了點什麼,又抹了點口彩,才展顏笑著回頭看著一床的衣服:「六妹妹,我是穿茜紅色的,還是石榴紅?」

  又將所有衣服往身邊比了比,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析秋坐著喝茶,挑著目光疑惑的問道:「你想做什麼?」

  佟析硯一愣,目光一閃笑道:「我哪有什麼事,只是不疼了,我便想回去聽戲。」

  不過聽個戲何必大費周章的打扮,換了衣服還要換首飾,重新上妝,這樣鄭重的態度……

  只是佟析硯不說,她總不能去逼問,便指著一件褙子道:「芙蓉色吧!襯得面色紅潤。」就見佟析硯一手抓著一件芙蓉色的褙子,一手提著一件月白的挑線裙子,就要去裡間試,迫不及待的樣子!

  析秋嘆了口氣,站起來道:「那你先換著衣服,等你好了再去戲園子找我吧,母親那裡我也要去稟告一聲,免得她擔心。」說著已經打開門要出去了。

  「六妹妹!」佟析硯忽然回身去拉析秋:「你別生氣!」

  析秋笑了起來:「我為何要生氣,今兒的堂會可是父親母親特意為我們請的,若是我們姐妹都不在,不是白白費了他們的一番心思!」

  佟析硯看著她目光清澈,並無半絲不悅,終於鬆了口氣,卻依舊拉著她的衣袖道:「其實……我……」她話停住,又對心竹吩咐道:「你去門口等著。」心竹很不安的看了析秋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六妹妹。」佟析硯拉著析秋的手坐了下來,臉上浮出兩朵可疑的紅暈來:「我不是有意騙你的……」她看著析秋,觀察著她的表情,只見析秋臉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容,並無半點驚訝,她有種被人看到心裡秘密的感覺,洩了氣道:「我就是想偷偷去外院看看。和他說幾句話就立刻回來!」彷彿解釋似的,生怕析秋不相信,緊緊抓著她的手。

  儘管有心理準備,析秋還是驚訝不已,她皺著眉頭道:「滿府裡都是人來來往往,你怎麼能現在去外院?蔣公子經常來府裡,你若相見再約別的時間也不是不可以!」她回握住佟析硯的手:「你可知道,你這麼做若是被人發現會有什麼結果?!」

  佟析硯點點頭,又堅定的搖頭道:「六妹妹,他剛剛讓人來告訴我,他要去福建了,可能這一年半載都沒法回來,想連走前見我一面。」佟析硯哭了起來:「我也想見他,福建廣東那邊那麼亂,宣寧侯爺已經半個月沒有戰報回來了,朝中都在傳侯爺受了重傷,他去我怎麼放心!」

  析秋嘆了口氣,都說愛情帶給女人的,除了幸福和甜蜜,還有零智商。

  勸解已經沒有用了,她只能道:「你怎麼見?怎麼和他說話?外院那麼多人,若是碰上別人你又怎麼辦?!」

  佟析硯卻笑了起來,巴著析秋道:「我知道一個地方,在東跨院和父親書房之間,有個夾道,以前是方便父親去姨娘那邊,後來父親不在府裡,那個夾道也不用了,母親就讓人將門鎖了起來,早就成了一個死巷,我偷偷在那裡和他見一面,說幾句話就出來,沒有人會發現的。」

  那條夾道析秋知道,她當初給佟敏之啟蒙,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就每隔三日和佟敏之偷偷在那裡見面,那裡的有塊磚還被她撬開了,裡面藏著幼學和三字經,還有一把夏姨娘那邊備著的角門鑰匙。

  安全倒是很安全,可是這樣的事情她們不能去冒一點點風險:「雖是安全,但是若是有人知道,想堵著你們也是輕而易舉的事……這太冒險了。」尤其是王姨娘今天還這樣反常!

  「可我想見他!六妹妹你還小,沒有這樣的感覺,若是心裡想著一個人,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便是拿著書也滿腦子都是他,我只是想見他,想聽聽他的聲音,不會做出任何越軌的事……六妹妹,我只是不想和這世界上所有女子一樣,隨隨便便嫁一個人,生兒育女為那人管理庶務,照顧妻妾,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佟析硯露出義無反顧的樣子來:「我和蔣公子,即使結局和你說的一樣,最後我們都逃不開這禮教的枷鎖,可我也要拼一次!」

  析秋無話可說,佟析硯這樣的想法她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因為她接受過現代的教育,人人平等婚姻自由,可是這不是現代,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對自己的人生毫無決定權的時代,她這樣做無疑是在懸崖上跳舞,一失足將會萬劫不復!

  她很想抽身離開,甚至可以去告訴大太太,大老爺或者佟慎之,杜絕這種會因為佟析硯的莽撞行為,可能給滿府小姐所帶來的後果,當初佟析言在武進伯府,她之所以攔她,一來是因為想做給碧槐看,二來卻真的想阻止她,佟府小姐的名聲綁在一起,沒有什麼姐姐輕浮妹妹端莊的說法,這是佟府的家教,一個不賢所有人的名聲都會被連累。

  反之亦是如此!

  這是古代家族的弊端,但也正因為這樣的弊端,才使佟府不管內部如何,對外大家都是擰成一股繩,一條心,關係到自己的名譽和利益,沒有人傻得去破壞。

  見析秋不說話,佟析硯不安的看著她,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太過駭俗,可是情感戰勝了理智,她拉著析秋道:「六妹妹,你不用為難,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你幫我在這裡坐鎮,若是待會兒有人來看我,你就說我睡了,若是姐姐或者母親來,你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擋一擋!」

  看來,想拒絕佟析硯已是不可能了……或許她也覺得佟析硯這樣很好,至少她努力過!

  析秋點點頭道:「你速去速回,沿著院子的倒座穿過去,從東跨院的角門進去,那裡人少,幾個姨娘今兒都不在,也安全些!」她能說的只有這些了。

  「謝謝你!」佟析硯感激的看了她一樣,站起來迅速換上芙蓉色的褙子,又照了照鏡子,就帶著心竹心梅出了門。

  析秋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司杏走了進來,見析秋面色不好,她問道:「小姐,四小姐怎麼一個人走了?我們要不要再回去?」

  析秋搖搖頭道:「等四姐姐回來我們再離開。」她忽然抬頭問司杏道:「王姨娘在幹什麼?」

  「在三小姐院子裡,關著門,墨香和水香守著外面,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司杏頓了頓又道:「我讓司榴盯著的。」

  沒有動靜,王姨娘到底想幹什麼?

  正在這時,司榴匆匆忙忙跑了進來,又關了門對析秋道:「小姐,三小姐離開了,看方向好像是東跨院,王姨娘一個人又重新回了戲園子。」

  「什麼?」析秋站了起來,她心裡砰砰的跳:「你可看清楚了,三姐姐去了東跨院?」

  司榴很認真的點點頭:「沒錯,我看的清清楚楚,而且三小姐還換了衣服,妝面也是新上的!」

  析秋皺著眉頭,靜靜坐了下來,佟析言去外院做什麼?難道今天外院除了幾位大人,還有什麼人來了?

  無論誰來,佟析言去外院目的絕對不單純,還有王姨娘突然回了戲園子,如果她猜的沒有錯,等會兒她定然會帶著幾位夫人以及大太太來看望佟析硯。

  「司榴!」析秋忽然站了起來對道:「你和端媽媽端了凳子坐在門外守著。」又吩咐司杏:「你換了四小姐的衣裳,躺在床上,無論誰來,都不要說話!」

  司杏臉都白了:「奴婢扮成四小姐?」

  析秋從剛剛佟析硯翻的亂七八糟的一堆衣服,隨便翻出一件出來,遞給司杏:「快換上。」司杏木然的將衣服換了下來,析秋又將她推到床上,給她蓋了被子,將帳子放下來!

  「記住,無論誰來你都不要說話!」能拖一時算一時。

  司杏忐忑不安的看向析秋:「小姐,你去哪裡?」

  析秋道:「我出去看看,你們一定要等我和四小姐回來。」她留在這裡,若是王姨娘來了必然想方設法的挑破佟析硯不在的事,不如讓司杏裝成佟析硯,也好拖延一些時間,比起司榴司杏東跨院她最熟悉,只有她過去才能帶著佟析硯在王姨娘到那裡以前避開!

  說完也不管兩人的反應,開了門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她一路從小道走,繞開花園從下人的們住的倒座穿了過去,又過了個抄手遊廊,終於看到東跨院的小門。

  羅姨娘在前面幫大太太招呼客人,梅姨娘在灶上忙著,王姨娘又去聽戲,院子裡的下人們不知是偷了懶,還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總之析秋一路都很順利,甚至連個丫鬟婆子都沒見到。

  進了東跨院,她並沒有看到佟析硯,甚至連佟析言也沒有見著,只有心竹和心梅兩人一人守了一邊,見到她眼睛一亮,就悄悄指了指那道小門。

  析秋對她們道:「這裡不安生,你們趕快回去看看,司杏司榴不熟悉,你們在大太太若是問話,也能說得清楚點。」

  心竹心梅臉色一凜,朝析秋點點頭,兩人飛快的閃出了院子。

  析秋站在門口,院子裡靜悄悄的,連守門的婆子也不見一個,這樣的狀況很反常……王姨娘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她現在甚至懷疑,這根本就是王姨娘安排的陷阱。

  她走到那道和佟析硯說的角門邊,果然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仔細辨認確實是佟析硯的聲音:「蔣公子,您真的要去福建嗎?」

  「這件事我正在考慮,最近朝廷都在傳侯爺受了重傷,聖上打算派巡撫去福建……所以我打算先行一步,去看看……侯爺對我有知遇之恩……」一個很陌生的男聲,聲音低沉,說的是很正宗的官話……

  想必就是蔣士林了。

  緊接著裡面傳出佟析硯低低的抽泣聲,和蔣士林有些無措的安慰聲:「我再考慮考慮,若是有了決定一定告訴你!」

  佟析硯不說話,還是輕輕哭著。

  析秋有些尷尬的想著,是現在就去敲門,還是去院子門口守著,畢竟她這樣可算是偷聽……

  正當她打算離開時,忽然,院子外面有腳步傳來,悉悉索索的越來越近,王姨娘高亮的嗓音和大太太不悅的聲音傳了過來。

  大太太也來了?

  大太太能和王姨娘來這裡,必然是已經去過佟析硯的院子裡,發現了司杏假扮佟析硯的事,不知道大太太怎麼處置她們的,析秋心裡擔心不已!

  她抬起手,飛快的叩著門環。

  裡面說話頓時止住,傳來錯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佟析硯臉色慘白的打開了門……

  一見是析秋,佟析硯眼睛一亮,很誇張的舒出口氣,拍著胸口道:「原來是六妹妹,你嚇死我了。」又回頭對裡面的人:「不用擔心,是六妹妹。」

  緊接著有個男人走了出來,穿著湖藍色的直綴,個子不算高,長眉入鬢,鼻梁很高,薄薄的嘴脣看上去讓人覺得是個口才很好,很精明的一個人。

  他不敢直接去看析秋,側開臉躬身深深作了一揖,道:「蔣某見過六小姐!」

  析秋點點頭,也沒心情去回禮,就拉著佟析硯道:「有人來了,我們快走!」

  佟析硯身體一晃,差點腿軟坐在地上,她臉色慘白的回頭去看蔣士林,而後者卻是臉色在微微一變之後,忽然鎮定下來:「兩位小姐先去找個院子躲一躲,剩下的事讓蔣某一人解釋,無論如何都不能因此而毀了四小姐的名聲。」

  析秋心裡終於舒服了點,看來這個蔣士林還是個有擔當的人,她隨即道:「蔣公子不必如此,你從這裡一直朝裡面走,在右手邊還有個角門,角門上的鑰匙在門的左手邊數過去的第四塊磚下,你出去後一直朝前走是另外一道角門,出了那道門就是外院……」

  佟析硯驚訝不已,這夾道廢了許多年,六妹妹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蔣士林也滿臉的錯愕,不理解析秋怎麼知道這樣的詳細,甚至連鑰匙都知道藏在哪裡,可是這件事也不是他能問的,他道:「那二位小姐?」

  析秋擺手道:「你快走,沒有你在什麼話都能說的清楚!」說完並不去看蔣士林,作勢就要去關門。

  佟析硯被析秋直白的話,弄了個大紅臉,羞澀的站在析秋身邊,拽拽她的袖子,蔣士林也面露尷尬,咳嗽了一聲道:「六小姐誤會了,這一切都是蔣某的錯!」

  析秋見他做出要解釋的樣子,立刻擺手道:「快走,以後會有機會解釋的。」蔣士林就深看了佟析硯一眼,又行了大禮:「有勞六小姐,蔣某告辭!」

  佟析硯滿眼的不捨,視線捨不得移開半分。

  「等等!」析秋忽然又喊住蔣士林,在佟析硯驚訝的神情中,她問道:「蔣公子,冒昧問一句,你今兒為什麼想到和四姐姐見面?」今天裡外都這麼多人,他怎麼選了這樣的時間。

  佟析硯怔了怔,蔣士林也是一愣,看向佟析硯道:「不是四小姐約的蔣某?」他說著去翻身上的口袋,又道:「是有位丫鬟,交了一封信給我,約我巳時見面,地點會再通知我!」

  佟析硯滿臉詫異,析秋卻是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環節!

  這時院外的腳步已經耳邊,析秋來不及解釋就拉著佟析硯出來,邊對蔣士林道:「以後再說,蔣公子快走!」

  蔣士林匆匆朝另外一邊走去!

  王姨娘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四小姐……六小姐!」然後又轉了頭對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吩咐道:「去看看四小姐、六小姐在不在!」

  析秋迅速將門關了,她沒有過多時間考慮,更沒有選擇,比起和佟析硯一起掉進王姨娘的圈套,其他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她拉著佟析硯快速跑進了夏姨娘的院子,院子裡小丫頭見到是析秋,滿臉笑的迎了過來:「四小姐、六小姐好!」析秋朝她點點頭,就和小丫鬟吩咐道:「別和別人說我們來過!」

  「啊?」小丫鬟俯身行禮,驚訝的起頭來,可院子已經不見了四小姐、六小姐!

  析秋帶著佟析硯繞開正門,上了遊廊進去後罩房,身後就聽到婆子說話的聲音:「大太太正在找四小姐和六小姐,你可見到了?」

  那小丫鬟也機靈,目光一轉就答道:「奴婢一天沒出去,沒有看到四小姐六小姐。」

  婆子又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在正房裡瞄了瞄,就轉身出了院門!

  佟析硯木然的被析秋拉著,七拐八彎的穿了幾個房間,熟門熟路的走著,她想到析秋剛才說鑰匙的情景,就忍不住問道:「六妹妹,你怎麼對那夾道那麼熟悉?」

  析秋頭也不回答道:「以前和姨娘住這裡,經常一個人躲在裡面玩,沒有人打擾又很安靜,我常常拿了書在裡面一待就是一下午。」卻沒有將她給佟敏之啟蒙的事說出來。

  「六妹妹……對不起!」她怎麼忘記了,析秋和夏姨娘曾被禁足在這裡院子,一待就是三年,還聽說她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丟了性命,王姨娘出不了院子跪在院門口,她還記得那天雨下的特別大,王姨娘在雨中整整跪了一天,那些下人欺下瞞上,直到晚上母親才知道,請了大夫來總算撿了六妹妹一條命。

  母親還因此發怒,好好整頓了跨院裡的下人!

  想到這裡,她就愧疚的看著析秋,微微紅了眼眶。

  大姐姐和她雖是一母同胞,可是大姐姐出嫁時,那時候她還很小沒什麼記憶,這府裡幾個姐妹,只有六妹妹是真心對她的,佟析硯滿眼裡感動,她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想到有人不但知道她和蔣公子的事,還假他們彼此的名義,約對方見面,這分明就是一個圈套,有人拉著繩子的另外一頭,只等他們進來就立刻收緊繩索,將他們牢牢扣在裡面!

  後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被風一吹她忍不住打了哆嗦,她一陣後怕的想,如果六妹妹沒有來,又不知道角門的鑰匙,那麼對方就和甕中捉鱉一樣,將她和蔣公子堵在夾道裡。

  滿腹的話想和析秋說,佟析硯卻是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事!」析秋停下來看著她,笑著道:「不是見到蔣公子了麼,怎麼好好的又哭了?!難不成是因為我打擾了你們,惱了我了?」

  噗嗤!佟析硯破涕而笑,胡亂擦了眼淚嗔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她頓了頓看著析秋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一個房間的門,帶著她進來又重新關了門,佟析硯打量著房間,裡面擺設很簡單,但是打掃得卻很整潔,她問道:「這裡什麼地方?我們現在怎麼回去?王姨娘肯定會讓人搜這裡的,如果被人找到我們躲在這裡,又不知道惹出什麼話來!」

  又是在夏姨娘的院子裡,佟析硯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析秋和夏姨娘。

  析秋皺了眉頭,臉上露出猶豫的表情來,想了想她拉著佟析硯走到牆角的隔扇後面,隨即佟析硯一愣,指著牆上開的一個小門問道:「這裡還有個門?通到哪裡去的?」

  析秋也不回答,推開門就拉著佟析硯走了出去。

  出了門走了幾步,便是滿眼翠綠,她納悶道:「六妹妹,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父親書房的院子吧,我還記得這棵冬青樹,是我小的時候種的。」說著她就抬起頭來去找,果然一抬頭就看到大老爺的書房,純白的宣紙糊著的窗戶上,還有人影在晃動。

  析秋點頭道:「是的!」那是大老爺還寵姨娘時,又不想讓大太太不悅,便讓人在後罩房的一間空屋子裡開了個小門,府裡知道的人不多,姨娘和她說時,還滿臉甜蜜的說:「老爺常帶著我去他書房,我們在燈下一個看書,一個寫字,有時候老爺還親自泡茶給我……」

  夜半人靜,紅袖添香……

  她在被禁閉一年後,才知道,原來大老爺和姨娘也曾恩愛過!

  析秋不想和佟析硯解釋這一切的來歷,這些都是姨娘的記憶,若不今天迫不得已,她怎麼也不會走這條路。

  院子裡,還有男子的笑聲,是大老爺和客人在說話。

  小廝們進進出出。

  佟析硯緊張道:「我們怎麼出去?」到了外院雖然避開了王姨娘,可是面對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析秋搖了搖頭,到了這裡就只有碰運氣了,等大老爺待會送客離開,她們愁準機會出去,不過,如果能看到徐天青或者佟慎之就更好了,有了他們的幫助,想必回去能更加容易一些!

  「在這裡等等,看看能不能到等到大哥出來!」她們靠在一棵茂盛的冬青樹後面,和走道隔著好幾棵樹,位置很隱秘,若非有心人察看否則不容易被人發覺。

  佟析硯鬆了口氣,靠在牆上臉上露出絲笑容來,她看著析秋道:「我今天很高興……他和我說了很多,原來他每天也和我一樣,在想我!」

  析秋抿脣笑著,所謂熱戀也不過如此吧!

  她忽然覺得,比起佟析硯,她這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反而更擔小怯弱了!

  佟析硯滿臉的甜蜜,眼睛緊緊盯著書房門口,彷彿蔣公子下一刻能從裡面出來,她還能與他再見一面!

  不過,書房門口到真的走出來一個人,身材纖長,穿著天青色的直綴,溫潤如玉面帶微笑,他朝著身邊的小廝吩咐道:「去內院和夫人說一聲,岳父今日性情很高,不如歇一夜再回去」

  「是!」小廝應了,蕭延亦又喊住他道:「去看看四爺回來了沒有,再找找任三爺!」

  小廝露出為難的樣子來:「二爺,四爺出去辦點事,稍後就會回來。至於任三爺,小的好像看到他往西邊去了,內院都有守門的婆子,想必他還在外院!」

  蕭延亦面露憂色,俊逸的面容添上一抹苦惱:「這個任三爺行事太沒有章法,他又是老四帶來的,我們不得不防著點!」

  小廝面色一緊,垂頭道:「小人這就去找找!」

  蕭延亦點點頭,獨自一人立在廊下,一抹金色的陽光自瓦礫間穿過,將他如玉的面容覆上一層淡淡的金光,從容,淡然……

  析秋看著也忍不住挑了挑眉,來不及感嘆她忽然想到,說不定這個脾氣很好的姐夫,能夠幫她們!

  此刻,院子裡除了蕭延亦沒有別人,不過這裡有客人在,小廝們不會離開太久,下一刻說不定就會有婆子小廝進來。

  機不可失!

  析秋就拉著佟析硯道:「六姐姐,現在院子裡沒有人,你衝過去把大姐夫拉過來,讓他帶我們出去。」被蕭延亦發現,總比成全王姨娘要好。

  到了外院,佟析硯本也沒了害怕,只要不被人抓住她和蔣公子在一起,私自來外院的事不過被大太太罰一頓就好了,相比而言這種懲罰已經無所謂了,佟析硯便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衝了出去。

  「大姐夫!」佟析硯過去,卻因為跑的太快被樹枝絆了一跤,一下子衝到蕭延亦的面前。

  蕭延亦一驚,伸手接住佟析硯,驚訝道:「四妹妹?」他又立刻四處看了一眼,意識到四小姐出現在滿是男子的外院,所帶來的後果,當下就拉著佟析硯身形一拐進來小徑對面的樹叢裡,又閃進了院子邊的抱廈裡!

  這一切發生在一瞬間,析秋不過眨了兩次眼,蕭延亦拉著佟析硯就消失了。

  她撫額,目瞪口呆!

  到底是佟析硯說話太慢,還是蕭延亦反應太快!

  變故讓她措手不及,最好的時機沒有了,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人,進進出出,她一個人靠牆站著,又朝冬青樹後面縮了縮,能做的就是等蕭延亦出來,或者等下一次機會,自己從這裡跑出去……

  她嘆了口氣,看著隔著樹隔著小道隔著抄手遊廊的抱廈的門,期待蕭延亦能盡快想到辦法,幫她們出去!

  等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抱廈的門終於打開來,就見蕭延亦轉身又將門反鎖了,淡然的邁著步子,走在院子裡,目光卻似有若無的朝析秋這邊看來。

  析秋靜靜等著,果然見他在指派了幾個小廝之後,瞅準著時機飛快的走了進來。

  「六妹妹!」蕭延亦看著她,目光中沒有疑問沒有嘲諷,彷彿只是平常遇見時那樣說話:「不要害怕,我會想辦法送你們回去的。」

  析秋眉梢一挑,她見過蕭延亦幾次,並沒有說過話,只是從大太太口中偶爾聽到他的事情,知道他脾氣很好,待人溫和,然而真正和他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這般慢條斯理的說著話,彷彿什麼事情到他這裡,就變得不再急迫,讓人情緒不由自主穩定下來。

  析秋福了福:「多謝大姐夫!」她垂了頭解釋道:「是我們太胡鬧了,給您添麻煩了!」

  蕭延亦眼底露出詫異,他記憶中佟府的六小姐不過是個孩子,每一次見到她都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面帶微笑,彷彿任何事在她眼裡都是平淡的,起不了如何波瀾。

  卻沒想到,她竟然這樣鎮定!

  詫異過後,蕭延亦淡淡的道:「無妨,我即是你們的姐夫,便也是一家人,你和四妹妹向來乖巧,今日之事想必也是無心的,只是現在院子裡人多,若是被人看到雖也無妨,但這樣的事情若能避免,則是更好!」

  析秋也是這樣考慮的,贊同的點頭道:「是!」

  蕭延亦左右看了看,這時書房門口,大老爺陪著一位年長的男子出來,那人穿著深藍色家常道袍,但行止卻是一副官員作派,他和大老爺並肩站在廊下,兩人皆是一副笑顏,但說話時聲音很小,彷彿刻意壓低著聲音,不讓旁人聽見。

  這樣的情況,就連蕭延亦也不方便出去了。

  蕭延亦面露尷尬的看了析秋一眼,笑道:「看來,六妹妹還要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析秋雖然心裡著急,但面上卻依舊平靜從容,她笑道:「我無妨的,只是給您添麻煩了。」

  「不必客氣!」蕭延亦彷彿怕她緊張,就隨意問道:「聽說六妹妹和二妹相熟,還經常書信來往?」

  析秋也不驚訝,府裡的小姐與外人結交,信件來往自然不是秘密,她道:「是!上次在武進伯府機緣巧合認識了二小姐。」

  蕭延亦就點點頭,面帶微笑道:「二妹妹自小身體不好,母親擔心她的身體,就難免嚴格了些,養成了她孤僻的性格,很難與人相處,沒想到她到與六妹妹有緣。」他頓了頓,彷彿在思考接下來的話會不會唐突了析秋:「若是無事,六妹妹便去府裡去陪陪她,也可與你姐姐作伴。」

  析秋目露詫異,但隨即消失:「是!」

  蕭延亦又道:「只怕也不用等太久,下個月家母壽辰,到時候讓你大姐姐邀了你們同去!」

  析秋點點頭道:「是!」

  蕭延亦覺察到自己說了許多,析秋卻越來越拘謹,他低頭去看她這才發現,因為樹後的距離很窄,他們靠得很近,蕭延亦露出歉意就朝後退開半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這時,門外有婆子匆匆跑了進來,見到大老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大老爺旁邊的官員就很識趣的進了書房,婆子就在大老爺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大老爺面色微微一變,又將二老爺喊出來交代了幾句,他就隨著婆子匆匆出了院子。

  這邊,析秋皺了皺,暗暗猜測什麼事情能讓大老爺面色有這樣的變化,耳邊就聽到蕭延亦對她道:「勞六妹妹在此稍等,我去去就來!」

  帶她們兩人出去很容易,可要不被人察覺並不容易,析秋很理解的點點頭,已經在考慮要不要退回去,從夏姨娘的院子回去。

  這邊蕭延亦已經朝她點點頭,出了院子!

  析秋安靜的站著,不一會兒院門口又進來一人,隔著樹葉她看不清來人的相貌,但對方身形很高,步子很大三兩步便進了書房,可轉眼功夫他又走了出來!

  有小廝迎了過去,殷勤的問道:「蕭四爺,您有什麼吩咐?」

  「可看到你們大姑爺?」蕭四郎沉冷的面容上,毫無表情,低低的聲音也沒有任何起伏。

  小廝出了一身冷汗,就覺得比起蕭四爺,他們的大姑爺真是菩薩轉世,溫潤儒雅待人又和氣,不由暗自慶幸,幸好這位蕭四爺不是他們的姑爺!

  心裡腹誹著,小廝答道:「小的沒有見著,要不然小的幫您去尋尋?」

  蕭四郎擺擺手,很不耐煩的道:「告訴他,我有事先走了!」說著就下了門口的階梯。

  小廝一驚,道:「是!」根本不敢開口說去送送之類的話。

  蕭四郎負手出來,院子裡進出的小廝,不由自主的低下頭立在一邊,生怕因為自己走路的姿勢不對,而惹惱了這個外傳脾氣很暴躁又有武技的蕭四爺!

  析秋也不由自主的,連呼吸都變得慢了一拍,待蕭四郎走到門口,她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長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著,眼眸深邃如一汪深潭,彷彿看一眼就能將人吸進去,高挺的鼻子,薄薄的脣角緊緊抿著,有種生人勿進的冷冽!

  她皺眉,不由想到蕭延亦和蕭延箏,同樣是侯府太夫人所出,一母同胞,但卻是天壤之別!

  她轉過頭,偷偷換了個姿勢,卻在這時,那蕭四郎走到門口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毫無徵兆的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2:00 PM

第五十九章:失禮

  析秋只覺得渾身的肌肉立刻繃了起來,血液都凝固了。

  好在那蕭四郎只是看了一眼,又面無表情的轉開臉出了門。

  析秋呼出口氣,祈禱蕭延亦盡快出現!

  忽然,她垂在身側的手臂猛的一緊,已經被一雙大而有力的手緊緊攥住,她大驚,轉頭朝來人看去,就看到一雙狹長而凜厲的鳳眼,滿是狐疑的看著她……

  「是你!」蕭四郎看清面前的人,手頓時像被灼了一下,將析秋的手臂放開。

  析秋愣住,不為他知道自己是誰,是因為他明明從正門出去了,怎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旁邊,而她卻毫無察覺!

  目光上下一動,析秋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只是身高比較高,身形更為挺拔一些,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她想到佟全之說的話:「我學武自是要上戰場殺敵的,和宣寧侯一樣保家衛國!可是你不知道,真正武藝最強的,不是侯爺,而是那個臭名昭著的蕭四郎……」

  她當時只是笑,卻是暗忖道:「宣寧侯爺能去殺敵,不是因為他愛國抑或是武藝高強,而是宣寧侯自老太后去世後,雖沒有被收爵位,但光景已然大不如從前,侯爺收到聖命根本無路可退!」

  「你在這裡做什麼?」蕭四郎不知道不過轉眼功夫,她想了這麼多,只挑著劍鋒一般的眉梢,看了眼大老爺的書房:「等人?」說完又似明白她的意圖,露出譏諷的表情來。

  析秋目光一轉,並沒有被他嘲諷的表情激怒,含笑看向蕭四郎,淡淡的道:「蕭四爺在這裡又是做什麼?!」沒有反脣相擊,沒有含怒挑釁回去,析秋面色無波淺笑嫣然。

  蕭四郎眉梢一挑,露出一絲訝異的表情,長長的鳳眼中微露狐疑:「你不怕我?」

  他很高,析秋只能昂著頭,面容上卻毫無怯意之色,她挑著眉頭道:「蕭四爺又非虎豹,為何要怕?」

  目光微動了動,蕭四郎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看著析秋,眼前的人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瘦瘦的彷彿風一吹就能倒,然而她卻昂著頭,半步不退讓的與他對峙著,即便此刻深陷尷尬,她也沒有露出半絲慌亂。

  他想到任雋的話,佟府要把女兒嫁給他做填房……又想到那日在桃花塢看到的情景……他本以為她們姐妹是爭婚而不惜動手,可過後他再去武進伯府時,任雋便道伯公夫人有意退了六小姐,而選三小姐!

  不知為什麼,他就忽然明白了她當時的意圖!

  小小的女子,竟有這樣的心機和手段,蕭四郎脣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來:「這裡不是桃花塢……雖是你家,可不見得就便利!」彷彿話裡有話。

  析秋只注意到他提到桃花塢,臉上閃過驚訝之色,難道那天他也在桃花塢中?看到了她和佟析言爭執,甚至還動了手,所以一見她就露出嘲諷的表情來?

  析秋無奈的笑笑,卻不想解釋,只是不相干的人罷了,沒必要去費口舌,況且,事情都已經有了她想要的結果,別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明白蕭四郎意有所指,析秋笑道:「承蕭四爺好意,在自己家中自是便利許多的!」

  「是嗎?」蕭四郎輕哼一聲,深看了析秋一眼,又道:「還是任三爺?只怕你不需你費力了……」

  這一次就連析秋也忍不住露出震驚的表情,他什麼意思,是在暗示她什麼?

  「蕭四爺什麼意思?」

  蕭四郎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露出一抹似有深意的表情,淡淡的道:「還是想想怎麼從這裡出去吧!」

  說完,他竟是頭也不回的,大步招搖的從樹叢中走了出去!

  高大的身影,甫一從樹叢中出現,滿院子守著的小廝就驚訝的看著他,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他們明明看到蕭四爺從門口出去,怎麼又會從樹叢裡走出來?!

  然而罪魁禍首卻彷彿毫無察覺,負著手波瀾不驚的出了門,毫不在意別人的反應。

  析秋皺著眉頭,只覺得這個人非常可惡,前面還和顏悅色,轉身就拆她的台,從這裡走出去,這樣不等於在暴露她的藏匿之處!

  小廝們目光又紛紛狐疑的朝析秋這邊看來,甚至已經互相推搡著,讓對方來探個究竟。

  不能再等蕭延亦了,說不定還沒等到他,自己就被小廝發現,那明日滿京城的人都會知道,佟府六小姐不顧禮教,偷偷潛在外院會外男……

  她嘆了口氣,慢慢移動,打算反開了門從夏姨娘的院子裡出去。

  正在這時,蕭延亦的身影非常適宜的在院門口出現,滿院子的小廝頓時垂下頭,肅立在一旁行禮:「二爺!」

  蕭延亦目光淡淡的點頭道:「都去忙吧!」大家躡手躡腳的各自去忙活。

  析秋鬆了口氣!

  就見蕭延亦淡然的上了台階,不一會兒書房裡就傳來他淡淡的聲音:「岳父與周大人正在通濟河邊,讓我來請幾位大人同去!」

  就聽到一個略粗的男聲問道:「哦?佟大人周大人已經去了?那不如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蕭延亦就看向二老爺:「佟二老爺的院子的裡,還有株鐵桿海棠,聽說花期正是這幾日,化開艷麗香氣宜人……」

  「好好!今兒我們也做回憐香風雅之人……佟大人不會介意吧?!」這是在問二老爺,就見佟正川道:「自是蓬蓽生輝,請!」

  隨即,幾位大人就相伴走了出來,二老爺,佟慎之以及徐天青還有蔣士林,以及一位不認識的公子,七八個人說說笑笑出了門。

  就聽到蔣士林道:「早聽說二老爺的院子裡種了幾株鐵桿海棠,一直想去欣賞一番,卻苦於毫無機會,今日是托了劉大人的福了!」

  二老爺滿臉的笑:「蔣探花客氣了!」

  被稱為劉大人的男子,約莫四十幾歲,穿著棕紅色的直綴,負手走在前面,聽到蔣士林的話便笑道:「蔣探花不必謙虛,這滿城權貴的後花園,你也是來去自如的,本官自愧弗如啊!」

  蔣士林含笑擺手!

  另外一位穿著藍色長衫的公子道:「二位大人都莫要謙虛,二位可都是我們學子的榜樣,現如今我們談論最多,最為崇拜的,莫過於幾位大人了!」

  劉大人眼底就露出一抹驕傲之色!

  析秋側開身,就去看佟慎之和徐天青,就見徐天青很安靜的走在佟慎之的身邊,面上掛著微笑很認真的在聽別人說話,倒是佟慎之讓她很意外,表情雖沒有徐天青那樣,讓人瞧著舒服,可也並不同於在家中那樣的古板,反而有份與大老爺相似的表情來,舉止謙和讓人親近,卻又姿態清高讓人生敬。

  她感嘆,不管是大老爺這般君子風度的男子,還是二老爺這樣圓滑的官員,又或者佟慎之這樣一板一眼的夫子,只要能在官場站穩腳跟,都有其特有的待人處事的態度和方式!

  一行人邊走邊聊出了院子。

  隨後蕭延亦從書房裡走了出來,又朝院子裡候著的小廝們:「這裡也沒什麼事,你們都跟去伺候著!」身份尊貴的大姑爺命令,沒有人敢不從。

  轉眼功夫,偌大的書房院子裡,就只剩樹叢後面的析秋,門口站著的蕭延亦,和廂房裡關著的佟析硯。

  就見蕭延亦不慌不忙的去了廂房,打開門讓佟析硯出來,兩人又一路朝析秋這邊走來。

  此刻析秋已經出了樹林,遠遠的就朝蕭延亦屈膝行了禮:「多謝姐夫!」佟析硯也隨著析秋朝蕭延亦福了福!

  蕭延亦滿面的笑容,淡淡道:「快回去吧!聽說岳母正在找你們。」說著他又從身後拿出一本書交給佟析硯:「若是岳母問起來,你們便說來外院尋我了。到時候我會和岳母再解釋!」

  佟析硯和析秋雙雙詫異不已,佟析硯接過書,就看到上面娟秀的寫著五個大字《李真清詩集》。析秋也暗暗挑眉,沒想到他想的這樣周全。

  兩人感激的和蕭延亦道別:「那我們回去了!」蕭延亦微微點頭,析秋兩人就結伴出了院子。

  蕭延亦站在台階上,看著兩人的背影,卻長長嘆了口氣!

  ==

  大太太立在東跨院裡,沉了臉,心裡怒意翻騰,她陰冷的盯著王姨娘道:「王芳芝,我不管你在玩什麼花樣,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耍小聰明!」

  王姨娘就掩袖笑了起來,一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樣子:「太太許多年沒有喊奴婢的名字,奴婢聽著可真親切。」她當年是大老爺的隨侍丫頭,直到大太太嫁進來兩年後懷了身子,大老爺才將她收了房的,這之前府裡的人都喊她芳芝!

  王姨娘又道:「太太這次可錯怪妾身了,我的丫頭可親眼所見,兩位小姐來了東跨院的。」

  大太太冷哼一聲:「最好是這樣!」

  兩個人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拐彎抹角,自從大老爺回來後,王姨娘所有的計劃和打算都破滅了!她想到了夏姨娘被冷落六年,大老爺一眼都沒有瞧過,她不要成為夏姨娘那樣的下場,她用盡手段去挽回,可是大老爺呢,卻處處聽大太太的話,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信,甚至她的孩子沒了,他也不相信是大太太做的手腳,竟說是她貪食無知所引的禍事,那可是她盼了十年才得來的兒子,她時時小心翼翼的護著,怎麼可能犯了那樣的錯誤!

  她為此查了醫書,一頁一頁翻給大老爺看,以為大老爺會替她做主,至少要訓斥大太太一番,可是結果,大老爺非但沒有說大太太一句,還說她編派主母是非,挑撥妻妾矛盾,讓她閉門思過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

  更為可恨的是,大老爺竟然問也不問她,就要將三小姐許配去山東,那個什麼洪大人,都快要致仕了,洪公子又是殘廢,三小姐嫁過去上有老下有小,這日子怎麼過!

  況且,婚事是大太太選的,她們鬥了這麼多年,沒有比她更了解大太太,那位洪公子絕非只是斷了一條腿那麼簡單!

  她絕對不能讓三小姐的婚事任由她擺布,她汲汲營營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能在佟府站住腳,能讓三小姐不要和她一樣,能跳出佟府過人上人的日子。

  大老爺不幫她,她就自己去做!

  兩人站在門口,去等丫鬟婆子回來報信,令人戰慄的壓迫感,讓緊隨趕來的房媽媽,緊張的站在大太太身側,生怕王姨娘做出破罐子破摔的事情來!

  她想到剛才王姨娘一回戲園子就和大太太請罪,說是四小姐燙得厲害,她心裡愧疚的很,幾位夫人一聽就很擔心,紛紛說去看看四小姐……

  大太太推脫不過,又不能駁了幾位夫人的好意,再說她心裡也擔心的,雖是有疑惑可終還是因為擔心四小姐,就歇了戲又讓人去外院通知了大老爺,自己則陪著幾位夫人去了西跨院。

  剛一進院子,就看到端媽媽竟是和六小姐身邊的司榴一左一右的坐在門口,兩人一瞧見幾位夫人過來,臉上皆是露出慌亂之色,端媽媽上前屈膝行了禮:「大太太!」又朝幾位夫人行禮:「幾位夫人好!」

  兩個人神色可疑,支支吾吾,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道:「四小姐怎麼樣?你們不在裡面伺候,坐在這裡做什麼?」

  端媽媽臉色一怔,垂著頭道:「小姐沒事,腿上紅了一塊,剛剛六小姐親自敷了藥,又餵四小姐吃了藥才睡下,奴婢見沒事,就和司榴姑娘在門口坐一會兒。」

  大太太就饒有深意的看了王姨娘一眼,她點點頭道:「去沏茶,端些點心瓜果,幾位夫人來看四小姐。」

  冷汗都快流了出來,覺得呼吸都不怎麼順暢了,端媽媽深呼吸口氣冷靜下來,朝大太太和各位夫人道:「太太,夫人。四小姐剛剛睡下,奴婢先進去把她喚醒。」

  幾位夫人都是人精,一個奴才敢攔把夫人攔在門口,不是佟夫人管教無方,就是房間裡另有蹊蹺,就見楊夫人目光微微一動,就喊住端媽媽:「媽媽別急!」又朝大太太道:「即是睡了,我們知道四小姐沒事就可以了,免得再把她吵醒,又起床又換衣服的折騰了。」

  劉夫人也道:「沒事就好,還是讓她好好休息。」

  大太太眉頭略皺了皺,對端媽媽生出一絲不悅。

  二太太笑著打岔:「端媽媽是府裡的老人,她說沒事該是沒事,六小姐向來又是穩妥的,有她守著也放心許多,即是不進去那我們就回去聽戲吧!」

  劉夫人和楊夫人皆是點頭,楊夫人笑道:「可只唱了一半,我還惦記著下半場呢。」

  幾位夫人笑了起來,王姨娘卻是目光一轉,笑道:「夫人們一片好意,即是來了怎麼能在門口站了站,哪有被拒的道理,若是他日傳了出去,我們太太可要擔個待客不周的名聲了。」又冷了臉去看端媽媽和司榴:「我看也不能勞動你們了!」說著就要親自上去推門。

  司榴一個箭步上前攔住王姨娘,笑道:「姨娘休惱,奴婢這就進去通稟!」

  兩人對峙在門口,大太太就面露不悅的斥道:「成何體統!」

  王姨娘冷笑一聲:「倒是小看了這丫頭,跟在六小姐身邊幾日,比小姐的架子還大!」說著推開司榴就打開門回頭對幾位夫人道:「夫人們請。」

  司榴大太太不敢說,但是端媽媽原是她的人,性情她自是清楚,這樣一反常態她早就生了疑,可走到這步若真的攔住幾位夫人,還不定她們回去怎麼說這件事,只能騎虎難下的回頭笑道:「幾位夫人請。」

  楊夫人和劉夫人對視一眼,又朝一側沉默的江夫人看了一眼,幾人微微一笑,隨著大太太進了正房,王姨娘又親自替幾人掀了簾子,進了臥室!

  房間裡墨香幽幽,擺設素雅,楊夫人暗暗點頭,不虧是書香門第,小姐的閨閣也似文人清客的作派,毫無市井之氣!

  大太太進了房裡,看見月白的綃紗帳子裡,佟析硯好好的躺在床上,可是卻不見六丫頭。

  「四小姐。」王姨娘目光一閃,輕輕喚道。

  佟析華也是上前:「四妹妹,幾位夫人來看你了。」

  帳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大太太再次皺起眉頭,面上卻是笑道:「這丫頭,從小睡得就熟!」

  劉夫人笑著答道:「年紀小,覺也好,哪像我們風一動就驚醒了。」

  這邊司榴和端媽媽奉了茶進來,幾位夫人就在房間裡四方紅漆圓角桌邊的杌子上坐下來。

  王姨娘嘴角露出絲笑容,就指著帳子道:「四小姐這床可是不結實,怎麼一直在抖。」

  一言驚四座,佟析華狠瞪了王姨娘一眼,心裡也犯了嘀咕,上前就去掀了帳子道:「四妹妹!」又親自坐在床上,去按『佟析硯』的肩膀:「夫人們來看你……」她說著一愣,覺察到手下的人不對,身體一直在抖,她心裡一凜,首先想倒是王姨娘做了什麼手腳,將佟析硯藏了起來,府裡今日人多又雜,難保不會有什麼歹人潛進來……

  她出了一身冷汗,回頭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面色也是很不好,冷了臉去看王姨娘。端媽媽的反常,王姨娘的迫不及待,以及眼前床上躺著的人,這其中必有蹊蹺。

  大太太不說話,房裡的幾位夫人也個個面色古怪,此刻她們若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槍使了,就枉費各自在府中主持中饋多年了。

  房間裡的氣氛有些尷尬,佟析華笑著起身道:「這丫頭,睡得這樣熟!」人已經離開了床。

  江夫人就站了起來,她女兒以後還要嫁進來,小姑子的事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佟夫人,府裡還有許多事等著做,今日也打攪了您半日,改日再回請您,我就先回去了。」

  劉夫人和楊夫人也雙雙站了起來!

  王姨娘一瞧情形不對,就飛快的上前一步,措手不及的拉開被子,然後驚呼一聲:「司杏?!」

  眾人臉色都變了,懷疑終歸是懷疑,只要不被證實就永遠停留在懷疑的階段。

  王姨娘弄出這一齣,大太太恨不得立刻上前扇她一個耳光。

  「怎麼四小姐六小姐不見了,卻換成你在這裡了。」王姨娘一把將臉色慘白的司杏拉起來,冷嘲熱諷的道。

  司杏從床上滾了下來,跪在大太太腳邊:「奴婢該死!」卻是一句話都不再多解釋。

  大太太眯了眼睛,喝道:「沒眼力的東西!四小姐去哪裡了?」

  司杏嚇得臉色蒼白:「奴婢……奴婢不知道。」

  大太太忍了怒,轉了頭對幾位夫人道:「讓夫人們見笑了,四小姐從小貪玩,又向來和六小姐親近,定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怕我責怪,不定去哪裡瘋玩去了!」

  二太太笑著接話:「大嫂也別生氣,兩位小姐都不是冒失的人,指個人去找找就行了。」

  劉夫人也道:「她們貪玩也是佟夫人賢惠。」說著掩袖而笑:「我家的幾個猴兒,見了我跟貓見了老鼠一樣,沒的死板了些。」

  楊夫人也笑著道:「夫人可別這麼說,瞧著是死板了,背著您可不知瘋成什麼,避開了您尋了法子玩,我還記得我小時候,還偷偷換過男裝,想溜上街去……」說著笑了起來:「門不敢走,就去爬牆,卻從牆上摔下來,折了腿,在床上躺了半年才下地!」

  幾位夫人都笑了起來,剛剛的尷尬消散了不少,大太太鬆了口氣。

  佟析華也笑著站起來:「母親,您派幾個婆子去找找,統共不在這裡就是在六丫頭那邊胡鬧罷了,我和二嬸嬸陪著幾位夫人回去聽戲,找到人了就綁了來給幾位夫人請罪,白白給人添了驚嚇。」

  二太太就抿脣清脆的笑著:「正是這個理,好好的罰一罰。」又上前親昵的挽住劉夫人的胳膊,朝江夫人道:「江夫人,府裡的事日日做不完,難得出來清閒一日,可不能急著回去受累了。」

  劉夫人就笑拍了二太太的手:「剛剛還說自己不是孩子,我瞧你和四小姐六小姐一樣,都是貪玩的。」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出了門。

  王姨娘眼底滿是失望,她本想讓幾位夫人也去的,這樣大太太就是百口也辯解不了,可是這幾位都是人精,竟避的這樣快!

  等人一走,大太太就沉了臉喝道:「跪下!」

  端媽媽,司杏,司榴就一個個跪了下來,只有王姨娘直直的站在一邊,大太太含怒的視線朝她覷著,王姨娘面色僵硬的跪在幾個丫頭身邊。

  「我道你們長了幾個膽子,欺上瞞下的!」大太太坐在桌邊指著端媽媽道:「你這老貨,我當你年紀大了也該活出幾分心思來,竟是做出這樣沒譜的事來。說!人都去哪裡了?」

  端媽媽臉色白的像紙一樣,她進府這麼多年,大太太還沒這樣斥責過她,眼下說什麼都沒用,只能先守住四小姐的秘密:「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四小姐和六小姐悄悄出了院子,說是去竹林瞧個什麼新奇的東西,不讓奴婢跟著,奴婢也不好細問。」

  「竹林裡?」大太太指著端媽媽道:「回頭仔細算這賬。」又回頭吩咐丫鬟婆子:「還不快去找!」

  丫鬟婆子紛紛出了院子,將東跨院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回來面稟大太太:「沒有見到四小姐、六小姐。」

  大太太終於變了臉色,她看著王姨娘,她一直覺得她流產是她做的手腳,嫉恨自己,又加上三丫頭的婚事,難保不會做出什麼蠢事來,勾結外人將兩位小姐綁了出去,想到這裡她眼裡滿是凜厲:「你也不用遮遮掩掩,說吧。你到底有什麼用意。」

  王姨娘驀地抬起來頭來,忽然笑道:「太太可錯怪我了,我可不敢有什麼用意,只是我身邊的婆子瞧見兩位小姐偷偷去了東跨院,奴婢怕出什麼事,又覺得兩位小姐不是貪玩的人,還是先確認的好,這才稟了大太太。」

  大太太已經不想和她多說,只等過了今日,這府裡一刻也不能留她,回頭對房媽媽道:「去把大老爺請來,這時候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王姨娘一驚,跪著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臉色比端媽媽還要難看,大太太什麼意思她怎麼會不知道,她攔住房媽媽:「媽媽且慢!」一改方才的冷嘲熱諷,笑著道:「太太這又是何必,奴婢說的可是實話,再說,您就是給奴婢幾個膽子,奴婢也做不出為非作歹的事情,奴婢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她又指著端媽媽和司杏道:「若真是奴婢做了什麼手腳,端媽媽和司杏司榴我可都指揮不動的!」

  一句話提醒了大太太,是啊,王姨娘再有手段,端媽媽和司杏司榴她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拉攏收買的!

  難道真的是兩個丫頭偷偷出去玩了?可若是平時夏姨娘在,還能解釋四丫頭陪著六丫頭去東跨院看望夏姨娘,可是今兒東跨院一個人都沒有,她們去做什麼。

  電光火石間,大太太忽然想起來。

  東跨院一牆之隔的,可是大老爺的書房。

  心裡生了冷意,大太太突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王姨娘,目中是毫不掩飾的警告:「走!」

  事情已經有些超出王姨娘的預料,不過即便這樣也沒什麼,今兒府裡人多,只要將四小姐堵住,就不怕沒有漏風的牆。

  她心底冷笑凜凜,隨著大太太出了門,朝東跨院裡去!

  房媽媽站在大太太身後去看王姨娘,就見目光一直緊鎖在院子東頭的那個小門,她暗暗想著,難道四小姐在那夾道裡面。

  這時,去查探的丫鬟婆子紛紛回來報,院子裡根本沒有四小姐六小姐。

  大太太就眼露寒光,利箭一般看著王姨娘,房媽媽就瞧見王姨娘果然不急不忙指著那夾道,道:「那裡有個夾道,可去看過了?!」

  就有婆子答道:「沒有,門鎖著奴婢們進不去。」

  王姨娘神情一愣,眼底露出絲狐疑來,可轉念又笑了起來:「不過是陳年舊鎖,風吹雨淋的,早就爛了……」

  她到底想幹什麼?!,

  大太太犀利的目光看向那扇角門,聲音冷冷的道:「去,打開門看看。」事情發展這個階段,大太太心裡也有了底,縱是兩個丫頭去了外院,也必然和王姨娘脫不了干係!

  房媽媽立刻上前一步,自告奮勇的道:「奴婢去瞧瞧。」親自帶了丫鬟,去開鎖。

  門鎖果然如王姨娘所說,輕輕一推就開了!

  房媽媽就帶著人進去轉了一圈,又轉了出來,朝大太太道:「裡面沒有人!」

  王姨娘一愣,就不敢置信道:「不可能!」難道從另外一個角門出去了?可是她明明親自察看過,那道角門上著鎖,而且鑰匙早不知丟在哪裡去了!

  這不過兩盞茶的功夫,人怎麼就沒有了呢。

  她急急忙忙跑進去,一路小跑到角門邊去看鎖,卻發現鎖已經打開,卻被人從另外一邊鎖上了。

  換了方向,這裡確確實實來過人。

  但是她卻來遲了一步!

  眼底的火蹭蹭的冒了出來,她算的清清楚楚的,連東跨院外頭都守著小丫頭,明明四小姐追著六小姐進去,不見兩個人出來,她們也不會有膽子隨著蔣公子繞出去到大老爺的書房去,若是被人瞧見,可比在內宅看見還要嚴重的多!

  諒她們也不會這麼蠢!

  可是,眼下確確實實沒有人,兩位小姐又去了哪裡?

  這時,四小姐身邊的心竹被紫鵑找了過來:「太太,奴婢在戲園子裡看到她的,就將她帶了過來!」心竹一來就跪在大太太腳邊上。

  大太太就冷了臉問道:「你們小姐呢!」

  心竹垂著頭答道:「我們小姐正和六小姐在三小姐的院子裡!」

  大太太眉梢一挑,去看王姨娘,王姨娘卻是臉色一變道:「胡說,三小姐的裙子我早送去給四小姐,她們又去三小姐那裡做什麼!」

  她當然不敢說,三小姐根本不在房裡!

  心竹抬起頭,很肯定的回道:「六小姐說三小姐今兒看上去臉色不大好,就想和四小姐去看望她……奴婢就是從三小姐那裡出來的,可三小姐不在房裡,又沒回園子聽戲,奴婢就想著出來尋尋……六小姐和四小姐現在還坐在院子裡喝茶等著她回來呢。」

  王姨娘彷彿受不住刺激,搖搖晃晃的扶住牆壁。

  大太太目光一動,就似笑非笑道:「走!去三小姐那裡看看!」又回頭看著王姨娘彷彿中了魔一樣,她就道:「去扶著王姨娘!」

  就有兩個粗使婆子,一邊一個架著王姨娘,也是繞開小花園去了去了西跨院。

  進西跨院的門口時,正好碰到從小道過來的大老爺,他臉色沉沉的,目光在被幾個婆子扶著的王姨娘身上轉了一圈,就落在大太太身上,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大太太看了眼王姨娘,皺著眉頭朝大老爺福了福,道:「虛驚一場,讓老爺受驚了。」

  大老爺眼睛微微一眯,頗有深意的看了王姨娘一眼:「兩個丫頭找到了?」就見大太太點點頭,朝大老爺問道:「外院那邊可好,老爺今兒辛苦了。」

  大老爺面色鬆了松,露出絲微笑:「不過是同僚,剛剛路上碰到任三爺,聊了幾句,既然無事那我便回去了。」

  大太太本想點頭,忽然想到心竹所說的三小姐不在院子裡的事,她朝大老爺道:「四丫頭今兒受了驚,老爺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吧!」

  大老爺想了想,就點點頭:「也好!」揮開衣袍當先跨進了院子,沒有再看王姨娘一眼。

  王姨娘滿肚子的話,卻被大老爺剛剛那一眼,頓時堵在了喉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打鷹不成反被鷹啄!大太太就冷笑著,隨著大老爺進來院子!

  左手邊第一間院子就是佟析言的院子,此刻院子門口,四小姐的另一個丫頭心梅,正在門口探著腦袋不知在看什麼,一看到大老爺,大太太帶著人過來,心梅就不慌不忙的迎了過來,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道:「老爺,太太!」

  大老爺輕點了點頭,大太太就問道:「你們小姐呢!」

  心梅答道:「在裡面等三小姐呢!」

  大太太進了佟析言的院子裡,析秋和佟析硯聽到院子外的動靜,早就迎了出來,雙雙朝大老爺和大太太屈膝行了禮:「父親,母親!」

  大太太看著兩人,又盯著佟析硯仔細看了遍,大老爺目光也在兩人隨意一掃,低聲道:「進去再說。」

  析秋和佟析硯就擁著大老爺和大太太進了正廳坐下。

  客廳正中間擺著一方紅漆八仙過海的方桌,大太太就和大老爺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下面四張紅漆喜鵲登梅高腳椅,析秋和佟析硯不敢坐,乖巧的站在一邊。

  婆子們放開王姨娘,她也是不出聲的站在那裡,眼角的餘光卻緊緊盯著門口。

  不待大老爺出聲詢問,大太太語氣一改方才的凌厲,對佟析硯道:「這傷著還沒好,怎麼又亂跑……」

  佟析硯垂了臉沒有說話。

  王姨娘一聽大太太這架勢,想要把事情避重就輕的抹掉,她就笑著上前道:「四小姐、六小姐,真是好快的腿腳,這麼快就東跨院西跨院,跑了兩個來回!」

  大老爺眉頭一皺,大太太也是滿臉的不悅,就見佟析硯歪著頭去看王姨娘:「姨娘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什麼東跨院西跨院跑了兩個來回?」

  王姨娘冷笑一聲道:「四小姐也不用在大老爺面前遮遮掩掩的,我的丫頭清清楚楚看到你去了東跨院,不一會兒六小姐也悄悄跟了過去,四小姐若是不信,便叫了丫頭來對質!」

  佟析硯臉色微微一變,大老爺就沉聲朝王姨娘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王姨娘就掩袖而笑起來,討好的去看大老爺:「老爺,這話我可不敢說,還是由四小姐自己講出來比較妥當。」

  大老爺眉頭狠狠的皺了皺,佟析硯心裡一個激靈,臉色白得滲人,大太太也看出了蹊蹺,心裡狐疑,可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問不出什麼事倒也罷了,若真有什麼,那也該她來問。

  「老爺,四丫頭受了傷,您別嚇著她了,有話慢慢說。」

  王姨娘就搶白道:「太太可不能這麼說,老爺最近為了述職的事,日日忙的腳不沾地,難得有空關心一下兩位小姐,總不能辜負他一片心意啊!」

  大太太差點捏碎了茶盅,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去看佟析硯。

  平日裡伶牙俐齒,到了關鍵時候就變得這樣笨嘴拙舌的。

  佟析硯做賊心虛的垂著頭,一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詞語去和大老爺解釋,這時,析秋乖巧的站了出來,拉著佟析硯一起跪在大老爺和大太太的腳邊,低聲道:「父親,母親,姨娘說的沒有錯,我和四姐姐確實去了東跨院。」

  佟析硯身體一怔,喃喃的去看析秋。

  王姨娘眼底就露出一抹得意來,抓不到又怎麼樣,四小姐去沒去東跨院,大老爺一查就能查出來,想瞞也瞞不住的,況且,她可是連那人是誰都知道。

  大太太臉色一變,將茶盅放在桌上,聲音冷冷的去問析秋:「到底怎麼回事!」

  析秋就抬起頭來,解釋道:「我們去外院,找大姐夫了!」

  大太太眉梢一挑,王姨娘不敢置信的一愣,大老爺卻是微微皺眉道:「找延亦?何事?」

  佟析硯終於清醒過來,想到連走前蕭延亦囑咐的事,就急忙對心梅道:「把姐夫的書拿來。」心梅應聲而出了院子,眨眼功夫就拿了一本書進來,交給佟析硯。

  「上次大姐夫來,答應給女兒找李真清的詩集,女兒苦等了數日也沒有消息,今日一聽大姐夫來了,就迫不及待拉著六妹妹陪我去找他。」就把書遞給了大老爺,又道:「女兒怕母親責怪,就……」

  李真清是一代奇女子,她似男子一樣拋頭露面,不但開了鋪子與男子做生意,甚至還學了武藝在身,行遍天下,她為人豪爽又有文采,是一位傳奇人物。

  但作為封建禮教的佟府,卻覺得這樣的女子違背祖宗禮教婦訓婦德,拋頭露面,所以她的詩集在佟府是禁讀之物。

  析秋脣角露出抹笑容,蕭延亦找了這樣一本書,真的是用心良苦。

  就見大老爺眉頭雖依舊是皺著,但臉色明顯要比方才好看許多,大太太也似乎鬆了口氣。

  唯獨王姨娘瞪著眼睛,不敢置信道:「四小姐真是能言善辯,我倒不知道蔣探花何時變成大姑爺了!」

  「住口!」大太太拍了桌子怒瞪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滿嘴胡言亂語!」

  「奴婢可沒有胡言。」王姨娘不甘示弱,走到大老爺面前:「老爺,即是找大姑爺借書,為什麼要去外院,找人去大姑爺那邊取便就可以了,再不濟不還有大少爺,七少爺在!」

  大老爺去看佟析硯,佟析硯已是鎮定自如,她直起腰板道:「姨娘不讀書,不明緣由也是正常。」她看著王姨娘表情漸漸龜裂,就笑道:「父親曾明言禁止我看李真清的詩集,我又怎麼能讓大哥和七弟知道!」她又看著大老爺:「父親,都是女兒一個人的錯,與六妹妹無關和大姐夫無關,請父親責罰!」

  大老爺將詩集放在桌上,卻沒有說話,大太太卻怕大老爺懲罰佟析硯,搶先了道:「即是這樣,就罰你們兩個回去抄婦德婦訓,每人五遍,抄不完不准出院門半步!」說完她又去看大老爺:「老爺,您看……」算是信了兩位小姐的說辭。

  她都處置了,大老爺自是不會說什麼,就道:「你是主母,兒女之事自是由你做主。」

  大老爺不追究,大太太臉上就露出絲笑意來。

  王姨娘心裡不服,正要說話,大太太卻忽然轉了臉先發制人對王姨娘道:「倒是三小姐不在房裡,又未去花園看戲,她去了哪裡,王姨娘可知道?」

  王姨娘臉色巨變,就聽大老爺滿臉的不悅道:「怎麼三丫頭又不見了?」

  大太太深看了王姨娘一眼,道:「許是房裡悶的慌,出去走走也未可知!」彷彿意有所指的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皺著眉頭已是不悅:「胡鬧!府裡這麼多人,不老實在內宅待著,到處亂跑什麼。」又指著一干丫鬟婆子:「去找。」

  丫鬟婆子應是,匆匆去找佟析言。

  大老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兒:「以後這種書休要再看,若是有什麼事讓身邊的人去辦,閨閣小姐便是在自己家裡,也不能肆意妄為!」說著就揮袖起身道:「外院還有事,我回去了。」大太太起身送他:「老爺去忙吧,若有事我讓人去告訴老爺。」

  大老爺點點頭,剛剛出了門在院子裡,就見一個面生的婆子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的爬了進來:「太太,不好了!」她在大老爺腳邊停了,發現大老爺也在立刻嚇癱在地上。

  大老爺冷哼一聲。

  房媽媽認出是二門守門的蔡婆子,平時與她關係還不錯,她含怒去拉著蔡婆子,怕她失態惹怒了大老爺,就道:「這樣沒有規矩,什麼話,快說!」手底下使勁一掐。

  蔡婆子被這麼一揪,立刻清醒過來,人也緩了口氣,朝房媽媽看了一眼,就道:「老爺,太太不好了,三小姐……三小姐跳河裡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3:11 PM

第六十章:命運

  析秋聽著一愣,立刻去看王姨娘,就見王姨娘先是一驚,隨後眼底露出的不是驚訝和擔憂,而是微微的興奮,她上前兩步,看著蔡婆子問道:「三小姐怎麼樣了?」

  蔡婆子臉色更加難看,她偷偷看了眼大老爺,又去看面色不善的大太太,道:「三小姐沒事……正……正在回來的路上。」

  大老爺眼睛眯了眯,露出一絲危險的冷意去看王姨娘,三丫頭好好的去跳河,她非但不驚竟然還些興奮,避重就輕的問話,更讓他滿腹的狐疑。

  王姨娘被大老爺的目光一看,頓時人僵在那裡,也明白過來自己問的問題角度不對,目光一轉立刻補充道:「把話說清楚,誰救了她,誰送她回來的!」

  大太太也從裡面走了出來。

  蔡婆子滿身的冷汗,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他結結巴巴的回道:「三小姐……被任三爺根本的隨從救了,任三爺正親自護送著三小姐回來。」她不敢把話說的太直白,哪是護送,根本就是半樓半抱著的。

  王姨娘又喜又驚,喜的是她的計謀成功了,驚的是任三爺沒有和她預料的一樣,救了人就走,竟然親自送到內院來,這麼想著,她偷偷去看大老爺,果然見到大老爺臉色鐵青的站在哪裡,彷彿一頭蟄伏的凶獸,危險而陰冷。

  在自己府裡跳河,滿府的下人偏偏被來客救了上來,其中有什麼隱情,大老爺便不細想也能明白。

  王姨娘被大老爺的樣子嚇倒,害怕得縮了縮,卻忍不住抬腳想出去,打算趕在大老爺面前出去,將任三爺攔下來。

  大太太也是氣了個倒仰,她冷笑著去看王姨娘,原來她今天弄了這麼一大齣戲,為的就是這個結果。

  好手段,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朝房媽媽掃去一眼,房媽媽立刻會意,上前就攔住王姨娘,道:「姨娘別慌,人不是來了麼。」

  王姨娘被攔了下來,大太太又朝析秋和佟析硯身邊的心竹心梅道:「還不快扶兩位小姐回去。」

  心竹心梅一個激靈,趕忙將兩位小姐扶了起來,急急忙忙的出了院子。

  析秋走在路上,迅速朝後看了一眼,就看到垂花門邊,佟析言正滿身是水的,由一位面白無鬚的男子半抱著走了進來,那男子眉眼含笑卻有些輕浮,一手搭在佟析言的腰間,一手拉著她的手,他身上穿著中衣,蜜色的外衣此刻正披在佟析言的身上。

  再看佟析言,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卻掛著兩抹紅暈,她走路的姿勢很僵硬,彷彿很緊張又彷彿很欣喜,直到她看到門口負手而立的大老爺,就再也走不動路,直接癱了下來。

  任雋順勢一撈,就徹底將佟析言攬在懷裡,笑眯眯的朝大老爺點了點頭:「佟大人!」

  大老爺臉上已經不能用冷來形容,他朝旁邊的婆子道:「扶著小姐進去。」又深看了任雋一眼,甩袖走了進去。

  析秋去拉佟析硯:「不要看了!」兩人匆匆進了佟析硯的院子。

  一進門佟析硯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沒想到王姨娘和三姐姐費盡心機,又想害我,又拉著你墊背,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難怪三姐姐不見了蹤影,沒想倒是去偶遇任三爺了!」

  析秋卻沒有說話,看任雋的樣子,並非是見義勇為惜美憐香之輩,只怕王姨娘算來算去,盼來盼去,竹籃打水一場空。

  佟析硯遞了杯茶給她,道:「雖是手段有些不恥,但王姨娘的目的總算達到了!呵呵……以後府裡總可以安生些日子了吧。」

  析秋笑道:「那任三爺並非良人,若是三姐姐正正經經嫁進去,或許還能好些,可是她用了這樣的手段,只怕……」況且,以大太太的手段,最直接的應該是送去庵堂才對!

  誰知道她還沒說完,就見佟析硯打斷她的話:「你知道任三爺不好,是個紈褲子弟,王姨娘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不在乎這些,她要的是三姐姐嫁入高門,做個高高在上的少奶奶,至於相公如何,還不是各憑手段!」

  析秋一愣,覺得佟析硯的話,話糙理不糙,她能打聽到的事,王姨娘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她要的就只是錦衣玉食,男人的好壞在她眼裡,不過是女子的本事不同,能不能留住男人的心罷了。

  想必這方面,她已經將自己多年的心得盡數教給佟析言了。

  析秋坐在椅子上,心裡壓著一塊大石,她想到司杏和司榴,就問心竹道:「你們可去外院瞧過,司杏司榴可好?」

  心竹回道:「瞧過了,來總管只吩咐端媽媽和兩位姑娘各自待在一個廂房裡,說是等請示了老爺太太再做處置!」

  析秋點點頭,還沒有發落,她就還有機會!

  佟析硯也蔫了下來,去看析秋歉意道:「都怪我,連累了你們!」又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待會兒等前面的客人都走了,我去求母親把她們放了。」

  所幸的是,在佟析言捅了天的禍事面前,她和佟析硯沒有被拆穿的失足之事,也許是有意又或許是大太太無暇顧及,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淹沒下去,白日府裡依舊是平靜的很,大太太和大老爺各自送走了客人,到了晚上,各個院子落了鎖,正院那邊卻是鬧了一夜。

  大老爺發了滔天之怒,去問佟析言:「我只問你,你為何好端端去了外院,又為何跳河?」

  佟析言跪在地上,臉白如紙,她偷偷拿餘光去看王姨娘,大老爺卻是一拍桌子喝道:「看她何用,說!」

  這次連王姨娘也驚住,她在府裡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大老爺發這樣大的火。

  佟析言嚶嚶哭了起來,跪在地上道:「父親喜怒,女兒只是想去外院找三弟弟,過河時不小心掉到河裡去了,並非像婆子所說,女兒是跳河!」

  大太太冷笑著看著她,大老爺冷哼一聲道,卻懶得再問,指著旁邊的粗使婆子道:「架起來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佟析言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跪行的爬到大老爺面前:「父親饒命,女兒真的是去找三弟弟。」

  王姨娘也驚叫跑過來:「老爺,她可是您的親生骨肉,您怎麼能讓這些下作的糟踐她!」

  大老爺袖子一甩,目光只看著粗使婆子,婆子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上來,卻被大老爺利箭一樣的目光一看,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上來就架住佟析言,將她按在早就放好的長凳子上,另一個婆子抬起板子就毫不留情的落在佟析言的身上!

  「啊……父親,饒了女兒吧!」佟析言尖叫著,只覺得這一板子,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王姨娘一下子撲了在佟析言身上,婆子來不及收板子,就結結實實的打在她的後背上,王姨娘悶哼一聲,嘶叫著去喊大老爺:「老爺,您要罰就罰我吧,是我讓三小姐這麼做的。」

  大老爺不說話,就有婆子上去立刻將王姨娘拖了過來,悶悶的聲音又重新在房間裡響起來。

  一開始佟析言還尖叫嘶哭,到最後就是連說話也沒了力氣,頭一偏昏死過去!

  王姨娘看著害怕了,就瘋了一樣跪在地上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頭:「老爺,太太,我說,我都說……是我讓三小姐去外院的,也是讓她去等任三爺的,這一切都是奴婢算計的,求老爺和太太饒了三小姐吧!」

  大太太滿面的冷笑。

  「奴婢真的只是想讓兩人遠遠見上一面,根本沒料到三小姐會落河,任三爺會救他回來!」他爬到大老爺面前:「老爺,您要相信奴婢啊!」

  震怒過後,大老爺彷彿冷靜下來,根本不去看王姨娘,對婆子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去!」婆子立刻停了板子,直接將佟析言用長凳抬著出了院子。

  大老爺第一次去看王姨娘,目光平靜毫無怒意,冷冷道:「你在佟府這麼多年,我自問待你不薄,如今你即是做了,便要敢作敢當,明日就去莊子裡住著吧,我會讓來總管去打點好,你吃穿用度一切照舊,只是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王姨娘頓時面如死灰,死死抱住大老爺的腿:「妾身跟著你二十年,從來不曾有過二心,妾身這次也是走投無路,洪府那是什麼人家,三小姐嫁過去又怎麼能好,妾身才想這個法子,老爺求求你念在往日的恩情上,原諒妾身這次吧,我們的兒子沒有了,妾身怎麼也要看著三小姐順順利利的出嫁,我才安心哪!」

  大老爺冷笑著看著她:「洪府是什麼人家?所以你就看中了武進伯府的榮華富貴,連禮義廉恥都忘了?你為了她的婚事,將佟府的臉面置於何地,將我的臉面置於何地?!」

  王姨娘哭的滿臉鼻涕眼淚,顧不得擦:「就這一次,只要兩府親事定了,外人也不會去說什麼,況且,伯公府總歸是公爵之家,伯公爺在聖上面前也說的上話,只要兩府成了姻親,他一定會幫老爺在聖上面前說話,總比宣寧侯府強啊,老爺!」

  大老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大太太就很賢惠的給他遞了杯茶過去,大老爺一把揮開茶盅,茶盅的碎片濺了一地,滾燙的茶水燙在他的手背上,他豪無所覺,面色冷酷的道:「我佟正安為官十幾載,你竟讓我用女兒的婚事去討好別人,換取官位?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他怒不可遏指著伺候在側的來總管道:「也不要明日,今晚就送去莊子裡去!」

  來總管臉上一怔,帶著兩個粗使婆子,就上前將王姨娘綁了起來,王姨娘魔怔了一樣大喊大叫,大老爺就讓人堵住了嘴巴,連拉帶拖的連夜送到莊子裡去了。

  自始至終,大太太沒有說一句話。

  待人走了,大太太讓人重新上了茶,就遣了丫頭婆子關了門,親自給大老爺順了氣,安慰道:「老爺也消消氣,免得氣壞了身子!」她慢慢說著,語氣柔和的試探道:「老爺送走了王姨娘,三丫頭那邊如何處理?」

  大老爺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她坐下,待大太太坐下來,他問道:「你怎麼想的?」

  大太太喝了口茶,略頓了頓才道:「三丫頭今天被任三爺扶著回來,滿府裡下人都瞧見了,趕巧那幾位大人又正在二房賞花,通濟河又在旁邊,發生了什麼事自是落在眼裡,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住了,三丫頭的名聲算是徹底壞了。」

  她停了下來去看大老爺:「她一個人倒是無所謂,只是府裡還有四丫頭,六丫頭,八丫頭也大了,總不能因她一人連累了幾個妹妹,所以依我看……」不如送到廟裡去……

  她的話沒有說完,卻看見大老爺抬起了手,制止了她的話,就聽他忽然問道:「那位陳夫人,可是陳尚書的夫人?」

  大太太一愣,點點頭道:「是!」她忽然明白大老爺的用意,詫異道:「老爺莫非是想?」

  大老爺疲憊的點點頭,道:「我今兒瞧著那任三公子人品確實不佳,可是三丫頭畢竟是佟府的小姐,你我身為父母沒有好好管教,卻讓一個姨娘教成這樣,本也有過!如今事情鬧的人盡皆知,如果把三丫頭送去廟裡,也免不得別人在背後非議你我,不如你明日去一趟陳府,去探一探陳夫人的意思!」

  大老爺將大太太的責任連帶說了進去,也是將大太太拒絕武進伯府的提婚,又沒有將此事處理得當的責怪,若非事情做的保密,王姨娘又怎麼會知道,又怎麼會有今日這樣的亂子。

  大太太臉色極其難看,她看著大老爺道:「讓我去和陳夫人說?這不等於是我們在和武進伯府提親,老爺!」她狠狠皺了眉頭:「這怎麼使得!」

  大老爺喝了口茶,神色不明的去看大太太:「如何使不得,以我們如今的地門第,你去提親若是武進伯府應了,難道還駁了你的面子不成?!」

  大太太也生了氣:「老爺可想過,若是我去提親,那在外人眼裡我們不是成了趨炎附勢之輩,這以後我們佟府的臉面還望哪裡放?況且,我們已經應了洪府的親事。」

  誰知這話不說還好,一提大老爺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底滿是譏諷的看著她:「事到如今,你還有臉說這些?」

  他嫁給大老爺這麼多年,大老爺從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大太太一驚,差點掉了手中的茶杯,急忙解釋道:「老爺……當時也是武進伯府和我們提的,妾身也並未答應,況且當時想的可是六丫頭,即便換成三丫頭,可我也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到這樣的局面啊……」

  大老爺就冷哼一聲:「事情就這麼定了,你擇了日子便去陳府走一趟。」說完,甩袖出了門。

  大太太疲憊的靠在椅子上,沒有像往常一樣追出去……

  王姨娘今天這招可謂是釜底抽薪,雖自傷了一千,可也損了大太太八百,她前面不留餘地的拒絕了武進伯府,這轉眼功夫,卻又要她親自去提親,這就跟喝了一夜的酒吐在杯子裡,然後被人逼著又重新喝了回去。

  她膈應的難受,即便王姨娘做了炮灰被送到莊子裡去了,她也沒有半點期盼已久的喜悅。

  房媽媽悄悄走了進來,輕聲道:「太太,奴婢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意興闌珊道:「你跟我這麼多年,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那奴婢就僭越了。」房媽媽壓低了聲音道:「依奴婢看,大老爺的決定在理,王姨娘今兒說的話雖糙了些,可道理卻是沒有錯,伯公爺如今在聖上面前正得勢,他一句話抵得上旁人的十幾句,大老爺現在可是關鍵時期,太太不也想他留在京城,若是有伯公爺在聖上面前遞句話,我們豈不是事倍功半?!」

  大太太眉頭一挑,就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說。」房媽媽笑著道不敢,大太太也不再勉強,卻皺著眉頭道:「我何嘗不知道這道理,當初動了武進伯府的心思,為的就是大老爺和慎之,若是六丫頭倒是可以,她人老實膽子又小,又有夏姨娘和老七捏在我手裡,不怕她不聽話,可是三丫頭卻不一樣,她心裡眼裡那還有我這嫡母,若是將她嫁過去,與為他人做嫁衣有何區別!」

  房媽媽滿臉的笑道:「倒是奴婢多慮了,太太心裡清楚的很,也只是過不了心理這道坎罷了!」頓了頓又道:「如今王姨娘被送走了,三小姐若是想讓她回來,不來討好您又去討好誰,如今依奴婢看,比起六小姐來,三小姐更好拿捏一些才是。」

  大太太目光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我怎麼能拉的下這個臉去找陳夫人!」她想到大老爺方才看她的眼神,心裡頓時涼颼颼的,嘆了口氣道:「只怕便是我不想去,事情也沒有迴旋的餘地,王姨娘流產的事,大老爺……還是惱了我了。」今日大老爺說的這一番話分明含著怨恨責怪,不管他嘴上有沒有說,但終歸還是相信了王姨娘的話,認為是她容不下王姨娘而下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這個黑鍋,大太太覺得自己背的極其冤枉。

  這一點房媽媽也沒有想到,她安慰道:「天火草的事大老爺問過胡先生,事情說的清清楚楚,大老爺又怎麼認為是您做的,奴婢到覺得是大老爺是老來得子格外在意了些,所以心裡一時放不下,過段時間就好了,並沒有責怪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擺擺手,打斷她的話:「這事我心裡有數,不必再說了……你去準備準備,後天隨我去一趟陳府!」

  房媽媽點頭,退了出去!

  第二日大太太著手整頓東跨院,以及佟析言的院子,將王姨娘屋裡的邱媽媽並著兩個年老的婆子送到莊子裡去了,年紀小的丫鬟悉數發賣,一個不留,佟析言房裡的也是如此,墨香水香大太太就讓來總管找人牙子賣了出去,其他的婆子小丫頭,則是並著王姨娘屋裡的,一併送走了。

  春雁回來心有餘悸的道:「墨香還沒有出門,就一頭撞在垂花門,血從額頭流出來,將地面都染成了紅色……可是大太太看也不看,就讓婆子隨意包紮了一下,水香一見墨香這樣,就立刻瘋了一樣去求大太太,房媽媽就帶著婆子堵了她的嘴,和包著頭巾的墨香一起扔上了馬車」

  析秋正坐在炕頭上,將那件斗篷最後幾針收了,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大太太一番雷霆手段,王姨娘在佟府十幾年的勢力,算是煙消雲散了,活躍了十幾年的人物終於徹底從佟府的舞台上退了下去。

  佟析言屋裡空了人,大太太就從自己房裡撥了兩個二等丫頭,秀雲,柳枝過去,又從外面買了四個小丫頭,兩個粗使婆子,又添了個媽媽,算是補齊了佟析言房裡的缺,但析秋也因此被添了個媽媽,大太太說是小姐們年紀大了,以前忙著倒忘了這事,如今想起來就一起補了!

  彷彿為了平衡,又或者是最近府裡事情太多,大太太就從輕發落了司杏司榴以及端媽媽,司杏司榴每人打了十板子,端媽媽年紀大了就打了五板子送了回去。

  大太太做了順手人情,將司榴司杏由新來的媽媽送回來的,就順便麵見了新主子,新來的媽媽,夫家姓宋,人長的高高瘦瘦的,圓龐臉很白淨,顴骨邊長了一溜的雀斑,看著有點刻薄,一雙眼睛看人時也是處處露著精光,甫一進門就把析秋房裡打量了幾遍,用司榴的話說就和大太太來巡查一樣。

  析秋笑著免了她的禮,讓她坐在腳邊的杌子上,宋媽媽不肯,析秋笑道:「媽媽快別見外了,以後我們日日見面,若是媽媽時時這樣,還不得累著。」宋媽媽這才半側著身子,坐了下來,析秋又看著春雁吩咐道道:「沏了老君眉來,媽媽愛喝。」春雁笑著去沏茶。

  宋媽媽暗暗心驚,她才來府裡,六小姐竟是連她愛喝什麼茶都打聽清楚了,這麼想著她抬眼去打量六小姐,只見她淺淺笑著端坐在椅子上,手裡端著粉彩官窯的茶盅,慢慢的啜了一口,在熱氣氤氳中,她清瘦的面容彷彿敷上了一層迷霧,尤其是那雙笑盈盈的眼底,彷彿正流動著什麼,可是她卻看不真切。

  她想到大太太的話:「府裡的小姐都大了,讓你過去以後嫁出去,你有經驗也能幫襯著些……」

  宋媽媽剛剛進來時趾高氣揚的氣勢,漸漸低了下去,她暗忖道:不知道大太太有沒有見過,這樣的六小姐。

  心思轉過,宋媽媽耳邊就聽到六小姐笑著問道:「媽媽哪裡人,怎麼稱呼?我怎麼從來沒有在太太跟前見過您?」

  「奴婢夫家姓宋。」宋媽媽笑道:「奴婢以前一直負責打理太太的陪嫁莊子,前幾日太太親自去看了一遍,就把奴婢帶了回來指給了六小姐。」

  析秋微微訝異,大太太將看守宅子的婆子撤了,難道是要把宅子給佟析言做陪嫁?佟府雖是五品官府,可老太爺當年攢下來一大筆家私,如今雖不如從前,但嫁幾個女兒還是不會吃力的,怎麼也不會用得上大太太的東西。

  心裡疑惑,她面上卻是笑道:「原來是這樣,媽媽也是得力的人,否則母親也不會將宅子交給媽媽照看。」宋媽媽笑了起來,這時春雁泡了茶進來,宋媽媽欠身接了,析秋又對春雁吩咐道:「去和廚房說一聲,晚上加幾個菜,為宋媽媽接風。」

  春雁笑著應是,宋媽媽驚的站了起來:「這怎麼使得!」析秋笑著擺手道:「媽媽剛來,以後房裡的丫頭也要由媽媽管,過了今日大家見了您也不敢嬉皮笑臉的,趁著才來吃個飯,媽媽也好見一見那幾個丫頭。」

  「還是小姐想的周到!」宋媽媽不說話,又撫了撫身上秋香色的褙子,沒有再推脫。

  到了晚上,析秋讓人將桌子擺司杏司榴的房裡,大家一起吃了個飯,席間趁著析秋去洗手,春雁悄悄在析秋問道:「小姐,宋媽媽來了,那房裡的鑰匙……」

  析秋回頭看著幽暗的夜色,笑道:「不過是些死物,你把鑰匙都交出去吧!」

  春雁一驚:「小姐的家當可都在裡面呢。」

  析秋笑看著她:「我的家當可不是箱籠的東西,而是你們……你們便是大太太再派人進來,也不可能拿的走。」

  春雁紅著臉沒有說話,當晚就把鑰匙悉數交給了宋媽媽,宋媽媽卻是不拿:「姑娘跟著小姐這麼多年,我這才剛來怎麼好攬這樣重要的活,鑰匙還是姑娘收著的好,以後老婆子免不得還有事請教姑娘的,又何必拘泥這些!」

  春雁見她面色認真,不像客氣得樣子,就又收回了鑰匙。

  析秋笑著沒有說話,心裡卻嘆道:看來,大太太這一次真的被佟析言的事驚到了,竟是將這樣精明的人指派到她房裡來。

  一連幾日,析秋這邊恢復了平靜,佟慎之卻一直拉長個臉,若是來內院請安,也是在大太太忙著的時候,抑或是她要出門,露個臉就去了館裡。

  佟敏之則更加乖巧,除了早晚來一趟,平時都在房裡讀書,只是沒事還是會在大老爺的書房面前晃一下……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一起去看佟析言,雖平日裡磕磕碰碰,但如今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再說什麼也沒什麼意義,況且,即便心裡不願意,面子上卻總是要過的去的,更何況大老爺如今還在府裡。

  三人進了院子名叫秀雲新來的丫鬟笑吟吟的迎了過來,朝三人福了福道:「三小姐不便出來迎客,三位小姐隨奴婢進去喝杯茶吧。」

  析秋微挑了挑眉,覺得這個秀雲比起墨香來,只怕又是一個層次。

  三個人進了佟析言的房間,這還是析秋第一次進佟析言的臥室,淺紫色的紗幔流沙一般瀉下來,多寶格上一對掐絲琺琅的香爐,金鑲玉的斛,青瓷官窯的雙耳樽,皆非普通凡品,她露出驚訝的表情,佟析硯就很湊趣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邊悄聲道:「母親自王姨娘房裡搜出來的東西,比這些可珍貴多了。」

  析秋皺了皺眉,王姨娘能從哪裡得這些東西,只可能是這幾年隨大老爺在任上旁人送的。

  就是不知道大老爺清不清楚。

  秀雲將紫色的紗幔搭上去,露出裡面淺粉色的綃紗帳子,佟析玉眼底立刻露出艷羨來,析秋也抬目看去,只見帳子兩側的掛鉤,竟是一對很精緻的瑩白色展翅飛翔的蝴蝶,栩栩如生,聽說是今年珍寶閣才出來的新品。

  「小姐!」秀雲隔著帳子去喊佟析言:「四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來看您了。」

  帳子裡除了佟析言淺淺的呼吸聲,再沒有聲音發出來,毫無回應,秀雲面露尷尬的看向三位小姐,笑道:「小姐這兩日疼的厲害,夜裡睡不好,白天難免睡的沉了些。」說著,又轉身去喊佟析言:「三小姐,幾位小姐來看您了。」

  依舊是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出來。

  析秋抿脣朝秀雲笑笑:「即是睡了,我們改日再來吧!」佟析硯和佟析玉也雙雙點頭:「三姐姐,我們明日再來看你。」

  秀雲紅了臉送三個人出門,站在門口她道:「三位小姐不要怪我們小姐,她這也是心裡難受……」

  析秋就笑著點頭道:「不必在意,你也去忙吧。」說完,她轉身出了院子,佟析硯和佟析玉也隨著她出來。

  三個人又去智薈苑請安,正好大太太從陳府回來,滿臉疲態的揮揮手:「你們都回去歇著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說著就進了裡間去換衣裳。

  析秋幾人屈膝行了禮出來,房媽媽又追了出來,對析秋道:「太太說明日派人去接姨娘回來,六小姐可有什麼話要交代的?」

  析秋眉梢一挑,她沒想到大太太會問她的意見,她笑著搖頭道:「普濟寺也不遠,過了晌午就回來了,勞媽媽告訴母親,我沒什麼可交待的。」

  房媽媽就點點頭,笑了回了正房。

  第二日大太太就派了錢媽媽去接夏姨娘,可來總管卻說他去莊子裡看看春苗,就順道把姨娘接回來,也不用錢媽媽特意跑一趟,大太太現在沒有心思管這件事,就準了這事。

  中午不到,夏姨娘就回了府,析秋帶著宋媽媽去了趟東跨院,見到夏姨娘時就見她比起在佟府時臉色紅潤許多,人也微胖了些,她也就放了心,雖有許多話想問,可卻知道現在還不是問的時候,便只稍坐了會兒,就帶著宋媽媽回了院子。

  這幾日佟府裡格外的安靜,大老爺根本不回內院住,早出晚歸又睡在書房,大太太就日日和陳夫人見面,不是陳夫人上門就是大太太去尋她,這樣過了七八日,智薈苑裡終於有消息透露出來,佟析言的婚事算是談成了!

  司榴坐在杌子上為析秋分線,滿臉的唏噓:「沒想到三小姐的婚事就這麼定了!」上個月大太太親自去了趟陳府,後來陳夫人又來了兩趟,兩府商量來商量去,終於在今天正式納吉,交換了庚帖,婚期本是要等後年佟析言及笄,可眼下出了這樣的事,兩府都等不了了,於是就定在明年的十月。

  算算時間上雖不寬裕,但也夠了!

  雖是填房,但伯公夫人聘書上林林總總共寫了整整六十六抬的聘禮,莫說一個小小的庶女,就是前幾日榮國公的千金嫁到壽寧伯府去,也不過八十抬嫁妝,伯公夫人能如此做,算是給足了佟府臉面,但這樣的臉面大太太卻是不高興了,對方來了六十六抬,她作為陪嫁雖不能平了這個數,但面子上前卻要過得去才行。

  況且,佟析言是庶女,後面還有六小姐,八小姐,大太太這一次雖是解決了王姨娘,但損失也不少!

  「三小姐關了門開是繡嫁衣,府裡一下子就覺得安靜下來了。」司榴放著手邊的彩線,托著下巴想到從今天開始佟析言就要待在閨房裡繡嫁妝,她就覺得無聊,如果她嫁人也要這樣,她寧願不嫁。

  析秋笑了起來,點著她的額頭道:「覺得那十板子打的不夠?」

  司榴立刻捂了自己的屁股,忙搖著頭:「小姐,你是沒有被打過,那滋味……打的時候只知道疼,可之後傷口慢慢的好,那又疼又癢卻又不能撓的感覺,簡直是生不如死。奴婢再也不要被打板子了。」

  析秋目光動了動,笑道:「這次是我欠考慮了,為了四姐姐連累了你們。」

  司榴擺著手道:「四小姐和您那樣親近,我們也高興,況且,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天天有,偶爾被打一次,也無妨的。」

  析秋不再說話,卻看著司榴發了會兒呆。

  等司榴出去,析秋就把春雁喊了進來,問道:「這幾日大太太免了我們晨昏定省,你可去正院瞧過,大老爺和大太太臉色如何?」

  春雁想了想,道:「奴婢瞧著大老爺到沒什麼,只是大太太依舊不大開笑臉,沉著臉就連紫鵑走路,也輕手輕腳的,生怕惹怒了大太太。」

  析秋點點頭,就附在春雁耳邊道:「去和來旺家的說,司榴過了五月,就滿十五了!」佟府裡的丫頭,滿了十八若是沒有配人就要放出去的,司榴司杏年紀也不小了,她該為她們打算打算。

  春雁眼睛一亮,臉上浮上層喜悅:「小姐,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了?」她就覺得,來旺家的自那次司榴被打之後,就對她們格外的上心,無論什麼事都想著她們,就比如前面夏姨娘從廟裡回來,大太太原本只派了錢媽媽去接,可是來總管卻說要去那邊看莊子,就親自駕了車把姨娘接了回來。

  最有心的還是來總管接了姨娘,並沒有直接送到內院,而是領著姨娘去了大老爺的書房,說是報個平安!

  這還是夏姨娘六年來,第一次見到大老爺!

  她還記得小姐去看姨娘時,姨娘雖依舊清清淡淡的,但眼裡卻有著以往所沒有的期待和喜悅。

  小姐為此也很高興。

  她為小姐和夏姨娘高興,可也感激來總管,她還納悶來總管一向不插手內院的事,怎麼突然一反常態,原來是有司榴這層原因在裡面。

  「奴婢這就去!」春雁滿臉的笑,眉飛色舞的朝析秋福了福,轉身就出了門。

  析秋嘆了口氣,卻有些頭疼司杏的婚事,看來改日找個機會要好好問問她才是。

  這一日佟析華回來了,大太太就把析秋幾人都喊了過去,大太太一改前幾日的陰霾,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朝著幾位小姐道:「我這半個月忙著竟是忘了,這個月底就是太夫人的生辰,雖說不是整生日,但我們該有的禮還是要送去的。」

  太夫人過生日與她們有什麼關係?析秋微笑著去聽大太太的話。

  「往年官窯瓷器,琺琅琉璃的,也沒新意……正巧你大姐姐就聽說,太夫人前幾日去壽寧伯府吃喜酒,看到壽寧伯府上幾株海棠開的正艷,太夫人足賞了半盞茶的功夫,還說要和婁老太君討些回去種在話花園裡,來年也能在自家的園子裡欣賞。」大太太頓了頓,看著三個女兒道:「我想著不如你們合力繡副繡品出來,一來是你們親自繡的,心意是旁的東西無法比的,二來,太夫人這樣的閱歷,什麼珍貴東西沒有見過,便是我們再去尋,也不一定是合她意的,不如樸實些興許能合了她的意。」

  提到繡品,佟析硯就狠狠皺了皺眉道,她可是連荷包也不會的:「母親怎麼好好的想送繡品,還讓我們親自動手,這眼見著也沒幾日,無論繡什麼也來不及吧!」

  大太太恨鐵不成鋼點了點佟析硯的額頭,道:「你也不小了,整日裡鑽到書堆裡,便是和男子一樣滿腹文采做何用,從今兒起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待在房裡練繡活。」

  佟析硯滿臉的不高興。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5:27 PM

第六十一章:身份

  宣寧侯蕭氏,在文宗時期曾是炙手可熱的國舅爺,當時可謂是權傾朝野,後文宗繼位,太后娘娘因為年輕時身體落了毛病,文宗三年就一病不起,纏綿病榻數月後終是薨了。

  太后娘娘的離去,對宣寧侯府的打擊很大,文宗雖和當時的宣寧侯是嫡親表兄弟,但感情並不深厚,文宗又是喜怒無常之人,蕭氏自此便是一落千丈,當時侯爺韜光養晦辭去了所有職務,專心打理府中的庶務,甚至一度和現在的太夫人,在侯府的後花園裡開了菜園,過起了田園生活,徹底遠離了朝政。

  幾年後苗疆蠢蠢欲動,滿朝裡選不出能人將才,文宗就親赴侯府,請侯爺帶兵遠征苗疆。

  侯爺最終答應出征,並將才三歲的大兒子和剛剛滿周的二兒子託付給皇上照看,自己則帶著大軍由太夫人相陪,夫妻遠赴苗疆,誰知道此一去竟是三年,等侯爺得勝而歸,文宗已被德宗幽禁於梁旭宮中半年之久,新任皇帝得知侯爺歸朝,便讓人抱著兩位蕭公子去城外五十里迎接。

  侯爺見大勢已去,自己的兒子又在德宗手中,便當機立斷卸下軍符,帶著太夫人單槍匹馬進城。

  他的果斷救了侯府,德宗甚至念在他平僵有功,不追究一切過往,還道蕭太后當年對他有恩,不但沒有沒收侯府的爵位,還辭了侯爺榮威將軍的頭銜,但侯爺在苗疆的三年,曾在一次戰事中受了重傷,雖已痊癒可雨天濕冷之時,全身便是僵硬異常,連行動都非常困難!

  將軍之位不過是空有頭銜。

  十年後老侯爺去世,長子蕭延炙繼承了爵位,太夫人帶著五個兒子一個女兒撐著門面,太夫人戰場上颯爽英姿,但畢竟是女流,侯府之勢早已不能與當年相提並論。

  所以才有了蕭延炙在滿朝避如蛇蠍的倭寇之戰中,挺身而出,領命帶兵遠赴福建,只為再為侯府拼一個錦繡前程。

  析秋慢慢喝著茶,蕭氏的過往在她腦中一一掠過,儘管宣寧侯府大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佟府與之相比依舊是天壤之別,所以當年她知道佟府的大小姐嫁去侯府時,著實吃驚不小,怎麼也想不通,汲汲營營想要重塑往日輝煌的蕭氏,怎麼會娶一個五品官的女兒,這與侯府而言毫無助力。

  直到後來她問夏姨娘才知道,原來當年侯府定的並非是佟析華,而是二房的二小姐佟析雪,當時二老爺在吏部如日中天,又有得力的外家嚴閣老把持朝政,二小姐幾乎是個香餑餑,蕭氏也動了這個心思。

  侯府的次子與吏部左侍郎的女兒,嚴閣老的嫡親外孫女,門第上沒有多大的落差。

  只是不巧的是,外人只知道二房有個二小姐到了適婚的年紀,可卻沒有人知道,二小姐從小就先天不足,身體一直很虛弱,甚至連出門曬個太陽,也需要人攙扶著才能行走。

  二老爺愁眉不展,去和嚴閣老商量,兩人都覺得這門親事好,可當時二房除了二小姐並無適齡的女兒,於是二老爺就和大老爺商量,可否與侯府提議,將佟析華嫁過去。

  本以為侯府要考慮些日子,卻沒有料到第二日太夫人就托媒人上了門,三媒六聘將佟析華娶回府,這才有了侯府和佟家的姻親關係。

  太夫人她沒有見過,但僅看此事,就可以知道,她絕對不會似一般內宅女子那樣溫柔賢惠,定是雷厲風行又頗有遠見和手段的女子。

  大太太說她喜歡海棠,又要繡了繡品給她送去,她私心覺得這主意並不好。

  心裡想著,析秋面上卻是淡淡笑著,聽大太太吩咐道:「至於繡什麼,我倒是沒有想好……」她頓了頓去看佟析華:「屏風可好?」

  佟析華歪著頭去想,滿屏繡了嫣紅海棠是什麼樣,嘴上已經道:「屏風不大好定,若是大了時間上怕是不夠,可若是小的,雖顯精緻了可也考驗繡技……」她看著幾位妹妹道:「也就只有六妹妹的鏽活還拿得出手,四妹妹和八妹妹可都幫上不忙的。」

  大太太也皺了眉,三丫頭的事已經定了,接下來就是佟析硯的婚事,她自小身體不好也不常出門,如今到了年紀終歸要帶出去見見世面,所謂好女百家求,這個「好」,也要讓人知道才行得通。

  前幾日她與大老爺提到周家,大老爺沒有反對,卻是說不著急,她明白,經過王姨娘和佟析言的事之後,原本對兒女婚事並不特別關注的大老爺,多了幾分謹慎,對此她無話可說,最近府裡的事情確實一樁連著一樁,又有王姨娘流產的事,大老爺對她已不如以往那般的信任。

  可大老爺謹慎是他的事,佟析硯是她的女兒,她的婚事她決不能馬虎。

  大太太露出猶豫之色,彷彿在思考到底繡什麼,這時析秋笑著看向佟析華,彷彿不經意的道:「眼下不過月餘,繡屏風無論大小時間怕已是不夠,太夫人即是喜歡海棠,不如我和四姐姐,八妹妹合力,為太夫人做套衣裳怎麼樣?以海棠為題,在針腳上下些功夫,一來只是衣服,功夫上省了許多,二來裁衣分線也簡單的多。」

  佟析華眼睛一亮,點頭道:「六妹妹這主意好!」她看著大太太:「母親覺得如何,若是依六妹妹所言,倒還有另一個好處,衣衫送去穿在身上,旁人瞧見了也知道是出自幾個妹妹之手,比屏風卻要好了許多!」

  析秋嘆了口氣,幾次接觸之後,她已經知道佟析華的性格,凡事都要計較利益得失,且又是毫不掩飾的明顯,與她相處就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去思考掂量,自己身上有沒有她所願意交換的價值!

  大太太聽了也微微點頭道:「那便這樣,你回去讓人將太夫人的尺寸送來,我記得府裡還有匹浮光錦,做春衫褙子恰好,還有絹茜雪紗可以做個綜裙。」她微微一頓對幾個女兒吩咐道:「即便是衣服,也要做的精緻些,你們回去商量個樣式出來,我也讓房媽媽去錦繡閣取些今年時興的花樣回來,至於分工,四丫頭畫工最好,讓四丫頭畫個樣子出來,八丫頭把衣服按尺寸裁了,再收了邊角,至於衣服上的花式就由六丫頭去繡……」她目光一一掃過三個女兒:「可有問題?」

  不讓她繡花,佟析硯只差拍手稱快,笑著道:「我沒有問題。」又去問析秋和佟析玉:「六妹妹和八妹妹怎麼樣?」

  析秋眉頭微微皺了沒有說話,佟析玉卻是點頭道:「我雖是手腳笨了些,但會盡力去做,若是不懂的地方我也會去請教府裡的繡娘。」

  大太太讚賞的點點頭,挑眉去問析秋:「六丫頭呢?」

  析秋嘆了口氣,抬頭道:「我這才想起來,昨日才裁了衣料,原是想趁著這幾日,給大老爺,大哥哥和七弟各做件家常道袍,如今看來只能放一放了!」

  「我當什麼事!」大太太笑道:「又不是缺衣衫,先放一放罷,你若是已經和大老爺提過,我便去和大老爺說一聲,你緊著要緊的事去做!」

  「這倒沒有!」析秋笑道:「順手的事,原想著等做出來直接送去的,衣料即是裁了我便這一日加緊些功夫,盡量不耽誤功夫!」

  大太太眼底露出絲滿意,微微點了點頭。

  晚上,大太太在幾次請了都被各種理由拒絕後,大老爺終於應了,回智薈苑用膳,與大太太兩人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默默的吃過飯後,大太太讓紫鵑上了茶,她則陪著大老爺坐到稍間的羅漢床上,添紅漆的羅漢床上墊著海藍色的墊子,是大太太來京城不適應北方的炕,大老爺特意請了江南的工匠進府制的,這床一放便是二十年,如今有的地方已經補了幾次漆,顯得有些陳舊,可大太太卻一直不捨得扔,冬天時就讓人蓋了布日日擦一遍,春天就墊了褥子,夏天有時大太太還在上面歇午覺。

  大老爺坐下後,臉上表情就略鬆了鬆,看著羅漢床道:「若是喜歡,改日讓人再原樣製一件,何必一直留著這個!」

  「用習慣了,便是換了新的也捨不得扔。」大太太笑看著大老爺,語氣裡頗有動情之意:「再說,這是老爺當年的一片心意,妾身又怎麼捨得扔。」

  大老爺這樣的男子,彷彿對他的每個女人都很好,即便在他一個個妾室抬進了門,大太太依舊不忘當年她進府時,那幾年兩人在一起恩愛的光景。

  「你就這樣。」大老爺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日子對大太太心裡積壓的不快,一時也變淡了些,想到他外任十幾年,大太太沒有任何怨言的為他打理府邸,照顧子嗣,他臉上的冷硬又少了幾許,問道:「可是有什麼事?」就見大太太笑著答道:「確實有事要與老爺商量,一是三丫頭的婚事定了,想與老爺商量商量,到底陪多少嫁妝,畢竟下面還有三個丫頭,若是按武進伯的聘禮加,只怕到了後面的幾個,我們就難做了,可若是不按禮單來,又怕武進伯說我們對他們不重視。」

  主要還是怕大老爺說她偏了心。

  這些事大老爺提不起興趣來,只淡淡回道:「嫁妝的事你看著辦,若是需要什麼就去和來總管說一聲,讓他給你跑跑腿!」

  大太太眼底露出笑意來:「老爺即是這樣說,那我就比著華兒當年的嫁妝置辦罷。」

  佟析華當年的嫁妝是四十八抬,佟析言怎麼也不能越過佟析華,再說任三爺是伯公府的三爺,身份也比不上侯府的二爺,其次,佟析華是嫡出,佟析言卻是姨娘生的,這身份上又是差了一層。

  大老爺眉頭蹙了蹙,當年的事情況不同,那幾年八王爺謀反案弄的朝野內外幾年都沒恢復元氣,蕭府和佟府自是不敢太過張揚,如今局勢不同情況自也另當別論。

  大太太見大老爺不說話,提了一提之後當他沒有異議,就轉移了話題,說起太夫人的壽辰:「以海棠為題,讓四丫頭做套衣衫,六丫頭八丫頭一旁協助,照著事先畫好的樣子做,想必月底應能趕出來的。」

  「太夫人?」大老爺略微沉吟便道:「太夫人為人豪爽,太太倒也不用太過拘泥這些俗物,如今侯爺在外,想必太夫人也沒心思應酬這些,不過走個過場。」大老爺停了一停,又道:「你常去走動也是走動也是好事!」

  太太目光閃了閃,笑道:「妾身正是這個意思,兩府來往這麼些年,也不會去計較這些細微末節的事,只是眼下情況不同,我也想著等空閒了,去侯府走動走動,陪太夫人說說話。」她想了,又說道蕭延炙:「外傳侯爺受了重傷,半個月沒有戰報回來,可是真的?」宣寧侯的榮寵,直接關係她女兒的幸福,況且,京城裡功勛之家,達官貴人都是盤根錯接的關係,佟府有了侯府這個親家,雖沒有事事掛在面上,但辦起事來卻實實在在的方便許多,幾個孩子的婚事,也難保不會有人看中侯府,而與她們結親。

  大老爺眉頭又皺了起來,眉宇間淡淡的川字紋越發的明顯,他道:「道聽途說之事,怎可拿出來說,福建那邊一日沒有軍報回來,這些消息就是謠言,你也不要和華兒去說這些,省得她胡思亂想。」他頓了一頓又道:「太夫人壽辰的事,你看著辦吧,這些事侯府雖看著風平浪靜,只怕太夫人心裡也擔憂得很,你帶著孩子們去熱鬧熱鬧也好!」

  大太太就笑了起來,心裡壓著的大石也卸了下來,只要宣寧侯還在,侯府就會越來越好,她道:「正是這個理。」還有點她沒有說,佟析華嫁去蕭家八年無所出,侯夫人也是沒有子嗣,四爺又是那樣的,只有五夫人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可偏偏五爺又是庶出,對於太夫人總歸少了些喜悅,侯夫人有侯爺撐著自是無事,可華兒她卻很擔心,怕太夫人心裡不喜她,讓二爺納妾,若是生了庶長子,這以後又是埋了禍根!

  大老爺自是沒有大太太想得細緻,他放在茶盅起了身:「皇上最近身體愈發不穩,我要去老二那邊走走,你也早些歇著吧!」大太太迎了過去,喊紫鵑來:「給大老爺那件披風來。」又對大老爺道:「夜裡涼,您仔細著身體,別熬著夜!」

  大老爺微微點了點頭,就由著大太太為他繫了披風出了門。

  大太太收了臉上的笑容,看著隨著大老爺漸行漸遠的燈光,目光微微發怔,隨即揮了袖子進到門裡。

  「去把羅漢床用布蓋上,裡面的東西收拾了原封擺著!」說完就進了次間靠在炕頭上合目養神。

  這邊房媽媽端著茶盤進來,大太太忽然睜開眼道:「明兒從庫裡將那匹浮光錦並著茜雪紗找出來,給四小姐送去,再去錦繡閣拿些時興的花樣子一併拿過去。」房媽媽點頭應了。

  房媽媽露出一絲詫異,點頭道:「奴婢記著了!」她說拿起一邊的美人捶,坐在腳踏上給大太太捶腿,她看著大太太有些倦意的面色問道:「太太,可是大老爺述職的定下來了?」

  大太太疲憊的搖了搖頭道:「原位留任按著往年,該是極便宜的,只不過今年聖上的龍體一直反覆,朝裡那還有人去辦實事,即便是二老爺不也整日忙著和三皇子商議,這樣一來倒是把大老爺的事耽誤了!」

  房媽媽笑著道:「這樣也好,大老爺也能在府裡多留些日子。」她想了想有試探的問道:「往年都是大老爺定帶去的姨娘,今年奴婢瞧著沒什麼動靜,太太有什麼打算?」

  提到這點大太太臉色更加難看,一年只在年關見上一面,她這個嫡妻倒不如妾室相伴的時間多……

  「事情不也沒定下來,到時候再說,實在不行就抬了紫鵑去。」

  房媽媽一愣,停了手中的動作去看大太太,您這麼一說,倒是讓奴婢想起件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道:「你最近是怎麼了,說氣話支支吾吾的。」房媽媽怕大太太生氣,就笑著回道:「奴婢瞧著府裡好幾個丫頭都到了年紀,太太可有什麼打算?」

  「這件事我正想和你說。」大太太坐了起來:「你明兒讓來旺家的來見我,我有事問她。」

  房媽媽點頭應道:「奴婢記著了。」

  這邊,析秋回去讓春雁將昨天裁的布料找了出來,點了燈坐到炕上,司杏和春雁忙著滾邊,宋媽媽從外面進來,看到主僕幾人挑著燈安靜的各自做著活計,不由納悶的上前去瞧,就看到三件大小不一的男子道袍鋪在炕上,她訝異道;「小姐這是給誰做的?」

  析秋停了手裡的活,朝宋媽媽笑道:「媽媽坐下說話。」宋媽媽就坐在了司榴的旁邊,析秋道:「給大老爺大哥哥做的,本是閒著的,想著慢慢做,可是眼下母親又派了事,我就想這兩日趁著四姐姐,八妹妹裁衣滾邊的空,先把這些做完了。」

  宋媽媽眉梢一挑道:「時間可來得及?奴婢可聽說往年太太都是送字畫瓷器等頑物的,今年難得想讓幾位小姐露露臉,說句不怕小姐生氣得話,這事兒可比什麼都重要,小姐可千萬不能耽擱了!」

  大太太的意思析秋自然明白,只是自那天看到夏姨娘從大老爺書房回來後的表情,就時時在她腦中迴旋不去,這次聽說大老爺依舊要求外放,必然要帶位姨娘隨去服侍,除非大太太捨得給大老爺再討一房回來,否則只能從府裡的姨娘裡選。

  他希望大老爺對姨娘的誤會能解除,姨娘若是能隨他去任上,哪怕只是短暫的也是好的。

  對她來說,任何事都沒有這事重要。

  「媽媽說的我明白,母親的布料樣式以及花樣子明日才送來,四姐姐還要一天將花樣子整理出來,我還有兩天的功夫,不過幾件衣服,不打緊的。」

  宋媽媽眼睛就閃了閃:「奴婢也是擔心小姐,既然小姐這麼說了,奴婢也放心了!」宋媽媽直起了身,目光在幾個丫頭的臉上轉了一圈。

  春雁見宋媽媽看她,就笑著問道:「媽媽瞧著我做什麼?我臉上可是有東西?」說著拿手去擦。

  宋媽媽就笑道:「快別擦了,你臉白淨得很。」春雁紅了臉,低頭繼續手裡的活。

  「我去讓婆子燉些蓮子湯溫著,小姐睡前也吃點,免得夜裡餓了!」宋媽媽笑著走了出去。

  司榴嘟著嘴道:「小姐做什麼都要問一問,我看她不是來服侍小姐,倒像是來監督小姐的。」春雁拍了她一下,不以為然道:「我見宋媽媽倒還好,若她真有什麼心思,又怎麼不收鑰匙,也別管她是不是太太的人,只要到了小姐這裡後,能什麼事都替小姐想想,旁的也就不再重要了。」

  司榴不服氣得道:「就你傻氣,她不收鑰匙是因為她才剛剛來,怎麼好做的這樣明顯,你瞧著吧,過些日子一準會動心思。」她又去拉司杏問:「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司杏頭也不抬,手裡飛針走線不停,回道:「我瞧著你們說的都對,不過都沒有小姐對!」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春雁和司榴紛紛抬頭去看司杏:「這話怎麼說?」司杏笑道:「笨!房裡的事你們拿不好分寸的事,就去看小姐的態度,我也是這一年才悟出的道理,小姐對宋媽媽很客氣,可又不過分熱絡,宋媽媽問什麼,小姐能說的都會一點不留的告訴她,房裡的事也不瞞她,讓她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卻又沒有指派具體的活計給她,這樣高高捧著,宋媽媽但凡聰明些,也不會在咱們屋裡折騰。」

  司榴依舊似懂非懂,春雁卻是會過意了,既然大太太將人送來了,送是送不走的,排擠她只會讓大太太對她們生疑,所以她們就要去適應,就要把她當一家人看,不是打緊的事也不用遮著掩著,讓她去看去告訴大太太,無論心裡怎麼想的,面子上卻半分不能露!

  司留一臉懵懂去看析秋,析秋抿脣笑著道:「不用聽她的,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咱們的日子總不能因為宋媽媽來了,就因此打亂了不是!」

  「是!」司榴點頭嘻嘻笑著道:「奴婢就是這麼想的。」

  春雁和司杏捂著嘴直笑,析秋又吩咐司杏道:「明兒你去姨娘那邊看看,讓姨娘也加快些陣腳才是,這後面我一旦做太夫人的衣衫,恐怕就沒多少時間,還是這兩天就做出來送去比較妥當。」

  司杏就點頭應了。

  第二日一早,心竹過來請析秋:「房媽媽將料子送去給四小姐,又拿了許多新式的花樣子來,四小姐說讓您過去瞧瞧。」析秋放了手中的針線,朝心竹道:「八妹妹可去了?」

  心竹點頭:「八小姐一早就過去了,只是八小姐好像也不大懂這些,就等著您過去拿主意呢。」

  「那行,我換件衣服就過去。」析秋起身去裡間換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就隨著心竹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六妹妹來了。」佟析硯一看到析秋就迎了過來,拉著她到暖閣裡,炕頭上並排放著一匹大紅色的浮光錦,另外一匹象牙白的布料析秋不曾見過,但手摸上去卻和滾雪紗一般,柔軟的似水一般……

  「快看看。」她捧了一堆花樣子出來:「這是錦繡閣新出的花樣子,房媽媽找來的都是海棠,我瞧著都覺得不大好,可是八妹妹卻覺得不錯。」

  這邊站著的佟析玉就見縫的和析秋見了禮,低著頭道:「四姐姐說有的俗氣了,有的輕浮了,有的卻又顯得過於花俏了。」

  析秋翻了翻一堆花樣子,眉頭也略皺了皺,這些各色的海棠,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怒放艷麗,有的並蒂而開,有的花開幾朵熱熱鬧鬧,她想到宣寧侯出征在外,太夫人如今最要緊的是侯爺的安危的,這裡無論哪一種都似乎不大合適……

  「不如我們自己畫吧,各人畫一些出來,覺得不錯的再拿去給母親選,下午我們再挑了線頭顏色,四姐姐就可以動手裁衣衫了。」析秋將一堆花樣子放下,又去看那兩匹布,正紅的那匹材質稍硬可以做件雙金的褙子,另外一種就可以做件綜裙,顏色搭配也非常好,想必大太太挑布料的時候也是用了心思的。

  「好啊。」佟析硯笑著道:「我剛想還不如我們自己動手畫幾種出來呢,正巧六妹妹說到我心裡去了。」

  佟析玉也沒有意見,三個人就挨著到坐到書房裡去,每人花了幾種出來,佟析硯就去看析秋畫的:「六妹妹,你這是海棠嗎?怎麼看著有點像棉花?」佟析玉也伸頭過來看析秋的,小聲道:「六姐姐可是故意這樣畫的?雖不像海棠,但是若是繡在衣服上,應該很好的。」

  析秋笑著將手裡新畫的樣子收起來,就道:「先去母親那邊吧。」三個人結伴就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歇午覺剛剛起身,笑著坐在炕頭上喝茶,看著三個人道:「房媽媽的東西都送去了吧?到時候缺什麼只管去和她要,若是人手不夠就去針線上喚個繡娘來幫襯著,但你們要保證質量才行。」

  佟析硯笑坐在大太太身邊,將三個人剛剛畫的樣子拿出來給大太太看:「這是八妹妹畫的,這是六妹妹的,這是我的。」大太太就拿起佟析玉的看了看,又翻了翻析秋的,問道:「是嫌錦繡閣的樣子不好看?」

  「是,那幾個樣子若是搭了顏色繡出來,我看太夫人就可以去台子上唱戲了,花裡胡哨的又不穩重。」佟析硯皺著眉頭道:「六妹妹就說我們自己畫出來,再讓您挑選一副,明兒我們就照著樣子去繡,您看看怎麼樣。」

  大太太眉頭眉頭一挑道:「哦?」她又細細的去翻花樣子,指著佟析硯畫的一副春露海棠道:「這副不錯,看著清雅。」又看著析秋畫的那副似雲又像花的道:「這也是?」

  析秋笑著道:「是海棠。」一種油畫上的畫法,她道:「女兒覺得母親挑的那匹浮光錦極好,正紅的顏色很喜慶,可若是再繡上花,又覺得過於熱鬧了些,便想將海棠抽象畫,這樣若是用湖綠色的線繡出來,再點上月白的邊,與正紅相搭既不壓紅色的喜慶,顯目卻又不過與張揚。」

  「這想法好。」大太太點頭道:「我瞧著六丫頭這副好。」

  佟析硯也湊上去仔細看了看:「剛剛瞧著倒不覺得什麼,六妹妹這麼一解釋,我也覺得很不錯。不如就用這副吧,下午女兒就動手裁。」佟析玉臉色微微暗淡了些,目光落在自己畫的那幾幅上,微微有些失落,只跟著佟析硯點點頭附和,並沒有多說什麼。

  三個人又在大太太房裡商量了會兒,剛巧佟析華身邊的媽媽來送太夫人的尺寸,三個人就回了佟析硯那裡,動手裁了衣裳,佟析硯和佟析玉便開始著手滾邊縫製。

  至於繡花的事,自然就落在析秋的身上,不過這樣一來,析秋就多出兩天的空閒時間,她熬了兩個晚上,終於將佟慎之以及佟敏之的衣裳趕了出來,各自包好,讓司杏送去了外院。

  她又找出去年為大老爺做的鞋,拿出一早上秀芝送來的包袱,她抖開包袱,裡面露出一件品竹色的尋常道袍,式樣並不出奇,但做工卻很緊致,袍子的四邊角上還繡著幾片長青葉,翠綠的顏色讓人眼前一亮。

  「小姐獨特的心思,是來自姨娘吧!」司榴嘖嘖稱嘆:「很適合大老爺的樣子。」

  析秋笑著沒有說話,又去看包袱裡的東西,還有兩件月白的中衣,與道袍一樣袍角上都繡著同樣的葉子,清清爽爽既舒適又別出心裁。

  析秋讓司榴將中衣放在下面,上面蓋著那件品竹色的道袍,放了一雙褐色的棉布單鞋,包好了提在手裡先去了智薈苑和大太太說了一聲,大太太還打開包袱看了一眼,一見裡面果然一件道袍並著一雙鞋,就笑著誇了析秋幾句,就道:「快去快回,你父親近日裡事情多,你也別待的太久。」

  析秋應了就帶著司榴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前一次來還是府裡唱堂會那日,她站在裡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發現,今兒卻是大大方方走進來,她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聽佟析硯說蔣士林依舊去了福建,走了約莫十來天,佟析硯一直鬱郁寡歡,她還怕她想不開,如今手裡有了事情忙著,倒也能分散注意力。

  大老爺的書房,和佟府其他幾個院子格局相似,皆是三間正房,左邊做了會客室,右邊則是書房,大老爺的隨從進去報了後,析秋就掀了簾子走了進去,隨即微微一愣,她知道大老爺有收藏書的習慣,卻沒有想到書房裡竟然有這麼多書,數量多的讓她忍不住吃驚。

  四周的牆面都落著書架,唯有空的一面掛著一張大周地域圖,地圖下就是大老爺的書桌,此刻他站在書桌後,正在揮筆而書。

  析秋靜靜站在門口,待他一副寫完,又落了印,才上前屈膝行禮:「父親。」大老爺眉梢微微一挑,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問道:「什麼事?」印象中析秋好像還沒有特意來找過他,小的時候不大懂事他也不常在府裡,後來大了他更不常常見,如今單瞧著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單薄的身形一雙像極了夏姨娘的眼睛,讓他心裡微微生出絲憐惜來,便指著一旁的黃花梨的冒椅道:「坐下說。」

  析秋沒有坐,將手裡的包袱遞了過去,笑道:「這幾天氣溫漸漸高了許多,父親回來時箱籠又都留在了永州,女兒怕針線上來不及做,就連著幾天趕了出來,也不知合不合父親的心意。」

  大老爺目光就落在放在桌面上的包袱上,眼裡是讓人看不清的情緒,他微微點頭道:「難為你想的這麼周全,辛苦了。」並沒了多餘的話。析秋又福了福:「那父親忙著,女兒就回去了。」

  她說完轉了身掀開簾子就要出去,大老爺忽然喚住她,指著桌面的上他剛剛寫的那副字問道:「我剛剛寫的,覺得不大滿意,我聽你母親說你也練過字,過來看看。」

  析秋眉梢微挑,腳步在門前頓了頓,臉上浮現出青澀的笑容來,轉了身走到大老爺的書桌前,歪著頭去看桌面上還依舊墨香濃郁的大字,彷彿看的很入神,片刻後方道:「女兒雖偶爾練字,可底子依舊薄了些……這麼看著就覺得父親的字蒼勁渾厚,筆鋒尖利時筆筆如刀,柔韌時卻又鋒芒暗斂……其他的卻是再也看不出來了。」

  彷彿只是信口說說,又彷彿思考了許多才開口。

  大老爺一怔,眼底露出疑惑,餘光去看析秋,只見她依舊一副涉世未深的女兒之態,他暗暗搖頭,自己真是官場多年戒備竟是這樣深,這是自己的女兒,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他微微點頭笑道:「你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是不易,沒想到我們府上除了四丫頭,六丫頭竟也頗具才華。」

  這是在和她開玩笑?語氣裡還帶著絲溺愛?!析秋一時間愣了愣,竟不知道如何去回,大老爺見她這樣,表情也愉悅起來……

  析秋又忽然微微紅了眼睛,垂著頭去看大老爺,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來,朝大老爺福了福:「不打擾父親練字,女兒回去了!」說著轉身去掀簾子,在簾子前卻又抽了手帕去擦眼角。

  大老爺看著析秋的背影怔了怔,作為父親,他對這個女兒的關心,是不是太少了些?

  目光落在析秋帶來的包袱上,他猶豫了片刻拆開包袱,就露出裡面圓口的棉布單鞋,沒多餘的花俏,簡單大方……在永州時析秋每季都會有衣服鞋襪送去,只不過平時他貼身穿戴都是王姨娘在打理,每次他收到東西交給她,之後便拋在腦後……

  他脫下腳上的鞋,又將析秋做的穿上去,在書房裡走了兩圈,覺得又養腳又舒適,他忽然想到,這似乎這還是第一次穿析秋做的鞋。

  包袱裡還有件品竹色的道袍,他眉梢微挑,走過去將道袍抖開,忽然整個人愣了愣,目光緊緊鎖在袍角上,那幾篇素淨清雅的葉子上,這樣的標記和手法,依稀記得只有一個人會。

  又將裡面的兩件中衣抖開,他終於確信,這些東西並非出自析秋之手,大老爺不再試穿,而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入了夜,東跨院裡羅姨娘在夏姨娘處吃飯,桌面上羅姨娘讓人溫了一壺酒,給夏姨娘也添了一杯,笑道:「姐姐,你我相處十幾年,這還是第一次同桌吃飯吧。」語氣裡頗有些嘲諷唏噓之意。

  夏姨娘一身淺藍色的雙金撒花褙子,淡粉的綜裙,頭上插著珍珠碧玉步搖並著一支梅花琉璃釵,耳朵上是藍寶石珊瑚耳墜,清麗秀雅……她端坐在椅子上,含笑去看羅姨娘:「妹妹說的沒錯,你我這是第一次吃飯。」她端著酒杯去敬羅姨娘:「這一杯我敬你,若非你暗中相助,武進伯府的事也不會順遂了我們的意。」

  「別這麼說。」羅姨娘也抬起酒杯,她生的柳葉彎眉,眼角微挑嗔怒間風情萬種:「若非六小姐,又怎麼會有我如今這般順心的日子。」夏姨娘就露出不解的表情來,羅姨娘笑著和她解釋,她指了指隔壁空關著的王姨娘院子,湊著夏姨娘笑道:「表面上看著好像是大太太收拾了她,可是這樣的事情怎麼能瞞得住我,王姨娘故弄玄虛的來這裡堵四小姐,人沒堵到卻被人倒打一耙,她錯就錯在心太大了,竟想捅了四小姐的事去幫三小姐遮掩,卻沒想到六小姐從這裡離開,竟是帶著人直接去了三小姐的院子,這才有了大太太和大老爺當場看到任三爺送三小姐回去的一幕,若非如此大老爺又怎麼震怒如此,打了三小姐不說,還把王姨娘送莊子裡去了。」她自飲了一杯,又安慰夏姨娘:「不過你我說說,放心我嘴緊的很,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漏出去的。」

  夏姨娘臉色有些白,這些事析秋都沒有告訴她,羅姨娘這麼一說,她忽然想到六小姐讓她去普濟寺的事,她才離開王姨娘就流產了,這會不會和她有關?

  她不敢再想,心裡後怕得緊。

  羅姨娘彷彿看出夏姨娘的擔心,就笑道:「姐姐不用擔心她,這府裡……就是正房那位,若論手段也不定是六小姐的對手!」

  夏姨娘勉強的點點頭,心裡是又喜又驚。

  羅姨娘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不由搖了搖頭又自斟自飲了一杯,夏姨娘還有人讓她擔心記掛,可是她呢……這一生到這裡也是頭了。

  兩人關著門,夏姨娘第一次淺飲了幾杯,臉頰也喝的微醺,送走酩酊大醉的羅姨娘,她讓人收拾好後關了院門。

  進了房她坐在一方蓋著布,卻多年未曾碰過的瑤琴前面,手指留戀的撫摸著琴弦,表情是彷彿也陷入回憶之中。

  而一牆之隔的書房裡,大老爺也正站在門口,看著那棵冬青樹後的木門,微微發怔……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5:45 PM

第六十二章:姨娘

  知秋院中,析秋正坐在桌前吃著早飯,見司杏掀了簾子進來,她立刻放下碗筷問道:「怎麼樣?大老爺昨晚睡在哪裡的?」司杏露出滿臉的失望,聲音也提不起勁來:「說睡在書房了,一早上就和二老爺一起出去了。」

  析秋沒有說話,指著桌上的粥菜道:「你也吃些吧!」自己起了身坐在椅子上喝茶。

  司杏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麼走到析秋身邊的杌子上坐下來:「奴婢去的時候,看到梅姨娘身邊的彩陶了,守門的婆子說,昨晚梅姨娘亥時還送了參茶去書房,只是大老爺讓人在門口接了,連門都沒讓梅姨娘進。彩陶一早上去書房門口守著,大老爺看也沒看她,就出了門。」

  沒進去?!

  是不是說明大老爺的心情不好,因為姨娘送去的衣裳,讓他有所觸動?

  大老爺自王姨娘的事後,就一直睡在書房,但梅姨娘每次去,還是會在書房裡逗留片刻,昨晚卻是連門都沒有進去,她想到大老爺昨天看她時的眼神,似乎還帶著一絲憐惜。

  這是以往不曾見過的,她不知道大老爺為什麼發生了變化,但是這無疑是好事。

  可即便是有觸動又怎麼樣!她似乎把大老爺和姨娘之間的事,想得太簡單了。

  她嘆了口氣,或許是自己太過於心急了。

  她道:「再看看吧,大老爺任職的文書還沒有拿到,我們想想還沒有別的辦法!」每次大老爺去赴任,都會帶一位姨娘去,梅姨娘這段時間走得這麼勤,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

  只是今年到現在遲遲沒有動靜,大太太那邊也不曾有消息出來,難道還有變數?

  司杏知道析秋的心思,也是滿心的無奈,於是轉了話題道:「奴婢剛才回來時,看到八小姐進了三小姐的院子,小姐您看……」這些日子三小姐那邊格外的安靜,因為墨香水香都被送走,她們和新來的幾個丫頭並不走動,所以三小姐那邊到底過怎麼樣,她們倒是一點不了解。

  至於八小姐,自從三小姐婚事定了,即便大太太關了三小姐,可八小姐卻比以前走動的更加勤快了。

  析秋微微笑著,接觸這麼久,她對佟析玉的性格也算是了解了些,她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無論佟析言的手段多麼拙劣,名聲如何,但都無法否認,一年後她將會嫁去武進伯府,做伯公府的三少奶奶了。

  等於是飛上枝頭,佟析玉和她走得近,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佟析言的態度,卻讓她詫異,王姨娘被送走了,她非常的平靜的接受了,甚至還聽說王姨娘讓人叢莊子帶信給她,她也沒有讓人進去答話。

  對此大太太很滿意!

  她暗暗嘆了口氣,生出了些許兔死狐悲之感。

  司杏卻道:「奴婢聽說大太太給三小姐定了四十八抬嫁妝,和大小姐當年出嫁時一樣,這樣的話,以後小姐出嫁是不是也會這樣?如果真是這樣,那小姐以後倒也不用愁了!」

  析秋笑的很無奈:「嫁妝不過是面子上的事,裡面如何還不是大太太說了算,一副足金的頭面是一抬,可一副鑲金的也算一抬,這到底多少抬,也只是給旁人看的罷了,何必去當真。」不過倒也不必為佟析言的嫁妝擔心,她屋子裡的擺設,有多少是府裡賬上記著的,又有多少是她的自己的,想必王姨娘私下裡也給她備了許多瞧不見的,所以,佟析言的嫁妝也不會太薄。

  司杏一愣,她沒有經歷這樣的事,到真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經常收拾箱籠卻是知道,一箱籠的衣衫,滿滿當當塞的緊緊的是一箱,可若是鬆鬆的疊了幾件,如果放得巧也是一箱子,都是一箱的衣服,可裡面的差別卻有天壤之別。

  「這些事也不用我們操心,即便四十八抬都上不得檯面,但陪嫁莊子店鋪卻是實打實的東西,想必大太太也不會太過於苛刻!」她頓了頓又到:「去把要用的線拿出來,趁著得空都分了吧,四姐姐那邊看著也差不多了,我們也得緊著點才好。」析秋起身坐上了炕,司杏忙過去給她在後背塞了迎枕,又將針線翻了出來,兩人默默的坐在那裡分著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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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朝中暗傳,福建那邊不是沒有戰報回來,而是在路上被人劫了。」佟正川皺著眉頭,親自為佟正安續了茶:「我看這次所謂的倭寇,恐怕不簡單!」

  佟正安目光一閃,若有所思道:「我記得福建布政司是姓邱,當初舉薦他的是楊閣老吧?!」

  大周早已實行戶籍制度,百姓出行都必須有身份文牒,如果一個地區平白多出許多人,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倭寇的事真是有什麼蹊蹺,那麼與福建布政司就脫不了干係,即便與他無關,但也有不治之罪。

  「不錯!」佟正川微微點頭,微眯著眼睛:「邱善與陳尚書是同科,又同為楊閣老的門生,當年八王爺之亂時,邱善不過是柳州縣的小小縣丞,才十年的功夫,他已官至正三品……」他說著又去看佟正安:「大哥,大事未定雖有許多事不可預知,不也是你我兄弟齊心振興門庭之時嗎?!如今文書未批,你只要開口答應,我立刻去與三皇子走動,即便不能去六部,但進翰林院卻是易如反掌,若你真不想留京,也並非只有回永州一條路,江蘇鹽運按察使上個月,因為去年堤壩的事被人蔘了,三皇子有意按自己的人上去,以您之才足以勝任,您若是有意我今晚便去和三皇子商議,您看如何?」

  佟正安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此事休要再提,當年我執意外放,你便已知我心意,帝位之爭古今都是如此,我當年答應過父親,要照顧你,如今我沒有能力阻止你,可也要確保他日能為佟府留下一脈!」

  這話說的已是相當的重,認定了二老爺在賭博,而且風險很大,他這麼做不過是留條後路,總不能一旦失勢,佟府滿門就要賠在裡面。

  果然佟正川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沉了臉默默的喝著茶,佟正安拂袖而起,立在窗前:「二皇子為長,但處事卻優柔寡斷,三皇子為次但在朝內外頗有號召力,兩勢相當,他日鹿死誰手並不好說,聖上的身體不過就這一年,你不為佟氏婦弱著想,也要為自己留條退路。」

  「大哥!」佟正川也站了起來:「正如你所說,我的心意你也知道,岳父大人曾受三皇子之恩,我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您不要再說了,若真有這一日,您只管保全自己即可,我的事你也不用插手!」他又覺得自己的口氣太硬,緊緊擰著眉頭,又道:「侯爺那邊,我會再派人去打聽,福建的戰事如今就是一根緊繃的弦,一旦斷了,後果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至於永州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一切的事我幫你打點好,劉大人那邊也打過招呼了,即便有小人從中作梗,想必也起不了什麼風浪,您只管做好回去的準備……最近二皇子頻頻動作,我也有許多事,就不送大哥了。」說著,甩著袖子就出了房門!

  大老爺靜靜站在窗前,看著院外花團錦簇,景致靡麗,而在這一片繁榮之中,他的視線就毫無預兆的落在鋪著鵝卵石的小徑邊,那幾株冬青樹上……

  他負手出了二老爺的院子,遠遠的看見佟慎之的院子裡亮著燈,他腳步頓了頓,拐了彎就上了抄手遊廊朝佟慎之的院子而去。

  他斂目疾步而走,卻在靠近佟慎之院子裡,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就聽到耳邊傳來朗朗的讀書聲,童聲清脆,朝氣蓬勃。

  「那是七少爺的院子。」身後的常隨指著佟慎之院落側面說道,大老爺眉頭鬆了送,問道:「他每日都這時讀書?」

  常隨想也未想就回道:「是,小的昨天也是這個時間來的,也聽到七少爺的讀書聲。至於是不是天天如此,小的不敢說。」大老爺微微點頭,又站著聽了會兒,聽著內容依稀是《道德經》裡的一段,常隨見他不走,就試探的問道:「老爺要不要去看看?」

  大老爺就擺擺手,又重新拾步進了佟慎之的院子。

  逗留了兩個時辰,又考了徐天青的功課,亥時初大老爺才回了正院,來總管正抱著基本賬冊,站在書房門口等他,一見大老爺回來,來總管就笑著迎了過來,行了禮。

  大老爺目光在他手中的賬冊上轉了一圈,腳步不停:「進去再說。」常隨已經挑開門簾,來總管就隨著大老爺進去。

  「坐吧!」大老爺在書桌後坐了下來,指著對面的椅子,待來旺家的坐下,他問道:「都查到什麼了?」

  「確實如老爺所說,王姨娘這幾年隨老爺在任上,暗中收了許多珍品,其中有翡翠玉馬一隻,是江永縣令冥夫人所贈,琉璃琺琅香爐一隻,是新田劉夫人所贈,還有東珠兩顆是……」來總管慢慢報著,大老爺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陰沉,來總管心驚肉跳的念了一段,停了下來:「這上面還有許多查不出來路的。」說著將賬本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

  大老爺看也不看,就擰著眉問道:「如今這些東西何在?」

  來總管忍不住擦了擦汗,回道:「王姨娘回京時,東西都一併帶回來了,奴才還查出她曾暗中送了一顆東珠給陳夫人,王姨娘出後,東西大太太都納進了庫房。」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那日陳夫人突然造訪,大太太明明只帶六小姐去武進伯府,最後三小姐和八小姐也去了……原來還有這層緣由在裡面。

  「胡鬧!」怒意滿面,大老爺指著賬本道:「我道她本本分分,沒想到竟在背後做出這許多的事來!」來總管小心翼翼的將茶盅遞給他:「老爺消消氣!」

  大老爺接過茶,又重新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才將怒意壓了下去,沉了臉對來總管道:「這冊子你收好,這件事也別聲張,以後也不要再提。」

  來總管向來精明,對大老爺的性情也非常了解,立刻點頭道:「小的明白。」

  大老爺靠在椅子上,疲憊的道:「你也下去歇著吧!」來總管就看了眼大老爺,行了禮匆匆退了出去。

  他出了門徑自出了院子,垂花門邊正有人等著他,見他出來立刻小跑著過來,問道:「當家的,老爺沒發怒吧?」

  來總管嘆了口氣:「回去再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和我說說,今兒房媽媽來找我,讓我晚上去見大太太,也沒說什麼事,我心裡擔心怕為了這件事,就推脫說是出去給老爺辦事,明兒中午過去,我這心裡忐忑的不安的,你不說我心裡沒底啊。」

  來總管眉頭一蹙,低低的問道:「大太太找你?」

  「是!我怎麼問房媽媽都不說什麼事,我這也是害怕,才在這裡等你!」

  「知道了!」來總管拉著自家媳婦朝院子外面走,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在暗夜中眼裡精光一閃:「你也別一驚一乍的,我看大太太找你不一定是為了這件事,這幾日大太太不是準備侯府太夫人壽禮的事,許是有什麼事讓你去辦。」

  來旺家的聽著,心裡驀地鬆了口氣,拍著胸口道:「不是這件事就好,不是這件事就好……」她頓了一頓又道:「那兒子的婚事,大老爺可說了什麼?」

  來總管嘆了口氣,又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才道:「恐怕這件事還要六小姐出面,單憑你我之力,只怕不行。」

  來旺家的一愣:「這話怎麼說?當初可是六小姐讓我們等大老爺回來,和大老爺提的,怎麼如今你又換了個說法。」

  「你懂什麼!」來總管道:「六小姐說的自是沒有錯,只是眼下事情有變,大老爺在查王姨娘私自收受官員賄賂之事,你也知道……大老爺向來最厭婦人插手朝堂之事……」沒等來總管說完,來旺家的就一驚,截話道:「你是說夏姨娘的事?」

  來總管就神色鄭重的點點頭,來旺家的也是滿臉憂色,不再說話。

  兩人相攜出了佟府,來總管才道:「你找了機會,將這事給六小姐露個底,旁的也不要多說什麼,她是聰明人,自會知道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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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小姐,奴婢來給您送彩線。」來旺家的站在院子裡,手裡捧著個筐子,裡面林林總總擺放著十幾種顏色的線,正房的門簾子一動,司杏笑著迎了出來,來旺家的臉上也立刻堆滿了笑容,兩人互相見了禮,司杏道:「這樣的事讓小丫頭跑一趟便罷,何用媽媽親自來。」

  來旺家的笑道:「不過順道的事,哪用得著別人。」卻沒有將筐子叫給司杏,司杏微微錯愕後笑道:「媽媽裡面坐著歇歇腳,喝杯茶再走。」來旺家的也客氣,自己掀了簾子進了房。

  暖閣裡,析秋正垂著頭在繡春雁司榴一人抱著個簸簍在分線,宋媽媽在一旁打下手,幾個人見來旺家的進來,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來旺家的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禮,笑道:「奴婢來給六小姐送線的,這幾種都是按照小姐的要求的,您瞧瞧可還缺什麼,若是不妥我下午再跑一趟。」說著,親自將筐子放在了炕頭。

  析秋接過竹篾做的筐子,細細的將每一種顏色都挑開,在光線下看了一遍,這才抬起頭笑著道:「媽媽辦事我放心,這些就夠了。」

  來旺家的笑了起來,又看到宋媽媽立在一邊,正拿眼打量她,她笑著朝宋媽媽福了福:「這位是宋媽媽吧,小的是負責外院採買的。」

  宋媽媽挑了挑眉,佟府的事她雖不如房媽媽清楚,但什麼人負責什麼事,她還不至於說不出上來,想著她也朝來旺家的回了禮,笑著走過來攜了來旺家的手:「這是來旺媳婦吧?哎呀,總聽人說您一家子都是府裡得力的,您雖不在太太跟前辦事,但太太無論大小的事都離不開您,我進府不過七八日,許多事情也不大懂,六小姐這裡以往多謝您照拂了。」

  來旺家的心裡暗暗挑眉,這個宋媽媽恐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難怪大太太會把她送到六小姐這裡來,她想著就用餘光去看析秋,只見她面含笑意的朝他們看著,並無任何不悅,來旺家的就回道:「媽媽快別這麼說,能入大太太的眼是我上輩子修的福氣,倒是您,一進府就進了小姐的院子當差,比起您我這跑腿的夥計,可就上不得檯面了。」說的話看著客氣,但卻並不熱絡。

  宋媽媽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析秋始終微笑著看兩人你來我往,直到來旺家的止了話頭:「瞧我,一說話就忘了正事,大太太還讓我去一趟,昨兒就讓人帶了話,我一直忙著外院的事不得空,現在辦完了六小姐的事可得去了,竟讓大太太等我了。」說著深看了析秋一眼,又朝她福了福,和屋裡幾個丫鬟打招呼:「幾位姑娘忙著。」

  「我送送您。」司杏忙著去掀簾子,司榴春雁也站了起來道:「媽媽慢走!」

  析秋朝來旺家的點點頭:「得了空媽媽常過來坐坐。」語氣很客氣得樣子。

  宋媽媽目光一閃,也笑著道:「我這還在給六小姐分線,也不能送您,勞您代我們六小姐向大太太問好,大太太體恤小姐也好幾日沒去請安,這禮節上的事可不能忘了。」

  來旺家的眼底精光一閃,笑著應了由司杏陪著出了門。

  等來旺家的一走,宋媽媽瞬間冷了臉,又發覺析秋正看著她,她面色一轉就笑道:「這眼見也到晌午了,奴婢去廚房瞧瞧,把小姐的飯菜領回來。」

  「有勞媽媽了。」析秋笑著點點頭,宋媽媽笑著客氣了幾句,轉身出了門。

  析秋若無其事的重新低頭去繡手上的花案,春雁立刻跑到簾子旁邊,掀了簾子飛快的看了一眼院子外面,又放下簾子道:「宋媽媽出了門。我瞧著是去正院了。」

  「隨她去吧。」析秋笑道:「來旺家的向來心思活,一個宋媽媽而已,不用她擔心什麼。」

  春雁歪著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司榴推了推她道:「發什麼呆呢,快把你手上的金線分了,小姐正要用呢。」春雁回過神來,一邊拆線就一邊去問析秋:「小姐,我怎麼覺得來旺家的今天有些怪?!」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怎麼說?」司榴也是滿臉的不解。

  春雁蹙著眉頭想了想:「她剛剛說的那話,若是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是覺得她在炫耀,讓大太等她這是何等大的面子。」所以她一說完,宋媽媽就變了臉色:「來旺家的平日裡說話可不是這樣的,就是大太太等了她,她也不會滿世界的說,倒顯得比平時浮誇了許多。」

  析秋抿脣笑了起來,又去看司榴:「你瞧出什麼?」

  司榴搖著頭道:「我到沒覺出什麼,不過春雁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出些味兒來。」

  「她做事向來穩妥,這麼說定是有用意,即是想不明白也別去費這個腦子……」析秋看了眼炕沿邊上放著的石青色帕子,微笑著說著,春雁納悶的皺著眉頭,一頭霧水,正在這時門簾子一掀,來旺家的臉又出現在簾子後面,她的笑著進來道:「奴婢忘了帕子在這裡,回來取!」說著走到炕邊,將石青色的帕子撿起來塞進懷裡。

  春雁一驚站了起來,這才對析秋的話回過味兒來,她目光一閃立刻去拉司榴:「春柳說今兒換紗帳子,我們去瞧瞧可有幫的上的。」

  司榴眨巴眨巴眼睛,滿臉不解的朝來旺家的福了福,被春雁拉著出了門。

  析秋笑看著來旺家的,道:「媽媽有什麼話坐下說。」來旺家的就坐在析秋腳邊的杌子上,目光在門口打了一個轉,見簾子外春雁正坐在門口做著針黹,她會心一笑就道:「大太太昨日讓房媽媽傳我去一趟,我推了說給大老爺辦事,今兒也拖不過去,就想著去之前到您這裡來一趟。」

  她認真的說著,析秋也露出鄭重之色:「媽媽請說!」

  來旺家的定定神,就壓低了聲音,將王姨娘收賄的事簡短的說了一遍,又補充了句:「老爺對這件事最容不得。」

  析秋靜靜聽著,心卻是漸漸沉了下來,來旺家的這麼說,無疑是在暗示她什麼,難道這件事與她有關?

  難道是夏姨娘?大老爺冷落夏姨娘也是因為這件事?

  她無法相信,老實的夏姨娘在永州時,也與王姨娘一樣,暗中收受官員送來的禮物!

  可是,既然來旺家的能這麼說,必然不會信口開河。

  來旺家的見她不說話,知道她在想其中關節,也不出聲打擾,析秋稍稍沉吟後抬頭道:「這件事我會再想想,謝謝你與我說這些。」

  「六小姐不用客氣。」來旺家的笑道:「以後仰仗您的地方多著呢!」她說著站了起來:「奴婢也不能多待,若是六小姐有事就讓人去外院告訴奴婢一聲。」

  析秋微微點頭道:「好!」來旺家的卻是身形一頓,又停下回身看著析秋:「還有件事,昨天晚上我還沒有想明白,今兒早上進府的時候,奴婢忽然想了起來,往年這個時間,是府裡放到了年紀丫頭出府的日子,大太太喊奴婢恐怕和這件事有關,也未可知!」

  析秋眉梢一挑,她記得大太太房裡的紫鵑,紫珠,還有夏姨娘身邊的秀芝,以及梅姨娘身邊的彩陶,羅姨娘身邊的素錦,這幾人差不多到了年紀,幾位小姐身邊的,大的也不過十四五歲罷了。

  她知道,來旺家的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來,就笑著等她接著說。

  「往年這些事,都是先經過房媽媽和錢媽媽的手,先驗了丫頭們的年紀,拿了賣身契才會讓奴婢去尋各自的家人來將人領回去,今年這都什麼動靜都沒有,大太太就提前喚了奴婢去,奴婢擔心,和福貴的婚事有關。」她頓了一頓又道:「小姐讓春雁姑娘說的話,奴婢記著呢,可這幾日大老爺事情多,我當家的也不敢提,一直拖著,如果大太太真為了這事,奴婢倒是不好辦了!」

  原來是這樣,如果大太太真的要給福貴指個丫頭,她還真的不好拒絕,析秋斂目想了想,就道:「媽媽也不用想太多,府裡這麼多丫頭,大太太一時也不會定了誰,況且,你們又是脫了籍的,大太太總是要問過大老爺才能定的。」

  來旺家的一愣,如醍醐灌頂般笑了起來:「得虧小姐這麼說,不然奴婢倒真慌了手腳了。那奴婢就去見大太太了!」

  析秋點頭,送她出了門!

  等來旺家的一走,析秋就沉了臉進了離間又關了門,靜靜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來旺家的進了智薈苑,大太太正在房媽媽看賬本,見她進來,就指著一邊的繡凳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讓人找你。」

  來旺家的朝大太太行了禮,笑道:「太太有什麼吩咐?」

  大太太合上賬本,來旺家的暗暗去觀察大太太的臉色,見她面色如常這才放了心,就聽大太太道:「府裡有幾個丫頭也到了年紀,你明兒讓牙婆領些小丫頭進來,養在府裡教教規矩,沒的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又沒得力的人用。」

  來旺家的道:「奴婢下午就去辦。」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又道:「來總管可在府裡?我聽說他這幾日忙進忙出的,還去了幾趟莊子裡,可是出了什麼事?」

  到底還是問了,來旺家的心裡一緊,將想好的說辭道出來:「沒出什麼事,就是大老爺忽然問起來近郊幾個莊子和鋪子的情況,他就各處去看了看。」

  大太太臉上表情微微鬆了鬆,就道:「我當什麼事,倒是辛苦他了。」來旺家的笑著說句不敢,大太太忽然就道:「來總管整日裡這樣忙,福貴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為他分擔分擔,我記得他只比大少爺小了兩歲,也倒是該成家的年紀,改明兒你也在府裡相看相看,若是看中了哪個丫頭,就和我說一聲,領回去做你的兒媳婦,也能給你搭把手!若是想在府外找,就拿了老爺的名帖去,也好說些話。」

  來旺家的滿臉的感激,跪在大太太腳邊:「多謝太太體恤,不瞞太太,奴婢原就想著求太太恩典,給福貴配個婚事,府外小門小戶的丫頭,哪比得府裡的姑娘,走出去不但體面,還懂規矩!」

  大太太就掩袖笑了起來,指著來旺家的道:「我倒是說的你心坎裡去了。行!這件事就這麼定,你自己也滿府裡選選,來總管跟了老爺這些年也當得些便宜,好處了!」

  來旺家的笑著磕了頭:「謝謝太太!」

  待來旺家的從大太太房裡回去後,當天府裡便傳出了風聲,幾個到了年紀的丫頭,一聽是來總管有意為福貴在府裡挑媳婦,一個個都蠢蠢欲動,變著法的在自家主子面前走動,甚至還找了各種藉口,去智薈苑裡露臉的。

  這件事,羅姨娘也動了心思,福貴是在府裡長大的,人品如何她看得很清楚,這幾年跟在來總管後頭歷練,如今也能獨當一方了,她關心這事莫過於她房裡的素錦,和司榴、司杏一樣的年紀,也到了該配人的年紀了。

  素錦就哭著跪在她面前:「我不嫁人,論他是誰我也不嫁,姨娘也別去走動了,你若硬要將我嫁了,我就一頭撞死在門口。」

  羅姨娘氣了個倒仰,指著素錦的鼻子罵道:「死丫頭,莫不是還想著有更好的給你挑,我告訴你,這滿府裡除了來旺家的,其他人你也都別想了。」

  素錦倔強的咬著嘴脣,眼淚落了下來:「姨娘就是要去走動也行,就求了大太太多留奴婢姨娘,奴婢能在姨娘身邊多待一年也是好的,時間到了,奴婢隨姨娘配個瘸子、瞎子的絕無怨言,但是現在說什麼也不能嫁。」她擦了眼淚道:「姨娘一個人,大老爺又不常來走動,奴婢若是走了,誰來陪您說話解悶!」

  羅姨娘喃喃的沒有說話,素錦卻卻接著道:「姨娘讓奴婢出府也行,除非姨娘主動去大老爺那邊走動走動,奴婢前兒還聽老爺身邊的常隨說,老爺這次定了,還是回永州續任,姨娘去走動走動,讓老爺帶著您去任上吧,也好歹能清淨三年。」

  「說什麼胡話!」羅姨娘皺著眉頭啐道:「你不嫁就不嫁,又何必扯到我身上來!」

  素錦淚眼看著羅姨娘道:「您不去爭取,可有人日日都在努力,這兩日梅姨娘夜夜燉了補品送到書房去,又在大太太面前走得越發的勤,就是夏姨娘,奴婢昨日去串門子的時候,也看到他在給大老爺做衣裳。」

  「夏姨娘?」羅姨娘一愣,隨即站了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夏姨娘向來清高,老爺冷了她六年,她也避了老爺六年,前幾日若不是來旺家的誆了她去書房,夏姨娘也不會主動去找大老爺,像這種送湯送藥縫衣納鞋的事,更是不可能去做。

  難道……

  羅姨娘起身在房裡來回走動,她想到六小姐,難道是六小姐教她這麼做的,夏姨娘為了一雙兒女,也想再拼上一拼?

  是啊,六小姐眼見到了婚嫁年紀,七少爺年紀又小,她若是想這麼做,也不是沒有可能!

  「姨娘,你到底想幹什麼嘛,倒是說句話啊。」

  羅姨娘眉頭皺了半晌,對素錦擺擺手道:「你去忙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素錦欲言又止,可羅姨娘已經轉身進了房裡,她只能嘆了口氣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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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陶,來總管在府裡選兒媳呢。你去和你們姨娘說說,讓她也為你去大太太那邊走動走動,福貴那孩子我瞧著好,人忠厚又老實,你若是嫁過去,來總管定然會替你脫了奴籍,這樣你以後也不用在府裡當差,整日裡小姐似的待在家裡,吃香的、喝辣的……」蔡婆子一口吸掉溢出來流在桌面上的酒,又用袖子胡亂擦了嘴巴,紅著眼睛去看彩陶。

  彩陶眼睛一亮,問蔡婆子道:「媽媽說的可是真的?」

  蔡婆子道:「我老婆子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告訴你府裡的事可瞞不過我這雙眼睛,若不是被三小姐連累了,我也不會從二等婆子降到三等。」她又灌了一杯酒,呼嚕呼嚕的說著:「三小姐以為能嫁去伯公府,大太太能高看一眼,還不是關在房裡養著傷繡嫁衣,連門子都出不了,哼哼!我也真是晦氣,攤上了這事兒。」

  彩陶暗暗翻了個白眼,你要不是天天跟著房媽媽後頭拍馬屁,這些事情你又怎麼能知道,三小姐的事,府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進伯的婚事一開始定的可是六小姐,是王姨娘用卑劣的手段搶過來的,依她看,這件事六小姐也太懦弱了,任由王姨娘和三小姐欺壓,硬生生的婚事被人搶了!

  不過好在王姨娘被大老爺送去莊子裡,三小姐這一年日子也怕不好過,算是一個都沒得了好處。

  她們姨娘說了,這樣的事不能在外面議論,還好八小姐年紀還小,沒被攪進去,彩陶慶幸,又想到蔡婆子說的事,來總管在府裡一向得力,又是大老爺器重的,福貴她也見過人,不但長得不錯,性格也很老實,原以為他定會尋個小戶人家的小姐,沒想到竟是在府裡的丫頭們裡挑。

  看來,她要回去和姨娘提一提,讓姨娘去問問去大太太,若是她能嫁給福貴,將來八小姐的婚事,府裡也多個能說話的人。

  「媽媽喝著,我事兒辦完了,還要去給姨娘回個話。」彩陶和蔡婆子打了招呼,就匆匆回了東跨院。

  梅姨娘真在小廚房裡忙著,彩陶腳步不停的去了小廚房,洗了手在灶下打下手,梅姨娘見她回來,頭也不抬的和著麵,問道:「送去了?八小姐可愛吃?」

  彩陶起來將鍋蓋掀開,又朝裡面倒了些水,將瓢遞給粗使婆子,笑道:「小姐很喜歡,當著奴婢的面就吃了小半塊呢。」

  梅姨娘笑了起來,圓圓的髮髻上插著一隻紅寶石鳳釵微微晃動:「等我做了這鍋,若是和先前一個味兒,明兒你就把八小姐請來,我親自教她做。」

  彩陶笑著奉承了句,卻沒有說話。

  等梅姨娘忙完了,又將新做的糕下了鍋,彩陶才狀似不經意的提到:「奴婢從八小姐那邊過來,路過智薈苑,聽院裡的丫頭正討論這什麼事,可熱鬧了。」

  梅姨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根本不打算問一下句,彩陶就翻了個白眼,笑著道:「奴婢聽了一耳朵,好像和大老爺有關。」

  就見梅姨娘手裡的動作一頓,問道:「可聽清了什麼事?」

  彩陶想了想就道:「在說府裡到了年紀放出的丫頭,還提到要給來總管家的福貴配個丫頭,這件事大老爺也同意了。」

  「給福貴配個丫頭?」梅姨娘停了手中的動作,皺著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彩陶心裡一喜,知道梅姨娘動了心思,她接著又道:「奴婢聽說,連紫鵑姐姐都動了心思。」

  梅姨娘心也活了起來,來總管在府裡的地位和能耐,她自然比彩陶還要清楚,尤其是大老爺對他的信任,若是她的丫頭嫁過去,那和來總管就是自己人,那以後無論大老爺面前,她也有個說話的人不是!

  想到這裡梅姨娘的目光就朝彩陶看去,大老爺馬上就要回永州了,她日日去大老爺面前露個臉,可是大老爺對她卻是不冷不熱的,如果有來總管說句話,這件事八九不離十就是她了。

  等她三年回來,八小姐也正好到了議親的年紀,她想到王姨娘豐厚的家當,她去了也能為八小姐攢些嫁妝!

  梅姨娘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懦弱的表情也因為雙眸,而變得尖銳起來。

  「彩陶,你回頭將這鍋如意糕給大太太送去,也別著急回來,多和房媽媽說說話。」

  彩陶眼睛一亮,心裡雀躍的都快跳了起來,不迭的點著頭應了。

  這邊滿院子的為丫頭們到了年紀出府的事,又為福貴的事熱鬧起來,知秋院裡卻是出奇的安靜,司杏焦急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又拿眼去看正房,春雁拉住她道:「你也別添亂了,事情不還沒定麼,況且,小姐這樣怕是也有心思,你別進去打擾。」

  司杏愁眉苦臉點點頭,又朝抱廈裡司榴的房間看了看:「就是那死丫頭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還以為她真不上心呢,現在倒好,連飯都不肯吃了。」

  春雁也是滿臉的無奈,正說著析秋掀了簾子走了出來,臉上平靜淡然,司杏和春雁看著微微鬆了口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5:57 PM

第六十三章:著手

  「小姐!」司杏迎了過去,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您……沒事吧?」自下午來旺家的走後,六小姐就一直呆在房裡,依她對六小姐的了解,必然是有什麼事的,可是她又不敢問,如果小姐不願說,縱然是問也不會得到答案。

  析秋微笑著道:「這件事回頭再和你們說。」她指了指司榴的房間問道:「怎麼了?」

  「都好幾個時辰了,也不說話,矇著被子一點聲兒都沒有出!」司杏壓著聲音,想了想又補充道:「瞧著還是因為福貴的事,平時瞧著她嘻嘻哈哈的鬧著,原來心裡還真惦記著這事兒,小姐,您看怎麼辦?」

  司榴向來性子直,有什麼都擺在臉上,她點頭道:「你去把飯端來,我和春雁進去看看她。」

  司杏點頭應是。

  春雁上前幾步打起簾子,析秋跨進司榴的房裡,就見床上司榴四仰八叉的,被子從腳一直摀到頭頂,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析秋失笑走過去站在炕前頭道:「這可是不是司榴的作派,即是心裡有事說出來便是,又怎麼縮在這裡自己折騰自己了。」

  嘩啦!被子被司榴掀開,露出她紅紅的眼睛,依舊彎著似月牙一般,嘟著嘴打招呼:「小姐來了。」

  春雁搬了椅子放在析秋身後,又忙著沏了茶,析秋坐下看著司榴道:「這是哭過了?」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姐,奴婢正傷心呢,您好歹安慰一句,竟是笑開了。」司榴瞪著大眼,一副懊惱的不已,憨態可掬的樣子,析秋就笑著捏著她的臉,回頭對春雁道:「不知道這副樣子,以後嫁了人要怎麼做人家妻子,做孩子的母親。」

  春雁也樂了起來,點著頭煞有其事的道:「我瞧著小姐還是留她在身邊,以後梳了頭髮做媽媽吧,奴婢瞧著這樣的嫁出去,也沒的害了人家。」

  本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司榴的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司榴激動的拍了拍額頭,對析秋道:「小姐,我決定到了年紀,我就梳了頭髮,等您嫁了人,我也像房媽媽那樣,做府裡的管事媽媽,那得多風光!」

  析秋挑著眉頭,揶揄道:「哦?那你甘心將福貴讓出去?」司榴撇著嘴回道:「有什麼捨得不捨得,我們做奴婢的身不由己,主母說什麼便是什麼,福貴的婚事由他做主,可是我又不能,何必去爭這些給小姐添亂。」

  析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虧你想了這麼多,還為別人想了,就是沒想到自己,一個女人嫁不嫁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看中來總管也不是因為他的總管位置,而是你嫁去他們家,以後你就是自由身,這比什麼都好。」

  春雁也默默的垂了頭,司榴卻強著脖子道:「奴婢自小進府,早習慣了為奴為為婢的日子,若是真讓我去歇著,還不定渾身多受呢。」析秋沒有說話,春雁目光一閃,就上去戳著司榴的腦袋:「你這見財就開的腦袋,怎麼就沒有想到,來總管在府裡當差這麼多年,裡裡外外肯定落了不少家當,他又只有福貴一個兒子,這以後可都是你的!」

  「真的?」這句話瞬間戳中了司榴的軟肋,她一雙眼睛幾乎都眯成了銅錢樣兒去看析秋:「小姐春雁說的是真的?」析秋笑著點頭,來總管手裡的家當必定不會少。

  「這倒好!」司榴笑了起來:「若是我手裡有了錢,以後小姐缺什麼用什麼,我就能出去買了,還能支援些你們。」她說著就滿臉的笑又忽然僵了下來。

  析秋問道:「好好的,怎麼不說了?」

  司榴嘆了口氣,道:「這些都是奴婢想的,眼下福貴可是炙手可熱的,就連大太太也上了心,奴婢還是消停消停吧。」

  「事情還沒定。」析秋笑著道:「大太太雖讓來旺家的自己選,可畢竟主僕有別,來旺家的又怎麼敢真的去挑,所以才有了今兒這局面,不過這樣鬧起來也好,大太太能從亂中看出各房的目的,我們為什麼不能?!」

  春雁司榴一驚,門外司杏也掀了簾子進來,顯然聽到析秋剛剛的話,也提著食盒站在那裡,露出鄭重的表情來。

  就聽析秋道:「大老爺眼見要會永州,按往年的慣例,府裡帶哪位姨娘陪著,又是帶哪些人去服侍,可都要定下來了,可今年卻遲遲沒有動靜,大太太這邊忙著宣寧侯太夫人的壽辰,完全可以將丫頭們出府的時間推一推,往年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可大太太今年卻迫不及待的將此事提出來,又有福貴這塊肉骨頭扔出來,她就是要看看,她把府裡的水攪渾後,看一看到底哪些人在偷偷做小動作。」

  丫頭們年紀大了,難保不會有別的想法,在大老爺面前露露臉轉了身就提了姨娘,這是多大的臉面,又或者為了自家主子陪去永州的事,上躥下跳的折騰,這些人大太太不抓出來又怎麼會放心。

  況且,來旺的身份又很特別,府裡誰不知道他最能在大老爺跟前說的上話,若是將自己丫頭嫁過去,無疑在府裡多了個強力裡的靠山,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又怎麼能不在意!

  「這件事一時不會定下來,所以我們都要沉住氣,旁人如何是旁人的事,我們管好自己便可。」

  三個丫頭認真的點點頭,析秋又對司榴道:「也別餓著了,快去吃了飯,我還有事交代你們。」司榴點頭,從床上下去三兩下拔完了飯,又擦了嘴猛灌了杯茶:「奴婢吃完了,小姐說吧。」

  析秋失笑搖頭,無奈的看著司榴,這時門外宋媽媽站在院子裡和春柳說話聲傳了進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小姐也不在房裡,是去正房了嗎?」

  「不知道!」春柳也是滿臉的納悶,春雁就壓著聲音指了指院子裡對析秋道:「小姐,我們要不要出去?」

  析秋皺了皺眉,點頭道:「你出去看看什麼事,就說我在這裡歇歇腳,她若是有事就讓她先忙著去,不用這裡伺候!」

  春雁點頭出了門,和宋媽媽說了半天,這才掀了簾子進來:「說要進來瞧瞧您,一下午也不見您,心裡念著呢!」

  司榴噗嗤笑了起來:「得虧她真心念著小姐了,我們可都是死人!」司杏伸手過來拉她,讓她省省事兒,司榴一拐胳膊道:「我可沒胡說,她說是在這裡當差,我看她一天待在正房的時間,可比這裡多!」

  「隨她去吧。」析秋也皺了皺眉頭,這個宋媽媽做事倒也不遮著掩著,總比房媽媽那樣的好,什麼樣的事都落在眼裡,卻還是疑心重重的。

  有宋媽媽在,她也省了許多向大太太回稟的事兒。

  「都坐吧!我有事和你們說。」待春雁幾個都坐了下來,析秋就壓著聲音,低低的道:「入了夜我帶著春雁去姨娘那邊,院子裡有什麼事,你們兩個也多留個心。」

  三個丫頭一臉的疑惑,司榴皺著眉頭問道:「小姐怎麼忽然想去看望姨娘,可是有什麼事?要不讓奴婢跑一趟吧,總比您去好的多。」析秋搖頭否決道:「我有事要和姨娘商量,你們留在院子裡便好,若有人來就說我身體不適,早早睡了……我去去就回。」

  幾個丫頭不再說什麼,依次點了點頭,司杏道:「小姐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和司榴守著。」其實這裡旁人不會來,要防的也是宋媽媽,就怕她看出什麼來!

  等入了夜,丫頭們都拾掇好,司杏故意留了門未鎖,待所有人都歇了燈各自歇下,析秋則帶著春雁悄悄出了院子,一路從小花園穿過去,西跨院的邊上,七八個婆子正縮在院子的後罩房裡打牌吃酒,析秋悄無聲息的走過去,一路上總算有驚無險的到了東跨院。

  守門的婆子一見是析秋,就露出滿臉的詫異來,春雁就笑著上前拉著兩個婆子的手:「夜裡涼,兩位媽媽買些酒吃,我們小姐聽說大太太要將秀芝姑娘放出去,心裡有些不放心,就想過來瞧瞧,可太晚了也不好去打攪太太,待明兒再與太太說了,還勞煩二位媽媽留個門。」

  兩個婆子眼睛一亮,各自掂了掂手裡的銀錁子的大小,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來:「姑娘說的太見外了,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六小姐是主子,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給我們臉那是六小姐抬舉,我們可不能豬油蒙了心,失了規矩。」兩人又朝析秋屈膝行了禮:「小姐儘管去,甭管什麼時候,吩咐我們一聲便可。」

  析秋朝兩人笑笑:「辛苦媽媽了。」就由春雁扶著進了院子。

  秀芝正在院子裡吩咐婆子落鎖,突然見到析秋出現在門外,著實吃了一驚,卻又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來,開了門將析秋讓進去,又對婆子吩咐道:「你守在這裡,警惕些!」婆子垂著頭根本不抬,連連稱是。

  析秋不由感嘆,果然府裡的個個都是人精。

  「六小姐。」秀芝接過春雁的手,扶著析秋往屋裡走:「您這麼晚來,可是出了什麼事?」說著,已經掀了簾子,扶著析秋進了正房。

  析秋目光在房裡打了個轉,朝秀芝微微笑著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聽府裡說大太太過些日子,要將你們幾個放出去,我不放心就想著過來瞧瞧。」她不說還好,一說秀芝就紅了眼睛,突然跪在析秋的面前,哽咽的道:「求小姐去求求大太太,將奴婢留在府裡吧,奴婢捨不得姨娘……」話沒說完,就用帕子捂著臉,跪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

  析秋親自去扶秀芝:「快起來說。」又掏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這也是府裡歷來的規矩,想必大太太也不會輕易去為誰破例,你既到了年紀總不能耽誤你的終身,便是出去了,也能求了恩典進府來看姨娘的。」

  秀芝哭的更凶:「六小姐有所不知,上個月我娘也過世,家裡只有哥哥和嫂子,還有四五個侄兒侄女,就那麼大的房子,我就回去也沒地兒住,還不如留在府裡陪姨娘,再說姨娘這樣的性子,換得旁的人服侍我也不放心。」析秋一看她說著說著又有跪下來的趨勢,立刻朝春雁使了眼色,讓她過去扶著秀芝,她自己則道:「你也別哭,事情到底怎麼樣,也不是沒有辦法的,快擦擦眼淚,讓姨娘瞧見又該傷心了。」

  「秀芝,你在和誰說話?」秀芝這邊趕忙擦了眼淚,那邊夏姨娘已經聽到動靜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析秋一愣:「六小姐?」

  析秋鬆開秀芝上去扶著夏姨娘,眉眼都是笑:「姨娘。」夏姨娘握著她的手,又露出緊張的樣子來:「這麼晚來,可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七少爺他?」

  「姨娘……」析秋打斷夏姨娘的話:「我不過突然很想您,就過來見見您罷了,什麼都還沒說,你就想的這樣多。」夏姨娘臉上表情一鬆,露出滿眼的喜悅:「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又拉著析秋上下看了一遍,皺著眉頭道:「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麼又瘦了些。」

  「好了,好了!」析秋拉住她不停打量的動作:「我一路走過來可是不輕鬆,姨娘打算讓我一直站在這裡?」夏姨娘看著析秋難得露出撒嬌的表情來,滿心的歡喜,回頭對秀芝道:「去給六小姐泡杯龍井,再把下午那碟酥糖拿來。」

  秀芝屈膝應了出了門,春雁就站在臥室的外面,守著門。

  「姨娘這幾日可好?」析秋和夏姨娘並肩坐在炕上,摟著夏姨娘的胳膊笑著問道。

  夏姨娘愛憐的握著她的手,點頭道:「我過的很好,就是從廟裡回來,還有些不適應,住了些日子,倒覺得還是廟裡好,清淨。」若不是有六小姐,七少爺記掛,她真的想此生伺候佛祖,青燈相伴了此一生了。

  「你若想禮佛,就讓人在家裡設個佛堂,再不濟弄個佛龕也是可以的。」人有了信仰也有了精神支柱,可能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夏姨娘卻擺手道:「這事並不著急,何必添這麻煩事。」府裡的事都要大太太點頭才能去做,她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提這件事,這時秀芝把茶端了進來,有些猶豫的去看析秋和夏姨娘,最終又掀了簾子出去。

  等她出去,析秋就問道:「秀芝的事,姨娘有什麼打算?」秀芝為人敦厚又很老實,進府後就一直服侍夏姨娘,本本分分又很忠心,正如秀芝自己說的,換個人來服侍,確實不放心。

  「大太太的決定,我又怎麼能去左右。」夏姨娘嘆了口氣,眼底滿是無奈:「況且,她年紀大了,終究是要出府,即是這樣不如早點出去也好尋個人家嫁了,跟著我在府裡,也只有委屈的份。」

  析秋略沉吟了片刻,抬眼看著夏姨娘道:「她剛剛也說了不願出去,家裡恐怕也沒人為她操心婚事,既然她想留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夏姨娘一怔,就問道:「你要去求太太?太太自武進伯的事後,對你就不如從前,你不能因此得罪了太太,秀芝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這些年也為她存了些嫁妝,總能尋戶好人家的。」

  析秋按著夏姨娘的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丫頭大了出府是舊例,縱是紫鵑,大太太也不會因此就破了例,我的意思是,若是秀芝決心想要留下來,那就讓她梳了頭髮,唯有這樣才有可能。」

  她並非真的想讓秀芝梳了頭,只是眼下她還沒有能力保護夏姨娘,有秀芝在她也能安心不少,等過幾年找了機會,再將她放出去,大周也沒有哪條律例說女子梳頭後不能嫁人之說!

  夏姨娘皺著眉頭,想否決析秋的說法,可又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這時門簾子一動,就見秀芝從外面衝了進來,跪在夏姨娘和析秋的腳邊:「六小姐,不瞞您說,奴婢正有這個想法,只是怕姨娘責怪就一直沒敢說,我今兒已經和素錦約好了,若是大太太讓我們走,我們就一起梳了頭!」她又目光誠懇的看著夏姨娘道:「姨娘,奴婢剛剛進府時,姨娘對奴婢粗手粗腳從來都是笑面以對,不打不罰,府裡的丫頭人人羨慕我,說我跟了個好主子,奴婢心裡也暗暗發誓,這一輩子只要跟在姨娘身邊一日,就全心全力服侍您。若是以前姨娘得寵,身邊的人也不缺,奴婢也能放心出去,可眼下,奴婢說句不敬的話,這府裡除了六小姐和七少爺,哪還有人真心待姨娘,所以奴婢不能走!」

  夏姨娘已經淚流滿面,她抱著秀芝哽咽著道:「傻孩子!」

  析秋也紅了眼睛,她去將夏姨娘扶起來,又去拉秀芝:「快都別哭了,既然秀芝也有這樣的想法,那就商量著怎麼做,這麼哭著解決不了問題,也沒的傷了身體。」她替夏姨娘擦著眼淚,又扶著她坐回炕上:「秀芝說的在理,我和七弟如今也沒有能力照顧你,有秀芝在我也能放心不少,姨娘就聽秀芝一次,留了她在身邊罷,您也不用擔心她將來,等過兩年七弟大些,再求了太太放她出去,仔細尋戶人家也未嘗不可。」

  夏姨娘不說話,秀芝連連點頭:「六小姐讓奴婢怎麼做儘管說,奴婢聽您的。」

  析秋想到來旺家的說的事兒,她很想問夏姨娘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事,可是夏姨娘看著柔弱,自尊心卻是很強,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定會傷了她的心,想要解開她和大老爺之間的結,如今看來也只能從大老爺身上著手。

  只是這件事,卻要委屈秀芝了,想到這裡她就拉著秀芝的手,眼裡露出淡淡的愧疚:「為了姨娘,委屈你了!」

  秀芝笑著搖頭:「奴婢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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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府裡到了年紀的加上紫鵑和紫珠一共是七位。」房媽媽拿出幾個丫頭的賣身契,放在桌面上,又道:「紫鵑,紫珠太太另有打算,只是素錦、彩陶和秀芝只怕不好辦,這三個人可都是三個姨娘身邊貼身服侍的。」恐怕又要鬧一場才罷休。

  大太太目光隨意掃了眼幾人的賣身契,挑著眉頭道:「既是老人,就該知道府裡的規矩,該怎麼做按規矩辦,再說,這也是府裡的恩典,她們也只有謝恩的份。」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房媽媽也知道大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夏姨娘和梅姨娘還好說,羅姨娘一向和素錦親近,只怕不好處理。

  「這件事你也別管,誰要鬧便鬧去!」她就是要看看,各自都在動什麼心思,打的什麼主意,她頓了一頓又道:「來旺家的可有說什麼?」

  房媽媽收了賣身契,又一一放進匣子裡,坐在大太太腳邊的繡凳上,方回道:「倒是沒說什麼,只是說一切憑大太太做主。」她想到來旺家滿臉笑容,但卻絲毫沒有擔憂之色的樣子,又道:「不過奴婢瞧著她那樣子,怕是心裡早就有了人選。」

  大太太就似笑非笑的道:「有又如何,這府裡的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便是求了我的事,那便由我做主,以為大老爺在就行?」也不想想,這麼些年大老爺何時對府裡的庶務上過心!

  「你稍後去看看幾位小姐在做什麼,太夫人的衣裳做的怎麼樣了,六小姐那邊也該動手繡花了,也不過十來日的時間,也催催她們別拖著了。」房媽媽點頭應是,大太太又不放心的囑咐道:「也讓針線班子上照著樣子備一套,再去尋尋,我記得大老爺前些年得了副盧柏章的字收在庫房裡,你也取出來備著,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找。」

  房媽媽就帶著小丫頭出了門,正好碰到端著糕點的彩陶,一見到房媽媽彩陶就露出笑臉迎了過來,朝她行了禮又笑道:「奴婢正要去尋媽媽的,趕巧在這裡碰上您了。」

  「姑娘什麼事?」房媽媽也是滿臉的笑,昨日彩陶就端了糕點來,還特意給她也照著大太太的份送了一份,她一時到也沒多想,但今兒這麼巧又碰上了,到讓她忽然明白了,清楚了她這突然獻來的殷勤,目的是什麼!

  「奴婢一早上親手做了盤酥糖粉蒸糕,知道媽媽不愛吃甜,裡面就放了少許的糖,媽媽忙了一上午也吃些墊墊肚子。」說著就將食盒遞給房媽媽身後跟著的小丫頭:「還希望媽媽不要嫌棄。」

  「這怎麼好意思,總是麻煩姑娘給我這婆子做吃食。」房媽媽目光在食盒上轉了一圈,又笑道:「姑娘即是做了,讓小丫頭跑一趟便罷,何必親自送來,梅姨娘那邊事情也多,姑娘有是得力的,可不能耽誤梅姨娘的事兒了。」

  彩陶暗暗嘀咕房媽媽真不愧是大太太身邊的人,這說出來的話滴水不漏,面上卻是笑道:「瞧媽媽說的,奴婢哪能耽誤正事,不過眼下奴婢事情也真是不多了……」說著,站在智薈苑的門口,就掏出帕子哭了起來。

  房媽媽目光一閃,就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又哭了。」

  「奴婢的苦無處訴啊!」彩陶哭的我見尤憐,用帕子壓著眼角:「太太的旨意下了,奴婢也知道太太是按府裡的規矩辦,本無可非議的事,更何況這樣的事也輪不上奴婢說話,只是奴婢自小在府裡長大,雖不如心竹是家生子,也不如媽媽時間長,可對府裡的感情卻不比旁人少,奴婢一想到要離開這裡,心裡就難受的緊,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裡,可又怕驚著主子倒是我的罪過了。」她說著一頓,淚眼朦朧的去看房媽媽:「媽媽是太太身邊唯一能說的上話的,求媽媽替我說說好話,奴婢願意在府裡當牛做馬,只求太太不要把奴婢放出去就行。」

  「秀芝姑娘快別哭了,說句不當說的,這府裡的規矩都是太夫人立的,縱是大太太也是沒有辦法的,何況是我這麼個老婆子了。」

  彩陶目光一怔,暗道一聲老婆子奸猾,這府裡的事不是大太太做主,難道還是姨娘做主不成,不過她的心思不是和房媽媽討論這件事,自是低頭哭著道:「奴婢知道媽媽的意思,只是奴婢實在捨不得離開,還望媽媽幫奴婢求求大太太,奴婢這輩子給大太太當牛做馬報答她大恩大德。」

  當牛做馬?房媽媽就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好,那我去和大太太說說,管用不管用,姑娘也別抱多大的希望,最後還是要看大太太的意思。」

  彩陶點頭不迭:「只要媽媽肯幫忙,就一定有希望。」

  房媽媽朝她微微點頭,示意小丫頭提著食盒,就原地轉了身又重新進了智薈苑。

  待房媽媽和彩陶各自離開,紫鵑的身影就出現在遊廊上,見左右無人便轉了身去房裡提了壺熱水,抬腳就進了正房裡,隔著簾子大太太和房媽媽正在稍間說的話,斷斷續續傳了出來,她提著熱水站在簾子外。

  「諒她也沒那膽子,不過背著我做點小動作!異想天開想把彩陶嫁給福貴,好讓她能在大老爺面前說的上話,虧她能想的出來!」大太太含著嘲諷的聲音毫不留情的說著梅姨娘,紫鵑靜靜聽著,心卻是漸漸沉了下來。

  「這件事你也別急著回她,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後招,想去永州,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房媽媽沒有說話,大太太就道:「紫鵑那邊,回頭你也稍微提一提,免得臨了去說,又惹出別的亂子來,還有……那湯別忘了給她喝。」

  紫鵑聽著冷汗就從後背上冒了出來,濕了中衣她卻毫無所覺,臉色煞白的從正廳裡走了出來。

  她和秀芝素錦一起進的府,她運氣好分在正房,熬了這麼多年才升了一等的丫頭,為此,當年她不惜裝病,才讓大太太將紫環送去了永州,而她留在府裡替了紫環的位子,每個月月例銀子自五百錢升到一兩,家裡的也終於在她幫襯下好轉了,本以為大太太器重她,怎麼說也要留她幾年,她也不著急出府嫁人,出去了還不是受窮,寧願待在府裡一輩子,她也不能再回去忍饑挨餓,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原以為,大太太提到福貴時,是有意將她配給福貴,她暗暗高興了兩天,素錦和秀芝來找她哭訴,她陪著哭安慰她們的時候心裡也暗暗慶幸,她的未來至少不會那麼糟糕,沒想到大太太非但沒有打算將她許給福貴,而是要讓她隨大老爺去永州。

  若是她願意,一年前她就已經是府裡的姨娘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最讓她心寒的便是,大太太竟是要讓房媽媽給她灌藥,灌什麼藥?紫環臨走前的那個晚上,她可是親眼見過房媽媽的手段,那種藥又凶又毒,但凡喝下去,這一輩子她就再也不可能懷有子嗣。

  紫鵑雙腿發軟的回了自己房間,軟軟的坐在了地上,眼裡盡是空洞與絕望。

  到了下午,大老爺自朝裡回來,臉上彷彿少了些陰霾,他直接進了智薈苑,在正廳坐下,大太太聽說大老爺來了,就立刻迎了出來,讓房媽媽泡了茶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可是朝裡有什麼事?」

  大老爺慢慢啜了口茶,朝大太太看了過來:「任職文書聖上批了,不過這兩日就會送到府裡來。」

  大太太心裡一涼,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得不自然起來,大老爺又道:「這兩日我會去和同僚拜別,不在府裡,你若有事便讓人去找我。」

  大太太不說話,僵硬的表情彷彿在醞釀著情緒,她把茶盅放在桌面上,壓著聲音問道:「老爺果真是要去永州?」儘管早就知道大老爺的決定,可真到了這樣的時候,大太太心裡壓抑了十幾年的怒火還是忍不住發了出來:「二老爺苦口婆心的勸,大姑爺也幾次三番的上門,為什麼老爺竟這般固執呢。妾身知道老爺向來考慮周到,您這麼做自有您的用意,可是朝堂裡的事,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你爭我奪,賭的、憑的就是各自的眼見,老爺不去試試,又怎麼能斷定結局?!府裡的事妾身有時也想和您商量,華兒的身體,慎之的婚事,就連四丫頭也眼見到了談婚倫嫁的年紀,三丫頭明年就要出嫁,這一樁樁的事妾身都需要老爺定奪……」

  大太太激動的說著,房媽媽一見她這樣,立刻揮退了丫頭,自己也隨之退了出去。

  「我知道老爺這些日子睡在書房,心裡定是對妾身生出了埋怨,說句不敬的話,老爺埋怨妾身,妾身又何嘗不埋怨老爺!」

  大老爺面色黯淡了些許,端著茶盅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直到大太太說完,他才抬起眼來去看大太太,目光一閃微微嘆了口氣道:「這些年確實委屈你了。」他慢慢走了過來,去握大太太的手:「朝堂的事各人看法不同,也是常見,老二的決定我現在不敢說什麼,但若要讓我也和他一樣,這卻是不能夠的,如今兩方勢力爭鬥日趨漸甚,我若不能獨善其身,迴避便是最好的方法。」他頓了頓又道:「慎之明年也要自翰林院散館了,若是我們一門三個人都在京城,也未免太招搖了些。」

  這些大太太心裡都明白,她發了一陣火,心裡也覺得舒服了許多,擦了眼淚她點頭道:「既然老爺已經做了決定,那便按您的意思去做,妾身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打理好家裡的事,老爺安心赴任便可。」

  大老爺露出欣慰的表情來,大太太目光一轉又道:「任職書下來,老爺就要啟程,我這兩日就給您準備帶過去的東西。」她頓了一頓又道:「老爺的衣食起居,都需要人打理,丫頭婆子粗手粗腳自是不順心的,妾身還是依照往年,在府裡給您挑一個帶去吧。」

  大老爺略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道:「這事你看著辦吧。」

  大太太就露出絲笑容來。

  ==

  大老爺任職的事,在府裡傳了開來時,析秋正坐在炕頭上繡著第二片海棠花,聽司榴說過,頭也沒有抬只淡淡嗯了一聲,司榴則是滿臉的無奈:「大老爺才回來這幾天就要走了,也不多呆幾日。」

  析秋也想他能多待幾日,能讓佟敏之多些和他接觸的機會。

  到了晚上,大太太房裡的紫鵑親自來了,說是大太太讓幾位小姐並著少爺,去正院吃晚飯。

  析秋放下手裡的繡繃,簡單的梳洗過後,換了件湖綠色的褙子,並著月白的挑線裙子,小小巧巧的繡鞋在裙底若隱若現,她滿意的看了眼頭上的點翠朱釵和兩朵絨花,笑著點頭道:「司榴的手藝越發好了。」

  司榴毫不謙虛的學著析秋點點頭道:「奴婢也這麼覺得。」

  析秋失笑,帶著她和司杏去了正院,剛剛進門,就在院門口見到和佟慎之並肩而來的佟敏之,一見到析秋,佟敏之立刻目露欣喜,調皮的朝她眨眨眼睛,析秋朝佟慎之福了福喊了聲:「大哥哥。」佟慎之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析秋又去看一身深藍短卦的佟敏之,小聲問道:「怎麼穿成這樣,我給你做的那件道袍呢。」

  佟敏之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佟慎之,吐了吐舌頭道:「紫霞說我穿這件好看,顏色深顯得穩重。」

  析秋正要說話,這時佟析硯和佟析玉也從另外一邊走了過來,見到析秋,佟析硯笑著迎了過來:「怎麼也不等等我,我正有話想和你說呢。」

  析秋挑著眉問道:「什麼事?」

  佟析硯覷了一眼佟析玉,挨著析秋的耳邊道:「他來信了。」析秋一驚,詫異的問道:「他到福建了?」算算日子,應該不會這麼快才是。

  「有話進去再去。」忽然,佟慎之停了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她們,聲音的沉沉的打斷她們的對話。

  佟析硯就縮縮脖子,朝佟慎之屈膝行了禮,又去挽著析秋小聲道:「待會去我那裡,我細細和你說。」

  析秋微微點頭,這邊佟析玉也走了過來,和佟慎之和佟敏之互相見了禮,四個人相伴著進來正房。

  大老爺,大太太並著徐天青已經坐在正廳裡,四個人依次進門,和大老爺,大太太行了禮,又和徐天青各自見了禮,這才按照齒序坐在椅子上。

  除了幾位姨娘,一家人的聚會,獨獨缺了佟析言,析秋嘆氣,真不知佟析言這門親事結的,是高攀還是低嫁!

  「人都到齊了,傳飯吧!」

  大太太就吩咐房媽媽擺飯,丫鬟們端著菜進進出出,不一會房媽媽就出來道:「飯擺好,請老爺太太入席。」說完,又親自去扶大太太,一行人移到次間去吃飯。

  桌子坐著有些擠,大太太看著皺了皺眉,就對房媽媽道:「不是備了兩桌嗎?去把另外一張桌子一起擺了。」

  房媽媽看了大老爺一眼,小聲道:「老爺吩咐的,只讓擺一桌,說不過吃個飯,坐在一起也熱鬧些。」

  大太太便沒有再說什麼。

  六葷四素並著湯羹骨碟滿滿擠了一桌子,一家人安靜的吃了飯,房媽媽就撤了桌面,大家又移回到正廳去喝茶,大老爺端著茶杯,目光一一看了眾兒女一遍,便道:「吏部的文書也定,我不過幾日就要回永州,你們也都大了,在府裡要多幫襯幫襯你們的母親。」

  佟慎之顯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並未表現出半分驚訝之色,唯一吃驚的當屬佟敏之了,他張著嘴巴脫口而出的問道:「那父親何時回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的想要咬掉舌頭,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若是大老爺不理他,這個台階他要怎麼下。

  大老爺果然沒有說話。

  大太太目光就落在佟敏之身上,其他幾人也去看佟敏之,就見佟敏之漸漸臉紅了起來,垂著頭尷尬的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

  析秋皺了皺眉,正要去為佟敏之解圍,大老爺卻是突然開了口,他看著佟敏之回道:「三年。」說完去喝了口茶,又忽然想到什麼,補充道:「大周官員任職律例有明確規定,閒暇時可翻一翻,若是你那裡沒有,便去我書房取。」

  佟敏之幾乎高興的跳了起來,他雙手互相握著,析秋幾乎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手臂上的紅印攙著血絲赫然顯目,她心疼的無以復加,很想打消佟敏之對大老爺的期待,可是她不能,這是他的父親,她沒有權利這麼做。

  大太太詫異的去看大老爺,這還是這麼幾年,大老爺第一次去在意佟敏之的感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大老爺對佟敏之的態度有所改觀?

  徐天青見佟敏之緊張的說不出來,就笑著走到佟敏之身邊坐下,攬了他的肩膀,笑著對大老爺道:「七弟年紀雖小,但功課卻是相當好,昨日還聽三表弟說,趙先生誇七弟字寫的好。」

  大老爺眉梢一挑,去看佟敏之,佟敏之緊張得臉都白了,支支吾吾的回道:「也沒誇……誇我,我……我字寫的不好。」

  「七表弟不用謙虛。」徐天青笑著道:「你的字我也是見過的,顏體都快趕上我了。」佟慎之看了析秋一眼,見她眉眼認真的看著佟敏之,他微微皺了皺,朝佟敏之問道:「功課學到哪裡了?道德經先生可說了?」

  大太太狠狠的皺起了眉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8:16 PM

第六十四章:犧牲

  「先生月初開始講的道德經,說是過了八月開始講禮記。」佟敏之眨著大眼,用餘光偷偷去看大老爺,他想到析秋說的話:「這些日子功課上加緊些,若是父親問起你的功課,你若答得不好,父親難免失望。」於是他日日讀書到戍時,有幾次聽六福說,大老爺在他院子外面略停了會兒。

  佟敏之暗暗欣喜,聲音裡也透著愉悅。

  佟慎之略蹙了蹙眉,他覺得這位趙先生教學生未免心急了些,可又想此人是二老爺找來了便將心裡的質疑收了回去,點頭道:「你年紀還小,不要著急去學新的學問,紮實的基礎方才是根本。」

  佟敏之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大老爺也微微點頭,目光自佟慎之身上去看佟敏之,贊同道:「你大哥說的對,學問非一日而就,不可心急了。」說完又對佟慎之道:「你若得空,便去書院看一看這位先生。」

  話沒有明說,但顯然大老爺的與佟慎之的想法不謀而合,就聽佟慎之恩了一聲,沒了後話,大老爺也端著茶盅去喝茶……

  佟敏之暗暗失望,垂了臉,徐天青攬著佟敏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飛快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見她蹙著眉頭,手指慢慢的摩沙著杯托,臉上的表情看著平和,但他卻覺得這樣的六妹妹,透著一股冷意,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心裡一凜便明白析秋何來這樣的感覺,她一向最在意佟敏之,可大老爺對佟敏之卻依舊是淡淡的,若是方才無論是換了佟慎之還是他,大老爺必然會有一番考問,可是到了佟敏之這裡,也不過淡淡囑咐了一句,便沒了話。

  他心思轉了幾轉,也不過是半口茶的功夫,他忽然抬起頭來笑著打趣佟敏之道:「我可記得,當年啟蒙時,光是三字經先生就講解了一年有餘,你這才剛剛啟蒙,先生竟是要說禮記了,可見是你學的好,所以先生對你格外的照顧些?」

  佟敏之不知道徐天青的想法,只當他怕自己尷尬來圓場,就羞紅了臉回道:「我蠢鈍不堪,先生又怎麼會特意照顧……可能是每個先生教的先後順序,詳略重點略有不同吧!」

  「是這樣嗎?」徐天青又去看佟慎之:「大哥哥是誰啟蒙的,也是這位趙先生?」

  佟慎之目光一動,便搖了搖頭沒有回話,倒是大老爺端茶的動作一僵,佟慎之年紀還小時,他還在京城為官,閒暇時便教他寫字,三歲便給他啟蒙授課了,相比佟敏之……他卻是……

  析秋握著的手緊了又緊,同為兒子,地位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也別說趙先生。」大太太忽然開口打斷了聊天:「二老爺請來的先生必是好的。」話題成功被大太太截斷,她微微一笑又看著徐天青道:「山東那邊可有信來?」

  姨太太自上次事之後,隔了十幾日都沒有消息回來,洪大人雖與老爺干係不大,但卻直接掌握了徐大人的仕途,大太太怕姨太太怨她,連去了幾封信,可那邊卻是一封也未回。

  「沒有。」徐天青笑著道:「就是讓楊夫人給我送了些特產。」

  大太太一驚,徐天青不知道楊夫人的事,可她卻清清楚楚,楊夫人來佟府可不是因為和姨太太相熟,而是受了洪府之託上門來相看女方的,如今兩府親事作罷,她又暗中與徐天青走動,是為了什麼?

  徐天青向來心思敏銳細膩,見大太太面色有異,又補充的解釋道:「楊夫人說是受母親之託,並沒有提起別的事。」

  大太太鬆了口氣,笑著道:「也好,你在官場上多結交些人,對將來的仕途也有助益。」頓了一頓她又去看大老爺:「老爺可還有話交代?」

  大老爺眉頭略蹙擺了擺手,大太太就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們也都回去各自歇了吧。」

  幾個孩子依次起了身去和大老爺大太太道別,正在這時門外的紫鵑臉色煞白的衝了進來,大太太目光一凜,房媽媽已經上前攔住紫鵑,斥道:「沒瞧見大老爺在,這樣冒冒失失的。」

  紫鵑顧不得許多,她身體抖個不停,跪在了大太太面前。

  析秋就去看她的衣著,蜜色的裙擺上不知何因濕了一大塊,她目光一挑,朝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

  大太太皺著眉頭,問道:「什麼事?」

  紫鵑彷彿被驚呆了一樣,說出的話語氣生硬,一字一句道:「老爺,太太……秀……秀芝,跳河了!」

  「什麼?」大太太一驚,臉色沉了下來:「人現在怎麼樣?」大老爺眉頭也跳了跳,一時沒有想起秀芝是誰跟前的丫頭,但聽名字卻是有幾分的熟悉。

  紫鵑木然的跪著,想到秀芝的樣子,她生出兔死狐悲的絕望感……紅著眼睛眼淚落了下來:「人被而二老爺身邊的隨從救了,二老爺說是來尋老爺,就順便把人送到東跨院了,現在還昏迷不醒,奴婢瞧著她的臉……煞白煞白的,怕是……怕是不行了。」她停了停又去看析秋道:「夏姨娘一見到抬回去的秀芝,就一頭栽在了院子裡,磕了頭也昏了過去,二老爺便喊了人去請大夫了。」

  一個丫頭弄出這麼多事來,連二老爺都驚動了,大太太冷著臉叱道:「即是沒死,你哭成這樣做什麼,還不快下去!」

  紫鵑神色一怔,也白了臉,被紫珠扶著下去休息。

  析秋垂了臉沒有說話,沒想到姨娘明明知道來龍去脈,卻還是犯了病!

  「母親!」析秋走到大太太身邊,低著聲音道:「秀芝和姨娘作伴十幾年,如今到了年紀要出府,怕只是一時想不開……」大太太的視線募地轉過來看著她,眼睛微微一眯,析秋朝她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也不知人怎麼樣了,女兒想過去看看!」

  大太太微微沉吟,露出滿意神色來,拍了拍析秋的手:「你與她相熟,你去再合適不過,你姨娘那邊也勸勸,即是規矩,便是要遵守的。」單是秀芝便也罷了,只是夏姨娘也病了,大太太作為主母過去瞧病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去也無可非議,但若是析秋去了,這樣的順水人情又是當著大老爺的面,大太太還是樂意為之。

  析秋認真的點了點頭:「女兒知道了。」說完,垂著頭走到大老爺面前屈膝行了禮:「女兒告退了。」臉一轉,一滴淚在大老爺面前落了下來。

  大老爺神色一怔,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又是和誰有關,他看著析秋欲哭卻又壓抑著的表情,就想到夏姨娘的樣子來……

  佟敏之滿眼裡的恐懼,秀芝在姨娘身邊十幾年,對他們姐弟很好,對姨娘更是全心全意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姨娘如何能不傷心震驚。他嚇得哭了起來,畢竟只有六歲的年紀,走過來巴著析秋的手臂道:「六姐姐,秀芝可是要死了?姨娘犯了舊疾不知怎麼樣了,我跟您一起去行不行?」他的低聲哭著,小小的身板挨在單薄的析秋身邊,周圍站著許多人,可卻讓人覺得他們是那樣的無助和凄涼。

  析秋紅著眼睛去給佟敏之擦眼淚:「哭什麼,還不擦了眼淚,大夫還沒來,人你又沒有見著,說這樣的話做什麼。」她又露出歉意的表情去看大太太:「母親,七弟年紀小,恐怕是被驚著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皺著眉頭道對房媽媽道:「讓紫霞進來,扶著他主子回去,路上擔心些。」房媽媽應了出去喊紫霞進來,大太太又道:「大夫進進出出,人又病著,你年紀小也免得過了病氣,早些回去歇著!」

  佟敏之在寬大的袖子下,緊緊抓住析秋的手,力氣之大析秋不由暗吸了口涼氣,她忍著痛摸了摸佟敏之的頭:「母親說的對,你早點回去休息,姨娘不會有事,稍後什麼情況,我讓人去外院告訴你好不好。」

  佟敏之咬著嘴脣,終於點了點頭,轉身朝大老爺作了揖行禮,又和大太太行了禮,由紫霞牽著手出了正門。

  「你們也都回去吧。」大太太揮著手讓幾個孩子各自散了,佟析硯去看析秋孤零零站在那邊,嘴脣動了動忽然跑到大老爺身邊,拉著他的袖子道:「父親,女兒也陪六妹妹去瞧瞧吧,秀芝出了這樣的事,夏姨娘又病倒了,我去也能幫幫六妹妹。」

  大太太蹙著眉打斷她的話:「胡說什麼,還不快回去,我自會派婆子過去。」又對站著沒動的佟慎之和徐天青道:「內宅的事也不是你們操心的,回去吧!」

  徐天青看了看析秋,露出猶豫的樣子,可佟慎之卻已經率先出了門,他只得隨著佟慎之一起走了出去。

  佟析硯被大太太喝住,嘟著嘴不說話,卻依舊拉著大老爺的袖子,佟析玉隱形人一樣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太太對析秋道:「待大夫來了,診斷後若是不行了,就讓人去通知她老子娘,賞十兩銀子領回去,若是沒事,府裡也留她不得,早些送出去才安生。」並沒有提夏姨娘的事。

  析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在大太太看不到的角度,大眼蓄著水光飛快的看了眼大老爺,大老爺心頭就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動,眉頭緊緊蹙了起來,終於出了聲問道:「人即是在府裡出的事,無論什麼情況,也派人將她的家人接進府裡,將情況說明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他頓了頓對大太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

  大太太滿臉的錯愕:「老爺要去?」

  「六丫頭不過十二歲,這樣的事情又沒有經歷過,你讓她如何處理?!況且,我們房裡的事,讓老二擔著總是不好。」說著話他已經揮袖走了出去。

  大太太看著大老爺的背影,眯著眼睛猛然去看析秋,析秋卻自始至終垂著臉,滿臉的無辜無助,她心裡生了怒,卻挑不出析秋半點的錯來,只得冷哼一聲,由房媽媽扶著隨著大老爺出了門。

  佟析硯安慰似的去拉析秋的手,析秋垂著臉道:「四姐姐,可是我說錯話了?」佟析硯無奈的笑笑,在她耳邊小聲道:「等母親的氣消了,我替你解釋。」她也看出來大太太誤會了析秋。

  析秋感激的看著她,佟析硯笑著道:「母親只是生了秀芝的氣,好好的在府裡生這樣的事,不是給人添晦氣嘛。」她說完又覺得這樣當著析秋的面說秀芝有些不大好,就笑著打馬虎眼:「走吧,大夫這會兒也該來了,我們也去瞧瞧。」

  析秋點點頭和佟析硯並肩出們,佟析玉站在後面略思索了片刻,就帶著丫頭追了上去。

  東跨院裡,充斥著低低的哭泣聲,大夫還沒有來,二老爺負手站在正庭中,見到大老爺過來,他微微躬身叉手行了禮,又朝大太太道:「大嫂。」

  大太太側身福了半禮:「二叔!」

  析秋幾人也屈膝朝二老爺行了禮。

  大老爺則問道:「人怎麼樣?」二老爺回頭看了眼被放在院子正中門板上的秀芝,蹙著眉頭道:「應該是無大礙,只是不知何因一直不曾醒過來。」

  大老爺略點了點頭,二老爺看了眼大太太,又接著道:「大哥,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什麼事?」大老爺微微點頭:「說吧。」就聽二老爺略微壓著聲音道:「府裡丫頭放出去,年年都有的事,可若是丫頭不肯走,也可適當的寬鬆個時間,沒必要逼得太緊,幸好人沒有事,若是真在府裡死了,沒的傳出去讓外人說我們佟府欺虐下人。」

  大太太臉色鐵青,她是長嫂,兩府又早就分開過,她怎麼樣做也輪不到二老爺說三道四的!她微微笑著,在大老爺開口前,接了二老爺的話:「二叔說的也在理,只是規矩便是規矩,豈能隨意變通更改,若人人都這樣,那還要這規矩做什麼,以後但凡不願出去的,就跳河自縊罷了,總有辦法逼主子讓步的。」

  她雖是笑著說,但語氣已明顯不好。

  二老爺目光一閃,臉上露出笑容來,語氣一轉就道:「大嫂說的在理,是小弟想的淺了。」說著又對大老爺叉了叉手:「本是來找大哥商量赴任的事,您即是現在忙著,那我晚些直接去書房找你。」

  大老爺微微點頭道:「也好,我正也有事要與你商量。」

  二老爺朝大太太打了招呼,就帶著自己的隨從出了門。

  大太太隨即冷了臉,大老爺就頗有深意的看了大太太一眼,負著手走到放著秀芝的門板前。

  析秋默默的跟在大老爺身後走過去,秀芝臉色很白,看上去幾乎沒了呼吸,但析秋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卻又依舊不放心的,上去將手搭在她的動脈出探了探脈搏,大老爺就詫異的看著她:「你學了醫術?」

  析秋有些不自信的搖著頭,又點了點頭道:「閒時曾看過幾本醫書,並不懂。」大老爺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脈搏雖是有些虛,但用現代的語言來說,生命體徵是明顯的,沒有生命危險。

  她放了心,就回到佟析硯身邊安安靜靜的站著,餘光看到幾個小丫頭嚇得縮在牆角,羅姨娘和梅姨娘正從房裡走出來,指揮著幾個婆子端水,拿被子來。

  兩人一見大老爺和大太太過來,立刻上來笑著道:「老爺,太太。」行了禮兩人很識趣的退後了幾步,站在大太太身後。

  大太太與大老爺並肩站著,看著一院子的人進進出出卻毫無章法,又加上剛剛二老爺一通話,心裡不痛快不由怒斥道:「都亂什麼。」院子的婆子頓時噤若寒蟬,各自停在當前的位置上,沒有人再說話走動,大太太又道:「該煎藥的去煎藥,該端水的端水,手裡的沒事的便給我站在門外侯著。」

  婆子們又紛紛散開,但卻比剛才有序。

  院子裡靜了下來,大老爺擰著眉頭看了眼秀芝,便對他身後的常隨道:「去看看大夫可來了。」常隨應聲而去,又有婆子端了椅子出來,大老爺和大太太就在院子裡坐了下來。

  析秋默默的站在了大太太後面,看見姨娘院子裡的一個負責打掃的小丫頭,拉過來小聲問道:「姨娘現在怎麼樣了?」大老爺不提進去看姨娘,大太太自是不會主動提,連帶著她也不能進去。

  小丫頭小聲的回道:「剛剛餵姨娘吃了藥,只是額頭磕在門框上,蹭破了皮。」

  析秋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又問道:「誰守著的?」小丫頭回道:「羅姨娘身邊的素錦姐姐和梅姨娘身邊的彩陶姐姐都在裡面守著的。」

  「這裡人多也用不上你,你也進去看著點,若是姨娘要用什麼,她們也尋不著。」小丫頭便點頭,悄悄回了夏姨娘的臥室。

  佟析硯聽著析秋和小丫頭把話說完,就貼過來小聲道:「姨娘沒事了,你也不用擔心了。待會兒我陪你進去瞧瞧。」析秋回握著她的手,微微點了點頭。

  大太太目光幾不可查的看了析秋一眼,又皺了起來,過了小片刻,胡大夫終於趕了過來,給秀芝切了脈便道:「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驚嚇涼氣入侵痰迷了心,待老夫施針後休息一兩日便就好了。」

  老爺笑著朝胡大夫叉了叉手:「有勞先生了。」胡大夫向來與大老爺相熟,也不拘泥什麼,就朝他略點了頭,又和大太太打了招呼,道:「勞煩太太找人將這位姑娘抬到房裡去吧,老夫要為她施針。」

  大太太便站了起來,指揮院子裡的幾個婆子去抬秀芝,又對胡大夫道:「有勞先生了。」

  胡先生又客氣了幾句,便進去房裡為秀芝針灸。

  既然人沒事,大太太自然是不想多留,自動將房裡的夏姨娘忽略,她回頭和大老爺道:「老爺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回去歇著,這裡我讓房媽媽盯著,您也放心,有什麼事也能及時知道。」本以為大老爺會同意,卻不料他卻是擺手道:「既然來了,也進去瞧瞧吧。」說著,已是當先一步進了正房。

  大太太石雕一樣立在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下人,忙碌的身影,將她僵硬的背影襯的越發的顯目,她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看著大老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簾子的另外一邊。

  六年來,大老爺幾次回府不曾見過一次夏姨娘,就連平日她們家書來往,大太太偶爾提到夏姨娘,也是被大老爺避重就輕的忽略,彷彿對於大老爺來說,府裡沒有這個人,夏姨娘的死活早已和他沒有半分關係。

  可是這一次回府,大太太先是明顯感覺到,大老爺對析秋態度的變化,以及對佟敏之溫和的言語,直至今日,他竟然親自提出來要去看望夏姨娘。

  難道說,經過六年後,大老爺已經忘記了夏姨娘當初所做的事,已經原諒她了?

  大太太不相信,可是又無法解釋眼前的事。

  佟析硯也眨巴眨巴眼睛,去拉愣怔中的析秋,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疑惑和不解。

  羅姨娘目光一閃,視線落在大太太的背影,脣角的笑容越擴越大,反應最激烈的則是梅姨娘,她臉色煞白抖著手指著大老爺的背影,哆哆嗦嗦的道:「老……老爺進去了?」

  佟析玉覺得她有些失態,則小心翼翼上去推了推她,梅姨娘醒過來,迅速垂了臉默默的站在大太太身後。

  這樣詭異的氣氛,滿院子的下人也覺察到了,沒有人說話,甚至大氣都不敢喘的去等著大太太的反應,不知過了多久,大太太才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來,由房媽媽扶著也走了進去。

  析秋跟在後面,就聽到大太太對房媽媽吩咐道:「讓先生也過來瞧瞧夏姨娘,即使病了還是看看的好。」房媽媽目光一閃,臉上堆著笑去抱廈裡去請胡大夫。

  大太太的反應很快,析秋心裡暗暗讚賞不已,不管心裡如何想的,面子上的事情她永遠不會給人留下半分的質疑。

  房裡靜悄悄的,彩陶和素錦還有夏姨娘房裡的小丫頭,三個人跪在床邊,大老爺負著手站在床前,並沒有去喚醒夏姨娘,只是靜靜的看著,表情卻又彷彿有些模糊,似是在看夏姨娘又似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直到身後有動靜傳來,大老爺才轉過身,看了大太太一眼,撩開袍子便在桌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大太太走到夏姨娘床邊,迅速的看了閉著眼睛,睡的很不踏實的夏姨娘,對地上的三個丫頭道:「都起來吧。」三個丫頭戰戰兢兢的起了身。

  大太太又對大老爺道:「胡大夫稍後便過來。」也坐在了大老爺的身邊。

  大老爺略點了點頭,看見門口站著的析秋,略一沉吟便道:「你去伺候著吧,打些水給她清理一下。」析秋得了旨意,也顧不得大太太的反應,立刻走去了床邊,隨即紅了眼睛,只見夏姨娘躺在那裡,面色發白,素淨的額頭上一片顯目的紅色,蹭破了皮還有血跡留在傷口的周圍。

  她悉悉索索,仔細的幫夏姨娘清理了傷口,這邊胡大夫由提著藥箱的房媽媽陪著進來,房媽媽笑道:「有老先生了,姨娘在床上躺著呢。」有婆子迅速將床上的帳子放了下來,胡大夫就隔著帳子為夏姨娘把脈,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胡大夫便抬頭對大老爺道:「夫人的心絞痛是頑疾,平日裡細心伺候,不要受刺激也就無妨。」他頓了頓,又道:「上次來看診也開了藥,若是藥不夠老夫就再開些。」

  秀芝不在,夏姨娘房裡也就沒有答話的人,胡大夫等了半天也沒有人回他的話,他正心生疑惑要去詢問大老爺,這時析秋便笑著回了他:「藥還有些,若是沒有再去麻煩先生。」這邊大老爺就皺了皺眉頭,忽然對胡大夫道:「額頭上的傷,可要瞧瞧?」

  一個姨娘的院子裡,竟只有一個辦得了事的丫頭!

  大老爺心裡生出幾絲不悅來。

  「額頭上還有傷?」胡大夫將手中的筆放下來,就見大老爺已經對析秋道:「先生常在府裡走動,也不用在意這些虛禮,將帳子掛起來,讓先生看看額頭上的傷口。」

  析秋依言將帳子掛起來,胡大夫就上去仔細看了夏姨娘的傷口,搖頭道:「蹭了點皮,抹些藥膏仔細點別碰了水,無甚大礙。」靜靜的房裡,不知是誰重重的鬆了口氣。

  送走了胡大夫,大老爺也站了起來,去看大太太道:「既然無事,我們也回去吧。」便沒有過多的表示。

  大太太眉頭微微一挑,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姨娘,隨即點頭道:「好。」又轉頭對析秋吩咐道:「你辛苦些在這裡照看著點。」又去尋房媽媽:「你也留下吧,幫著六小姐點。」

  房媽媽點頭應是,大老爺就帶著大太太和羅姨娘梅姨娘並著佟析硯佟析玉出了門。

  析秋就去送大老爺和大太太出門,剛剛到院子裡,從一側抱廈裡忽然一個身影衝了出來,直挺挺的跪在大老爺的面前:「老爺,太太!」所有人一怔,這才發現是秀芝,她依舊穿著濕漉漉的衣裳,滿頭滿臉的水瑟瑟抖著跪在大老爺的面前。

  「這是做什麼?」大太太怒道:「倒是長了本事,不但學著人家尋死,現在竟攔著主子的去路。」她狠狠的說著,又指著一邊的婆子道:「她即是好好的,就把她給我綁了,明天一早就通知家裡人,將她領回去,佟府裡也用不起這樣的丫頭,免得改日又來幾個尋死覓活的,我這裡到成了救死扶傷的地方了。」

  就有婆子要上去拉秀芝,大老爺卻突然擺了擺手,看著大太太道:「人都是求生的,她即是動了尋死的心,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又看向跪著的秀芝:「你豈說說到底何因?」

  大太太眼睛一眯,恨恨的去看大老爺,不過是見了一面,就學著護著她的丫頭了。

  秀芝低聲哭著,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道:「老爺,太太,奴婢錯了,只求老爺太太不要把奴婢送出去。」她淚眼朦朧的抬頭懇求的去看大老爺:「老爺,奴婢跟著姨娘十二娘,還是姨娘生六小姐那年進來的,那時候奴婢不過是六歲的孩子什麼也不懂,經常笨手笨腳的打破茶壺碗碟,還有次給姨娘溫棉襖,還把姨娘新做的衣服燙壞了,可是姨娘卻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奴婢,更沒有打罵之事,自那時起奴婢就發誓,這一輩就跟著姨娘,伺奉姨娘一生。」

  她哭著又去拉大太太的裙擺:「奴婢年紀到了,太太送奴婢出府,這是太太的恩典,是奴婢不知好歹駁了太太的好意,奴婢該死!太太若是要罰奴婢,奴婢絕無怨言,只求太太讓奴婢梳了頭留在府裡,奴婢也不要月例,只要跟著姨娘,求太太恩典!」

  「住口!」大太太冷著臉打斷秀芝的話:「規矩便是規矩,你今日便是被寵壞了,主子待你好那是主子的情分,你不守規矩卻還連累了主子,這樣的人我如何敢留,明日一早就收拾東西出府!」

  這是拔出蘿蔔帶出泥,暗指夏姨娘管教無方,太過縱容下人。

  秀芝臉一白,就不停的在地上磕頭:「都是奴婢的錯,不關姨娘的事,姨娘自從知道太太下了旨意,雖偷偷哭了好幾回,可見著奴婢還是令奴婢遵從太太的旨意,早些出府嫁人,是奴婢捨不得姨娘。六小姐,七少爺都還小,姨娘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這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奴婢怎麼能忘恩負義,棄了姨娘出去。」她說著抬起磕著通紅的額頭,對大老爺道:「奴婢知道老爺生姨娘的氣,奴婢是下人無權過問主子的事,可是奴婢卻夜夜見姨娘拿著片枯掉樹葉,一坐就是一夜。奴婢什麼都不懂,奴婢只知道心疼姨娘,求老爺,太太讓奴婢留在府裡吧,要打要罰奴婢絕無怨言。」

  析秋站在門口,心疼的看著秀芝漸漸紅腫的額頭,拳頭緊緊握著,甚至有些後悔,讓秀芝去受這樣的苦。

  她忍著淚去看大老爺,就見大老爺面無表情的臉上,面色因為秀芝的話,漸漸軟了下來……

  大太太一見他這樣,就目光一閃正要說話,大老爺卻先一步轉身來看她:「讓人去查查她家情況,若真是無處可去,便留下吧,不過是多個人罷了。」

  「這怎麼能行。」大太太道:「老爺今兒若是改了規矩,改明兒若是人人學著她,這府裡妾身又該如何治理。」

  這話說得嚴重了些,但卻也在理。

  析秋一看大老爺露出猶豫的樣子來,就立刻從佟析硯身後走了出來,並著秀芝一起跪在大老爺的腳邊:「母親,父親!」她抬頭看著大老爺和大太太:「這事本沒有女兒說話的份,可女兒心裡看著不忍,冒著僭越之罪,也想為她求一求情。」她言辭懇切看著大太太,對大老爺道:「我自有記憶之初,便和姨娘住在東跨院裡,那時母親忙著照顧四姐姐,又有大姐姐嫁人,八妹妹出世,府裡的事都由母親一人操持,也有疲累顧不上的時候,下人們就逢高踩低的來欺負我和姨娘,姨娘性子綿和什麼都不說,若非秀芝處處護著我,女兒怕早不能在這裡和二老說話,女兒雖受了些苦,卻毫無怨言,母親對女兒的好,女兒時刻銘記在心,終其一生也不能報答一二,可是姨娘是女兒的生母,女兒心裡難免記掛,她性子又冷清又有潔癖,旁的人伺侯女兒也不放心,只求父親,母親能留下秀芝,讓她繼續留在姨娘身邊伺候。」

  一番話,說的極巧妙,她暗道出那幾年和夏姨娘在院子了所受的苦,話鋒一轉卻又表示並不埋怨,若非大太太體恤照顧,她怎麼能有今天這樣安穩的日子,對夏姨娘的記掛,是因為她是自己的生母,可是比起生母來,有養育之恩的嫡母更加讓她銘記不敢忘,感恩在心。

  大太太表情很複雜,冷著眼去看析秋。

  「起來吧。」大老爺眉頭緊緊蹙著,不知道是因為析秋的話,還是她所述的過往,他臉色陰郁的轉過身去看大太太:「如果事情真如六丫頭所言,這丫頭對主子倒是真的忠心,她即是想留在府裡,便由著她去吧,規矩是人定的,破列一次也無妨。」

  大老爺說完,也不給大太太反駁的機會,就對秀芝道:「也別跪著了,去伺候你主子吧。」

  秀芝滿臉的喜色,朝大太太和大老爺磕頭:「謝謝老爺,謝謝太太!」說完就急匆匆的爬起來,跑回了正房。

  析秋跪在地上,也朝大太太和大老爺各磕了頭:「女兒替姨娘謝謝父親母親。」

  大太太冷哼一聲:「老爺何必問妾身,自是自己定了便罷!」甩著袖看也不看大老爺,又對房媽媽道:「我看這裡也用不上,回去!」帶著房媽媽就徑直出了院子。佟析硯看了眼析秋,跺跺腳追看著大太太出了門。

  大老爺讓人扶起析秋:「你母親脾氣直,你也不用放在心裡,進去看看姨娘吧。」說著,他回眸深看了眼臥室的方向,走出了院子。

  大老爺一走,羅姨娘就笑著朝析秋眨眨眼睛,滿臉的讚賞的笑了笑,揮著帕子道:「這麼呆著也累,既然沒事我們也走吧。」說完,就拉著木頭人一樣正發呆的素錦出了門。

  梅姨娘也由佟析玉扶著,和析秋打了招呼回了隔壁的院子。

  析秋回到正房裡,秀芝已經換了衣服,正坐在夏姨娘床邊上,見到析秋進來,她笑著跪在地上,要給析秋磕頭,析秋忙拉住她,看著她紅通通的額頭道:「今天委屈你了,稍後我讓人給你送些膏藥過來。」

  秀芝毫不在乎的摸了摸腫起來的額頭,笑道:「小姐是為奴婢好,奴婢受點苦也是應該的,況且,這傷也當是懲罰奴婢,若非因為奴婢,姨娘也不會舊病復發。」

  析秋拉著她,兩人坐到夏姨娘的床邊,她道:「也不單是為了你,我這麼做也有別的用意,不過最終老爺同意留下你,我們的今兒也不算白忙活了。」停了停又道:「是我要謝謝你才是。」

  秀芝直擺手:「六小姐說的太見外了。」她想到六小姐那晚說的話:「你去外院等著二老爺,遠遠的看見他,你再往和河裡跳,聲音越大越好這樣你少在水裡待些時間……其他你便不用管,我自有辦法讓大老爺來看望你,你把我剛才教你的話說出來……」

  她心生敬意的去看析秋,她一直覺得六小姐聰明,但今日卻讓她著實見識了一把。

  夏姨娘卻是滿臉不高興的道:「以後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你今兒說這樣一番話,大太太必定會記在心裡,對你生出不滿來,你以後在外面的日子,只怕越發的艱難了。」

  「不用擔心。」析秋笑著寬慰道:「女兒會去和大太太說清楚的。」夏姨娘卻是垂了眼簾沒有說話,析秋做了這麼多,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她心裡感動但更多的是心疼她,這麼久來的努力卻因為她而功虧一簣。

  對於大老爺,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與她而言只要一雙兒女過的好,便是她最大的滿足。

  其他的事情,也不是她有資格去想的。

  「姨娘快休息會兒,只怕待會兒也沒的時間睡了。」她說著站了起來對秀芝道:「去熬了生薑水喝了,雖說身體好,可也經不得這樣的折騰,你也當仔細點身體。」

  夏姨娘和秀芝都沒有明白析秋話裡的意思,她已經自己掀了簾子出了門,並著門外趕來的司杏司榴一併出了院子。

  亂哄哄的鬧了一通,析秋讓人去外院給佟敏之報了平安,趕回知秋院已經是亥時末,她躺在床上睡得不踏實,時不時翻身坐起來去問值夜的司榴時辰,熬了許久她才迷迷糊糊睡下,秀芝就踩著滿地的露水連夜過來。

  析秋一驚從床上醒來,一瞬便清醒過來,急不可待的去問秀芝:「可是有什麼事?」

  笑容自秀芝的眼底溢出來,她激動的語無倫次:「奴婢終於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小姐離開沒半會兒,大老爺就去看望姨娘了,現在正和姨娘關著門在說話,奴婢睭著空隙就過來給六小姐報個信。」

  終於成功了,析秋大大的鬆了口氣!

  秀芝看了看時辰:「那邊不能缺人,奴婢回去了,若是有事奴婢會來和小姐說的。」司榴就穿好了褙子,拉著她道:「我送你出去。」兩人並肩出來房門。

  析秋倒在床上,用被子結結實實捂住自己,只要大老爺和姨娘之間的結解開,她明日去智薈苑無論大太太怎麼對她,她也心甘情願……

  只是不知道大老爺和姨娘會說些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8:53 PM

第六十五章:晚事

  「太太,奴婢怎麼瞧著老爺今兒不對啊。」房媽媽坐在大太太的腳邊,輕輕的為大太太捏著腿,她說完就見大太太滿臉的怒意的冷哼一聲,房媽媽心中一驚,又道:「老爺不會是……原諒夏姨娘了吧?」

  「原諒了又如何,破鏡能重圓?」大太太眯起眼睛,坐直了身體似笑非笑道:「老爺不記得過去的事情,我就讓他想起來!」說完又皺著眉頭對房媽媽問道「莊子那邊怎麼樣?」

  房媽媽點頭回道:「人被關起來以後,一直鬧著不休吵著要見老爺,奴婢讓人不要理會,只按照您的吩咐,每一餐也不餓著她,用豬油拌了飯送進去,開始時她還不吃,奴婢就讓人餓了她三天,最後連水也斷了,後來幾天她就開始吃飯,這之後就一直很安靜的呆在裡面,沒有再鬧出什麼事兒來。」

  大太太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來:「她是自作孽,我不動手她卻自己做些沒腦子的事……在永州時作威作福,竟還背著老爺受賄,她以為我不知道她一箱一箱搬回來的東西,以為我不知道三丫頭房裡擺著的東西,我視而不見不過是礙著她的肚子,礙著過往罷了……」

  房媽媽點著頭,她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大老爺當年對夏姨娘那樣的恨,就是因為大太太拿出夏姨娘在永州天恆錢莊存錢的票根出來,大老爺一見那票根就發了震天之怒,派人回永州一查,果然就查出夏姨娘收了柳永縣一個縣丞夫人的五千兩銀票,那位縣丞夫人一哭二鬧,說夏姨娘收了銀子不辦事,她男人如今還待在縣衙裡,屁股都沒挪一下,竟是撕破了臉直接鬧到知府衙門去了……

  大老爺一怒之下,問也不問夏姨娘一句,就將剛剛坐完月子的夏姨娘,讓人叢永州接回了府,而他連面也沒露一次,就錯道回了永州。

  以大老爺的為人,若是旁人他或許會去盤問,可換成夏姨娘,他因為太在意反而失了理智,大太太便是掌握了這點,才買通了那位夫人,做了這場戲給大老爺看,時至今日,夏姨娘恐怕還不明白,大老爺為何冷落她六年,即便是知道,也只是從旁人嘴裡聽到的只言片語。

  正因為有夏姨娘的事情在前,大太太知道王姨娘受賄之後,才裝作毫不知情,同樣的方法可以用一次,卻不能用第二次。

  「她處心積慮的想把三小姐嫁過去,現在這樣真的是自作自受!只是奴婢瞧著,即便大老爺怒成那樣,可還是留了她一條命……」

  大太太嘆了口氣,無力的道:「老爺的性子什麼都好,但獨獨對女人,卻太過心軟了些。」大太太略頓了頓,又對房媽媽道:「你讓小丫頭去書房看看老爺可回來了。」今日大老爺在東跨院的舉動,無疑給她敲了個警鐘,大老爺快要回永州了,在這之前她要做的還很多……

  房媽媽應聲出去,叫了小丫頭去書瞧瞧,大太太自己則起身進了房裡的碧紗窗,打開一個落了鎖頭的箱子,又在裡面取出個黑漆銅面的匣子來,她拍了拍手裡的匣子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小片刻,跑腿的小丫頭回來了,說大老爺剛剛從二老爺那邊的回的書房,大太太就微微一笑,對房媽媽道:「去,把紫鵑喊來!」房媽媽神情一凜,問道:「太太可是要……」

  大太太就親自整理了身上的褙子,又將那個黑漆匣子拿在手裡,似笑非笑的道:「不過早晚的事!」

  房媽媽沒有說話,親自去喊紫鵑,又囑咐她換了妝面,還親自為她在箱籠裡挑了一件粉色的褙子換上,這才露出滿意之色,紫鵑木偶一般,任由房媽媽擺布,額頭的汗卻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心裡清楚的很,大太太這是等不及了,想要用自己幫她留住大老爺的心。

  紫鵑無話可說,更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不過是個下人,雖簽的是活契,可若是大太太有這個意思,她除了順從別無她法,五品官在京城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官,可對於她們來說,那就是天,大太太若是想要她的命,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

  即便臉上抹了胭脂,可依舊掩蓋不了紫鵑蒼白的面色,她跟在房媽媽後頭進了正房,大太太滿意的看著她,親昵的上來拉著她的手道:「今日我的話略重了些,不過也怪你這丫頭,不該失了平時的穩重,我不斥責你,若是換成了大老爺還不定成什麼樣了。」她說著,仔細去看紫鵑,心裡暗暗滿意,紫鵑生的瓜子臉,皮膚白皙,一雙眼睛靈活又很精神,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沒有人知道,紫鵑稍稍上了妝之後,也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柔順婉約之感。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抖了起來。」大太太拉著紫鵑的手,挑著眉看著她:「也別站著了,去把晚上廚房做的那碟山藥糕提著,隨我送去書房給大老爺。」

  「是……是太太。」紫鵑不敢去看大太太,伺候了十幾年,她從來沒有覺得大太太有此刻這樣可怕,她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正房,衝出了院子跑到花園的假山後面,縮在一塊太湖石旁,眼淚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該怎麼辦?若是聽大太太的,她就會成為大老爺的妾,她自小家裡雖窮,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嫁於人做妾,她寧願嫁給府裡的小廝做正妻,也不能一輩子沒有名分的做別人的妾室,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因為她的身份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去反抗,紫鵑壓抑的哭著,不知為何腦中忽然跳出六小姐的樣子來,她目光一怔,難道她要去求六小姐嗎?六小姐會幫她嗎?她不敢確定,更不敢冒險……

  紫鵑縮在太湖石邊,抱著雙臂,抬眼去看燈火明亮的正房,若是她現在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聽大太太的了?

  這時,黑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紫鵑一驚立刻就想躲起來,可是來人已經發現了她:「紫鵑姐姐……」來人驚訝的去扶紫鵑,見她哭得眼睛紅紅的,詫異道:「這是怎麼了?太太罰你了?」

  「彩陶?」紫鵑抹了眼淚,抬眼去看彩陶,她與彩陶隔了一年進府,但兩人算不熟悉,若是放在平時,紫鵑自是客氣幾句,可是此刻她哪還有心思,滿眼裡的絕望迷茫,她抓著彩陶道:「彩陶,你想不想出府?」

  彩陶一愣,不解道:「姐姐怎麼突然說起這事來了?」她在紫鵑旁邊坐下來,又彷彿想明白了一樣,道:「姐姐可是在想秀芝的事?」大家都是丫鬟,雖平日裡不親近,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心裡也不由生出幾絲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紫鵑搖了搖頭不說話,彩陶目光一閃就道:「姐姐也不用羨慕秀芝,她雖然留在了府裡,可卻自請梳了頭。」她又不屑的撇撇嘴:「好好的人,跟了夏姨娘也學會那套清高自傲的脾氣來。」

  紫鵑聽出了彩陶話中之意,卻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擦了眼淚勉強笑著道:「妹妹來這裡可是有事?」

  彩陶回道:「也沒有事,只是姨娘讓我來看看八小姐可睡了,她做了點心讓我送一些過去。」又指了指放在腳邊的食盒。

  紫鵑就拍了拍裙子站了起來,對彩陶道:「既如此,那我也不拖著你了,我也要回正房,還要陪太太去一趟書房。」卻不料彩陶目光一閃,彷彿很激動的強拉住紫鵑問道:「太太這個時間去書房?」

  紫鵑點頭回道:「說是給老爺送些宵夜……妹妹慢走。」說著就要離開。

  彩陶就站在紫鵑的身後,語氣酸酸的道:「姐姐真是好福氣,跟在太太後面,連老爺的書房也是進出自如,不像我在門口就被人攔住了。」說完她把地上的食盒提了起來,懶洋洋的道:「我還要去給八小姐送東西,姐姐慢走!」

  彩陶的話,讓紫鵑腳步猛地怔住,她露出震驚的表情來,彷彿有靈光在腦中閃過,她心間赫然開朗起來,就一瞬間而已,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回身拉住彩陶的手親切的問道:「妹妹這麼晚也不休息,看來妹妹在姨娘面前果然是得力的,妹妹若是被放出去,姨娘怕是也要傷心幾天的。」紫鵑一改方才的態度,彷彿姐妹談心的道:「妹妹要出府,以後有什麼打算?」

  彩陶沒有覺察紫鵑的異常,只當她突然想到自己的事,就蹙著眉頭回道:「不瞞姐姐,我們姨娘的性子,終是我再不願意,她也沒那膽子去和大太太求情,我只能聽天由命了。」說著竟也抹起的眼睛來:「人都是命,妹妹的命就是苦!」

  「姐姐也別這麼說,太太一直是心慈的,這不,為了老爺帶誰去任上伺候,這麼晚了還要趕到書房和老爺商量這件事呢。你去求求太太說不定也能在府裡多留幾年!」她說著就回頭看了看正房,一副神秘的樣子,彩陶一愣擦了眼淚問道:「太太要定去永州的姨娘了嗎?」她也希望她們姨娘能去,可最近她瞧姨娘的手段,除了夜半送點宵夜去,就再沒了別的手段,只怕也沒什麼希望。

  紫鵑點點頭,目光閃爍的道:「依我看,府裡的幾位姨娘帶去都不合適,大太太怕是要在府裡的丫頭裡,挑出一個隨去伺候了。」

  挑丫頭帶去?

  就見彩陶眼睛一亮,她惦記著福貴,可房媽媽口風那樣緊,她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到,嫁給福貴她不愁今後的日子,但福貴雖是自由身,可到底還是下人,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在她心裡滋長起來……

  若是隨了大老爺呢,以她的長相和手段,比起王姨娘可能不及,可比自己姨娘那是綽綽有餘。

  彩陶這樣,紫鵑就知道自己押對了,她拉著彩陶兩個人又朝花園深處走了幾步,嘆了口氣,略有羨慕的道:「也不知哪位姐姐有這樣的福氣,大老爺性子好,待人又溫和,年紀雖長了些可也正是壯年,這麼些年我可沒見大老爺變老,指不定等我們人老珠黃了,大老爺還依舊似如今這樣意氣風發,俊朗溫潤。」

  心砰砰跳了起來,彩陶緊緊抓著手裡的食盒,彷彿捏著的是自己的命運,可不管心裡如何打算的,她卻不打算告訴紫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姐姐說的在理,可這事也是大太太操心的事,你我就是羨慕也只能想想的份,哪能輪的上我們說話。」

  紫鵑心裡冷笑,面上卻做出要走的樣子來:「也是這個道理!」紫鵑道:「我不能和妹妹多說了,大太太讓我去取山藥糕,說是這事今晚一定要和大老爺定下來,隨後的幾日大老爺要去和各處同僚辭別,怕即是回府也是很晚,也就只有今晚他能得空在府裡。」說著,她鬆開彩陶的手就出了假山。

  彩陶送她出來,就在紫鵑身後道:「姐姐慢走,擔心些腳下的路。」她看著紫鵑的身影慢慢進了正房,她卻久久站在假山旁邊沒有動……

  紫鵑提了食盒,跟在大太太身後去了書房。

  大太太沒有讓她進去,紫鵑便和房媽媽守在門外等大太太,靜靜站著她幾乎覺得那雙腿不由自主的抖著,彷彿不是她的,不聽使喚。

  裡面,大老爺正換了道袍要出門,才掀開簾子就見大太太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目光微微一凝,大太太已經笑著道:「老爺這是要出去?妾身可是來的不巧?」這個時間出去,以大太太對他的了解,幾乎可以肯定他要去哪裡。

  大老爺目光閃了閃,卻站在門口沒有讓大太太進去說話的打算,淡淡問道:「這麼晚來,可是有什麼事?」

  「看老爺說的,今晚府裡這麼多事,妾身怕老爺忙了半夜要是餓了,沒有東西墊,便送些山藥糕來。」說著繞開大老爺,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大老爺眉頭狠狠皺了皺,轉了身去看大太太道:「你即是來了,必是有事的,說吧!」言語間有著對她的不滿。

  大太太將手中的匣子以及食盒放在書桌上,轉了身去看大老爺:「老爺這是對生妾身的氣?」她露出凄容:「為二老爺的事嗎?」她見大老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心裡冷笑著道:「老爺定是覺得妾身與二老爺說話太過直接,傷了二老爺的臉面是嗎?可是妾身並沒有說錯,二老爺為官數十載,這樣的道理自該比妾身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府裡的丫頭從來都是我在管,我自是秉持公正,哪有輕易為旁人打破規矩的道理。」她走到大老爺面前,抬臉看著他:「妾身為老爺管家這麼多年,自問問心無愧,老爺即便是生氣,也該想想妾身的好才是。」

  大老爺沒有所預料的那樣有所動容,依舊是負手站在門口,不悅的去看大太太:「老二怎麼會在意這些,他即是不在意我又怎麼會因為這事去生氣。」

  大太太眉梢一挑,順勢就下了坡不再提二老爺的事:「那就好!妾身怕老爺會因此怨了妾身,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了。」她又將食盒裡的山藥糕提出來:「一直放在爐子上溫著的,甜而不膩,老爺嘗嘗。」

  大老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回道:「我從未有宵夜的習慣。」大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自責道:「是妾身忽略了。」大老爺見她這樣,就直接道:「你若沒事就早些回去歇著吧,我出去走走。」

  「老爺!」大太太攔住大老爺,鄭重的看著他,將桌子上的匣子打開,拿出裡面的一本賬簿給他:「妾身為老爺準備了些銀兩,都放在這隻匣子裡,老爺在任上也是要用的。」又翻開手裡的賬簿:「這本賬簿裡還有些賬目也請老爺過過目,是王姨娘從永州帶回來的東西,妾身收拾她的院子時,在她的房裡找出來的。」說著又笑了起來:「著實不少好東西,有的連妾身也不曾見過。」

  大老爺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目光在大太太手裡的那本冊子上略做了停留,便厭惡的轉開了目光:「這樣的事當初你該早些和我說,如今留了這些東西在府裡,便是送回去也多不合適,你即是收著了,那便妥善管著吧!」

  「是妾身疏忽了。」她知道這樣的受賄,即便有人告發也不過是小過,況且,又有二老爺在三皇子面前打點,這點小小的問題,對大老爺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所以她對王姨娘在永州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想到這裡,大太太露出內疚的樣子來:「王姨娘做出這樣的事,妾身作為主母,本該一早發現的,卻因為旁的事情反而疏忽了,若是像夏姨娘當初那般,老爺也能先做了打算,免得真出了事,鬧個措手不及。」她嘆了口氣,感嘆道:「連夏姨娘那樣的都經不住誘惑,又何苦王姨娘呢!」

  大老爺身體一怔,氣息驟然間變冷,他冷著臉對大太太道:「這件事以後休要再提!」說完,揮著袖子終於掀開了簾子:「早些回去吧。」說完不再去看大太太,就出了門。

  「老爺!」大太太追了過去,可等她出來時,早不見大老爺的蹤影,她看到紫鵑正站在那裡,木頭樁子一樣,心裡一怒就道:「還不快去追!」

  紫鵑猛的抬頭去看大太太,就見她正目光陰寒的看著自己,她心裡一凜應了聲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回房,將手裡的東西扔進匣子裡,又將匣子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重新走出了書房的門,紫鵑已經回來了,大太太忍了怒就道:「你今晚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裡伺候著吧」

  「是!」紫鵑福身應了,大太太就深看了她一眼,話裡有話的囑咐道:「你也放機靈些,若是老爺稍後不回來,你便再去尋尋,晚上盡心伺候著,老爺夜裡睡覺很靜,也不用費什麼心思,但早上卻醒得早,你睡覺也警醒著點。」

  「奴婢記住了。」紫鵑緊緊捏著拳頭,不讓自己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被大太太發現!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留了紫鵑在這裡侯著大老爺,自己則帶著房媽媽回去了。

  這邊大老爺負著手,擰著眉頭在書房外慢慢走著,他想著什麼常隨不知道,但大老爺的臉色卻是看的真真切切,兩人不敢吭氣,只能默默的跟在後面。

  又走了半晌,大老爺忽然停下了腳步,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又回了書房,不期然的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顆冬青樹後面,那裡有道當年他為了方便特意開的小門,如今多年未用,不知道已經被鎖了起來。

  他想下午夏姨娘慘白虛弱的躺在床上,想到胡大夫說的話,他回頭對常隨吩咐道:「你們也別跟著,都回去歇著吧。」大老爺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兩人各自行了禮就下去了。

  大老爺慢慢走進樹叢裡,抬手輕輕按了按門,本只是試探的推了推,卻不料隨意一推就打開了,他不知道,這道門前些日子剛剛被析秋自裡面開了鎖,卻一直沒有機會再回去把門鎖上。

  大老爺進了門,卻又生出了猶豫,大太太的話猶在耳邊,夏姨娘當年受賄的事證據確鑿!

  這件事若是別人做的,他定然不會再留那人,可是卻是夏姨娘做的,他不忍心將她送出府去,可又無法忍受她的欺騙和虛偽,便一氣之下回了永州,中斷和夏姨娘的一切聯繫,包括兩個孩子,就連大太太傳他的旨意將他們母子三人禁在院子裡,他也裝作不知道。

  只要不見,便不會心煩。

  他做到了,一做便是六年,可是這次回來,他看到六丫頭的乖巧溫順,又看到老七的機靈好學,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用那樣希翼渴望的眼神看著他,他又怎麼不心軟。

  堅固的防備,一旦有了鬆動,便會不堪一擊,正如下午見到六丫頭傷心的模樣,又想到夏姨娘為自己丫頭痛哭的樣子,他便鬼使神差的說要去看看。

  這一看,他的心裡的堡壘就徹底潰塌了!

  甚至剛剛大太太提起以往的事,他心裡竟是沒有了氣,反而更多的是在想,他這麼做對夏姨娘是不是公平,他當年甚至都沒有去問夏姨娘,聽一聽她的辯白就把她定了罪!

  現在,他又要走了,這一走至少年關才能回府,不過是看一眼罷了,她畢竟是自己的妾室。

  這麼想著,他人已經進了正房,秀芝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見到大老爺她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朝大老爺行了禮,語氣裡難掩興奮:「老爺來了!」她說完了話,就要進去給夏姨娘稟報,大老爺就擺著手道:「你去忙吧,若是有事我會喚你。」

  秀芝目光一閃,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來,站著沒有動,大老爺眉頭微微一蹙,便道:「怎麼,如今倒使喚不了你了?」當年在永州,秀芝也是夏姨娘的貼身婢女,她和大老爺並不陌生。

  秀芝神色一凜,立刻低頭應道:「那奴婢在外面守著,老爺若是有事就喚奴婢。」說著人出了門,去門口守著,她立在門外裡面,就聽到夏姨娘驚詫聲:「老爺?」然後一時沒了聲音,稍後大老爺和姨娘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再次傳出來,聽大老爺與姨娘說話的語氣並不激動,她放了心,心裡一動就和冬青打了招呼,迅速出了門去了知秋院。

  房裡,大老爺和姨娘正在說話。

  「老爺……聽說您要回永州了?」夏姨娘有些拘謹的坐在大老爺對面,她有六年沒有和眼前的男人說話,現在相處起來,不免有些不適應,大老爺彷彿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語氣不自覺的就就輕柔了些:「就這幾日,待將事情處理完,便啟程回去。」

  夏姨娘垂了頭,沒有說話。

  大老爺目光一閃,問道:「你身體可好些了?怎麼有了這樣的病?」以前夏姨娘身體不大好,可他卻沒有聽她提起過心絞痛,他過後又去問過胡大夫,胡大夫告訴他,夏姨娘的病也不過這幾年的事,雖時間不長,但卻一年重似一年,需得仔細養著,切不可大意了。

  「偶爾發作,也不礙事。」夏姨娘笑著,又道:「倒是老爺比起以前清瘦了許多。」又為他續了熱茶嘆道:「老爺還是喜歡喝鐵觀音,妾身這兩年也喝了幾回,可每次都覺得苦,便喝不下去。」

  大老爺端了茶盅輕啜了口,語氣輕鬆:「這兩年倒是喝的少了,你可記得永州產苦茶?」夏姨娘略想了想點頭道:「妾身記得。」大老爺便道:「一次去郊外的甘泉寺,方丈邀了一杯苦茶,之後便常常泡了喝,比起鐵觀音,苦茶的味道卻要更加單純些,入口是苦入喉卻是甘甜……」他忽又停住話題,對夏姨娘道:「我記得只有喝茶之事上,你我總是背道而馳的。」

  夏姨娘抿脣露出絲笑容:「妾身出身江南,只耐得住甜味,體會不到老爺所說的先苦後甜,是妾身沒有福分。」

  她話裡有話,語氣雖輕快,卻透著濃濃的感傷。

  兩人刻意避諱著六年前的事。

  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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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姨娘那邊看看,問問秀芝昨晚的事情。」析秋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實,她滿面悅色的起床,卻忍不住拉著司榴囑咐道:「別驚動了姨娘。」司榴抿脣笑著,給析秋穿了衣裳,又服侍她梳洗後,才道:「奴婢去拿早飯,順便偷偷去一趟東跨院。」

  不知道昨晚兩人談的怎麼樣,以姨娘的性格,無論大老爺說什麼,恐怕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但無論結局如何,兩人之間的結解開,姨娘沒了心事,大老爺對七弟的態度有所改觀,那便是值得的,自然,若是姨娘能隨著去任上服侍,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胡思亂想了半天,司榴提著食盒匆匆從外面進來,一進門她就大聲的道:「小姐,不好了!」析秋一驚,以為是姨娘出了什麼事,忐忑不安的問道:「什麼事?」

  司榴挨著析秋,小聲道:「彩陶昨晚死了!」

  「啊?」析秋怔住,難以接受這個訊息:「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下午彩陶還隨著梅姨娘在夏姨娘的院子裡忙活,她雖和彩陶不熟,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人命,不能不讓她驚訝。

  司榴臉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八卦的表情:「大太太封了口,只聽幾個守門的婆子議論,說是昨晚彩陶在自己的房裡上吊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道:「說是早上才發現的,人早就沒氣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無端的去自殺,難道也是因為離府的事情,可彩陶並不像這樣的性格,平日裡她見誰都是笑盈盈的,雖有些故意而為,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比較有心機,這樣的人在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結果前,怎麼可能輕易求死。

  況且,即便出了府,總有路去走的,又怎麼會寧願死也不會離府呢。

  難道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讓彩陶不得不自殺?

  她想到了大太太!

  可是大太太好端端的,又怎麼會對梅姨娘身邊的丫頭動手?她對梅姨娘一向比對其他幾位姨娘親厚,況且,梅姨娘也向來對大太太惟命是從。

  司榴咕嚕咕嚕喝了口茶,也不去看析秋的表情,接著道:「說通知了彩陶的家裡的哥哥嫂子,只怕待會兒人來了,又是一通鬧騰。」她說著又嘆了口氣:「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析秋沒有說話,心裡依舊惦記著姨娘,希望這件事與姨娘毫無干係才好。

  「姨娘那邊你可去了,見到秀芝沒有?」

  司榴回道:「東跨院裡都是人,我沒見著姨娘也沒看到秀芝,倒是看到那個叫冬青的小丫頭了,說是姨娘病好了許多,人已經起床了,就是還有點虛!」析秋拉著司榴接著問道:「那你可有問她,老爺昨晚何時走的?」

  就見司榴搖頭道:「周圍都是人,奴婢不敢細問,不過奴婢猜老爺昨晚應該是睡在書房的。」析秋眉梢一挑:「怎麼說?」

  司榴就道:「奴婢去的時候聽婆子在說彩陶的事,也聽到了件別的事,說是昨晚老爺的書房鬧了半夜,連大太太都驚動了,帶著房媽媽連夜趕了過去,她一過去就讓房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守了門,她們好像還聽到有人哭鬧和大太太的呵斥聲,不過這之後就安靜了……」司榴停了停又道:「還有件事,紫鵑姐姐被大太太關了起來,說是打破了大太太一個青花瓷官窯的梅瓶,府裡幾個和紫鵑相好的丫頭還商量要去看她呢,只是太太不允,說是要離府的人,少聯繫的好!」

  析秋有些失望大老爺昨晚並未歇在姨娘那裡,可又被紫鵑的事吸引,覺得不但古怪而且說不通了,紫鵑向來沉穩,又在大太太房裡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會好端端的打碎了東西。

  她解釋不通,卻又覺這件事與彩陶的死,指不定有莫大的聯繫。

  「小姐,我們今天要去智薈苑嗎?奴婢瞧著大太太面色可不善,小姐去了會不會讓太太想起昨晚小姐說的話,生了怒,而……」

  析秋皺著眉頭擺了擺手道:「母親即使惱了我,我就更該處處做得周到才對!」說完就帶著司榴司杏去前院請安,果然大太太連面也沒露就讓她們各自回來了,佟析硯在路上拉著析秋,神秘兮兮的問道:「你知不知道,彩陶為什麼突然上吊了?」

  「不知道。」說著,析秋又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來:「四姐姐快說說,為什麼?」

  佟析硯拉著她一路進了自己院子,又讓心竹守著門,她才小心的道:「我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彩陶昨晚偷偷跑到父親書房裡去了,讓父親的常隨給綁了,母親聽到稟報就趕了過來,在書房裡當著幾個常隨和丫頭的面,將彩陶的褲子脫了,狠打了二十大板!」

  怎麼司榴沒有說彩陶身上帶著傷?隨即她又覺得可以理解,大太太不能直接殺了彩陶,只能用旁的手法逼死她,所以就故意當著別人的面脫了她褲子打板子,又不想這事傳出去,壞了大老爺的名聲,所以才掩蓋了此事。

  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被當中脫了褲子打板子,這樣的羞辱,想必沒有人能受的了,彩陶連夜回去上了吊,完全在預料之中。

  「梅姨娘可有說什麼?畢竟是她的丫頭。」析秋問道。

  「人都死了,她能說什麼?況且,遇到事情她不躲起來就是好事,還指望她去給彩陶求情?」佟析硯滿臉的譏諷:「再說,彩陶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她身為主子就有管教不周之責,母親沒有發落她,已是給她天大的臉面,她若是去求情,我就讓母親狠狠的落她的面子。」

  析秋沒話說,不得不說佟析硯說的是對的,無論這件事大太太怎麼做的,在做法上她毫無錯處可尋,即便是有,滿府裡除了大老爺,誰又有能力去質問大太太呢?!

  不過是個丫頭罷了!

  佟析硯說著靠在炕頭上去看析秋垂著頭,以為析秋還在擔心大太太惱她的事,就勸道:「母親哪裡你不用擔心,等中午我就去和她說說,你再去和她道歉,想必母親氣就會消的。」

  「謝謝。」析秋笑著道:「母親正忙著,我們也別去打擾,等過一兩日再去也沒事,現在去,我看也是撞在刀口上的。」佟析硯笑了起來,析秋又道:「怎麼樣,你和八妹妹衣裳縫的怎麼樣?時間可是很緊,拿來我瞧瞧吧。」

  一提這事,佟析硯就皺著眉頭道:「衣裳八妹妹帶回去了,我又不會免得耽誤了功夫,而八妹妹對這件事又是格外的上心,我便做主讓她拿回去縫了。」

  析秋無奈的笑了起來,又在佟析硯這邊稍坐了一會兒,巳時不到彩陶的家人就進了府,聽說彩陶的嫂嫂是位極厲害的角色,一見到負責處理此事的來旺家的,就先是大喊大叫嘆彩陶命苦,罵佟府苛刻,總之吐沫橫飛慷慨激昂,其聲之高都傳到二房去了,後來被來旺家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彩陶的嫂子就當著所有員工的面跪了下來,情真意切的說彩陶如何如何的聰明,如何如何的能幹,又求來旺家的把彩陶的屍體交給她,她要帶回去入土,失去這個妹妹對他們一家人的打擊都相當的大。

  來旺家的就不急不亂直接去問彩陶的嫂子:「她的死雖和府裡無關,但總歸在府裡出的事,你說說看,你要多少錢。」

  那位大嫂一聽到那還有半分凄容,當即就獅子大開口,大太太不想與她多說,就讓人賞了她五十兩銀子的喪葬費,這件事就重新落下帷幕。

  接下來的幾天,大太太徹底整頓了闔府的下人,讓房媽媽把各房負責的媽媽和大丫頭喊過去訓話,告誡了一通,又把幾個到了年紀的丫頭,紫鵑、紫珠、素錦以及廚房裡的三個丫頭全部送出了府。

  析秋沒有見到紫鵑,但她卻托了個小丫頭給她送來了一支銀釵,含義析秋不知道,卻讓人春雁仔細收了起來。

  這件事本因福貴而起,到最後福貴卻依舊兩手空空,大太太忙了幾日,又讓錢媽媽把教好規矩的新進府的小丫頭送到各房各處去,梅姨娘默默的收了丫鬟,一句話都沒有為彩陶說。

  這幾日佟析玉見到析秋和佟析硯就自動矮了三分,析秋也發現她有些魂不守舍,但不可否認她對太夫人的衣裳卻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她看過衣裳的每一針每一腳,都細密勻稱,完全不像生疏繡技的佟析玉做出來的東西。

  大老爺的日子定下來了,定在五月初,析秋格外關注大老爺的動靜,因為她聽秀芝說,大老爺已經連著數夜都會去姨娘的房裡坐一坐,雖時間不長,但大老爺每次離開的時候,表情都很愉悅。

  等大太太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析秋這一天一早就收拾妥當,去智薈苑裡請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9:24 PM

第六十六章:胎夢

  路上,析秋去問司榴:「大姐姐有好些日子沒有回府了吧?」自上次聽戲之後,也有些日子,按往常佟析華該回來走動才是,這次卻隔了了這麼久!

  司榴歪著頭想了半晌,回道:「好像是有些日子了。」她看著析秋目露困惑道:「小姐怎麼好端端的關心起大姑奶奶了?」

  析秋抿脣笑笑沒有說話。

  析秋進門時,大太太正在離間和什麼人說話,紫珠和紫鵑走了,大太太又調了四個二等丫頭做大丫鬟,又添了幾個新進府的小丫頭,析秋剛一進門,一位下巴尖尖個子不高面生的丫鬟就笑著迎了過來,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奴婢代荷給您行禮。」說完,屈膝恭敬的給析秋行了禮。

  原來是早前負責智薈苑漿洗的代荷,如今接替了紫鵑的位置,負責大太太房裡的事。

  析秋親自扶她起來,笑著道:「代荷姐姐不必多禮。」她鬆了代荷的手,很自然的抬手將髮間的一枝銀簪拔了下來遞給代荷:「也沒什麼好東西,給姐姐戴著玩。」

  代荷推脫不要,笑著道:「奴婢哪能要六小姐的東西。」竟是執意推了回來。

  析秋眉梢微挑,也不去強求,就順手將發釵交給司榴,便隨意的問道:「誰在裡面說話?」代荷朝離間看了看,就笑著道:「來旺家的和錢媽媽在裡面。」

  自在佟慎之以前的院子裡看過戲,大太太便覺得那園子太小了,以後佟慎之成親後若是住進去也未免擠得很,就想著把院子往外擴一擴,所以來旺家的和錢媽媽就來得勤了。

  大太太並未聲張,她也是聽來旺家的說起才知道。

  「那我在這裡等等。」析秋說著就離了門到正廳裡坐了下來,代荷就招呼小丫頭給析秋上茶,她又過來道:「那小姐稍坐,奴婢先下去了。」

  析秋微微點頭,就見代荷帶著小丫頭出了門,司榴就忍不住嘟著嘴嘟囔:「以前不過是洗衣房的,爬到大太太房裡,就以為高人一等,沒的輕狂樣兒!」主子賞東西那是給你臉面,還露出那樣戒備的樣子來,生怕小姐和她打聽什麼似的。

  析秋皺眉打斷她:「胡說什麼。」

  司榴趕緊閉嘴,這裡是智薈苑,要是被人聽到,又不知該傳出什麼話了。

  略坐了半盞茶的功夫,佟析硯和佟析玉就進來了,佟析硯容光煥發眉眼間都是輕快,析秋瞧著她眉梢微微一挑,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那位蔣公子又來信了。

  姐妹三人互相見了禮就在正廳坐了下來,析秋就去看佟析玉,就見她眼底有淡淡淤青,精神也是蔫蔫的……佟析玉見她看她,就紅著臉問道:「六姐姐怎麼瞧著妹妹?」又摸了摸臉:「可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析秋笑著道:「沒有,只是看你精神不大好的樣子,可是做衣裳累著了?」聽說梅姨娘病了,還請了胡大夫開了藥,佟析玉還親自去過書房,只是大老爺一直在外忙著,即便回府也是晚歸,去了幾次也沒碰著。

  「不累。」佟析玉靦腆的笑著道:「以往都是看別人做,如今自己拿針穿線的才知道,做針黹真是不易。」佟析硯斜了一眼佟析玉,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六姐姐平日裡做出來的鞋子,衣衫,荷包都是輕鬆的,那是一針一線走出來的。」她又嘆了口氣:「所以我才抵死不學這勞什子東西。」

  女子不會針黹雖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所以大太太在強逼佟析硯學了之後,見她實在提不起興趣來,也就讓端媽媽教了些基本的,其後並沒有過多的強迫佟析硯。

  「四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代荷笑著走過來,依次朝三人行了禮,就道:「太太和兩位媽媽的話說完了,讓你們進去呢。」

  「好!」佟析硯站起來就朝離間走,邊走邊笑著道:「我早上可是空著肚子來的,還想著到母親這裡來蹭個便宜的早飯,沒想到竟是白餓著坐到現在。」話音方落,她人已經進了門。

  代荷親自打簾子,析秋和佟析玉進去時笑著和她打了招呼,方一進去便看到高坐在炕頭上的大太太,她今日穿著一件湖藍色雙金福祿壽的對襟褙子,臉上略有些倦容,想必是這幾天府裡的事多,她又忙著給大老爺準備回去的事宜,所以忙的腳不沾地才至此。

  來旺家的和錢媽媽並沒有走,一人立在一邊,房媽媽正笑看著佟析硯,代荷忙著小丫頭端了幾張杌子放在炕腳邊,後又退了出去。

  「母親。」析秋和佟析玉雙雙和大太太行了禮,大太太就隨意的點點頭,伸手將佟析硯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板著臉問道:「怎麼沒有用早飯?即是餓了怎麼也不讓代荷取些糕點先墊一墊?」

  佟析硯笑著道:「女兒昨晚吃的多,早上起來就不大想吃!」大太太拍了她一下,斥道:「胡鬧!」又轉了臉對房媽媽道:「去給四小姐把早飯取來,就在這裡吃。」

  房媽媽笑著應了:「奴婢去廚房把那碟水晶餃子端來吧,太太早上不也說做得鮮美,讓四小姐也嘗嘗,許是味道可口也能多吃些。」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去吧!」又回頭去瞪佟析硯。

  來旺家的就笑著湊趣道:「依奴婢看,四小姐是知道大太太疼她,才空著肚子來的……」說完又笑了起來:「還是大太太對小姐們好的緣故呢。」

  佟析硯笑著靠在大太太身上,大太太就攬了她回道:「都這麼大了還不懂事,可怎麼行!」

  「四小姐多懂禮,學問又好,長相在京城也是數得上的,奴婢瞧太太不用擔心,這人都是命,四小姐命好又是有福氣的,以後就算嫁了相公,指不定日日拿勺子餵飯呢。」錢媽媽笑著說著,又去看來旺家的:「來旺媳婦,你說呢。」

  來旺家的道:「正是這個理!」

  大太太就假意怒瞪了兩人,但眼底卻都是滿意,佟析硯紅著臉不說話,卻救急似的看到房媽媽回來,就道:「媽媽怎麼這麼慢,我這還餓著呢。」

  一屋子的人因為佟析硯都笑了起來。

  佟析玉安安靜靜的坐著,析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大太太的餘光就看了兩人一眼,心裡冷笑一聲,又轉了頭去與來旺家的和錢媽媽說話,並不打算去理兩個庶女。

  析秋心底無奈,大太太對她的態度,與以前相比差別很多,她不清楚大太太知不知道大老爺夜夜都會去夏姨娘房裡小坐的事,若是她知道了,還這樣對自己,那她還得暗暗高興才是。

  只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她並不後悔,夏姨娘、佟敏之都是她最親的人,無條件對她的好的人,即便再重來一次,知道會因此得罪大太太,她也如此做!

  佟析硯吃過飯,來旺家的和錢媽媽就告了退,大太太就倚在炕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房媽媽悄悄的退了出去,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佟析硯看了眼析秋,就挨著大太太正要說話,卻不料大太太卻先開口問道:「衣裳做得怎麼樣了?也不過幾日的時間了,可得抓緊些。」

  佟析硯將嘴裡的話咽了下去,接了大太太的話回道:「還差半日功夫,就等六妹妹手裡的海棠花貼上去了。」

  大太太微微點頭,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去問析秋,析秋面色無波,並不如平時大太太問才回話,而笑著主動接了話:「我這裡還差幾片海棠花,本也是快好了,只是這兩日趕著為大姐姐做件斗篷,所以耽誤了些功夫!」

  大太太猛地睜開眼睛!這都快入夏了,現在做斗篷?又不是針線上的繡娘,何必隔著季節去做,她就淡淡的問道:「你大姐姐的斗篷?何必趕著這時間做?」

  析秋垂了臉,臉頰上露出一絲紅暈來,聲音低低的道:「不是大姐姐的斗篷!」

  難道是大姑爺的?

  大太太坐起來,一雙眼睛裡的情緒複雜而暗沉。

  佟析硯看了眼大太太,立刻從炕上跳下來,坐在析秋身邊,捏著她的胳膊問道:「不是大姐姐的斗篷?」她怕析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拼命眨眼間:「不管是誰的,你手裡這麼多事都忙不過來,怎麼想著做斗篷!」

  析秋卻彷彿沒有看見佟析硯的表情,始終低著頭,臉上紅暈散開,她垂著頭道:「怕說了惹了旁人笑話,就連身邊丫頭也沒有說,夜裡起來偷偷做了……」

  房裡的氣氛驟然冷凝下來,佟析玉甚至連呼吸也屏住……妹妹給大姐夫做衣服並無不妥,可若是偷偷做,那是什麼含義就不言而喻了。

  大太太也挑著眉,笑容可親的看著析秋:「哦?倒是難為你了,怎麼好好的想起來做斗篷呢?」

  已經不再問給誰做的了!

  析秋目光一閃,抬頭去看大太太,就道:「我前幾日做了個夢,夢見大姐姐帶著侄兒回來看望母親,那孩子滿府裡跑動,笑聲又清脆又好聽,長得也好看,白白淨淨胖呼呼的,跑到我面前喊我六姨母,我一時間心都化了,就忍不住問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他就說他很喜歡小狗,想要件小狗的斗篷……」

  侄兒?大太太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佟析硯也暗暗鬆了口氣,若是六妹妹真為大姐夫做了斗篷,她還真怕母親因此發怒。

  原來只是夢,她就放心了!

  大太太身子朝前傾了傾,問道:「你夢到你大姐姐帶侄兒回來了?」

  析秋就認真的點點頭,滿臉的感嘆:「是!彷彿真的一樣的,女兒醒了半天還以為是真的,夢裡的事記得清清楚楚,就連侄兒的笑聲和和我說的話也猶在耳邊,女兒光是想就忍不住憐惜,又覺得雖是夢裡,可畢竟既應了侄兒要給他做斗篷,就不能食言了。」說了又頓了頓,掩袖而道:「可又怕旁人笑話,就偷偷裁了布做了出來。」

  「好!好!」得了析秋的肯定,大太太一瞬間臉上便暈開笑容,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喜悅:「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大太太朝西方連連作揖:「這可是胎夢,都說胎夢靈驗,難道我兒真要有子嗣了?」她想了想又忽然停了下來,患得患失的去看房媽媽:「可為何是六丫頭做了這夢?」

  房媽媽也是滿臉的喜色,聲音都不由自主的高了一分:「六小姐和大小姐可是姐妹,一家人不分彼此,即是做這胎夢,又真真實實的記著是大小姐的,必是真的了!」

  大太太放了心,就拉著房媽媽的手道:「難道華兒好些日子沒有回來,是因為懷有身孕?」房媽媽一想覺得有這種可能,就忙點著頭,大太太就喜不自禁的道:「你親自去一趟,去瞧瞧華兒,也別驚著她,囑咐她找個大夫看看!」

  「奴婢這就去!」房媽媽立刻笑著站了起來,也不管別的掀了簾子就出了門。

  這邊佟析硯還依舊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她拉著析秋悄悄問道:「你真的夢見了侄兒?還做了斗篷?」

  析秋就認真的點點頭,道:「是。」

  佟析玉的身子顫了顫,她垂著頭彷彿陷入某種掙扎之中,強烈的壓抑著情緒,大太太此刻顧不上佟析玉,待房媽媽一走她的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就去看析秋問道:「那件斗篷呢?拿來我瞧瞧?」

  這樣的事情,佟析硯是半信半疑的,她有些擔憂的看著析秋,可又想到她從來不會信口開河,卻忍不住捏著帕子替她擔心……

  就見析秋點頭道:「是!」又起身出了門,對門外侯著的司杏道:「回去把我放在床頭的那個紅布包袱拿來。」

  司杏目光一怔,她早上為小姐收拾床鋪時,沒有看見什麼紅布包袱啊,她心裡疑惑可見析秋表情認真,她便點頭回道:「是!」

  析秋回到房裡,大太太又問了些夢裡的細節:「那孩子看得可清楚,長得可像你大姐姐?」

  析秋就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搖頭道:「瞧著不像大姐姐,也不像大姐夫……倒是有些像大哥哥,只是性子不大像,不然真的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外甥像舅!」大太太眼底裡溢出喜悅來,長長嘆了口氣:「這些年,無論是你姐姐,還是我們家裡人,第一次為她做了這樣的夢,我這兩天也有些心神不定的,經你這麼一說,心裡忽然就定了下來……」佟析華的藥停了,若是這些日子就懷上,時間上也對!

  佟析硯雖是不信,但也希望佟析華能有身孕,為蕭氏開枝散葉,她也能和大姐夫的感情再進一層。

  若此夢能成真,那真的兩府裡天大的喜事了。

  不一會兒,司杏就轉了回來,手裡果然抱著一個包袱,析秋接過來有些羞澀的遞給大太太:「母親瞧瞧,就是怕大姐姐看不上。」

  大太太接過包袱,眼睛就落在包袱上,嘴裡道:「什麼瞧上瞧不上的,這也是你一番心意,況且,若是討了這個吉利,你大太太真懷了子嗣,你可是大功臣。」說著,她就親自打開包袱,露出裡面的大紅蜀錦的斗篷來。

  果然是六丫頭的針腳,大太太最後一絲懷疑終於消散了。

  她心裡滿是喜悅的牽開斗篷,用手去摸上面幾隻憨態可愛的小狗,眼底裡盡是露出幾分水光來,佟析硯也湊上去左看右看,笑著道:「這小狗可真是可愛,將來穿在大侄兒身上一定很可愛。」

  連她也相信了析秋的說辭,若不是真的做了夢,又怎麼會有這件她親手所做的斗篷呢!

  佟析玉震驚得難以復加,她勉強的笑著,嘆道:「真希望六姐姐的夢能成真。」

  大太太就寶貝似的將斗篷疊起來,又用紅布包了:「等你大姐姐有消息回來,就把這件斗篷送過去,掛在房裡也能討個吉利!」

  析秋微微笑著,淡然的立在佟析硯身邊。

  大太太把斗篷交給代荷收好,又吩咐道:「去書房看看,大老爺可回來了,若是回來了就說我有事找他,讓他回來一趟。」

  竟是這樣的迫不及待!

  析秋只能嘆了口氣,看來對於大太太而言,佟析華這麼久不孕是她最大的心病了。

  代荷匆匆而去,大太太又對佟析硯和析秋幾人道:「今兒高興,等你們大哥哥放了館,中午你們就留在這裡吃飯。」她看著析秋,面色溫和彷彿剛剛故意晾著她,含怒的眼神,幾日來疏離冷漠,只是析秋想多了……

  析秋並著佟析玉就起身屈膝謝過。

  大老爺並不在府裡,倒是佟慎之回來的很早,並著徐天青和佟敏之,許久不見的佟全之也一起來了正房,大太太就讓廚房多做了幾個菜,幾個孩子就陪著大太太吃了飯就移到稍間的八步床上坐著聊天。

  比起和佟慎之聊天而毫無回應,大太太更願意和徐天青說話,她笑著道:「也別老悶在家裡看書,也出去走動走動,這離秋闈還有些日子,也當勞逸結合才好。」

  徐天青溫潤的笑著,聲音依舊是清清爽爽的:「也沒有悶著,我在京城裡認識的人不多,蔣公子去了福建,同科的公子們也要讀書,我便是出去了也是打擾他們罷了。還不如呆在府裡看看書,前幾日還和三弟弟在河裡釣魚,比起出去在家裡也有不同的情趣。」

  大太太眉梢一挑道:「哦?那可釣到魚了?」不待徐天青回答,佟全之就用粗粗的聲音道:「河裡的魚都被養刁了,釣了一下午,最後我實在氣不過,就下河撈了一條上來,若不然可就是空手而歸了!」他說得一本正經,憨憨的樣子,惹得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大太太就故意斥道:「這麼胡鬧,沒釣到便隨他去,怎麼又跳了河自己去撈魚,若被你父親知道,指不定怎麼罰你!」

  佟全之卻不害怕,忙不在乎的道:「父親怎麼會知道,即便知道了最多打幾板子,大男人豈能怕板子!」說著又揮著手:「嬸娘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就連佟慎之,也被他這樣逗樂了。

  大太太沒話說,就指著他嘆氣,徐天青笑著為佟全之解圍:「三弟弟水性極好,旁邊又有人伺候著,我瞧著安全,才放他下去的。」又怕大太太繼續說這件事,知道的人多難免不會被二老爺知道,佟全之雖是滿不在乎,可每次被打時還是哼個好幾日才消停,他道:「母親來信,說是端午前後過來。」

  畢竟只是侄兒,大太太也不好說的太過,便隨著徐天青轉了話題道:「過些日子要入梅了,不知會不會趕上,路上可會耽擱。」徐天青回道:「不過七八日的路程,想必能錯開梅雨季節。」

  大太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這邊佟敏之乖巧的坐在佟全之身邊,兩人正輕聲細語的說著什麼,大太太今兒心情好,看佟敏之也覺得多了幾分可愛,便問道:「學堂裡可還好?天氣漸漸熱了,若是學堂裡難熬,便在家裡讀吧!」

  佟敏之詫異的抬頭去看大太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愣神的功夫,大太太愉悅的表情就冷了冷,析秋目光一轉就笑著道:「母親不用擔心,我聽說學堂周圍種了許多樹,想必到了夏天也不會太熱的。」

  佟敏之也反應過來,笑眯眯的看著大太太,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乖巧可愛:「讓母親費心了!先生每日都會布了功課,一早上要檢查,我若在家怕管不住自己憊懶了,倒不如在學堂的好。」

  大太太就笑著去和析秋說話:「老七越發長進了。」析秋也微微笑了起來。

  大太太又去問佟慎之朝堂裡最近的傳聞:「說是侯爺的戰報到了?可是真事?」佟慎之點點頭道:「是!昨夜到的,聖上便連夜召了幾位閣老進宮詳談。」只是到了下半夜,皇上的舊疾又犯了,事情不得不被被擱置,現在滿朝文武可都緊張的等著聖上醒來。

  大太太就鬆了口氣,越發的高興起來:「那就好,如此太夫人也能安心些了。」若是析秋的夢能成真,而恰巧侯爺又打了勝仗,那麼這個孩子無疑就是侯府的福星,侯爺與侯夫人又沒有子嗣,世子之位除了這個孩子,還能有誰!

  「那戰報可有說如今福建戰事如何,襲擊侯爺的是倭寇還是亂匪?」徐天青關切的問著,前段時間在傳,在福建作亂的這股倭寇根本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一股亂匪假扮的,甚至還謠言是八王爺的餘孽一直潛藏在福建,後得到一個神秘人的支持走起了海上貿易,假扮倭寇……才有了這次的倭寇作亂的事。

  侯爺被人襲擊,便是這股亂匪潛藏在民間的勢力!

  佟慎之皺了皺了眉,似乎有些不習慣與女子去說朝廷時政,他略頓了頓道:「無從查起!就連侯爺回來奏摺中也說當時天色昏暗,對方是倭寇的打扮,說的也確實是倭寇的話,只是不知道這小股倭寇如何能避開重重關卡,從海上上到陸地,又怎麼知道他所走的路線。」

  析秋也皺了皺眉,這麼說來,侯爺被人襲擊了卻沒有看清對方來路,僅僅是從細節上產生的懷疑,並無證據!她明白,若只是倭寇偷襲,不過是作戰手段,可若是亂匪,能這麼多人在福建境內活動,又是悄無聲息的,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在大周,早就實行戶籍制度,莫說一股亂匪,就是書中所言的來無影去無蹤的武林高手,也能立刻排查出來,出兵圍攻將他射成馬蜂窩,所以,一個城市可以短時間隱匿幾人,但絕不可能對這麼人多突然出現在城中,甚至是身份不明的人毫無所覺。

  這些懷疑一旦得到證實,便就說明朝中有人暗中阻撓侯爺行軍,而侯爺的軍隊中也有人作了內應。

  果然徐天青就微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臉色不大好看:「果然和蔣公子說的如出一轍,看來,這場戰根本就是有人設計的陰謀!」佟全之也氣憤的站了起來,一拳拍在桌面上:「若是侯爺出事,我絕不會饒了他們。」

  「住口!」大太太不悅的叱道:「小小年紀饒不了誰!這些事聽聽也就罷了,又何必說這些沒用的,若是被外人聽到,還當是你們大哥或者是兩位老爺說的話。」

  徐天青也覺得自己失態了,就尷尬的點頭:「姨母說的在理。」坐回了椅子上,倒是佟全之憤憤不平嫉惡如仇的樣子,大太太就道:「也別說朝政了,這幾日你母親可好?」

  佟全之蔫蔫的坐了下來,隨意的回道:「母親很好,這幾日常出門,我也不過見了一面。」

  大太太微微挑了挑眉,對二太太的行蹤起了絲好奇!

  析秋見大太太興致還很好,而佟全之顯然已經沒了談話興頭,就故意道:「聽說二叔給三弟弟請了武學師傅回來?三弟弟學的如何了?我瞧著人雖黑了瘦了,但比以前卻還要結實一些。」

  一說到他感興趣的事情,佟全之果然又來了精神,滿臉興奮的回道:「六姐姐你不知道那位董師傅可厲害,以前在鏢局送鏢,曾一次一人獨挑十一個山賊,而他只是受了點輕傷……我原是不信的,可是當他在我面前爽了一套刀法之後,我就徹底服了!我要認真練武,將來考個武狀元,和侯爺一樣上陣殺敵!」

  析秋就微笑著看向大太太:「這倒好,我們佟府一門三個庶吉士,卻還沒有出過狀元,那我們就等著三弟弟給我們摘冠回門,光耀門楣!」

  佟全之一拍胸口,底氣十足:「包在我身上!」

  大太太被氣得失笑,滿臉的無奈不停搖頭道:「倒是你父親第一個不會允的。」佟府以書香門第著稱,在京城也頗有些名氣,可若是到下一輩,棄文從戎,還不知道惹出多大的笑話。

  佟全之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但視線卻異常的堅定,他又去拉佟敏之道:「到時候我和七弟一起考,七弟做文狀元,我做武狀元,定要全大周都知道我們佟氏!」

  佟析硯就掩袖笑了起來,拉著析秋道:「說的這樣肯定,彷彿明日喜帖就要送到門上了。」

  就見佟全之憨憨的摸著後腦勺,而佟敏之卻被鬧了大紅臉,直扯佟全之的衣袖,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有佟全之的地方,就有笑聲不斷,大家又陪著大太太坐了一會兒,佟慎之還要去館裡,佟敏之和佟全之也要回去學堂,幾個便辭了大太太回了外院,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又陪著大太太坐了一會兒,直到正午時分房媽媽回來她們才各自回了院子。

  大太太和房媽媽走到臥室裡說話,房媽媽將去侯府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大太太:「瞧著大小姐氣色比前一次回來時還要好,白裡透紅的……大姑爺也在府裡,好像是在後花園的菜地旁建了個暖房,太夫人要在裡面養些花花草草。」

  「後花園寬敞,建個暖房倒是合適。」大太太道:「華兒你可仔細看了,你瞧著有幾成把握?」

  房媽媽就眼睛一亮,湊到大太太面前,慢慢的伸出手做出個六的姿勢來,大太太眉梢一挑,驚喜的道:「確定有六成?」房媽媽就認真的點點頭,肯定的回道:「奴婢看人一向準的很,看來六小姐做的夢,是大小姐的胎夢無疑了。」房媽媽頓了一頓又道:「奴婢沒有和大小姐說,她問起我也只是將大太太捎去的東西給她,讓她找個大夫瞧瞧,大小姐雖有些狐疑,但到底還是應了,」

  大太太就重重的鬆了口氣,眉眼舒坦的靠在了床上,閉著眼睛道:「若真是如此,六丫頭功不可沒啊。」

  房媽媽也道:「看來,六小姐也是個有福的,若不然府裡這麼多人,卻偏偏她夢見了。」還正在大太太生氣得節骨眼上,如今這麼一鬧,她瞧著大太太也沒了心思去理會瑣事,一門心思放在大小姐身上了。

  析秋回到房裡,司榴就滿臉疑惑的去問析秋:「小姐真的為大姑奶奶做了胎夢?」她並沒有聽六小姐提過,而那件斗篷也不是最近在做的,所以她才覺得疑惑。

  「你說呢。」析秋笑著將褙子脫了,又自己動手打散了頭髮,坐在梳妝檯前透過鏡子去看司榴和司杏驚訝的表情,就笑了起來道:「若真有胎夢也該大太太做,如何輪到我……我不過是信口說的罷了!」

  「啊?」司榴眨巴著眼睛,不敢相信的驚呼道:「小姐只是胡亂說的?可若是大姑奶奶沒有懷孕怎麼辦?」

  析秋從梳妝檯前站起來,又讓司杏服侍著淨面洗手,她邊擦了雪花膏便笑著道:「若是大姐姐真的懷孕了,那我這夢便是胎夢,若沒有懷孕,那這夢便是徵兆……倘若大姐姐至此不再懷孕,那也與我無關,不過是個夢而已。」重要的是,大太太對這個夢是否在意,最後的結果無論是什麼,她說的也不過是個夢而已!

  司榴恍然大悟,滿臉欽佩的去看析秋,驚嘆道:「六小姐真是聰明,奴婢怎麼就沒想到這層,六小姐不過說了夢,做了件衣裳罷了,這些都是好事,是大太太認真了,把這夢當成了真罷了!可是……小姐心裡有這個想法,怎麼也沒和奴婢說說,害的奴婢擔心了好幾日,生怕大太太見了小姐就是一頓訓斥,再找個理由禁足罰抄女戒或者別的……」

  司杏也是滿臉的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只要大太太不生小姐的氣,揭過了這茬就好!」她自秀芝跳河,析秋求情大太太甩袖離開之時,便一直提心吊膽的,可見析秋不說這事,她也不敢去提,本以為大太太今日必然有一番發作的,畢竟她在府裡這些天的手段,可謂是雷霆之勢,卻沒想到析秋早就有絕妙的應對之策,她現在去想,又覺得自己的擔心著實多餘了,六小姐做事向來有分寸,她既然去做,就必然把前因後果都想清楚了,胸有成竹的。

  析秋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笑道:「現在不是知道了麼。」她翻了個身又道:「我睡午覺,若是宋媽媽回來,就讓她來見我。」

  司杏司榴為析秋放了帳子,兩人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下午析秋醒來,宋媽媽早就侯在了外面,一聽到裡面的動靜,他就笑著進了房,隔著帳子道:「六小姐醒了?」等聽到析秋應了一聲,她才去將帳子掛了起來,去扶析秋坐起來,在她背後放了迎枕又回頭倒了杯奉過來,笑著道:「六小姐中午在大太太那邊吃的飯?」

  析秋喝了杯茶,揉著睡的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回道:「嗯。母親留了飯。」她頓了頓去看宋媽媽問道:「媽媽這兩日在忙什麼?」

  宋媽媽目光一閃,臉上頓時堆上了笑容:「也沒什麼,就是奴婢見六小姐這裡沒什麼事,大太太那邊又忙得很,就去了給房媽媽打下手,奴婢來去都是急,就沒和六小姐說……」她一臉的坦然並無半分愧疚之色道:「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辦?」

  她是覺得身後有大太太撐著,自己非但不能動她,還得菩薩一樣供著,所以才有恃無恐?還是自己這段時間太過於溫和,她覺得沒有必要去說,才擅自離了院子去給房媽媽打下手?

  若是前者,她倒是說對了,現在非但不能動她,而且還有大用,若是後者,她也只能無奈一笑了。

  析秋笑著去看宋媽媽:「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覺得一兩日沒瞧見你,隨便問問……母親那邊事情多,你閒時過去幫忙也是常理,不用特意和我說。」

  宋媽媽滿臉的笑,接過析秋手裡的茶盅,又去服侍析秋穿衣裳,狀似無意的問道:「小姐下午做什麼?可是要繡太夫人的海棠花了?」

  「還剩下兩片,也不過四日的功夫了,時間確實不容耽擱了。」析秋穿好衣服就坐到梳妝檯前,對宋媽媽道:「媽媽去忙吧,順便把司榴喊進來給我梳頭。」

  「是!」宋媽媽就笑著行了禮,出了門眨眼功夫司榴掀了簾子進來,一進來就撒氣得抱怨道:「宋媽媽真是越來越沒了規矩,這才從這裡出去,就又去了正房,小姐真該請了太太,辭了她才是。沒的占著房裡月例的名額!」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下午便和司榴司杏幾人在房裡繡海棠花,第二天下午,她便將繡好的海棠拿去佟析硯房裡,又讓人將佟析玉喊了過來,三個人圍在房裡,又將析秋秀的海棠貼在佟析硯和佟析玉做的褙子上。

  正紅的雙金褙子,析秋繡了七八片海棠,用雙面針法將海棠貼在衣服上,又讓心竹拿了壺燙熨妥當,抖開一看佟析硯眼睛都直了:「六妹妹怎麼做到的,不說繡法如何,單說這貼面縫上去,卻一點也看不出來的技巧,就足夠我讓我驚訝的了。」她拿著衣服,滿眼裡都是歡樂:「太夫人一定會喜歡,我瞧著都想穿了。」

  佟析玉也摸著那幾片海棠花:「六姐姐繡得可真好看。」

  析秋掩袖而笑:「衣服漂亮,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勞,我這幾朵海棠貼在上面,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佟析硯歪在炕上笑了起來:「這倒好,東西還沒送出去,我們三個倒是關了門互相誇了夠。」

  佟析玉眼底卻露出複雜的神色,笑著道:「姐姐可不能謙虛,這褙子做得普通,可貼上姐姐繡的花後,卻覺得又高貴又素雅……姐姐現在在母親眼裡可是大功臣呢。」

  她言語裡透著天真,彷彿真的只是在感嘆誇讚一番。

  析秋卻是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深看了佟析玉一眼,她覺得佟析玉對這次太夫人的壽辰格外的重視。

  「也別互相誇了,我們拿去給母親看看。」佟析硯笑著讓心竹把褙子並著綜裙收起來,自己則重新換了件衣裳,三個人就帶著丫頭婆子去了正房。

  果然大太太一看到衣裳,也露出很滿意的樣子:「倒沒讓我小瞧你們,我原還針線上備著做了一套,又讓房媽媽將老爺的字畫找出來備著,看來如今都用不上了。」又指著房媽媽道:「把東西拿去針線房上,再仔細燙一燙,回頭吹乾了掛起來,等去侯府那日再取下來包好。」房媽媽點頭稱是,包著衣裳出了門。

  等房媽媽出去,佟析硯就靠過去問大太太:「母親,房媽媽去看大姐姐,姐姐那邊怎麼樣?」她也惦記著析秋的那個胎夢。

  大太太就滿眼是笑的看向析秋,析秋眉梢一挑,暗道不會這麼巧吧?難道佟析華真的懷孕了?

  她當初做那件斗篷時,只是聽來旺家的說起佟析華吃藥的事,想著做件斗篷備著,若是哪日喜訊傳來她也能拿出來應應景,免得手忙腳亂的……沒想到無意之舉卻添了如此巧妙的效果。

  「大夫還沒診斷,你們不要亂說。」她笑著告誡三個女兒:「即便是真的懷了,也不是我們說的,侯府那邊自會有人來報喜的,這之前你們可要把嘴閉緊了,免得傳出去到時候又是沒影的事,傷了你們大姐姐的臉面。」

  三個女兒連連點頭。

  這時外面就有腳步聲傳來,隨即大老爺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大太太就帶著三個女兒起身去迎大老爺,又屈膝見了禮,大老爺在冒椅上坐下,房媽媽奉了茶,他目光在三個女兒身上一掃,就出聲道:「我與你們母親說話,你們都回去歇著吧!」

  析秋目光一頓,跟在佟析硯身後行了禮,按著齒序出了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09:50 PM

第六十七章:進退

  待幾個女兒離開,大太太就疑惑的坐在大老爺身側,問道:「老爺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自從紫鵑和彩陶的事之後,大老爺就不曾來過正房,若是有事便讓人來傳話,而大太太幾次去正房,卻次次都撲了個空。

  今兒看到大老爺,大太太暗暗吃驚,不由猜想他突然回來,是為了什麼事。

  大老爺低頭喝了口茶,茶盅裡依舊是他喝慣了的鐵觀音,只是時間在變,人的口味彷彿也會隨之而改變,他目光微轉看向大太太道:「我與同僚相約,後日便啟程,一來趕在梅雨前路上也不至於耽擱行程,二來,我也想順道沿著江淮走一遭,再回一趟保定,今年清明只是派了人回去,說是祠堂被年前的一場大雪壓塌了一角,雖是修葺了可我終是不放心,老二沒有空我便想回去看看……況且,你我也好些年沒有回去了。」

  這樣的心態,彷彿老態龍鍾之人,大太太滿臉驚怔,脫口問道:「老爺,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大老爺就挑著眉問道:「何來此說?不過是久未回去,又恰逢了時機便順道看看。」

  大太太依舊將信將疑,可大老爺不說她也知道問不出什麼,只能等稍後喚了常隨來問問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爺雖是走的匆忙,但好在東西也備齊了,只是還有件大氅和夾襖沒有成,本以為還有幾天倒也不急,現在怕是要等過些日子著人捎過去了。」大老爺沒有說話,她又道:「老爺身邊沒了服侍的人,妾身在家也不安心,不如妾身在府裡挑個伶俐的丫頭陪同老爺去吧,衣食住行有女人伺候著,總歸妥帖些!」

  大老爺就皺了皺眉,不悅道:「這件事你做主便可,但不要再提丫頭伺候之事,免得又因此惹了風波!」他這是在說紫鵑的事,紫鵑不願就偷偷留了門放了彩陶進來,才鬧出那樣的事情來,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風流未成,竟逼著府裡的丫頭尋死了。

  「彩陶的事是妾身疏忽了!」想到彩陶,大太太便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早知道紫鵑那樣,她不如早些將這些人放出去,何必惹出這樣的亂來,倒讓她裡外不是人,得罪了大老爺!

  只是,有的事情縱是生了歉意,可她卻不能讓步,不抬丫鬟那就只能在府中姨娘裡面挑,只是那三個人如今在她看來,一個都不能去:「幾個姨娘病的病,弱的弱,跟去了非但不能好好伺候,只怕還得老爺照顧。依妾身看,還是挑個伶俐的丫頭好。」大老爺就揮手打斷她的話:「哪有這樣那樣的事,如若不行便讓個老媽子跟著,不過是照顧起居罷了!」

  大太太神色一凜,讓老媽子跟著這不等於在告訴世人,佟府的嫡妻善妒,相公外任自己不能親自去服侍,也不讓妾室相隨,竟是派個年老的媽媽跟著……這樣的名聲她可擔不起,再說,男人身邊沒有女人,短時間也就罷了,時間長了難保不會養外室甚至去亂七八糟的地方,與其讓他出去,還不如放個女人在身邊的來的安心。

  「老爺這話怎麼說,不是近身的,又怎麼能周到仔細!」她原還想堅持挑個丫頭,可一見大老爺神態,彷彿已經有了決定,便目光一轉試探道:「那老爺的意思是……帶哪位姨娘去?」

  大老爺略一沉吟,就回道:「讓佩蓉跟著吧,她這些年一直留在府裡,也該出去散散心!」

  佩蓉,是夏姨娘的閨名!

  「不行!」大太太脫口便拒絕了大老爺:「她身子虛弱,又有心絞痛,如何能跟老爺長途跋涉?再說這些日子她的病也沒好,老爺若真想讓她出去散心養病,便讓她去普濟寺再住些日子罷了,何必去折騰她的身子。」

  「她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時時這樣待在府裡,便是去普濟寺也無濟於事,不如隨我去永州,江南不比京城,氣候也濕潤溫暖一些,適合養病。」大老爺說著頓了頓又道:「你也不用擔心,一路舟船慢行,何來勞頓跋涉!」語氣已透著決意。

  大太太心裡冷哼一聲,那日突然要去看望夏姨娘,她就左防右防,果然老爺的心思終又重新落在那個賤人身上了。

  「老爺!」大太太站了起來,半分不退讓的看著大老爺:「老爺何以執意帶夏姨娘去?」大老爺沒有說話,但表情卻顯得堅定,一股怒意就衝上了心頭,大太太冷笑道:「老爺難道忘了,夏姨娘在永州惹出的亂子?我看老爺定是忘了,可妾身不能忘,妾身不能將這樣一個人放在老爺身邊,去作亂去毀掉老爺的名聲!」

  「胡說什麼!」大老爺的視線,猛地看向大太太,凜厲之勢如利箭一般,他隱著怒意道:「佩蓉的脾性你該比我清楚,那一次她也不過是迷了心,這麼多年她本本分分待在府裡,甚至連院子門都沒有出,何來的作亂!」他揮袍站了起來,背對著大太太,道:「你不用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心意已決?」大太太氣了個倒仰,砰的一聲坐在椅子上,一揮手將桌上的茶盅茶盤摔在了地上,她紅著眼睛哽咽道:「這些年,老爺不在府中,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那一樣不是妾身操心,是!老爺是一家之主,帶哪個姨娘去自是有權決定,可老爺有沒有想過妾身的感受?妾身辛辛苦苦到最後,說的話連個妾都不如。」她說著一頓,語氣又變成語重心長:「老爺不擔心她,可我擔心,老爺不擔心自己的名聲,可我擔心……慎之婚事都已經這般不順,若是再因為什麼事影響了仕途,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大老爺驀地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看著大太太:「後果?責任?哼哼……」大老爺譏諷的看著大太太,鼻尖冷哼出聲,正在這時房媽媽的臉的露在簾子後面,大老爺視線一轉毫不留情面的怒喝道:「滾出去!」

  大太太突然站了起來,寸步不讓:「進來!」大太太過去拉房媽媽,對大老爺道:「她是母親面前得力的丫鬟,是我嫁給你們佟家,母親才賞給我的,這些年她跟著我操心勞力為府裡,老爺竟為了一個妾去喝斥她,半分情面不給妾身留!」

  房媽媽臉色極難看,她本來是進來勸架的,卻沒想到讓他們吵得越發厲害。

  就見大老爺面無表情的看著大太太:「情面也看是非輕重,你若再如此,便休怪我不客氣!」他想到了王姨娘肚子裡的孩子!

  「老爺怎麼樣?要為了一個妾休掉正妻?老爺要真這樣做,妾身絕不阻攔,妾身到要看看,世人的理到底是站在辛苦操持府邸,教養子女的嫡妻這裡,還是受賄作亂敗壞府裡名聲的賤妾那邊,老爺大可請了族長來,我們好好論一論這個理。」

  大老爺眯著眼睛,眼裡的光冷厲的令人膽顫。

  眼見著大太太一怒之下,說的話越來越沒邊了,房媽媽冷汗就流了下來,她一下鬆開大太太的手,撲倒大老爺的腳邊:「老爺休怒,太太說的是氣話,她一時鑽了牛角尖才這樣說的,讓奴婢勸勸她,讓奴婢勸勸她!」

  「滾開!」大老爺一怒之下,一腳踢開房媽媽,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大太太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房媽媽捂著胸口,咳嗽不斷,大太太爬過去去拉她:「怎麼樣,我讓人給你找大夫來。」

  「不用!」房媽媽咳了半天,臉咳得失了血色,大太太立刻起身親自去倒茶,可茶壺早在剛才已被她摔碎在地上,她只能隔了簾子喝道:「代荷,倒茶進來。」

  整個院子的丫頭聽到大老爺和大太太爭執的聲音,早嚇得魂飛魄散的站著動也不敢動,代荷侯在門外一聽到大太太的聲音,立刻倒了杯涼茶送進去。

  房媽媽喝了茶總算止了咳,緩著氣兒指著代荷道:「你先出去。」代荷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房媽媽就拉住大太太的手道:「太太,你今兒說的話太重了!」大太太懊惱的在椅子上坐下來,依舊是意難平:「我說的不過是話,可他吐出來的卻是刀子!你也不要再勸我,不過是個妾,我有本事關她六年,就有本事再關她一生。」

  「奴婢相信以太太的聰明,自是有這樣的手段,可太太這樣的好手段,為何不用在大老爺身上?!」她嘆了口氣勸道:「說句僭越的話,今兒這事可是太太不對,老爺要帶哪個姨娘去,那是老爺的自由,太太便是要管,也不該這樣管,這樣吵起來闔府的人都知道了,落的不還是太太的臉面!」房媽媽觀察著大太太的神色,頓了一頓又道:「太太想想,老爺平時對你雖不如從前親熱,可也相敬如賓,可今日大老爺呢,奴婢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老爺,瞧著也覺得害怕……怕是真的心意已決,動了真怒了!」

  大太太臉色稍霽,坐在椅子不再說話,房媽媽說的話她都明白,可明白有什麼用,她操持府裡這麼多年,到頭來她竟是連個妾也不如,她豈能不怒!不過發洩一場後,大太太已冷靜下來,閉著眼睛慢慢靠在椅背上,房媽媽見她這樣,就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也不說話捂著胸口親自沏了杯擱在大太太手邊。

  「太太也不用生怒,老爺的性格您是最清楚的,他終歸是念著您的好的,至於到底帶誰去任上的事,奴婢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大太太眉梢一挑,問道:「你說。」

  房媽媽就笑著道:「夏姨娘此人雖柔弱性子淡薄,但卻是極好強的,大老爺當年那麼對她,她知道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帶著一雙兒女就去了東跨院,對這件始終半句辯駁也沒有……以此可以論定,她心裡必然對大老爺是極怨的,以我看,這帶她去任上的事,不過是大老爺一廂情願的想法,夏姨娘願不願還得另說!」

  大太太目光一愣,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她真是氣糊塗了,只在意老爺的想法做法,卻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大老爺是能決定帶哪個去隨去任上,可她是嫡母,她卻能決定子女們的命運,她倒要看看這場爭執到底誰輸誰贏。

  你去把幾位姨娘都喊來,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也要讓她們知道才好!

  房媽媽神情一鬆,立刻喜上眉梢,大太太果然是大太太,轉眼功夫便已經想明白其中關節。

  她笑著道:「奴婢這就去,太太也消消氣,旁的不論也想想小姐、少爺。」大太太就微微點頭,喝了茶沉了沉氣,感激的握了握房媽媽的手:「難為你為我想的這麼多。」

  房媽媽就笑著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道:「這是奴婢該做的。」她還記得當年大太太出嫁時,老夫人悄悄拉著她在房裡說的話:「二姐兒雖是聰明,但脾氣也被寵刁了,事事拔尖拿捏在手裡,你謹記住,無論在府裡與姑爺起了什麼樣的爭執,定不能讓她一怒之下說出不該說的話,傷了夫妻情分。」

  知女莫若母,老夫人真的是用心良苦。

  房媽媽讓代荷進來把房間裡收拾一遍,她自己則打著燈籠,帶著小丫頭先去書房,進了門大老爺正臉色陰郁的坐在書桌後面,房媽媽當先跪了下來磕了頭道:「老爺也消消氣,莫要氣壞了身子。」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老爺的表情,接著道:「老爺和太太二十年的感情,也了解太太的脾氣,她平時日日念叨著老爺,事事都以老爺在先,可她性子太直,說的有時難免不中聽,老爺也不要放在心裡,您和太太是夫妻,這情分豈能幾句話就能消除的……奴婢是僕,這些話本不該奴婢來說,可奴婢隨太太二十幾年,年齡又比太太長幾歲,今兒也倚老賣老一次,求老爺念在太太為老爺操持庶務,教養子女的份上,不要生她的氣。」

  大老爺依舊是面無表情,房媽媽略一思量,又道:「依奴婢看,這一次是大太太不對,老爺是一家之主,做什麼決定太太即便有異議,也不該說那樣的話……奴婢剛剛勸了太太,她也明白過來,所以就讓奴婢來看望老爺的,還望老爺能消了氣。」

  大老爺終於面色稍霽,房媽媽心裡一喜,立刻就將大太太交代的話說出來:「太太說,老爺即是心意已決,她也不多說什麼,可這事雖說是老爺的事,可也是府裡的大事,幾位姨娘在府裡也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該和她們商量商量的才好。」

  大老爺再次冷了臉:「她又想折騰什麼?」

  房媽媽就抬著老臉堆著滿臉的笑:「太太並沒有別的意思,說句不敬的話,老爺與太太夫妻一場,也為夫人想一想。您改明兒帶著夏姨娘一走,留下的兩位姨娘那邊該怎麼想,老爺不在府裡,府裡的事都是大太太操持,若是幾位姨娘都心生的怨念,太太又是個心慈的,這府裡還怎麼安生。」

  這話倒全非是歪理,女人之間吃醋耍些小思絲毫不奇怪,大老爺臉色漸漸好轉,皺著眉頭略沉吟了片刻,便道:「那便如她的意,你去把幾位姨娘請去正房,就說有事相商。」

  房媽媽終於鬆了口氣,磕了頭從書房退出來,就去了東跨院,依次請了三位姨娘。

  半個時辰後,大老爺便去了正房,暖閣裡大太太坐在主位之上,左手邊依次坐著三位姨娘,見大老爺進來,大太太目光略閃了閃,就起身去迎大老爺,幾位姨娘也站了起來行禮。

  大老爺目光在夏姨娘面上一轉,她今日穿了一件蜜色的素面褙子,頭上也只有一隻點翠的發釵,整個人若出水芙蓉一般,靜靜站在哪裡,與垂首含胸的梅姨娘,咄咄逼人的羅姨娘相比,她若掛在樹梢的銀月,清新淡然讓他慢慢靜了下來,他擰著的眉頭一鬆,面無表情的坐了下來,房媽媽立刻奉了茶,又退了出去小心的關了門守在外面。

  待幾人都坐了下來,大太太就笑著看著眾人,道:「你們也伺候老爺十幾年了,為佟氏開枝散葉孕育子嗣助我打理府邸,都是功不可沒的,今日把你們都喊來,也是老爺與我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幾位姨娘都不是蠢笨的人,這樣的節骨眼上,大太太喊她們來,能為了什麼事,便是不說各人心裡早已有了數。

  大太太稍一沉吟,又道:「老爺後日就要啟程回永州,此去又是三年,雖說有下人照顧,可貼身的事難免有不周之處,所以今年與歷次一樣,還要勞累你們其中一位隨去伺候,也能安我在府裡擔憂的心。」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羅姨娘目光一閃,餘光迅速朝另外兩位姨娘看去,就見梅姨娘原本弓著的身子驀地坐直了,眼底盡是期望,而夏姨娘卻是恰恰相反,她臉色瞬間一白,已是坐立不安的樣子。

  她心生疑惑,不是說夏姨娘這些日子偷偷在老爺面前走動,還親手做了衣衫,怎麼說到去永州,反而一副驚恐害怕的樣子?

  她不說話,也是垂著臉靜靜坐著。

  大太太滿意的看了眼三味姨娘,又笑著看向大老爺,道:「老爺的意思是,這一次讓夏姨娘跟去。」

  此話一出,幾人面色俱是變了幾變。

  梅姨娘手裡的帕子一緊,眼底就流出不甘的光芒,羅姨娘側開臉,面上雖依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可心裡卻難免還有些失望,而夏姨娘則是面白如紙,她緊張的抬起臉去看大太太,又看了眼大老爺,不確信的問道:「帶奴婢去?」

  大老爺面色溫和的回望著她,鼓勵似的點了點頭。大太太心中冷笑,面上卻微笑著回道:「老爺已是定了,你也回去準備準備,不過時間有些倉促,你若是忙不過來,便遣人來和我說,我讓代荷過去幫你。」

  就在眾人以為夏姨娘會喜極而泣,迫不及待的謝恩之時,夏姨娘卻是砰的一聲跪了下來,朝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語氣真切的道:「老爺,太太恕罪……奴婢身子一向不爽利,若是隨老爺去任上,非但不能伺候周到,怕是還得連累了老爺正事,奴婢還是留在府裡,雖說給太太添了麻煩,可總歸在自己家裡,若是犯了舊病也不至於拖累了老爺。」她頓了頓重重磕了頭:「還請老爺太太,另擇人選!」

  大老爺說她身子不好,不如去永州養病,而恰恰夏姨娘也是用這個理由回絕的,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大太太眉頭一挑,面露不悅的叱道:「夏氏,老爺讓你去也是疼惜你,你如何能拒絕老爺的一番好意!」

  「奴婢並無此意,奴婢真的不能去。」微暗的燈光落在房裡,夏姨娘微垂著臉,卻是滿面的堅定。

  大老爺臉色微微一變,看夏姨娘的目光裡滿是不解。

  他忽然想到這些日子雖夜夜去小坐,可夏姨娘卻只與他聊天,態度客氣疏離,他只當她時隔六年還不適應,現在想來這些天,她卻從沒有流露過半分讓他留宿之意。

  原來與他不過是虛與委蛇!

  大老爺眉頭一簇,氣息驟然變冷。

  大太太就似笑非笑的回頭去看大老爺,問道:「老爺,您看這事如何是好?」

  「哼!」大老爺冷哼一聲,突然站了起來,深看了夏姨娘一眼,又落在大太太臉上,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夏姨娘垂著臉跪在那裡,自始至終不曾抬頭去看大老爺。

  羅姨娘先是困惑不解,卻在思忖一番後突然明白過來,心裡卻是暗暗嘆了口氣。

  梅姨娘面上一喜,夏姨娘不去,老爺總不能獨自去任上,大太太必然會再派人去,她一向與太太親厚,這一次的人選必然是她。

  想著她就滿心期望的等著大太太發話,耳邊就聽到大太太重重的嘆了口氣,指著夏姨娘道:「你啊……總是這樣的性子,讓我說你什麼好,快起來吧!」

  夏姨娘謝過大太太,站起身重新坐了下來。

  大太太緩緩喝了口茶,滿臉為難的去看羅姨娘和梅姨娘,羅姨娘正皺著眉頭彷彿在思索什麼,而梅姨娘雖是強裝著平靜,但眉宇間卻俱是喜色。

  她想到王姨娘的身子,又想到夏姨娘在任上生了佟敏之的事,眼睛微微一眯,她便笑道:「老爺是男人,有的事終歸是大意粗心的,夏姨娘不便隨去,總不能不帶人隨去,若真如此我在家也不能安心,你們也讓我想一想,也去和老爺商量商量,到底帶誰去才妥當。」

  梅姨娘心裡一陣失望,羅姨娘和夏姨娘就起身應了,大太太就疲憊的揮著手道:「天色不早了,折騰了一夜,你們也都去歇著吧。」

  羅姨娘和夏姨娘就各自行了禮出門,梅姨娘略一躊躇,也隨著兩人出了門。

  析秋一早上醒來,司榴便匆匆忙忙的進來:「小姐,昨晚正房那邊鬧了半夜。」析秋猛的清醒過來,問道:「可知道是什麼事?」

  司榴就將大太太與大老爺吵架的事說了一遍,又道:「太太又把幾位姨娘請到房裡,早上奴婢聽正房裡幾個丫頭說,大老爺此去永州定了夏姨娘隨去,可是夏姨娘卻是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還說她身體不好,不能拖累了老爺。」

  析秋一愣:「那大太太可有說什麼?」司榴回道:「太太就說再擇人選。」

  析秋緩緩閉上眼睛,先是失望,隨後心裡的痛慢慢化散開來,她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她明白夏姨娘為何拒絕,大老爺當年問也不問就將她定了罪,姨娘一句辯白都沒有,心裡必然生了恨,恨過之後便是心死,她可以和大老爺平靜相處,但僅限於相處而已,在她心裡她們早已不是夫妻,又怎麼能曲意迎合,恩愛如昨?!

  還有一個原因,這府裡若說大太太真正忌憚的人,不是飛揚跋扈的王姨娘,也不是心機手段樣樣都有的羅姨娘,而是看似柔弱卻曾與大老爺真正恩愛過的夏姨娘,大太太不同意大老爺帶姨娘去,她阻止不了大老爺,卻可以拿捏住夏姨娘,因為她的一雙兒女還在大太太手裡!

  析秋心疼的正是此點,她以為一直都是自己在保護夏姨娘,卻沒想倒是她始終在護著自己,用她的青春和愛情!

  想要她和佟敏之在府裡過得安生,她便毫不猶豫的犧牲了自己重新到手的幸福。

  司榴擔心的看著析秋,看著她眼角緩緩流出來的淚,她也哭了起來:「小姐老爺還沒有定,我們再去勸勸姨娘吧。」

  「不用。」析秋搖了搖頭,重重嘆了口氣:「如果這樣能讓姨娘安心,我們又何必硬要她去做自己不願意的事呢。」司榴怔住,她不明白夏姨娘為什麼拒絕,也不懂析秋為什麼不去勸,夏姨娘一向願意聽六小姐的意見,只要小姐去勸,她說不定就同意了。

  析秋坐起身,看著司榴道:「這件事也不是你我能定的,讓大太太去選擇吧。」她看著司榴道:「幫我穿衣裳,隨我去大老爺的書房。」

  司榴一驚,困惑的問道:「小姐,你要去勸大老爺?」是夏姨娘的問題,去勸大老爺也沒有什麼用啊。

  析秋沒有說話,讓司榴服侍了梳洗,避開宋媽媽帶著司杏司榴去了外書房。

  大老爺正負手站在院子裡,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析秋進去他眉梢微微一挑,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析秋上前屈膝行了禮,喊了聲:「父親。」也不管大老爺有沒有讓她起身,她便站直了脊背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眼裡掠過詫異,問道:「什麼事?」

  析秋朝他微微一笑,彷彿對昨晚的事毫不知情,她道:「女兒想來問問父親哪一日啟程,女兒想親手為父親做一頓餞行宴。」她說著目含期待的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眉梢一挑,有些疑惑的看著這個自己並不親近的女兒,問道:「怎麼突然想到這事?」析秋便紅了臉,有些不安的道:「女兒受父親養育之恩,卻一直不曾為父親做過什麼,父親此去又是三年,三年後女兒也大了……只怕日後想做也不一定再有這樣的機會,所以就想在父親臨去前,親手為父親做一頓餞行宴,雖不足為道,可卻是女兒的一番心意。」

  大老爺怔住,滿腹的怒氣彷彿在析秋的微微一笑裡消散了,她只顧著氣夏姨娘拂了他的好意,卻沒有想到他們曾經恩愛的時光,她為自己孕育了一雙兒女,縱然他不曾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可她卻從未和兒女抱怨過,讓他在兒女的心目中依舊是唯一依靠的父親,她把他的一雙兒女教養得這樣好,不也是她對自己難以忘懷的一種表現。

  況且,無論他們之間怎麼樣,無論夏姨娘怎麼樣,這一雙兒女卻是無辜的。

  或許,夏姨娘不去是對的,縱是他自己,不也沒有想好要怎麼與她相處麼!

  「好!」大老爺表情漸漸柔和起來,他看著析秋道:「把你大哥哥和姐弟一眾邀了。」析秋頓時眉色飛舞起來,笑著點頭:「好!女兒這就去準備!」

  大老爺微微點頭,看著析秋漸行漸遠的背影,緩緩走進了書房。

  門外候著的常隨就長長鬆了口氣,大老爺在外面站了一夜,現在終於肯進去休息了,他們不由暗暗感謝六小姐的到來。

  析秋將自己和大老爺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大太太,大太太聽佟慎之和佟析硯都在列,也就沒有說什麼,只道:「別鬧了你父親!」

  「是!」析秋乖巧的點頭應了。

  大太太就指著析秋對房媽媽嘆氣道:「終究是孩子,都是這樣沒心沒肺的!」

  房媽媽笑著點頭,卻目帶審視的去看析秋。

  六小姐到底是真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還是故意這麼做的?她想不明白,總覺得這個六小姐有的時候做的事,她竟有些看不懂。

  析秋不管這些,她辭了大太太便去了廚房,灶上灶下忙了一天,做了八葷八素例湯四份又有糕點三盤,才讓丫鬟婆子將飯菜端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又讓司杏司榴去各房裡去請少爺小姐。

  到了酉時,一桌子的人才坐了下來,大老爺坐在主位,右手邊依次是佟慎之,徐天青,佟敏之,左手邊則是佟析硯,析秋和佟析玉,析秋也去請了佟析言,只是她的丫鬟卻道她這幾日夜裡受了涼,剛吃了藥睡了,辭了析秋的好意。

  只是司杏回來說,她明明在門口時,聽到三小姐在院子裡與丫鬟們說話,等她喊門後開門,不過眨眼功夫罷了……三小姐就吃了藥睡了。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轉眼去看佟敏之,只見他興奮的坐在徐天青身旁,滿眼喜色的去看大老爺。

  她暗嘆了口氣,這邊大老爺已道:「今日便破一次列,也別去在意什麼什麼食不言之理,席間隨意暢談!」幾個孩子,尤其是佟敏之和佟析硯更是開心的眉飛色舞。

  「父親。」佟析硯巴著大老爺的胳膊:「這頓飯是六姐姐親自為您做的餞行宴,我們也總不能白吃了。」她說著自懷裡拿出一副畫出來:「這是女兒前幾日畫的,雖畫工依舊生澀,可是是女兒的一片心意,祝父親一路順風,平平安安!」

  大老爺收下,又讓常隨將畫鋪在桌面上展開,畫的是一副高山溪流圖,山峰陡峭溪流蜿蜒,山間炊煙裊裊一副世外美景如仙境一般,大老爺眼裡含著笑意點頭:「這副武夷山圖畫的不錯!」

  這評價很高了,佟析硯高興的笑了起來:「多謝父親誇讚。」

  析秋心裡失笑,這個佟析硯竟是作畫也離不開蔣士林,他去了福建,她便作了一副武夷山圖!

  徐天青則是送了一副《蘭亭集序》,行書大氣剛勁筆鋒俊挺,與他溫潤的外表頗有不符,大老爺看著也頗為高興,讓人收了字畫,誇讚連連……

  佟慎之沒有準備,則是引用了一段古文,毫無平仄的說了一段餞行的話,直至滿室熱鬧的氣氛降至了極點,他才堪堪停了下來,析秋撫額感嘆……至於佟析玉則是羞羞答答的拿出了一雙鞋,說一直瞧著六姐姐做,她卻沒有為父親做過,雖做的不如六姐姐精緻,還望父親不要嫌棄。

  待眾人都送完,大家就去看佟敏之,徐天青則是笑著問道:「七弟送的什麼?」

  佟敏之小心翼翼的看著大老爺,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我沒準備禮物。」析秋眉梢一挑,她可是特意讓司杏去囑咐他準備了……大老爺也微微挑了眉,道:「不是大事,便是不送也無妨。」他指著桌面上的菜道:「嘗嘗析秋的手藝。」先夾了一塊黃魚的魚腹。

  大家邊吃邊聊,佟敏之顯得很高興,一會兒端著茶去敬大老爺,一會兒又去敬佟慎之,析秋始終含笑看著他,也不阻止只讓他盡情去和大老爺鬧。

  一頓飯吃完,各自盡興,大老爺便略顯疲憊的讓各自散了,析秋就走在門口,看著佟敏之鬼鬼祟祟的出了院子,沒過一會兒又偷偷的潛了回來,進了大老爺的書房。

  大老爺詫異的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如以往一般,面無表情的問道:「怎麼回來了,可是有事?」

  佟敏之心中一凜,緊緊攥住手裡的盒子,準備好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大老爺不解的看著他,見他臉頰通紅,戒備的朝後退了一步,他便起身走了過來,俯身看著佟敏之問道:「君子磊落坦蕩,何以這般遮遮掩掩的?」

  佟敏之身體一怔,咬著嘴脣猶豫不定的將手從背後拿出來,又伸到大老爺面前。

  大老爺一愣,低頭去看,就看到他手裡托著一隻大大的紅漆木匣,他問道:「給我是?是什麼?」佟敏之就支支吾吾道:「是孩兒為父親準備的禮物,只是做的粗糙,怕……怕父親不喜歡。」

  大老爺看了他一眼,便接過匣子打開,裡面鋪著的姑戎上放著一隻泥雕,他撿起來一看隨即表情微微一怔,是一個人像,頭戴著官帽,官袍筆挺,一手拿著一方官印,負手而立,威風凜凜……

  再去看此像的樣貌,竟是有幾分熟悉,他語氣不自覺的柔和了一分去問佟敏之:「這是為父?」

  佟敏之點頭不迭,卻又忐忑不安的道:「我……我不知道父親在朝堂是什麼樣……只是……只是憑著想像。」他看著大老爺不確定的問道:「是不是不像?」

  大老爺就拿著泥雕半蹲在佟敏之面前,與他平視:「你想看為父朝堂的樣子?」

  「想!」佟敏之很敏感的覺察到大老爺的態度變化,立刻露出兩個梨渦笑了起來:「我見過二叔的樣子,卻沒有見過父親的。」

  大老爺就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8 10:18 PM

第六十八章:喜事

  「姐姐,父親誇我了……」佟敏之小臉紅撲撲的,高興的抓著析秋的袖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析秋,他此刻的開心:「父親說讓我好好讀書,考取功名,若是書中有不懂的地方,就給他寫信!姐姐,您給父親寫過信麼,從京城到永州要多少天的路程?」

  大老爺還沒走,他就想著寫信的事了,析秋失笑摸著他的頭道:「姐姐也不清楚,不過我可以去查一查地理志,看一看走水路大約需要多久的時間。」她頓了頓又道:「父親讓你好好讀書,你一定要聽話,不可以再頑皮了,知道嗎?」

  「我知道!」佟敏之揚著小臉決心滿滿的道:「我再也不會胡思亂想做傻事了,我要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像父親和大哥哥一樣中進士點庶吉士……」佟氏一門三位庶吉士,若是他日他也點了庶吉士,那該是多大的榮耀,想一想他都覺得熱血沸騰。

  析秋也鼓勵的點點頭:「好,姐姐等著這一天!」佟敏之就抱著大老爺送的一套文房四寶,一蹦一跳的回了外院。

  司榴站在一邊,擦著眼淚語氣激動的道:「七少爺好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析秋欣慰的笑笑,至少她的努力已經有成效了!

  等佟敏之離開大老爺的書房,析秋也從門口的暗影中走了出來,剛一出來,大老爺便負手也出了門,看到析秋依舊還在院外,露出略微詫異的表情,挑著眉頭問道:「怎麼還沒回去?可是有什麼事?」

  析秋側身行了禮:「剛剛瞧見七弟又拐了進去……不放心,所以就在這裡等他。」她看著大老爺明知故問的道:「七弟他……沒有胡鬧吧?!」

  她是怕佟敏之太過頑皮,引起自己的不滿吧?!

  大老爺有些無奈的看著析秋,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輕輕搖了搖頭,算是否認了。

  析秋微微一笑:「那就好,他平日很乖巧,可有時也難免調皮,若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還望父親不要介懷。」大老爺負手而立,態度威嚴中微露慈愛,鄭重的點頭道:「好!」

  析秋目光就朝小道上看了一眼,就聽見小道上悉悉索索傳來了腳步聲,她目光一閃,又道:「父親明日幾時啟程?」

  「卯時。有同僚隨行,約在城門處相見。」

  這是在向她解釋?析秋暗暗挑眉,這時小道上的腳步越來越近,人影也已經出現在她視線之中,她就笑著朝來人側身福了半禮,道:「來總管。」

  大老爺目光一頓,也朝來旺看去:「這麼晚,可是有事?」

  來旺就在兩人面前停下,先向大老爺行了禮,又還了析秋的禮,就垂著手立在一邊回道:「小的有事想求老爺的恩典,所以趁著沒落鎖前趕了過來!」

  大老爺微微點頭,又朝析秋看去,析秋就很識趣的道:「那女兒先回去了。父親也早些歇著。」說著要帶司榴離開。

  來總管就看了眼司榴,突然在大老爺面前跪了下來:「老爺,小的請老爺為小的做主。」析秋就很自然的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來旺。

  大老爺微微一挑眉:「起來說。」來旺就順勢站了起來,大老爺又問道:「什麼事說吧,何必如此鄭重?」竟是當著六小姐的面。

  「老爺可記得福貴?他過了年十六了。」來旺語有感嘆,似有無奈!

  「十六了?」大老爺驚詫的嘆了口氣,又原來如此的點點頭:「也該這麼大了,我記得他只比慎之小了兩歲而已。」他目光悠遠的看著濃黑的夜色中,又似想到什麼去問來旺:「可成親了?」

  來旺就看了眼析秋,垂著頭:「還沒有。所以小的就斗膽,想趁著您在家,求您給個恩典,給福貴指門親事,也能讓他托老爺的福,一生和和美美,順遂安康。」來旺說完,目光就很直接的落在司榴身上。

  大老爺是何等聰明的人,況且,他們主僕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更像手足,對對方非常了解,他就目露興味的也去看司榴,口中卻道:「讓我給福貴指門婚事?這倒是高興的事,只是我不常在府裡,這人選卻是不好定!」他略一沉吟,忽然朝析秋看去,就見析秋正坦然的看著他,絲毫沒有躲躲閃閃,他心裡剛剛生的一絲懷疑,也變成了疑惑。

  難道不是六丫頭和來旺事先約好了?怎麼瞧著她毫不知情一樣。

  大老爺想著,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六丫頭不過才十二歲,哪裡來的這樣的心機,怕是來旺算計著時機,早候著的。

  這麼一小片刻的功夫,來旺原本的篤定又變得不確定了,他飛快的道:「只要老爺點的,都是福貴的福氣。」

  大老爺心裡釋懷,瞧著來旺難得露出緊張的樣子,就微微笑著道:「即是這樣……」他話語一頓,就去看司榴……

  司榴的心砰砰跳著,她緊張的抓住司杏的手,忽然明白六小姐明明和七少爺說完了話,還留著不走的原因了,原來……她是在等來總管。

  原來,是為了她的婚事。

  大老爺的視線就在司杏,司榴臉上略掃過,就忽然抬手指著司榴道:「這丫頭我瞧著不錯,眼睛很大倒是很機靈。」他又看著來旺道:「倒有點像你們家的人。你可滿意她做你的兒媳?」

  來旺就長長的鬆了口氣。他笑道:「老爺看人一向準,小的自是聽老爺的。」

  大老爺就笑著道:「我說了可不行,你得問問六小姐才行。」析秋目光一閃,回身抓了司榴的手,面露不捨:「恕我直言,司榴是我房裡的大丫頭,我還想留她兩年……」又去看大老爺:「父親,女兒可以拒絕嗎?」

  大老爺就滿臉的詫異,他沒有料到析秋會拒絕,就連來旺也沒料到析秋會這麼說,司杏司榴僵著的身子更是雙雙一怔,不明白析秋為什麼突然去拒絕來總管。

  「自是可以!不過福貴在府裡可是一等一的,又是來旺的嫡長子,這門親事我前幾日聽大太太也是提過的……六丫頭不要考慮考慮?」

  看來大老爺今日的興致真的很好,這便是說媒了!

  來旺也著急,朝析秋叉著手:「六小姐,福貴是老實忠厚的,絕不會虧待了司榴姑娘,還請六小姐同意了這門親事,小的一定備了豐厚的聘禮,讓司榴姑娘風風光光的嫁到我們家。」

  析秋就顯得的很猶豫的樣子,垂著頭彷彿在權衡思考,過了小片刻,她才不大情願的抬起頭來,勉強點頭道:「那行,有父親做媒,又有來總管保證,我若是再拒絕就顯得不近人情了。」

  來總管就抹了把汗,大老爺卻看著析秋慎重的樣子脣角露出微笑,表情愉悅:「即是答應了,這婚事也別拖了,我看就定個日子吧,今兒是四月二十八,不如就五月初十吧,十二天足夠來旺準備婚房了。」

  這一次,連析秋也驚訝了,她沒想過這麼早嫁了司榴,只要婚事定了就行,她正要開口去反對,來旺卻點頭不迭:「婚房小的年前就備好了,就等兒媳婦進門了。」

  大老爺看著析秋吃了一個悶虧,卻無法辯駁憨憨的樣子,就哈哈大笑起來!

  析秋就回頭看著司榴,滿臉的無奈之色,司榴早已經手足無措的由司杏扶著站著了,若不然定是要腿軟的坐在地上。

  她惦記了這麼久的婚事,就這麼不期然的定了,不過十來天的時間,她就要嫁了……

  她無法從這個消息中走出來。

  「還不快謝謝大老爺,見過來總管」司榴一聽析秋的話,立刻僵著身子走了出來,對大老爺磕了頭:「奴婢謝謝老爺。」又起身朝來旺行了禮:「來總管。」

  來旺提著許久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等析秋帶著兩個丫鬟離開,大老爺就和來旺進了書房,剛一進去來旺就跪在地上:「老爺,小的家裡的其實早就看中了司榴姑娘,只是一直不敢和大太太開這個口,也旁人議論,說小的仗著老爺的勢,在府裡作威作福!」他頓了頓又去看大老爺:「眼瞧著老爺要走了,小的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沒想到竟是六小姐也在,小的一想這也是天意,就向您請了這個恩典!」

  大老爺就微笑看著他:「別動不動就跪,起來吧!」大老爺走到書桌後面坐下來:「你的心思我怎麼會看不不出來,只是這樣的事以後還是找大太太的好,內宅的事一向都是她打理,我若一次兩次的干涉她的事,也難保她不會記在心裡,我不在府裡,外院的事你也多個心眼,大太太那裡也不用事事都稟了她!」

  來總管站起身,就點頭道:「小的明白。」大老爺微微點頭道:「這樣也好,我也沒什麼可幫她們母子的,你們有了這層聯繫,往後你也能對她們上些心,多加照應些,我也就放心了。」

  來總管就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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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是不是和來總管約好了?故意在大老爺面前演這麼一齣戲的?」春雁就笑看著滿臉紅暈的司榴問道。

  析秋就將手裡的《大周地理志》放在桌上,笑著道:「我原想讓來總管去求老爺,可府裡最近事情又多,大老爺又是情緒不定,縱是來總管也不敢開這個口,便帶話讓我想辦法,於是我就想到這個法子了。」她停了話,去拉著司榴的手:「我能為你做的太少了,明日我讓春雁取五十兩銀子給你,你若想買了銀面頭飾也罷,還是留著壓箱底都隨你,往後你嫁過去,我不能時時看著你,你就要事事學會自己去思量,不可再義氣用事,可知道!」

  「小姐。」司榴跪在析秋的腿邊,趴在她的膝蓋上,大聲哭了起來:「小姐,奴婢雖想嫁福貴,可不想這麼早就嫁過去,奴婢是想等小姐出了閣的!小姐,你能不能去和大老爺說說,把婚事再推兩年,奴婢捨不得離開小姐。」

  她哭得這麼凶,析秋卻是笑了起來:「你說得輕鬆,大老爺本就有些懷疑我和來總管串通好的,我好不容易打消了他的疑慮,讓他覺得自己順手給了來總管一個人情,我若去推了婚期,這不是在落大老爺的面子?!」

  司榴一愣,喃喃的道:「那奴婢怎麼辦?」

  春雁就笑著撲過來,擰著她的臉打趣道:「怎麼辦?嫁唄!」司杏也在一邊捂脣直笑:「若不然就讓小姐直接回了大老爺,也省得你抱著小姐這麼哭一通,到讓小姐費力安慰你了。」

  司榴一怔,就收了哭勢,竟真的歪著頭去想司杏說的可行性,析秋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笑道:「別想了,難得你和福貴都有意,只要你們都有好的歸宿,是不是在我身邊又有什麼關係。」

  這話,讓司杏和春雁也紅了眼睛,司杏和司榴一般大,又是同時進的府,她哽咽著道:「小姐把司榴嫁了,我們幾個小姐再留幾年吧,若是我們都走了,誰來服侍小姐,換了別的人奴婢也不放心。」

  析秋微微笑著沒有說話,房裡就靜默了片刻,春雁就覺得這是喜事,大家沒必要弄得倒傷感起來,就擦了眼淚去問司榴:「小姐說的話你還沒答呢。」司榴一愣:「什麼話?」

  春雁就用帕子捂住嘴笑道:「五十銀子的嫁妝可是我們府裡頭一份,你倒是說說,你是想壓了箱底呢,還是去置辦些嫁妝?」雖是都五十兩,可怎麼個用法卻大有不同,兩個方法效果也截然不同,五十兩若是全置辦了嫁妝,風風光光抬了出府,外人瞧著那是臉面,是知秋院的臉面,會道析秋是個好主子,一個丫頭的嫁妝竟也這樣豐厚。

  可若是壓了箱底,外人看不到,面上也就沒了這茬,可司榴留在手裡,卻能當做體己銀子!

  司榴剛剛一心只顧著傷心,到忘了這事,就看著析秋:「小姐,房裡的錢也就這五十兩了,月例還要等到五號,若是要用錢可怎麼辦……奴婢用不著這麼多,您給奴婢二十兩辦嫁妝就好了。」說著又一本正經的:「來總管不是說聘禮豐厚麼,到時候抬出去反正都是風光的,是不是小姐給的也無所謂!」

  「別說了。」析秋按著她的手:「雖說手裡沒錢,可錢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們四個在我身邊,無論是誰他日嫁出去,我都是這樣的嫁妝,縱是在府裡是丫鬟,出去了也不能矮了別人一頭,這錢你們自己商議到底怎麼用,嫁妝上的事我完全不懂,也幫不上忙,若你們拿不準不妨去問問錢媽媽,她年紀大了總歸是見識多些。」

  三個人皆是面色一怔,垂了頭不說話,小姐的難處她們是最清楚的,五十兩銀子對於她們來說花了多少時間,繡了多少荷包才攢夠,她們更是再清楚不過。

  析秋也暗暗嘆了口氣,本是喜事,卻為了銀子倒變成傷心事了。

  「那奴婢就留十兩壓箱底吧,四十兩買嫁妝。反正來總管有錢,我嫁過去總不會少了我月例用的。」春雁就搖頭去制止司榴:「四十兩也太多了,我記得大太太身邊的紫雲姐姐,前幾年嫁出去,大太太也不過給了二十兩,我們總不能超過大太太房裡的去,二十兩是幾年前的事,你和紫雲一樣,到也不算越了她去,剩下的錢你就聽小姐的,留在身上,將來有什麼事也能用得上。」她說著頓了頓:「來總管有錢,那是人家的錢,你做媳婦的嫁過去,若是自己有錢,腰板也能直些不是!」

  司榴就信服的點點頭,司杏也覺得很有道理:「那明日我們列個單子,將該採買的都買了,就這麼幾日,時間緊的很。」

  析秋就指著桌上的筆墨紙硯:「也別等到明日了,現在就列吧!」又出去把春柳喊進來,四個人在房裡關了門悉悉索索忙到亥時,宋媽媽隔著窗戶在牆根下面聽了許久也沒聽出什麼來,只覺得困惑。

  第二日一早,闔府的人忙著去送大老爺,在二門處大太太當先而立正指著婆子丫頭將箱籠抬上車,二太太也在一側幫忙,梅姨娘則臉色暗沉的跟在大太太身側,夏姨娘落在人後但表情卻很平和,析秋鬆了口,她真怕夏姨娘雖是拒絕了大老爺,但心裡卻是難受的,如今看來倒是她多想了。

  大老爺正和二老爺說著話,佟慎之,佟全之,佟敏之三個人則左右圍著他,徐天青陪著來總管檢查各個箱籠,他看到析秋過來,眼睛先是一亮,隨即露出個淡淡的笑容來。

  「怎麼來的這麼遲!」大太太有些不悅的看著幾個女兒,目光又從佟析硯的臉上落在許久不曾露面的佟析言身上,眉頭略皺了皺,便對幾人道:「快去和你們父親告別。」

  佟析言今日一身桃紅撒花洋裝褙子,鵝黃的挑線裙子,略施粉黛眉眼間比以前清減了不少,銳氣也少了些,她笑著領著析秋幾人款款走到大老爺跟前,屈膝行了禮,大老爺看見她眉頭也幾不可見的皺了皺,便沒多餘的話,反倒是越過她去看其他三個女兒:「在家聽母親的話,多學著料理庶務……」說了幾句要仔細、孝順、乖巧的話。

  佟析言臉色頓時一片灰敗,站著身體也忍不住晃了晃。

  大老爺好無所覺的,又轉了頭去和幾個兒子各自交代了幾句,輪到最小的佟敏之,大老爺就微微一頓,這麼多人裡唯獨他一雙眼睛紅紅的,一見他看過去趕忙胡亂的擦了眼睛,勉強朝他笑著。

  大老爺就微微一笑,還如往常一般,並未顯得過份親熱。

  大太太又帶著幾位妾室上前和大老爺告別,析秋疑惑的看著她們,歪著頭去尋找羅姨娘的身影,這樣的場合按道理羅姨娘不該不出現才對,這麼想著隨即目光就是一怔,就見後面的一輛馬車邊,素錦正笑盈盈的站在外面正和另外幾個丫頭說著話。

  難道最後定了羅姨娘?

  這麼想著,就見那馬車簾子被人從裡面掀開,果然羅姨娘嬌俏的面容出現在簾子後面,看到析秋朝她微微一笑,析秋也替她高興,朝她回了禮,羅姨娘就鬆了手將簾子放了下來。

  析秋拿眼去看夏姨娘,此刻夏姨娘也正朝她看來,兩人相視,夏姨娘對析秋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眼裡卻是有替羅姨娘高興的神色。

  她忽然明白過來,比起夏姨娘和梅姨娘,在不能有別的選擇的前提下,不能孕育子嗣的羅姨娘是最合適不過的了,無論她如何得寵也不過是一時的,等年老色衰了,一樣跳不出大太太的手心。

  大老爺不讓人送出城,就在二門就停了就罷,無人敢違他的意,就熱熱鬧鬧的送走他和羅姨娘。

  大家各自都還有事,二老爺要去衙門,佟慎之則是要去館裡,佟敏之,佟全之趕著去學堂,落了徐天青他卻不能在內院多留的,大家在二門就散了,二太太和大太太辭了:「再過幾日是二丫頭的忌日,年年都是讓婆子去廟裡添香油錢,今年我想自己去瞧瞧。」說著抹了眼淚:「大嫂也累了一早晨,也回去歇歇。」

  大太太就拉著她的手說著安慰的話,提到二小姐她的表情就有些怪,都是一家人二小姐夭折了她也惋惜,可若是二小姐不夭折,又怎麼會有佟析華的姻緣,所以說有時候人的命是天註定的,富貴的人便是你不去爭,也會錦衣玉食過一生。

  「弟妹也別多想,二小姐仙女一樣的孩子,便是去了也是享福的,我們作為長輩不捨總是難免,可也該顧著自己的身子才好!」

  二太太就抹了眼睛:「那我先回去了。」說著就帶著丫頭婆子呼啦啦的上了抄手遊廊回了二房。

  大太太就轉了身去看兩位姨娘,笑著道:「你們也跟著我累了一早晨都去歇著吧!」兩位姨娘就各有心事的行了禮,帶著丫頭走了。

  「母親!」佟析硯不等大太太說話,就笑著上去挽著大太太的手:「我來可是沒打算走的,您就賞了我們午飯吧!」大太太就失笑的拍了她的手,眼底裡卻是喜悅,還是自己的親生的好,知道大老爺走了她會失落,這才變著法的來鬧自己。

  房媽媽也是滿臉的笑,有幾位小姐在,她也不擔心大太太心裡難受了。

  「都去吧!」大太太就笑著看著析秋幾人:「我也正有話要與你們說。」

  「是!」幾個人就屈膝應了,佟析言沒有如往常一樣湊到大太太跟前,而是默默站在析秋身側,大太太走著的步子就忽然停了下來,去看佟析言:「你就別去了,早些回去繡好了嫁妝才是正事,旁的事也別做了,都是要出嫁的人了。」

  佟析言身體僵硬的頓住腳步,不敢置信的去看大太太。

  析秋眉頭就略皺了皺,她一直暗暗納悶,按道理說,一個沒了姨娘的庶女,又是她尋覓的高門,若是她疼了愛了收了庶女的心,將來不一樣拿嫡母當親娘祀奉?!這樣的道理大太太必然想的到,只是她卻沒有這麼去做,難道她和大老爺一樣,厭惡一個人的時候甚至連和她相關的東西,都不願瞧見。

  她不相信大太太是這樣的人,她這樣做唯有一種解釋,大太太這是在磨佟析言的性子,等磨的她來求大太太,磨得她唯大太太的命是從……

  「是!」佟析言垂了臉匆匆朝大太太行了禮,幾個姐妹看也不看,就飛快的上了小徑。

  大太太似笑非笑的收回目光:「走吧!」帶著析秋幾人回了正房。

  甫一進門,析秋便是一愣,正廳的桌子上放了許多食盒,箱籠以及大大小小的包袱,看著並不像行李,她正納悶著,耳邊就聽到佟析硯問大太太:「什麼東西,怎麼都堆在這裡了?」

  房媽媽就笑著回道:「是武進伯府送來的過節禮,奴婢正清點著,下午去送了回禮,也順道把其他幾個府的禮送了。」

  武進伯父的過節禮?難道這就是大太太讓佟析言回去的原因,析秋挑了挑眉,這邊佟析玉就笑著朝房媽媽道:「這麼多東西,媽媽辛苦了。」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奉承之意,自彩陶的事之後,大太太對梅姨娘兩母女也冷了許多天,佟析玉這樣說不過是為了討好大太太。

  房媽媽目光一閃,笑道:「八小姐可不知道,這送過節禮可不辛苦,辛苦的事都有府外的小廝做,我不過是跟著車進府和各位太太行個禮問安,大多數還能得些見面禮打賞之類,大太太派給奴婢的,可是個美差!」

  就見大太太笑著瞪了眼房媽媽:「沒了正經!」房媽媽就樂呵呵的朝大太太笑,大太太能一掃這段時間的不快,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幾個人前後進了離間,大太太在炕頭上坐下,代荷奉了茶又拿了帕子給大太太擦了手,大太太這才拿著杯子啜了口茶,佟析硯已經著急的問道:「母親說有話和我們說,什麼事?」

  大太太目光一轉,彷彿改變了主意,就笑著道:「不過想和你們說說話,哪裡又有什麼事。」她又看著房媽媽道:「這吃午飯還有些時間,去把早上剩的那碟蓮子酥拿了來,也讓她們墊墊肚子。」算是把這茬話帶了過去。

  房媽媽應聲而去,析秋暗暗去想大太太原本要和她們說什麼,面上已經笑著去和大太太說話:「母親,女兒有事想和您說。」大太太眉梢一挑,問道:「什麼事?」

  析秋就隱去了佟敏之的事,將昨天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又笑著道:「大老爺就隨手一指,把司榴指給了福貴。」她又垂了頭,露出無奈不得不從的表情:「還定了五月初十的日子……女兒又沒經驗,心裡正亂糟糟的一團。」

  她一說完,佟析玉就面色古怪的看了眼析秋,沒想到弄了那麼大動靜,搭了彩陶一條命的親事,最後定的竟是六姐姐身邊的司榴,她不由為彩陶不值,衝進了大老爺房裡,為什麼不求大老爺把她指給福貴,而是去做那樣的傻事!

  大太太卻是目光一閃,這事已經聽說了,果然應了房媽媽的意思,來旺家的早就在府裡相好了丫頭!

  越過她去求大老爺,倒是小看他們一家子了。

  析秋看著大太太表情不定,就知道大太太已經知道這件事了,等的不過是她主動說出來罷了,這樣的事怕她對來旺一家也頗有微詞,不過倒也不用擔心,大太太手再長,可也不能隨意定奪了外院總管的差事,況且,來旺又是自小跟在大老爺身邊感情親厚的。

  縱然心裡不舒服,可事情是大老爺定的,她總不能駁了大老爺的面子,大太太便笑著做了順水人情:「那丫頭也是有福氣的,福貴是個好孩子!」又道:「改明兒我讓代荷送十兩銀子過去給她壓箱底,也當全了這份主僕之誼吧,至於嫁妝,你若是不懂就讓房媽媽過去幫你看看,這小姐出嫁有小姐的規矩,下人出嫁有下人的規矩,當拿捏了才好!」

  析秋就感激的點著頭,又走到簾子口對外面道:「司榴還不進去謝謝母親。」

  司榴就進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跪在地上她道:「奴婢司榴謝過太太恩典!」大太太就笑著讓她起來:「往後你嫁了福貴,就是一家人了,也用不著這樣客氣!」

  她說不客氣,司榴自然不敢聽她的話,又磕了三個頭,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了門口,卻與進來的房媽媽擦身而過。

  房媽媽滿臉喜色的小跑著進來,看見大太太就聲音拔高了一分,笑道:「太太,您猜誰來了?」她不待大太太說話,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道:「是林媽媽。」

  「是她!」大太太也站了起來,指著房媽媽道:「快讓她進來。」大太太話音方落,門口的簾子已被人掀開,露出一張婦人的人,析秋回身去打量來人,約莫五十歲上下,她見著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婦人一見大太太就走過來跪下來:「奴婢林氏,給太太道福了。」

  大太太親自把她扶了起來,房媽媽又端了杌子來,林媽媽不肯坐就滿臉喜氣得和大太太道:「太太,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大小姐她……有身孕了。」她沒有改口,依舊和房媽媽幾個人老人一樣,喊佟析華喊大小姐。

  「啊!」大太太捧著茶盅的手激動的顫了顫:「果……果然有身孕了?」

  析秋暗暗錯愕,還真的懷孕了?

  佟析硯也上去拉著林媽媽的胳膊,雀躍的問道:「大姐姐真的懷孕了?」

  林媽媽握著佟析硯的手,點頭不迭:「太醫一早上來把的脈,說是才一個多月,尚淺了些還不十分肯定,等再過半個月再來確診。」她說著頓了頓,語氣裡滿是肯定:「劉太醫可是太醫院裡最擅產科的,他說有那便肯定是有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大太太口中念念有詞,作揖不斷,又對林媽媽點頭道:「太醫在宮裡小心翼翼慣了的,就算心裡有九分的把握,他們也不敢說十分,總是留些退路才好的。總之我兒有了子嗣,這往後的日子便會越過越好了。」

  「正是太太說的這個理!」林媽媽就猛點頭,又去看房媽媽:「前幾日媽媽去,忽然讓小姐找個大夫瞧瞧,奴婢心裡就直打鼓,也不知什麼事兒,如今才明白過來,媽媽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思。」

  房媽媽就笑著回道:「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得了大太太的吩咐才去的,如今確定了身子,真是千福萬福的事。」

  「可不是。」林媽媽笑道:「大姑爺聽到消息就從衙門趕回來了,太夫人親自過去坐鎮,將二夫人按在了床上,又是送補品又是安排侯產的媽媽,一早上她和二姑爺兩人,都快把小少爺十歲前的事都安排了。」

  佟析硯眉眼都是笑,大太太就道:「就是高興的事,太夫人多少年沒盼來嫡孫,如今大丫頭懷了,最高興的可不就是太夫人了。」她說著又似想到什麼,立刻站了起來對房媽媽道:「給我梳梳頭,我去瞧瞧大丫頭。」

  房媽媽就笑按著大太太:「太太糊塗了,莫說太夫人眼見著過壽我們要去侯府的,就是不過壽不也要等侯府正式派了媽媽來報喜,您這樣子去,若是太夫人多了心還以為您早就知道了,豈不是對大小姐生了嫌隙。」

  「不講這些虛禮裡。」大太太又忽然指著析秋道:「這不還有六丫頭這茬麼。」房媽媽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這倒是!」

  析秋和佟析玉就見著間隙,起身朝大太太福了福:「恭喜母親!」大太太就順勢拉著析秋的手,滿臉的笑:「這次,可要得虧我們六小姐做了好夢。」

  林媽媽一愣,己滿臉疑惑,房媽媽就笑著將析秋做胎夢的事告訴了林媽媽。

  林媽媽滿臉的驚訝,愣怔過後她就走過來,冷不丁的朝析秋跪了下來,結結實實的給析秋磕了個頭:「奴婢代大小姐謝謝六小姐了。」

  這禮析秋可受不起,她立刻側了身子去扶林媽媽:「媽媽快別說了,大姐姐是有福氣的,子嗣只是早晚的事,我不過做了夢罷了,哪裡就有功勞了。」林媽媽站了起來,執意要謝析秋:「太太剛剛也說了,大小姐盼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動靜,卻在六小姐做了胎夢後,就懷了子嗣,果然是姐妹親厚,不然哪來這樣的福澤。」

  大太太看著析秋,也是滿臉的慈愛。

  析秋撫額而嘆,她這也算是碰上了吧?!

  佟析硯也過來拉著析秋,笑著道:「母親說你是功臣,你就是功臣,哪裡來的這麼多推辭的話,改明兒去看望大姐姐,我一定要讓她好好謝謝你才是。」

  佟析玉也勉強笑著,點頭道:「六姐姐的斗篷用得上,我也要去裁了布,給侄兒做衣裳。」

  一提斗篷,大太太就讓房媽媽把斗篷拿出來交給林媽媽:「這也是吉祥的東西,你回去拿給大小姐,仔細收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能討個吉利。」

  林媽媽很鄭重的接過包袱,抱在懷裡。

  大太太就道:「原想著今兒就去瞧瞧,想想再忍一罷了,你囑咐她仔細著身體。」

  林媽媽點頭稱是,大太太就沒留林媽媽午飯,催著她回去伺候佟析華,林媽媽就告了辭,坐著馬車回了宣寧侯府。

  大太太笑著對房媽媽道:「去!讓人到城門看看大老爺可走了,若是沒走,也將這事告訴他,讓他也高興高興才是。」房媽媽點著頭:「奴婢這就讓人去。」她說著一頓又停了下來去看大太太:「太太也寫封信吧,月份尚淺,不相干的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說法,說是懷孕初期要守了肚子不能讓外人知道,若不然肚子的孩子,就很難留得住。

  「取筆墨來!」大太太就提筆匆匆寫了信交給房媽媽:「若是走了,就算了!」

  房媽媽就拿著信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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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午飯,析秋就帶著司杏司榴回知秋院,一進門司榴就急不可待關了門,神秘兮兮的道:「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算出大小姐懷了孕,才去和大太太說的?」若不然,怎麼就這樣靈驗了。

  析秋滿臉的無奈,旁的事還好說,這樣的事她又怎麼能知道:「不過是巧合罷了。」也不是她運氣好,而是佟析華有福氣,盼了八年終於得償所願了。

  司榴就紅著臉巴著析秋的胳膊,在她耳邊小聲的道:「奴婢能不能求小姐件事?」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何事?」

  司榴就扭扭捏捏的看了析秋一眼:「小姐能不能也給我做件斗篷,奴婢備著也能討個吉利。」

  析秋驚詫的瞪眼看著她:「你這還沒嫁過去,就想著子嗣的事了?」司榴就一本正經的回道:「來總管就一個獨子,我瞧來旺家的年紀大了,也不定能再生個小叔子出來了,奴婢嫁過去若是一胎能生個兒子,也能在來家有立足之地,若不然以來旺家的八面玲瓏,指不定過幾年就能給福貴娶個偏房回去。」

  「那裡就有這麼多想法。」析秋點著她的額頭:「來總管向來低調,他自己子嗣單薄都沒娶偏房,又怎麼會給自己兒子娶了?你還這麼年輕,身體又很好,嫁過去只管養著身子,還怕沒有孩子。」

  司榴覺得析秋說的有道理:「那就再等等,若是過幾個月沒消息,小姐就給奴婢做件斗篷吧,也不用那麼麻煩,照著樣子簡單些就成。」

  析秋沒話說,只能點頭,便讓司榴服侍打散了頭髮,閤眼睡了午覺,下午起了床正在炕頭上描花樣子,司杏司榴正圍著她繡荷包,這邊宋媽媽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她笑著朝析秋福了福,又對司榴道:「和姑娘道喜了。」

  司榴起身回了禮,宋媽媽又對析秋道:「小姐,宣寧侯的太夫人派了身邊的媽媽來了,大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析秋一愣,放了手中的筆,問道:「可說了什麼事?」太夫人身邊的媽媽,為什麼會找她?有什麼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2:05 PM

第六十九章:侯府

  析秋換了件水粉的褙子,又重新梳了妝面,左邊一支碧玉玲瓏簪,右邊一朵紅梅銀絲鏤空珠花,耳朵上綴著珍珠寶石耳墜,清淡素雅中有點一絲小女兒的嬌態,她帶著宋媽媽和司杏司榴一路去了外院。

  剛一進門,便就看到大太太身邊坐著一位年紀約莫四十幾歲的媽媽,圓臉,長的很富態,個子和佟析玉相仿在女性中算是高挑的,滿臉笑容的和大太太說著話:「太夫人可不是高興!一聽到消息立刻就帶著奴婢趕了過去,等太醫查完了,親自看著二夫人喝了藥睡下,太醫雖說半個月再確診,可我們太夫人可是生過五個孩子的,一看二夫人那模樣心裡也就有數了……還把侯夫人喊了過去,囑咐了半晌,府裡吃的用的,下人的規矩都要嚴格,半點都馬虎不得。」

  大太太就笑容滿面的回道:「太夫人費心了,華兒雖出嫁這些年,可到了侯府有太夫人疼著,和家裡一樣,性情都沒變,一樣的孩子氣,若不是知道有太夫人坐鎮,我還真是不放心她。」

  那位媽媽就笑道:「親家太太可別這麼說,二夫人那是在您跟前撒嬌孩子氣,在府裡那可是能幹的,太夫人常常把她掛在嘴邊,說滿府裡都找不到有她會說話,做事幹脆爽快的。」

  彷彿很喜歡佟析華的樣子。

  大太太就心裡就滿意了十分,佟析華過的好,又能得太夫人的喜愛,她比誰都要開心。

  「母親!」析秋就瞅著間隙,由代荷掀了簾子走了進去,大太太看見她,就對那位媽媽介紹道:「這就是六丫頭。」又朝析秋招招手:「來見過吳媽媽。」

  析秋就大大方方的走過去,朝吳媽媽屈膝行了禮:「吳媽媽好。」

  「六小姐。」吳媽媽就很客氣得扶了析秋,面色柔和的看著她:「果然和二夫人說的一樣,是個標緻的美人。」大太太就目光一轉,笑道:「媽媽可別聽華兒誇,在她眼裡幾個妹妹都是天仙,誇起來也沒個底的。」

  吳媽媽就笑了起來:「這可不是姐妹親厚才這樣,若不然就是再美的仙子,也看不出美來了,還是親家太太教導有方啊。」

  大太太笑著,析秋面頰微紅垂著頭,吳媽媽就一拍手道:「瞧我這老糊塗,見著六小姐這樣的美人,竟是把正事忘了。」她拿出個黑漆描金的楠木匣子捧在手上:「這是太夫人替我們二夫人回的禮,說是那件斗篷做得精緻,六小姐費了不少心思,就讓奴婢把這個送來了,還請夫人明日帶六小姐以及其他幾位小姐一同去府上坐坐,也沒請旁的人,就自家人吃個飯熱鬧一下就好。」

  大太太眉頭就幾不可聞的蹙了蹙,隨即露出笑顏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明日一準過去!」

  吳媽媽就笑著直點頭:「好。奴婢在府裡等親家太太和諸位小姐。」又將那匣子遞給析秋:「六小姐可一定要來啊。」

  析秋上前行了禮:「大姐姐自小待我親厚,她的事也就是我的,若真能因我讓大姐姐多添些福壽,便是讓我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如今倒收太夫人的禮,我明兒去可沒臉見大姐姐了。」

  「六小姐客氣了,便是親姐妹,這送了禮又豈有不回的道理!」將匣子交給跟著析秋來的司榴。

  析秋又行了禮,垂首道:「是!」

  她不曾見過這位六小姐,今兒一見卻是暗暗詫異,一個庶女這樣的落落的大方,全沒有半點小家子氣,吳媽媽又看了大太太一眼,心道佟府果然是書香之家,小姐走出來個個是端莊雅致,從容大方!

  她暗暗點頭不已。

  大太太就脣角露出笑容,微微滿意了一分。

  「既如此,那我也不坐了,我明兒在府裡恭候親家太太。」吳媽媽就朝大太太福了福,朝析秋微微一笑,大太太就接了話道:「那就不多留你,讓房媽媽送送你。」

  吳媽媽笑著,房媽媽就上來挽了吳媽媽的手:「媽媽也是忙人,若不然難得來趟,也到我那裡坐坐。」

  「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客氣!」

  析秋將兩人送到門口,看著房媽媽和吳媽媽走遠,她才回轉過身,大太太已經進了離間,她從司榴手中將匣子接過來,進了離間,便看也不看匣子一眼,將它放在大太太左手邊的炕桌上,小聲的道:「還勞煩母親,把這轉給四姐姐吧,如今三位小姐倒我一人拿了禮,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大太太就眉梢一挑,去看析秋:「這是太夫人給你的,你給了你四姐姐、八妹妹,你豈不是落了空。」

  析秋微微笑著看著大太太:「我們是姐妹,榮辱共存,不分彼此,即使姐妹有的,便也是我的,女兒又怎麼能如此自私。」

  司榴心疼的看著那個黑漆匣子,平日裡六小姐也單獨收過禮,上次給五夫人做了五六件小衣,五夫人就讓人送了好些布匹作為謝禮,六小姐也沒如今天這樣,直接拿去給大太太分給另外小姐,今兒怎麼就要分了,她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只是替六小姐不值!

  大太太慢慢喝著茶,目光在析秋的臉上一轉,落在她的眼睛裡,隨即笑了起來:「四丫頭,八丫頭各自都有,這既是太夫人給你的,你便拿著罷。」

  析秋一愣,隨即露出遲疑的表情來,這時房媽媽正好送了人回來,一見析秋這樣,就明白發生了什麼,就很俐落的上前將匣子塞到析秋手中,笑著道:「六小姐大可不必心裡難受,太夫人給四小姐,八小姐的禮一早讓人送去小姐房裡了,這是給六小姐的,您就拿著吧!」

  析秋推無可推的接過來。

  大太太就道:「明日我們還要出門,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早些歇著!」析秋點頭應是,出了門,宋媽媽正在外面侯著,四個人上了小徑。

  剛進了知秋院,司榴就迫不及待的把宋媽媽支開,把憋了半天的話說出來:「小姐今兒是怎麼了,吳媽媽不是說禮是給您的,怎麼您轉了身又說分了呢。」她瞧著心裡氣不順。

  析秋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司杏就扯了扯司榴的袖子,小聲叱道:「小姐做事,自是心裡有數的,用得著你來問緣由麼。」司榴不服氣:「我這不是替小姐不值嘛!」

  司杏就恨鐵不成鋼的跺了跺腳:「小姐,我可管不住她了。」

  析秋就噗嗤笑了起來:「好了,好了!讓她說吧。」司榴就嘟著嘴道:「小姐這樣……顯得……」

  析秋笑著接了她的話道:「小家子氣是不是?」

  司杏搖頭,司榴猛點頭!

  析秋就笑道:「你們這樣想,但大太太必然不會這麼想,一件斗篷已經讓我在太夫人面前露了臉,不管太夫人是否單記著我,還是三個姐妹都送,我都已經出夠了風頭,明日還要去侯府,依大太太一早的打算,定只想帶著四姐姐去的,如今太夫人又邀了我和八妹妹,這樣的風頭我無論如何都是要讓一讓的,我將禮物交出去,就是在告訴大太太,我知道輕重知道該怎麼做。」

  「啊?」司榴驚詫的啊了一聲,洩了氣一樣坐在杌子上,司杏也暗暗嘆了口氣。

  析秋抿脣輕笑,又朝司榴道:「你明日就不要跟著去了,正好出了府把該買的東西買一買,眼下也沒多少時間,又是你自己的婚事,可不能馬虎了。」

  司榴就點點頭,又不甘心的打開那個盒子,隨即一愣朝析秋笑道:「幸好小姐沒讓出去,這可是好東西。」

  析秋便是不看,從司榴的嘴中聽到這樣的話,也能猜到必然是金銀玉石,能換了銀子用的,待司榴把盒子拿過來一看,果然裡面放了一副赤金的頭面,約莫五六兩重,樣子也是常見的。

  她不由感嘆,太夫人不愧是久經風雨的,東西送得這樣巧妙。

  司榴已經收了方才的頹喪,忙把東西收起來鎖進箱籠裡,笑著道:「這下好了,我還擔心小姐沒有錢用,如今得了這金頭面,我們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司杏也是滿眼的高興,可又露出擔憂之色來:「即是太夫人送的,我們若是絞了去換銀子,是不是不好?」

  「放心。」析秋已經站了起來,脫了外面的褙子,又換了件半舊的芙蓉色的,坐到炕頭上重新拿筆去畫花樣子,邊道:「太夫人既然回的是這樣的禮,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放心用便是。」

  司杏,司榴就笑了起來:「小姐這個夢做的真值!」又道:「奴婢去打聽打聽,四小姐和六小姐都送了什麼。」

  析秋無語……

  第二日一早,大太太房裡的婆子就隔著門簾子來催:「太太說卯時啟程,讓六小姐準備準備。」

  析秋就起了床在房裡吃過早飯,換了衣裳,就去了佟析硯那邊,佟析硯正在房間裡唉聲嘆氣得,一見析秋來也不動,耷拉著小臉,盡是不悅。

  心竹在一旁直朝析秋打眼色。

  「這是怎麼了?」析秋笑著在佟析硯身邊坐了下來,又去看一桌子沒有動過的早飯,床上零散擺著的衣服裙子:「又不吃飯,又不換衣服的,可是不舒服?」

  誰知道佟析硯卻是嘆了口氣,紅了眼睛道:「他前幾日來信,說是見到了侯爺,還在侯爺的軍帳裡住了下了,讓我不用擔心,可自那封信之後,一連七八日他就再沒信回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那邊又亂,我正擔心著呢。」

  「沒有信回來也不表示他就出了事。」析秋去拉她坐在桌邊,將筷子塞在她手裡:「不是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況且,有侯爺在,蔣公子又是聰明的,哪會有什麼事,你豈把心放在肚子裡,不要他好好的,你卻日日憂思生了病。」

  「真的是這樣?」佟析硯抓住析秋的手:「我怎麼覺得心裡慌得很,眼皮也是跳個不停。」

  析秋就笑著道:「我瞧著你是餓得慌了……」

  心竹在後面噗嗤笑了出來,佟析硯惱了,瞪著析秋道:「我心裡正難受,你竟拿我打趣。」

  「沒有,我說的可是實話,你快把飯吃了,母親還等著我們,無論他那邊是什麼情況,你餓著肚子也解決不了問題,就安安心心的等他回來吧!」說著拿了副筷給佟析硯夾了塊山藥糕放在她碗裡。

  好說歹說,佟析硯終於放下心來,勉強吃了半碗粥,又讓心竹替她換了衣裳,和析秋去了智薈苑。

  進了門,佟析玉早就到了,在大太太身邊伺候著,析秋和大太太行了禮,又回了佟析玉的禮,大太太吃完飯又陪著坐了一會兒,侯府來接的馬車已經到了,析秋沒想到太夫人這樣看中佟府,竟是派了馬車來接。

  幾人隨著大太太去了二門,馬車早就候在哪裡,兩輛黑漆的平頭的馬車,看著普普通通,但車裡面裝飾卻不簡單,蘇繡的綃紗迎枕,大紅姑戎氈毯,就連掛著的車簾子上也是錦繡閣拿手的湘繡針法……

  析秋和佟析玉坐在後面一輛車上,大太太就帶著佟析硯坐在前面,又有佟府的一輛車跟在後面,上面坐著丫頭婆子以及大太太帶去給佟析華的藥材和給太夫人的禮物。

  侯府住在皇城的外面,到皇宮不過兩盞茶的路程,和武進伯府離得也不算遠,可若是從稍偏的佟府出發,路上就花了足足半個時辰,車子穿過大半個京城,一路上佟析玉顯得既興奮又有些忐忑不安,她左右摸了摸迎枕,又仔細看了看車簾子上的針腳,眼底露出期待之色,歪著看著析秋問道:「六姐姐,您可去過侯府?」

  析秋就有些詫異,上次去武進伯府的時候,她雖沒有多在意佟析玉,但她並不如今兒這樣的緊張,讓她想到前世裡她剛剛畢業時,應聘一家頗有規模她也很中意的單位時,那種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覺。

  她朝佟析玉微微笑著,搖著頭道:「我也是第一次。」佟析玉彷彿鬆了口氣,卻又提了上來:「六姐姐,我今兒的穿著可有哪裡不妥?我本想去問姨娘,可時間卻是來不及。」

  析秋打量著佟析玉今天的穿著,一件石榴紅的雙金撒花褙子,月白的挑線裙子,梳著墜馬髻一支鑲嵌珍珠碧玉步搖墜在額際,讓她白皙的肌膚顯得更加的通透,猶如含苞待放的青澀花朵,卻又不失艷麗。

  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件芙蓉色素面褙子,月白的挑線裙子,頭上並插了兩隻髮釵,比起佟析玉的隆重,她這樣的打扮顯的寒酸許多。

  析秋真誠的點點頭:「很好看。」卻覺得佟析玉的打扮過於隆重了些。

  「真的?」佟析玉又撫了撫了本就平整的裙子,又按了按頭上的步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來,看著析秋想問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

  析秋見她這樣,就轉了頭掀了簾子的一角去看車外面,這時佟析玉卻誇張的忽然伸過手來拍析秋的手背:「六姐姐不可,這外面可都是侯府來的跟車婆子,若是被她們看見,定是要笑話我們佟府沒了規矩。」

  析秋眉梢一挑,覺得佟析玉今兒確實有些過了,侯府雖是來了跟車婆子,她上前看了也不過兩個,卻都在大太太那輛車左右,跟著她們的都是佟府的婆子,況且,這條道她上次走過,便知道這裡人少,掀了簾子的一角也不會被人瞧見,佟析玉這樣緊張惶恐的,倒讓她覺得有些古怪。

  「好!」不管怎麼說,析秋還是笑著放了簾子:「還是八妹妹想的周到。」

  佟析玉就面露歉意的去看析秋的手背,羞澀的道歉:「是妹妹魯莽了。」析秋笑著搖頭:「沒事。」便靠在車後的墊子上,閉上了眼睛假寐。

  佟析玉幾次想張嘴和析秋說話,可又不知道說什麼,遲疑了半晌正待她開口,這時趕車的婆子一聲鞭子響,外面的跟車婆子就已經對車裡小聲道:「六小姐,八小姐,到了侯府了側門了。」析秋隔著簾子嗯了一聲道:「知道了。」

  緊接著馬車顛簸了一下,析秋知道這是進了側門,又行了小片刻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等析秋由春雁扶著下來時,大太太已經和佟析硯站在了垂花門外正和一個媽媽說著話,析秋走進了才看清,正是昨天去府裡的吳媽媽,她笑著和眾人打了招呼,就和大太太道:「太夫人正等著您呢。」

  大太太就笑著道:「那我們進去吧。」就由房媽媽和吳媽媽各一邊,扶著進了垂花門,又上了停在門口的清帷小油車,這一次各人單獨分開坐,司杏和春雁便上了車一左一右坐在析秋的身邊。

  春雁顯得的很緊張,因為沒有了旁的人,析秋就毫無顧忌的掀開簾子去看外面,車外婆子給馬套上了車轅,馬車就緩緩動了起來,過了一道假山做的影壁,便上到一條青石板鋪的小徑,路的兩邊種滿了樺樹和一些大周並不常見的樹種,樹叢間也是奼紫嫣紅的開著花,花香漫溢一眼望不到邊,她生出種錯覺,彷彿此刻正在國家森林公園裡游逛,而不是在某府的宅子裡。

  她暗暗感嘆,宣寧侯府到底占了多少地,真不愧是曾經鼎盛一時的國舅府。

  「小姐,這裡就是大小姐住的地方?」春雁暗暗咋舌不已,這院子裝飾看著不出彩,平淡無奇,可她卻被這樣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之處的園子震住,看著車外面收不回目光。

  聽說老侯爺極愛花花草草,也酷愛種樹,這些樹木可能就是當年老侯爺致仕那幾年種的,雖是過了幾十年老侯爺已經不在,但也能看出大夫人依舊是在精心打理著。

  不待析秋回答,馬車就走過了樹林向西拐去,析秋便到看車的左面有一排石壁,石壁上的雕刻經年累月的雨水侵蝕有些模糊,但依舊能看出上面雕刻的一副宅門富貴的景象,從門口停著的馬車,到小廝攙扶貴人下車,一路和貴人說笑進了正門裡,又換了內院的婦人接引,路上川流不息的下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邊,那貴人滿面含笑進了另外一個垂花門,又上了馬車,畫面一轉進了內院,花園裡珠翠環繞滿是綾羅綢裳的女子,嬉笑怒罵好不熱鬧,院子裡的戲台子上正搭著戲棚,戲子在裡面說學逗唱畫面很有喜感,戲棚子後面是一方四合院的院子,院子裡有孩童在嬉戲,再往下去又是一方碧波,有人在上面泛舟游湖……

  這幅畫似曾相識!

  析秋皺著眉頭細想,忽然間她想到,徐天青曾送了她一本書,叫《大周古物博覽》,上面就有這副畫,但那只是一副畫,析秋當時看到時便想到《清明上河圖》,與之不同的是,那幅畫是內宅的繁榮之象,卻沒有想到如今竟是看到一副一模一樣的畫作,還是雕刻之品。

  這副壁畫石壁灰白,刀鋒處鋒利,人物線條圓潤,她便是不懂也知道這絕非凡品。

  她不由暗暗感嘆,宣寧侯曾經是怎樣的輝煌,不過是侯府的內宅,竟有這樣的珍凡之品。

  馬車在石壁前行了半盞茶的功夫,在一車靜謐之中時間過的緩慢,不知過了多久車馬車又拐了兩個彎,終於停了下來,就由婆子隔著車簾子道:「親家小姐到了。」緊接著就有婆子在車外放了角凳,司杏和春雁就一左一右扶著析秋踩著角凳下了車。

  房媽媽就笑著自大太太那邊,拿著荷包一一打賞了婆子,大太太已經由吳媽媽扶著進了一道高高的垂花門,佟析硯落後一步正在門口等著析秋,析秋朝她微微一笑拉了佟析硯的手,兩人並肩進了門子。

  眼前豁然開朗,佟析硯熟門熟路的拉著析秋進了一個院子,院子裡是打造平整的石青石板,穿過院子又隨著大太太上了抄手遊廊,在大太太和吳媽媽的說笑聲中,向南拐了過去,一路上不時有穿秋香色比甲的丫鬟朝析秋和佟析硯行禮,兩人微笑著受了禮,就出了遊廊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四方的院子,七八間的正房左右帶著耳房,院子兩側種了冬青和一些蔥綠的植物,就有八個丫鬟立在院子裡的兩側,見大太太進來就齊齊屈膝行了禮,大太太由吳媽媽扶著上了三階的台階進了正房,這時房裡已經有婦人打扮的女子迎了過來,蕭延箏正在那婦人身後,朝析秋露出明亮的笑容。

  佟析硯就壓著聲音和析秋介紹道:「這位就是宣寧侯的大夫人岑氏。是已故長寧公主府嫡出的大小姐,先帝封了安陽郡主。」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已經落在侯夫人的身上,她穿著一件正紅色的對襟雙金素面褙子,梳著圓髻上左邊別著一支五鳳朝陽桂珠釵並著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一支銀鍍金嵌寶蝴蝶簪,瓜子臉目光看人時很溫潤,並沒有出生高門又是郡主的飛揚和目中無人,她朝著大太太微微一笑:「婆婆正念著親家太太呢,讓我出來迎迎,可巧您就到了。」說的話也是清清淡淡,不顯得疏離,也不熱絡。

  大太太彷彿對她這樣已是習以為常,也是笑著道:「老太夫人久等了。」就和侯夫人並肩進了正門。

  「我們也進去。」佟析硯就拉著析秋的手也上了台階,佟析玉沉默的跟在後面,丫頭婆子並未進門由一個圓臉的大丫頭笑著攔在了門口,立在門外候著。

  析秋進門,便又是一愣,正廳裡掛著一張《匡廬圖》下方放著一張供桌,供桌上左右供著香橘供果,又放著白釉印花的花瓢裡面插著一隻盛放的海棠,一方大理鑲黃花梨的雲紋八仙桌石上擺著青花瓷的茶盤,兩邊架著的多寶格上,擺著玉器瓷料的擺設,上放一方玉璧底碗,一隻高足琉璃高足杯,一方白釉臥獅的香薰爐,一套五彩的將軍罐,青花天球瓶落在下方……

  一方雞翅木底座的象牙插屏將正房隔開,上面繪著春日花鳥鳴翠的圖案,生機勃勃的樣子。

  這樣的裝飾,作為侯府太夫人的正屋,析秋覺得不算奢華,就是與大太太房裡相比也略顯得低調了些。

  不過她轉念又想到,如今侯府不比從前,韜光養晦之際正是要低調,太夫人這般倒也在情理之中。

  插屏後方已經聽到大太太的說話,佟析硯就拉著析秋拐進了八方的插屏後面,裡面加上大太太五位夫人,正位擺著一方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上面坐著一位年紀約莫五十幾歲,穿著絳紅福祿壽八喜雙金褙子的,面龐白皙下巴尖尖的,臉上生了皺紋,但一雙眼睛卻是精神爍爍,看人時彷彿一眼就能將人看個透徹。

  而剛剛出來迎大太太的侯夫人和蕭延箏,正一左一右的擁著太夫人坐著。

  大太太已經和太夫人見過禮,見佟析硯並著析秋和佟析玉進來,便轉了身去向太夫人介紹:「四丫頭您見過,這是六丫頭,這是八丫頭。」三位小姐就上前恭恭敬敬給太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滿臉的笑,看著佟析硯道:「四小姐也不常來坐坐,也能陪你姐姐和延箏做個伴。」佟析硯就笑著回太夫人的話:「我確實想來,可就是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心裡念著您,卻是不敢過去打攪您。」

  太夫人彷彿知道佟析硯的病,也不再多說什麼,就道:「這裡和家裡一樣,想來便來沒的那麼多講究。」太夫人又看向析秋:「這就是六小姐?」又朝析秋伸出了手,笑道:「過來,我瞧瞧。」

  析秋就很乖巧的走了過去:「太夫人。」太夫人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對大太太道:「果然和吳媽媽說的一樣,是個標緻的。」

  大太太笑道:「是太夫人抬舉她了。」析秋垂著臉任由太夫人打量,蕭延箏則掩袖輕笑著起身,和析秋站在一起道:「母親可別誇她了,她面皮薄得很。」

  太夫人就笑了起來:「就你明白,我瞧著六小姐大方的很。」

  大太太目光一閃,視線就落在析秋身上,暗暗詫異蕭延箏什麼時候析秋這樣的熟絡,面上卻已經笑著道:「二小姐說的不錯,這丫頭自小就是個害羞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來,又去看佟析玉:「這是八小姐吧,前幾年還聽你大姐姐說你才五六歲,次次跟在她後面要糖吃,沒想到個子竟是這般高挑,大姑娘的樣子了。」

  佟析玉驀地的臉紅了起來,大太太又道:「痴長了個子!」

  太夫人笑了笑,不如討論析秋一般,彷彿很喜歡的樣子,只提了提佟析玉並未再說什麼,又指一邊的一位穿著蜜合色褙子的夫人給大太太介紹。

  析秋目光就不期然的落在佟析玉身上,就見她揪著帕子,臉上的紅色驟然褪去,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她暗暗納悶之時,蕭延箏就拉著她到一邊說話:「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請了這麼多次,你也不來看看我。」

  析秋就無奈的笑著:「最近府裡事情多,便是想來也是難出來的。」蕭延箏也知道析秋的難處,就笑著道:「待會等見過各位夫人,就去我那邊坐坐吧,聽說你針黹做的好,我特意尋了好些花樣子給你留著呢。」

  析秋露出猶豫之色,蕭延箏湊在她耳邊小聲道:「不讓你為難,我去說!」又朝析秋眨眨眼睛。

  析秋就朝她笑笑,算是沒有反駁,就鬆了蕭延箏的手跟上了大太太的步子,大太太帶著佟析硯,由侯夫人領著,先是和錦鄉侯的阮夫人見過,大太太又介紹了析秋幾人,阮夫人各給了見面禮,侯夫人又引著她和坐在阮夫人身邊的一位穿著絳紅色褙子,長的有些矮胖的夫人說話:「這是東昌伯府的錢夫人。」

  大太太目光一閃,想到佟析華說的那位中了舉人的周公子,大太太態度又顯得的熱絡了一分:「聽華兒提起過您,你常來這邊走動,若是有空也去我哪裡坐坐,雖不如貴府寬敞,但勝在在通濟河邊,夏日裡在河邊喝茶既風涼又又趣。」

  錢夫人見大太太這樣熱情,就笑著站了起來:「若是有空一定去叨擾。」她說著目光就落在佟析硯身上,隨即目光一亮,就問大太太道:「這位是?」

  大太太就將站在身後的佟析硯拉過來給錢夫人介紹:「這是府裡的四丫頭,常說想念姐姐,讓我帶著來侯府玩兒,今兒趁著太夫人做壽,便帶過來一起走走。」

  「錢夫人好。」佟析硯就朝錢夫人屈膝行了禮,錢夫人很熱絡攜了佟析硯的手:「長的可真如明珠般兒……今年幾歲了?」

  看來錢夫人對四丫頭的印象很好,大太太滿眼的喜悅,就聽佟析硯答道:「十三了。」

  錢夫人一連說了幾個好,又誇了幾句,這才放了佟析硯的手,大太太就將析秋和佟析玉介紹給錢夫人,錢夫人隨意點了點頭,她身邊的媽媽就給了佟析硯一對貓眼石的耳墜,析秋一支鎏金如意簪子,佟析玉同樣一支鎏金的蘭花簪子。

  出手很大方。

  三位小姐分別接過,又屈膝朝錢夫人行了禮,大太太笑道:「讓夫人破費了!」

  錢夫人笑道:「佟夫人客氣了,我瞧著三位小姐歡喜的很,夫人有空也帶去我哪裡走動走動。」大太太就笑著又客套了幾句。

  這邊侯夫人轉了個身去和對面坐著的夫人打招呼,大太太一轉過去,隨即一愣,析秋也是一愣,原來他們遇到熟人了。

  「伯公夫人!」原來是武進伯府的夫人,大太太笑著走過去,伯公就迎著過來和大太太攜了手,大太太道:「沒想到遇到您了,可真是巧了。」

  伯公夫人笑道:「夫人可見外了,該換了口吧。」大太太就笑著接了話,轉了稱呼:「親家太太。」

  兩人雙雙笑了起來。

  旁邊的錢夫人就面露不解,打趣的問道:「怎麼,二位夫人竟是打起了啞謎,弄的我暈暈蹬蹬了……」

  一邊的錦鄉侯的阮夫人就笑著拉著錢夫人道:「姑奶奶這可消息閉塞了些,伯公府上個月可是定了佟府的三小姐呢。」

  析秋微微一挑眉,阮夫人喊錢夫人姑奶奶,難道錢夫人的娘家是錦鄉侯府的?

  隨即她又了然,京城的權貴之間都是旁根錯節的,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倒也是正常,她目光落在錢夫人身上,就見錢夫人目光微微一閃,看著佟析硯的目光就有些發亮,析秋暗暗奇怪。

  伯公夫人目光就在析秋幾人身上轉了一圈,三位小姐就上前齊齊和伯公夫人見了禮,大太太就單獨介紹了佟析硯,伯公夫人給了一塊和田玉玉佩做了見面禮。

  「今兒真是熱鬧了,太夫人說請了自家人坐坐,到真是一家人了。」錢夫人掩袖而笑,上前朝太夫人笑道。

  太夫人就指著錢夫人道:「我瞧著就唯有你是外人了。」錢夫人就回頭和大太太道:「親家太太瞧瞧,這就瞧不上我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大太太就和伯公夫人並肩坐在了太夫人的下首,武進伯夫人就朝大太太問道:「三小姐可好?」

  「好的很。」大太太笑著拉著伯公夫人的手:「日日在房裡繡嫁衣,夫人放心!」伯公夫人就笑了起來,微微點頭道:「有您照應著,我豈有不放心的道理。」

  大太太掩袖笑了起來。

  佟析硯和析秋,佟析玉依舊是坐在大太太身側的杌子上,蕭延箏回到太夫人身邊和侯夫人一人坐了一側,大太太就對房媽媽道:「把我們的賀禮拿出來。」

  房媽媽就出了門,不一會兒手裡捧著個紅漆雙金的木匣子進來,大太太接過來就上前給太夫人:「尋常的又怕夫人瞧不上,就讓丫頭給您做了套衣裳,也不知合不合身。」

  太夫人笑著道:「即使親家小姐做的,豈有不合身的道理。」一邊阮夫人就道:「竟是送的衣裳,那必是不凡了,快打開瞧瞧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很高興的樣子。

  吳媽媽就看向太夫人,就見太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旁邊錢夫人也露出頗有興味的樣子來,既能當做禮物當著眾人的面拿出來,想必繡技必是了得,都說佟府是書香門第,子女個個飽讀詩書,就是不知道這女子的針黹又是如何。

  伯公夫人就用餘光看了眼析秋,就見析秋正面含微笑的聽著眾人說話,手裡捧著茶盅,動作優雅的用杯蓋拂著茶水裡的浮沫,她想到那日在府裡析秋來做客的樣子,又聽到碧槐說她打三小姐,伯公夫人就微微嘆了口氣,移開了目光。

  吳媽媽已經開了匣子,將裡面的衣服拿了出來,就聽到錢夫人嘖嘖的上來牽了褙子的一角,嘆道:「瞧瞧這陣腳,細密有度。」她摸著褙子上貼上的海棠花,又翻過來看了看:「這花是貼上去了?竟是半點瞧不出來。」

  阮夫人也笑著道:「這花繡的好的,似海棠又非海棠,綠葉翠綠盈透,花瓣飄逸彷彿見著就覺得鼻尖又海棠花香縈繞了。」她看著大太太:「難怪夫人送衣服了,這樣的繡工,怕是錦繡閣也不一定能拿的出來!」

  太夫人也笑著點頭道:「這花是哪位小姐繡的,繡工這樣好,穿在我這老婆子身上真是糟踐了這好東西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放了手中的茶盅,笑著對太夫人道:「三個丫頭一起做的,竟是我也分不清這花是誰繡的了,只要太夫人喜歡就好,三個丫頭也算盡了一份孝心!」

  佟析玉臉上一喜,大太太這樣說,就無疑將功勞平攤了,這樣與她自然是高興,佟析硯就驚詫的看著自己的母親,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就暗暗抓住了析秋的手,析秋回頭朝她微微一笑……

  大太太會這樣說,她早就預料到了!

  「雙金正紅的褙子,正好適合今日的喜慶,母親不如換了這件罷。」忽然,門外五夫人托著肚子走了進來,含笑著朝大夫人行了禮,又和諸位夫人見了禮,就笑拿著吳媽媽手裡的那件海棠花的褙子:「這樣好看的衣裳,又喜慶又風雅,母親不如換了這件,也讓親家太太高興高興。」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凝,便笑著點頭道:「也好,也好!就怕糟蹋了親家小姐的一番好意了。」

  五夫人就笑著從吳媽媽手裡接過褙子,手指在海棠花撫摸而過,目光微微一閃若有所思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若無其事的去扶太夫人:「兒媳伺候你換衣裳吧。」

  太夫人就笑著拍掉她的手,嗔道:「你挺著肚子還這樣鬧騰,快坐下來陪陪各位夫人說說話。」

  五夫人就笑著道:「是!」然後就看著吳媽媽陪著太夫人進了裡面的碧紗櫥,她笑轉了身去和錢夫人說話:「好些日子沒看見您了,昨兒我娘家的母親和妹妹來,我還想請您過來坐坐的,趕巧您不在府裡,母親還說沒見著您,白來了這一趟呢。」

  析秋就看見錢夫人目光微微一閃,也是靈透的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可惜了,我昨兒恰巧回了娘家,改日等夫人再來,定要去我那裡坐坐,也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五夫人道:「夫人不必著急,我母親走了妹妹我卻留了下來,等夫人有空讓她來給夫人磕個頭。」

  析秋眉梢一挑,她本就覺得奇怪,五夫人懷有身孕不在這裡招待在情理之中,可現在卻偏偏又突然來了,不去和大太太說話,不去和與侯府有通家之好的阮夫人說話卻單單挑了錢夫人,話題卻一直不離娘家的事……

  心中一動,她就去看大太太,就見大太太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

  「快坐下說。」侯夫人上前扶著五夫人,笑著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竟還這樣孩子氣,別光顧著說話,你也歇一歇罷。」算是打斷了五夫人的話。

  五夫人臉上微微一變,就由著侯夫人拉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邊太夫人由著吳媽媽扶著也走了出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2:41 PM

第七十章:可能

  「娘,這衣服您穿著立時就年輕好幾歲。」五夫人第一時間站起來,笑著去挽著太夫人:「這褙子和裙子無論是顏色還是面料搭配的都恰如其分,尤其是這海棠花的繡工,真的栩栩如生。」五夫人說著掩袖而笑。

  大太太眉眼間滿是悅色,也太夫人笑了起來:「我自己也覺得年輕許多。」說著笑眯眯的坐了下來,五夫人就笑著道:「可不是,六小姐的繡工我可親眼見過的,給我兒做的幾件小衣裳,那針腳繡法,我拿了與母親瞧,連她也誇讚不已。」

  一屋子的熱鬧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這裡都是精明人,剛剛大太太明明說的是幾位小姐一起繡的,到了五夫人這裡卻獨獨點出了析秋……明著在拆大太太的台。

  析秋眉頭微微一皺,抬頭去看大太太,果然見她臉色變了幾變,很不好看,錢夫人幾人則各自轉了身與旁邊的說話,又或者如伯公夫人那般,彷彿沒有聽到低頭喝茶。

  太夫人眼見微微一眯,一絲凜厲自眼底劃過,她很巧妙的讓開了五夫人的手,蕭延箏就不動聲色的接過五夫人挽著的胳膊,去挽了太夫人,太夫人就轉了臉去和蕭延箏說話:「你瞧瞧,親家幾位小姐手多巧,倒是你得多學學才是。」沒有人接五夫人的話,把她丟在了一邊。

  析秋就注意到,五夫人的脣角飛快的浮現出一絲嘲諷,又轉瞬消失……

  「快別這麼說。」阮夫人就接了太夫人的話:「二小姐蕙質蘭心,我可是聽說二小姐一手字寫的可是比侯爺還出色。」

  錢夫人目光一轉也笑著湊趣:「我瞧著這一屋子的小姐,可個個都好,瞧著她們這朝霞明玉似的模樣,我們這些老的,就真是自慚形穢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阮夫人就笑看著錢夫人道:「姑奶奶可別這麼說。」然後又摸著自己的臉:「我可覺得我還年輕得很。」

  大夫人就笑指著阮夫人半天沒說出話來,就連清清冷冷的侯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剛一瞬尷尬的氣氛,在笑聲中迅速褪去。

  大太太臉色稍霽。

  五夫人已恢復了常態,也隨著眾人微微笑著。

  「這兩個真不愧是一家子姑媳的,真真尖牙利嘴。」太夫人喝了茶順了氣,又慈眉善目的看向析秋幾人:「倒是我們光顧著說話,讓親家小姐的覺得無趣了。」

  佟析硯就站了起來,朝大太夫人道:「聽幾位夫人說話,我們也長見識,開心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無趣呢。」

  太夫人就笑著點了點頭,指著蕭延箏道:「你也別陪著我,去和親家小姐坐著,也陪著她們說說話。」

  「是!」蕭延箏就笑著起身,已經有丫頭搬了杌子放在析秋旁邊,她就在析秋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邊夫人們在說話,說是陪她們可蕭延箏也不好真的扯開話題盡情的聊,四個人就乾坐著繼續聽幾位夫人說話,又說了會兒,錢夫人就提議打葉子牌,太夫人就點頭贊同:「這主意好,也不能乾坐著,打打牌時間也過得快。」

  阮夫人和伯公夫人也沒有意見,大太太卻站了起來:「幾位夫人先玩著,我正好也去看看析華,說是忙也好些日子沒回去……」葉子牌四個人正好玩,大太太主動退出去,也省的一人在旁邊乾陪著。

  「這怎麼說,您今天可是主客,您要是走了,我們這些陪襯的,哪還有臉待!」錢夫人就拉住了大太太笑看著她:「親家太太可不能走。」

  大太太道:「我去去就來,您先坐坐。」太夫人也為大太太解圍,對錢夫人道:「你這猴兒,快讓親家太太去吧,也難得來趟,析華這兩日身體不大爽利,去了也能寬寬心。」

  錢夫人就收了笑,問道:「可請了太醫診了?那裡不舒服?怪道今日沒看見她。」

  太夫人笑著回道:「說是風寒,也不是大事歇幾日就好了。」又轉了臉對伯公夫人和阮夫人道:「讓她們母女說說話,我們打葉子牌。」又對蕭延箏和吳媽媽道:「你們陪著親家太太去,也帶著親家小姐去園子裡逛逛,六小姐和八小姐可是第一次來侯府。」

  大太太就笑著和眾人辭了,佟析硯和析秋佟析玉也朝幾位夫人行了,由蕭延箏陪著帶著各自的丫頭婆子去佟析華那邊。

  出了門,大太太走在前頭,由吳媽媽陪著兩人在前頭說著話,蕭延箏則和析秋並肩而行,佟析硯走在前面佟析玉則跟在她身後,與她小聲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我住在這後頭,過了穿堂後面有個院子,待會去我哪坐坐。」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蕭延箏就指著與右側耳房一墻之隔的一個穿堂介紹著,又轉了手指著東面:「那裡是竹文閣,是大嫂和大哥的院子。」又指著偏南的地方:「二嫂的院子,從這裡穿過小花園就到了,五嫂原本住在離二嫂不遠的梅園,後來懷孕又說風水,又說八字的,就搬到娉瀾軒去了。」

  析秋察覺,蕭延箏說起五夫人時,語氣驟然就冷了幾分。

  她覺得相比較上一次,五夫人今天的表現非常奇怪,彷彿處處針對大太太,心思閃過她就聽到蕭延箏感嘆道:「你們家的女兒多,一定很熱鬧吧,不像我,平日裡都沒處走動的。」

  析秋目光一閃,想到她和佟析言之間的矛盾,又想到佟析玉今兒的古怪,確實夠熱鬧的,笑道:「倒也不見得,平日裡各自都待在院子裡,沒事時也不大走動。」

  蕭延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是,我和二嫂,五嫂……說是住在一個院子裡,可若不是去母親那裡請安,也從不走動的。」她說完,又想到佟析華是析秋的姐姐,就又笑道:「不過因為二嫂常常在母親這裡,說的話倒也不少。」

  析秋就抿脣笑著,側目去看一路走過的小徑,兩邊種了幾株正盛開的玉蘭,幾株芭蕉長得粗大茂盛,一路走過去路過一座長滿了青藤的石山,底座落在水裡,水裡養了些紅,白的金魚,景色清麗雅致,卻又不失端莊大氣。

  等這條小徑彷彿走到了盡頭,前面大太太就拐了個彎,路邊的種的樹又換成梨樹和杏樹,眼前就出現了個高高寬寬的紅漆如意門,門口有兩個婆子守著門,見到大太太兩個婆子立刻蹲身行了禮,大太太就朝她們點點頭,進了門裡面。

  析秋也隨著眾人進去,已經有小丫頭飛快的穿過一個寬寬的穿堂,跑進了正院裡。

  過了擺放著八仙桌和一溜七八張座椅的穿堂,就是種了冬青和薄荷的一座五間的院子,紅墻灰瓦窗幾明淨,正打量著,正房門口的簾子一掀,佟析華微帶急切的身影出現了。

  「娘。」佟析華幾步下了台階,朝大太太走了過來:「我道您還有會兒呢,正想讓人去婆婆那裡瞧瞧呢。」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順勢扶著她的胳膊:「怎麼這樣沒輕重的,你現在可不比以前,得處處小心些才好。」說完就覺得當著吳媽媽和蕭延箏的面說佟析華有些落了她的面子,才緩了臉色道:「走路也輕巧些,別讓太夫人擔心才是。」

  佟析華就笑著點頭,吳媽媽也笑著道:「親家太太也不用擔心,二夫人心裡有數著呢。」

  太夫人身邊的吳媽媽為佟析華解釋,大太太心裡自是高興的,就拉著吳媽媽的手道:「您也隨我一道進去坐坐,忙了一上午,也歇歇腳。」佟析華也點頭道:「前幾日媽媽的風濕也沒好利索,這麼走個來回也難受得很,不如我讓秋露替您回去伺候母親,你留在這裡歇一歇。」

  「風濕?」大太太皺著道:「那果真該歇歇。」又道:「我哪裡還有幾帖年前老爺自永州捎來的膏藥,說是一個江湖郎中的偏方,我用著一個冬天也沒怎麼犯過,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兩帖過來,你試著若是好,我再帶信給老爺,再去尋幾帖貼回來。」

  「多謝親家太太了。」吳媽媽朝大太太蹲身謝過,轉了話依舊是還是委婉的道:「太夫人那邊離不了奴婢,稍後奴婢再來見您罷。」

  「那我讓人送送您。」佟析華也不強求,就喚了身邊的一個丫鬟:「你去送送吳媽媽。」

  丫鬟應是,就扶著吳媽媽的手下了台階出了院子。

  這邊佟析硯幾位小姐,朝吳媽媽道:「媽媽慢走。」待人離開了,又上前去給佟析華屈膝見了禮,蕭延炙也微微福了福,喊了聲二嫂。

  「幾位妹妹都來了。」佟析華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眼睛比平日瞧著多了幾分神采,臉色也好看許多:「正好二爺剛剛著人送了些葡萄進來,你們快去嘗嘗。」

  「這季節哪來的葡萄?」大太太就看著佟析華問道。

  佟析華滿眼都是笑的回道:「說是讓人叢南方送來的,葡萄上的葉子還是綠的呢。」她想到自從懷孕後,蕭延亦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對她的態度比起以往,卻要親近了許多。

  大太太也很高興,攜著佟析華手上了台階,早就有小丫頭撩著簾子,析秋就和蕭延箏並肩進了房裡,待看到房裡的裝飾,她的眉頭忍不住微微挑了挑,正廳的墻面上掛著《富春山居圖》,下面也是長長的黃花梨的供桌,桌上放一隻五彩梅瓶,並著佛手,鳳梨,香橘等供果。

  左邊是一頂高高的多寶格,寶閣裡每一格的擺飯的物品,不如太夫人那裡的瓷貴,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有圓潤的鵝卵石,色彩明麗的雨花石,還有古文舊物般的太湖石,林林總總頗有些石藝博物館的感覺,一隻素三彩鏤空薰爐在下方,正裊裊的冒著淡淡的熏香……

  頭頂上,色彩明艷的承塵讓人心情愉快,四處墻角各掛著兩隻菱形的宮燈形狀也透著幾分輕快,右邊是紫色素羅紗的罩簾,簾子後面是一個八方的落地雞翅木的牧童戲水圖的屏風,走進來彷彿進了田野鄉間的感覺,處處與大自然接軌。

  她沒有想到,佟析華對房內的裝飾竟有這樣的獨特品味。

  彷彿是聽到了她的心聲,蕭延箏走進她靠在她耳邊道:「二哥就喜歡這些石頭,這房間的裝修也是他親自讓人做的,每一處都是他畫了圖紙,親自選的。」析秋原來如此的挑了挑眉,點頭道:「確實很特別。」畢竟是大姐夫,她也不好過多的評論。

  大太太已經和佟析華進了屏風後面,蕭延箏和析秋稍拖了半步,佟析華已經吩咐了小丫鬟們上茶上點心,方方的短几上果然擺著幾串掛著水珠的紫紅葡萄。

  「六妹妹吃吃看,若是喜歡,等回去我給你們裝些帶回去。」

  析秋朝佟析華笑著,就乖巧的摘了一顆葡萄放在嘴裡,點著頭道:「果然味甜汁多……帶回去倒是不用,我便在大姐姐這裡多吃些罷。」

  「你喜歡就好。」佟析華笑著又去看佟析硯和蕭延箏:「今兒可勞煩二妹妹幫我招待招待她們了。」

  蕭延箏笑著搖頭道:「本就是應該的,二嫂不必謝。」

  大太太心裡惦記著佟析華懷孕的事,可當著這麼未婚姑娘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析秋看出大太太有些心急的樣子,就朝佟析硯眨眨眼睛,佟析硯立刻明了的站起了身體,對大太太道:「母親和大姐姐說話,我們到院子裡坐坐,我剛才進來時,好像是看到花架子上爬著金銀花,我想去瞧瞧。」

  大太太就目露緊張:「你可得當心些才好。」佟析硯就回道:「姐姐院子裡沒什麼花草,我也帶了口罩,母親不用擔心。」

  蕭延箏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硯,大太太就對蕭延箏解釋道:「二小姐也不是外人,四丫頭她有些花粉症。」

  「原是這樣。」蕭延箏就點著頭道:「既是這樣,那不如幾位小姐去我院子裡坐坐吧,我平日憊懶得很,院子裡光禿禿的,什麼也沒種,四小姐在我那邊也能自在些。」

  佟析華就頗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蕭延箏,點頭道:「那就多謝二妹妹了。」又指著旁邊的一個大丫鬟道:「把給幾位小姐準備的水果和糕點,都端到二小姐房裡去。」

  佟析玉就有點猶豫的站起來,看著佟析華道:「不如四姐姐和六姐姐去吧,我想在這裡陪陪大姐姐。」

  佟析華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玉,隨即笑了起來:「還是八妹妹和我親。」又指著佟析硯和析秋道:「這兩個就是沒良心的。」

  佟析硯就皺了皺眉,隨即笑看著佟析玉道:「八妹妹心裡有大姐姐也稍等等,二小姐可還在這裡等我們呢。」

  「去吧!」大太太看著佟析玉:「稍後你們再回來和你們大姐姐說話。」

  佟析玉就尷尬的看了眼佟析華,垂著頭福了福道:「是。」

  析秋和佟析硯並著佟析玉就隨著蕭延箏,由丫頭婆子擁著,出了佟析華的院子,又重新回到剛剛走過的小道上,往回走。

  待她們幾個離開,大太太就急切的拉著佟析華的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露出緊張的樣子來:「太醫說月份淺,可開了安胎藥?你自己可有覺得哪裡不適?我記得我懷你的時候,就特別的鬧騰,無論吃什麼都原原本本的吐出來,那樣整日裡腹內翻江倒海的著實不好受。我就怕你像我,懷相難看!」

  佟析華就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笑著對大太太道:「母親說的,我倒是沒有感覺,只是人比以前嗜睡了,這天天的吃了午飯,用過晚膳,人就沒了精神,房媽媽來之前我就想著請太醫過府瞧瞧,卻不料房媽媽來了,也是讓我找太醫診脈。」她說著一頓,掩袖笑了起來:「我那幾日心裡直嘀咕,還以為得了什麼病呢。」

  大太太欣慰的抓著佟析華的手,紅了眼眶道:「無論如何,終是懷了!」佟析華也笑著點頭。

  「我有事問你。」大太太忽然臉色微微一正,就看著佟析華道:「五夫人到底怎麼回事?」

  「她?」佟析華嘴角就露出不屑來,又面色一凜道:「可是她和您說了什麼?」大太太就搖頭否定了,將在太夫人那裡發生的事和佟析華說了一遍,又道:「前些日子見還挺熱絡的,怎麼今兒就跟換了人似的。」

  「哼!」佟析華目光一凝,像極了大太太似笑非笑時的樣子:「我當她多大的本事,原來就是用這樣的小把戲而已。」她看著大太太道:「母親別管,我倒是要看看,她一個庶出的兒媳,能越得過我去不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太太一見她這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佟析華就壓低了聲音對大太太道:「她想趁著侯爺不在府裡,攛掇著我去和婆婆提分家的事,哼哼……拿我當槍使,我豈能如了她願,前幾日和婆婆吃飯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出來,婆婆當晚就喊了她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麼,反正好幾日沒瞧見她在府裡走動,說是動了胎氣,躺在床上養著呢,連娘家的母親的也請來了,還帶了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說著一頓,又眼睛一眯道:「整日裡在府裡亂逛,我房裡的秋露好幾次都在二爺書房前碰見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便是沒抓住罷了,抓住了大家就憑白撕了這臉,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大太太眉梢一挑,沒想到這之間還有這樣的事,就問道:「那小丫頭什麼人?你可見過?」她覺得今兒五夫人和錢夫人說話時彷彿也是意有所指的。

  「見過!」佟析華臉上浮出一抹諷刺的笑容,笑看著大太太:「與三丫頭一般大,性格也是極像的,事事想出頭,卻又沒什麼手段!」又湊近了大太太道:「也是庶出的,被親家夫人帶來,定是打著送與誰做妾的想法。」

  大太太眼底劃過譏諷,不過這樣的身份她也沒什麼可顧忌的,笑著道:「你也別和她鬧,如今你懷著身子,可不比她嬌貴,若是出了什麼事,便是十個她也抵不過的。」她擰著眉頭看著佟析華:「姑爺那邊你也看緊點,雖說姑爺有分寸,可男人也說不好,若是吃了酒又或是那丫頭使了什麼手段,真出了事你再怎麼樣,你婆婆礙著親家的面子,也總不能把人怎麼樣,雖說房裡多個人也沒什麼,但留著這樣的,心裡也難免膈應得慌。」

  佟析華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大太太原想和佟析華商量周公子的事,可又壓了下去,不如她先和錢夫人接觸接觸,也省的到時候事情沒成,鬧得人盡皆知,總歸是佟析硯的名聲重要!

  「也沒瞧見姑爺,他在外院?」大太太便順著轉了話題,問道蕭延亦。

  佟析華回道:「說是來了幾個髮小,在外院聚著呢,侯爺的事府裡雖是不提,但各自心裡都提著,他也是乾著急,夜夜睡不安生。」大太太也嘆了口氣:「老天保佑,侯爺平平安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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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坐。」蕭延箏將析秋幾人讓進院子裡,析秋一走進去,就明白蕭延箏所說的什麼都沒有的概念,整個院落裡乾乾淨淨的,連株草都沒有,光潔的青石方磚鋪的田字形的甬道,一路到五間院的正房耳房,她含笑的朝蕭延箏看了眼,就回頭對佟析硯道:「四姐姐可看見了,有人比你還俐落。」

  佟析硯的院子裡,除了幾株冬青也是什麼都沒有。

  佟析硯也笑著回頭對心竹道:「明兒回去便把那幾株冬青拔了。」好像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還顯得整潔空曠許多。」

  心竹捂脣笑著,直點頭。

  蕭延箏就抿脣輕笑著,比起和析秋說話,態度要清淡許多。

  這點析秋也發現了,蕭延箏待人很被動,也很戒備,她若是認可了,就很熱情活潑,可若是不大熟識的,就顯得疏離孤傲樣子來。

  佟析硯今兒心不在焉,彷彿也習慣了蕭延箏這樣的態度。

  幾個人依次進了正房,房間的格局與太夫人那邊相似,只是擺設既不是玉器古董也不是頑石,而是清一色的五彩瓷器,五顏六色的讓人炫目,隔扇是蝶戲牡丹圖,她們穿過隔扇進了離間,裡面的炕上鋪著鸚鵡綠的姑戎氈毯,炕幾擺著的依舊是五彩的茶盤器皿,臨炕的窗台上擺著一隻做工奇巧有點像小豬的竹編蛐蛐籠子,裡面沒有蛐蛐和另外五個泥捏的小人擺在一起,還有個湖綠色的雨花石,石頭上用刀刻著「別有洞天」四個顏體而書的大字,刀鋒圓潤看得出很有刀工。

  析秋覺得那字體有些眼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佟析玉也看到那隻蛐蛐籠子,就指著那籠子問道:「二小姐,這是裝什麼的,做的這樣有趣。」

  蕭延箏目光忽然一亮,又隨即黯了下來:「是裝蛐蛐的。」佟析玉只專注的看著蛐蛐籠子,並沒有注意蕭延箏臉色變化,又問道:「誰的手這樣巧……真好看。」無論她今兒多麼故作穩重,平日裡話怎樣少,佟析玉也不過只是八歲的女孩子,看到奇巧的頑事也露出童趣的樣子來。

  蕭延箏就讓了佟析硯和析秋各坐了黑漆的玫瑰扶手椅上,自己則在炕頭的主位上坐了下來,一時沒有說話,佟析硯就看出蕭延箏好像並不高興佟析玉提這事,又想到蕭延箏疏離淡漠的性格,就開口道:「二小姐房裡的東西自是好玩的,你若是喜歡明兒回去也讓人去市場上找找,給你買一隻便是。」

  豈料蕭延箏忽然開了口,回道:「這隻籠子買不到的。」她說完,析秋三姐妹俱是一愣,就聽蕭延箏垂了眼睛道:「這是我四哥送我的。」又起身拿起兩隻小小的人物泥塑,一一指著介紹道:「這是大哥的,這是二哥的,這是三哥的……這是五哥的,這是我的。」彷彿在緬懷小時候美好的時光。

  析秋眉梢一挑,原來這幾個看不清面貌的泥人,有這層含義?!

  可更讓她詫異的是,原來蕭府還有個三爺?而這幾個小人裡,也沒有蕭四爺的泥塑……

  佟析玉就很有興趣的,上去將蕭延亦的那隻小泥人拿在手裡把玩,左右仔細看了看,自言自語道:「看著不太像大姐夫。」

  蕭延箏看了眼那隻小泥人,回道:「只是隨便捏著玩兒的,自是不像的。」佟析玉就哦了一聲,又低著仔細去看泥人。

  析秋覺得這個話題,讓蕭延箏似乎不大開心,房裡的氣氛也變了變,就笑著啜了口茶,岔開話題:「二小姐這茶入口清淡,還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您自製的嗎?」

  蕭延箏果然臉色好看許多,就笑著道:「我哪會做這些,是金陵的表妹送來的,年年都送些,我也喝不完,你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包些給你帶回去?!」

  析秋就搖著頭道:「這倒不用,我喝慣了清淡的,這樣的偶爾嘗嘗也就罷了。」

  蕭延箏就點點頭不再勉強,佟析玉終於從窗前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也嘗了口茶笑著道:「果然很清香。」她又對析秋道:「六姐姐,我們回去也雋些花茶可好,我記得您院子後面種了一株桂花,我聽人說桂花雋的茶比茉莉還要香。」

  佟析玉今天的話特別多,析秋就笑著回道:「好啊,我也不會,只怕要多試幾次才好。」佟析玉就高興的點著頭。

  佟析硯就垂著眼簾,默默的半天沒有說話,忽然抬頭去看蕭延箏問道:「聽說侯爺又從廣東回了福建,侯爺可有家書回來,他可提過戰事如何?」

  蕭延箏就點頭道:「幾日前才回了一封,說是將倭寇堵在了一個島上了,這幾日恐怕已經攻島了,其它的倒也沒多提。」她眉梢一挑看向佟析硯問道:「四小姐關心戰事?」

  佟析硯就目光一閃,笑著道:「如今人人談論的話題都是福建那邊的事,況且,又是侯爺親自帶兵,也不由在意了些!」

  蕭延箏回道:「不會太遲!大哥答應我中秋節一定回來。」

  析秋正暗暗奇怪,為什麼要趕在中秋節前回來,這邊已經聽蕭延箏說道:「中秋節……我及笄。」

  「啊!」析秋笑著道:「原來是這樣,那要恭喜二小姐了。」蕭延箏淡淡笑了笑回道:「總有這一日的,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她抬頭看著析秋幾人:「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來。」

  析秋三姐妹皆是點著頭道:「一定!」

  正說著,佟析玉就忽然哎呀一聲站了起來,道:「我帕子掉了。」左右各處的亂找。

  女子的貼身之物,便是舊了不用也不能隨意丟棄,更何況在別的府裡丟了,若是被丫鬟撿了也就罷了,若是被男子拾到,那便是有話也說不清了。

  佟析硯很不悅的看著她:「你今日這麼莽莽撞撞的,讓丫頭們去找找。」就回頭對候在門外的心竹吩咐道:「你帶著翠玉和司杏他們去找找。」又問佟析玉:「你帕子什麼顏色的,可有什麼記號?」

  佟析玉答道:「白色的,上面繡著粉白的玉蘭。」

  心竹點頭應是,就帶著司杏幾個沿著來時的路一起去找。

  蕭延箏也對她身邊的丫鬟道:「你也帶著人去找找,也別驚動了旁人。」

  那丫鬟是上次在武進伯府析秋曾見過的,她屈膝應了也帶著人出了門。

  佟析玉紅著臉歉意的道:「是……是我疏忽了。」坐立不安的樣子。

  析秋就笑著安慰她:「在侯府也不是旁的地方,八妹妹也不用著急。」佟析玉就鬆了口氣,點點頭道:「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和心竹都回來,稟道:「一路上都找了,連花叢也翻了翻,沒見著八小姐的帕子。」佟析玉立刻站了起來:「會不會丟在大姐姐房裡了?」

  佟析硯就嘆了口氣,也順勢站了起來:「我陪你去瞧瞧吧。」她覺得蕭延箏脾氣怪怪的,也沒什麼話可聊的,想著大太太和大姐姐該說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去那邊,也能和大姐姐說說話。

  佟析玉搖著手拒絕道:「不……不用,我一個人去就行。」佟析硯就很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這裡我比你熟,若你迷了路怎麼辦,別到時候帕子沒尋著,人又丟了。」

  佟析玉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她們兩個都要走,析秋也只能站了起來,道:「既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吧。」蕭延箏就攔住她道:「讓四小姐和八小姐去吧,我們也好久不見,你在這裡陪我說說話吧,稍後我們再過去尋親家太太。」

  析秋就看向佟析硯,佟析硯點頭道:「即是這樣,你就在這裡陪陪二小姐吧。」

  析秋見此也不再堅持,就和蕭延箏一起將佟析硯和佟析玉送出來門,蕭延箏又讓身邊的丫鬟帶著司杏司榴到耳房去喝茶:「若是有事會喚你們的。」

  司杏和春雁就看向析秋,析秋微微點頭道:「去吧!」兩人就隨著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去了耳房。

  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笑道:「整日你來我往的,想和你說句話都不行。」她拉著析秋沒有再進左邊的離間,而是進了右邊的臥室,把析秋按坐在黑漆福祿壽不斷頭的圓桌邊坐下,自己則到床後的櫃子翻了片刻,稍後則抱著個厚厚的書出來:「瞧瞧這個。」顯得很高興。

  析秋的視線就落在那本書上,蕭延箏就打斷她:「不是讓你看書。」隨即打開書頁,從裡面拿出剪紙的花樣子來:「看看這些,可都是我收集的,然後一張一張畫出來,又親手剪出來的……怎麼樣,你可喜歡?」

  析秋接過來,放在手裡細細看了遍,是朵杏花的興致,她點頭道:「謝謝,很好看!」蕭延箏聽著眼睛一亮,又從書頁悉悉索索倒出十幾張形狀不一的剪紙來:「你若喜歡下次我再多剪些。」

  析秋一一將剪紙收起來,邊道:「畫出來就很費功夫了,你還剪出來了。」

  蕭延箏嘆氣道:「我平日也沒事做,也不能出門,就只好在房裡做做這些,也能打發些時間。」

  析秋抿脣笑看著她,安慰道:「這樣也很好,至少很安穩不是,再說,太夫人也是擔心你的身體,你不出去她也能安心些。」

  蕭延箏無奈的沒有辯駁:「我也知道,只是日日待著家裡,也覺得悶得很,以前偶爾還能跟幾個嫂嫂出門,自從上次在武進伯府發了病,母親就下了禁足令,我都好些日子沒出門了。」

  析秋沒有話說,只能笑著握了握她的手,蕭延箏見她這樣,忽然又笑了起來:「你也不用替我難過,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想得多了,旁的府裡的姑娘,也不見得日日都能出去的,還不是和我這病人一樣,關在家裡。」

  她今年就及笄了,按習俗該已訂了婚事才是,或許等嫁做了人婦,自由能自己控制,也能好些。

  蕭延箏忽然想到什麼,就問道析秋道:「我聽說你們府裡的三小姐和任雋定了親?」她說著一頓,又想到析秋可能不知道任雋是誰,就補充的解釋道:「就是武進伯父的三爺。」

  析秋就點頭道:「上個月定的,明年十月的日子。怎麼了?」

  蕭延箏就露出同情的目光來:「和你們大太太說說,那門親事可不能要,任雋整日裡花街柳巷的逛著,若不是四哥約束著,還不知渾成什麼樣,這樣的人若是嫁了,一輩子可就毀了。」

  析秋就露出無奈的語氣,她總不能和蕭延箏說,王姨娘明知道任雋的作風,還依舊用盡心機搶這麼親事,對於她們來說,任雋的作風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武進伯府的任三爺。

  「謝謝你提醒,我回去和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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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裡,太夫人和錢夫人,阮夫人,伯公夫人一人坐了一邊,正打著葉子牌,吳媽媽坐在太夫人身邊,時不時指著某張牌提醒著太夫人,侯夫人則陪著伯公夫人坐著,也不說話。

  「太夫人,您真是我的財神爺啊。」錢夫人忽然將太夫人扔出來的九索插進自己的牌裡,又將自己面前的放在桌上:「胡了!」又很開心的道:「今兒您是壽星翁,可是得好好發紅包了。」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捂著額頭,和吳媽媽說話:「去!讓廚房把中午要吃的那隻鱈魚撤了!也免得有人吃著拿著,我白白虧了這樣多。」

  吳媽媽就忙點頭附和:「奴婢瞧著,把這茶也換了吧,這金君眉換了老君眉罷了,也憑白了這好茶。」

  阮夫人就用帕子捂脣直笑:「瞧瞧,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半活兒功夫可是把中午席面撤了一半了!」

  一桌子的人就哈哈笑了起來。

  錢夫人就捂著笑疼的肚子,一邊洗牌一邊道:「這親家太太去了這樣久,再不回來我們可真要被太夫人趕出去了!」

  太夫人就嗔瞪著她,滿臉的笑:「便是親家太太來,也是幫我趕你這利嘴拔尖的。」錢夫人直樂,狀似無意的提到:「親家太太真是好福氣,這樣多的女兒,不像我滿府裡的兒子,看著我真是頭疼!」

  太夫人目光一閃道:「你也不用羨慕,女兒有女兒的好,這兒子也有兒子的好,若是不孝順的便是兒女都全了,也不見得稱心如意了。」

  錢夫人怕太夫人想到蕭四郎而心中不快,就笑著岔開話題道:「那四小姐我瞧著不錯,儀態端莊樣子又好,可訂了人家了?」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侯夫人:「應是沒有,她是老二家的嫡親的妹妹,若是定了她該提過才是。」侯夫人並不關心這些,就笑著搖頭道:「瞧著年紀不大,該是沒有的。」

  錢夫人就微微點頭道:「若真是沒有,那我可要和親家太太好好絮叨絮叨了。」

  「哦?」太夫人就停了手裡的動作問道:「可是為了你娘家的侄兒?」

  錢夫人就點頭道:「還沒定,今兒也沒了外人,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那侄兒長得一表人才,現在也有功名在身,提親的人家也不少,就是我一直攔著,想尋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太高了嫁過去仗著自己的身世欺壓他一籌,也不能出身太差,未免小家子氣!」

  太夫人就認同的點點頭:「正是這個理。」

  伯公夫人略一沉吟,就笑看著錢夫人:「若真能成,你我兩府倒真成了一家人了。」

  錢夫人掩袖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在門外探了探了頭,吳媽媽眼尖瞧見了,就不動聲色的出了門,問道:「什麼事?」

  小丫頭回道:「二爺讓我回來稟告太夫人,說四爺回來了,稍後他會將人帶進來給太夫人請安。」

  吳媽媽眼見一亮,點頭道:「去回了二爺,就說太夫人知道了。」小丫頭應聲而去,吳媽媽也回了正房,在太夫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就見太夫人打牌的手一頓,目光頓時浮出一分凜厲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2:55 PM

第七十一章:家事

  太夫人臉色微微變了變,幾位夫人皆了一愣,抬頭去看太夫人,錢夫人更是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用管他!」太夫人扔了一張牌在桌面上,又道:「我們玩我們的。」但明顯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幾位夫人就你看我,我看你,雖心裡疑惑,可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說什麼,阮夫人就帶頭站了起來,揉著腰笑著道:「坐了這半日我腰可是疼了,我們也學著年輕的,去園子裡轉轉吧,哪有只許她們賞花談風月的,就不能我們也附庸風雅一番的道理。」說著她又笑著著太夫人:「正好走動走動,也消消食,中午多吃些。」

  錢夫人就附和自家弟媳:「這主意好。」去看武進伯夫人,武進伯夫人也站了起來道:「那我也湊湊熱鬧去。」

  太夫人知道她們是找了藉口出去避一避,也不阻攔就笑著道:「可不能走丟了,你們年輕貌美的,可緊著心些!」

  她這樣一說,三位夫人就更加確定避開是對的,便都都笑了起來,阮夫人對太夫人道:「丟了便丟了,我正想賴在您這裡不想走呢。」

  太夫人笑著又對侯夫人叮囑道:「你陪著她們去吧。」

  侯夫人就站起來笑道:「是!」陪著三位夫人由丫頭婆子呼喇喇的一群人出了正院。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沉了臉,讓吳媽媽搬開桌子,她端著茶杯慢慢的啜了口茶,吳媽媽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夫人,就笑著寬慰她:「四爺能回來,您該高興才是,平日雖不說,可奴婢知道您心裡還是記掛著,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總不能一直和他這樣針鋒相對的,四爺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是事兒,您總得勸他回來,住在府裡才是。」

  太夫人冷哼一聲道:「回來住?回來好讓他日日氣我,我便是想不明白,我生四個兒子,侯爺性子剛直,老爺溫潤,老爺敦厚,獨獨就是他,脾氣又臭又硬,你和他說理,他何時聽過?整日裡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來往,能學出什麼好來。」

  吳媽媽就暗暗嘆口氣搖了搖頭,若說幾位爺誰的性格最像夫人,那莫過於四爺了,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倔強,一樣的看似咄咄逼人實則心地善良的主!吳媽媽笑道:「這可不是四爺學他們,而是他們在學四爺,您沒聽過那些公子們,無論是誰都怕我們四爺,但凡有我們四爺在,就沒有一人敢鬧事的。」

  太夫人就冷笑一聲:「這倒好,沒掛職就已經歸了五城兵馬司了。」

  吳媽媽樂了笑著不停,給太夫人順順氣道:「我看四爺得有個四夫人管著才是,家裡有人惦記著,男人在外面總歸有件事放不下,記得回家。」

  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吳媽媽說的沒有錯,若是成了親,會不會就好些?

  只是這成親若是旁人她還能做主,可是對象是老四,她頓時就覺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還記得上次胡家小姐過世,家裡要給他重新訂門親事,他竟是二話不說,就對別人說他要為胡小姐守孝,三年不娶,以亡妻之禮相待。

  這是鬧的什麼事兒,自古只有妻子為丈夫守孝的,如今他倒好,開了先河了!

  「上次武威侯林夫人說她家有個侄女,說是到了說親的年紀,你明兒去打聽打聽,可說了人家。」

  吳媽媽就抿脣笑著點頭:「也用不著明兒,稍後等阮夫人來了,問問她不就可以。」太夫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道:「果然是老了,竟是忘了這茬,錦鄉侯的二公子,娶的就是林夫人外甥女。」

  吳媽媽見太夫人的怒終於消了點,就笑著道:「稍後四爺來,您若是真有氣,便是打他兩下也可以,打完之後再和他好好談談,總歸是母子,哪有不親的道理。」

  太夫人沒有實話低頭去喝茶,目光就落在身上穿的正紅雙金海棠花的褙子上,臉上表情柔和了一些,朝吳媽媽道:「我瞧著佟家那位六小姐不錯,人敦厚。」

  吳媽媽就為太夫人續了杯熱茶,笑著問道:「敦厚奴婢可沒瞧出,可親家太太的手段,奴婢可看出來了。」

  太夫人就斜了眼吳媽媽,又道:「親家太太那樣說,倒也能理解,家裡嫡女還未找到好人家,今兒幾位夫人都在,她不為自己親生的打算打算,難道給庶出的長風頭不成。」說著她要嘆息的搖了搖頭:「只是做得太明顯了些罷了!」

  吳媽媽就點頭稱是:「我瞧著親家太太指不定對錢夫人娘家的侄兒也有意,若真是能結了親事,也是好事!」又想到五夫人故意拆親家太太的台,還留了位娘家的妹妹住在府裡,就止了話題,太夫人卻接話道:「也沒什麼好處不好處的,那四小姐也不錯,又是嫡出的,想必親家太太也不會隨隨便便定了才是。」

  錢家本就與蕭家是通家之好,便是再多門轉折親,也不會有多少改變。

  吳媽媽目光也落在太夫人穿著的褙子上:「總之,您得了件便宜衣裳,這賬無論怎麼算,你都不吃虧。」

  大太太就微微笑了起來。

  「得了件什麼現成的衣裳。」忽然,隔扇外響起了蕭延亦的聲音,他大步走了進來,溫潤的面容掛著淡淡的笑容:「娘和吳媽媽在說什麼新衣裳?」話落,他的目光就落在太夫人一身喜慶的衣服上。

  太夫人見她進來,眉眼都浮出笑意來:「是親家太太送的賀禮,幾位親家小姐合力做的……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目光就迅速在他身後掠過,蕭延亦聞音知雅讓開一步,對門口喊道:「四弟,即是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的,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隨即隔扇後面就傳來蕭家五爺蕭延庭的聲音:「四哥,二哥說的對,我可從來沒見你這樣不爽快的。」

  一聲冷哼傳出,就見蕭四郎垂手大步跨了進來,見到太夫人他眉梢微微一蹙,就抱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娘。」又直起身,再沒有多餘的話。

  太夫人也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看蕭延庭:「你也別事事順著你媳婦,眼見著也要秋闈,你該安心讀書才是。」

  蕭延庭穿著一身湖藍直綴,個子不如蕭四郎挺拔,但也生有蕭氏特有的丹鳳眼,天庭飽滿,俊美和氣的樣子,他笑抱著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孩兒知道了。」又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兒子祝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夫人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都坐下吧,這樣站著我瞧著也累。」

  蕭延亦就帶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蕭四郎則和蕭延庭則按齒序坐在了對面。

  蕭延亦就笑著看向蕭四郎:「四弟,你不是給娘準備了禮物,怎麼又不拿出來了?」

  太夫人目光一閃,捧著茶杯低頭喝著茶,房裡靜靜的,就聽蕭四郎沉吟了片刻才道:「忘記拿了,明天讓人送來!」

  「也別麻煩了,不過是個散生日。」太夫人緊接著口氣冷硬的接了話,蕭四郎卻是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太夫人就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太夫人氣的捧著茶杯的手一抖,蕭延亦和蕭延庭一見情況不妙,就一個上前去哄太夫人:「母親什麼時候上壽麵,孩兒可是從昨晚就餓著肚子,等著您的壽麵呢。」

  蕭延庭說完,就直朝蕭四郎眨眼,笑嘻嘻的問道:「四哥回來也是想著娘的壽麵,要是哪一年不吃母親一碗壽麵,就覺得這一年吃的東西都不香。」

  豈料蕭四郎非但不答話,反倒一副沒有聽見的模樣,冷冷的坐著,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太夫人非但沒有高興起來,反而越加的生氣,蕭延亦心裡嘆了口氣,站起來對太夫人道:「即是壽麵還沒好,我們就還回外院吧,免得我們來來去去的,娘這裡還有女客,也多有不便。」

  他話方落,蕭四郎就負手站了起來,冷冷的道:「我去看看二妹妹。」說著,就抬腳過了隔扇出了門。

  太夫人一怒,拍著桌子道:「站住!」

  蕭四郎腳步略有遲疑,卻最終背對著太夫人停了下來。

  太夫人含怒道:「回去收拾東西,從明天開始搬回來住。」蕭四郎一怔回頭看著太夫人,長長的眼睛微微一眯,沉吟了片刻方道:「我最近要出京城,等回來再說。」

  「你……」太夫人指著他道:「你大哥在福建殺敵立功,二哥打理庶務還有衙門的事忙得不可開交,便是老五也放了書,去幫你大嫂,你呢……你為府裡做過什麼,整日裡不是躲在那烏煙瘴氣的地方鬼混,就是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一起,簡直不知所謂!」

  這話說得太重了,蕭延亦就笑著攔住蕭四郎,朝太夫人道:「母親消消氣,四弟真的有事要辦,等他回來我親自過去給他收拾,定會搬回來的。」

  太夫人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吳媽媽就嘆了口氣,說是不生氣的,這轉了臉還是發了這樣大的怒。

  蕭四郎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一握,揮開袖子,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門!

  蕭延亦也是滿臉的無奈對太夫人道:「我去看看四弟!」又朝蕭延庭點了點頭,示意他勸勸太夫人,自己則轉了身追了出去。

  吳媽媽也上來勸太夫人:「您可別氣著身子了,二爺去追了稍後等他們回來您再訓訓。」太夫人就揉著額頭無力的搖了搖頭:「也不知像誰,就是軟硬不吃。」

  蕭延庭半跪在太夫人面前,撐著她的肩膀:「四哥就是這個脾氣,其實他心裡記掛著您呢,若不然他今兒又怎麼會回來……他真的準備了禮物,我聽他的常隨說,說是一個月前就備好了……只是今兒出門忘了罷了。」

  太夫人似笑非笑:「誰又稀罕他的東西!」但面色卻稍稍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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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你去園子裡逛逛?後花園裡有個凌波館,湖上也有小舟,母親年前讓人種了睡蓮,也不知開了沒有。」蕭延箏和析秋又從臥室出來,回到剛剛坐著喝茶的裡間裡,兩個人隔著炕桌坐著聊天。

  析秋就笑著搖頭道:「不去了,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稍後還要勞煩人去尋我們。」她對這些人工的花花草草並不感興趣,能圈在宅子裡的,便是再美,也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蕭延箏興趣也不大,垂著頭用手指揉著額頭,析秋看著她眉頭微皺,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無妨。」蕭延箏搖著頭道:「許是天氣熱的緣故,有些頭暈罷了。」

  析秋就端了茶遞給她:「你不是隨身帶著藥嗎,吃一粒防著,實在不行你就躺著歇一歇,別累著了。」她的病不能受刺激,也不能過於勞累,否則就很容易發病。

  「謝謝。」蕭延箏接過茶喝了一口,又搖頭道:「不妨事,常有的事!」說著她怕析秋擔心,就笑道:「聽說,二嫂懷孕前,你曾給她做了胎夢?真有此事?!」

  析秋就抿脣笑了笑,並不想騙蕭延箏:「大姐姐懷孕那是大姐姐的福氣,哪裡和我有什麼關係。」露出並不想多談的樣子,蕭延箏一愣,以為她在害羞,畢竟只是小姑娘卻做了這樣的夢,總是有些羞澀的,就笑道:「那斗篷總是你做的吧,我也瞧見了,那小狗跟活的似的,很有趣味。」又巴著析秋道:「若不然,你也給大嫂做件可好?說不定她也能和二嫂一樣懷孕呢。」

  「你大嫂?」析秋就擺手道:「別,別!不過是件衣服,為宣寧侯夫人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斗篷本沒有多少的含義,若是東西送去了當了真,她又沒有懷孕……豈不是給了希望,又讓人家失望。」

  「唉!」蕭延箏嘆口氣,點頭道:「你說的也對,大嫂這麼多年沒有子嗣,雖然面上不曾表現過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暗暗的不知吃了多少藥,看過多少大夫,可一直沒有消息,大哥又堅決不納妾室,大嫂心裡不知多難受,可又不能說……」她靠在身後的迎枕上,看著頭頂上的承塵:「有次她和大哥吵架,還讓大哥休了她……」

  那麼冷清孤傲的女人,竟說出這樣的話,怕是心裡真的壓力很大。

  公爵之家,說看中的是子嗣,不如說看重的是爵位,一旦有爵無嗣無人繼承,那老侯爺辛苦掙來的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便要在這一代手裡斷掉,對與宣寧侯夫人來說,她的壓力最大,侯爺不肯納妾,她若不然就退位讓別的女人來為侯爺繁衍子嗣,若不然,這爵位便就該讓給其它有子嗣的兄弟,不管怎麼說,保住爵位,保住宣寧侯才是重中之重,至於誰做這個位子,已是次要!

  世人不會去責怪男人,只會說女人善妒不許丈夫納妾,斷了他的香火!

  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那樣費盡苦心的想要孩子,除了真心想要以外,是不是也有這層原因?若是侯爺一直沒有子嗣,就不得不將爵位讓出來,那麼作為唯一有子嗣的嫡子,蕭二爺承爵是順利成章的事,即便侯爺不願的位子上退下來,那麼最次的結果也是她的這個孩子過繼給侯爺,做宣寧侯的世子,將來承繼爵位!

  到最後,佟析華依舊是侯爺的母親,一樣的受封誥命,受世人敬戴。

  她暗暗嘆了口氣,忽然對一直印象很好的蕭延炙起了份好奇心,到底是怎樣的男人,寧願放棄尊貴榮華,也絕不負女人的心。

  「你也寬寬心,宣寧侯夫人心裡可能已有了打算,就是往後真的沒有子嗣,那從兄弟間過繼一個也不是不可,同生血脈也是親厚的。」

  蕭延箏依舊是嘆氣,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以後她才淡淡的道:「若是四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析秋撫額,這樣的事請他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這時,院子外就聽到丫鬟驚呼的聲音:「四爺?」緊接著有腳步朝裡面跑進來:「小姐……」蕭延箏的丫鬟跑的氣喘吁吁:「四……四爺回來了。」

  蕭延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顯得很激動:「四哥真的回來了?沒有看錯?」

  丫鬟也笑著,聲音很大的道:「沒有,奴婢確實看到他和二爺一前一後進了門。」蕭延箏就提著裙擺就跑了出去,丫鬟不放心的也跟著追了出去。

  只剩下析秋在裡面。

  她有些尷尬的站在炕邊,左右去找可以避一避的地方,可是這裡是裡間,本來就是隔出來的,除非把自己塞到櫃子裡,否則她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待!

  司杏和春雁就從外間跑了進來,有些慌張的道:「小姐,大姑爺和四爺已經在院子裡了,要不然我們去二小姐的房裡避一避?」雖然還是會打照面,可總比呆在這裡要好,司杏忍不住抱怨道:「便是在自己家裡,來前也該派個人來打個招呼吧!」也不問問有沒有女客,會不會讓別人尷尬。

  析秋就皺了皺眉,道:「別說了。」他在他自己家,她是客人哪有什麼立場去責怪別人。

  「走吧!」說著就要朝外間走,這時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很清晰了,緊接聲音一亮,蕭延亦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

  析秋知道避無可避便朝後退了一步,飛快的看了眼蕭延亦,他今日穿著一件冰藍色直綴,依舊是目光溫和,面含笑意,析秋側開目光帶著司杏和春雁屈膝:「大姐夫。」

  蕭延亦一愣,眼底露出詫異來,隨即便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六妹妹也在這裡!」說著一頓又道:「可去看了你大姐姐?」

  析秋就回道:「從那邊過來的,母親和四姐姐還有八妹妹依舊在那邊。」

  蕭延亦就點點頭,轉身去看隨後進來的蕭四郎,和挽著蕭四郎的蕭延箏,她正輕快的笑著,滿臉的喜悅。

  析秋半垂著臉,感受到蕭四郎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她的臉上,不過也是一瞬而已,她便覺得周身的氣溫都驟然冷了許多,她沒有抬頭只看到一雙黑色雲紋的單鞋出現在視線裡,垂著臉屈膝朝蕭四郎的方向福了福,便對滿臉喜色的蕭延箏道:「你有客,我便回大姐姐那邊,出來太久母親也該掛念了,改日再來看你。」

  蕭延箏剛剛只顧著高興,一時把析秋還在房裡的事疏忽了,就尷尬的拉著她的手,笑著道:「你……你也不熟悉府裡的路,不如在這裡坐會兒,稍後和我們一起直接去母親那邊,也省的來回跑了。」說著她又看了看負手站在她身後的蕭四郎:「再說你是二嫂的妹妹,和我們也是一家人,也不用講究這些規矩。」

  析秋搖頭道:「還是不了。」她和蕭四郎,和蕭延亦也沒有話說,乾坐在這裡,還不如去外面走走,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再回佟析華那邊找大太太。

  蕭延箏對剛剛事情生了內疚,哪肯讓析秋單獨一人回去,就求救的去看蕭延亦:「二哥!」

  蕭延亦淺笑著對析秋道:「都是一家人,也不講究這些,稍後我和二妹一起送你回去。」

  話到這個份上了,析秋若是還拒絕,就有些太矯情了,就微微點頭道:「好。」蕭延亦就指著旁邊的椅子道:「坐吧。」

  析秋便在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司杏和春雁就立在她身後,蕭延箏鬆了口氣坐在了析秋的隔壁,指著對面的蕭四郎道:「這是我四哥。」

  析秋就順勢起身對蕭四郎又福了福:「四爺!」裝作首次見面的樣子,她總不能說:不用介紹了,我們早就認識了。

  說出來,指不定蕭延亦和蕭延箏會衍生出什麼想法來。

  蕭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目光一閃,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淡淡出聲道:「嗯。」既沒有戳穿析秋,也不打算和她多說的樣子。

  蕭延亦坐在主位上,看著析秋道:「岳父走的那日我正好衙門有事,便讓門下的清客去送了,岳父可有交代什麼?」

  析秋沒想到蕭延亦會問佟正安的事,就半垂著臉答道:「也沒說什麼,家裡人也只送到二門便不讓送了……只道先去保定再會永州。」蕭延亦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了臉對蕭四郎道:「保定府那邊的現任知府,你可認識?」

  蕭四郎眉頭略蹙,沉吟了片刻道:「在泉州府時曾有一面之緣,記得姓陳。」蕭延亦就點頭道:「今年回京述職的官員中,並沒有聽說有保定陳大人,明日去吏部查一查。」

  蕭四郎就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蕭延亦答道:「到也沒什麼,聽六妹妹提到保定,問一問罷了。」這位陳大人,能在廣東福建動亂之時,如此平穩的調任,想必背後是有人支撐的,至於是誰他回去查一查吏部的調任書或許就有眉目。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這邊蕭延箏卻是不滿的道:「四哥好久沒有回來,一回來就談這些?!」蕭四郎就抬眼看著她,眼睛裡有絲冷意:「聽說你前些日子,在任府犯病了?」

  蕭延箏一愣,隨即縮了縮肩膀,朝析秋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好了,好了!」蕭延亦怕蕭四郎當著析秋的面斥責蕭延箏,就接了話:「你難得在家,也不要說她了,母親也罰過了。」

  蕭延箏就點著頭:「我真的沒事,不信你問六小姐。」說著,就拉著析秋的手:「六小姐,你告訴四哥,我當時是不是很快就恢復了?連二嫂都沒有發現。」拼命朝她眨眼間。

  蕭四郎就挑著眉朝析秋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閃,很認真的點頭道:「是。」

  蕭延箏就笑眯眯的去看蕭四郎:「你不信我,總該信六小姐吧?!」蕭四郎眉頭略是一蹙,目光再次落在析秋身上,聲音依舊很低沉:「多謝!」

  析秋一愣,沒明白他突然而來的道謝。

  蕭延箏就笑道:「四哥是在替我謝謝你。」

  析秋就看了眼蕭四郎,他依舊是冷著臉坐在對面,並無多餘的表示,她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她和人溝通很有障礙。

  蕭延亦怕蕭四郎這樣驚著析秋,就笑著解釋道:「六妹妹別見怪,他自小就是如此。」

  「沒事!」析秋就很誠懇的點了點頭:「再說,四爺也沒什麼奇怪之處,令人害怕的!」蕭延亦就露出詫異的表情,蕭延箏更是笑著道:「還沒有人剛見四哥卻不怕他的,你還是第一個呢。」說著很愉悅的笑了起來。

  看的出來,蕭延箏對蕭四郎好像格外的親近。

  蕭延箏又轉了臉去問蕭四郎:「四哥,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大哥不在,二哥事情又多忙不過來,府裡的事情又多,你回來二哥也輕鬆些。」她說著一頓又道:「況且,我們都很想你。」

  蕭四郎捧起茶杯喝了口茶,看向蕭延箏,目光變的柔和了許多:「我不便回來,你若有事,就讓人去南坊胡同找我。」

  蕭延箏就很沮喪的樣子。

  畢竟是人家兄妹間的事,析秋不便多說什麼,就低著頭喝茶,忽然對面一陣動靜,蕭四郎已揮袖站了起來,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蕭延箏一下子跑過去,緊緊的拉著蕭四郎:「你就在家裡住一晚吧,你的院子大嫂一直讓人打掃的乾乾淨淨,下人們也沒換,都是老人!」蕭四郎看著蕭延箏,低聲道:「下次吧!」一副執意要走的樣子。

  蕭延箏就回頭看著蕭延亦,蕭延亦起身道:「吃了娘的壽麵再走吧。」

  話音方落,析秋就見蕭四郎垂著身側的手微微的動了動,只是一瞬他聲音又恢復了冷靜:「年年都有,何必在乎這一次。」說著鬆開蕭延箏的手。

  蕭延箏哭了起來,她從小就跟在四哥身後,無論去哪裡四哥都會帶著她,從來不像五哥那樣嫌棄她的病,每次怕她累了就背著她走,困了就在他背上睡覺……若是不是出了那件事,四哥也不會搬出去住,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再也沒有人像四哥一樣對她。

  析秋有些擔憂的看著蕭延箏,她情緒這麼激動,剛剛又一直喊頭暈,生怕她再次犯病,念頭剛剛閃過,她就看到蕭延箏哭著的眼睛,忽然向上翻了翻,她心裡一凜暗道不妙,腳下已經沒有多想朝蕭延箏跑過去……

  蕭四郎看著析秋的舉動,但他反應很快,立刻回身去看蕭延箏的表情,隨即眼睛微微一眯手臂一抄,在析秋到之前先一步將蕭延箏攬住,蕭延亦也走了過來,一見蕭延箏如此,立刻回身將炕上炕桌等物品全部揮到地上,空出地方來。

  「把她放在這裡來。」

  蕭四郎就把蕭延箏平放在床上。

  析秋有些錯愕的看著兄弟兩人,這一連貫的動作,做得既熟練又周到,想必已經很有經驗了,等到她念頭還停在腦海裡,就見蕭四郎回頭看著她道:「愣著做什麼,讓人去打點水來。」

  析秋本來沒愣,被他一說倒真的愣了一愣,這人說話為什麼總是這樣讓人心裡堵得慌。

  不過都是為蕭延箏好,她便忍了,就回頭吩咐蕭延箏的丫鬟:「把她的藥取來,再打些熱水,取了乾淨衣服,再把大夫找來……」等她說完,丫鬟領命而去,床上蕭延箏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和上次一樣,嘴裡有白色的吐沫從嘴角溢出來,四肢僵硬著,頭機械的撞著炕面,發出單調的令人心顫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間裡充斥一股異味。

  「讓一讓。」析秋也顧不得許多,上前推開蕭四郎和蕭延亦,走到炕邊將蕭延箏的本已經鬆開的衣領,又解開了些,又解開她的腰帶,將她的頭側擺著,等一系列事情做完,她又回頭去吩咐蕭延亦:「勞煩大姐夫把窗戶全部打開。」

  蕭延亦微微點頭,就去把臨炕的窗戶完全打開,房間裡的異味終於消散了些,析秋就坐在床邊接過蕭四郎的手去按蕭延箏的人中。

  他是習武之人,下手太重,不過幾下蕭延箏的人中已經是紅紫一片。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想到上一次蕭延箏發病時,就是析秋救治的,想必她對醫術比自己了解,便什麼也沒說自動的退在一邊。

  析秋按了幾下,蕭延箏這次發病比上次時間要長,析秋正要收回手,忽然蕭延箏身體一抽,忽然抬起頭來就隔著嘴裡的帕子,一下子咬在她的手背上,突然其來的變故,連析秋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陣疼痛就迅速自手背蔓延開來。

  「六妹妹。」

  「小姐。」

  蕭延亦和蕭四爺一個去扶析秋,另一個就想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就忍著痛攔著蕭四郎道:「不用掰了,你這樣會傷著她的。」

  蕭四郎看著她面色發白,卻依舊從容淡然的樣子,眉梢微微一挑,又看了眼死死咬住析秋手臂,身體抽搐著的蕭延箏,就側開臉點了點頭道:「我去看看郎中來了沒有。」說著,轉身已經出去了。

  像蕭府這樣的府邸,家裡又有病人,一般都會養著一兩個府醫,做一些配藥或是煎藥的事,下人們生病也會去找府醫瞧。

  析秋手背很疼,疼得她額頭的冷汗都滲了出來,她沒有力氣去回蕭四郎的話,也就不管他剛剛那一眼,到底有著什麼含義。

  蕭延亦把析秋交給司杏和春雁扶著,析秋就勢靠在司杏的身上,房間裡的氣氛很怪異,析秋就對春雁道:「去喊她的丫鬟進來,她既是經常發病,想必大夫定是教過方法的。」

  春雁就出去把蕭延箏的丫鬟喊進來,幾個人一見析秋的手正被蕭延箏咬著,驚呼一聲:「六小姐……」白著臉亂了方寸,就要和蕭四郎一樣試圖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一見她們這樣,就知道這時人們對癲癇的認知度還不夠,即便像他們這樣已經極有經驗的,所掌握的知識也不一定有她多。

  「算了,只能等她醒過來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幾個丫鬟點點頭,就上去給蕭延箏揉著僵硬的四肢。

  蕭延亦滿面的愧疚,可心裡卻忍不住驚怔,還記得前幾日在佟府外院見到她時的樣子,身處尷尬之時不躁怒莽撞,如今看她顯然也是受驚不小,卻依舊這樣從容淡然,他目光落在析秋的臉上,不由生出了絲好奇。

  析秋顧不上蕭延亦在想什麼,就覺得若是蕭延箏再不清醒,她手背上這塊肉,就真的要被她當點心吃了,好在蕭延箏終於慢慢的鬆了口,析秋趕緊抽出手指著丫鬟道:「快給她餵藥。」

  丫鬟就立刻端了茶水,又將藥塞進蕭延箏的嘴裡,不一會兒蕭延箏就慢慢平靜下來。

  等蕭四郎和大夫來,蕭延箏已經睡著了,他看了蕭延箏知道她沒有事,就轉身去看析秋,析秋坐在椅子上,手背上是觸目驚心的牙齒印,已經咬破了皮,正在往外面滲著血,蕭四郎就揪著大夫扔到析秋面前,吩咐道:「給她止血。」

  府醫哪見過這陣仗,膽戰心驚的去開藥箱,析秋就看著藥箱對大夫道:「我自己可以了。」說著,司杏已經打了熱水進來,析秋自己清洗過手,就在蕭延亦和蕭四郎雙雙的沉默中,自己給自己上了藥,又在藥箱裡找出乾淨的棉布,讓司杏幫著包紮起來。

  等她全部做完,便抬著頭對蕭延亦和蕭四郎道:「二小姐可能一時半會兒醒不來,就讓她多睡會兒吧。」

  「六妹妹也在這裡歇會兒吧,岳母那邊,我去說。」總歸她的傷因為蕭延箏而起,蕭延亦怕析秋說不清楚,反而被大太太誤會。

  析秋看了看時辰道:「只怕太夫人的席面也要開了。」今兒她可是來賀壽的,卻沒有想會變成這麼狼狽,她若帶著傷出去難免不會讓別人亂猜測,便點頭道:「勞煩姐夫了。」

  蕭延亦就笑著道:「是姐夫該謝你才是,你兩次相救,我代延箏謝謝你。」說著要給析秋行禮,析秋立刻站起來,側開身讓了他的禮:「姐夫不必客氣,我與延箏本也投緣,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幾日就好了。」

  蕭延亦沒有說話,沉吟了片刻道:「那我先去岳母那邊,把你留在這裡的事和她說一說,晚一點我再來接你。」析秋點點頭,沒有異議。

  蕭延亦就回頭看著蕭四郎:「四弟是留在這裡,還是隨我去見娘?」

  蕭四郎想也不想就在析秋對面的椅子上穩穩的坐了下來,回道:「我等她醒了便走。」

  蕭延亦欲言又止,搖了搖頭便出了門。

  房間裡陷入長長的沉默中,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大家都默默的做著手裡的事,走動時也輕手輕腳的不敢發出聲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1:10 PM

第七十二章:傷藥

  丫鬟們進進出出,卻都是極有默契的不發出一點聲音,蕭延箏安靜的躺在床上,面容平靜,呼吸也逐漸平靜下來,析秋鬆了口氣也靠回椅子上,司杏讓蕭延箏房裡的小丫頭,為析秋換了茶,她端給析秋目光戒備的看了眼對面坐著的蕭四爺,擔憂的問道:「小姐,你的手……疼不疼?」

  也不知怎麼了,這才三兩個月,小姐就受了兩次傷,她前一次還發誓以後再不讓小姐受這樣的傷害,不過才過了這麼點時間而已……

  析秋接過茶,安慰的朝她笑道:「不過小傷,養幾日就好了。」其實很痛,而且沒有疫苗,衛生狀況也不好,讓她這學醫出身的人,心裡極不踏實。

  春雁也皺著眉頭,眼睛紅紅的小聲嘀咕道:「早知道我們也和四小姐一起走了。」

  析秋斜她一眼,面上平靜無波但聲音卻隱含著不悅:「說這些做什麼!」春雁閉了嘴,卻和司杏一樣,飛快的掃了一眼蕭四爺,見他正垂目慢慢的喝著茶,彷彿對她們主僕的談話好無所覺,她不由暗暗的鬆了口氣。

  長長的沉默之中,蕭四郎忽然抬起眼睛,一雙微挑的丹鳳眼看向析秋,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不生氣?」

  析秋一愣,生氣?氣什麼?

  她看著蕭四郎,問道:「四爺這話從何說起?」

  蕭四郎眉梢微挑,回道:「任雋!」沒有前言,沒有後語。

  任雋?姓任,是武進伯府任三爺?她剛剛也聽蕭延箏提起過,析秋終於弄明白蕭四郎問的是什麼,語氣平和的反問道:「並無瓜葛的人,我又為何要生氣?」

  蕭四郎眼睛微微一眯,眼底有抹審視落在析秋平靜的面容上,目光微微一閃,似笑非笑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析秋抿脣朝他笑了笑,並未說話,她不需要和別人去解釋什麼,況且,莫說那門親事她本就不願,縱是有意又如何,不過是門親事罷了!

  「我去園子裡走走,四爺稍坐。」析秋站了起來,雖說房裡還有別人,可畢竟她和外男共處一室,傳出去總歸是不好聽的:「若是延箏醒了,勞煩四爺著人告訴我。」

  蕭四郎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析秋便帶著司杏和春雁轉過了隔扇,出了門。

  出了門,司杏和春雁不約而同的長長的呼出口氣,析秋回頭朝她笑笑,在蕭延箏院子前面的穿堂坐了下來,有丫鬟立刻去沏了茶端過來,析秋靠在椅背上去問司杏:「現在什麼時辰了?」

  司杏便從懷裡拿出懷錶,回道:「辰時初。」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不知道太夫人那邊的宴席什麼時候結束!

  這時,門口的人影一閃,吳媽媽胖胖的身影出現在析秋眼前,她笑站了起來,朝吳媽媽側身福了福,道:「吳媽媽。」

  吳媽媽目光就落在析秋包著棉布的手上,疼惜的抬起她的手,滿臉內疚的道:「讓六小姐來做客,卻讓您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是我們疏忽了……稍後親家小姐也別急著回去,太夫人已和大太太說了,讓六小姐把傷養好了再回去,我們心裡也安心些!」又從懷裡拿出個小瓶子:「是太夫人讓我拿給六小姐的,這傷總歸要擔心些才好,若是留了疤,可真是罪過了。」

  析秋笑著接過藥,又搖頭道:「太夫人太客氣了,我和二小姐本就一見如故,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養就好了,還勞媽媽告訴太夫人,真的不用在意。」

  吳媽媽看著析秋,她眼裡雖是在笑,可除了認真並沒有客套的意思,她神情一愣便笑著岔開了話題:「六小姐怎麼不在裡面坐,反而坐在穿堂裡了?」她留不住,怕是要太夫人親自說才好。

  析秋笑道:「二小姐睡著了,丫鬟們都在,我怕人多吵著她,就出來坐坐。」說著她掩袖而笑:「沒想到這裡空氣倒很好,一坐下來便就不想動了。」

  吳媽媽笑看著析秋:「那六小姐坐著歇會兒,奴婢進去看看,太夫人心裡惦記著卻又走不開,總歸知道了到底如何,才能放心啊。」析秋忙點著頭道:「媽媽去吧。」

  「那奴婢進去了。」就放開析秋的手,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了院子。

  司杏扶著析秋坐下,目光落在吳媽媽的背影上,道:「小姐,奴婢怎麼覺得吳媽媽怪怪的」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怎麼說?」

  「奴婢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怪怪的……小姐是客,如今卻乾坐穿堂裡,總是有些不成規矩的,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還說留小姐在府裡養傷,聽著怎麼也不是真心的。

  析秋也挑著眉頭笑了笑,:「她不是問過我嗎,是你想多了。」心裡卻是笑了笑,吳媽媽定是知道蕭四郎在裡面,明白她坐在這裡是避嫌,又怎麼會讓她進去,況且,她特意過來,除了來看蕭延箏,恐怕還有話和蕭四郎說卻又不便讓她這外人知道,索性就不提別的事了。

  司杏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皺著眉頭。

  吳媽媽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帶著兩個小丫頭出來了:「這裡風大,不如奴婢送您去二夫人那邊吧,前頭人多二夫人也還在房裡,您去了正好你們姐妹也說說話。」

  析秋就回身看了眼蕭延箏的房間,吳媽媽立刻笑道:「我留個丫頭在這裡,二小姐若是醒了,我讓她去和您說一聲,也免得您擔心。」析秋就笑著點頭道:「那就有勞吳媽媽了。」

  雖然她並不想去佟析華那邊,可總比坐在這穿堂裡,人來人往的好。

  析秋便帶著司杏春雁出了穿堂,和吳媽媽一起又回到佟析華的院子。

  一見析秋手上包著棉布,又是吳媽媽親自送回來的,佟析華眼底便露了一絲冷意,她笑拉了析秋到自己身邊,又回身對吳媽媽道:「母親那裡可還好?」

  吳媽媽笑著道:「熱鬧得很,錢夫人可是鐵了心要把周夫人灌醉,正鬧著呢。」佟析華就笑了起來:「就她最是鬧人的。」看的出來,她和錢夫人的關係還不錯。

  「誰說不是,太夫人直捂額頭說頭疼,可錢夫人說今兒是太夫人壽辰,本該請了戲班子唱個三天的堂會,再席開八十桌,如今又拒了外人的禮,留他們幾個不鬧一鬧,豈不顯得她們沒有規矩,讓太夫人冷冷清清的過了個壽辰。」吳媽媽說著用帕子捂住嘴角:「太夫人就佯裝醉了酒,躺在一邊歇著……錢夫人就轉了方向,去灌周夫人的酒。」

  「我看,以周夫人的酒量,怕是最後倒的是她!」佟析華也笑了起來,吳媽媽就點頭不迭:「二夫人所料不錯,奴婢來前錢夫人說話就有點壓著舌頭了。」

  「也只有母親寬厚容得她,她才這麼鬧……給她備間客房,回頭待她喝醉了也別著急送回去,讓她歇一歇才好。」

  吳媽媽就稱是:「太夫人已經讓人備好了,只怕今兒幾位夫人都要留下來的。」說著吳媽媽一頓又道:「太夫人說是裝醉,可到底吃了酒……六小姐也送到了,奴婢也回去了。」說著又看向析秋:「六小姐在這裡歇個午覺,親家太太怕也要下午才能回去了。」

  析秋就笑著給吳媽媽福了福:「媽媽慢走。」佟析華就讓身邊的林媽媽去送吳媽媽,她轉了頭笑拉著析秋道:「你和吳媽媽從二小姐的院子裡來?」

  析秋乖巧的點了點頭:「本是打算回來的,可二小姐留了我想說說話……後來大姐夫和四爺也去了,我正要走二小姐又犯了病,就一時也沒走開,等二小姐安穩下來,就出了門坐在穿堂裡,吳媽媽來瞧見,就把我送姐姐這裡來了。」

  佟析華目光一閃,問道:「四爺也在?!」

  析秋就點頭道:「是!說是等二小姐醒了再走。」佟析華沒有說話,目光又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你這好好的,怎麼又受傷了?」

  析秋原原本本的將房裡發生的事給佟析華說了一遍:「並不深,養幾日就會消了。」一個府裡的事,想瞞也瞞不住,她何必去遮遮掩掩,惹了佟析華的懷疑。

  「也不能大意了,你年紀還小,若是留了疤可就難看了。」又回頭對秋露道:「把我房裡的那瓶凝露拿來給六小姐抹上。」

  析秋笑著拒絕:「姐姐不用麻煩了,剛剛吳媽媽也給了我一瓶,我回去抹上就好了。」佟析華眉梢微挑:「太夫人給的,那是太夫人的,姐姐給的這是姐姐的心意,況且,這疤恐怕也要好些日子,一瓶也是不夠的。」執意要讓秋露去取。

  析秋就笑著謝了。

  佟析華就拉著析秋坐在炕上,又笑看著她道:「你和我客氣,我還要多謝妹妹呢,姐姐這次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了!若真是如你所說,生了小侄兒,姐姐定是要謝謝你的。」析秋垂了頭,紅著臉道:「這本就是姐姐的福氣,妹妹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佟析華笑了起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我們姐妹也不必這般客氣,你的好……姐姐心裡可都記著呢。」又親昵的攜了析秋的手:「待他日你也嫁人成家,我們姐妹再想走動,可也都沒時間了。」

  析秋連連點頭,佟析華示意她喝茶,狀似無意又問道:「你平日和四妹妹走的近,可知道她近些日子怎麼了?我瞧著怎麼心事重重的?」

  析秋心裡提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佟析華忽然對她這般親近,她還沒納悶呢,原來是想問佟析硯的事,她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心事?這我倒沒覺得,若真是有,她連大姐姐都沒有說,怎麼可能讓我知道!」

  佟析華目光一閃,嘆息道:「她若是真和我說了,要是有事我也能幫幫她,可她就跟鋸嘴葫蘆似的,問什麼也不說,倒真讓我沒轍。」說著她看著析秋:「你回家幫我看著她,若是有事就寫了信著人送來,也省的我亂猜,心裡也不安生。」

  「好!」析秋點頭回了,佟析華又道:「你可是累了,若不然去客房歇一歇?!正好我也去歇個午覺,母親怕也要到下午才能回來了。」

  「我在這裡坐坐就好,也不麻煩了,您去歇著吧,如今侄兒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析秋笑著道。

  佟析華眼睛一亮,作為母親提到孩子總是高興的:「我讓小丫頭去正房守著,母親出來就會回來告訴我們的,也不知何時回來,你就放心去歇著吧。」說著,就指著秋露道:「把六小姐送去西廂房裡歇著。」

  秋露正好從裡面拿了藥膏出來,就順勢應了,析秋就站起來和佟析華道別:「那姐姐好好休息。」隨著秋露去了門。

  剛剛出了房門在抄手遊廊上,蕭延亦就從穿堂走了出來,遠遠的他就看到析秋站在廊下,一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顯得她越發的單薄,滿面素淨未施半點脂粉,柔柔的彷彿似墻頭上那剛剛露了新枝,含苞待放的杏花,徐徐清香自花間流露,微風拂過時而跳動,時而輕舞,時而靜雅,卻永遠淡淡的落在枝頭,不驚不怒,無喜無悲……

  蕭延亦目光微微一黯,驀地收回了目光,走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妹妹可好些了?」

  秋露首先蹲身行了禮:「二爺!」析秋這才驚覺蕭延亦來了,才回身帶著司杏春雁也屈膝行了禮:「大姐夫!」又回道:「好多了,剛剛太夫人和大姐姐又都給了藥,稍後我再抹一些!」她垂著眼臉,並沒有抬頭去看蕭延亦。

  蕭延亦微微點頭:「二妹妹的病……自小就有了,尋了許多大夫,吃了很多的藥,卻俱是不見起色,去年娘便心疼她,就停了藥,沒想到病發得反而少了,沒成想今兒倒傷著六妹妹了。」

  析秋就搖頭道:「也不過是意外罷了!」

  蕭延亦微微笑著:「你不記怪二妹妹就好!」他說著從身後的常隨手裡接過個藥瓶遞過來:「你拿去用,對治外傷很有用。」析秋目光一怔,正要拒絕蕭延亦就已經把藥交給了析秋,她看著今兒拿到的第三瓶藥,露出頭疼的樣子來。

  「多謝大姐夫!」

  秋露詫異的看了眼蕭延亦,歪著頭用餘光去打量析秋。

  蕭延亦並未覺察析秋細微的變化,又似想起來什麼,問道:「六妹妹可用過午膳?」析秋沒有說話,蕭延亦眉頭就狠狠皺了起來,回身看了眼正房,又回頭目光似箭看向秋露,滿臉不悅冷冷的吩咐道:「讓廚房重新給六小姐做了飯菜送來。」

  秋露也是一驚,立刻蹲身應是,將手裡的藥膏交給司杏,又交代一個小丫頭領析秋去客房,她則帶著人匆匆出了門。

  「我在二小姐房裡用了糕點,本也不餓的。」說著她也看了眼正房,就側身福了福:「那我先去客房了。」

  蕭延亦點了點頭:「六妹妹好好休息。」又對小丫頭吩咐道:「你也不用急著回來,就留在六小姐房裡伺候吧。」小丫頭應是。

  析秋便轉過身拐了彎,又走了進了一間廂房。

  蕭延亦則皺著眉頭,轉過身又重新下了台階,頭也不回的又出了院子。

  佟析華在房裡等了半晌,就囑咐秋萍去看看:「怎麼這麼久,你去看看。」秋萍飛快的出了門,在院子裡轉了兩圈沒看見蕭延亦的身影,就拉著他小丫頭問道:「二爺不是回來了嗎,人呢?」

  小丫頭回道:「剛剛和親家小姐說過話,就帶著人又走了。」

  秋萍臉色一變,頓時僵硬起來:「走了?沒有交代什麼?」

  小丫頭就懵懂不知的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要不然秋萍姐姐去問問親家小姐吧!」秋萍就狠瞪了她一眼,啐道:「沒腦子的東西,去做你的事。」

  就氣呼呼的回了正房。

  佟析華聽到秋萍說時,臉色頓時就是一變,捂著肚子靠在床上,眼底盡是失望之色,她早上還道蕭延亦對她好了許多,可轉眼功夫他又回到了以前,明明回來了他卻連門也沒進就又走了……

  從昨晚開始,她們還沒有見過面。

  秋萍小心翼翼的安慰道:「今兒雖說來的客人少,可外院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二爺拿主意,夫人也不用擔心,等二爺忙完了太夫人壽辰就會回來了。」

  佟析華失望的擺了擺手,嘆道:「你不用說了,他什麼心思我比你清楚。」可不管什麼心思,總歸她現在懷著他的骨肉啊。

  秋萍欲言又止,也是滿眼的失落。

  析秋回到房裡,秋露的飯也送了過來,她面露歉意的笑著道:「還當這個時辰了小姐定是用過來才來,是奴婢疏忽了,也不知道小姐沒有用飯。」她說著朝析秋行了大禮,算是賠禮道歉。

  司杏趕忙過去將秋露扶起來,笑道:「姐姐這是做什麼,這事那是您的錯,是我們疏忽了沒和您說這事,還望姐姐多擔待些。」

  秋露又客氣了幾句,析秋便笑著道:「快去忙吧,姐姐如今身邊缺不得人。」

  「那六小姐慢用。」說著行了禮退了出去。

  司杏就冷了臉,卻又不敢去說佟析華的不是,只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嘀咕,一家子的姐妹,大小姐卻問也沒有問六小姐可用了飯,若不是大姑爺,六小姐這場客做的,竟餓著肚子回家了。

  春雁把飯菜擺在桌上,給析秋倒了茶放在一邊,析秋就指著椅子道:「你們也坐著一起吃吧。」

  司杏和春雁就在析秋的對面坐了下來,析秋卻是連筷子也沒有動,司杏抬頭看著她:「小姐好歹吃點,這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可不能餓壞了身子。」

  析秋搖著頭道:「我不餓,你們吃吧。」說著已經起身坐在床上,靠在迎枕上閉上了眼睛。

  到了下午,大太太帶著佟析硯和佟析玉回來了,太夫人也來了,秋露來喊門:「六小姐,太夫人和太太來了,讓您過去。」

  析秋立刻睜開眼睛,半點睡意也沒有,她讓司杏開了門,對秋露道:「勞煩秋露姑娘了,我們走吧!」就出了房門,秋露一愣,眼睛往房裡的床上掃了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被子整潔如初,她暗暗詫異……難道六小姐根本沒有睡?

  念頭閃過,她又去看析秋,依舊是清清淡淡的樣子,面上是親和的笑容,眉宇間雖有些疲累,但背脊卻挺的筆直,秋露笑道:「前面二小姐房裡有個小丫頭來說,二小姐已經醒了,來和您說一聲,說已經沒事了。」

  析秋眉頭急不可查的皺了皺,笑道:「知道了。」小丫頭來說蕭延箏的事,卻沒有來見她?!

  進了正房,太夫人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坐在炕上,佟析華坐在大太太的身邊,宣寧侯夫人則坐在右手邊的椅子上,不見其他幾位夫人,席面應該已經散場了,她笑著走進去,先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對大太太喊道:「母親。」轉了身又和宣寧侯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立刻攜了她的手,疼惜的摸了摸她的手背,道:「委屈你了,好孩子。」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就垂著臉道:「不疼的,又上了您給的藥,這會兒怕是已經結痂了。」

  太夫人暗暗點頭,笑道:「回頭讓延箏給你賠不是,是她弄的,總要給你個交代才是。」析秋忙搖著頭:「二小姐也不是有意,太夫人千萬不必這樣。」

  大太太滿臉的笑,點頭道:「不過咬了一下,二小姐那樣的嬌弱,又是犯了病哪裡就有多嚴重,回頭上了藥歇幾天就沒事兒,若是讓二小姐賠禮,反倒落了二小姐的面子。」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動:「若不然就留在這裡住些日子吧,住我那裡去,請了太醫來瞧瞧,不然我這心裡可過意不去。」

  「哪能留她在這裡給您添麻煩!這丫頭看著柔弱也皮實得很,您不用放在心上!」大太太笑看著太夫人,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太夫人的邀請。

  「好吧!」太夫人就點著頭,回頭對吳媽媽交代道:「你去庫房包些人蔘、血燕給六小姐送回去。」

  吳媽媽忙應是。

  大太太看了眼佟析華,就笑著和太夫人道:「倒讓您費心了。」太夫人無奈的擺擺手:「是六小姐受委屈了。」

  佟析華立刻起身走到太夫人身邊,笑挽著她:「你別放在心裡上了,還是二妹妹的身體要緊,你若真不放心六妹妹,明兒讓人拿了帖子去宮裡請了太醫過去瞧瞧便是,您也好放了心。」

  太夫人點頭道:「這主意好,明兒一早老二去宮裡時,讓他把這事辦了。」說起蕭延亦,太夫人又問道:「去送周夫人了,說是晚些回來,讓我和你說一聲。」

  佟析華眉頭微微一皺,心裡冷笑,什麼讓您和我說,他何時出門和我提前打過招呼?哪一次不是她去外院問,才知道他去了哪裡,有一次他去瑞州,竟然是走了兩天她才知道!

  想到這裡佟析華心裡便是鈍刀子磨的難受,臉上卻是滿臉的笑容:「我說剛剛讓人去外院送醒酒湯,說是二爺不在,原來去送周夫人了。」她話一出,太夫人的眼睛就眯了眯,沒有說話就拍了拍佟析華的手。

  析秋默默退開一步,佟析硯就立刻握著了她的手,小聲的道:「疼不疼?」析秋搖了搖頭,佟析硯眉頭始終皺著,卻又不能當著太夫人的面去說蕭延箏的不是,只能握了握析秋的手:「沒事就好。」

  析秋朝她笑笑,卻發現有道視線始終粘在她身上,她挑著眉回去找,卻發現佟析玉正雙目放空的看著她,像是在想事情,又像在發呆,她咳嗽一聲問道:「八妹妹怎麼了?」

  佟析玉一驚,臉紅了起來,搖頭道:「沒……沒有什麼。」析秋正納悶,耳邊就聽到佟析硯含著怒的道:「什麼沒什麼,你不知道她,一整日恍恍惚惚的,說是帕子掉了,我陪她一路找回來,路上又要去淨房,又要去逛園子……好不容易到了大姐姐這裡,才發現帕子根本就沒有丟,還在她荷包裡好好的放著呢。」

  佟析玉話雖不多,但絕非粗心之人,況且,即便她粗心不還有翠玉她們,怎麼帕子丟沒丟也不知道?析秋嘆了口氣,不再去看佟析玉,和佟析硯道:「她年紀小,總有迷糊的時候,你也消消氣。」

  佟析硯冷哼一聲,沒有接話,析秋微露驚訝,難道事情並非如她所述那麼簡單?

  這邊大太太已經和太夫人說完了話,起身正要告辭:「叨擾了一日,我們也該回去了。」太夫人就道:「本想留你們歇一夜,可我也知道你心裡記掛著府裡的事,再稍坐坐等老二回來,讓他送你們回去。」

  大太太就笑著道:「姑爺事兒忙,也不要他跑來跑去,反而累著她!」太夫人擺手道:「他是您的女婿,也是半個兒子,您儘管指使!」

  析秋不得不感嘆,太夫人真的會說話,就連大太太和她比起來,都不知落了幾個階層。

  果然大太太滿眼的笑,沒有再繼續推辭,又說了幾句,外面就有小丫頭傳二爺回來了,說馬車已經架好了,他在二門等親家太太。

  佟析華眼睛一黯,大太太卻笑站了起來:「可真是……那我就先告辭了。」佟析華也隨著站了起來:「我送您去二門。」

  大太太就嗔瞪了她一眼:「不許去,你這身子哪裡也不許去,就聽太夫人的話,好好養著。」

  太夫人也點頭:「頭三個月至關重要,可馬虎不得,親家太太也不是外人,有老二在就夠了。」大太太忙附和的點頭。

  佟析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本想找大太太傾訴的,現在只能重新壓下去,宣寧侯見她這樣,就笑著也站起來道:「我代二弟妹送送吧。」

  是佟析華的大嫂,可更是宣寧侯夫人,大太太正要推辭,太夫人已經點了頭:「你去也好!」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上前和太夫人和佟析華告辭,太夫人一手拉著佟析硯,一手拉著析秋,又朝佟析玉笑道:「都是可人的孩子,便是你們母親沒有空,你們也能常來府裡坐坐。」

  析秋原想和蕭延箏打個招呼的,可現在看來已經沒有機會了,只能回去寫信給她解釋了。

  一行人去了二門,果然見到蕭延亦正站在馬車前面等她們,蕭延亦一眼便落在由丫鬟婆子簇擁著,正和佟析硯,佟析玉走在一起的析秋,此刻析秋也正抬起頭來,雙雙的目光便在半空一碰,析秋心中一怔,迅速移開了視線……

  蕭延亦收回目光,去迎大太太上馬車。

  眾人和宣寧侯夫人告辭,析秋依舊和佟析玉一輛車,大太太帶著佟析硯坐了一輛,後面兩輛車上,還有婆子往裡面搬著東西,過了許久馬車得得動了起來,佟析玉始終看著簾子外面,直到車拐了彎出了侯府,她才尷尬的回頭對析秋道:「六姐姐好福氣,不過受了點傷,太夫人竟賞了這麼多的藥和補品。」

  她並沒有諷刺或者酸味,反而有著淡淡的羨慕,析秋心裡咯噔一聲,腦中隱隱的猜想終於落實了,她不敢相信……佟析玉不過才八歲而已!

  她難以接受的皺著眉頭,勉強對她笑了笑。

  她們若是親姐妹,她說的話或許佟析玉還會聽,可依她們如今的關係,若是她說了只怕佟析玉非但不會聽,反而會嫉恨她,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析秋不會去做!

  車外,蕭延亦騎在高高的馬上,背影挺拔,俊雅瀟灑,佟析玉的目光就一直隔著車簾子落在蕭延亦的背影上,手裡捏著的帕子,緊緊的被她攥在手心裡……

  析秋熬了一路,終於到了佟府,送走蕭延亦回到自己房裡,剛一進去她便對司榴吩咐道:「去打熱水來,我要洗澡。」

  司榴就疑惑的看向司杏和春雁,兩人都是搖搖頭表示不知情,司榴只能帶著小丫頭去燒水,不一會兒將水桶注滿,她看著析秋道:「讓奴婢服侍您吧。」

  析秋搖頭道:「不用,你就隔著簾子陪我說說話吧。」

  司榴就端了杌子隔著屏風坐了下來,析秋進到水裡終於舒服的嘆了口氣,問司榴道:「今兒可上街買東西了?」

  司榴就點頭道:「去了,買了些日常用的小東西,鏡子買了兩柄,胭脂水粉奴婢用不上就省了,買了兩匹紅布,還有裡衣,中衣各四套,還有子孫桶也買了兩隻……拿不動,還是宋媽媽回來喊了車去接的。」

  「宋媽媽也去了?」

  司榴就嘟著嘴道:「我本打算請端媽媽或錢媽媽的,可宋媽媽說請她們不如她陪我走一趟,免得房裡有個老媽子還要到外面去請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院裡多有不合呢!我說不過她,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就和她一起去了。」

  司榴終於懂事了,知道退一步了,她笑道:「就買了這些?我可是聽說大姐姐出嫁時,子孫桶去了八個,你就兩個是不是少了點?」

  「哪用這麼多!」司榴笑道:「再說,我若是沒了子孫桶用,他們來家還能讓我隨地解決不成!」

  析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今天一天的沉悶頓時消散了許多,她笑道:「真不知福貴以後怎麼受得了你!」

  司榴滿不在乎的道:「我小時候聽我娘說過,這夫妻過日子,最重要的不是這些看得見的東西,而是……」析秋聽著好奇,就隔著屏風問道:「重要的是什麼。」

  「是……是夫妻那點事。」

  析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司榴的母親有這樣的前衛的理解力!

  晚上析秋又去大太太那邊請安,大太太仔細問了蕭延箏的事,就頗有心事的讓析秋幾人各自回了房,又讓幾個粗使婆子將太夫人送的藥膏,以及一些補品給析秋送了過來,春雁還皺著眉頭說了句:「我記得後面裝了半車的東西……」

  等晚上各自吃過飯,春雁帶著婆子巡查院子,正要落鎖,就見到二門的一個面生的婆子,偷偷摸摸的湊了上來:「姑娘,奴婢有事想見一見六小姐。」

  春雁一愣,以為是七少爺出了什麼事,就問也不問將婆子讓進了房裡,析秋詫異的看著婆子問道:「什麼事?」

  婆子也不說什麼是,就鬼鬼祟祟的從懷裡掏出個添紅漆描金的匣子來要交給春雁,春雁不肯接皺著眉問道:「怎地這樣沒有規矩,這是小姐房裡,什麼來路不明不乾不淨的東西,也敢往這裡送?!」難道又是表少爺送來的東西?

  婆子一驚,嚇的就跪了下來:「姑娘可不能亂說,奴婢是受人之託來送東西的。」

  春雁還要說什麼,析秋朝她搖搖頭,若是徐天青送東西進來,不會讓一個婆子送進來,她問道:「什麼人,讓你送的又是什麼東西。」

  婆子抬頭看了眼春雁欲言又止,析秋皺著眉頭道:「她是我房裡的丫頭,你有什麼就說吧!」婆子就支支吾吾的道:「送匣子來的是位小公子,奴婢瞧著像是哪位公子的常隨,穿著談吐皆是不俗,他把匣子交給奴婢,讓奴婢交到小姐手裡,說若是小姐不肯收,就……就……」

  春雁很不悅婆子這樣和析秋說話,就壓著聲音叱道:「快說!」

  婆子覷了春雁,笑道:「姑娘可真是凶。」又看向析秋笑的有些曖昧道:「那位公子說若是您不收,就讓奴婢找個地兒扔了。」她嘖嘖的看著春雁手中那個價值不凡的匣子嘆道:「小姐您說,這人真是奇怪,費盡心思又花了銀子,就這麼白白扔了多可惜!」

  不要就扔掉?春雁滿臉的不相信:「沒有再說旁的了?」婆子連連搖頭:「沒有了。」

  春雁就有些不確定的去看析秋,析秋沉吟了半晌,對春雁點頭道:「收下東西吧。」又指著婆子道:「給她一兩銀子去買酒喝。」

  春雁有些猶豫的掏了銀子遞給婆子,喝道:「可不許出去嚼舌頭根子。」婆子連磕了幾個頭,滿口保證:「奴婢就是死也不會出去亂說的。」

  析秋揮手讓她出去,又讓春雁打開匣子,春雁點頭開了匣子,滿臉訝異的拿給析秋看:「小姐,這是什麼?」

  析秋也是一愣,是一隻黑漆漆的瓶子,瓶子上貼著一張紅色的字條,上面寫著:「外傷」再沒有旁的解釋。

  外傷?外傷用藥?

  電光火石間,析秋忽然想到這東西的主人會是誰,她皺著眉頭道「把東西扔了吧,小心些,別讓別人瞧見。」

  春雁依舊是一團迷糊,拿著藥瓶翻來覆去的查看:「小姐,這到底是誰送啊?」她也覺得這匣子看著很貴重。

  析秋就擺著手道:「別問了,讓你扔就扔!」

  春雁點點頭,把瓶子又重新放回匣子裡,又露出遲疑的表情來:「那婆子會不會出去亂說?」

  析秋似笑非笑道:「憑她一人的說詞,誰又能信她!」

  春雁放了心就用藍布將匣子包了,拿到院外的竹林裡,找了個地兒仔仔細細的埋了進去。

  第二日蕭延亦果然從宮裡請了太醫來,給析秋把了脈,又開了瓶外傷用藥,說了七日不要碰水就走了,蕭延亦在外院沒有進來,聽到太醫說的只淡淡的點了點頭,和大太太打過招呼,就走了。

  過了幾日到了端午節,姨太太和徐大人來了,卻沒有住在府裡,而是隨著徐大人住在京城的驛館裡,徐大人來述職的事住在驛館是說的過去,可姨太太卻連面也沒有在大太太面前露,只把徐天青接去了驛館。

  大太太的臉陰了許多天,免了幾個庶女的請安,府裡的上空籠罩上了一層陰霾,析秋落了清淨,便整日待在房裡又或是和春雁幾人到竹林去納涼,等她給佟敏之和夏姨娘各做了一套夏衫後,和蕭延箏通了三封信後,大太太的臉色才徹底好轉過來。

  錢夫人上門來做客。還彼此約了去了一趟普濟寺,回來後臉上更是滿臉的笑,當夜便給大老爺去了一封信,第二日又去一趟宣寧侯府。

  析秋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心裡落了不安,她想到錢夫人看佟析硯的目光,又想到大太太這樣積極,難道是和佟析硯的婚事有關?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2:13 PM

第七十三章:輪盤

  司榴從小被人販子賣到府裡來的,按照習俗女婢出嫁是不能在府裡辦的,又是未出嫁小姐房裡的丫頭,只能出了府去辦,析秋就只能托了來旺家的,在佟宅的附近,找了間民房,是戶經營皮毛的商戶的人家在京城置辦的宅子,夏秋兩季沒有人住,只有留了兩個下人看管宅子,來旺家的給了二兩銀子,對方就租了外院一間小四合院給析秋,前後三天時間。

  司杏就帶著宋媽媽和春雁,春柳,將司榴的陪嫁都搬了過去,又花了一天的時間,布置了喜堂,雖只是出嫁但總歸是嫁女,女人一生一次,總是馬虎不得,又請了佟析硯的奶媽端媽媽做全福人,錢媽媽和外院的一個管事做男女雙方的媒人。

  司榴跪在地上,給析秋磕頭:「小姐……」說著就哭了起來,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析秋扶起她,用帕子給她擦了眼淚:「還有兩日可就要出嫁了,你若是哭紅了眼睛,倒時候不能漂漂亮亮的嫁出去怎麼辦。」她自己的聲音也哽咽了:「也不是嫁的遠,福貴還在府裡當差,你沒事也能常來看我。」

  府裡有規矩,夫妻兩人不能同時在府裡當差,所以福貴留在府裡,司榴就不能再回來了。

  司榴泣不成聲,抱著析秋道:「小姐,您一定注意身體,可不能夜夜熬著不睡覺,吃飯也不能吃那麼點,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餓壞了身體。」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析秋始終笑著,等她說完就去逗她:「人家說女人出嫁,母親在一邊絮絮叨叨就怕交代不周,如今我們司榴竟是反過來了。」

  司榴破涕為笑,嘟著嘴道:「小姐就會笑話奴婢。」說完又哭了起來。

  司杏和春雁春柳並著喜兒幾個小丫頭,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間院子裡就只剩下嗚嗚的哭泣聲。

  佟析硯和佟析玉進來,先是一愣,隨後就笑著進了房,佟析硯笑道:「我當今天是正日子,正哭嫁呢,沒成想這還沒嫁,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竟是提前哭了?」

  司榴忙擦了眼淚,屈膝給佟析硯和佟析玉行了禮。

  佟析硯就笑著從心竹手裡拿了個荷包遞給司榴:「這十兩銀子是我給的添箱錢。」又拿出另外一個匣子來:「這是我以前置辦的一套頭面,一起給了你,也添個喜慶。」

  司榴昨日去給大太太辭別,磕頭時大太太給的是二十兩的添箱錢,佟析硯總不能越過大太太,所以就給了十兩。

  司榴忙搖著頭:「奴婢出嫁借了端媽媽,已經給四小姐添了許多不便,哪能再要四小姐的東西。」佟析硯一瞪眼睛,司榴縮了脖子就去看析秋,析秋笑著點頭道:「即是四姐姐給你的,你就拿著吧。」

  司榴就接了荷包和匣子,跪在地上給佟析硯磕了頭。

  這邊佟析玉也遲疑的拿出個荷包來遞給司榴:「我沒有四姐姐的多,可也是一份心意。」司榴接過,在手裡暗暗掂了掂,略比四小姐輕了點,約莫七八兩的樣子,她笑著給佟析玉磕了頭。

  析秋就招呼佟析硯和佟析玉坐進裡面,這邊府裡梅姨娘身邊的彩絹來了,也是給了十兩的添箱錢,夏姨娘的昨晚就讓人送來了,給的也是十兩又送了一套銀頭面,司榴知道夏姨娘除了月例,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就是小姐生病那次姨娘那麼著急,可還湊不出錢來,司榴哪肯要她的錢,析秋就笑攔著她讓她收下,總歸是夏姨娘的一片心意……羅姨娘的禮托了人,一早從永州帶回來。

  佟慎之讓人送了一個觀音送子的玉雕,佟敏之是對胖胖的銀豬,析秋認得是前年蕭延亦給他的新年禮,府里幾位有頭面的媽媽各添了二兩銀子,幾個玩得好的大丫頭,也都各出了一兩,二房那邊,二太太讓人送了十五兩,佟析佳送了五兩,佟全之則是套銀鎖,像是他以前戴的。

  佟析硯看著滿炕上堆著的東西,就笑著對司榴道:「我們姐妹幾個身邊還沒嫁過丫頭,你可是頭一份,嫁過去也要過得好好的才行,這頭一人可是帶個好頭才行。」

  司榴紅了臉,垂著頭道:「托四小姐的福!」

  佟析玉想說幾句吉利話,可看著滿炕的東西,心裡忍不住酸酸的,又想到死去的彩陶,便張了幾次嘴,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析秋心裡高興,也不去管她,給兩人讓了坐,析秋就笑看著心竹和心梅,打趣佟析硯道:「你也不用羨慕,指不定今年你也能經一次這樣的事。」心竹和心梅雙雙臉一紅,就跺著腳去喊佟析硯:「四小姐,您看看六小姐,整日裡就拿我們打趣。」

  佟析硯掩袖笑了起來:「你這麼一說到是提醒我了,回頭我便去求母親做主,都配了人打發出去,我也能落個清靜。」

  「小姐!」心竹心梅被說的滿臉通紅,嗔了佟析硯一眼,就跑了出去。

  一屋子的丫頭也跟著笑了起來,佟析硯就抬手自司杏開始一一指了過去:「你們也別著急,也就這兩年的功夫罷了,就把你們都嫁出去,便是六妹妹不辦,我也給你們辦了。」

  司杏,春雁春柳,俱是臉色一變。

  「好了,好了!」析秋就笑著打斷佟析硯,道:「我看不像是我房裡辦喜事,倒像是你房裡有人嫁出去。」

  佟析硯樂個不停,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析秋看著她這樣,就想到大太太這兩天不尋常的舉動。

  佟析硯湊到析秋面前,小聲的問道:「三姐姐沒有派人來送添箱錢?」

  析秋抿脣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佟析言是徹底想跟她們幾個姐妹斷絕來往了。

  到了下午,析秋又陪著司榴去給大太太磕了頭,又去二房給太太磕頭,便由著宋媽媽陪著,去了租用的宅子裡。

  來總管府裡也很熱鬧,聽說從明天開始就有酒席,宴開三天……析秋很高興,來總管對司榴這樣的看中,看來她嫁過去後不會吃苦。

  到了出嫁這一日,司杏,春雁和春柳帶著兩個婆子都過去幫忙,就留了喜兒在房裡,府裡面端媽媽和錢媽媽因為一個是全福人,一個是媒人,寅時就去了那邊,大太太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對析秋道:「家裡許久沒有辦喜事了,這樣也熱鬧。」

  析秋笑著道:「是母親寬厚,他們才敢這樣鬧騰。」滿府裡的下人,都暗地裡商量好了,輪著班的去吃酒席,私底下早就為正日子去,還是次日子去鬧得沸沸揚揚。

  大太太笑看了佟析硯一眼,笑容自眼底溢出來:「也是借個喜慶罷了。」並沒有提佟析硯的婚事,析秋暗暗去想,是不是對方和徐天青一樣,等著博取了功名,再行婚嫁?

  若是這樣,那最遲明年春天,佟析硯的婚事,是不是就會定下來了?

  過了兩天,司榴回門,析秋坐在主位上,司榴進門便給她磕了頭,福貴不方便進來就在外面等她,析秋讓人將司榴扶起來,笑著打量著她,圓圓的眼睛依舊笑著如月牙一樣,皮膚比以前紅潤,氣色顯得極好。

  司杏幾個人捂嘴直笑,宋媽媽也站在一邊笑道:「這嫁了人可真的不一樣了,奴婢瞧著司榴姑娘……不,福貴家的,可越來越漂亮了。」

  司榴臉紅了個徹底,垂著臉都不敢抬起來,析秋就笑拉著她道:「怎麼嫁了人臉皮倒是變薄了。」看她這樣,想必福貴對她應該很好。

  因為是只是回門,司榴又是從小姐房裡嫁出去的,析秋不便留她飯,待和司榴說過話,就陪著她去大太太那邊磕頭,在大太太那邊析秋終於隔著簾子見到了福貴,長得很壯實,很好的遺傳了來總管和來旺家的優良基因,人顯得很機靈卻又不輕浮。

  析秋滿心的安慰,希望她沒有給司榴選錯人。

  時間是證明一個人最好的衡量計,到了六月末司榴就查出來懷孕了,府裡都在傳司榴懷孕後,來旺一家不但不讓她做家務事,就連平日裡洗臉洗腳,也是福貴幫著她洗的,宋媽媽還打趣說司榴再好的福氣,那也是析秋會挑人家,福貴那樣好的孩子,不說府裡,縱是這世上也難尋一二。

  析秋聽到時很高興,就和司杏幾個人整日待在房裡,給她做了滿滿一個箱籠的小衣裳,從出生到五歲,都穿不完,來旺家的看到衣服,就代替司榴進來,給析秋結結實實磕頭行了大禮。

  佟析華的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中間回了佟府一趟,由蕭延亦陪同,佟析華把姐妹幾個都喊過去,一人送了一套頭面,又各送了一套乞巧針,滿面歡顏的道:「先不要打開,等到了七夕再拆開,到時候你們投了針,記得把結果告訴我,讓我也聽聽你們都得了什麼。」

  去年乞巧節析秋沒有投針,她覺得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個寓意,針落在水裡開了什麼花,就意味結什麼果,以後女兒家的人生也會和這花一樣,其實不過是個樂子,誰的人生還能因為一根針便決定了?!

  只是佟析華如此盛情,她怎麼能拒絕,便和佟析硯,佟析玉一起謝了。

  大太太就笑看著佟析華:「女兒節年年都有,你不能因為幾個妹妹的事,累著自己,也不能為了這事總去麻煩姑爺!」

  佟析華就掩袖而笑,並不在意。

  析秋對這樣的節日不以為意,到了七巧節的那天,滿府的丫頭婆子,都坐在屋檐下洗頭髮曬頭髮,等到中午,佟析硯就拉著析秋去投針,等到屋檐下才知道析秋昨晚根本就沒有準備,她笑著道:「我看著你們投還不是一樣。」

  佟析硯瞪了她一眼,就帶著丫鬟們在大太太的院子裡投針,不過她的針剛扔進去就沉了下去,她滿臉不高興的去看佟析玉碗裡的,就看到佟析玉的針落在水裡,先是搖晃了幾下就浮在水面,隨後也沉了下去,析秋是瞧不出像什麼花來,她身邊的大丫頭翠玉卻是高興的道:「八小姐的是蘭花。」

  析秋挑了挑眉,又去看代荷幾個人的針,不是浮著再沉就是直接沉了,得出的結論像什麼花卻各不相同。

  她雖對這些沒有感覺,但是卻被這樣熱鬧的過節氣氛感染,等到大太太讓房媽媽端了果子等物什出來賞了丫頭們,她也和佟析硯湊在裡面得了一匣子果子,回了院子,晚上司榴讓人帶了一筐橘子進來,司杏幾天就架了桌子,在院子裡吃水果聊天,直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過了乞巧節,七月半又是鬼節,便就是中秋節,大老爺自永州捎回來許多的月餅,蘇式月餅有的裡面包著豆沙,有的裡面還裹著肉,大太太本也是江南人,自是歡喜得很,析秋得了一盤子月餅,讓司杏拿去分了又給司榴送了一些過去,等司杏回來後,她笑著道:「不過才三個月,肚子都已經能看見了。」

  析秋掩袖笑了起來:「我瞧著那不是懷孕顯的,該是她長胖了才對!」

  過了中秋,重陽,眨眼功夫就是秋闈,今年的秋闈定在九月十一、十二、十三,三天,大太太和姨太太不來往,還聽說姨太太在羊腸胡同裡置了宅子,讓徐天青搬過去,徐天青卻執意留在府裡,所以到了秋闈前幾天,佟府立刻籠上一層緊張的氣氛,二老爺下了館就會徐天青房裡坐坐,還為他請了幾位據說當年考得很好的同僚為徐天青授課,大太太又讓外廚房給徐天青加餐,徐天青整日關在房裡看書。

  析秋讓司杏去外院,告訴徐天青,這天氣白天雖還是很熱,可到夜裡卻還有些涼,讓他備一條薄薄的棉褲,若是夜裡涼著也能穿上,徐天青知道是析秋說的,立刻就應了,親自去翻箱籠找了一條棉褲帶上。

  到了秋闈這一日,大太太帶著幾個兒女,送徐天青到二門,佟慎之則將徐天青一路送到考場,而姨太太寧願在門外的胡同口等徐天青,也沒有進府,大太太知道後氣得不行,直說姨太太沒有良心。

  房媽媽就安慰大太太:「姨太太生氣,不過是因為您拒了洪公子的親事,讓徐大人差點因此丟了官職,如今徐大人因為二老爺的走動,大姑爺從中周旋,也任了山東布政司,她的氣其實早該消了,現在這樣不過是在和大太太堵著一口氣,自家姐妹太太還不了解姨太太的個性麼,她和您一樣,都是像極了老夫人,若是能有一方進一步,哪裡就有什麼嫌隙惱恨的。」

  大太太冷哼一聲:「難道還要我這做姐姐的去求她?做人要憑良心,洪府的婚事難不成是我不應?徐大人任職若不是因為大姑爺周旋,他能這麼順利?還有天青,他在府裡住了這麼久,我拿他和慎之一樣看,那一點虧待過他們,現在倒好,有點氣就和我鬧成這樣!」她眯著眼睛暗怒道:「便是沒有這個姐妹,我也不會鬆了這口。」

  房媽媽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知秋院裡,司杏在房裡來回不停的走動,析秋坐在炕上繡花,見她這樣就揉著額頭看她:「你轉了一上午了,難道你這麼轉著,表哥就會考得格外的好?」

  「小姐。」司杏停下來坐在析秋的腳邊:「昨晚夜裡我躺在床上都覺得涼,您表少爺若是染了風寒怎麼辦?還聽說裡面一日三餐都吃的是饅頭,表少爺會不會餓著?」

  析秋無奈的看著她:「你睡了被子,他也有被子,又怎麼會冷。」只是睡覺得地方太狹窄了些,析秋笑道:「至於一日三餐,朝廷都是有定例的,那都是學子,又不是囚犯,還全是饅頭,你怎麼不說是餿水呢。」

  司杏洩了氣靠在床沿上,還是緊張的心砰砰的跳,析秋看著她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

  第二天,徐天青終於從考場回來了,依舊是和佟慎之回的外院,他回來時析秋沒有看見,司杏心有餘悸的道:「才三天而已,表少爺就瘦了一圈,臉上鬍子都長出來了,大少爺準備了飯菜他也沒吃,關了門倒頭就睡……」

  「別說了。」春雁眼角瞥見宋媽媽進了院子,她若是看到司杏這副樣子,不知又會去大太太跟前說什麼難聽的話:「小姐還沒吃晚飯呢。」

  司杏一驚,趕忙擦了眼淚,面露歉意道:「是……是奴婢失態了。」說著幫春雁去擺碗筷。

  析秋看著司杏眉頭卻皺了皺,真不知對與她來說,這樣的非分之想,是福是禍!

  徐天青從下午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時,姨太太終於熬不住了,卻死咬著牙關,竟是從二房的門進去,先是拜訪了二太太,然後由二太太陪同去看望徐天青,徐天青沐浴完正在吃飯,佟慎之坐在對面,佟敏之和佟全之中午下了學也直接奔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去問徐天青:「表哥,聽說有位考生答不出題,竟用腰帶勒了脖子自殺了?」

  徐天青擦了嘴,睡了一覺後起色終於恢復了,他笑道:「嗯!說是被發現時已經咽氣了,我倒是沒有見著,聽說通知了家裡人,這兩日把屍首抬回去。」

  佟敏之聽的膽戰心驚,佟全之卻是一副鄙夷的樣子:「這點苦都受不了,縱是考上了以後做了官,肯定也是沒骨氣的牆頭草。死了也好!」

  徐天青笑看著他:「你這話我倒是不反對,若是連這點心理壓力都承受不了,將來也難堪大用。」他說著又去看佟慎之:「大哥,你可是有事找我?」

  佟慎之就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對佟全之和佟敏之道:「時辰也不早了,快回去準備準備,下午還要去學堂。」

  佟敏之和佟全之頓時耷拉了腦袋,佟全之嘆道:「這才下學呢!大哥就是不想讓我們兩個聽罷了。」佟敏之則拉著他往外走:「先生說的字我還沒寫完,你陪我去寫吧。」將滿臉不憤的佟全之拉出去。

  等兩人一走,徐天青看著佟慎之,表情鄭重的問道:「什麼事?」

  佟慎之道:「福建戰事有了轉折,侯爺又是半個月沒有戰報回來,聽從那邊回來的百姓說,戰事已經從海裡到陸上了……」他頓了頓又道:「能有這樣大手筆的,已不是十幾年前八王爺餘黨能做到的……」

  徐天青一怔,這意味著可能會再有一次「八王謀逆」?

  佟慎之道:「蔣大人可給你來過信?」徐天青皺著眉頭道:「沒有,上一封信還是七月寄來的,已是一個月前了……怎麼?難道出了什麼事?」

  「還不清楚,你今天再給蔣大人去一封信。」聽回來的人說,侯爺身邊有位軍師受了重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蔣士林。

  徐天青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蔣士林雖已經不在朝為官,但在學子中極有號召力,若他在福建遇難,一旦消息傳回京城,這些還在等待放榜未回鄉的學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即時本就暗潮洶湧,局勢不穩的朝政,又將會面臨一場巨大的衝擊。

  「我現在就寫!」徐天青說著就去書房,佟慎之負手站在一邊道:「等今晚我去一趟兵部,看看能不能借兵部的郵站,也能快些。」

  等佟慎之拿了信離開,二太太便陪著姨太太到了,徐天青看見自己的母親,縱然心裡再不滿,可不能說什麼,將姨太太讓進房裡,二太太借說府裡還有事,略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姨太太看著自己的兒子瘦了一圈,心疼道:「讓你回家裡住,你偏住在這裡,如今倒好,竟是瘦成這樣了。」

  徐天青眉頭略蹙了蹙,回道:「這裡有大哥,二叔在,我有不懂時也能請教他們,也比在家裡方便些。」他說著一頓去看自己的母親:「洪府的事,我覺得姨母沒有錯,洪公子那樣的身體,她若是將三表妹嫁過去,不就是害了人家……娘,你也不能為了父親的前程,拿別人的一生去換啊。」

  姨太太暗怒,沉了臉道:「這話什麼人告訴你的。」說著就站了起來喝道:「墨菊!」

  徐天青滿臉的無奈:「娘,我已經長大了,凡事難道不會自己去看,去想?你卻還像從前一樣,但凡有事便喝斥丫頭婆子。」

  「說的什麼胡話,主子做錯了事,便就是下人們沒有服侍好,在身邊亂嚼舌頭,這幾個丫頭我瞧著年紀也大了,改明兒都打發出去,跟著你時間長了,還不知心裡存了什麼心思。」

  徐天青搖了搖頭:「娘,您是長輩,您和姨母之間的事,我本不該妄言,但您和姨母一母同胞,感情向來很好,如今為了一點事情就這樣避而不見,若是外祖母泉下有知,該多失望……姨母為人雖好強,但對您對我們全家,一向是照顧有加,便說父親這次述職,洪大人惱了你連帶父親也一併不加理睬,可最後山東布政使之位,還不是父親所得,這其中是誰的功勞,難道您看不明白嗎?」

  他說的語重心長,又走到姨太太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道:「便是這些您都不看,也要想想往後,您就生我一子,無幫無助,可佟府卻有三位公子,您也瞧見大哥的為人和才學,將來絕非池中之物,我若將來與他們同朝為官,卻因為彼此母親的矛盾,而互不相認,這到底是兒子的損失,還是他們的損失,您可想過?」

  這些道理姨太太都明白,只是心裡一口氣難以咽下,洪府的婚事反覆便反覆了,洪大人惱了老爺她也認了,可大姐倒好,一句歉意的話都沒有,彷彿這件事她就是跳樑小丑,最後沒有得一分好,還落得裡外不是人,連老爺都怨她做事有欠周到。

  她憑什麼受了這樣的氣,還要主動去找她說和,自小到大哪一樣好處不是她得,便是做了新衣服,也是她先挑了才輪到她,她咽不下這口氣!

  徐天青見姨太太這樣,他目光一轉,就貼到姨太太耳邊,耳語了幾句。

  姨太太目光一亮,露出興奮的表情來:「你說的是真的?」徐天青就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母親隨意在府裡找個婆子問問就清楚了!」

  「這可是要仔細問問才好。」姨太太不同剛才的意難平,頓時露出滿臉的笑意,原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可大姐信裡卻什麼都沒有對她說……哼哼,便是不說她也能打聽得到。

  徐天青就鬆了口氣,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口茶,母親和姨母這樣僵持著總不是好事,等明年春闈之後,他便要母親和姨母提親,若她們之間關係不好轉,他的親事就更加的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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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司杏興衝衝的跑進來,看著析秋道:「表少爺中了,八十四名!」

  析秋絲毫不覺得意外,以徐天青的學識考秋闈自是不在話下,她在意的只是明年的秋闈罷了。

  「您怎麼一點也不高興。」司杏滿臉的笑:「姨太太來了,和大太太關著門說了半日的話,這會兒大太太紅著眼睛出來,說是今日府裡上下全部加菜,且每人賞五百錢。」

  析秋眉梢一挑,沒想到姨太太和大太太和好了,不知道是誰的功勞,竟能說服姨太太。

  佟府熱鬧了兩日,終於安靜下來,徐天青又關了門讀書備戰明年春闈,到是佟慎之日見忙碌起來,便是下了館也常常夜半才回府,析秋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有大事發生。

  進了十月,天氣驟然冷了許多,段閣老再次病倒了,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前一次幸運,在他病了三日之後,段府在十月初九的夜裡傳出了喪聲,這一次朝堂徹底沸騰了,兩位皇子在一番爭鬥之下,三皇子占了上峰,於是佟正川在一番角逐之後,升任為吏部侍郎官拜四品,並封東閣大學士,成功進入內閣。

  二房水漲船高,整日裡賓客盈門,連帶大房也受了一定的好處。

  十一月中,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析秋指揮著司杏幾人將窗戶上掛上棉布簾子,炕也重新燒了起來,她坐在炕上看著床腳上縮著的佟析硯道:「蔣公子還沒有信回來嗎?」

  佟析硯木訥的搖了搖頭:「都已經一個半月了,我去問過表哥,表哥也說沒有聯繫上他。」析秋也嘆了口氣,福建一戰,起初之時不過是幾百倭寇作亂,朝廷大材小用派了宣寧侯去,卻沒有想到戰事打了一年,竟是有越演越烈之勢。

  侯爺已是第二次失去聯繫,就連蔣士林也失了消息,福建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正要說話,端媽媽掀了雅青色的棉布簾子進來了,面色不好的對佟析硯道:「小姐,錢夫人來了,太太喊您去。」佟析硯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道:「不去,去和母親說我病了!」

  端媽媽急了,道:「我的小姐啊,如今到了這步,您可不能還一心放在那個什麼蔣公子身上啊,不論太太是否同意你們成親,單說他如今生死未卜,難不成您要沒名沒分的為他守一輩子?」端媽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奴婢也聽說了,錢夫人這次來可是為了她娘家的侄兒提親的,據說那位周公子一表人才,雖說現在不過是個舉人,但京城裡可有許多太太有意與周家結親,太太費盡心思為您尋了這門親事,您可不能為了個不知死活的蔣公子耽誤了自己終身大事啊。」

  原來佟析硯早就知道了。

  析秋暗暗挑眉,錢夫人與大太太接觸也不是一兩日,一直沒什麼動靜,怎麼突然就上門提親了?難道也是因為二老爺的升遷,她覺察到佟氏的興起,急不可待的想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佟析硯將頭蒙在毯子裡,悶悶的道:「便是不能守一輩子,我也要等到他的消息,我怎麼能在他生死未卜之時訂了親事,若是他回來我要怎麼和他交代。」

  端媽媽氣的沒話說,直拍著蒙在被子裡的佟析硯後背,道:「你……你,若是被太太知道,這可怎麼好啊。」

  析秋朝端媽媽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了,佟析硯心中一門心思等著蔣士林,只要沒有他的消息,若是大太太硬訂了親事,還不定會發生什麼無法想像的事。

  端媽媽沒有辦法,只能去前院回了大太太,大太太聽到時眉頭狠狠的皺了皺,卻又不敢在錢夫人面前露了底,惹她懷疑,只能笑著道:「這天突然冷了下來,怕是受了涼了。」

  錢夫人目光一轉,滿臉的笑:「身子可要擔心些,即是病了也不能拖,還是請了大夫的好。」

  大太太就認同的點頭對端媽媽囑咐道:「去請了胡大夫來!」端媽媽滿嘴的苦味,只能屈膝應了。

  等錢夫人走後,大太太將佟析硯找去,發了一頓怒,佟析硯卻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大太太看著更加的生氣,就指著她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哪一件事不是為你考慮周到的,這門親事可是我思慮再三的,那位周公子也是百里挑一一表人才,不管你什麼心思,都把它給我收起來,若再有這樣的事,我便稟了你父親,將你送去保定去守祠堂。」

  佟析硯垂著臉,無論大太太說什麼她也都不反駁,大太太見她這樣,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氣的不行,就揮著手讓端媽媽扶著她回去。

  第二日,原在館裡的佟慎之匆匆回府換了衣裳,連午飯也沒有吃,便又急急忙忙的離開了,直到第二日也沒有回來,大太太著了急讓人去找,佟慎之卻是滿臉胡渣的回府了。

  大太太拉著他,心疼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成了這樣?」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沉著聲音道:「蔣士林回來了。」

  大太太眉頭一挑,不解道:「就是去福建的蔣探花?與你有什麼關係?」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回道:「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重傷?」大太太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侯爺如今怎麼樣?」

  佟慎之回道:「侯爺沒事,只是福建的戰事一時只怕難以控制,朝廷已經派了鎮威將軍領兵二十萬增援,如今滿朝正在商議何時發兵。」

  不過幾個倭寇,怎麼鬧得這樣大了?大太太不明白,再去問佟慎之,就見他已經進了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換了衣服又出來,對大太太道:「我去館裡。」

  蔣士林對於佟府來說,並不熟悉,所以這個消息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析秋聽到時,卻是心裡一跳,立刻站了起來對司杏道:「走,我們去四小姐那裡。」

  司杏面露猶豫的看了看外面道:「正下著雪,小姐要不要再等一等。」她話音未落,析秋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小姐。」司杏只能跟在後面,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冒著大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裡。

  沒有她所預料的情緒激烈,佟析硯很平靜的坐在炕上,看到她進來還笑盈盈起來打招呼:「六妹妹快坐。」析秋滿臉疑惑的看著她,在判斷她到底知不知道蔣士林的事。

  豈料佟析硯卻笑著道:「蔣公子送信來了,說他平安無事,讓我不要擔心!」

  析秋一愣,佟析硯果然不知道蔣士林已經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抬眼去看端媽媽,端媽媽就背著佟析硯直對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說,析秋會意就笑著道:「這可真是大福,人沒事就好。」

  佟析硯就笑眯眯的點頭道:「他說他年前回來,等他回來就會去和母親提親!」析秋一愣,可不待她說話佟析硯又笑著道:「六妹妹我查了福建回京城的水道和陸路,若是走水路大概一個月左右,要是走陸路時間會稍微長些,約莫兩個月不到。」她拉著析秋的手,笑得很開心:「六妹妹,我要不要先寫信先將這事告訴父親?若是有父親做主,母親便是不同意,也沒有辦法的吧?」

  析秋無話可說,她回握著佟析硯的手道:「這封信可有署名日期,哪一日寄出來的?」

  佟析硯回道:「是十月初寄出來的,也不知為何路上耽誤了這麼久,反正收到了總是好事,他沒事就好!」

  端媽媽聽不下去了,噙著眼淚飛快的掀了簾子出了門,析秋心底直嘆氣:「這件事你不要著急給父親寫信,等蔣公回來也不遲的,至於母親那邊,你也不要說,若是提了母親一怒之下提前將你和周公子的婚事定了,那便得不償失了。」

  佟析硯覺得析秋說得很有道理,就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好,我等他回來再說。」門外端媽媽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傳了進來,佟析硯一驚就從炕上掀了簾子出去。

  端媽媽避之不及,佟析硯看著她問道:「奶娘,您好好的怎麼哭了。」

  端媽媽強擦了眼淚,笑道:「奴婢是替小姐高興。」佟析硯也笑了起來:「我也很高興!」她又回頭去看析秋:「時間不早了,我們去母親那邊吧。」

  析秋怕她出了院子,難保不會聽到下人們談起蔣士林的事,可是這件事她早晚都會知道的,析秋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道:「我出來得急,回去換件衣裳,你先去吧!」

  「那你快去快回,路上也擔心,若不然讓司杏取了來,你在我這裡換了也罷!」佟析硯說著一頓又道:「你就是太瘦了,若不然穿我的衣服也行。」

  析秋抿脣笑著道:「可不見得,也不知昨日是誰穿我的衣服尺寸剛剛好的。」佟析硯這一個月瘦了許多,臉色也變得蠟黃沒有精神。

  「快走,快走!」佟析硯推她出門:「總比你肉多的。」析秋就笑著出去,一轉過身她的臉色便沉了下來,看來她低估了佟析硯和蔣士林之間的感情了。

  她忐忑的不安的去換了衣服,還未等她出門,心竹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拉著析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六小姐……我們小姐她……」

  析秋神情一凜將心竹拽了起來,問道:「到底什麼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2:25 PM

第七十四章:大錯

  心竹胡亂擦了眼淚,回道:「我們小姐知道了蔣公子的事,暈過去了,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她和端媽媽心裡慌得很,又不敢去告訴大太太,想來想去只有來六小姐這裡,四小姐一向願意聽六小姐的話,只有請了她去。

  析秋聽著心裡一凜,眉頭微蹙,壓了聲音問道:「誰告訴她的?」

  「也不是誰說的。」心竹語氣急迫的接著道:「是我們去正房的路上,無意間聽到兩個婆子說的……四小姐一聽就上去質問婆子,婆子哪敢不說,四小姐聽著就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怎麼那麼巧?!

  析秋來不及換衣服,已經抬腳朝外走,邊去問心竹:「這件事可告訴了告訴了大太太?」若是大太太知道了,恐怕想瞞也瞞不住了。

  心竹搖著頭:「端媽媽扣了那兩個婆子,正關在院子裡呢,奴婢六神無主的,就……只能來求六小姐了。」

  析秋到時,佟析硯依舊毫無反應的躺在床上,端媽媽急的在旁邊亂轉,一會兒拿熱毛巾擦臉,一會兒又囑咐心梅餵點水,這會兒正拼命掐人中呢……一見析秋,端媽媽立刻迎了過來:「六小姐,你快看看……這都好長一會兒,人依舊沒有反應的,不會出什麼事吧?」她說得語無倫次,臉上的皺紋彷彿一下子多了許多!

  析秋攜了端媽媽的手,安慰道:「您也別著急,免得急壞了身子!」她走到床邊,目光落在佟析硯慘白的面容上,紅潤的脣瓣,清澈無波的眼睛,此刻都沒了往日的神采和明亮,脣瓣慘白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她暗暗嘆了口氣,轉頭朝端媽媽點了點頭,端媽媽面露詫異,析秋就壓了聲音和她道:「你帶著心竹,心梅出去吧,我陪陪她。」端媽媽就面露感激的看著析秋,析秋又道:「那兩個婆子一直扣著,也惹人懷疑,媽媽先將人放了。大太太那邊暫時瞞著點吧。」

  端媽媽就鄭重的點了點頭:「有勞六小姐了。」話落,就帶著心竹和心梅出了房門,又回身將門關門。

  析秋就坐在床邊,握住佟析硯的手,嘆氣道:「四姐姐……你別胡思亂想,蔣公子現在雖說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可畢竟已經回了京城,連聖上都知道了此事,派二皇子去看望他,宮中太醫也去了數十位,用不了多久他必然能康復醒過來的。」她看著佟析硯:「你這樣反應激烈,若是被母親知道,他與你私相授受,便是蔣公子再優秀,母親也堅決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如若你再有個閃失,那就想都不想了。」

  佟析硯閉著的眼睛動了動,析秋又道:「往後的路還長,你即是鐵了心的要和他在一起,也要細細思量打算一番,如今這樣的情況,你才更要熬住才行啊。」

  一滴淚就從佟析硯的眼角落了下來,她低聲嗚嗚的哭了起來,析秋就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道:「你我都在內宅,他具體病情也不過聽婆子嚼舌頭聽到的,或許他只是受了點輕傷,又或者是現在已經醒了呢,總歸事情沒有弄清楚前,為了你們的將來,你也該謹慎些才好。」

  「六妹妹!」佟析硯睜開眼睛,滿目的血絲:「我好擔心她,這個時候我就好恨,恨我生在佟府,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該多好,也不用整日裡關在房裡,哪裡也不能去!」

  析秋點點頭,道:「是啊。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也不用這樣日日熬著日子過!」可是事情往往都是公平,沒有自由可你有平常百姓家女子所沒有的榮華富貴,即享受了佟府帶給你的安逸,就該付出對應的代價,析秋看著她道:「說這些不過是氣話,你也別胡亂思想,蔣公子那邊,即有皇上的照拂,便不會有問題,你在這裡著急上火,若是生了病豈不又讓他擔心。」

  佟析硯流著眼淚,有氣無力的道:「可我真的好擔心。」她一下子抓住析秋的手:「我……我想去看看他,哪怕一眼我也能放心些。」

  這想法簡直猶如天方夜譚,析秋怕她真會上演一處小姐會公子的私奔戲:「莫說你能不能出去,縱是去了看了一眼又能如何,你要真的不放心,就讓端媽媽過去瞧一眼,回來說與你聽,也是一樣的。」

  佟析硯沒有說話,只默默的流著眼淚,析秋知道現在除了帶她出府,其他的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了,就拉著她的手,沉默的坐在床邊又陪了會兒,就拍著佟析硯的手道:「我去母親那邊,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旁的事也不要多想。」佟析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析秋心裡無奈就起身出了門,端媽媽守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問道:「六小姐,四小姐怎麼樣?」

  析秋要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她的情緒不穩定,你們得小心守著才是。」

  端媽媽神情一凜,暗暗咬著牙去罵蔣士林,若不是他引著小姐,小姐又怎麼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卻還要為了他擔驚受怕,若是身子弄壞了,她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去找蔣士林理論理論,好好的小姐,竟為他成這個模樣了。

  「作孽啊!」端媽媽老淚縱橫,唉聲嘆氣:「也得虧有六小姐鎮著,否則我這老婆子真要手忙腳亂了,六小姐放心,我這兩日一定處處留心,絕不離開小姐半步!」

  析秋放了心,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去了正房!

  大太太只當佟析硯還在和她賭氣周公子的事,也就沒有多問!

  晚上吃過飯,司杏陪著析秋坐在炕上繡花,她用餘光觀察著析秋的臉色一邊道:「小姐……四小姐她是不是……」她隱約覺出些什麼,可又覺得太驚世駭俗不敢相信。

  析秋垂著臉做著手上的針線,頭也不抬道:「沒事!」說完她用剪刀剪斷了線頭,又重新穿了針對司杏道:「天氣冷了,也不用你們值夜,免得受了涼,快回去歇著吧!」

  司杏收了滿腹的心思,就將手裡的線又多分了兩副給析秋備著,才收拾好東西退了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析秋吃過早飯又去了佟析硯那邊,她依舊和昨日一樣躺在床上,臉色卻要比昨天難看許多,析秋端了粥坐在床邊:「你好歹吃點東西,你這樣若是被母親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怕以後便是蔣公子醒了,你們也再沒有機會見面了。」

  佟析硯放空的視線,就忽然轉而看向析秋,眼底驟然一亮,她出乎意料的對析秋點點頭道:「六妹妹說的對,無論如何我要先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又去喊心竹:「扶我起來。」她不讓析秋喂,自己端著碗出乎意料的連喝了兩碗粥,又起身換了衣服,和析秋一起去大太太房裡請安,大太太見到佟析硯滿臉的笑意,拉著她的手問道:「可吃了早飯?」

  佟析硯很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吃了!」又挽著大太太的手問道:「父親今年可回來過年?」

  大太太眼神一黯,想到大老爺信中所說的話:「永州自入冬後便是大雪不斷,他日日去鄉間巡視,又和朝廷要救濟糧和冬衣,事情繁多,今年年節就不回來過了!」

  以前大老爺常常不會來過年,她無話可說,可是她前一次明明在信中提過四丫頭的婚事,想讓他回來決定,卻沒想到他卻一句話沒有提,還讓她自己拿主意……當初三丫頭的婚事,他卻一副生怒著急的樣子怪她沒有做好嫡母該有的事情,現在輪到四丫頭了,他卻一副不管不問甩手掌櫃的樣子!

  她想著心裡有氣,便回道:「不回來,你有事?」

  佟析硯就搖了搖頭道:「沒事,不過問問而已。」她說完朝大太太一笑,道:「我有些日子沒見過大哥了,我想去外院瞧瞧。」

  大太太一愣,挑著眉道:「怎麼突然又提到老爺,又說道你大哥,你今兒怎麼了?」

  析秋聽著也微微詫異。

  佟析硯卻笑道:「哪有什麼事,不過是突然想大哥了。」大太太也沒多想,就點了點頭道:「路上滑,你多帶些人跟著。」又看著析秋囑咐道:「你也陪著你四姐姐去吧,她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吧!」

  析秋正想點頭,卻不料佟析硯卻攔著了大太太,笑道:「我帶著丫頭婆子,哪裡就讓您不放心了,況且,我也有話對大哥說。」說完又笑看著析秋:「六妹妹在,我怎麼和大哥說悄悄話!」

  析秋聽著,就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她覺得佟析硯的舉動很反常,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妥。

  大太太目光一閃,就眯著眼睛看了眼析秋,難道是六丫頭和四丫頭吵架了?她目光微冷,又笑著對佟析硯道:「去吧!也別待太久,這雪堆得這樣深,叫了軟轎抬著。」

  佟析硯就點著頭,笑著帶著心竹和端媽媽並著幾個粗使出了門,在門外又坐了軟轎去了外院。

  析秋獨自一人回了院子,一回去她就拉著司杏道:「你去四小姐院子裡去看看,她若是回來你就回來告訴我。」司杏不明所以,以為析秋有話和佟析硯說,就點頭應了:「是!」

  到了辰時,天空又陰霾了下來,紛紛揚揚的大雪將院子籠在一片銀白之中,司杏卻沒有回來,析秋有些不放心,正要讓春雁也去瞧瞧,司杏卻回來了,她凍的臉頰和鼻子都紅紅的,析秋將手裡的手爐遞給她,問道:「回來了?」

  司杏將外套脫了,又抱著手爐暖著回道:「沒有,不過端媽媽和心梅回來,說四小姐正在大少爺房裡看書呢,大少爺房裡的炕燒的不熱,四小姐就差了端媽媽和心竹回來取衣服。」

  析秋皺著眉頭,心裡越發的不安。

  可到了中午,佟析硯卻又安安穩穩的回來了,她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來,可第二天佟析硯又去了外院,這一次卻是去找徐天青,析秋讓司杏遠遠跟著去了,司杏回來說四小姐去和徐天青借了本書就回來了,沒有多做停留了。

  析秋心裡越發的狐疑,她覺得佟析硯這樣的反應很不尋常,可她去了外院卻又好好的回來了,難道她是去和佟慎之和徐天青打聽蔣士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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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媽媽坐在佟析硯的腳邊的榻上,手捧著參茶滿臉愁容的道:「小姐您中午也沒吃幾口,把這參茶喝了,可不能熬壞了身子啊。」

  佟析硯面無表情的看了眼端媽媽,抬手接過茶碗一口飲盡,眼也不抬又落在書上,語氣毫無起伏的道:「您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端媽媽遲疑的看著她,她這兩天眼皮一直跳,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可四小姐除了話比以前少了,人也沉默了許多,其他的她也沒覺出哪裡不對。

  她心裡擔心就猶豫的站在房裡,沒有立刻出去,佟析硯卻忽然抬起頭來叱道:「媽媽不出去,可是等我出去來讓你?」

  端媽媽一驚,四小姐可從來沒有這樣和她說過話,她頓時眼睛一紅,端著碗開了門就出去了,可又不放心佟析硯,就讓心竹進來伺候著。

  佟析硯垂著頭去看書,可是過了許久書頁都沒有翻動,腦海出了蔣士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喊著她的畫面,再也容不下別的半分,這時心竹推門進來,她想也沒想就將手裡的書扔了出去,瞪著眼睛去看心竹:「你們還當不當我是主子,我說的話竟是半點用也沒有了。」

  心竹被佟析硯的樣子嚇的哭了起來,跪在濕冷的地面上,磕著頭道:「奴婢錯了,小姐消消氣!」佟析硯冷笑一聲:「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是!」心竹膽戰心驚的又將門關上,就默默的守在門外,過了小片刻,房門突然打開,佟析硯就穿著厚厚的衣服走了出來,看也不看守在門口的心竹,心梅道:「我一個人去走走,你們不用跟著!」說完,抬腳就出了院子。

  心竹,心梅根本不敢上去,卻又滿心的擔心就跑著去找端媽媽。

  佟析硯出了門,就迅速繞上了小道,穿過小花園直奔東跨院,東跨院門口守著的婆子見到佟析硯,就笑著蹲身行禮,佟析硯看也不看他們,就飛快的跑到王姨娘空著的院子裡,趁著沒人又閃進上次和蔣士林見面的夾道,迅速脫了外面套著的夾襖,露出裡面心竹的衣裳,又把頭上的朱釵拔下來,將頭髮打散梳了個丫頭的髮髻,跑到角門邊顫抖的去摸析秋曾經說過放鑰匙的磚,夾道裡穿堂風如針般打在臉上,她的額頭上卻滿是汗水……

  摸了半天,她終於找到那塊可以活動的磚頭,拿出鑰匙來去開了角門,因為大老爺不在家,書房的裡只留了兩個小廝守著,天氣冷小廝早不知躲到哪裡偷懶去了,她就迅速出了書房的門拐了上了抄手遊覽,就看府門前的影壁,她繞過影壁就見到外院的側門,側門邊守著兩個年輕的小廝。

  小廝沒有進過內院,更不可能見過佟府尊貴的小姐,見佟析硯一副二等丫鬟的打扮,就笑著迎過來道:「姐姐好,姐姐這是要去哪裡?」

  佟析硯緊張腿都在發抖,她極力平穩了情緒,露出一副倨傲的樣子來,道:「四小姐要吃鴻雁樓的桂花糕,打發我出去賣!」說完又瞪了眼小廝:「好好守你們的門,內院的事豈是你們能問的。」

  小廝被她一斥,那還敢多問什麼,就笑著道:「那勞煩姐姐把腰牌給我瞧瞧吧。」府裡凡事出府的下人,都要有房媽媽給的對牌才可以,若是沒有無論是誰也不能放出去。

  佟析硯就不慌不忙的從腰間拿出對牌來,在小廝面前一晃:「看清楚了?」

  這麼一晃小廝哪看得清楚,可佟析硯這樣凶的樣子,他們哪敢要求再細細看一遍,就一個低頭哈腰說看清了,另一個則去打開了門。

  見門打開,佟析硯激動的都快哭了出來。

  她提著裙子飛快的上了台階,忽然身後小廝又喊住她,她心一下自己提到嗓子眼,顫顫巍巍的頭也不敢回問道:「什麼事?」

  小廝就笑著迎過來,討好的道:「雪天路滑,姐姐要不然就在門口稍等等,讓小的去給您跑一躺吧!」

  佟析硯鬆了口氣,就冷笑道:「小姐的吃食,豈能是你們能經受的。」小廝又嬉皮笑臉的道:「要不然,讓小的給你你租輛馬車吧。」

  「不用。」佟析硯根本不敢再多說什麼,話一落就頭也不回的,飛快的出了院子。

  小廝跟在後頭撇撇嘴,不屑道:「還是小姐跟前的丫頭,這樣的小氣!」

  佟析硯一路跑,她早就在徐天青那裡打聽清楚蔣士林所住的位置,說是離佟府很遠,她不知道有多遠,只知道即便是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她不知道在哪裡可以租到馬車,也不敢隨便和人說話,就提著裙子朝著徐天青說的方向,一路飛奔在大街上,無人之處她心裡還放心些,可到了滿是人流的大街上,佟析硯心裡就開始發慌,她堵著著一位滿頭銀髮的老者去問城東十里鋪怎麼走,老者卻拉著她問:「姑娘可要住客棧?」

  佟析硯嚇的撒了退就跑,她不敢再去問人,就憑著感覺朝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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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心緒不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索性坐了起來,去問司杏:「什麼時辰了?」司杏回道:「巳時。」

  「扶我起來吧。」她下了床由司杏服侍著穿了衣裳,就盤腿做在炕上,越想心裡越是不安,她忽然跳下炕道:「把我的披風取來,我們去四小姐那邊。」

  司杏將披風給她披上,就和春雁兩人攙著她三人冒著風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院子的門緊緊關著,司杏露出遲疑的樣子,析秋朝她點點頭,司杏便抬手去敲門,手才落在門上,門已經被人打開,露出心竹開心的面容:「四小姐你……」話沒說完,她立刻又露出失望的面色來。

  析秋卻皺著眉頭問道:「四姐姐不在院子裡?」

  心竹就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說是一個人出去走走,不讓我們跟著,可是這都出去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心梅也去外院找了,四少爺大少爺那邊也沒見著。」

  她出去散步,還不讓人跟著,析秋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去問心竹:「幾位小姐那邊可找了?」

  心竹就洩氣的點點頭:「都找了,不在!」析秋怒了,眯著眼睛看著心竹道:「那你呆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找?!」

  「六小姐……」心竹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奴婢害怕!」

  「這時害怕有什麼用!」析秋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對著端媽媽並著五六個丫頭道:「不要出聲,都給我去找,府裡的幾個門房也去問問,也不要單問六小姐,就問下午內院可有人出去,若是問著了就仔細問問模樣,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端媽媽也想到可能性,可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一直端莊識禮的小姐,能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析秋如此一說她頓時清醒過來,立刻帶著院裡的丫頭出了院子,分散著出去找了。

  析秋心裡砰砰的跳,希望端媽媽能在宅子裡把佟析硯找到,即便她躲在哪裡也沒有關係,千萬不能和她想的一樣,偷偷跑出去府去,她沒有獨自出過門,根本無法預料,從這個門走出去,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可有的事你越是不想,卻偏偏如你所料,端媽媽帶著院子裡的丫頭哭喪著臉回來:「外院側門的小廝說是中午有位丫鬟出了府,聽他們描述的身高,應該就是小姐了。」析秋知道事情已經不在她所能掌控的範圍了,她看著端媽媽道:「去稟了大太太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她不敢去想大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樣,只希望佟析硯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心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端媽媽面色發灰的點了點頭,如踩在棉花上一樣去大太太房裡,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大太太就帶著房媽媽,錢媽媽並著七八個丫頭粗使婆子趕了過來,她面色如冰的進屋裡轉了一圈,就站在院子指著房媽媽道:「把這些蠢奴才全捆了,若是四小姐有半分閃失,就統統送衙門裡去!」

  院子裡頓時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房媽媽帶著粗使婆子,將心竹,心梅等人的嘴立刻堵上,三兩下捆了個結實扔在地上,大太太又道:「去外院把來旺找來,再去館裡把大少爺請回來。」

  錢媽媽立刻去外院找來總管,大太太就看向站在院子裡的析秋,眼睛一眯道:「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析秋也跪在了雪地裡,膝蓋上頓時一陣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全身,她暗暗咬了咬牙回道:「我來找四姐姐,卻發現她不在院子裡,以為她可能去了大哥哥那邊,就和端媽媽商量去外院找,可外院那邊說根本沒有看到四姐姐……」

  大太太怒容滿面,一下將手裡捧著的手爐扔在析秋的面前,爐子裡的炭火從裂開的蓋子裡散落在雪地裡,發出滋滋的聲音,她冷眼看著析秋道:「這樣冷的天,你素來又是怕冷的,為何不待在房裡,竟到你四姐姐這裡來串門?說,到底怎麼回事?你若是不說,待我查出來,你知道後果的!」

  析秋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女兒只知道四姐姐心情不好,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太太冷笑連連:「好,好!你們一個個串通好了來糊弄我。」她指著析秋道:「那你便給我跪在這裡,一日你四姐姐沒有回來,一日你就給我跪在這裡!」

  析秋沒有說話,靜靜的跪在地上。

  端媽媽身體一晃,脫口想為析秋求情,可是一張口卻又縮了回去,她在府裡這麼多年,大太太的個性她自是知道的,若是現在求情恐怕非但不能讓大太太饒了六小姐,只怕會罰的更重!

  她念頭閃過垂了頭,大太太卻目光似箭射向她:「我念你奶過四丫頭,當你是個懂事的……哼哼,我看你也是好日子過多了,昏了頭了!」

  端媽媽面色一凜在另外一遍跪了下來。

  滿院子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去求情。

  司杏和春雁跪在析秋身後,眼淚匡在眼睛裡卻不敢落下來,心裡卻忍不住去抱怨,因為四小姐,六小姐這已經是第二次受到無辜牽連!

  四小姐這次也太胡鬧了些,竟做出這樣沒譜的事情來!

  不一會兒,來總管來了,一進院子她就看見析秋跪在雪地裡,頭頂上落滿了雪花,面色也慘白的毫無血色,他目光一凝,垂著頭迅速進了房裡。

  大太太和來總管在房裡說了小會兒話,就見來總管面色難看的疾步出了院子。

  司杏就擔憂的看著析秋:「小姐……要不然你把四小姐的事告訴大太太吧,這雪地裡涼,奴婢怕您受不住。」

  析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回道:「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又何必去說呢。」這樣的事情,不應該由她來告訴她大太太,雖都是女兒可佟析硯是嫡女,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必然是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若是現在說了,對與大太太來說,在往後的日子裡,就像一根刺一樣卡在她的喉嚨裡,每一次見到她,就會想到她自己親生女兒和男子私相授受,又私自出府所犯的彌天發錯!

  況且,但凡出了事,就必須就得有人去擔責任,若是大太太一口咬定是她教唆的佟析硯,便是她有百口也辯解不了!

  司杏流著眼淚不再說話,卻偷偷往析秋身後膝行了幾步,用自己的身體去撐著析秋。

  析秋回首,感激的朝她笑笑。

  雪越下越大,不過半刻的功夫,析秋和司杏,春雁就若雪人一樣落了全身的白,身上穿的衣裳裡外都濕了個透,徹骨的冷讓析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咬著牙不讓自己暈過去。

  心竹和心梅並著幾個小丫頭和粗使婆子,被捆著扔在雪地裡,早就有小丫頭扛不住冷昏死過去,端媽媽也翻白眼搖搖欲墜。

  院子裡,死一般的靜,甚至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被淹沒在大雪之中。

  「六小姐!」忽然,院子外面夏姨娘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傳了進來,析秋眯著的眼睛猛然睜開,長長的睫毛上早就落滿了雪花,她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清瘦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進院子裡,一下子撲在她身上。

  「六小姐!」夏姨娘抱住析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析秋臉上的雪水,又將析秋的凍得僵硬的手塞進自己懷裡,抱著她不停的搓著析秋的後背,嘴裡喃喃的道:「凍壞了吧,凍壞了吧……」

  憋了許久的眼淚,在姨娘將她的手塞進懷裡的時候,便落了下來,析秋哽咽的道:「您怎麼來了,快回去。」

  「你在這裡,我怎麼放心。」夏姨娘搖著頭,死命的抱住析秋:「你等著,我去求大太太……求大太太。」說完,她放開析秋就爬著進了正屋。

  「姨娘!」析秋高聲去喊夏姨娘:「是女兒做錯了,母親罰的對,您別去了!」大太太正在氣頭上,若是夏姨娘去求,只怕會引起反效果,連夏姨娘一起罰了。

  夏姨娘一路跪著進了正屋,就看見坐在主位陰著臉的大太太,夏姨娘就膝行著跪在大太太腳邊,哭著道:「太太,六小姐自小身體弱,求您饒了她吧!奴婢願代她受罰……」

  大太太眯著眼睛去看夏姨娘,冷笑道:「這樣就受不了?她滿騙我時就該想到有今日,四丫頭沒事便好,若是傷了半根毫毛,你們一個也別想脫得了干係!」

  四丫頭還沒有回來,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她一向乖巧規矩得很,怎麼可能突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她。

  想到這裡,她看著夏姨娘的視線就更加的冷厲。

  「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夏姨娘看著大太太道:「太太,奴婢知道您擔心四小姐,可六小姐年紀這麼小,她什麼也不懂,哪有膽子去騙您……」又拉著大太太的裙裾:「不然,你罰奴婢吧,奴婢願意代六小姐受罰!」

  大太太雙目赤紅,喝道:「把她給我拖出去!」她站起來指著夏姨娘道:「你既然想受罰,那就一起給我跪倒院子裡去!」房媽媽就皺著眉頭,嫌惡的去拉夏姨娘:「姨娘快別胡鬧了,還是回去吧!」

  夏姨娘卻是甩開房媽媽的手,再次跪了下來:「太太,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打也好罵也好奴婢絕無怨言,只求您饒了六小姐。」

  大太太滿臉不奈,析秋跪在外面緊跟著也進了房門,她扶著夏姨娘跪在大太太腳邊道:「母親消消氣,姨娘只是擔心我,一時說了胡話,女兒這就讓人送她回去。」說完,她怕再次發怒,立刻把夏姨娘拉起來:「姨娘快回去歇著,母親正惱著呢,您不要在這裡給母親添亂了。」說著眼淚卻忍不住順著面頰落了下來。

  「六小姐……雪地那麼涼,你年紀小哪能受的住……」析秋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說下去,就拉著夏姨娘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壓著聲音去勸:「來總管已經去找四姐姐,大哥哥也快回府了,我跪在這裡旁的人還能求情,若是姨娘誰又能幫得了。」她怕夏姨娘不聽,就緊緊的攥著夏姨娘的手:「不過一刻功夫,我還受得了。」

  夏姨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析秋就對門口的秀芝和冬青使眼色,兩人明白過來,立刻跑過來一人一邊架著夏姨娘。

  夏姨娘不再掙扎,她知道析秋說的有道理,只能哽咽著喊了聲:「六小姐……」夏姨娘看著析秋濕漉漉的夾襖,小臉已經凍得發紫,卻還依舊笑面如花的看著她,她心疼得無以復加,牙齒咬著嘴脣,鮮紅的血就嘴角流了下來……

  析秋不忍看她,轉了身又重新跪了下來!

  大太太看著她們母女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發的狠厲!

  房媽媽就上去安慰她:「太太也消消氣,四小姐福大命大,定不會有事的。」大太太著急的來回在房裡走動,根本聽不進房媽媽的話,時不時停下來指著小丫頭道:「去看看,來總管可回來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佟慎之踏著一地的雪花進了院子,他見到析秋跪在院子,頓時面色一凜,步子在她面前頓了頓了,析秋就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大哥哥。」佟慎之目光在她發紫的小臉上轉了一圈,轉了身頭也不回的進了正屋。

  「你總算回來了。」大太太拉著佟慎之的手,低聲的哭了起來,佟慎之就皺著眉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大太太抱著佟慎之哭著,房媽媽一見大太太也慌了心神,就低聲的將事情經過交代了一遍,佟慎之臉色難看至極,他鬆開大太太道:「你別著急,我去五城兵馬司去找找人,讓他們派些人去找。」

  哭聲一頓,大太太想也不行就阻止他:「這怎麼行,若是鬧的滿城風雨,以後你妹妹還怎麼做人!只能偷偷的去找。」若是傳出去讓周家知道這件事,她以後的婚事可就更加難尋了。

  佟慎之皺著眉頭道:「事情分輕重緩急,眼見天色近黑,又是天寒地凍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人,至於其他的事現在不要考慮!」他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您也不用著急,她沒有身份文碟就不可能出城,即然還在城裡,就一定能找到!」

  大太太覺得佟慎之說的在理,就拉著他又道:「即是這樣,也順便去找找你大姐夫,他在衙門里路子廣,單五城兵馬司若是不行,也能去京衙借調些人。」

  佟慎之略一沉吟就點頭道:「也好!那我去了。」

  大太太就揮著手:「快去!」佟慎之轉了身忽又停了下來,對大太太道:「讓六妹妹回去吧,她身體一向弱,不要到時候四妹妹平安歸來,六妹妹卻出了事,最近朝廷裡也不安生,但凡哪家出了點小事,也會被御史放大,佟府如今在風頭浪尖上,謹慎些才好!」

  大太太就不耐煩的對房媽媽道:「讓她們都給我滾吧!那幾個丫頭找間屋子關起來,不管四丫頭怎麼樣,這幾個是不能留了。」

  佟慎之沒有反駁,房媽媽就站在門口指使婆子把心竹幾人關到耳房裡去,又讓端媽媽也跟著進去,最後才看著析秋道:「六小姐也回去吧!」

  析秋由司杏和春雁半扶著,在門外對大太太屈膝行了禮,又朝佟慎之行了禮,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皺著眉頭忍著膝間的劇痛,一步一步進了正房。

  佟慎之看著她慘白的面色,狠狠的皺了皺眉,大太太卻挑著眉看她。

  析秋進來,垂著頭立在了一邊,身上的夾襖因為屋裡氣溫變高,結了冰後便開始滴滴答答落著水,她面色平靜的站著,看向大太太道:「女兒心裡擔心四姐姐,想留著在這裡一起等四姐姐回來,求母親應允。」

  大太太目光一凝,面色終於好了一些,她不看析秋卻對佟慎之道:「你快去吧,多耽誤一刻你四妹妹就多一份危險。」

  佟慎之點點頭,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房媽媽詫異的看著析秋,暗暗點頭,都說四小姐和六小姐親近,適才知道四小姐出事她也生了六小姐的氣,大太太問她一問三不知,明顯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四小姐私自離府的事定也與她脫不了干係,至少她不會毫不知情,至於她是什麼用心,到真是要好好度量度量才知道。

  可是如今看她的神色,倒像是真的擔心六小姐多過自己……

  難道她真的不知道。

  想著,房媽媽就去看大太太,果然見大太太臉色比方才稍微好些。

  析秋默默的站著,每過一刻對於她來說彷彿過了一日,她是真的擔心佟析硯,甚至有些自責,若是她能極早發現,怎麼也也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傻事!

  戍時,院子裡依舊一片靜悄悄的,大太太雙目緊閉靠在椅背上,久久沒有動彈,下人們大氣不敢喘,析秋垂著臉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外面這麼冷,若是佟析硯找到了蔣士林的家倒也罷了,若是在外迷路了……

  結果,她不敢去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2:46 PM

第七十五章:生死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喧嘩聲,析秋頓時回頭朝門口看去,屋檐下點著七八個白熾的燈籠,將院子裡照的亮如白晝,緊接喧嘩聲後,就看到佟慎之抱著佟析硯大步走了進來。

  大太太從椅子跳站了起來,急忙迎了過去,等她看清佟慎之懷裡的佟析硯,頓時紅了眼睛:「我兒……」房媽媽也驚呼出聲,佟慎之就眉頭緊蹙,抱著佟析硯對大太太道:「進去再說。」

  「好!」大太太身體一側,立刻將佟慎之讓進去,又回頭指揮代荷和房媽媽:「快去把房裡的炕燒熱些,再打些熱水來!」代荷和房媽媽應聲匆匆而去。

  析秋靜靜的看著,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前,她能回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司杏拉了拉析秋,小聲道:「四小姐回來了,小姐您也會去換身衣裳吧,這天氣冷,您的衣裳又盡是濕得,會生病的!」四小姐沒事平安回來了,六小姐的罪責就相應沒有了吧?!大太太即便再有怒,也只有等四小姐醒來才是!

  析秋也皺了皺眉,膝蓋上隱隱如針扎一樣,她朝臥室看了一眼,對司杏回道:「你和春雁回去幫我把衣裳準備好,再派喜兒送過來,你們就不用過來的。」

  司杏一愣,想要勸析秋:「小姐!」析秋抬手打斷她的話,眉頭微蹙:「不要多說,去吧!」

  司杏就和春雁兩人出了院子,析秋依舊是站在正廳裡,房媽媽代荷代絹等幾個丫頭進進出出,時不時傳出大太太的聲音,不一會佟慎之出來了,他黑著臉很是不悅的樣子,看到析秋還沒有走,問道:「六妹妹怎麼不回去歇著?」說完,目光就落在她濕了的夾襖上。

  「大哥!」析秋屈膝行了禮,問道:「您在哪裡找到四姐姐的?」

  佟慎之就目光微斂,聲音低低的回道:「城東。」他出府便去尋了在五城兵馬司做副統領的鐘大人,帶著幾十個人幾乎將京城搜了個遍,連京衙也驚動了,最後還是他們的巡役在城東看到佟析硯,就派著人一路跟著她,然後又通知了他,等他趕過去,就看到佟析硯力竭的站在一個巷子口,一看到他就暈了過去。

  城東?他不明白佟析硯怎麼會出現在城東,這一切只有等她醒了再說,念頭閃過她看向析秋,目光帶著疑惑……

  城東,難道蔣士林的家住在城東?析秋回視著佟慎之,搖了搖頭道:「大哥哥想知道的,還是讓四姐姐告訴你吧!」

  佟慎之略點了點頭,又道:「我要出去一趟,今晚驚動了五城兵馬司和京衙,我在鴻雁樓訂了位子,要趕過去才行。」說著往外走,又回頭道:「若是母親問起來,你如實說便是。」

  「是!大哥慢走。」析秋點點頭,就站在門口目送佟慎之的身影消失黑暗中。

  這時,喜兒抱著析秋的衣裳匆匆跑進了院子,析秋就拿著衣裳進來稍間,把身上濕掉的衣裳換下來,又讓她喜兒將衣裳送回去,她自己則又回到正廳裡,默默的坐在椅子上。

  房媽媽端著熱水進來,詫異的看了眼析秋:「六小姐還沒走?」析秋回視著她,點頭道:「四姐姐沒醒,我也不放心!」

  「那六小姐坐會兒。」房媽媽端著水就進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臥室裡傳來大太太低低的喝罵聲,和哭泣聲,緊接著簾子又掀開,代荷笑眯眯的走過來,朝析秋福了福道:「六小姐,四小姐醒了,說讓您進去!」析秋微微點頭,就隨著代荷進了臥室。

  房間裡,佟析硯躺在床上靠在迎枕上,大太太則臉色很不好看的坐在床邊,房媽媽站在大太太身後,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大哥說他去了五城兵馬司,說是在鴻雁樓擺了酒席答謝他們。」大太太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看到析秋進來,佟析硯露出個虛弱的笑容:「六妹妹,是我連累你了。」她聲音嘶啞,人也如虛脫了一般,眼中也沒了光彩。

  析秋上前朝她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有責任,若是我能早些知道,怎麼也不能讓你受這樣的苦。」

  佟析硯搖著頭道:「這和你沒關係,縱是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她說的目光堅定,斬釘截鐵,大太太卻猛然站了起來,喝道:「住口!」她氣的身體微微發抖,指著佟析硯道:「這些年我寵著你,慣著你,如珠如寶一樣,教你禮儀讓你學婦德女訓,沒成想你為了……」她說著一頓,將中間的話略去:「盡忘了最基本的禮義廉恥,虧你讀了這麼多書,盡做出這等事情來。」

  看來佟析硯醒來後,已經把事情告訴大太太了!

  大太太的話說得很重,佟析硯低低的哭著,大太太就眯著眼睛看著她:「從今往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房裡,我明兒就托媒人去周府提親,這門親事你便是願也得嫁,不願也得嫁!」

  「娘!」佟析硯滿眼期望的求大太太:「您就讓我見一面,就一面,只要見到他您讓我做什麼都行。」她就是死也甘心。

  大太太氣了個倒仰,指著佟析硯罵道:「混賬東西!」她捂著胸口直喘氣,房媽媽立刻上來扶住大太太,勸著她:「四小姐也是一時想不開罷了,太太不要發怒,好好勸著就行了。」

  大太太搖了搖了頭,正想說什麼,忽然看到析秋還在房裡,就瞪著析秋道:「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回去吧!」總歸是佟析硯的醜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析秋就看了眼蒙在被子裡哭的傷心的佟析硯,朝大太太側身行了禮,就退了出去,身後傳來大太太含怒的斥責聲:「你是佟府嫡出的千金小姐,從小學的仁孝綱常,如今你不但將這些都忘了,竟還學著不三不四之人,和男子私相授受,你可知道這要傳出去,不但你的名聲掃地,就是整個佟府也要被人恥笑,好!便是這些都不重要,那蔣士林是什麼人,那是文痞流氓,孤傲的眼裡只有自己,當初摘了探花卻不思報效朝廷,學古人諫臣掛印而去,自以為清貴高潔,我道他不過是個浪得虛名,徒有其表的登徒子!」

  「不。娘,你不了解他,他當初……」大太太一揮手,根本不想聽佟析硯說半句話,接著道:「我不想了解她,這樣不知廉恥之人,從今天往後佟府的門都不會讓他進來,我沒有去衙門告他,已是他的造化!」

  佟析硯泣不成聲,事情果然和六妹妹說的一樣,娘的反應這麼激烈,根本不聽她的解釋。

  大太太心裡窩著火,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竟讓連幾個庶出的都不如,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這讓她的臉往哪裡放,今晚的事鬧的這樣大,定是瞞不過哪些夫人的耳朵,若是錢夫人知道了,這門親事只怕也要岌岌可危了。

  她越想越氣,倒坐在椅子上,指著房媽媽道:「去!把那幾個丫頭都給我拖出來,每人打五十大板,然後喊各自家裡人來,都給我領回去!」

  房媽媽點頭,佟析硯驚呼一聲:「不要!」從床上下來撲在大太太腳邊:「娘,事情和她們無關,你要罰就罰女兒吧。」

  「罰你?」大太太冷笑:「主子做錯事不是她們伺候不周,就是慫恿攛掇的,豈能輕饒了她們。」她看著房媽媽道:「去,給我狠狠的打!」

  佟析硯趴在大太太的膝蓋上,哭的眼睛都腫了,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她瑟瑟抖著道:「若真是這樣,那母親把她們都放出去罷,不要打她們,五十大板她們那還有命活。」

  大太太似笑非笑,讓代荷把佟析硯拉起來按在床上,她站在床邊道:「就是要讓你長長記性,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說著她朝房媽媽看了眼,房媽媽立刻躬身出去,不會兒院子裡就響起心竹,心梅以及幾個小丫頭的哭叫聲,她們被堵住嘴,哭著的聲音像是悶在水裡將要溺斃的人,房媽媽一聲令下:「打!」緊接著院子裡此起彼落的落在皮肉上……

  佟析硯聽著哭的撕心裂肺,大太太就紋絲不動的坐在椅子上,代荷不由自主的抱著胳膊,朝後縮了縮。

  不一會兒,院子裡連低低的嗚咽聲也沒有了,只剩下單調的板子聲,轉了眼房媽媽進來,在大太太耳邊耳語了一句,大太太就冷笑著道:「死了就喊了家裡人來領回去,每人給二十兩的喪葬費。」

  「心竹!」佟析硯尖叫一聲,倒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頭頂的承塵,眼角的淚無聲的落在枕頭上。

  大太太就看著房媽媽道:「找副架子來,把她抬到我院子裡去,省得她再惹是非。」又看向佟析硯:「你給我養著身子,從今往後若再敢胡思亂想,我就把你送到保定去!」

  房媽媽就出了門找了副架子來,和代荷幾人將佟析硯移上去,又找了被子給她蓋好,抬著佟析硯出門,院子裡的雪地上,心竹心梅正被外院的小廝,從長長的凳子上拖下來,血肉模糊的後背上血順著衣角流在雪地上,讓院子裡充斥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佟析硯淚如雨下,幾次想從架子上跳下來,房媽媽並著幾個粗使婆子就死命的按著她,大太太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想再去觸她的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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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杏和春雁背過身去抹眼淚,心竹和心梅都是家生子,一個娘和老子在莊子上,一個留在保定的老宅子裡守門,在府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可大太太說打就打,五十大板就是男人也受不住,她們又怎麼能受的了。

  「你們去看過了?」析秋將手裡的繡花繃子放下來,臉色也很不好看。

  司杏點了點頭,露出兔死狐悲的感傷來:「心竹一條腿怕是廢了……心梅……死了,其他幾個小丫頭縱是沒死,這輩子也毀了,家裡人收到消息也不會這麼快就來,恐怕還要在府裡留幾日,我們怕那些迎高踩低的不好好待她們,就私自留了點銀子,不管有沒有用,也算全了我們一場姐妹情誼。」

  這個時候她們就很慶幸,跟在六小姐身邊,雖是提心吊膽的,但卻不會有這樣的滅頂之災,或許,對於她們下人來說,沒有這樣的災難,平平安安的活著出府,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析秋也嘆了口氣,心竹笑眯眯的面容彷彿還在眼前,她還記得有次佟析硯在小花園裡犯病了,滿臉的紅腫連呼吸都不通順,心竹不敢背著她怕憋著氣,就雙手抱著佟析硯,一路走回了西跨院,那時她不過才十二歲,將佟析硯抱回來後,一雙手臂整整三個月碰也不碰一下,腫的比腿還粗。

  「若是一時半會兒她們家裡人沒來,你們就偷偷去瞧瞧。」頓了頓又道:「把我那幾瓶傷藥都帶過去吧!」

  司杏就點了點頭,朝析秋福了福:「奴婢替心竹,心梅謝謝小姐。」

  析秋沒有說話,又重新低下頭去繡花,心裡卻是在想蔣士林,不知道他醒過來沒有,若是知道因為他好幾個人丟了性命,有的人命運也從此翻天覆地,佟析硯也大病了一場,他會不會什麼都不顧,上門來和大太太提親?

  她想著又搖了搖頭,又無奈笑著,他或許能從外人耳中聽到佟析硯的事,可府裡這幾個叫不出名字的丫頭的命,他又怎麼可能知道。

  她忽然很想夏姨娘,很想見見她,就立刻扔了繡花繃子想要下床,春雁就一個箭步上去,按住她道:「小姐,大夫可是說了,您的膝蓋受了涼,若不好好養著以後恐怕會留下病根,這幾天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去!」

  析秋就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我不出去便是,那你代我去看看姨娘吧,再去外院看看七少爺,看看他可穿暖了,這幾日雪大讓他穿我做的那雙鞋底有紋路的靴子,不容易滑到。」

  春雁連連點頭:「奴婢這就去!」析秋又突然喊住她:「穿件披風吧!」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才十一月裡就連下了三場雪,今兒才堪堪出了半天太陽,氣溫卻驟然降了許多,更加的冷!

  這個時候析秋的關心,相比較心竹的悲涼,春雁只覺得心裡滿是暖意,笑著點頭掀了簾子就出了門。

  析秋靠在迎枕上,以她對佟析硯的了解,這件事只怕不會就這樣結束了,好一會兒春雁回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許久不露面的司榴,析秋笑著坐起來,看著她發福後圓潤的身體和大大的肚子,道:「地上濕滑,你有事讓小丫頭進來說一聲,何必親自來。」

  司杏給司榴搬了椅子,讓她坐在炕邊上,司榴笑摸著肚子,滿臉的甜蜜紅著臉道:「……是我當家的送我來。」司杏捂嘴笑了起來:「瞧著,這都改口喊當家的了,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眼裡只有銀子的司榴,終於被福貴壓下去了。」

  司榴嗔了司杏一眼,依舊似以前一樣一生氣就嘟著嘴說話:「哪有,我不過是在外面給他留點臉罷了,在家裡他敢不聽我的。」

  析秋也笑了起來,看著司榴的肚子道:「我怎麼瞧著你肚子格外的大,可請大夫看了?」她記得佟析華五個月時的肚子可沒有她大。

  司榴就咯咯的笑了起來:「請了,說是……說是一胎懷了兩個……所以我才想在肚子還小些來看看小姐,等過了六個月,只怕我連路也走不了了。」

  析秋啊了一聲,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司榴的肚子,也是滿臉的高興:「這可真好,一次生兩個可省了許多事。」她忽然又想到:「穩婆可請好了,一個恐怕不夠吧,等我回頭給你列個單子,你生孩子前讓福貴照著把東西都備齊,一定要照著單子做。」生孩子的風險實在太大了,這時又沒有消毒設備淨房隔離,若是感染或是過程中有半點馬虎,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司榴點頭不迭:「我早就和福貴交代過了,以前小姐教我的我都還記得,不過若是您再列個單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春雁笑著將茶遞給司榴,忍不住蹲下來摸著她的肚子,她笑著道:「這一次生兩個,可逃不得有一個要給我做乾兒子的。」司杏和司榴大笑起來:「瞧瞧,這還沒嫁人就想要兒子的了。」

  析秋也笑了起來,心裡為司榴高興。

  司榴笑著,就停了下來,朝門口的簾子看了一眼,壓著聲音對析秋道:「小姐,蔣士林恐怕不行了。」析秋心裡突的一跳,緊張的看著她道:「你聽誰說的?」

  「你們在府裡不知道,外面可都傳遍了,說皇上從宮裡調了十幾個太醫,救了一夜也沒有把人救醒,據說早上府裡都敲了喪更了!」

  真的死了?析秋不敢相信,對於大周的學子來說,蔣士林就像是一個傳奇,從一個平民之家一躍成為大周人人敬仰的探花,殿試之上又連得聖上誇讚,一度是朝中炙手可熱未來的肱骨之臣,可他卻因為和三皇子政見不合,一怒掛印而去!

  在城外開了私塾教平民百姓的孩子讀書,卻因為名氣太過響亮,而不得不將私塾不斷擴大,漸漸形成規模成了大周屈指可數的潛山書院,這樣的人,就這樣死掉了?

  「喪更真的從蔣府傳出來的?」

  司榴點頭道:「都是這麼說!」析秋又拉著司榴問道:「那外面可傳了佟府四小姐的事?」

  「沒有,我當家的還特意上街轉了轉,根本沒有人知道四小姐的事,小姐不用擔心。」析秋鬆了口氣,現在大家關心的是福建的戰事,如今蔣士林又出了事,佟析硯這樣的小事要不然就被佟慎之用手段遮掩了下去,又或是被蔣士林和福建的事淹沒了。

  析秋沉默的靠在鴉青色的撒花迎枕上,司榴和司杏擔憂的看著她,春雁就笑著去拉司榴:「你難得來,去我屋裡坐坐吧,我前些日子閒著,又做了幾雙鞋子,你來了正好帶回去。」

  司榴點點頭,順勢站起來,由春雁和司杏一人扶著一邊安靜的往外走:「小姐是不是在擔心四小姐?」

  春雁就點點頭道:「怕是四小姐那邊還要鬧一場。」說著嘆了口氣,三個人就相繼出了門。

  佟析硯那邊果然不安寧,她正拉著房媽媽的手,求著她道:「媽媽我知道您為難,我也不讓你做旁的事,您只要把大哥哥請來就可以了。」

  房媽媽就為難的看了一眼門口,又心疼的看著佟析硯瘦的巴掌大的小臉上,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好,媽媽替你跑一趟。」

  佟析硯就哭著謝了房媽媽,房媽媽出了門就去了大太太房裡,大太太正坐在炕頭上喝茶,見到房媽媽進來問道:「她說什麼?」

  房媽媽回道:「說想想見見大爺。」

  大太太就擰了擰眉頭,過了片刻點頭道:「慎之性子直不會拐彎抹角,讓他說也好點,一次斷了她念頭,也省得她心裡再有什麼期望!」房媽媽就嘆了口氣,去外院請佟慎之,恰好徐天青也在,兩人不知在說什麼,房媽媽只聽到蔣公子幾個字,旁的一個字沒聽清,她笑著進去將佟析硯的事告訴佟慎之。

  佟慎之就站了起來,對徐天青道:「你稍坐會兒,我去看看。」

  徐天青臉色也不大好看,點著頭道:「我再去蔣府看看。」就和佟慎之並肩一起出了門。

  佟慎之剛進佟析硯的房門,就見佟析硯鞋子都沒有穿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拉著佟慎之的手道:「大哥,他們說蔣公子死了,我不相信,我只想問一問你,他如今到底怎麼樣?」

  佟慎之狠狠的皺了皺眉,面露一絲不悅,斥道:「四妹妹,你這樣成何體統,從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當聽母親的才是。」

  佟析硯哭著搖頭:「大哥要罵我等會兒再罵,你先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佟慎之略一猶豫,忽然門簾子就被大太太掀開,她冷著臉道:「瘋瘋癲癲的……還不快到床上去。」佟析硯根本不聽她說話,就只拉著佟慎之的袖子:「大哥,我求求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蔣公子他……」佟慎之話說了一半,被大太太一喝:「慎之!」大太太上前將佟析硯拉開,將她按在床上:「你也不用問你大哥哥,現在滿城裡誰不知道,昨晚蔣府喪更都傳了,你就死了這條心!」

  佟析硯眼睛瞪,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佟慎之看著她這樣,欲言又止卻又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揮袖出了門。

  大太太手忙腳亂的將佟析硯放在床上,又去喊代荷:「快去請大夫。」又接過房媽媽手裡的茶親自餵給佟析硯喝,可佟析硯彷彿毫無知覺一般,水到嘴裡就流了出來!

  大太太這次真的慌了,一邊掐著佟析硯人中,一邊去催房媽媽:「快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房媽媽也六神無主的樣子,沒想到四小姐和那個姓蔣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一聽到他死訊就暈了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房媽媽就忽然想到六小姐,按著大太太的手道:「去請了六小姐來吧,她懂醫術,四小姐的病一直是她護理著,這兩年都沒犯,就連侯府的二小姐也是她救了兩次,指不定她能有辦法。」

  大太太哪還有別的想法,就擺著手道:「快去!」

  房媽媽帶著小丫頭匆匆去知秋院,不一會兒就見司杏和春雁扶著一瘸一拐的析秋出了門,急急忙忙的趕到智薈苑。

  析秋一進門就見大太太垂著淚坐在床邊上,見到析秋進來她立刻攜了析秋的手道:「六丫頭,是母親錯怪你了,都是你四姐姐的錯,這孽障被那姓蔣的引得迷了心智,一聽他死了就昏了過去,你快去瞧瞧。」

  析秋扶著大太太的胳膊,安慰道:「我和四姐姐要好,卻沒有及時察覺她的心思,我本就有責任,母親罰得對!」說著就和大太太朝床邊走:「我先看看。」

  析秋上去將佟析硯放平,又解開她的衣領,回頭對房媽媽道:「去泡點糖水來。」房媽媽一聽立刻出去去泡糖水。

  掐了幾次人中,又按了虎口,析秋直嘆氣這裡沒有高科技的東西,她便是想護理也只能做這些罷了,好在等房媽媽來了,析秋又找了讓人找了空的竹枝來,給佟析硯餵了幾口糖水,又等會兒她終於醒了過來。

  大太太鬆了口氣,上去抱著佟析硯,析秋站著忙了一通,腿早就疼的厲害額頭也滲出密密的汗,房媽媽見著就端了繡凳給她:「六小姐快坐著歇歇。」

  析秋朝她笑笑,也不客氣就順勢坐了下來。

  大太太這邊和佟析硯說了半天的話,可後者卻毫無反應,好在這時候大夫來了,就讓閒雜人等出去,析秋由著司杏扶著出了門,房媽媽親自來送析秋:「六小姐千萬別記在心裡,太太那天是被氣糊塗了。」說著看向析秋的腿:「待會可要讓胡先生給六小姐去瞧瞧?!」

  析秋笑著搖頭道:「不用。」她攜了房媽媽的手道:「媽媽說的太客氣了,母親罰我自是我有錯,又怎麼可能記在心裡,只是要勞煩媽媽,若是四姐姐好些,就派個人告訴我一聲,我也放心些。」

  房媽媽就點頭道:「好!」

  析秋帶著司杏和春雁回了知秋院,智薈苑裡胡大夫開了些補氣養心的藥,又停了筆拿出另外一張藥方出來對大太太道:「這是六小姐的方子,她的腿受了寒濕,若不好好養著,怕是會成大疾。」

  大太太目光一閃,就點頭對房媽媽道:「你拿著兩張方子讓人隨先生回去去抓藥吧,六小姐那邊抓好了就送過去。」

  房媽媽躬身道:「奴婢這就讓人去抓藥。」

  等藥煎好了,佟析硯勉強被餵了半碗,卻悉數吐了出來,人也軟軟的倒在床上,雙目放空根本毫無焦距的看著人,大太太擔心她就將她搬到自己房裡,護理了兩天可依舊沒有起色。

  到第三天早上,佟析硯忽然好了起來,自己吃了半碗的藥,又勉強起身要起來梳頭,大太太攔著她:「傻孩子,在自己家裡,便是隨意也沒什麼,況且你又病著,哪顧得了這些。」

  佟析硯很倔強的搖著頭道:「我要梳頭!」大太太不敢太違著她的意思,就讓梳頭的婆子給她梳了頭,佟析硯就笑著和大太太道:「母親,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大太太面露遲疑,佟析硯卻一臉精神爍爍的樣子:「母親放心,我想通了,就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我把丫頭留在外面,你有事就喚她們。」大太太猶豫的出了門,佟析硯就關了門,找出筆墨紙硯坐在桌子邊上靜靜的寫著字,房媽媽就在門縫裡覷了一眼,回來說給大太太聽:「很安靜,正在寫字呢。」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點點頭:「隨她去吧,練練字也能靜心。」

  房媽媽點點頭又遲疑的道:「大小姐和姨太太那邊可要告訴一聲?」

  大太太堅決的擺手道:「華兒正懷著身子,她一向又疼四丫頭,若是知道了出了事可不得了,至於姨太太就更不要說……」她不笑話自己就算不錯了,哪裡就有同情心!

  房媽媽垂了臉沒有說話。

  析秋這邊也正吃著藥,司杏正用在爐子上烤得熱呼呼的毛巾給析秋敷腿,她看著析秋紅腫的膝蓋道:「都說女人做月子的時候能養好以前的病,小姐以後生孩子時定要好好養著才行。」

  析秋笑了起來:「行,往後我坐月子的事就交給你了。」說著和春雁相視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春雁替析秋敷好腿,正拿著毛巾和托盤出門,忽然門簾子被人掀開,喜兒急急忙忙跑進來道:「六小姐不好了。」

  析秋正繡著花,忽然針就扎進手指裡,她趕忙將手指放在嘴裡嗦了嗦問道:「怎麼了?」喜兒回道:「四小姐自縊了。」

  析秋一下子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喜兒道:「你說的是真的?」她這兩日一直讓喜兒沒事就待在正院裡幫忙,連宋媽媽也一起派了過去,大太太還因此誇了她幾句。

  喜兒點點頭,很確信的道:「大少爺和表少爺都去了,連二老爺和二太太都過來了,大太太正哭著呢,院子裡一團亂!」她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四小姐可能還沒死,我瞧著二老爺讓常隨拿了他的名帖去宮裡請太醫了。」

  析秋鬆了口氣,人還活著就好!

  「你再去看看,有什麼事再回來告訴我。」現在人多她去也沒有用,只能在家裡等消息了。

  喜兒點頭,掀了簾子出去。

  春雁癱坐在地上,她昨天去看心竹,心竹還讓她帶話給六小姐,說她不怨不恨,讓六小姐好好的,不要再做傻事了,只要她知道小姐過的好她比什麼都開心。

  她當時聽著只覺得心裡又酸又痛一句話也回不了,沒想到話還沒找機會送過去,四小姐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出了這樣的事想瞞也瞞不住了,當天佟析華就由著蕭延亦送回來,姨太太也趕了過來,一家子人待在半夜,好在佟析硯由太醫針灸後又餵了藥,總算醒了過來,大太太后悔莫及,抱著佟析硯大哭起來。

  佟析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看到才幾個月不見自己活蹦亂跳的妹妹就剩了半條命躺在床在那裡,哪有不傷心的道理,她當著姨太太的面和二太太二老爺的面不好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一等房媽媽送走二老爺和二太太還有姨太太后,又讓佟慎之和徐天青陪著蕭延亦去外院,她就迫不及待去問房媽媽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房媽媽就把事情的前後後果告訴她,佟析華就滿臉的震驚:「是那個蔣探花?」

  房媽媽點頭道:「可不就是他,我當他雖滿腹文采又被學子追捧是不世出的英雄學究,引他為清客領袖,以為是多高風亮節的人,卻沒想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佟析華也狠狠皺著眉頭:「那些不過是虛名,他得罪了三皇子,若不是二皇子護著早不知死了多少次,這樣的人沒有前程可言,若是四妹妹真的嫁給他,除了和他吃苦,還能得些什麼。」

  「正是這個理!大太太也正是這樣想的,才騙著四小姐說姓蔣的死了的。卻沒有想到,四小姐她……」那日蔣府確實傳了喪更出來,卻不是因為蔣士林,而是蔣父早在蔣士林重傷回府之時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挨了幾日等不到蔣士林醒來,就撐不住撒手西去了。

  一場誤會而已!

  佟析華嘆了口氣,就撐著腰由林媽媽和秋露扶著進了房裡,大太太見她進了,就擦了眼淚道:「你回來做什麼,懷著身子行動不便,若是出了事可怎麼是好。」

  佟析華懷孕後,孕相極是不好,不但腿腫了就連臉上也微微浮腫起來,吃什麼都吃不下,前幾個月倒還好,後面幾個月因為身子太虛就幾乎躺在床上不敢下來,整日裡用燕窩人蔘養著。

  「四妹妹都這樣了,我不知道便罷了,即是知道了我怎麼能安心呢。」她挽著大太太安慰道:「母親也別擔心,四姐姐年紀小,過段時間等想通了就好了。」她說著,看了眼床上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的佟析硯道:「實在不行,母親就和四妹妹說實話,先穩住她然後再偷偷把親事定了,到時候她嫁過去和相公日夜相處生了感情,正經過日子,難道那蔣士林還能厚著臉皮找上門不成,於四妹妹來說這些事也不過是年少輕狂罷了。」

  她話方落,躺在床上的佟析硯眼簾頓時動了幾次,擱在被子裡的手激動的攥起了拳頭。

  大太太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就怕周家聽到風聲,心生退意。」她對那位周公子是真的滿意,不但長相好,人也是知書達理溫文有禮。

  佟析華就面露不屑:「莫說錦鄉侯如今不受寵,就是在朝中得力又如何,他也不過是旁枝罷了,如今才是舉人明年春闈能不能高中還不確定,憑什麼對四妹妹挑三揀四的,便是周家有旁的心思……」她挽著大太太笑道:「不是還有錢夫人這層麼。」

  大太太也露出絲笑容,錢夫人幾次接觸下來,她也知道錢夫人可是聰明人,她選佟析硯看中的可不就是佟家看似簡單卻旁根錯節的姻親,如今二老爺又入了閣,佟慎之將來的仕途必然順遂坦蕩,佟家之勢將來必不可擋。

  放了佟家這樣好的親家,又去哪裡能找到和周家門當戶對的去!

  轉念她又想到佟析硯,露出滿臉愁容來:「可是你四妹妹她……」她真沒有想到,四丫頭性子竟這樣倔,一門心思鑽了牛角尖。

  佟析華目光一轉道:「我看不如這樣,讓她去我哪裡住些日子,一來在侯府是客她總是要壓著點性子,縱是有事也不會亂來,二來我正好也悶得很,讓她陪陪我,我也有人說話。」

  這個主意不錯,大太太卻依舊皺著眉頭道:「你婆婆那裡可知道四丫頭的事?」

  佟析華滿不在乎的道:「婆婆如今拿我的肚子當寶貝疼著,哪會有什麼想法,再說她一直也喜歡四妹妹,過去了只有高興的份。」

  大太太沒有說話,指了指床上道:「也要問問她的意見才好。」佟析華就笑站了起來,朝大太太眨眨眼睛:「我去和四妹妹說。」

  她坐在床邊上,拉著佟析硯的手,笑著道:「四妹妹,和我去侯府住些日子可好?」她看到佟析硯眼睛動了動,又接著道:「也陪陪我說說話,我整日待在房裡,你姐夫又忙得很,你去了我也熱鬧些。」

  佟析硯就忽然睜開眼睛,看了眼佟析華又去看大太太道:「讓我去侯府可以,那讓六妹妹陪著我一起去。」在侯府雖然不如家裡,可人流卻比府裡複雜許多,她打聽蔣士林的事也方便不少。

  大太太眉頭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你六妹妹也正病著,怎麼能和你一起去,讓她在家呆著養病,你隨你大姐姐去吧!」

  佟析硯倔強的側開臉,又重新閉上眼睛,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佟析華一見她這樣就笑著道:「母親不同意,我答應行不行?就讓六妹妹陪著。」

  佟析硯就睜開眼睛,朝佟析華點點頭。

  大太太狠狠的皺著眉頭,佟析華就挽著她出門勸道:「六妹妹向來也是安分的,我們把四妹妹交給她,她也不敢有什麼心思,若是四妹妹出了半點閃失她可是擔不起責任的,母親就放心吧,縱是再不成,不還有我嘛!」

  大太太沒有說話,算是沒有反駁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2:58 PM

第七十六章:暫住

  「小姐,四小姐為什麼讓您陪著?」春雁將析秋的冬衣一件一件疊好,再歸置到箱籠裡,又將一些日常用的放進去,不過住個十幾天,卻前前後後帶了六七個箱籠,析秋看著暗暗搖頭,忽然明白為什麼那些內宅婦人寧願待在家中,也不願隨意的出門走動,這單單她一人都這麼多東西,還不去看司杏和春雁的,只怕佟析硯的東西只會更多。

  「她心裡悶,去大姐姐家裡雖是能散心,可能和她說話的人卻沒有……她可能想和我說說話吧。」她了解佟析硯,若是平常在她知道自己腿傷未恢復的情況下,不會硬要求帶著自己,既然開了這口想必她定是有事想要和自己商量。

  她暗暗嘆了口氣,若非佟析硯開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去侯府的。

  春雁和司杏又細細將歸置的箱籠拿筆記著,又在外面貼上紙簽,這才算是收拾完了,兩人站在桌邊喝了口茶,司杏笑道:「也不知道車什麼時候到。」

  析秋也從炕上起來,展開手由春雁服侍穿了衣裳,又轉過身對她道:「姨娘和七弟那邊你可說過了?」春雁點頭回道:「七少爺說了,只是姨娘很擔心您的腿,交代了些話,旁的也沒有了。」

  析秋點頭便坐在椅子上去摸膝蓋,春雁就在她面前蹲下來,替她去揉膝蓋:「是不是又疼了?奴婢再給您敷一次吧!」

  「不用。」析秋笑道:「這樣的病一兩年也不會有起色,單純熱敷解決不了問題的。」她看到春雁臉色黯了黯,就拉著她起來道:「去前面看看,大姐姐的馬車可來了。」

  春雁沒有說話,就點了出了門。

  宋媽媽和春雁擦身而過,一個停在門內一個停在門外,宋媽媽道:「姑娘這是去哪裡?」

  春雁就指了指前院:「去看看四小姐那邊可有幫忙的。」宋媽媽擺手笑道:「我剛從那邊過來,四小姐的東西昨兒就收拾好了,大姑奶奶來接兩位小姐的車也到了,大太太就是讓奴婢回來告訴小姐的,讓我們將東西搬到二門去裝車。」

  我們?析秋眉梢微微一挑,春雁也覺察話裡的意思,問道:「媽媽也去?」她們計劃是讓宋媽媽守院門的,她們三個去侯府。

  「可不是,太太特意囑咐的。」她笑看著析秋:「說是只帶兩個丫頭,未免少了些,侯府不比家裡,總要事事考慮周到些才行。」

  是怕去侯府讓人覺得小姐沒有貼身的媽媽,大太太面子上不好看吧!

  析秋笑著點頭:「有媽媽在確實方便些,那就有勞媽媽了。」宋媽媽客氣的笑著:「六小姐客氣了,奴婢雖年紀長些,可終歸還是您的奴婢,您有事儘管使喚。」

  析秋笑著沒有答話,讓春雁和司杏找來粗使婆子將箱籠抬去二門,她自己則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的目光就落在她腿上,眉頭略蹙了蹙,語氣卻是溫和的:「你雖是妹妹,可在我眼裡你卻比四丫頭穩重許多,你們兩個去侯府你事事要替她想著才好,可不能出了亂子,惹人笑話。」

  「是!」析秋低頭應了,大太太又道:「去了也不要滿院子的亂跑。」說著一頓:「五夫人和二小姐那邊也走動的少些,沒事就去陪你大姐姐說說話,你們終歸是一家人!」

  大太太說著,視線就忍不住落在析秋的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芙蓉色的褙子,裡頭一件石榴紅的夾襖,下面是澹澹色的挑線裙子,亭亭玉立站在大太太面前,清瘦的面容上雙頰有著淡淡的紅暈,雙眸明亮如寶石一般,晶瑩剔透處處細緻均勻,有幾分夏姨娘的溫婉,卻又不同於夏姨娘單純的柔弱,彷彿有些不一樣,可到底哪裡不一樣她一時卻說不上來,只是忽然間她發現,六丫頭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出落的這般絕色了。

  她又想到佟析硯,入冬才做的衣裳如今套在身上大了一圈,面黃肌瘦的,全沒有平日裡的半分風采,大太太目光一斂眼睛便冷了冷,揮手道:「天氣冷,你先到車上去吧,你四姐姐等軟轎來了,就讓人抬過去。」

  析秋微笑著點頭:「是!」代荷已經掀開門簾子,析秋就笑著和她打了招呼出了門,帶著司杏和春雁去二門,甬道上積雪被鏟掃得很乾淨,可依舊有些濕滑,春雁和司杏就一人一邊扶著析秋生怕她摔倒。

  析秋就笑著打趣自己:「如今我倒也成了柔弱小姐了。」司杏掩面笑道,笑容卻有些苦澀:「小姐從來都是小姐的!」

  到了二門,宋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已經將幾個箱籠搬上了車,析秋就看向前面的兩輛車,果然如她所料佟析硯帶的東西比她多出了一倍,兩個人出門前前後後竟用了五輛車。

  有侯府的趕車婆子笑著過來打招呼,朝析秋蹲身行了禮:「六小姐,四小姐還沒來,奴婢扶您上車坐著歇會兒吧,車裡放著炭爐,您也暖和些!」

  析秋微笑著點頭:「有勞媽媽了。」就回頭看了司杏一眼,司杏就和那婆子一人一邊扶著析秋上車,等析秋上了車司杏拿出個荷包打賞了婆子,笑著道:「天寒地凍,媽媽拿去買酒喝。」

  婆子不收,笑著道:「奴婢是奉命辦差,哪能要小姐的賞錢。」司杏將荷包塞在她手裡:「媽媽可就見外了。」

  婆子就笑著收下了,又在手裡掂了掂,臉上掛著的笑容越發的和氣。

  車和上次侯府派來的車一樣,析秋靠在左邊坐了下來,一會兒佟析硯由婆子抬著過來,她穿著厚厚的夾襖,雖然打扮得很得體,可臉色卻依舊很差,看到析秋佟析硯眼睛裡立刻氤氳著淚水,等放下車簾她便伏在析秋的肩頭哭了起來……

  「快別哭了!」析秋拍著她:「你現在身子虛,可禁不起折騰了。」這裡裡外外都是婆子丫鬟的,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聽見了還不知道會傳了什麼話出去。

  佟析硯擦了眼淚,抬手去摸析秋的膝蓋:「我都聽說了,都怪我太魯莽了……是不是很痛?」

  析秋微微笑著,看著她道:「不過是些小傷,到是你把我嚇了一跳,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目光落在佟析硯脖頸處一道紫色的瘀痕,雖已經有些消褪,可依舊能清晰的看見,佟析硯就拉著她的手,語氣有些急切:「六妹妹,他沒有死,我親耳聽房媽媽說的。」

  析秋一怔:「真的?」

  佟析硯點頭不迭:「房媽媽說他沒有死,我又偷偷問表哥了,他起先不願告訴我,後來礙不住我左右相逼,他就說了,他說蔣府確實死了人,但卻不是蔣公子,而是他的父親,蔣公子在昨天就醒了,他因為腹部受了刀傷現在還不能動,但已經能開口說話了。」她緊緊握著析秋的手:「我一定要想辦法見一見他!」

  析秋笑看著她,沒有接她的話,想見一面?談何容易!

  莫說蔣公子如今有傷在身活動不便,縱是他能出來,他們又從哪裡能找到機會見面!

  佟析硯靠在厚厚的軟墊上,忽然神情又黯淡下來,她轉頭去看析秋嘆氣道:「心竹……心梅,還有端媽媽……都不在了,再也沒有人幫我……」說著又哭了起來:「是我害了她們。」

  她想到那天院子裡雪白的地面上,那一塊一塊刺目的殷紅,這些天無時無刻不灼著她的心,痛得無以復加,她不過想要一份情投意合的情意,為什麼就這麼難!

  「都過去了。」析秋忽然覺得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言語表達已經顯得很乾澀,車裡就陷入長長的沉默,幸好車外宋媽媽隔著簾子的說話聲傳了進來:「小姐,啟程了。」

  析秋淡淡回了句:「知道了。」馬車就嘚嘚的動了起來,車輪壓過地面發出吱吱聲,令安靜的車廂裡至少不再死寂,過了許久佟析硯開口道:「六妹妹,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覺得我不該偷偷跑出去,不該這樣做。」

  「啊?」析秋轉頭去看她,笑道:「都已經過去了,就連心竹都說,只要你過得好,她無論怎麼樣都無所謂。所以,你也不要時時掛在心裡了,只要自己不後悔,那都是值得的。」

  「我後悔!」佟析硯掩面而泣:「我後悔沒安排好她們,我後悔沒有想清楚後果,我後悔因為我讓你們都受了連累……我後悔死了……」說著她一頓又道:「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心裡眼裡都是他,就想知道他怎麼樣,傷勢重不重,不去看一看我真的不放心!」

  「嗯!既然如此就別想了,只是你和蔣公子之間的事,我希望你仔細思量思量,大太太心裡還是疼你的,若想讓她同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再不能用這樣過激的方法了。」

  佟析硯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馬車從上次經過的路進了侯府,在二門又換了青幃小油車,駛進了花園裡,等穿過抄手遊廊析秋遠遠的就看到蕭延箏笑盈盈的站在台階上等她。

  「六妹妹!」蕭延箏迎了過來,拉住析秋的又朝佟析硯笑道:「四小姐。」轉了頭又和析秋說話:「半年不見,你又長高許多,瞧著都快比我高了。」

  析秋笑著道:「哪會比你高。」到是蕭延箏,及笄後彷彿花朵漸漸綻開,眉宇間多了幾分嫵媚。

  佟析硯朝蕭延箏行了禮,蕭延箏看著佟析硯道:「聽說你病了,如今病可好些了?我怎麼瞧著你比上次來瘦了許多?!可請了太醫,怎麼說的?」

  「好多了。」佟析硯回道:「倒也沒多大的事,只是要靜養著。」

  蕭延箏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手拉著析秋一邊對佟析硯道:「那趕緊進去歇會兒,娘和二嫂正在裡面等著呢。」

  佟析硯點點頭,三個人就帶著丫頭婆子進了正院。

  這次並未進左手邊的隔間,而是隨著蕭延箏進了右手邊臥室前的暖閣裡,太夫人正端坐在炕上,佟析華坐在她的左手邊,宣寧侯夫人則在右手邊,五夫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析秋和佟析硯並肩走進去,恭恭敬敬給太夫人行了禮,又和侯夫人和佟析華見了禮,轉身朝五夫人道:「五夫人!」

  五夫人笑眯眯的拉著佟析硯的手,眼睛閃著精光上下打量著佟析硯,笑著道:「幾個月不見,兩位親家小姐可是出落的越發標誌了。」說完又回頭去看太夫人:「娘,您快瞧瞧,我如今這樣和兩位親家小姐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啊。」

  太夫人笑著看她:「你便是不懷孕,也不及人家一半。」又轉了臉去看析秋和佟析硯:「一路累了吧,都坐下說話。」

  析秋和佟析硯笑著在五夫人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佟析華笑道:「也不過幾步的路,哪裡就累了,我怎麼瞧著娘有些偏心了。」她說著就挽著太夫人的胳膊,語氣非常親昵。

  析秋暗暗挑眉,她覺得佟析華好像和五夫人之間,彷彿氣氛有些不對,念頭閃過果然就見五夫人眼裡盡是滿眼的諷刺。

  太夫人好像對她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絲毫未查,笑著去問佟析華:「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

  佟析華回道:「安排好了,就在我院子的後面,離我房裡也近,來回也方便!」太夫人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忽然又道:「我記得那裡靠著離景閣吧?雖說裡面不住人,可總是不妥的,你哪裡若是安排不開,不如讓兩位小姐住在我這裡罷了,離著延箏也近,彼此年齡相仿也能做個伴!」

  離景閣是四爺八歲前住的院子,幾個少爺的院子都是相鄰不遠,後來成年後一個個搬到外院去住,後來二爺成親後就搬到現在的院子裡,而四爺一直住在外面,離景閣就一直空置著,佟析華曾動過心思將那院子的牆拆了匡到自己院子裡來,可太夫人委婉的拒絕了。

  如今析秋和佟析硯住進去的後院,就是和後來佟析華擴建的,和離景閣只有一牆一夾道隔著。

  佟析華目光一閃,笑著道:「這怎麼好意思,是兒媳邀她們來的,怎麼能做甩手掌櫃……就住我那裡吧,平時丫頭婆子伺候著,也不會有事!再說,眼見也要過年了,年前她們也是要回去的,也住不了多久,也不用講究什麼!」

  「哪有趕客的!」太夫人笑著瞪了眼佟析華:「縱然是妹妹也不能這樣說話。」她又看向析秋和佟析硯:「兩位親家小姐可別往心裡去,她這嘴最是會得罪人的了。」

  明著是在斥責,暗的卻是在維護,佟析硯很高興太夫人和佟析華這樣親近,她們這樣就表明佟析華如今在侯府過得很好,她微微笑著,析秋卻掩面和太夫人道:「有您在,便是姐姐趕我們走,我們也不走的!」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太夫人更是看著析秋,顯得很喜歡:「我還道親家小姐內向,卻沒成想也是個有趣的。」

  佟析華詫異的看了眼析秋,仔細去打量她,就見析秋面露微笑,大大的眼睛明亮清澈,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舉手投足間婉約風情,相貌也是初見清麗秀雅,她再去看旁邊精神不佳的佟析硯,穿著湖綠色的夾襖外頭是一件煙霞色雙金撒花褙子,本應明艷照人的她此刻去和析秋一比,頓時如明珠失了光彩……她笑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娘,我先帶他們回去吧,等她們收拾好了,再來給您請安。」

  析秋就和佟析硯一起站了起來,太夫人笑著點頭道:「晚上過來吃飯!」析秋和佟析硯雙雙蹲身行了禮:「是!」又轉身去和宣寧侯夫人和五夫人道別,五夫人道:「明兒去我那裡坐坐,我家秋娘也有人作伴了。」宣寧侯夫人則依舊是淡淡的,略點了點頭,析秋和佟析硯應了就跟著佟析華出了門。

  佟析華由秋萍秋露扶著,前後簇擁的丫頭婆子,析秋則帶著司杏,春雁和宋媽媽,佟析硯那邊則是大太太身邊的代絹,代菊並著錢媽媽,一行人呼啦啦出了院子,不如上次來時院子裡綠意盎然,地上零落的散著枯黃的葉子,在青石板的甬道兩邊,頗有古風雅韻,雖也別有風致可析秋總覺得頗有些蕭條之感。

  進了院子,佟析華陪著她們穿過前面的正院,過了穿堂便看到一間四合院,約莫七八間房間,左邊是三間的耳房,右邊則是兩間抱廈,院子中間有個花圃,只是此刻裡面卻只有孤零零的幾株花莖,和蕭延箏的院子格局相似,佟析華就指著正房的門道:「先進去瞧瞧可喜歡。」

  析秋就跟在佟析硯身邊進了正房,正面的牆上也是掛著一幅畫,畫下面則是長長的黃花梨的供案,上面擺著供果以及梅瓶花瓢,一張八仙過海的添紅漆的八仙桌,左右各擺了四張雪踏梅花的紅漆帽椅。

  佟析華在正位上坐下來,就笑著對析秋和佟析硯道:「兩邊房間特意讓人收拾過了,你們去瞧瞧喜歡哪間,然後讓人收拾了箱籠,先住下來,我們晚上再好好說說話。」

  佟析硯就點點頭去看析秋:「六妹妹選吧。」析秋也笑著回道:「還是四姐姐先挑。」

  兩人一番推讓,卻沒有一個人先去挑房間,佟析華就笑站了起來,指著左邊那間道:「六妹妹住左邊,這邊靠著牆也隔著風暖和些!」

  析秋點頭,司杏卻是皺了皺眉,東面種了幾顆大樹若是夏天倒是陰涼,冬天的話就閑的清冷了些,她心裡暗暗腹誹析秋已轉了身對她道:「你帶著春雁去把箱籠搬進來罷!」

  司杏和春雁就和侯府內的婆子去搬箱籠,宋媽媽留在析秋身邊。

  佟析華走了一道的路,此刻也累得很,她撐著腰由林媽媽扶著站起來:「你們先收拾著,缺什麼就和林媽媽說,稍後午飯到我那邊去吃,我先去歇一會兒!」

  「姐姐慢走。」析秋和佟析硯目送佟析華離開,佟析硯就扶著析秋進自己右邊的房間,許是換了新環境,佟析硯眉宇間少了些郁色,她道:「你瞧出來沒有,五夫人好像在處處針對大姐姐。」

  有關佟析華,析秋不好議論什麼,只能問道:「怎麼說?」

  佟析硯就歪著頭去想,沉吟了片刻道:「我也說不上來,就覺得五夫人怪怪的,對了……我們上次來給太夫人拜壽時,五夫人就有些不同了,她和母親說話時,都少了些尊敬。」

  析秋也想到五夫人在拜壽時的綿裡藏針,後來有了錢夫人和周公子的事,她終於弄明白五夫人當時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態度,怕是看中周家那位公子的,不只大太太一人,就連五夫人也有了心,所以才留了娘家的妹妹住在府裡!

  她最後所說的秋娘,是不是就是這位妹妹呢?!

  佟析硯卻似輕鬆了不少,對析秋道:「待會兒我陪你出去逛逛,侯府的後花園裡有間暖房,此時應該仍舊是花團錦簇,這樣的時節看看話人也能輕鬆些。」她說完一頓又想到析秋的的腿:「我忘了你的腿傷了。」臉色又黯淡下來。

  析秋卻笑道:「即便我腿無事,你又敢進花房?」兩人說著皆是笑了起來,一連數日的壓在心裡的陰霾也消散了幾許,佟析硯嘆了口氣道:「不知道蔣公子怎麼樣了!」

  析秋正要說話,房外司杏幾人去搬箱籠的已經回來了,析秋就站了起來對佟析硯道:「我去瞧瞧。」說著就掀了簾子出來,正看到司杏和春雁兩人指揮著幾個小廝將箱籠抬進來,析秋微微一愣。

  司杏看見析秋就笑著走過來道:「我們兩個人去,也不知道求大姑奶奶派幾個婆子跟著,又搬不動東西正發愁呢,正巧大姑爺來了,指了幾個小廝幫我們搬進來的。」

  析秋點點頭,看著東西都擺好了,就對身後的宋媽媽道:「媽媽送送。」宋媽媽就笑著就去給幾位小廝道謝,幾個人垂著臉連說不敢,又低著頭由宋媽媽送出了院子。

  析秋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去收拾箱籠。

  到了中午,佟析華身邊的秋露就來請析秋和佟析硯:「二夫人請兩位小姐過去用午飯!」

  析秋和佟析硯就換了衣裳,由秋露陪著去了前面院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3:10 PM

第七十七章:表面

  佟析華坐在暖閣的炕上,見到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就笑著道:「可收拾好了?也不著急慢慢收拾。」佟析硯和析秋行了禮,佟析硯回道:「歸置了一些,錢媽媽還在收拾著。」

  佟析華點點頭,轉身對秋萍道:「擺飯吧,也不用費事移到別處去,兩個妹妹也不是外人,我們今兒就在暖閣……」說著忽然眉頭一皺停住了話,析秋正詫異之時就見秋萍緊張的去扶佟析華:「二夫人,您沒事吧!」

  佟析硯也跑過去:「姐姐!」佟析華摸著肚子眉頭皺了半晌,又擺擺手笑著道:「無妨的,就是踢了我一下,略重了些,一時岔了氣!」

  析秋皺了皺眉,抬眼打量眼佟析華,她想到司榴懷孕時面色紅潤身體發福的樣子,相比較佟析華面色泛黃,臉上的粉彷彿也浮在臉上,她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小腹處,肚子隆起的位置也略低了些,這才七個月而已……

  她暗暗疑惑,秋萍已笑著道:「少爺以後定是文武全才,這樣大的腳勁兒。」

  「就你話多!」佟析華瞪了眼秋萍,又轉頭去和析秋道:「自小進府就跟著我,真是慣壞了的。」析秋也笑著道:「我到不覺得……」

  佟析華滿臉的笑,手緩緩摸著自己的肚子,她請洪道婆打卦也是說她這胎是兒子,前面又有六妹妹的胎夢……想到這裡她笑著道:「都別貧嘴了,快擺了飯,許是他也正餓著,在肚子裡鬧著要吃飯呢。」

  佟析硯就歪著頭去問佟析華:「侄兒也會吃飯?」

  佟析華就哈哈笑了,順勢拉了佟析硯的手,捏了她的鼻子道:「六妹妹不問,就偏你問了出來,真是沒心機的丫頭!」佟析硯頓時鬧了個紅臉。

  丫鬟進進出出,將飯擺在暖閣裡一方黑漆彭牙圓桌上,析秋和佟析硯就佟析華坐了下來,秋萍立在佟析華身後幫著布菜,佟析硯身後則站著代絹,司杏則服侍著析秋,正準備吃這邊外間秋露的聲音傳進來:「二爺回來了!」

  佟析華眼睛頓時一亮,秋露已經放了筷子去掀簾子,佟析硯和析秋也站了起來,隨即就看到蕭延亦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在佟析硯和析秋身上轉了一圈,兩人雙雙朝蕭延亦屈膝行了禮,蕭延亦朝她們微微點頭,佟析華已經笑著迎了過去:「怎麼回來了?可用過飯了?」

  蕭延亦回道:「我回來看看,稍後還要去一趟錢府。」又看向佟析華和兩個妹妹:「你們吃吧,我去換件衣裳。」

  這麼說就是沒吃了!

  佟析華就看了眼佟析硯和析秋:「兩個妹妹也不是外人,二爺吃了再走吧。」

  蕭延亦面露猶豫。

  「我和四姐姐回去吃吧!」析秋笑著和佟析華道:「這才到,正好也熟悉熟悉環境。」佟析硯也點點頭。

  佟析華沒有反對!

  蕭延亦卻是目光一閃,擺手道:「也不用麻煩了,我去外院吃!」說著轉身就出了門,佟析華就隨後跟了出去。

  佟析硯垂著頭暗暗皺眉,析秋也微微挑眉,難道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傳言中那麼好?!

  不過一刻,佟析華回來了,撐著腰指著桌面道:「我們吃飯吧,飯菜也要涼了。」卻沒有再提蕭延亦,析秋和佟析硯安靜的坐了下來,三個人默默的吃了飯,秋萍又沏了茶,析秋和佟析硯就重新坐了下來,三人在暖閣裡坐著喝茶。

  「說是錢伯爺回來了,聖上昨晚急招入宮,才回到府裡就喊了你們姐夫去,也不知什麼事。」錢伯爺就是錢夫人的夫家,佟析華說著停了停,又指了指上面道:「聽說蓬萊有長生秘方,錢伯爺去了三個月昨兒才回來,也不知尋沒尋到。」

  析秋一驚,聖上已經到尋求長生秘方的地步了?

  佟析硯也是一驚,露出驚訝的表情來:「長生之說不過是傳聞,聖上怎麼就信了?」

  「噓!」佟析華小聲道:「平民百姓都想要長生不老,何況帝王,只是苦了錢伯爺一去三個月長途跋涉,若是找到了倒還好說,若是找不到……就怕聖上一怒落一個辦事不利的罪責!」

  這也算飛來橫禍了!析秋靜靜聽著,她知道佟析華真正的目的絕不是和她們議論朝政,念頭閃過就聽佟析華道:「聽說昨晚去宮裡的,還有三皇子。」

  原來如此!

  她是在告訴佟析硯,三皇子的勢力日夜趨勝,而一直與三皇子政見不和的蔣士林,只怕再難起復,只要有三皇子一日,蔣士林就只能做一個山野茅舍的教書先生!

  如果蔣士林的未來只是如此,那麼佟析硯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念頭的好。

  果然佟析硯臉色微微一變,立刻垂了臉……點到為止,佟析華看著佟析硯就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她轉了臉去看析秋道:「六妹妹過了年也十三了吧。」

  析秋點頭道:「是!」佟析華就點頭道:「瞧我,都說懷了孕就容易忘事,前些日子若不是因三妹妹……出了些岔子,你都是定親的人了。」她說著又彷彿覺得自己的話不大對,笑著道:「喝茶,嘗嘗這武夷大紅袍。」

  析秋目光微微一閃,彷彿沒有聽懂佟析華,就乖巧的喝了口茶,又羞澀的紅了臉道:「我不懂茶,倒有點牛嚼牡丹了。」

  「這不懂也好。」佟析華笑著道:「也不用講究什麼,便只要是茶,解了渴就是好茶。便是像我,以前在家時跟在母親後面,盡愛吃老君眉,旁的茶喝了就覺得不對,可自從懷孕後口味又變了,除了這大紅袍,竟是老君眉也吃不得了!」她說著掩面笑了起來:「這話我也只能和你們說說,旁的人聽見還道我矯情了。」

  這是在告訴她,嫡庶有別身份有別,就是愛好和品味也是有貴賤之分的?!析秋笑著道:「我也曾聽母親說起過,說姐姐小的時候就愛和她搶茶喝……」她說著微微笑著道:「還說姐姐最是像她了!」

  佟析華咯咯笑著不停,餘光落在佟析硯身上,就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狠狠的皺了皺眉,析秋見她這樣就去拉佟析硯的手問道:「四姐姐您說呢。」

  佟析硯一怔,脫口問道:「說什麼?!」

  析秋嘆了口氣,就聽佟析華笑著道:「吃了午飯六妹妹怕是也乏了,我讓秋萍送你回去歇歇,四妹妹身子不好也別來回走,就留在這裡陪我說說話。」

  「是!」析秋笑著站起來,秋萍就走到門口為析秋打了簾子,析秋回身看了眼佟析硯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出了門。

  剛剛走到院子裡,迎面就碰到個穿著蜜色褙子,梳著婦人髻的丫鬟,析秋微微詫異之際,那丫鬟已經笑著迎了過來。

  她笑著和析秋福了福,道:「奴婢晴霜見過親家六小姐。」她說完抬起頭看著析秋道:「我們夫人想請您和四小姐過去坐坐。」

  析秋眉頭一挑,夫人?難道是五夫人?

  晴霜說完又是一笑道:「是五夫人,說兩位剛剛來,想趁著中午院子裡人少,陪兩位小姐去逛逛園子。」

  「多謝五夫人美意。」析秋笑著又露出為難的樣子來:「四姐姐正在和二夫人說話,還勞您轉告五夫人,稍後我們再去打擾。」

  誰料晴霜卻是笑著道:「那六小姐去坐坐吧,等稍後奴婢再來請四小姐。」竟是執意要請析秋去的樣子。

  析秋微露詫異,回頭看了眼正房的門口,門口守著的小丫頭目光就偷偷往這裡瞟著,她正猶豫著,秋萍從房裡走了出來,笑著和晴霜見了禮,又和析秋道:「二夫人說了,既是五夫人請六小姐,您就去坐坐吧,只記得多帶些人跟著,別在園子裡迷了路!」

  她這樣一說,便是析秋想推辭也說不得了,她朝秋萍身後看了看,果見她身後站著幾個婆子,她笑著點頭道:「勞煩秋萍姑娘轉告姐姐,我去去就來!」說完,就隨著晴霜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院子。

  五夫人住的院子穿過了整個花園,和佟析華的院子隔著花園成了對角,門口種著兩顆玉蘭樹,此時花葉凋零,在交錯的樹枝下一方填著紅漆的如意門便現眼前,上方書『娉瀾軒』三個大字,字體渾厚大氣。進了院門過了影壁就是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裡假山層疊水流清澈,水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冰面下可清澈的看見有金色的錦鯉在游動著。

  晴霜一邊走一邊給析秋介紹院中的景致,此刻見析秋注意到池子裡的錦鯉,就笑著解釋道:「是五爺特意去普濟寺後山釣的,然後又讓人裝了甕送回來給夫人養著,夫人見著歡喜就日日讓人餵吃食,沒成想回來時不過手指這麼長的魚,竟長的這樣大了。」

  析秋想到她在普濟寺時,也收到這樣的魚,她看著小小巧巧還以為是金魚,沒想到卻是錦鯉。

  析秋應景的回道:「聽說普濟寺的錦鯉刁得很,沒想到五爺竟是釣了這樣多!」很感嘆佩服的樣子,晴霜一聽頓時面露驕傲之色:「可不是,每次五爺和二爺一起去,二爺都是空手回來,只有我們五爺不是七八條,也要三四條的樣子……」

  沒想到蕭延亦也釣魚?析秋微微笑著,晴霜又覺得當著析秋的面這麼說蕭延亦有些失禮,就補救似的解釋道:「不過二爺每次去,都志不在釣魚,聽說普濟寺山下那條河裡有許多彩色的石頭,二爺總是帶著人在河裡找石頭,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往府裡搬,有事高興了還親手在上面刻字呢。」

  刻字?析秋心裡忽地一跳,好像想到什麼,卻又沒有抓住,她微微皺了皺眉,晴霜就以為析秋不願聽蕭延亦的事,就露出尷尬的表情來:「瞧我,關顧著說的痛快,竟讓六小姐在院子裡吹風了。」說完就伸手去扶析秋。

  析秋卻笑著道:「原來還有這樣的趣事,難怪我見姐姐房裡擺著許多的石頭。」她想到蕭延箏房裡那塊湖綠色的雨花石,難道也是出自蕭延亦之手?!

  「可不是,我們五爺常和我們說二爺的事,說旁人都愛玉石古物,就二爺最是特別,獨愛這頑石。」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一個丫鬟……她的話是不是太多了點。

  她又細細打量晴霜,原以為她是五夫人身邊的媳婦子,如今看來應該是五爺的通房了,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怎麼也沒有資格去妄議主子才是!

  「六小姐小心腳下。」晴霜說著人已經上了台階,進了一個穿堂,析秋由司杏挽著,過了穿堂是個三進的院子,比佟析華的院子略寬敞些,院子裡搭著花架子,甬道兩邊種著杏樹,正房裡有嬰兒的啼哭聲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晴霜微微笑了起來,對析秋道:「定是我們晟哥在哭呢。」

  晟哥?是五夫人的長子吧,五夫人在十月初時產下蕭府的長孫,析秋聽說名字還是侯爺取的,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來的,佟析華回來和大太太說時,臉色極其難看,說不過運氣好些,讓他生了長孫。

  大太太就笑安慰她:「長孫又如何,不還是庶出的。」佟析華聽著就笑了起來!

  析秋笑著道:「我還沒和五夫人道喜呢。」話落,正房的簾子被人掀開,五夫人笑眯眯的走出來,朝析秋伸出手道:「六小姐可終於到了,若不然我可要親自去請了!」

  「不敢!」析秋任由五夫人拉著,邊往房裡走,邊道:「本也是要來拜訪您的,只是才剛落腳,園子裡又不熟悉,就不敢到處走。」

  五夫人把她讓進房裡,進了右手邊的暖閣:「六小姐快坐。」把析秋按在左邊炕上坐下,很熱情的樣子,又回頭對晴霜吩咐道:「你帶著兩位姑娘也去吃茶歇會兒。」

  晴霜就福身應是,司杏和春雁看了眼析秋,隨著晴霜出了暖閣。

  五夫人隔著炕桌和析秋對面坐著,親自接過丫鬟端來的茶遞給析秋:「上次勞煩六小姐給晟哥做衣裳還沒機會好好謝謝你呢,這來來去去兩三回,也不得空和你單獨說說話,今兒你一來我就迫不及待想請你過來坐坐。」

  析秋謝過接了茶,又笑道:「五夫人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四處找了找:「怎麼不見大少爺?!」

  提到自己的孩子,五夫人的目光頓時柔和不少,笑著去和身邊的丫鬟道:「去,讓小姐把晟哥兒抱過來。」丫鬟應是而去,五夫人又對析秋解釋道:「剛剛正鬧著呢,也不肯吃奶,就知道哭!」

  孩子的事析秋不懂,只能紅著臉微微笑著,這時厚厚的門簾子被人掀開,就見一個年輕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很高挑,長的和五夫人有幾份相似,也是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皮膚很白,她走進來朝析秋微微一笑,笑容溫婉端莊一派大家閨秀的行止。

  這就是五夫人的妹妹的秋娘?果然長得很漂亮。

  析秋起身給秋娘回了半禮,五夫人出聲問道:「晟哥呢?」

  秋娘答道:「剛剛鬧了一通,許是餓了,這會兒奶娘正在餵奶……親家小姐也不是外人,我就自作主張讓奶娘稍後再抱過來。」說著朝析秋笑著道:「還望六小姐不要見怪!」

  析秋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也笑著回道:「不會,吃飯皇帝大,哥兒正吃著飯呢!」

  五夫人笑了起來,攜了析秋重新坐了下來,又指著秋娘介紹道:「這是我五妹妹,閨名喚秋娘。」又轉身對秋娘道:「六小姐略比你小幾歲,可卻是比你穩重多了。」

  秋娘掩面而笑:「姐姐便是不說,我也有著自知之明的。」又笑著和析秋道:「早聽說六小姐的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如今您也來做客,我倒是有不少針線上的事想請教凝呢。」

  析秋笑著搖頭道:「不敢擔,不過是粗淺的針腳。」說完她端著茶心裡卻納悶起來,五夫人找她到底為什麼事?難道真的至少單純的聊聊天?可若只是聊天也不用這麼迫不及待吧!

  正說著,一個長的白胖的女子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進來,女子進來朝五夫人和秋娘福了福,又朝析秋福了福:「晟哥給親家小姐請安。」

  析秋就笑站起來受了半禮,從懷裡拿出個荷包來:「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這個先給哥兒玩,改明兒若是五夫人不棄,我再給哥兒做雙鞋。」

  奶娘代晟哥接過禮,又朝析秋福了福,五夫人的目光就落在那個荷包上,湖碧色的荷包,雙面繡著雙子報福的圖案,荷包下面綴著瓔珞,是五隻憨態可掬的金魚,顏色各不相同形態也沒有重疊,五夫人就笑著從奶媽手裡接過晟哥笑著道:「晟哥快謝謝六姨母。」

  秋娘也摸著瓔珞笑道:「六小姐的手真是巧!」

  析秋已經不能用驚詫來表達此刻的心情了,五夫人這樣也太過於熱情了,她紅著臉擺手道:「不敢擔!」又笑著逗了會兒長的虎頭虎腦的晟哥,五夫人就讓奶娘抱著下去休息了。

  析秋看看時辰,就想告辭,可五夫人卻拉著她道:「二嫂正午睡呢,你這會兒回去也沒的意思,不如就歇在我這裡了,我們也正好說說話。」

  「這怎麼行。」析秋笑著擺手:「才落腳,好些東西都沒收拾!」五夫人按著她道:「也不著急這一時,我可還有話和你說呢。」

  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去看五夫人,五夫人就滿臉的笑對秋娘道:「你去看看晟哥吧,才吃了奶別像昨兒那樣吐了。」秋娘就站起來點頭應是,又和析秋打招呼:「六小姐,失陪了!」

  析秋起身送她,五夫人就回頭對析秋道:「六小姐喝茶。」析秋笑著端了茶杯,五夫人目光微微一轉狀似無意的問道:「這次我瞧著六小姐可是瘦了許多,聽說生了場大病,如今可好些了?」

  析秋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笑著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前些日子得了風寒鬧了一場,這幾日倒是好多了!」

  五夫人目光微黯,喝了口茶才道:「這無論是誰這身子便是重中之重,可要緊著些才好!」她說著話音一轉又道:「四小姐過了年就十四了吧?前些日子我聽說親家太太在給她說親,也不知成了沒有,若是定了我這添箱禮可得提前備著才行。」

  析秋垂著臉眼睛終於鬆了口氣,紅著臉對五夫人笑道:「這樣的事我哪能知道,都是母親做主的!」

  五夫人微露失望,又將桌面上的蜜餞朝析秋面前推了推:「六小姐吃果子。」析秋笑著推辭,順勢站了起來:「時辰不早了,我還是回去吧,免得大姐擔心。」

  這一次五夫人沒有攔她,就笑著道:「我送送你。」她和析秋並肩出了門:「六小姐沒事常來坐坐!」

  析秋笑著點頭:「一定!」又朝五夫人福了福:「夫人留步!」五夫人就在門口停了腳步,門口候著的春雁和司杏就迎了過來,五夫人立在門口看著析秋出了院子。

  她身後,秋娘從簾子後面走出來,露出歉意的樣子看著五夫人道:「要姐姐為我操心了!」說著垂著臉眼眶紅了!

  五夫人眼睛微微一眯,轉了身笑著對秋娘道:「你是我妹妹,便是為你操心也是應該的。」她說著牽著秋娘的手往裡面走:「你我是親姐妹,母親一再交代過我,定要為你尋戶好人家,那周公子一表人才,又有錦鄉侯這樣的叔叔,東昌伯這樣的姑父,將來必是人中龍鳳,這樣的親事放眼滿京城也沒有幾家,而除去這些,他們家的門戶又和我們相當,這門親事再合適不過了……既然佟府和周家還沒定,那我們便還有機會。」

  她說著微微一笑,露出勢在必得的樣子來。

  秋娘卻垂了臉,目光悠遠的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五夫人說話。

  析秋走在前面,司杏和春雁一左一右陪著,又有佟析華指派來的婆子跟著,一行人默默的往回走,剛到院子門口遠遠的就看到蕭延亦走了過來,析秋停了腳步朝蕭延亦屈膝行了禮:「大姐夫。」

  「六妹妹這是去哪裡了?」他微微笑著,目光溫和彷若秋日的湖水般……

  析秋垂著頭回道:「五夫人邀我過去小坐。」蕭延亦眉頭略是一蹙,看著析秋道:「聽你大姐說你的腿受了寒?即是腿疼就在房裡多歇歇,我稍後去和娘說,你也不用和在府裡一樣早晚去和她請安,就安心養著病!」

  「不用。」析秋急忙擺著手道:「腿也不是時時都疼,況且,我是晚輩這禮數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廢的!」

  蕭延亦笑容斂了斂,點頭道:「即是這樣,那給你預備頂軟轎吧,來回也能舒服些。」說完,他不給析秋拒絕的時間,又道:「你回去歇著吧,這裡風大。」說完,與析秋擦身而過,先一步進了院子。

  析秋緊緊皺著眉頭,繞過正門過了穿堂回了自己院子,她坐在床邊喝茶,司杏滿臉愁容的坐在她腳邊,朝析秋問道:「小姐,五夫人是不是在和我們打聽什麼事?」

  「哦?怎麼說?」

  司杏回道:「我守在門外,秋露拐了彎來問我錢夫人的事,又問四小姐的婚事……」析秋挑著眉頭問道:「你是怎麼回的?」

  「我瞧著蹊蹺,也不敢明著拒絕,就一概以府裡沒聽到這樣的事為由,半個字都沒有多說。」她看著析秋又問道:「難道五夫人也屬意周家的親事?」

  五夫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啊,析秋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您可要去看看?」宋媽媽笑著進來道:「司杏和春雁我們三個就住在院子裡的抱廈,離小姐這裡近進出也方便些。」對面幾件耳房就給了錢媽媽幾人,畢竟是大太太身邊伺候的,宋媽媽怎麼也不敢出這個頭去和錢媽媽爭,況且,兩位小姐的身份又在這裡,她更是不敢開這個口的。

  析秋笑著點頭道:「媽媽辦事我豈有不放心的,累了一上午你也去歇會兒吧。」她又看著司杏和春雁道:「一直陪著我你們也還沒吃飯,快去吃些!」

  司杏和春雁並著宋媽媽下去吃飯,析秋就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到了下午她又去了佟析華的房裡,佟析華笑看著她,問道:「五夫人都和你說了什麼?」

  析秋笑著將五夫人的話原原本本的轉述給佟析華聽,果然就見到佟析華眼底劃過絲冷意,她鼻尖冷哼一聲,不屑道:「就會用小聰明,她道旁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析秋垂了臉沒有說話,因為事關佟析硯,她不感興趣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側了臉去喝茶,佟析華笑擺著手道:「時辰不早了,你們過去吧,早些回來吃飯!」

  「是!」析秋和佟析硯站起來屈膝應了,佟析華因為有孕在身,太夫人免了請安,她只要逢初一十五去一次便可以了,可析秋和佟析硯卻不能因此就免了,兩人辭了佟析華就由秋萍送出了門,立在門口兩人看著院子的情景皆是愣了愣,就見院子中間正停著兩輛軟轎,四個粗使婆子見到兩人出來,動作一致的蹲身行了禮。

  佟析硯笑著對析秋道:「大姐姐想得真周到,竟是連軟轎也備了。」送她們出來的秋露卻是皺了皺眉,滿臉的疑惑,她不記得二夫人喊過軟轎!

  析秋沒有說話,她感覺這軟轎和蕭延亦應該有莫大的關係。

  「二位小姐上來吧。」負責抬轎的婆子笑著對佟析硯和析秋道。

  佟析硯也不多想,當先進了前面的那頂轎子,析秋動了動嘴,只能無奈的上了後面那輛,待兩人一走秋萍就急忙回到屋裡去和佟析華說,佟析華喝茶的動作一頓,驚詫的問道:「你說有人給兩位小姐備了軟轎?」

  秋萍點點頭,佟析華將茶盅擱在桌上,問道:「可問了是誰吩咐的?」什麼人想的這麼周到?不可能是太夫人,若是太夫人知道六妹妹腿不便四妹妹身體不適,也只會免了她們請安,怎麼也不會特意喊了軟轎來……

  她神情忽然一變,臉色極其難看,難道是二爺替兩位妹妹備的?

  佟析華的手指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她懷孕七個月,前幾個月每日去娘那邊請安,又要處理房裡的大小事,進進出出的累得腰疼,他提也沒有提過要為她備著軟轎,兩位妹妹這才來了半日,他就已經喊了軟轎進來!

  佟析華一瞬間四肢僵硬起來,周身若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冷得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奴婢這就去問問。」秋萍轉了身就要出去,佟析華卻擺著手示意她不要去:「不用去了。」說完,她靠在身後軟軟的迎枕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嘆道:「瞧瞧再說!」

  或許是她想多了,二爺對兩位妹妹好,不也是給了她臉面?!

  秋萍停了腳,喃喃的看著佟析華。

  這邊析秋和佟析硯去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正和蕭延箏,宣寧侯夫人以及吳媽媽打葉子牌,見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太夫人朝兩人招招手道:「親家兩位小姐來了,快過來給我瞧瞧,也給我換換手氣!」她身邊的大丫頭青月為兩人各搬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邊,析秋和佟析硯各行了禮,就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

  蕭延箏笑著對太夫人道:「娘,今兒您可是贏家,若是換手氣,也該是我換才好!」又轉頭對析秋道:「六妹妹到我身邊來,可不能好手氣都給了娘。」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吳媽媽看著太夫人難得這麼高興,就笑著將手裡的牌遞給佟析硯:「四小姐玩會兒吧,奴婢可不敢玩,再玩我這幾年存的棺材本就全都還給太夫人了。」

  佟析硯連連擺手道:「我不會玩這個。」又看著析秋道:「六妹妹玩吧!」析秋也笑著搖頭:「還是吳媽媽來吧,我也不會玩葉子牌!」

  吳媽媽就耷拉著臉,捏著牌嘆氣道:「看來真是難保了!」

  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太夫人則指著吳媽媽道:「放心,日子長著呢,等你用的時候,指不定已贏回來了。」

  析秋也隨著眾人微微笑了起來,只是她總覺得太夫人儘管笑著,可笑容卻不達眼底,彷彿心事重重卻又不想讓旁人知道,而故做輕鬆的樣子來……

  析秋坐到蕭延箏身邊,陪著玩了會兒,太夫人就扔了牌,眾人在暖閣裡歇著,喝了會兒茶,析秋和佟析硯見時辰不早了正要回去,這時蕭延亦和蕭延庭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析秋就看見一向面含微笑溫潤的蕭延亦此刻竟是冷著臉,眼底微露著寒氣,太夫人見他們進來,頓時面色也變了變,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

  析秋拉著佟析硯順勢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我們也回去了。」太夫人朝兩人點點頭,又對蕭延箏道:「你陪親家兩位小姐一起回去吧。」

  書房裡就剩下太夫人和蕭延亦,蕭延庭還有宣寧侯夫人,吳媽媽默默的關了門,送析秋和佟析硯、蕭延箏出門,她自己則守在了門外。

  蕭延箏滿臉疑惑的回頭朝房裡看了看,歪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析秋和佟析硯在院外的軟轎前停住腳步,對蕭延箏道:「二小姐也回去吧,我們坐軟轎回去。」

  「那好,我就不送了。」說著有些心不在焉的轉了彎進了自己院子所在的夾道。析秋和佟析硯各自上了軟轎回到佟析華的院子。

  兩人進了門秋萍彷彿早就在門口等著她們,笑著迎過來道:「二夫人說身體有些不舒服,晚上就不和二位小姐用飯了!」

  佟析硯緊張的問道:「姐姐不舒服?哪裡不舒服?可請大夫了?」

  秋萍搖頭道:「說只是腰疼,不用請大夫!」佟析硯不放心,回頭對析秋道:「六妹妹先回去吧,我進去瞧瞧大姐姐。」

  「二夫人睡了。」秋萍攔著了佟析硯:「不如這樣,等二夫人醒了奴婢去告訴四小姐可好?」

  佟析硯想了想,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就和析秋回了她們住的院子。

  析秋一進房裡,臉色就沉了下來,她總覺得今天侯府的氣氛很怪異,她見過蕭延亦數次,卻沒有哪次從他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如今朝中暗潮洶湧,福建又是戰事不明,聖上令宣同總兵帶兵二十萬去福建支援,可軍令還未送到宣同,總兵卻因為吃酒與人打架,打傷了一個市井流氓被人告了御狀,隨後一個小小的浪花便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將宣同總兵在任三年來所有的貪污受賄,暗中開挖私礦的事揭發出來……朝堂上御史的唾沫星子都快將宣同總兵淹死,聖上終不是年富力強,挨不住這樣的陣勢,臨陣將宣同總兵下了大獄,沒有總兵,出兵的事也只能一拖數日待定。

  戰時分秒必爭,她不知道這樣的數日,對於宣寧侯來說有多重要,但她卻看明白了,這背後必然是有人在做手腳,有人不想宣寧侯得勝歸朝,不想福建的戰事這麼快就解決……這樣的事連她都看出來了,更何況蕭延亦或是太夫人呢!

  她暗暗嘆了口氣,太夫人的房裡日日歡聲笑語不斷,又怎麼會沒有粉飾太平之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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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房裡,蕭延亦和蕭延庭各坐在太夫人下首,宣寧侯夫人親自去沏了茶遞給兩人,蕭延亦接過茶喝了一口,太夫人就沉著臉問道:「出了什麼事?」

  蕭延亦沉著臉,聲音也低低的帶著絲涼意:「二皇子下午在宮中伺疾時,也不知怎麼惹了聖顏,如今正在保和殿外跪著呢,楊,胡兩位閣老聽到風聲趕去宮中,聖上卻是連面也未露!」

  「竟有這事?」太夫人皺著眉頭道:「可打聽了聖上到底是為了何事生怒?」

  蕭延亦搖了搖頭:「當時保和殿裡只有聖上和二皇子兩人說話,後來二皇子就沉著臉出來,自行跪在了門外。」

  太夫人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嘆道:「就是說,胡楊兩位閣老對宣同總兵人選的提議,聖上並未採納!」蕭延亦就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

  出兵的事只要多拖一日,蕭延炙的就可能多一份危險,福建這場戰事涉水太深,已不是他們如今的宣寧侯府可以測探的,如今只要保證蕭延炙能平安回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太夫人看著蕭延亦道:「讓你找的高手可齊全了?」蕭延亦點頭回道:「一共十六人,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介紹的。」

  太夫人點頭道:「今晚你讓他們連夜出城趕去福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你大哥周全。」蕭延亦認真的點了點頭。

  蕭延庭卻是垂著臉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大嫂,暗忖道:若是連大哥都應付不了,那這十六人去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老二,你明天去一趟你岳父府上,探一探佟二老爺的底!」

  蕭延亦就鄭重的點點頭:「好。」想了想又對太夫人道:「娘,我去把老四喊回來吧,這幾日我和五弟各自都有事,有老四在您有什麼事也能吩咐他做!」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滿面不悅的冷哼道:「不用!我還沒老到昏聵的地步!」太夫人轉了臉又去吩咐宣寧侯夫人道:「聽說周夫人這些日子染了風寒,玉貞,我房裡還有幾株百年的人蔘,回頭讓吳媽媽給你包上,你去看看周夫人!」

  宣寧侯夫人點頭應是。

  太夫人就靜靜坐著,她想到先太皇太后去世時,老侯爺致仕歸寧後,對她說的話:「一時的忍辱負重,是為了蕭氏能長久不衰!」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她無法保證侯府的明天,卻不能讓蕭氏在她的手中沒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3:42 PM

第七十八章:偶遇

  送走一早上來請安的小輩,太夫人就面色疲倦的坐回炕上,宣寧侯夫人將沏了兩邊的茶放在她的手邊:「今兒給您沏的瓜片,早晨喝也清淡些!」太夫人點點頭,端了茶卻沒有喝,問道:「老二可回來了?」

  宣寧侯夫人沒有說話,倒是吳媽媽接了話道:「還沒有,奴婢一早上去外院問過了,說是自昨兒下午出去,一直沒有回來。」

  太夫人沒有說話,眉頭卻略蹙了蹙,她看向宣寧侯夫人道:「你也忙了一早晨,回去歇著吧,吃了早飯再去武進伯府。」宣寧侯夫人就起身行了禮,道:「那我回去了。」就自己掀了簾子出了門。

  太夫人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搖了搖頭,吳媽媽也嘆了口氣,侯夫人比起以往,話變得越發少了。

  「隨我進來。」太夫人隨即起身,帶著吳媽媽就出了門進去對面的裡間,又關了門兩人走進碧紗窗裡,太夫人指著一個落了鎖的箱籠,對吳媽媽道:「你今兒也不用做別的,和青月兩人把賬目算一算,也好些年沒仔細清點,總要心裡有些底的好。」

  吳媽媽一驚:「夫人,您這是……」太夫人一向對身外之物不在乎,這麼多年她的銀錢都是她管著的,太夫人從來問也不問的,可今兒卻讓她重新開了鎖去點算……吳媽媽扶著太夫人的胳膊,紅了眼睛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在侯府幾十年,即便是太皇太后去世時,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局面。

  太夫人毫不在乎的擺擺手道:「不過是些死物,何必計較這些!算一算也好,也能讓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家當。」說完,她就緩緩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吳媽媽就默默的拿出鑰匙,將裡面的賬本一本一本的拿出來,又在底下捧出個黑漆雙銅面的匣子來放在桌子上,出門把青月喊了進來,兩人當著太夫人的面,一本一本對著賬。

  過了片刻,房外有丫鬟隔著門稟報:「太夫人,錢夫人來了!」

  「知道了。」太夫人就站了起來,對吳媽媽和青月道:「你們別管,只管做手裡的事。」說著就自己走了出去。

  錢夫人已經進了門,她今日穿著一件絳紅色的夾襖,外套一件淺藍色的撒花褙子,頭上一隻朱雀銜翠的步搖,兩面各戴了一隻玉篦,她笑挽著太夫人一起朝暖閣裡去:「您這幾日可好?!

  太夫人就笑著回道:「有什麼好不好的,不過是把老骨頭!」說著兩人進了門,已有丫鬟為錢夫人沏了茶,又安靜的退了出去,錢夫人捧了茶喝了一口,對太夫人道:「您都聽說了吧,我家那口子昨兒可被聖上好訓了一番。」

  太夫人點了點頭:「老二說了些,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聖上也不過是訓了幾句,若真是怒了想必也不是訓斥了!」她還記得當年她和老侯爺單槍匹馬回京面聖之時,聖上高站在城門之上俯看著他們,那眉宇間飛揚的自信和運籌帷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成竹在胸之勢,她當時和侯爺便已知道大勢已去,還曾慶幸他們的選擇。

  如今二十一年過去了,聖上依舊是那個聖上,可卻已經沒有那時的睿智聖明,和所有帝王一樣,竟也對長生之術動了心思!

  太夫人搖了搖頭,錢夫人又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倒也沒往心裡去,我們那口子也沒少被罵,只是沒想到聖上連二皇子也訓斥了!」百姓之家父親打罵兒子,不過是望子成龍一片苦心,可帝王之家但凡絲毫的風吹草動,很有可能就會卷起一場暗潮洶湧,二皇子這一跪,讓多少人轉變了方向,又會有多少人夜裡睡不著覺,朝堂又會又怎麼樣的變動……她也搖著頭,比起三皇子,二皇子還是太過仁善了。

  這些她也只在心中想想,甚至連太夫人她也不敢輕易去說,又看著太夫人道:「前些日子也見著二皇子妃了,說了這個月底的產期,我瞧她的臉色,可不大好!」

  「唉!不說這些,如今大勢未定,誰又不是在水裡煮呢!」太夫人擺著手問錢夫人道:「你來,可是有什麼事?」

  錢夫人就笑著道:「也不瞞您說,我是聽說佟府的四小姐在侯府做客,前幾日聽說是病了,所以想著過來瞧瞧。」太夫人看著她,笑的意味深長:「昨兒和六小姐一起來,你若是去我就讓吳媽媽陪著你去瞧瞧。」

  錢夫人連忙擺手:「哪有這麼著急,我還想和您說說話呢。」

  「你也不用和我打太極!」太夫人笑著道:「佟府雖根基淺些,可滿府裡可沒有笨的人,佟大老爺,佟二老爺,一個在朝為官入閣拜相,一個卻是遠離朝政官居五品,這樣退可守進可攻的方式,你放眼瞧瞧滿京城裡有幾家似他們這樣的。」她說著一頓:「四小姐我也瞧過,你也不用左右搖擺不定的,這門親事明著看著像是他們高攀,可說句不中聽的,你那哥哥家裡頭又不是嫡枝,周大人也不過是五品的知府,和佟府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錢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親昵的和太夫人道:「我這也是挑花了眼,如今看著誰都是有問題的,偏巧前幾日又傳了四小姐生病的事,叫我如何不去細想。」

  「哪有什麼病不病的,我瞧著精神足得很。」她說完錢夫人笑著道:「去瞧瞧吧,你為你那侄兒也算是操碎了心,看一眼你心裡也篤定些。」

  錢夫人笑了起來,太夫人正要著人去喊吳媽媽,門口五夫人來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粉底纏枝花的雙邊對襟夾襖,下面一件蜜色的挑線裙子,梳著垂柳髻,她笑著走了進來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錢夫人見了禮,有丫鬟端了杌子來,五夫人就坐在太夫人腳邊的杌子上:「我進院子就瞧見錢夫人的丫鬟,就知道錢夫人來了……娘和錢夫人正說什麼?」

  太夫人看了眼錢夫人,就道:「說是去看看析華,我正打算讓吳媽媽陪著去。」又問五夫人:「怎麼沒把晟哥抱來我瞧瞧,我好幾日沒看見他,心裡想得很!」

  五夫人就笑著回道:「早上早早的醒了,這會兒恐是玩得累了,吃了奶又睡了……等他醒了我抱過來給您瞧。」太夫人就點點沒有反駁,五夫人又左右去找吳媽媽,並沒有看見吳媽媽,她便對錢夫人道:「吳媽媽這會兒忙著,不如我陪您走一趟。」

  錢夫人面露猶豫:「這怎麼好意思。」五夫人擺手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您儘管使喚我!」說完掩面而笑。

  太夫人也微微點頭:「那就老五家的陪你走一趟,反正也不是遠,你中午回來吃飯!」錢夫人就點頭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我哪敢多待,稍後還要回一趟娘家。」

  錢夫人的婆母和太夫人自小是閨蜜,兩家一向也走得近,錢夫人常來府裡走動,來來去去的也沒有多少講究,太夫人就不留她,點頭道:「去吧!」

  五夫人就站了起來,請錢夫人走在前面,兩人並肩出了房門,外頭各自守著的丫頭婆子擁了過來,簇擁著二人往院子外頭去,五夫人就在袖子底下拉了拉丫鬟的手小聲道:「去把小姐找來!」丫鬟會意,不動聲色的退後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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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和佟析硯早早去給太夫人請過安,就回了佟析華的院子,佟析硯說要在院子裡坐坐,析秋就回道:「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去歇會兒。」

  「你回去吧,這來回雖是不用走路,可也累得很,如果你的腿真有什麼,我可就得內疚一輩子了。」佟析硯拉著析秋的手,緊緊握著滿臉的歉意,析秋笑著回道:「哪裡就有什麼事,不過仔細養著就罷了,慢慢會好起來的。」說著由司杏和春雁扶著:「我回去了。」就回了房。

  佟析硯在院子裡稍坐了會兒,早上很冷,代絹不敢開口勸佟析硯回去,就回去給她拿了披風,佟析硯在院子裡又坐了會兒,就說要到園子裡走走,就由著丫鬟婆子擁著出了院子。

  房裡裝了地籠熱烘烘的,析秋脫了夾襖坐在椅子上,找出繡花繃子繡花,這時門外就聽到宋媽媽的說話聲:「親家小姐來了!」析秋一愣抬頭去看門口,司杏已經迎過去去打簾子,就見蕭延箏臉色不大好的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剛剛在太夫人那邊沒瞧見,還以為身體不舒服,正想著下午去看您呢!」析秋將蕭延箏讓到椅子上,讓司杏去沏茶,又道:「把外套脫了吧,免得回頭出了汗!」

  蕭延箏擺手道:「不用,我來是想帶你出去一個地方的。」析秋挑著眉頭道:「哦?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你快穿了衣裳。」蕭延箏接過司杏奉過來的茶也沒有喝就直接擱在桌上,迫不及待的去催析秋。

  析秋無奈的笑著沒有辦法,回頭對春雁道:「去把我衣裳拿來吧。」春雁點頭應是,就將析秋的夾襖和褙子拿來伺候她穿上,又去裝了個手爐捧在手裡。

  蕭延箏見析秋準備妥當,就起身拉著析秋的手道:「也別坐軟轎,你腿疼我們就慢慢走著,正好我們也說說話。」析秋就點點頭,又道:「去和大姐姐說一聲。」出了門院子裡佟析硯早就不在了,析秋暗暗納悶,佟析硯一向不大喜歡走動,這會兒不在,難道去佟析華房裡了?

  兩人去了佟析華的房間,佟析華正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拿著賬本正在和秋萍算賬,見蕭延箏和析秋進來,就放了賬本問道:「二妹妹來了?快進來暖和暖和。」

  蕭延箏和析秋朝佟析華行了禮,析秋見佟析硯並不在這裡就微微的蹙了蹙眉。

  「二嫂!」蕭延箏笑著和佟析華道:「我不坐了,就來和您打個招呼,我想讓六妹妹陪著我在園子逛逛……」佟析華看了眼析秋,就笑著道:「我當什麼事呢,去吧!不過這天氣冷路面上可不定就結了冰,你們走路時可要當心點。」

  析秋和蕭延箏雙雙應是,佟析華又對析秋道:「早些回來吃飯。」很關心的樣子。

  「是!」析秋點頭應了,又道:「那我走了。」佟析華點點頭,析秋和蕭延箏就前後出了門。

  蕭延箏拉著析秋,一出了院子臉上的表情就鬆了松,析秋覺察出她好像很不喜歡到佟析華的院子來,就笑問著她道:「要帶我去哪裡?神神秘秘的!」

  「去了就知道了。」蕭延箏回頭朝她笑了笑:「我們府的園子,是先太皇太后娘娘為四皇子建的別院,可四皇子還未成年就夭折了,別院一直空置著,太皇太后娘娘就賜給了父親,父親搬進來時因為念著四皇子就絲毫未動曾經的格局,所以我們的花園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說著一頓道:「後來父親致仕後和娘在後花園裡開了地,種了許多瓜果蔬菜。」她說著滿臉的嚮往:「小的時候,我常和四哥去給父親的菜澆水,還偷偷挖了許多紅薯,在園子裡架了火烤紅薯吃,可紅薯沒烤熟卻差點把父親的菜園子燒了,父親還罰了四哥跪了半夜的祠堂。」

  析秋失笑,沒想到蕭四爺那樣的人,小時候竟然也有這麼調皮的時候。

  「我沒吃著紅薯,就整日惦記著,求了大哥,又去求二哥,三哥還給我從外面買了帶回來,我吃了就是覺得沒有父親種的香,就日日到父親的菜園子裡蹲著,後來就有一日,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都來了,竟都帶著鏟子,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初自己的心情,就差飛上了天!」

  童年的時光,有這麼多哥哥護著,析秋不用親眼所見也知道,那必然是開心的,她笑著問道:「後來呢,可吃著了?」

  蕭延箏點頭道:「吃到了,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紅薯!」後來就再也沒有那樣的時光。

  析秋微微笑著,見蕭延箏帶著她已經穿過侯府的後花園,空氣彌漫著淡淡清香,她側著頭去找,蕭延箏笑道:「別找了,在那裡!」

  析秋順著蕭延箏的手眺目去看,就看見不遠處一個小小的山坡上,種著一片梅林,枝頭壓著積雪,雪中一點嫣紅當真是清麗無匹!

  「我們去那邊。」蕭延箏拉著析秋,上了一條鵝卵石鋪的小徑,這條小徑分了兩條岔路,一條往左是倒坡下的小湖,湖中有個小島,上面建著一座兩進的院子,院子裡外有侍衛打扮的人守著,析秋這是第一次見到侯府裡的侍衛,穿著墨藍長袍,雙手抱胸手裡並不見兵器,四人裡外守著島上唯一的一條入口,她直覺這裡可能是侯府的軍師中心,蕭延箏見析秋不說話,就回頭去看她,發現她正看著湖中心的小島,她笑著介紹道:「這裡原來是父親的書房,後來父親走了,這裡就成了大哥的書房,我也只進去過一次。」又指著那幾個守門的黑衣人:「可凶了,問你是誰,半點情面也不留的!」

  她瞪著眼睛,眼裡有著平日裡沒有的淘氣,析秋忍不住笑了起來,像侯府這樣的府邸,侯爺的書房周圍必然有高手相護,這些能看得見並不可怕,可怕的應該是那些看不見隱在周圍的人吧。

  「他們只聽侯爺的話,旁的人一概不留情面的。」蕭延箏拉著析秋加快了腳程:「快到了!」步子一快,析秋的膝蓋上的疼就會加劇,她忍了半天的疼終是沒忍住,司杏看見她的表情,立刻上來扶住了析秋,喊道:「小姐你沒事吧。」心裡又暗暗埋怨蕭延箏,明知道小姐的膝蓋有傷,卻還走的這麼快。

  蕭延箏驚覺,拍著額頭道:「對不起,我忘記了!」說著指著梅林道:「裡面我讓人擺了椅子,進去歇著吧。」

  析秋朝她笑笑點頭,兩人進了林子。

  方一進去,析秋才發現,其實林子並不算大,只是從外面看著彷彿一望無際的樣子,進了裡面才知道,也不過半畝地的大小,蕭延箏果然在林子裡擺了方黑漆的雪塌紅梅喜鵲落枝頭的紅漆圓桌,兩面各放了兩張精巧紅木圈椅。

  「快坐著歇歇。」蕭延箏說著又回頭指著身邊的丫頭道:「回去將我那件四方的氈毯拿來。」小丫頭應聲而去,蕭延箏又對析秋道:「剛剛對不起,我真的是忘了,現在可還疼?」

  析秋搖著頭道:「沒事,現在好多了!」她說著端了茶喝了一口,挑著眉對蕭延箏:「龍井?」她記得蕭延箏喜歡喝紅茶的,這龍井想必是為她準備的。

  「味道如何?我清明就得了,一直擱著沒喝,後來知道你愛和龍井就留著到現在,也不知道味道是不是變了,你若是覺得不好,我再給你換旁的茶?」

  析秋笑著擺手道:「味道沒變,不用給我換。」這樣認真鄭重的,析秋就歪頭去看蕭延箏:「你是為來這裡賞梅,賞雪?」這林子的風也不小。

  「倒也不全是,我就是想和你找個地兒說說話,思來想去,就這裡最適合了。」蕭延箏隔著桌面握著析秋的手道:「昨天下午二哥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蕭延亦出去一夜?析秋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為大哥的事。」她耷拉著腦袋:「朝廷說派兵去,卻遲遲沒有動作,福建的局勢又亂,說是八王爺的餘黨,可八王爺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怎麼現在才出了餘黨,我看分明就是朝中有人在作亂!聖上真是老糊塗了,兩位皇子明爭暗鬥不可開交的,他卻遲遲不定儲君人選,他到沒事卻害了旁的人。」

  析秋還是贊同她的說法,這一切的癥結就是儲君大位,兩位皇子又是旗鼓相當,在朝中經營多年各自都有支持著,不定人選國家怎麼可能安寧,可反過來說,即便是皇上現在在兩位皇子中定了人選,恐怕也只是加劇矛盾的導火索,事態在她看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她勸蕭延箏道:「侯爺是軍事大才,在大周之內難有人出其右,無論兩位皇子是誰上位,總要有人用才對,所以,即便是福建的水深,想必也無人敢動侯爺一根毫髮才是!」

  蕭延箏眼睛一亮,看著析秋道:「你說的對,大哥自小最愛看兵法,武藝也深的父親所傳,一般的人根本難以近身,所以他一定不會有事的!」蕭延箏說著站了起來,眼裡滿是歡快的笑意:「四哥向來敬重大哥,等大哥回來他也定然會回來的,那樣的話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她依舊是少女心性,析秋看著她微微笑了起來,這時回去拿氈毯的丫鬟回來,蕭延箏就將厚厚的氈毯放在析秋的膝蓋上,笑著對她道:「我本來心裡很難受,擔心大哥的安危,四哥又找不到,幸好你來了,和你說說話我心裡舒服多了。」她握著析秋的手,眉眼都是笑:「析秋,你可知道我年紀小的時候,很想讓大哥教我習武,可因為身體的關係,這些娘根本不讓我碰,我就偷偷跟在大哥和四哥後面學,你可想看看,我到現在還記得一套拳法呢。」

  析秋見她興致很高,就笑了起來,很感興趣的道:「好啊!我平日在家只見過家裡三弟弟耍拳,還未見過女子打拳呢!」

  「我耍給你看。」蕭延箏說著就將自己的裙擺提起來塞在腰間,又要去脫外頭的褙子和夾襖,她身邊的大丫鬟正吃驚她們的小姐竟會耍拳,愣怔中發現蕭延箏自己在脫衣裳,就上去緊張的拉著她:「我的小姐,您耍拳可以,可千萬不能脫了衣裳,這若是受了涼可怎麼辦!」

  蕭延箏就無所謂的擺著手道:「我沒事的。」說著不顧丫鬟的反對,硬是脫了衣裳,然後擼起袖子就要去耍拳,她身子纖長窈窕,眉眼間滿是青春朝氣,拳路只有重複的兩套,並不好看,可她去擺腰下腿間卻風情獨好,析秋看著讚嘆道:「好美!」

  蕭延箏卻沉了臉,瞪著析秋道:「怎麼就美了?不該是威風凜凜麼?」

  析秋掩袖而笑:「是是,很威風!」她說完,旁邊候著的丫頭婆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沒有見過這樣活潑開朗的二小姐,此刻見了吃驚之餘卻是滿臉的高興。

  蕭延箏玩的盡興,就在林子跑了起來,這下連析秋也忍不住擔心她的身體:「你快歇歇,不要太累了。」話語方落,就見蕭延箏一個趔趄停了下來,眾人驚呼一聲朝她跑過去,析秋也驚出冷汗來。

  「沒事!」蕭延箏擺著手道:「不過是樹枝勾著頭髮了,那用這樣緊張。」她說完撥開人群就朝析秋這邊走來,此刻析秋才看到她的髮髻已經被勾散了,凌亂的堆在頭上,她笑道:「快梳梳頭!」

  丫鬟也滿臉擔憂,蕭延箏就回頭對著丫鬟吩咐道:「平巧,你回去取了我妝奩盒子來,就在這裡給我梳頭吧。」

  平巧為難的看著蕭延箏,回道:「小姐,您還是隨奴婢換件衣裳吧,這裡風大,你這褂子可都濕了,若是受了寒可怎麼好!」她說完,蕭延箏也察覺自己的後襟出了汗也濕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讓平巧給自己穿了衣裳,笑道:「沒事,你也別大驚小怪的。」

  「你還是去換了衣裳吧,這裡風大!」析秋笑著說道:「我也覺得冷,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她見蕭延箏興致很好的樣子,又道:「我不走,就在這裡等你,你速去速回!」

  「好!」蕭延箏笑著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就回來。」又指著梅林對面的一叢樺樹道:「你要是覺得冷,那裡有個亭子,四周都掛了棉布簾子,你進去避避風,我讓人在裡面升個爐子,等我回來時我們在裡面下棋怎麼樣?你回去也不過是悶在房裡,難得今天天氣好,我們也好好在這裡散散心。」

  析秋看見了那片在凌波閣右面的樺樹叢,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蕭延箏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幾句,就帶著丫頭婆婆匆匆回去了。

  司杏就搓著手去和析秋說話:「小姐,二小姐一來一去也要用些時間,奴婢陪著您去那邊的亭子坐著吧!」這裡雪壓紅梅,風景雖是美,可是風也太大了,二小姐沒覺得什麼,可她們小姐如今可受不了涼,要是坐在這裡,晚上回去剛剛消腫了的膝蓋,指不定又得腫起來。

  春雁也去扶著析秋:「司杏說的對,還是先過去吧,二小姐不也說讓您過去等,稍後她去找您下棋麼。」

  析秋主要不願意獨自在侯府裡走動,她對這裡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沉吟了片刻她猶豫的點頭道:「那就過去吧。」又回頭吩咐蕭延箏留下來的婆子:「這裡也不用了,你們收拾了吧。」婆子就垂頭應是。

  析秋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和兩個婆子出了梅林又上了鵝卵石的小徑,走到剛剛的岔路口上了通往凌波官的小徑,又拐了彎進來走了幾步進了樺樹的叢中,裡面果然有個亭子,站在亭子上可將下面的凌波館盡收眼底,此時湖水泛著白色,湖面上波光粼粼,和凌波館這個名字很是相符。

  亭子的四周果然如蕭延箏所說掛著深青色的棉布簾子,裡面還沒有升火盆,司杏就回頭吩咐兩個婆子:「勞煩兩位媽媽燒個火盆來吧!」兩個人蹲身應是,就出了亭子上了小徑。

  析秋讓司杏和春雁也坐進來,隔著簾子果然比在梅林要舒服許多,春雁就蹲在地上去給析秋揉膝蓋,將自己的手心搓熱隔著衣裳按上去,析秋按著她的手道:「不用,也不大疼的,你們也不用這樣緊張。」春雁自那次事情之後,沉默了許多,析秋想和她說說話,可卻沒尋著機會,她拉著春雁的手問道:「你可是心裡有事?」

  春雁很堅定的搖了搖頭,回道:「奴婢心裡沒事。」析秋嘆了口氣:「你跟我幾年了,你若有事就不說話,站在那裡就常常發呆,你這幾日可都是這樣的。」

  「小姐……」春雁就摸著析秋的膝蓋,垂著眼睛道:「奴婢只是……只是有些怨,也沒有別的。」

  析秋挑眉問道:「怨什麼?」春雁想到大老爺,想到佟析硯,想到很多人,最後又搖了搖頭道:「奴婢也不知道怨誰,反正每次見您走路時難受的樣子,心裡就難受的緊,恨不得代您去疼,恨不得找個人罵一頓,可是奴婢又不知道去罵誰……」誰也不能罵,誰都比她們尊貴!

  春雁說著,司杏的情緒也跟著低落起來。

  析秋就拉了春雁的手,又看著司杏道:「傻丫頭!人是群居的,活在世上又怎麼能孑然一身全然獨立,總有這樣那樣的撇不清,總有這樣那樣的利益牽扯,你若想過的好,不是去怨別人,而是要讓自己更強大,只有你強大了,再有同類的事發生,便是你扯不清,旁的人也會讓你乾乾淨淨,沒有人敢追究你的責任!」

  春雁似懂非懂,只聽到析秋所說的強大自己,她紅著眼睛點點頭,正要說話析秋卻將手指放在脣邊:「噓!」她說完,司杏和春雁立刻噤了聲,亭子裡立刻安靜下來,外面風吹起樺樹發出沙沙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來,在那聲音中還摻雜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

  春雁壓著聲音道:「是不是二小姐回來了?」析秋搖了搖頭,若是蕭延箏回來腳步不該只有這樣單調才是,她帶著四五個丫頭婆子,又是女子走動,必然是環佩叮噹響動很大。

  「二爺!」一個女子的說話聲傳了進來,析秋聽著有些耳熟,只不過對方因為太過緊張,聲音顫抖著她聽不清晰。

  「什麼事?」蕭延亦的清潤的聲音,此刻聽著沒有平日裡的親和笑意,夾雜著拒人千里的疏離。

  析秋幾乎肯定,自己今天的運氣得很背,這是聽到了不該聽的事了,只是滿後院那麼大的地方,怎麼偏偏在這裡碰見了。

  念頭閃過,那女子正說道:「二爺,我有話想和您說,那邊有個亭子,我們進去坐坐行不行,我保證,只說幾句話就走……畢竟這裡人來人往,被人看見了總是不好!」

  外面沉默了半晌,蕭延亦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來:「藤小姐,你若是有事便去和五夫人說,或是去找二夫人也可,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析秋一驚,終於想起來說話的女子是誰,竟然是五夫人的妹妹,秋娘!

  「二爺!」有衣袂摩擦聲傳來,想必是拉住了蕭延亦的衣服:「二爺您別誤會……我只是,只是想將這個送給您。」說著悉悉索索拿了東西出去。

  蕭延亦又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多謝滕小姐好意,蕭某近日事務繁多,對此頑石也失去興趣,藤小姐還是收回去吧。」說完甩開自己的袖子,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藤小姐請回!」

  秋娘好像哭了起來,蕭延亦又停了腳步,聲音比方才略溫和了些:「藤小姐是客,對府裡不熟悉,還是不要亂走的好。」說完傳來了腳步聲。

  這時簾子外面傳來蕭延箏的聲音:「析秋!」蕭延箏應該是換好了衣衫回來了。

  析秋哀嘆一聲,支著額頭坐在亭子裡鋪著氈毯的石墩上,司杏和春雁也是臉色一變,本來她們可以等二爺和藤小姐離開再出去,這樣他們也不會發現他們在裡面,這樣蕭二小姐一出聲,小姐就是不出去也不成了。

  析秋尷尬的笑了笑!

  「二哥?藤小姐?你們怎麼在這裡?」蕭延亦詫異的看著蕭延亦和藤秋娘,滿臉的疑惑。

  秋娘迅速將手裡捏著的石頭塞進了袖子裡,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回頭去看蕭延箏,蕭延箏目光狐疑的落在她臉上,又去看蕭延亦,蕭延亦滿臉淡然的樣子回蕭延箏道:「我去大哥的書房取些東西,你怎麼在這裡?」

  蕭延箏彷彿明白了什麼,收回了放在藤秋娘身上的目光,走到蕭延亦身邊笑著道:「我和析秋在梅林賞梅,後來我出了汗就回去換衣裳,讓析秋在亭子等我呢。」又指著自己帶來的棋盤:「二哥有沒有空,我們好久沒有下棋了。」

  蕭延亦沒有去看棋盤,目光卻看向樺樹叢中的亭子,挑著眉問道:「六妹妹在裡面?」

  「是啊,林子風大,我讓她在這裡的等我的。」蕭延箏無所覺得答道,又對著亭子喊道:「析秋!」

  藤秋娘此刻的臉色,已經由紅變成了黑紫色,她緊緊捏著手指順著目光看向亭子,暗暗祈禱析秋不在裡面。

  析秋嘆了口氣,她知道以蕭延箏的性格,若是她再不出去,指不定就會讓人進來找,她搖了搖頭,又不是她做了不能見人的事,怎麼反倒她成了躲著的那個人了。

  想著,她就看向司杏:「出去吧!」司杏就硬著頭皮掀開簾子。

  蕭延亦看見析秋果然從裡面走出來,目光微微一閃,析秋從容的朝他們走來,朝蕭延亦屈膝福了福:「大姐夫。」又和藤秋娘見了禮:「藤小姐!」

  藤秋娘此刻看析秋的眼神,已經不是單純的尷尬,她窘迫垂了臉手足無措的回了析秋的禮,語無倫次的道:「我……我出來有半刻了,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別人回話,就一個人匆匆往回走。

  析秋暗暗挑眉,也垂著頭不去看蕭延亦,蕭延箏倒是納悶了,看了看析秋又去看蕭延亦,直覺得氣氛有些怪。

  蕭延亦見平日裡從容淡然的六妹妹,此刻竟有些無措的尷尬的舉止,眼底就暈出絲笑意來,一整夜的勞累和鬱悶也消散了不少,他知道若是自己一直待下去,析秋定會一直垂著臉,他笑著對兩人道:「你們玩吧,記得別吹了風。」又對蕭延箏道:「六妹妹腿不好,你可不能由著性子累著她。」

  蕭延箏很認真的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二哥去忙吧!」

  蕭延亦就朝析秋點了點頭,轉了身下了台階去湖中的凌波館裡。

  蕭延箏則滿是不屑的撇撇嘴,對析秋道:「五嫂整日裡將疼秋娘誇的仙女似的,到處托了人去說媒,沒想到疼秋娘卻是這樣的……」竟打起二哥的主意來!她失了興致,就拉著析秋的手道:「咱們也別在這裡待著了,去我哪裡吧!」

  析秋求之不得,她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裡才好!

  兩人就攜了手原路返回園子裡,又去了蕭延箏的房裡。

  析秋坐在炕上,心裡憋著的氣終於舒了出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藤秋娘到底在想什麼?她娘家在通州也頗有名氣,聽說前朝時還出過一位閣老,如今家裡也有人在朝為官,雖不是高門可也是書香門第,這樣的人家嫡出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會送去給人做妾,她放著嫡妻不做,卻來和蕭延亦糾纏,難道她想留在侯府裡,給蕭延亦做妾不成?

  蕭延箏靠在蜜色的碎花的迎枕上,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五嫂那樣要面子的人,恐怕要丟大臉了。」二嫂可不是省油的燈,這麼多年她沒有子嗣,雖然很大度的要給二哥納妾,可但凡二哥多看一眼的丫鬟或者良家女子,過幾天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出來,不是得了病就是逃走了,再不然就莫名其妙的的犯了錯,被她罰了,她還記得前幾年,她身邊陪嫁來的丫頭,叫什麼她不記得了,只知道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二嫂說要開了臉做通房,當晚還親自將二哥送去那丫鬟的房裡,可還沒等燈吹滅,二嫂就上吐下瀉的病了,二哥本也沒有這意思,索性就回來陪著二嫂,可這事卻沒有完,那丫頭過兩天也開始上吐下瀉,沒幾日就去了。

  二嫂說是她不好,那丫頭床前床後的伺候她,怕是過了病氣。

  她暗暗笑了起來,怎麼她自己沒事,那身體強壯的丫頭反而死了!

  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誰又不知道呢!

  析秋笑著回道:「藤小姐畢竟是閨秀千金,也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過後會想明白的。」蕭延亦這樣的男子,溫潤清雋,對人又和煦親和,對一般的少女確實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譬如藤秋娘,譬如佟析玉!

  她想了想也搖頭搖頭,目光又落在靠在炕邊的窗台上,不期然的看到那塊刻著『別有洞天』四個字的雨花石,她忽然心裡突的一跳,想到自己曾在普濟寺裡得到那塊石頭,那上面的字體和這四個字如出一轍,她臉色微微一變,指著那石頭問道:「這石頭上的字是誰刻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4:48 PM

第七十九章:噩耗

  蕭延箏就起身看著那個石頭,回道:「二哥!」她笑著道:「你在二哥房裡一定看到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吧?二哥可喜歡這些東西了,以前他常常一個人去深山裡,一待就是好幾日,每次回來時包袱總能找出幾塊石頭來,他還喜歡用刀上面刻字。」她說著彷彿很高興,就坐在炕上摸著那塊石頭上的字道:「有次他還在一塊很大的太湖石上刻了蘭亭序,花了數月時間,當時父親還在,就狠狠說了他一通,讓他扔了,二哥就是不扔晚上還抱著那塊太湖石睡覺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問道:「那時年紀很小吧?」蕭延箏點頭道:「好像是十一歲的樣子。」

  蕭延箏說得眉飛色舞,析秋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想到她手中那塊石頭,若上面的字真是出自蕭延亦之手,那又怎麼會落在普濟寺,又怎麼會在那隻甕裡?如果真的是蕭延亦的,那麼無論當初是什麼緣由,她都不能留著那塊石頭!

  念頭閃過,房外平巧掀了簾子進來,站在門口對蕭延箏道:「小姐,太夫人讓您過去一趟。」蕭延箏抬著眉梢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平巧搖了搖頭:「二爺也去了!」蕭延箏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起身和她告辭,和蕭延箏一起出了門,在門外分了手,她則回了佟析華的院子。

  等進了院子,析秋先去佟析華房裡,她彷彿小憩了片刻,正讓一個媳婦子在給她梳頭,析秋就靜靜站在她身後,房間裡靜悄悄的,等佟析華重新梳好頭,她才回頭去看析秋笑著問道:「和二小姐去逛園子了?」析秋就點點頭,佟析華又道:「都去了哪裡了?」

  析秋低著頭,就將她和蕭延箏的今天走過的地方一一說了一遍:「我們在梅林裡坐了一會兒,裡面風很大,不過臘梅開的卻很好,雪壓在枝頭上嫣紅的梅花自雪白中露出點頭來,輝映成趣美不勝收,只是路上有些滑林子風也很大,若不然姐姐要是得空也可以去坐坐。」說著她笑看佟析華:「本來想去樺樹邊的那個亭子裡下棋,又碰到姐夫了,說了幾句我就和二小姐回來了!」

  「哦?」佟析華滿面的笑意:「還碰著二爺了?都聊了什麼?」

  析秋就回道:「姐夫和二小姐說了幾句,我也沒插嘴,二小姐問姐夫是不是一早回來的,姐夫說是,正要去凌波館取些東西,然後就讓我們先回來了。」佟析華低頭喝茶,眼睛微微一眯,嘴角上就浮出一抹笑容來,似笑非笑頗有深意。

  析秋彷彿毫無察覺,依舊緩緩說著:「又去二小姐房裡坐了會兒,太夫人著人把二小姐請走了,我就回來了!」

  佟析華沒有立刻說話,她看著析秋,心裡暗暗嘲諷,庶出的就是隔了一層,二爺在樺樹林前被藤秋娘堵了路,那麼大的事情她卻故意避開不談,根本就不為她這個姐姐想過半點,如若今兒是佟析硯,非但不會瞞著她,指不定當場就會指著藤秋娘的鼻子一頓罵!

  「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佟析華淡淡說著,微垂的眼底皆是疏離和冷意。

  析秋屈膝行了禮:「是!」轉身便就出了門,她看出佟析華眼底的不耐和冷意,可是她卻沒有去提藤秋娘的事,侯府說大很大,可是說小也很小,下人們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有的事情前面發生了,不到半刻鐘指不定就到了各個主子的耳中,她又何必去費這個事說這個,況且,事關姐夫的事她又怎麼能去說。

  析秋無奈的笑笑,回了自己的房裡,剛剛到院子裡,就聽到一陣喧嘩的笑聲,是從佟析硯的房裡傳出來的,緊接著就有面生的媽媽和媳婦子從房裡出來,見到析秋就屈膝行了禮,又匆匆出了院子。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才來侯府,怎麼會和這些人來往?她站在院子門口,不一會兒就見到錢媽媽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一一去送七八個婆子出門,見到析秋錢媽媽無奈的笑笑,屈膝行了禮:「六小姐!」

  析秋就問道:「這些人是?」錢媽媽垂著頭,答道:「四小姐在院子裡逛,就認識了個祖籍保定的媽媽,四小姐說佟氏祖籍是保定人,就說雖是這樣她卻從來沒有去過保定,讓媽媽和她說說保定的事,那位媽媽就給小姐說了許多保定的人文趣事,四小姐聽著歡喜,就請了媽媽到房裡坐,她又是自小被買進府裡的,在府裡認識的人多,一來二去的……」她指著了指還依舊能看見背影的媳婦婆子們的背影:「就成這樣了!」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自小由大太太教導,向來對下人疏離,就連和端媽媽也不是貼著心的親,她什麼時候對一個第一次見的「老鄉」這麼熱情了?她只覺得奇怪,直覺上感覺佟析硯彷彿在籌算什麼!

  心思轉過,她朝錢媽媽笑道:「媽媽快去歇會兒吧!」錢媽媽就行了禮,轉了身進了耳房裡。

  析秋就進了正房,佟析硯的房門關著的,代絹守在門外,房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代絹看見她就屈膝福了福,析秋抬手指了指門,代絹就壓著聲音道:「說累了要歇一會兒,等下午再喊她起來!」

  析秋就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回了自己房裡,又脫了鞋到床上捂著,春雁擰了熱毛巾在她腿上敷著,又為她擦了藥,析秋才覺得膝蓋上的疼好了許多,她想到前世裡常有那些自動發熱的護膝,若是有那樣的東西常常護著,膝蓋是不是也舒服些?!

  正想著門外佟析硯掀了簾子進來了,見析秋歪在床上又看到春雁正替她敷著膝蓋,臉色頓時黯了黯,析秋見她進來就讓春雁停了手:「去給四姐姐沏茶!」又看向佟析硯:「聽你睡了,就先回來了,你還好吧?!」

  「沒什麼好不好,聽說你今兒和二小姐去梅林了,那邊景色怎麼樣?」佟析硯在析秋床邊的杌子上坐下來,又接過春雁沏來的茶捧在手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情緒看似並不高。

  析秋就點頭道:「還不錯,只是林子風太大,沒坐會兒就回來了。」她問佟析硯道:「你怎麼了?」

  佟析硯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膝蓋上:「你沒事也別出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腿傷了,就是不去走動也不會怪罪你的。」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硯就嘆了口氣道:「大姐姐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生了我氣!」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生氣?怎麼說?」佟析硯耷拉著腦袋道:「說我惹了婆子丫頭進房裡,又不知底細的,若是房裡丟了東西,找誰去好!」

  這件事析秋也覺得奇怪,就道:「大姐姐向來疼你,也是擔心你才說你的,你便按著她的意思做不就可以了。」

  說起這件事,佟析硯卻是臉色一轉,眼睛頓時亮了亮,她從杌子上移到析秋身邊,笑著壓低了聲音道:「我可不是故意和她們說話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她神秘秘兮兮的道:「那是因為我讓他們給我送了一封信出去!」

  「啊?」析秋驚訝的的看著她,感嘆於她的智商:「你怎麼能讓侯府的婆子給你帶信出去,又是送去蔣府的,若是傳出去怎麼辦?」

  佟析硯卻滿不在乎信心滿滿的道:「不會!我有把握,你放心好了!」

  她這樣說析秋只能嘆了口氣,又抬腳要下床,佟析硯按住她問道:「你就在床上捂著,下來做什麼?」析秋回道:「你不是說大姐姐生氣了麼,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佟析硯將析秋按在床上:「大姐姐出去了!」

  析秋一愣,佟析華很少出門,現在出去難道是去了五夫人那邊?

  析秋料的不錯,佟析華果然去五夫人那邊鬧了一通,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藤秋娘在一邊直哭,五夫人理虧可陣不輸,兩人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宣寧侯夫人趕過去,連太夫人都驚動了,這才消停下來,太夫人就下了令,讓五夫人送藤秋娘回去。

  畢竟藤秋娘是黃花閨女,若是在侯府裡出了事,知道的便說是藤秋娘行為不檢,可不知道的難道不認為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蕭延亦好色荒淫,女子又怎麼就盯上他了。

  如今侯府裡是多事之秋,她決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情。

  五夫人氣得不行,又在人前丟了面子,關了門狠狠說了秋娘一頓,秋娘卻只知道哭,五夫人發泄了一通消了氣,就給通州的父母寫了信,讓他們派人來將藤秋娘接回去。

  析秋待在房裡休息了兩天,佟析華連發了兩天脾氣,讓人去找蕭延亦,卻外院,內院都尋不著人,連衙門也找不到人,她氣得摔了一地的瓷器,跑到太夫人面前哭了一通,太夫人什麼話也沒有說,讓人送她回來。

  析秋明白,如今佟析華鬧得這樣有底氣,必然和侯府如今的形式有關,如今侯爺在外生命堪危,而佟府的佟二老爺如今卻是春風得意之時,在朝中勢力越發壯大,佟析華如今又有孕在身,她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任由她去鬧!

  朝中對於宣同總兵的人選,終於有了最後的定奪,只是在主帥於副將上又有了分歧,事情一拖又是一日,太夫人急的上火,蕭延箏雖日日來尋析秋,可依舊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析秋在床上休息了兩日,終於起床去給太夫人請安,她和佟析硯並肩坐在軟轎上,剛剛走到太夫人院前的穿堂裡下了軟轎,就見一個長隨打扮的人急急忙忙從外面跑了進來,他滿身風塵,衣服上都是撕裂的口子,嘴角長的滿是火泡,頭髮凝結在一起成了硬塊,滿臉灰土臉色暗啞無光,他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又爬起來,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死寂無聲,所有都停下來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因為所有人都認識,那個人是跟著侯爺去福建的長隨!

  析秋和佟析硯靠在一邊,讓開穿堂的甬道給他,他看也不看析秋和佟析硯,飛快的跑進了太夫人的正房,析秋靜靜的站在的門外,就覺得有股涼意自腳底一點一點緩慢的爬上了心頭。

  佟析硯害怕的朝她身邊靠了靠,緊緊握住她的手。

  一聲瓷器碎裂聲證實了她的猜想,緊接著房裡傳來了震天的哭泣聲,隨後整個院子裡所有的的人陸陸續續跪在了地上,這樣的情景火速蔓延到全府,析秋只覺得耳朵了嗡嗡的響,滿世界裡都是哭泣聲。

  宣寧侯蕭延炙於正德二十三年十一月逝!

  宣寧侯府的天,塌下來了!

  析秋站在穿堂,做為外人此刻太夫人和宣寧侯夫人在裡面必然有事要談她不便進去,可做為親家她卻不能在聽到侯爺的死訊時轉頭便走,正房裡剛剛進去的士兵,被兩個婆子抬了出來,他已力竭的暈了過去……司杏挽著析秋的胳膊,看著像是她在扶著析秋,實際上她腿軟的早就半靠在析秋身上。

  轉眼的功夫,吳媽媽紅著眼睛從裡面跑了出來,沒有目標的對著院子裡喊道:「去請太醫來。」太夫人暈倒了!

  地上就有婆子爬起來,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析秋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想也沒想對院子裡的婆子道:「都別哭了,安靜些!」所有人回頭看著她,析秋就從容的朝吳媽媽走過去,吳媽媽也愣了愣看著析秋,析秋朝她福了福道:「太夫人眼下吵不得,安靜些好!」

  吳媽媽從愣怔中醒來,朝析秋點了點頭,就讓一院子的人都退到外面,那些下人沒了主心骨捨不得離太夫人的院子太遠,就默默的站在院外,低聲的哭著。

  吳媽媽說完,忽然想起來析秋懂些醫術,如今太醫沒有來,只能求著六小姐想想辦法,她含著眼淚拉著六小姐的手,還不待她開口求析秋,析秋便朝她點點頭道:「我略懂些醫術,先進去看看!」

  吳媽媽感激的看著析秋,親自為她打起簾子,析秋走了進去,佟析硯也默默的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司杏司榴守在外面,等吳媽媽放了簾子,院子門口蕭延庭,五夫人,佟析華以及蕭延箏都趕了過來,所有人面如死灰般,停在門口大家互相看著對方,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析秋進來門,宣寧侯夫人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太夫人的床邊,比起躺在床上的太夫人的灰敗之色,宣寧侯夫人的臉卻呈現著不正常的紅暈,她雙目放空的看著太夫人,對房裡所有的動靜都視若無睹,好無所覺。

  吳媽媽引著析秋到床邊,其實沒有儀器和藥物,析秋能做得也只有那幾個步驟,又擰了毛巾給太夫人擦了臉,太夫人才悠悠的醒了過來,析秋趕緊讓吳媽媽將冷著的白開水端來為太夫人喝了,太夫人這才醒了過來,看清面前的人,她握著析秋的手艱難的點點頭,喊了聲:「親家小姐。」

  析秋也微微點頭:「太醫馬上來了,您再躺會兒。」

  太夫人卻不依,硬撐著坐了起來,這時佟析華、蕭延箏、蕭延庭和五夫人掀了簾子進來,蕭延箏就直接撲倒太夫人懷裡,哭的肝顫俱裂,太夫人抱著她也哭得沒了聲音,房間壓抑著一種令人絕望的氣息。

  析秋和佟析硯默默的退到後面,太夫人又哭了一陣以後,就擦了眼淚看著蕭延庭道:「去找你二哥,再去宮裡確認你大哥的死訊,即便是遺體沒有回來,朝廷也該有文書送來才是!」蕭延庭應是,轉身便出去了,太夫人又對宣寧侯夫人吩咐道:「你把對牌交給小五。」宣寧侯就木然的點點頭,五夫人眼裡光芒一閃而過,太夫人轉了臉看向五夫人道:「只怕消息是不會有假,你和吳媽媽去準備孝服、香燭、紙錢,內院裡的事就交給你和吳媽媽了。」五夫人就垂著頭應了。

  太夫人又轉頭去吩咐佟析華:「你有孕在身,也不能進進出出,讓你待在房裡怕你也待不住,你就陪在我這裡,若是有人來,就幫我陪大家說說話。」

  佟析華沒有異議,點頭稱是。

  析秋暗暗去觀察太夫人,此刻她端正坐在炕上,滿臉的嚴肅和蕭然,有條不紊的將將要面對的工作,根據個人的情況細緻劃分開來,她心裡佩服不已,能在極度的悲傷中,迅速鎮定下來,又能具有預見性的,將準備工作做好,這樣的能力若不是久經風雨的太夫人,一般的人根本無法應對。

  「親家小姐!」愣怔中,析秋就聽到太夫人的聲音,析秋一怔看向太夫人,和佟析硯緩緩走了出來:「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眼佟析硯,目光又落在她身上:「這兩天府裡的人多,本應送親家小姐回去的,可延箏身體不好,還得麻煩四小姐和六小姐在府裡多留兩日,陪一陪她!」

  佟析硯和析秋互看一眼,雙雙屈膝應是。

  太夫人就面露疲倦的靠在迎枕上,佟析華和五夫人一個上前去安慰太夫人,一個去和宣寧侯夫人說話,前者無心說話,後者卻似死人一般,靜靜的坐著無論五夫人說什麼,她都毫無反應。

  太夫人嘆了口氣,對五夫人道:「你送她去碧紗廚裡歇會兒,讓人陪著!」宣寧侯夫人就機械的由五夫人拉著,跟著出了門去了對面的裡間碧紗廚裡。

  蕭延亦趕了回來,向來含笑溫潤的臉上,此刻冷意凜凜,他眼睛也是紅紅的顯然在進來之前是哭過的,他進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就跪在太夫人面前,將福建送到宮裡的喪報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接過去,眼睛在內容掃了一眼,微微眯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忠義……殉職!算他們有良心!」她將喪報扔在炕桌上,問蕭延亦:「宮裡怎麼說,你大哥的遺體何時送回來!?」

  蕭延亦面無表情的回道:「說三天前前啟程的,恐怕還要二十多日的時間。」

  「二十多日!」太夫人就揮著對眾人道:「問清楚走的水路,還是陸路,派人去迎你大哥回來!」她頓了一頓又道:「各府的喪報都送過去,祭棚打起來,府門上掛上孝幡!其他的事情你們也都心裡有數,各自把手了的事情做好!散了吧!」太夫人冷靜得有些可怕,連蕭延亦都不由擔心的看著她。

  太夫人就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老二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析秋就和佟析硯退了出來,蕭延箏坐在太夫人身邊哭得筋疲力盡,她不肯走緊緊的抱著太夫人。

  「六妹妹。」佟析硯心有餘悸唏噓不已:「我還記得前一次來侯府做客,在太夫人這裡見到侯爺,彼時他正要出軍,我還跟在大姐姐身後為他送行,沒想到……那竟是最後一面。」她又想到蔣士林和侯爺的關係:「不知道聽到消息傷口會不會因此惡化!」

  析秋沒有說話,紅白喜事她都不大懂,但卻知道搭了祭棚後,各府都回來報喪,可侯爺的遺體還在路上,到時候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亂子,況且侯爺既然戰死,那麼福建的戰事可想而知必是敗了,一場小小的戰事最後演變成這樣,其中必然有說不得的緣由,聖上又遲遲沒有發兵相助,如今這樣的局面就必然要有人出來擔這個責任,她感覺到,朝廷必然會有一番動亂。

  當晚,侯府裡入眼都換成了白茫茫一片,析秋也換上素色的衣服,太夫人說她的腿不好,來回的跑也不便,就讓她搬到蕭延箏那邊和她同住,佟析硯依舊留在佟析華的院子裡,一連幾日蕭延箏都是躺在床上,侯府內院人流客往,第二日大太太就帶著佟慎之過來了,在太夫人房裡坐了一天,因為遺體不在,一應的小殮,大殮都不能操作,來的也都是侯府走得近的女眷,男賓則在外院由蕭延亦接待。

  析秋陪著蕭延箏,端了飯擱在桌上哄她:「你多少吃些,侯夫人也病倒了,你若是再有事可怎麼辦,太夫人可怎麼受得了。」蕭延箏就面無表情的吃了幾口飯,又一言不發的回到床上躺著。

  析秋嘆了口氣,坐在床邊看著她,過了半晌就在她以為蕭延箏不說話時,她卻突然說道:「二哥去找四哥了,可是他卻像消失了一樣,滿京城都尋不著人,連任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析秋眼皮跳了跳,她覺得那個冷漠的蕭四郎,不像是不懂事的人,他消失必然有他的原因。

  「娘很失望!」蕭延箏道:「雖然這些年娘對四哥有氣,可我知道她心裡還是念著四哥的,可是這件事四哥卻做得不對,大哥以前對他多好,這個時候他卻人影無蹤的。」

  析秋嘆氣,安慰她道:「四爺做事心裡有數,或許有事耽誤了也未可知。」

  蕭延箏搖了搖了頭,否定了析秋的話:「你不了解四哥,他從小都極有主見,做事又果斷從不拖泥帶水,他若是有心便是天大的事也攔不住他的!」

  析秋和蕭四郎不過見了幾面,談不上了解,所以就無法辨別是非了。

  又過一日,到是第四日,府裡的人來的少了些,大太太帶著佟析玉來了,歇在佟析華的房裡說話,大太太支開佟析硯和佟析玉,對佟析華道:「你也別拋頭露面的累著自己,眼下你肚子裡的才是最緊要的。」

  佟析華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不會累著自己的。」大太太頓了頓問佟析華道:「往後的事,你可細細想過?」

  佟析華一愣,問道:「什麼事?」大太太就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道:「如今侯爺不在了,雖還在喪服期,可這爵位卻不能丟了,長兄亡逝自是二爺繼任,太夫人那邊可遞了摺子去禮部?」

  蕭家的爵位雖是世襲罔替的,可爵位的繼承還是要經過禮部審核,由禮部再報去宮裡由皇上最終定奪,尤其像蕭延炙這般爵位還在卻沒有子嗣繼承的,便是流程也是要走一遭的。

  若是禮部關係不通,拖去個一年半載再到宮裡,如今聖上龍體堪憂,若再攤上天子更遞,那原本板上定釘的事,說不出就能出個什麼麼蛾子來。

  大太太的擔心不無道理。

  佟析華怔住,自侯爺出事四天來,她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只覺得侯府的天塌了,心裡惶恐不安的,卻沒有去想蕭延炙沒有,二爺就是長子,這爵位理所應當就是蕭延亦的!

  「府裡是不是根本沒有人提?」佟析華就點了點頭,太夫人根本沒有說過,蕭延亦她幾天沒有見著,更是沒有機會去問,她站了起來就要去喊林媽媽把蕭延亦找回來,大太太攔住她:「這麼心急做什麼?現在這樣的情景,你怎麼能去和姑爺說這件事。」

  佟析華問道:「那怎麼辦?!」

  大太太就道:「這件事只能去提醒你婆婆,讓她去說。」其實大太太心裡清楚,她能想到的,太夫人不可能想不到,況且,蕭家一直把爵位看得很重,怎麼也不可想不到這件事,她真正的擔心的卻是……蕭四郎。

  佟析華喃喃的點點頭,沒有說話,大太太就拉著她的手,在她耳邊細聲的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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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沉著臉坐在椅子上,看著蕭延亦道:「可查到了,到底是怎麼死的?」

  蕭延亦就道:「那十六個人去福建,在路上就被人殺了,還是任雋託人捎來的口信,說他一個走漕運的朋友,在河裡撈上來的屍體,見那些人懷裡有府裡的銘牌,就告訴了任雋,任雋一見人,就確定是侯府外院的銘牌,帶著人去把那十六個人的屍體接了,又去找四弟,找不到四弟就來尋我了。」

  田夫人眼睛眯了眯又道:「回來報信的長隨名叫蕭山,昨夜醒了,他說侯爺帶著一隊四十八人,偷襲那夥倭寇的糧草大營,卻不知是誰洩了軍機,路過一個名叫斷頭坡的地方時,被一股穿著黑衣蒙面的人攔住,對方數百人,且都是高手,殺氣人來手起刀落凶殘得很,他護著侯爺逃走,侯爺卻將他推下了河道,說他不能丟下自己的士兵獨自逃命,讓他一定要活著回來,給您報喪!」說完,蕭延亦頓了頓,聲音沉沉的沒有絲毫的波瀾:「還將大嫂的一塊玉佩一起交由他帶回來,我來前把玉佩送給大嫂了。」

  太夫人的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蕭延亦上去坐在太夫人的身邊,環抱著她:「娘,大哥還說他有負父親所托,無臉回來見您!」

  太夫人抱著蕭延亦,嗚嗚痛哭起來,吳媽媽也在一邊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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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的正門口,白幡飄搖,平日裡的莊嚴肅穆此刻縱然客來人往,賓客不斷,可依舊顯得冷清而蕭條。

  有侯府的小廝站在門口,引著下車的官員往裡去!

  安靜中,忽然自一字排開的官員用的鶴頂琉璃平頂馬車中,傳來一聲驚呼聲,眾人駐足回頭望去,就見遠遠的一輛黑色平頂馬車疾速飛馳而來,卷起漫天灰塵,所到之處所有人驚呼著跳開,愣愣的去看馬車。

  霧濛濛中駕車人一鞭揮起,尖利的鞭聲穿過人群,馬車驟然止步在侯府正門前,駕車人一身黑衣,面容之上敷著黑色面巾,只餘兩隻精光暗斂的眼睛露在外面,他動作輕盈的跳下車,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不明所以中,他挑開車簾。

  一襲黑袍呈在眾人眼中,緊接袍子一動,車裡的人已經站在馬車外面,當眾人看清那人面孔之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人鬍鬚敷面,臉上除了一雙狹而長的丹鳳眼,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他大步朝侯府大門走來,走動時步履沉重,發出砰砰的聲響震懾眾人的耳膜。

  此刻他們才驚覺,他懷裡還抱著一人,那人一身金色戰袍,袍子上血跡斑斑,看不清臉但侯府早有眼尖的下人認出來,那是侯爺出征時,穿著的戰袍!

  「四爺!」有人推開旁人驚呼的迎過去,噗通跪在地上哭道:「侯爺!」

  蕭四郎看也不看那樣,大步朝正門走去,門口的官員主動讓開一條通道,府門大開蕭四郎揮袍走了進去!

  ==

  「小姐,四爺回來了!」平巧衝進蕭延箏的房裡,爬在床邊抓住蕭延箏的手道:「四爺回來了,還把侯爺也一起帶回來了!」

  蕭延箏一下子坐了起來,拉著平巧的手確認道:「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

  平巧連連點頭。

  蕭延箏立刻坐了起來,對平巧道:「快幫我穿衣服,我要去看看!」平巧急忙幫她幫夾襖和褙子找出來,又隨便梳了頭,析秋正好掀了簾子進來,見到蕭延箏起床不由問道:「怎麼了?」

  蕭延箏匆匆往外跑:「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我要去看看。」

  析秋一愣,難道蕭四郎消失了這麼多天,是去接蕭延炙了?!

  她不放心蕭延箏一個人出去,就陪著她去太夫人那邊,就見到太夫人的正廳裡,太夫人坐在正位之上,三個兒子依次跪著,在他們的前面,蕭延炙一身戰袍面色祥和的躺在那裡,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蕭延炙,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一屋子的人靜靜的,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來,蕭延箏進房,一下子撲在了蕭延炙的身上:「大哥!」她拿著帕子去擦蕭延炙沾了血的臉,可因為時間太久怎麼也擦不乾淨,蕭延箏就死命的擦著:「大哥,您平日最愛乾淨,現在怎麼變得這麼不講究了!」

  太夫人也哭了起來,靠在椅子上眼淚無聲的落著!

  析秋默默的走到佟析華身邊站住,壓抑的哭聲在蕭延箏撕裂的哭聲中終於不再壓抑,眾人放聲大哭起來!

  析秋抬眼去看蕭四郎,他垂頭臉臉頰上的鬍鬚已有半指長,面上滿是灰塵,甚至有幾處傷口正在滲著血,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滿身的風塵……她聽蕭延箏說過,蕭延炙的遺體還有二十日左右才能到京城,可蕭四郎僅僅過了四日,就將蕭延炙帶回來了,她無法想像他一路是怎麼走的,才能將二十日的路途縮短至四日。

  「侯爺!」忽然,門外一聲驚呼聲傳來,析秋就見到宣寧侯夫人甩開身邊攙扶的人,衝進了正廳裡,撥開蕭四郎和蕭延亦撲在蕭延炙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析秋這幾日來,第一次聽到她發出聲音來!

  蕭四郎卻在哭聲震天中,突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遺體抬回侯爺生前居住的房裡,梳洗小殮後,欽天監的人到了,擇了三日後大殮,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析秋第二日才知道,蕭四郎在蕭延炙的書房獨自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和蕭延亦一起在外院裡接待。

  第二日聖旨來了,追封了蕭延炙為一等忠勇侯,榮威大將軍的封號,按郡王禮葬!

  這已經是無上的殊榮!

  朝廷的態度明確後,侯府的門庭再次熱鬧起來,幾乎在京的官員都來弔唁,三日後大殮,大太太的三牲祭品也到了,宮裡的兩位皇子以及太后娘娘也各都送了三牲祭品,本應隨大太太回府的析秋,卻因為蕭延箏的病再次犯了留了下來。

  蕭延箏躺在床上,析秋給她餵了藥,蕭延箏嘆氣道:「禮部,把奏摺扣了下來!」

  析秋一驚,問道:「可問了緣由?」蕭延箏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二哥在和母親說時,我聽到了,恐怕有人不想二哥順利承爵。」

  禮部能做的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真正的定奪的大權還是在聖上手中,至於聖上為何這麼留而不發,她卻不知道,若是有意冷落蕭家,可蕭延炙的追封以及葬禮都給足了面子,滿大周都知道,蕭延炙封了榮威將軍,享郡王葬禮,這樣的殊榮之下為什麼又扣了蕭延亦承爵的奏摺?

  難道是怕蕭府恃寵而驕,而壓一壓?

  析秋只覺得可笑!

  太夫人留了五夫人和佟析華在府裡,一連兩日都出了門,析秋不知道太夫人為何出去,但五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她拉著蕭延庭在房裡,沉著臉道:「我讓你去和娘說,你到底說了沒有?」

  蕭延庭一把甩開五夫人的手,面色不耐的坐在椅子上,怒道:「說什麼?如今家裡這樣的光景,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該這個時候去給娘心裡添堵,要說你去說,我絕對不會去說。」

  五夫人瞪著眼睛看著他道:「你整日跟在老二身後,懵懵懂懂不問家事,可我這幾日管著府裡的收入,開支……從三天前母親從賬上拿去三千兩後,今日又拿走了兩千兩,還在庫裡把父親留下的一對前朝青花官窯梅瓶也拿走了,這樣下去,我們若是再過段時間分家,家裡還能剩下什麼?」

  蕭延庭目光一閃,也驚了一驚,卻不肯去議論自己的嫡母:「娘也是為了府裡,她日夜奔波這些日子頭髮都白了許多,我告訴你,我不但現在不去說,就是以後也不會說!」

  五夫人惱怒的看著他,插著腰道:「為了府裡?那是為了你二哥,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有沒有侯府這棵大樹撐著,你是能享蔭恩還是能承爵,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晟哥想想,難道等他長大了也要和你一樣,在嫡出的光芒下唯唯諾諾的活著?以前老四不在家裡,你日子還好過一些,如今老四也回來了,這個家以後還有你立足之地!?」

  蕭延庭被五夫人的話堵住,他悶悶的灌了一杯茶,五夫人又接著道:「你不說可以,那我去說!這一次無論誰攔著,我也要把家分了!」說著就要出去。

  蕭延庭一把拉住她,狠狠的道:「你敢去說,我就休了你!」五夫人回頭看著他,譏諷道:「廢物!你也敢?」一把揮開蕭延庭的手。

  蕭延庭被她一眼刺痛,想也不想一巴掌揮了過去,打在五夫人的臉上,他指著五夫人道:「你大可試試看!」說完,袖子一揮就出了門!

  五夫人捂著臉氣了個倒仰,頓時淚如雨下。

  這時藤秋娘聽到動靜,就掀了簾子走了進來,五夫人看到自己的妹妹,忽然心裡突的跳了一下,一個大膽的念頭成了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5:00 PM

第八十章:四爺

  太夫人請了西郊朝聞寺大師回府,做九九八十一場水陸道場,府裡人多析秋和蕭延箏就更不宜亂走動,析秋怕她心裡難受,便拉著她一直做針黹,蕭延箏有一針沒一針的走著,常常便停下來,看著窗台上年少時蕭延炙送給她的泥人,有時靜靜看著,有時便哭得和淚人一般。

  前院每日客流漸漸少了些,但與侯府走得相近的一些女眷,還是會日日來,若太夫人在便陪著太夫人說說話,若是不在便陪著宣寧侯夫人說話,析秋也陪著蕭延箏去了一次,卻在房外停了停並未見到了,只聽說她整日整夜的不吃不睡,單單坐著也不說話,只拿著侯爺送回來的那枚玉佩發呆,若不然就一個人日夜跪在靈堂裡一動不動的看著侯爺的遺體。

  大太太依舊是每日都來,佟析華在前院替太夫人招待女眷,大太太就在太夫人的院子裡稍坐,析秋知道大太太來了便去了太夫人房裡稍坐,大太太看著她道:「二小姐的身體可好些了?」

  此刻已近午時,房裡的客人都各自回府了,析秋坐在大太太對面的杌子上,見她問起便抬了頭回道:「稍稍好些,這兩日就只發作了一次。」蕭延箏的病不能受刺激,所以這些日子發病的次數相比以前頻繁很多,析秋不敢大意,日夜讓人在她身邊伺候著。

  大太太微微點頭,嘆了口氣:「也是命苦的!」身為侯府的嫡女,自是不愁嫁的,可聽說早前太夫人說了幾家的親事,最後對方都聽到了風聲,都以各種理由悔了,以至於蕭延箏到今日也沒有定親,過了年,可就十六了!

  析秋垂著臉沒有說話,大太太又道:「你照顧二小姐也累,可也要多關心你大姐姐才是,我不在這裡,她身子又不便,這些日子勞累得很,你也常去走動走動。」

  「是!」析秋點頭:「女兒也是這麼想的,大姐姐如今雙身子,可心思重又每日在太夫人這裡忙著,我也是怕她受了累,便和四姐姐每日都去瞧她,見她無事心裡才安心些!」

  大太太看著她,微微頷首笑道:「我知你是個知道輕重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過兩日我便去和太夫人提,讓你們姐妹回家去住,留在這裡也總是不便的。」

  如今也是年關,在新年前總是要回去的。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又轉頭去看坐在一邊不知在想什麼的佟析硯,微蹙了眉頭問道:「四丫頭!」佟析硯一愣看向大太太:「娘。」

  「住在這裡可還習慣?」大太太問道。

  佟析硯點了點頭,又搖頭:「在大姐姐這邊,有什麼不習慣的。」她說完又回頭看了眼掛著簾子的暖閣的門:「母親何時讓大哥哥來接我們回去?」

  大太太笑了起來看著她搖了搖頭,心裡卻是暗暗高興,還怕佟析硯依舊是放不下,可聽佟析華說她日日待在房裡,安安分分的情緒也很穩定,只是不知怎麼,和一位保定的婆子走的近,那婆子平日得了空便去和佟析硯說話,以前和端媽媽都隔著一層的佟析硯,竟和一個面生的婆子這樣投緣?

  大太太目光微微一斂,眉頭又緊緊蹙了起來!

  佟析硯不明所以,用眼神去詢問析秋,析秋也不明所以微微搖了搖頭。

  大太太沉吟了半晌正要說話,忽然門簾子一掀,五夫人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笑道:「怎麼二嫂不在?竟讓親家太太一人在這裡,真是過意不去!」她說著又看向正起身向她行禮的析秋和佟析硯道:「兩位親家小姐也在啊。」

  大太太笑看著五夫人:「她說有些累,我便替她守一會兒。」大太太頓了一頓又道:「我聽析華說,這兩日侯府裡的事都是你裡裡外外的照應著,都是主持中饋的,這府裡的事最是累人,如今又正辦著大事,來來往往的客人又多,我本還怕五夫人年輕,讓析華便是累些也要去幫著你一些,卻不想五夫人這樣能幹,這裡裡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條!」說著抿脣而笑:「倒是我多慮了!」

  「不多慮,不多慮……」五夫人笑著道:「親家太太擔心的可都有道理,我年輕也不知事,在娘家雖是隨母親主持過中饋,可畢竟經驗尚淺,以為每日發發牌子就好了,誰知道如今真的著手做起來,才知道這其中學問大著呢,就比如這灶上的事,昨日採買了多少,今兒剩餘多少,還要採買多少,這東西都用在哪裡,又是經誰的手,銀子進出支領,單是廚房一個地兒,就夠我忙一上午的了,更何況偌大的一個府邸,我真是恨我沒那分身的本事……」

  五夫人說著,大太太微微笑了起來,她又道:「親家太太是能幹的,不像我又笨,想去問太夫人可又怕煩著她,大嫂又成了那樣,二嫂懷著孕也不敢累著她,我只能現學現賣就怕照顧不周。」她說著掩面而笑:「得虧太夫人這兩日沒問我府裡的事,若不然我心裡可真是沒了底!」

  一番話,看似貶低自己,實則卻是在告訴大太太,她在娘家也隨母親料理過中饋,比起佟析華可不是差的,況且,即便她不會她現學也能做得這樣好,大太太的關心實在是多餘!

  至於提到太夫人,不過是在暗示大太太,太夫人沒有問過府裡的事,是對她非常的信任。

  大太太目光一閃笑著點頭:「五夫人謙虛了,這來來去去的夫人們,誰不知道你是能幹的,以往只道你乖巧懂事,沒成想這當家的事也做得這樣好!」

  是在說五夫人不要那雞毛當令箭,順著桿子爬,這當家作主的事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資格做的。

  五夫人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又用帕子捂住了嘴角,咯咯笑了起來,析秋看著她,想到她第一次見到五夫人,白白胖胖的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單純可愛的樣子,卻沒有想到她也會有和大太太明嘲暗諷的一次。

  「光顧著說話,竟忘了問一問,兩位親家小姐何時回去?若是回去可得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將馬車準備好,這兩日府裡事多車也用的多,就怕到時候臨時要起來卻尋不著,到時候不單太夫人說我,恐怕連二嫂也要怪我辦事不利了!」

  大太太臉色僵硬起來,你算個什麼東西,若非宣寧侯夫人如今無心料理,析華又是懷孕在身,這拿主意的事怎麼也輪不到你一個庶出的兒媳,況且,她們可是正經的親家的,怎麼也輪不到你一個庶兒媳婦來問親家小姐的去留!

  心思轉過,大太太笑道:「五夫人說的在理,我昨兒也和太夫人說起這事,眼見著也到了年關,家裡的事也多,兩個丫頭也打攪了許久,哪總能一直留在這裡,這不我剛剛正和兩個丫頭說起這事,便是太夫人和二小姐再留,我們也要回去才是,這馬車的事還得勞煩五夫人多操心了。」

  五夫人擺手笑著,一副恨賢惠的樣子:「親家太太才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的,這便又和我客氣上了。」說完轉了身又去拉析秋的手:「還要多謝六小姐為晟哥做的鞋,可真是又小巧又有趣,連晟哥見了都要抓在手裡,用什麼換也拿不下來,愛不釋手呢!」

  大太太的臉色微微一變!

  析秋垂了頭,紅著臉道:「五夫人客氣,便是答應您的事,自是要做到才是,況且,晟哥也生得可愛,我瞧著也喜歡得很。」她說完又看著大太太:「也不知大姐姐何時生!」

  五夫人神色一怔,訕訕的沒有說話,大太太笑了起來,指著析秋道:「也不知羞,姑娘家也說這樣的話。」

  析秋掩袖笑了起來,五夫人握著她的手很自然的就鬆開了,她暗暗搖頭,看來藤秋娘把自己撞見她堵著蕭延亦說話的事,說給五夫人聽了,五夫人這裡怕是記恨上了!

  大太太又和五夫人說了幾句客套話,就順勢站了起來:「也不早了,我去析華那邊坐坐便回府了,待太夫人回來,也勞五夫人轉告一聲,我就不等她了!」

  五夫人點頭:「好,我送送親家太太!」說完親昵的挽了大太太的手,兩人說說笑笑的出了門。

  析秋和佟析硯兩個人跟在後面,有意將距離拉開一些,佟析硯就挨著析秋小聲說道:「五夫人越發的得寸進尺了!」析秋笑笑,沒有說話!

  析秋又陪著大太太去佟析華房裡坐了會兒,就回了蕭延箏的院子,她正在睡覺,析秋便回了自己房裡,司杏幫她把外間的褙子脫了,邊為她鬆妝面邊道:「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析秋回頭看她,笑道:「想回去了?」司杏點點頭回道:「在別人家自是不如自己家裡自在的。」

  是啊,在別人家終不如自己家裡自在。

  她暗暗挑眉,什麼時候她已經把佟府當成自己的家了?!

  她靠在迎枕上長長的舒了口氣,春雁又拿了熱毛巾來給她敷退,司杏又重新拆了藥給她換,析秋看著她手裡沒見過的包裝,問道:「這是新抓的藥?我怎麼沒瞧見過!」

  司杏一怔,臉色變了一變,垂了臉笑道:「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小姐怕是記錯了!」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沒有說話,司杏心裡咯噔一聲,餘光看了眼析秋,敷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猶豫了半晌終是道:「是……是表少爺託人送來的。」

  析秋睜開眼睛看著司杏道:「表哥?他托了誰送來的?」

  「錢媽媽前日和大太太回府了一趟,晚上回來的時候,就悄悄把這個給我了,說表少爺不要讓我們告訴小姐,我就沒說!」司杏說著偷看了一眼析秋:「奴婢覺得表少爺也是關心小姐,所以才收下的!」

  析秋聲音漸漸冷凝下來,看著司杏道:「當初我怎麼和你們說的,以後但凡有東西送進來,除了大哥哥和七弟,其他人的一概不要留的,可你呢,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了,不但收了還替他瞞著!」

  司杏跪了下來,連春雁也嚇得並著她跪在析秋腳邊,析秋眯著眼睛看她們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定不會輕饒。」

  「奴婢記住了!」六小姐很少生怒,可若是生氣了卻很可怕,而且她但凡說過的話,就會做到,所以她才聽了徐天青的話,瞞著析秋。

  畢竟是跟在自己身邊很多年的,析秋也了解司杏的個性和動機,她心軟的嘆了口氣道:「起來吧!」

  司杏就站了起來,默默的把手裡的藥換成原來太醫開的膏藥,析秋閉著眼睛靠在床上沒有再說話。

  晚上洗梳了之後,析秋靠在床上看書,外頭代絹隔著窗戶喊了聲:「六小姐。」坐在床邊的春雁一愣,便起身走了出去,和代絹在窗根下說了幾句話,代絹便跟著春雁走了進來,看著析秋代絹回道:「六小姐,四小姐她……不見了。」

  析秋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代絹問道:「什麼叫不見了?可仔細找過了?」

  大太太把四小姐交給她和代菊時,可說過的,若是四小姐出了事便拿她們是問,心竹和心梅的下場她可是親眼見過的,她現在只要想到這些,她的就腿軟的連步子也邁不開,她原是想去求大姑奶奶的,可大姑奶奶畢竟和大太太是母女,和她說了就等於告訴了大太太,思前想後就只有六小姐最合適了,她忍著害怕和代菊還有錢媽媽在侯府偷偷的找,可又不敢驚動了旁人,所以提心吊膽的找了一個多時辰也毫無結果。

  四小姐能去哪裡,出府是必然不可能的,可侯府那麼大,她們要想藏起來,她們想找到那也是不容易的。

  「可去告訴了大姐姐?」析秋並沒有立刻從床上起來,侯府不如在佟府方便,守衛又森嚴,佟析硯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就只能在府裡,即是在府裡便是她去也沒有用的,就只能去請佟析華了。

  代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淚眼朦朧的看著析秋道:「奴婢不敢去告訴大姑奶奶,四小姐已經出去兩個時辰了,奴婢在附近偷偷找過了,都沒有見著人,實在沒有法子了,才來求六小姐,求您幫忙想想辦法。」

  「我哪裡就有辦法!」析秋嘆了口氣:「這事只能去求大姐姐,便是我去也只能隨著你們一起去找罷了!」

  代絹哭了起來:「六小姐求求您了!奴婢和錢媽媽,代菊的命可都在您的手上,大太太來前交代過奴婢,但凡四小姐出事,便唯我們三人是問,奴婢哪裡敢去告訴大姑奶奶!」

  錢媽媽?!析秋目光動了動,讓春雁把代菊扶起來,道:「我和你去看看吧。」錢媽媽曾幫過她,不為佟析硯也為了錢媽媽!

  代絹喜極而泣,急忙和春雁一起服侍析秋穿衣裳,房外宋媽媽聽到聲音探了探頭,看到代絹在裡面,目光一閃人就離開了門口,趁著夜色迅速出了門。

  析秋由代絹在前面打著燈籠,司杏和春雁挽著析秋,上了甬道去了佟析華的院子。

  進了門,錢媽媽和代菊正束手無策的在房裡打轉,一見析秋進來立刻激動的過來,錢媽媽道:「六小姐這可如何是好,都兩個時辰了,四小姐還沒有回來!」她倒不怕別的事,只怕四小姐再和在府裡一樣,找了個地兒尋了短見什麼的,那她這半輩子辛辛苦苦積累的所有東西,可都要瞬間覆水東流了!

  「媽媽不要著急」析秋看了眼床上的東西,又問道:「你仔細說說,四小姐什麼時候不見的,你們怎麼都沒有跟著呢。」

  錢媽媽回道:「奴婢和代絹到前頭去拿晚飯,留了代菊在房裡陪著四小姐,可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代菊就說四小姐不見了!」她說完,析秋又去看代菊,代菊哭著道:「奴婢就守在門外,後來院子裡有個面生的小丫頭,說是大姑奶奶身邊服侍的,和我聊了幾句,又說和我借兩個花樣子,我就帶她到我房裡去了,奴婢住在耳房裡,就怕四小姐出去我不知道,就留著門沒有關,還特意注意院子裡的動靜。不過轉眼的功夫,等那小丫頭離開我就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守著,可總覺得不對勁,這才注意到四小姐房裡沒有聲音,我心裡擔心就推了門進去看,才發現四小姐根本不在房裡。」

  她說著哭了起來,她才到府裡不過半年,前些日子還道自己運氣不錯,到主母房裡當差,可轉眼急轉直下,恐怕連性命都要丟了!

  析秋皺了皺眉,二房離正房不過幾步的距離,正房裡進進出出的總有聲音,佟析硯想出去,必然會被代菊看到。

  除非……

  她沒有走正門?

  她一聲未出,出了房門就到後堂,後堂外面有兩間倒座,倒座裡沒有住人裡面零散堆了些平常不用的桌椅,倒座外面就是院牆,佟析華當初存了心要把外面圈進來,所以院牆並未砌得很高,也就約莫一米多高,她站在牆頭下比了比,佟府的院牆她是沒有辦法爬過去,可這堵牆若是腳下踏個凳子,還是很容易的!

  難道佟析硯是從這裡走的?

  析秋想了想,回頭對錢媽媽和代菊幾人吩咐道:「代菊和代絹到後花園裡去找找,打著燈籠,若是旁人問起來,就說四小姐養著的貓不見了,也別多說!」代絹和代菊點點頭,析秋又對錢媽媽道:「你留在這裡等著,一來若是大姐姐來你也能說上話,二來房裡留著人若是四姐姐回來,也有人能給去報個信。」

  錢媽媽回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就抬著頭,朝院牆外面看去,她帶著司杏司榴就繞開了正院出去,走到後罩房外的院牆,這裡新種了幾株桂花,此刻光禿禿的視野還不錯,她讓司杏舉著燈籠四處看了看,果然看到地上有兩隻不大卻很深的腳印,像是有人從高高的地方跳下來,踩的腳印。

  她抬頭四處去找,目光就落在離景閣裡。

  她提著裙擺走到離景閣門口,門外並沒有守著人,院門也只關著的,析秋在門口猶豫了片刻,司杏便開口朝裡面小聲的試探的喊了幾聲:「四小姐?!」

  析秋側耳聽了聽,裡面沒有聲音,可若是佟析硯從這裡出來,她除了這裡能去哪裡?府裡到處都是人,她雖常常來侯府可若是很熟倒也說不上,她又是一個人又怎麼會跑遠。

  她想了想,就讓司杏去推院門,司杏略一遲疑,就推開了院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藉著燈籠發出的微弱的光芒,她略打量了一眼院子的格局,侯府的院子格局大多相近,這間也不例外,院中一個花壇,裡面並未種花,甬道上落了些許枯葉,顯然這裡不常來人。

  可是,空氣中卻飄著一股酒氣!

  析秋微微皺眉,司杏和春雁互相看了一眼,道:「小姐在門口等等,我和春雁進去看看。」

  析秋猶豫了片刻,這裡沒有住人又是在守衛森嚴的侯府內,危險必然不會有的,就怕臨時有人發現她們會說不清楚,索性現在是晚上,想必也不會有人來,她想了想就點頭道:「若是四姐姐不在,你們就趕快出來。」佟析硯不會是躲在這裡偷偷的借酒消愁吧?!

  兩人點了點頭,析秋把燈籠遞給她們,等兩人去了後院,自己就退開了一步,站在院門口等她們。

  「你在這裡做什麼?」冷不丁的,忽然有道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她驚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身體卻已經本能退開兩步,靠著牆去找出聲的人。

  隨即就看到院門口,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黑影,暗淡的光影中她認出來人是誰,析秋放下了手看著他,聲音裡透著絲不悅:「蕭四爺,這就是您打招呼的方式?!」

  蕭四郎眉頭略挑了挑,眼底浮現出絲詫異來,這是析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除了微笑以為旁的情緒,他竟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目光不移看著析秋,聲音不自覺得柔和了一分,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你在這裡做什麼?」然後挑著眉看她,好像在問這樣你可滿意?!

  析秋就恢復了淡然的表情,側著身很從容的屈膝行了禮,回道:「四姐姐的貓不見了,我替她尋一尋,不留意就進了這裡來了,抱歉!等我的丫鬟出來,我就會離開!」

  析秋忽然想到,她和蕭四郎見了三面,卻每一次她都非常狼狽,第一次在大老爺的書房下,她無路可走躲在樹後面,第二次在蕭延箏的房裡,她被蕭延箏咬了卻不敢動,尷尬的忍著痛,今天這次卻是闖進了他曾住的院子,被他「抓了個現行」。

  蕭四郎負手,始終高高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就這麼看著析秋,面容籠在暗影中析秋看不清,但那雙狹長的鳳眼,卻發著微亮的光芒,讓她一眼就能看得見,很具有標誌性!

  「尋貓?」他終於動了動,只是動了眼睛四處看了一眼,又音無波動的道:「可尋著了?」

  這問題問的,析秋忍不住撫額,回道:「不知道,要等我的丫鬟出來才能知道結果。」此刻她反而希望佟析硯不要在裡面,若真當著蕭四郎的面將佟析硯帶出來,指不定他會怎麼想。

  蕭四郎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沒有打算離開,也沒有打算進來,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門堵了個嚴實,他沉吟了片刻道:「傷,可留了疤?」

  析秋挑了挑眉,想了片刻終於跟上了他的思路,下意識摸了摸手背微微凸起的一點,平日裡看去不會發現,因為疤痕和皮膚的顏色相近,可若是用手去摸便能感覺到沙粒般的凸起,類似疤痕增生硬結,她沒有多想就回道:「留了點,不過不明顯。」

  「留了疤?」蕭四郎皺了皺眉,目光就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他的樣子析秋都快懷疑他是不是能在這麼暗的光線中真的能看的見,耳邊就聽他聲音微冷的問道:「傷藥……你沒用?」

  「啊?」析秋將手攏在袖子裡,點了點頭,又搖頭道:「沒有!」

  「扔了?」

  析秋心里幾乎哀嘆,她要怎麼回呢,是謝謝他的藥,但她不方便留著所以就扔了,還是說你的藥效果不佳,我用是用了可依舊留了疤。

  她選擇了前者:「沒有用。」算是變相同意了他的說法。

  蕭四郎沒有說話,鼻尖冷哼一聲,目光落在通往後院的夾道裡……

  便是他這一哼,析秋彷彿從他的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和院子裡飄散的酒味很相近。

  是不是說,他在她們進來之前,就已經在這裡裡喝酒了?

  析秋的臉驀地一下紅了起來,那她說進來找佟析硯的貓,是不是他早就知道她在說慌?!析秋有些心虛的側開目光,希望春雁和司杏早點出來,她能立刻離開這裡。

  可是院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她和蕭四郎彼此的呼吸聲,再沒有一點聲音,蕭四郎依舊站在門口,餘光看著析秋道:「你的丫鬟是不是從側門走了?」

  析秋一愣,問道:「還有側門?」

  蕭四郎也不看她,回道:「後院有道側門,離二哥院子不遠!」析秋就皺著眉頭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我在這裡,她們不會先走了。」其實心裡卻有些不確信,如果是她一人在這裡,司杏和春雁必然會回來,可蕭四郎在這裡,她們或許因為害怕,或許因為怕連累自己,見到側門就繞開佟析華的院子先出去,再在院外等她也不是不可能!

  「嗯。」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蕭四郎再次沒有了聲音。

  如果司杏和春雁真的從側門走了,蕭四郎又不離開堵著門,她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吧?!

  「四爺既是回來,就必是有事吧,那我就到外面等吧!」析秋微微笑著看著他,朝前走了幾步,抬手指了指門口,示意他讓一讓。

  蕭四郎挑眉,看著她道:「這裡遠,你不從側門走?」

  我走不走似乎與你無關吧!析秋依舊是笑著回道:「不用,這里路好走些。」

  蕭四郎就點點頭,負手側身下了台階看著析秋,析秋就朝他屈膝福了福,提著裙擺上了台階,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卻在她正要出門時,身後又傳出他的話:「你的腿也受了傷?」

  析秋眉梢一挑,她走路姿勢這麼明顯?

  彷彿看出她的疑惑,蕭四郎眉頭蹙了蹙,析秋想了想回道:「受了寒氣,養幾天就好了!」說完,也不等他再說話,提著裙子就飛快的出了門。

  站在甬道上,她終於是鬆了口氣,可司杏和春雁並沒有找來,她不敢走遠怕她們尋不著佟析硯又丟了她心裡著急,只能站在佟析華院子和去蕭延箏院子的小徑等著。

  夜風很涼,也不知佟析硯到底躲去了哪裡,她心裡暗暗懷疑,佟析硯這幾日一直和府裡的婆子走的近,又讓那婆子偷偷幫自己送過信,會不會是那個婆子幫她偷偷出了府?

  想到這裡她有暗暗搖頭,侯府不比佟府,出門不單是宣寧侯夫人的對牌,還要內院總管的對牌,兩個對牌一個不能少,方才能出的去,那婆子便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幫著佟析硯走出去。

  難道佟析硯……

  她打住了自己的念頭,蔣士林的傷好了,佟析硯該做的也該是去和蔣士林共同努力,讓大太太同意他們的婚事才是,至於尋短見該是不會!

  念頭閃過,她就看到小道上,燈籠的光線若隱若現,緊接著就聽到春雁驚喜的聲音:「小姐!」兩人匆匆跑了過來:「小姐,您果然先走了!」

  什麼叫果然先走了?析秋眉梢一挑看著她們。

  春雁就笑著道:「我和司杏在後院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四小姐,就順著原路返回,可回來沒有看到您,卻看到蕭四爺了,我們兩個害怕正想怎麼去解釋,沒想到蕭四爺卻告訴我們您從正門先走了。」

  析秋瞪著眼睛,有種她被耍了的直覺……

  春雁和司杏無所覺,對析秋道:「四小姐不在,這大晚上的我們還是先回去看看吧,說不定她已經回去了呢。」析秋略沉吟,就點頭道:「回去再說吧。」再找不到,就只能讓佟析華派了婆子去找了!

  她帶著兩人回到佟析華的院子,院子裡燈火通明,佟析華捧著肚子站在門口,面色難看的看著析秋,問道:「可找到了?」

  析秋不知道佟析華怎麼知道,但現在想瞞也瞞不住了,便搖了搖頭回道:「沒有!」

  佟析華氣息起伏不定想,顯然氣的不輕,她目光陰寒的看了眼錢媽媽幾人,就對著身邊的林媽媽道:「帶幾個丫頭婆子去找,動靜小些,別驚著別人!」

  林媽媽點頭應是,點了幾個婆子和丫頭,正要出門,遠遠的正門口就看到佟析硯走了進來,看到佟析華和析秋都在,便露出疑惑的樣子來:「大姐姐還未休息?出了什麼事?」

  佟析華沒有看她,目光似箭一般射向她身邊的人,卻問佟析硯道:「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也不和身邊的人留個話,不知道我和六妹妹擔心你?!」

  佟析硯露出歉意的表情來,垂了頭道:「我就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讓大姐姐和六妹妹擔心了,對不起!」說完又轉頭看著身邊的人道:「又在路上碰到藤小姐了,她怕我一個人危險,就送我回來了。」

  析秋暗暗嘆氣,就聽藤秋娘朝佟析華側身行了禮,道:「二夫人。」又朝析秋行了半禮:「六小姐。」析秋淡淡的回了禮。

  佟析華冷笑著看著藤秋娘,道:「真是多謝藤姑娘了,這夜裡路黑,藤姑娘也早些回去,改日我再好好謝謝藤姑娘!」說完,根本不給藤秋娘說話的時間,對林媽媽道:「媽媽去送一送,可不能讓藤姑娘走錯了路!」

  林媽媽聲音很大,回道:「回夫人,奴婢明白,定不會讓藤姑娘走錯了路!」說完,走到藤秋娘身邊,手一抬道:「姑娘請!」

  旁邊秋萍領頭低低的笑了起來,秋露也是目露鄙夷的看著藤秋娘。

  藤秋娘臉色很難看,可依舊強撐嘆了口氣,低著頭朝佟析華福了福,回道:「多謝二夫人!」說完帶著丫頭婆子轉身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來,深吸了口氣回頭看著佟析華笑道:「瞧我,忘了件事,適才在路上碰到二爺,他讓我給二夫人帶句話,說他晚上有事就不回來了。」說完,也不和林媽媽一起,帶著丫頭婆子揚長而去。

  佟析華步子退了一步,氣了個倒仰,呼著氣抬手指著藤秋娘沒說出話來。

  析秋擔憂的看了眼佟析華,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佟析硯再不明白此刻也知道了藤秋娘的意思,她急的的紅了眼睛一下子過去扶住佟析華:「大姐姐,您沒事吧,我……我不知道她……」

  佟析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卻看到佟析硯清澈毫無心機的大眼,又無奈的嘆了口氣,厭煩的揮了揮手道:「你去歇著吧,以後沒事不要亂跑了。」

  佟析硯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六妹妹,今兒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佟析華臉色很難看,撐著腰彷彿馬上就要倒下了一樣,析秋就看著她問道:「大姐姐可要請太醫回來看看?」

  「不用。」佟析華不耐煩的回了句,就帶著丫頭往外走:「你們都歇著吧。」說完頭也不回的回了前院。

  佟析硯擔憂的看著佟析華的背影,等她走了又去看析秋,析秋嘆了口氣看著她道:「四姐姐也早點休息吧。」佟析硯看著析秋的背影,終於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代絹撿回條命,此刻再看佟析硯簡直就如重生一樣,上前半扶著佟析硯:「四小姐快進去吧,夜裡涼!」

  佟析硯點了點頭,又對她吩咐道:「六妹妹沒有穿披風來,你把我的披風送過去。」

  代絹就點了點頭,立刻回了房裡,拿了件披風匆匆去追析秋。

  這邊佟析華回到房裡,秋萍小心翼翼的端了茶遞給她,小聲安慰道:「二夫人,您消消氣,二爺在外院呢怎麼可能回來,便是回來也不可能讓她帶信給您,她不過想氣一氣您罷了,您可千萬不能上了她的當。」

  「閉嘴!」佟析華一巴掌揮開秋萍手裡的茶杯,瞪著她道:「沒用的東西,讓你去服侍二爺,他卻連碰都不肯碰你,你說我留著你做什麼,這點事都做不好!」

  秋萍捂著被燙紅的手背強忍著淚,她也想二爺看她一眼,可是二爺進了房裡,見到她在裡面,連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她,轉了身就走了,她就是滿身的本事,總也不能追出去讓滿院子的丫頭婆子看笑話吧!

  她不敢說話,佟析華的氣卻沒有消,她扶住炕桌艱難的坐了下來:「現在侯爺的靈柩還停在府裡,諒她們也不敢怎麼樣,想把我擠開,那也看看有沒有本事!」等她誕下孩兒,再好好收拾他們!

  秋萍怯怯的點點頭,佟析華看也不看她道:「你去看看,二爺今晚到底在什麼地方。」

  「是!」秋萍點了頭,迅速的掀了簾子出了門。

  林媽媽去送藤秋娘,路上藤秋娘放慢了腳步,就回頭笑看著林媽媽,臉色一改方才的趾高氣揚,低聲下氣的去和林媽媽說話:「媽媽……」

  林媽媽眉頭一橫,揚著臉上冷哼一聲。

  藤秋娘就看著她,聲音裡含了委屈:「我……是不是又惹二夫人生氣了?」她頓了頓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剛剛實在是覺得丟了面子,一時氣衝了頭腦說了胡話,還望媽媽替我和二夫人說話好話,我今晚沒有見到二爺,那些話都是我編的!」說著垂了頭。

  林媽媽就沒好氣的看著她道:「姑娘怎麼說是姑娘的事,我們夫人也不是小氣的人,便是姑娘碰見二爺也不稀奇,有的事能發生一次便就會再有下次。況且,如姑娘這樣的人說的話、做的事,我們夫人也不會放在眼裡,記在心裡,姑娘若是有本事便去做哪些偷雞摸狗的事,但凡鬧起來,丟的也不會只是姑娘一個人的臉罷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一位未出閣的小姐,饒是藤秋娘有心理準備,也紅了臉,她垂著頭哭了起來,又哀求的看著林媽媽:「媽媽別這麼說,那天的事我也是一時糊塗,後來姐姐訓斥過我,我也想明白了,以後再不會做那樣的事,我過些日子也要回家了,以後也不定還有機會再見二夫人,還求媽媽幫我和二夫人求求情,念著我年紀小,大人不計小人過。」

  林媽媽冷笑一聲:「姑娘還是消停消停吧。好走……奴婢就不送了!」說完就離開。

  藤秋娘卻突然抓住了林媽媽的手,朝林媽媽柔弱的笑了笑:「還是要多謝媽媽相送,這點東西不成敬意!」說完,也不等林媽媽說話,率先走了岔道回五夫人的院子。

  林媽媽目光一閃,捏了捏手裡的荷包,不動聲色的回去。

  進了佟析華的房門,林媽媽就就將藤秋娘和她說的一一轉述給佟析華聽,又露出嘲諷的笑把藤秋娘給的荷包拿出來給她看:「真是大手筆,奴婢瞧過了約莫七八兩的銀子。」

  佟析華眼睛驟然眯了起來,似笑非笑道:「給你,你就收著,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招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5:07 PM

第八十一章:被拒

  「收拾好了?」蕭延箏站在析秋身後,依依不捨的拉著她的手,眼眶微紅:「住了這些日子,突然要走我都有些不習慣了!」這一次若不是析秋時時在她身邊照顧,處處想的周到,她甚至懷疑她還會不會活著在這裡說話。

  有好幾次她聽平巧說,病犯的是又急又猛,她們幾個丫頭雖有經驗,可依舊是慌了心神,若非析秋在,她們慌張之下哪還記得太醫教的手法!這些她都記在心裡,所以對析秋,又多了一份感激。

  「雖不住在一處,可都在京城,你若是覺得府裡悶就去我那邊小住,也當散散心。」析秋笑看著蕭延箏:「府裡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也該保重身子,免得太夫人再為你操心。」

  太夫人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看上去就似老了十幾歲,兩鬢都添了許多斑白,幸好如今幾個兒子都在府裡,蕭四郎這些日子都住在外院,幫著蕭延亦處理府裡的庶務,多一個人也多份力量,總算是好了很多!

  蕭延箏點點頭:「我知道!」她擦了眼角看著析秋:「等過了年,若是府裡無事我就去你那邊走動,你教我的湘繡我可都還沒學會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門外宋媽媽隔著簾子道:「小姐,大少爺來了!」大太太今兒安排了佟慎之來接她們回府,昨兒就打了招呼,析秋早就想回去,自是沒有意見的,倒是佟析硯前天晚上的事,佟析華依舊還是氣著她,她心裡難受想留下來陪陪佟析華,在門外磨了半日,佟析華見是見了可卻訓了她半日,佟析硯蔫了一樣一早上都提不起精神來。

  「知道了!」析秋鬆開蕭延箏的手:「我去和太夫人辭別。」蕭延箏點頭和她一起往外走:「我陪你去吧。」

  析秋朝她笑笑,兩人去了太夫人的院子,又在院外等佟析硯,等她到了三個人才進去,太夫人正坐在炕上喝茶,見到析秋和佟析硯進來,笑道:「本想著留著你們在這裡過了年再走,可眼下府裡事情又多,留著你們倒吵著你們了。」太夫人又朝析秋和佟析硯招招手:「到我身邊來坐。」

  析秋和佟析硯就乖巧的走過去,在太夫人身邊坐下來,太夫人笑看著佟析硯道:「我怎麼瞧著親家四小姐似乎比來時又瘦了許多,這不管心裡有事沒事,這身子當是重中之重,雖是年輕可也不能馬虎大意了!」

  佟析硯垂著臉點頭道:「知道了!」太夫人又看向析秋,眼底盡是笑意,輕輕拍了她的手背,彷彿有著無盡的含義:「你和延箏親厚,我也把你當她一樣看,若是往後你有事,便讓人寫了信帶過來,雖說我這老婆子如今沒什麼用了,可終究比你們多活了些年,經驗卻是有的。」她說著頓了頓又道:「你的腿我也聽延箏說了,前些年老侯爺還在時,也是這樣受了寒濕,到陰雨冷寒的天氣,就疼得厲害,後來去苗疆時遇到位苗醫,開了藥敷了半年,之後就再沒犯過,等過些日子我派人去打聽打聽,也不知能不能尋著,若是能尋著你用了藥這往後也不用受這樣的罪了。」

  「這怎麼好意思。」析秋擺著手道:「怎麼能麻煩您。」苗疆那麼遠,太夫人彷彿說得很輕鬆,可是做起來並不輕鬆,人力物力的投入……這個人情她要怎麼還!

  「傻孩子。不過是件小事,那用你這樣緊張。」太夫人笑著道。蕭延箏也挽著析秋的手,忙不停點頭:「娘從來不許空口之諾,她說可以就必然是有辦法的,你就安安心心等著藥回來吧!」

  析秋無法拒絕,只能感激的點了點頭。

  佟析硯歪著頭去問太夫人:「這藥功效真的這麼神奇?」她想到王姨娘吃天火草流產的事,對太夫人的話又信了幾分。六妹妹的腿是因為她落了病,若是能治好她比誰都要高興!

  苗疆?!等他日寫信給蔣士林,也讓他托了人去苗疆打聽打聽才好。

  太夫人見佟析硯問,就點頭回道:「苗疆多山,多霧,地形也難走,民風未開,中原的醫藥難以深入,當地的苗民就自創了苗藥,採集山裡的一些草藥配了方子用,久而久之竟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今也有許多人慕名而去,不過苗醫行蹤不定,又不肯為中原人醫治,常常有人長途跋涉去了,卻是空手而歸,我和老侯爺也是機緣巧合得了這緣分,若不然便是千金,也是難求的。」

  佟析硯似懂非懂點點頭,若有所思。

  關於苗醫,析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過也只是聽說,了解並不多!

  析秋和佟析硯辭別了太夫人,又去佟析華房裡,她躺在床上看著臉色不大好,她們和她說了會兒話,就站起來辭別:「姐姐多休息,我們先走了。」佟析華半靠在床上道:「去吧,我今兒覺得身子重,就不送你們了,等過了年你們再來!」析秋和佟析硯就點頭應了出了門,由蕭延箏陪著,帶著丫頭婆子去了二門……佟慎之正站在馬車旁等她們,析秋和佟析硯和佟慎之見了禮,佟慎之目光在兩個身上轉過一圈,就面無表情的指了指馬車道:「先上車吧。」說完就避開到一邊,指揮婆子將箱籠以及太夫人賞的東西搬上車。

  半個月不見,再看到佟慎之她只覺得親切,朝著他微微一笑,析秋福身道:「是!」佟慎之一愣,轉過身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析秋。

  析秋已經回頭去和蕭延箏說話:「你多注意身體!」蕭延箏拉著她的手點頭道:「你也是,多注意休息才是!」兩人說完相視一笑,析秋又道:「天冷你快回去吧。」蕭延箏本想等他走了再離開,可礙不過析秋再三說,她只能帶著丫頭婆子回去。

  稍片刻,佟慎之便收拾了妥當。

  馬車嘚嘚行在路上,析秋竟有些近鄉怯的感覺,等真到了二門外,看到夏姨娘笑盈盈的站在人後看著她,看到佟敏之遠遠的跑過來撲在她身上,抬著白白胖胖的小手拉著她,露出可愛的笑容,她的眼睛頓時就濕潤了,忽然覺得無論她遇到什麼,過的怎麼樣,只要還有他們在她身邊,就一切都足夠了!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天天算著你去了多久,什麼時候回來!」析秋忽略他話中的「我們」包括誰,就笑著捏了捏他的臉:「怎麼這樣沒禮貌,四姐姐還在呢。」

  佟敏之就轉了臉去看佟析硯,微微一笑像模像樣的叉了叉手:「四姐姐好!」一改方才的可愛活潑,舉止間竟有幾分佟慎之的影子。

  佟析硯朝他笑著,伸手摸了摸佟敏之頭:「不過才幾天的功夫,七弟的個子又長高了。」佟敏之下意識的側頭去讓,析秋眯著眼睛朝他微微一笑,他立刻笑著回佟析硯的話:「我吃很多飯,就自然長高了,四姐姐也多吃點,個子也會長得很高!」

  他迅速的反應,讓佟析硯剛剛一瞬間的尷尬的消失無蹤,析秋微微笑著目光又在人群中去找夏姨娘,可不過轉眼的功夫,原來她立著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析秋心裡一黯就重重嘆了口氣!

  「先去母親那邊吧。」佟慎之說完又看著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們:「都散了!」話音方落,一院子的人頓時都散了去。

  析秋和佟析硯,佟敏之就去了智薈苑,大太太正和房媽媽在說話,見她們進來,房媽媽立刻笑著迎了過來:「兩位小姐可回來了,你們不在這府裡就覺得冷清多了」說完又仔細看了眼佟析硯,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歡暢。

  「房媽媽。」析秋和佟析硯朝房媽媽行了辦禮,房媽媽側身讓過,就親自打起簾子將兩位小姐讓進去,佟慎之和佟敏之隨後也走了進去,大太太很高興的拉著佟析硯的手,連連點頭:「回來就好。」

  佟析硯也是笑眯眯的樣子:「還是家裡舒服啊!」

  大太太笑了起來,又道:「我剛和你父親寫信說起你,你父親還說若是你們覺得府裡悶,開了年就讓來總管陪著去永州住些日子。」佟析硯聽著眼睛一亮,連析秋聽著也高興起來,大太太卻話語直轉笑道:「我拒絕了,我哪能放心讓你們去外地,永州路上就要用一個月的時間,又是馬車又是船的,無論如何也是不行的。」

  佟析硯蔫了下來,不高興道:「母親根本不用擔心,有來總管陪著,又有婆子侍衛護著,哪裡就有什麼事。」大太太嗔怒瞪了她一眼,轉移了話題:「既然回來了,明兒錢夫人會來府中做客,你也來吧!」

  佟析硯聽著,頓時臉色白了起來,大太太一副不容她拒絕的樣子,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轉臉去看析秋:「聽說太夫人賞了你許多東西?」析秋點了點頭,大太太又道:「既然是太夫人賞你的,你就留著吧,你也大了也不用我事事都給你把持著,總要學著些好!」

  析秋垂了臉,乖巧的應道:「女兒讓母親操心了!」大太太就微微一笑道:「你們才回來也都累了,都回去歇著吧!中午到我這裡來吃飯。」

  「是!」析秋和佟析硯雙雙應了,大太太又看向佟慎之:「你今天既是休沐,就稍後再回一趟宣寧侯府吧,也去看看你大姐夫那裡,可有幫的上的地方!」

  「大姐夫早上進宮了,我和他約了明兒再去!」大太太就點點頭:「也好,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也難得休沐。」

  佟慎之沒有說話,大太太看向佟敏之,挑著眉梢道:「你今兒怎麼不去學堂?」

  析秋眉頭微微一皺,耳邊就聽佟敏之笑著答道:「先生回鄉過年,就讓我們提前放假了。」

  大太太就面露不悅,皺著眉頭道:「這還有十多日便放假了!」也沒了別的話,就揮著手道:「都去吧,我也累了!」

  房媽媽就送析秋和佟析硯,佟敏之,佟慎之出了門,彼此又分了手各自回房。

  司杏和春雁,春柳正在收拾箱籠,宋媽媽則拿著賬冊將太夫人賞的布匹,補品等物一一上了賬記在本子上:「太夫人對我們六小姐可真好,我去瞧過了四小姐那邊雖和咱們小姐一樣,可你們瞧瞧,這燕窩的成色卻是不同,依我看這不單是燕窩,就是這布料也是不同的。」

  春雁就皺了皺眉,一邊將手裡的衣裳掛在櫃子裡,頭也不回的接了話:「媽媽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傳到旁人的耳朵裡,還當我們小姐得了多好的東西,我們小姐倒是沒什麼,可別人卻會去想太夫人辦事不公偏心私向的,太夫人若是知道了,還當我們多麼不知好歹呢!」

  宋媽媽目光微微一閃,訕訕笑著回道:「姑娘這話可嚴重了,我也不過是在房裡說說,這出了門哪還會說這些!」春雁似笑非笑回頭去看宋媽媽:「在我們房裡這話也不能說,指不定我們之間的誰一不留神就說了出去,到時候惹出禍來,難不成媽媽能擔,還不是小姐替我們擔責任!」

  春雁話裡有話意有所指,宋媽媽頓時沉了臉,將賬本擱在桌上冷嗤一聲道:「房媽媽找我還有事,我去看看。」說完掀了簾子就出了門。

  司杏就勸春雁:「何必呢,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春雁皺著眉頭道:「我自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她才來時我不也是敬的,當初司榴說她時,我還替她反駁了司榴,如今到真應證了司榴的話,這才不過幾個月就現出原形了。」

  司杏就搖搖頭:「以後房裡的東西你看緊點,別讓她時時往小姐跟前湊,防著點就好了,她畢竟是大太太的人,若是得罪了她,小姐那邊只怕又要受氣。」春雁將手裡的東西放回箱籠裡,洩氣的坐在杌子上不說話,析秋進來時就看到這一幕,笑著問道:「又是怎麼了,一個個沉著個臉。」

  司杏就把剛才的事和她說了一遍,析秋也是眉頭微蹙,卻沒有說話。

  宋媽媽這樣,如果真的只是在她房裡說說倒也罷了,可若是出去也這樣說,那這個人是留不得了。

  可她畢竟是大太太的人,若想把人送回去,還得從長計議。

  中午在大太太房裡吃過飯,析秋又去看了夏姨娘,她剛剛回房,喜兒就回來告訴她:「前院來了位公子,大太太也不知怎麼了,關了門正發脾氣呢!」

  析秋一愣,回身問她:「公子?可知道是誰?」喜兒搖了搖頭,又道:「不知道,不過四小姐好像認識,那位公子來了之後四小姐就匆匆趕過去了,奴婢在外面還聽到大太太訓斥四小姐了。」

  蔣士林?難道他是來提親的?

  析秋想的沒有錯,蔣士林確實是來提親的,只是大太太根本不聽他說話,蔣士林就跪在大太太面前,大太太氣得臉色發紫,指著蔣士林道:「蔣公子,我們佟府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您今兒說什麼也沒有用,我的女兒是不可能嫁給你的!」

  佟析硯被關在門外,她不敢進去也進不去,只能在外面急著哭。

  「佟夫人!」蔣士林昂著頭看著大太太,雖是跪著背脊卻是挺得筆直:「我蔣某人此生非令媛不娶,您就告訴蔣某,到底怎麼樣你您才會答應蔣某的求親。」他今天是親自上門,而非請了媒人來,雖有失體統規矩,但也是因為他很清楚,大太太必然不會輕易答應,如此的羞辱他心裡早就有所準備,所以說的話也是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的猶疑。

  大太太被他的話氣的噎住,指著蔣士林就冷冷笑著道:「答應你?好!等你他日入閣拜相,再來問我吧!」

  蔣士林臉色一變,身體也僵住,看著大太太一時說不出話來,大太太就眯著眼睛笑道:「做不到,還是沒把握?我不管你是什麼願意,我只告訴你,你若做不到這點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從今日開始就不準你再和她聯繫,若是被我知道,到時候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說完一揮手:「房媽媽,送客!」

  蔣士林木然的從大太太房裡走出來,他知道大太太這麼說,是明知道他和三皇子因為政見不和才掛印而去,而且曾揚言此生絕不再踏官場一步,如今讓他再重回官場,便是他食言無妨,可三皇子如今勢力日盛,他怎麼可能在他的眼下入閣拜相。

  即便一切順利,等他入閣拜相之時,又會是哪一年!

  大太太不過想他知難而退罷了!

  佟析硯站在門外,痴痴的看著他,大太太說的話她都聽到了,她很清楚蔣士林為難之處,她用帕子捂住嘴角,眼淚刷刷的落了下來,蔣士林就站在台階上看著他,兩人遠遠對視,蔣士林卻是眉頭微微一蹙,一臉堅毅甩開袖子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門。

  佟析硯就砰的一聲坐在了地上,房媽媽心疼的扶著她,勸慰道:「我的好小姐,你這次可瞧清楚了,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良配啊!」

  「不,不是的!」佟析硯哭著就倒在房媽媽懷裡暈了過去!

  析秋聽到時,狠狠的皺了皺眉頭,潛意識中她認為蔣士林不是這樣的人,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確確實實因為大太太的刁難而退卻了,這樣的情況她也只能為佟析硯惋惜了!

  第二日錢夫人就上門了,佟析硯的婚事終於口頭上訂了下來,隔一日周家請的媒人便上門提親,雙方選了年後納吉過了雙方的生辰八字!

  佟析硯被關在房裡,所有的人不准探視,這一次大太太是鐵了心要好好擰一擰她的倔脾氣!

  轉眼到了小年,司杏帶著房裡的丫頭除塵,拜灶神,夏姨娘還親自下廚了做了灶糖送過來,她坐在析秋面前,拿著糖餵她笑著道:「六小姐過了年就十三了。」

  糖進了嘴裡迅速便融化了,析秋笑眯眯的看著她:「姨娘卻一點沒有變,還是這麼年輕!」

  夏姨娘面頰一紅,嗔了析秋一眼道:「竟學著油腔滑調的,打趣姨娘了。」說著,又從身後秀芝的手裡接過一個包袱來:「這是羅姨娘從永州託人帶進來的,大太太不知道,你拿去仔細留著,她說了你成親她不定能回來,只能提前給你的添箱禮!」

  「這才哪裡到哪裡,怎麼又送添箱的東西來了。」析秋眉梢一挑,接過夏姨娘手裡的包袱,打開一看隨即愣住:「怎地這樣貴重,她日子也不見得多寬裕,她這樣做可還有什麼別的話?」夏姨娘目光就閃了閃,側開目光笑道:「哪裡有什麼話,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析秋看著一包袱的金銀玉釵,手鐲,底下竟還壓著五百兩的通寶銀票,這樣多的添箱錢可能比到時候大太太給她的還要多,她皺著眉頭看著夏姨娘問道:「羅姨娘真的沒有別的要求?」這可不像羅姨娘的作風!

  夏姨娘很肯定的搖搖頭否決道:「真的沒有。」說著她又道:「四小姐的婚事定了,接下來大太太怕是又要操心你的婚事,你自己也上點,姨娘不求你大富大貴錦衣玉食,只求你能嫁給如意郎,能一心一意對你,比什麼都好!」

  析秋笑著點頭,其實她們知道這不過是她們的一廂情願罷了,若是她的婚姻能自主,又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委屈不得已?!

  夏姨娘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道:「東西你收好。我先回去了,免得大太太起疑心!」

  「我送送您!」析秋挽著她的胳膊,送夏姨娘出門,這邊正好碰見宋媽媽急急忙忙從院子裡出去,析秋狐疑的皺了皺眉,朝一邊守著的喜兒看去一眼,喜兒雖是年紀小可向來很機靈,她明白析秋的意思,就立刻貓著要也跟著宋媽媽出了門。

  夏姨娘也露出不解的樣子來:「是不是大太太那邊出了事?」

  析秋笑著回道:「也瞞不住,稍晚些就能知道了。」

  這邊大太太正和府裡各處的婆子對賬,宣寧侯那邊的林媽媽下了馬車,由著小丫頭扶著跑了進來,大太太見到林媽媽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咯噔一聲,扔了手裡的賬本問道:「華兒怎麼了?」

  林媽媽就在大太太面前跪了下來,哭著道:「太太,不好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5:14 PM

第八十二章:風波(1)

  「大太太和大少爺可回來了?侯府那邊有沒有消息回來?」析秋見喜兒進來,就放了手中的繡花繃子去問她,早上林媽媽來了以後,也不知和大太太說了什麼,大太太派人去館裡請了佟慎之,她自己則急匆匆去了宣寧侯府。

  喜兒搖搖頭,撓著頭道:「大太太還沒有回來,不過中間代荷回來了一趟,帶走了一個婆子。」她想了想又解釋道:「那個婆子以前是在廚房打雜的。」

  打雜的?帶去宣寧侯府做什麼?

  喜兒終究是年紀小,若是春雁或是司杏就會連那婆子的來歷一併問了,析秋見喜兒這裡問不清楚什麼,就擺著手道:「你去歇著吧,若是太太回來,你再前院看看。」

  喜兒點頭應是,出了門。

  析秋重新坐回炕上,心中思慮著林媽媽是佟析華成親時帶去的陪嫁婆子,是看著佟析華長大的,她對佟析華比對自己兒女都要親,若是有什麼事能讓她這麼急急忙忙的趕回來,除了佟析華出了事她想不出還有別的原因。

  佟析華出事?

  她就想到了佟析華肚子裡的孩子,她走時就覺得佟析華的臉色很不好看,說話時也是有氣無力的,可她自懷孕開始臉色就一直不大好,若說出事也不會等到今天吧!?

  念頭閃過司杏和春雁笑眯眯的走了進來,一人提著一個筐子,司杏手裡更是多抱著一個黑漆匣子,她走進來笑看著析秋道:「小姐,司榴的年節禮到了!」說著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面上,又將司榴送年節禮的清單拿出來遞給析秋:「這是禮單。」

  析秋接過單子掃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春雁也捂著嘴脣笑指著單子道:「小姐您瞧瞧,這誰家送年節禮,竟送布匹紅線針頭的。」她接過析秋手裡的單子折了半頁指著上面的一處笑道:「不送年糕,竟是鴻雁樓的桂花山藥糕!」說完直搖頭。

  司杏也是笑的前合後仰的:「她這是圖實惠,小姐這裡又沒有小廚房,吃什麼都要去院子裡的廚房做,她若是和旁人一樣送了魚鱉年糕,還要拿去廚房做,憑白給了旁人議論。」

  春雁不服氣,指著那個籃子道:「便是如此,那年節的八大件總是少不得的,你們瞧瞧這哪裡有,依我看啊,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沒把這些事記在心裡。」司杏訕訕笑著沒有說話,比起春雁她更了解司榴一些,春雁說的沒有錯,司榴根本就不注重這些,想必她是思量這小姐這裡缺什麼,她就送什麼,至於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這樣的事她都可以隨意做主,看來她在來家的日子過的真的不錯。

  司杏滿心裡的高興。

  「她向來如此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她,何必去爭個長短。」析秋笑著將禮單放在桌子上,對司杏和春雁吩咐道:「把糕點給七少爺和姨娘都送一些過去,你們也留點,其他的東西都入了庫吧」

  司杏和春雁不再說話,兩人默默的將桌上的東西拾掇了,又重新記了賬,春雁又拿著筆墨去院子裡,將擺在院子裡沒有搬進去的東西上了賬,讓粗使婆子抬到庫房裡去,等他們回來時析秋又吩咐道:「明兒沒事,你們親自把回禮送去,也看看她身子怎麼樣!」她說著一頓又道:「等回來,就把今年的年節時的值班表排好,讓大家也過個舒坦的年。」

  司杏和春雁笑了起來,她們早就想去看看司榴,可房裡事請雖不多,可樣樣都要她們來拿主意,離了半日她們心裡也不放心。

  這一夜,大太太和房媽媽並著佟慎之都沒有回來,看來事情比她想的可能還要糟糕!

  析秋有些不安的過了一天,晚上代絹來了,朝析秋屈膝行了禮問道:「四小姐讓我來問問六小姐,可知道大太太去宣寧侯府做什麼?!」

  「不知道。」析秋搖著頭回道:「人也沒有回來,也沒有消息送回來!」代絹滿臉的忐忑,不安的道:「我們四小姐昨晚一夜未睡,擔心大姑奶奶的安危,讓奴婢去打聽,奴婢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地兒可去,就想著到六小姐您這裡來問問。」

  「我也不知道。」析秋搖頭道:「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裡正擔心著呢。你告訴四姐姐也不用擔心,若真是出了什麼事,想必侯府的人會來報信,如今什麼消息也沒有,想必事情並非是我們想的那樣。」

  代絹其實心裡也清楚,四小姐不知道的,六小姐想必也沒有旁的法子,只是她出了院子就立刻想到了六小姐,總覺得只要到她這裡來,總會有法子的,如今聽六小姐這麼一說,她心裡也莫名的安心許多。

  「叨擾六小姐了,那奴婢回去了。」代絹朝析秋行了禮,轉身要出門。

  析秋又喊住她,問道:「四姐姐她怎麼樣了?」代絹回頭看著析秋,眼眶就紅了起來:「兩天沒有吃東西,錢媽媽哄著勸著才喝了點水,如今人躺在床上,瘦的不成形了。」

  析秋皺了皺眉,和代絹道:「你也別著急,我讓人去打聽打聽,一有消息就讓人去告訴你們。」

  代絹點點頭,側身福了福:「多謝六小姐,那奴婢告退了!」說著,掀了簾子走了出去。

  析秋嘆了口氣,喊來司杏道:「你去找找來旺家的,讓她想辦法去打聽打聽,大姐姐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司杏點頭:「奴婢這就去。」

  到了戍初司杏才回來,她氣喘吁吁顯然是跑著回來的,一進房裡就面色難看的和析秋道:「來旺家的說,昨兒是她送房媽媽走的,房媽媽在車裡訓斥小丫頭,她聽了一耳朵,好像是大小姐早產了!」

  早產?佟析華這才八個多月,怎麼就早產了呢。

  「她可聽到是什麼原因了嗎?」司杏搖搖頭道:「房媽媽怕她聽見,就故意壓低了聲音,不過明兒大太太就回來了,說是今天有婆子回來說,明天辰時去接大太太!」

  析秋點點頭,如果佟析華早產了,那麼林媽媽和大太太的反應就說的通了,只是不知道母子現在可平安,這都兩天若是生了,侯府也該有人來保喜才是?!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忐忑不安的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侯府的一個婆子果然來報喜了,大太太不在還是二太太過來接待的,此時傳言才真的得到了證實,佟析華自前天早上肚子就開始陣痛,也見了紅,可一直疼著卻不見半點生產的跡象,太夫人請了太醫,又請了四五個穩婆等著,蕭延亦更是去了宮裡的奶子府,請了乳母回來,可肚子疼了兩天兩夜,佟析華嗓子都喊啞了,可孩子依舊在肚子不見半分動靜。

  穩婆嚇得都快暈過去了,最後還是太夫人有辦法,求了太醫施針,雖風險極高,可比這樣一直呆在肚子裡不見動靜的好,果然太醫兩針扎完,過了半夜佟析華就產了一子,只是因為未足月的關係,氣血有些不足,生下來等了許久才聽到第一聲哭。

  侯府的嫡孫,又是在侯府這樣風雨飄搖的時候降臨,幾乎給了全府人的希望,太夫人喜極而泣,大太太也是如此,兩個人抱著紅紅皺皺的孩子,大太太更是當即給取了小名,叫鑫哥兒,諧音心和辛。

  到了中午大太太回來了,析秋帶著丫頭婆子和佟析玉一起去道喜,進了房才發現,大太太臉色很難看,析秋心裡咯噔一聲,將恭喜的話咽了下去,道:「母親!」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就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佟析玉也笑著上去:「恭喜母親,恭喜大姐姐。」

  「嗯。」大太太臉色變了一變,臉上並沒有什麼喜悅之色,她心裡更加的狐疑,難道是孩子出了什麼事?心裡想著耳邊就聽大太太道:「我下午還要去你們大姐姐那邊,家裡的事我就先交給梅姨娘和錢媽媽照料著,你們若是有事就去和她們說。」

  析秋點了點頭,佟析玉眼裡一喜,垂這頭也就沒有看到大太太眼裡一閃而過的厭惡之色,她道:「都回去吧,我也累了休息會兒。」

  「是!」兩人屈膝應了,就雙雙出了門,佟析玉站在智薈苑門口,和析秋道:「六姐姐慢走,我去看看姨娘。」

  析秋挑了挑眉,看見佟析玉面上的笑容幾乎是壓抑不住的流露出來,她笑了笑回道:「八妹妹也慢走。」析秋說完,就上了小徑回了西跨院。

  剛到院子裡,來旺家的已經在門口等她,見到她就迎了過來,左右看了一看,在析秋耳邊小聲道:「大姑奶奶昨晚生了個少爺,小少爺雖有些不足之症,倒也算齊整,可是大姑奶奶卻……」析秋一愣,來旺家的又道:「大姑奶奶血崩了,太醫救了半夜才救回來,這會兒還沒醒呢。」

  原來是這樣,難怪大太太的面上不但沒有喜悅,反而臉色陰冷的可怕,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就等於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運氣好的能走回來,運氣不好的一屍兩命的機率非常高。

  佟析華身體向來不好,這次又是早產……

  來旺家的面色凝重,暗暗為侯府捏了把汗,宣寧侯的靈柩如今停在在家裡還未發喪,如若佟析華再出了什麼事,那對於宣寧侯府來說,簡直猶如雪上加霜,想著她就搖搖頭滿臉的唏噓:「阿彌陀佛,保佑大姑奶奶母子平安!」

  析秋沒有說話,佟析華如今這樣,估計明天孩子的洗三禮該是不會辦了!

  可到了第二天,卻出乎意料的,大太太回來了,看上去面色要比昨日好一些,她喊了析秋去又叫了佟析玉,把佟析硯也放了出來,對著三人道:「你們都回去收拾收拾,稍後隨我一起去侯府,鑫哥兒的洗三禮,你們這些做姨母的可不能缺席了!」

  才兩日的功夫,佟析硯就瘦了一大圈,臉瘦瘦小小的只有一雙眼睛顯的特別大,只是看人沒有焦距更沒有神采,聽到大太太提到鑫哥兒眼睛一亮,就垂著臉福了福道:「女兒知道了!」

  析秋和佟析玉也各自點頭應了,大太太就看著佟析硯道:「四丫頭留下,你們兩個都回去準備吧,稍後直接去二門便可。」

  析秋看了眼佟析硯,就和佟析玉兩人前後回了東跨院,又換了衣裳準備好直接去了二門,她們到時大太太和佟析硯也走了過來,她就看見佟析硯的臉色要比剛才更加的難看,眼睛也是紅紅的。

  她是因為自己的婚事哭,還是因為大太太和她說了佟析華的病情才哭的?

  「等等你們嬸嬸。」因為侯府還在喪期,大太太就穿了間蜜色素面的褙子,頭上別一隻累鳳鑲藍寶石的簪子,右邊一隻赤金珊瑚珠花,下面掛著紅寶石的墜子,耳朵上是指甲大小的珍珠耳釘,比平日打扮簡單許多!

  析秋又去看佟析硯,她穿了件耦合色的夾襖,外面套了件鵝黃色褙子,頭髮也只是象徵性的別了兩隻髮釵,臉上敷了脂粉,可依舊顯得很憔悴,她再看自己,一件玉渦色的夾襖,外面一件象牙白的褙子,頭幾朵珠花,和大太太、佟析硯比起來,卻還是素淨了些。

  她挑了挑眉,轉過視線,二夫人也帶著佟析佳過來了,析秋幾人就和二夫人行了禮,又還了佟析佳的禮,二太太一上來就攜了大太太的手,大太太就朝她微微點頭,二夫人就笑著道:「大嫂也別擔心,華兒自小是個多福的,這次也不會例外,再說,今兒可是大喜事,是我們鑫哥兒人生頭一件事呢。」

  大太太笑著點頭,拉著二夫人笑道:「二嬸說的在理!」又道:「我們上車吧。」

  二太太就點頭,大太太轉了身由房媽媽和代荷扶著上了馬車,佟析硯回頭看了她一眼也隨後上了車,析秋就和佟析玉坐在後面的一輛車上,二太太則和佟析玉坐了中間的一輛馬車,接著車輪便吱吱動了起來。

  好像眨眼的功夫,馬車就顛簸了一下,已經進了侯府的側門,又在二門處換了軟轎進了內院,侯府內依舊是入眼都是白色,來往下人也是一身的孝服,她們這次沒有去太夫人的房裡,而是直接去了佟析華的院子,才一進門就見到門口站著的蕭延亦,他負著臉色沉著的立著,見到大太太他迎了過來,叉手行了禮喊了聲岳母,又和二太太行禮:「二夫人!」這邊大太太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了?人可醒了?」

  蕭延亦眉頭又緊了緊回道:「還是您在時醒了會兒,強撐著抱了會鑫哥兒,就又睡過去了。」大太太鬆了口氣,又問道:「中午的藥可吃了?」

  蕭延亦點點頭:「餵了半碗!」

  析秋也鬆了口氣,人是清醒的,又能吃的進去藥,想必問題還不算很嚴重。

  大太太面色鬆了,就對蕭延亦道:「東西可準備好了?」蕭延亦回道:「都準備好了。」

  析秋就隨著大太太和二太太進了正廳,果然見正廳裡插著香案,供著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小巧的雕像,門上掛著紅色布條,以及一些艾草,青蔥之類的物什,大太太沒在門口停留就直接穿過正堂進了臥室,房間裡的血腥味沒有散去,又混合中中藥味,氣味並不好聞,孩子不在房裡,只有佟析華躺在床上,臉色如紙一樣的白,毫無血色,輕淺的呼吸聲若不是細聽根本無法分辨,彷若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娃娃……

  縱是這兩日一直陪著佟析華,大太太再看見依舊是紅了眼睛,她坐在床邊握著佟析華的手,眼淚就無聲的落了下來,二太太就安慰著大太太,自己卻紅了眼匡。

  佟析硯也跪在床邊哭了起來,析秋也低低抽泣起來,前些日子見時,她還是笑面如花,撐著腰去罵藤秋娘,如今卻突然成了這樣,她暗暗嘆了口氣,掏了帕子站在床前抹眼淚。

  大太太哭了一陣,就回頭問蕭延亦:「太夫人可來了?定了什麼時辰?」

  蕭延亦站在門口並未進來,聽到大太太說話,門前守著的秋萍就掀開簾子,蕭延亦跨了進來,目光在佟析華的臉上掠過,眉頭蹙了蹙回大太太的話:「定了辰時三刻,娘那邊剛剛差人來問了,稍後就會過來!」

  現在是辰時,還有三刻鐘。

  大太太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過了半晌又抬起頭來去看三個女兒:「去看看你們侄兒吧!」這是有話和蕭延亦說,要把她們支開,二太太目光一閃也笑道:「我也去看看鑫哥兒吧!」大太太卻拉著她道:「二嬸在這裡坐坐吧,稍後再去看鑫哥兒。」二太太就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析秋就隨著佟析硯出了門,在臥室的左手邊,有隔間的碧紗櫥,現在臨時改成了兒童房,有兩個身體豐腴的女子,正坐在嬰兒床邊說話,想必就是蕭延亦從奶子府請來的奶媽,兩人見到幾位小姐打扮的姑娘進來,就立刻站起來躬身行了禮,旁邊秋萍就介紹道:「這幾位是親家小姐。」

  兩個人就蹲身行禮喊道:「親家小姐。」析秋幾人走進去,看到小小的嬰兒床裡,躺著個紅紅皺皺的孩子,此時閉著眼睛正睡的鼾。

  佟析硯看著疼惜的不得了,立刻伸手要去摸,析秋就看見旁邊的有位奶媽眉頭皺了皺,卻不敢說話,她就拉住佟析硯的手,道:「孩子還小,別驚著了。」

  佟析硯就收了手去看奶媽,奶媽笑著道:「早上一直哭著,這會兒才睡下。」

  佟析硯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房外就聽到太夫人的聲音,析秋幾人迎了出來,太夫人正由五夫人和蕭延箏扶著走了進來,宣寧侯如今在孝期又是孀居不便出席,只讓身邊的丫頭蔣禮送了過來。

  「太夫人!」析秋幾人走過去和太夫人見了禮,太夫人微微點頭,臉上也並無多少喜色,析秋暗暗吃驚,恐怕佟析華的病情比她想的要嚴重許多!

  大太太聽到聲音也從裡面走了出來,太夫人看見他就攜了大太太的手:「親家!」又朝臥室看了一眼:「可醒了?」

  「沒有!」大太太滿面憂色的搖搖頭,太夫人就嘆了口氣,五夫人卻是笑眯眯的道:「二嫂這可是大難不死,其後必有大福的,太醫也說了,這血崩之症需要靜養,短則半年長則三五年,我們凡事也看好的一面,他們母子平安,也是我們的大福了!」她說著一頓又道:「所以我說,娘和親家太太也別太憂心,二嫂會福運即轉必不會有礙的。」

  大太太目光微微一閃,看了眼五夫人,笑著朝她點點頭,太夫人也笑了笑,拍了拍五夫人的手,又去和二太太說話:「又是年關,府裡的事情定是多得很,耽擱您時間了!」

  二太太滿臉的笑:「太夫人太客氣了。我一直把華兒當女兒看,這鑫哥兒可不就是我的外孫,莫說一趟就是日日讓我跑,我也巴不得呢!」大太太微微一笑,太夫人也笑著點頭,這時屋外錢夫人並著兩位面生的夫人進來。

  太夫人就為大太太和二太太介紹:「這是東昌伯府二夫人。」又道:「這是周夫人!」

  東昌伯的二夫人,不就是錢夫人的弟媳?!至於周夫人,析秋眉梢一挑,想必就是周公子的母親,錢夫人娘家的嫂子了吧!

  佟析硯本能的朝析秋身後縮了縮,析秋回頭看著她,無奈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佟析硯垂著臉沒有再動。

  大太太目光一亮,笑著去和錢二夫人打了招呼,又親熱的拉著周夫人的手:「沒想到您能來!」

  周夫人個子很高,清清瘦瘦的笑的時候眼角略有些皺紋,手上的皮膚也不如大太太細膩,她笑著回了話,聲音很低沉:「一早就聽到喜訊了,就想著過來討杯哥兒的酒喝!」又看著太夫人道:「哥兒,怎麼沒瞧見。」

  太夫人就笑著回頭去和身邊的吳媽媽吩咐:「快去把鑫哥兒抱來!」吳媽媽應是而去。

  這時穩婆也笑著走了過來,朝太夫人和大太太,蕭延亦行了禮,笑道:「太夫人,親家太太,二爺,吉時到了……我們開始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5:27 PM

第八十三章:風波(2)

  穩婆話落,門口又走來位六旬的老夫人,左右由丫鬟婆子扶著,顫顫巍巍走進了院子,太夫人親自迎了過去,遠遠的就伸出手挽著那位夫人,嘴裡道:「親家,您怎麼親自來了!」

  周夫人也不認識,目光看向錢夫人,錢夫人就壓著聲音介紹道:「是誠意伯的唐老夫人!」周夫人就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又用餘光去看大太太,大太太也是笑盈盈的站在門口,去迎唐老夫人!

  析秋也是挑了挑眉,原來是唐老夫人,那也就是宣寧侯夫人的娘家,這個時候來,該是在爵位繼承的事情上和太夫人表個態度和立場吧?!畢竟若是宣寧侯夫人願意,過繼一個子嗣在她名下,那麼爵位也並非蕭延亦繼承不可,可無論是宣寧侯夫人和唐家,還是蕭家,都默契的沒有人去提這個方案,因為他們明白,對於宣寧侯府來說,如今正是風雨飄搖之際,只有蕭延亦或是蕭四郎才有能力承擔,讓侯府度過這個難關。

  可是,蕭家能這麼想理所當然,可是唐家也這麼想不得不讓她刮目相看!

  不過,誠意伯和武進伯在坊間,都被冠上了不倒翁的稱號,只是誠意伯的稱號是褒義,而武進伯的卻是含有貶義。

  她不由又暗暗感嘆,侯府中侯爺,二爺以及五爺的親事,都是由太夫人親自挑選的,唐家是根基深厚的功勛之家,爵位雖不如侯府,可現下的在朝中的卻要比侯府好上許多,佟家兩位老爺,當年是京中有名的清貴書香之門,頗得學子文人的推崇,至於藤家,她起初以為藤家只是沒落的書香貴門,後來又無意間聽佟析華說起過,藤家這些年雖在官場不如意,但私底下卻在通州做起了漕運,早就賺的盆滿缽滿。

  三門姻親,都是侯府低娶,可卻各有各的領域和優勢,明顯是經過挑選的,如今唐家深厚的修養和通情達理顯現出來了……對於太夫人的深謀和遠慮,她不得不佩服!

  心思轉過,太夫人和唐老夫人已經進門,唐老夫人和大太太認識,太夫人就介紹了周夫人和二太太,大太太就將佟析硯、析秋和佟析玉、佟析佳介紹給幾位夫人,大家互相寒暄過後,就轉去佟析華的房裡。

  佟析華躺在床上,不知何時已經醒了,見太夫人和大太太進來,硬是強撐著坐起來,大太太醒了先是喜形於色,可一見她要起來就皺著眉頭按著她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你現在身體虛弱又是在月子裡,就是失了禮幾位夫人也不會怪你,你好好躺著!」

  佟析華被大太太按著也沒有力氣動,就拉著大太太的手:「娘,鑫哥兒呢?」

  大太太回道:「鑫哥兒還沒有抱過來,你再睡會兒,有我和太夫人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佟析華垂了眼睛又抬起來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就朝她點點頭:「聽你母親的話,好好養著身子才是關鍵!」

  唐老夫人也道:「這坐月子可馬虎不得,還是仔細點好!」佟析華就沉默的點點頭,卻堅持讓林媽媽拿了個迎枕墊在身後,大太太拗不過她,就無奈的搖了搖頭。

  佟析華就和各位夫人打招呼,錢夫人笑著安慰她:「雖說比產期提前了些,可也算有驚無險,你們母子都平安無事也是大福的!」佟析華虛弱的笑著點頭:「我心裡怕得很,真的怕自己就這樣沒了,盼了那麼久的孩兒,我若是連抱都沒有抱過……我不甘心。」

  「胡說什麼!」大太太打斷她的話:「這不是好好的麼。」佟析華就朝大太太笑了笑了沒有接話,目光又落在周夫人身上,朝她笑著道:「您第一次來,我也沒能起來接待,真是對不起。」

  周夫人微微笑著,視線很自然的從佟析硯身上轉過,眼底有滿意之色,又朝佟析華笑著回道:「以後時間長著,又是一家人,又何必在意這些禮節。」佟析華笑著也去看佟析硯,佟析硯臉頰微紅站在析秋身後,臉上看不出多少喜色。

  她微微皺了皺眉,五夫人就笑著打斷她和周夫人的話:「說了這半天,我們的正主兒可還沒有出來呢!」又去問太夫人:「娘,這吉時可是到了?我可等不及想見一見我們鑫哥兒了。」

  佟析華目光微微一眯,大太太就不動聲色的捏了捏她的手,朝她點點頭,佟析華面色稍霽。

  太夫人就去看穩婆,穩婆就點頭示意,門外就有婆子和丫頭端著個大大的楠木金邊雕著福祿壽的木盆進來放在房間中央,穩婆就滿嘴裡念著吉祥的話,幾位夫人包括析秋在內,就紛紛朝盆子裡投金銀錁子,幾位夫人投的都是七八分的金錁子,小姐們則是四五分的銀錁子,穩婆見了更是滿臉的笑,吉祥話說個不停,又讓人抱鑫哥兒進來。

  析秋就見到佟析華硬撐著手臂,目光殷切的看著門口,大太太也站了起來,五夫人跟是笑著迎了過去:「哎呦,我們的鑫哥兒來了!」說著要伸手去抱,大太太目光一閃,就笑著對奶媽道:「快抱進來,門口風大!」

  奶媽朝走過去的五夫人看了眼,又看向大太太,就朝五夫人蹲身行了禮,朝床邊走了過去,五夫人就面露尷尬的立在門口。

  房間裡有一瞬的尷尬,錢夫人就笑著道:「我瞧瞧!」說著湊上去,左看看右看看贊道:「哎呦,瞧著眉眼可不是和二爺一個模子拓出來的。」錢二夫人也忙點著頭:「這臉盤可是像我們二夫人,瓜子臉周正,長大了定又是個美男子!」

  唐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也對乳娘招招手:「抱給我來瞧瞧。」乳娘就朝大太太看了一眼,大太太朝她點點頭,乳娘就把鑫哥兒給唐老夫人,她將鑫哥兒抱在手裡,看著喜愛不已的樣子,嘖嘖嘆道:「雖未足月,可這個頭卻是不矮。」

  想到宣寧侯夫人這麼多年都沒有子嗣,而佟析華雖也得的艱難,可終歸是有了,大太太就滿眼的笑,太夫人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床上佟析華也露出會心的笑容,滿面溫柔的看著鑫哥兒,唐老夫人就指著床上對乳娘道:「快給他母親抱去瞧瞧,否則這脖子可就得長三分了。」

  一屋子的人輕輕笑了起來,乳娘依言把鑫哥兒抱過去給佟析華,佟析華就撐著身子,在大太太緊張的表情中,接過鑫哥兒抱在懷裡親個不停,不過這麼一小會兒,她已經是滿頭的虛汗,坐著哪裡也搖搖晃晃的。

  太夫人眉頭微皺,可畢竟是兒媳有的話說不得,到最後大太太也瞧不下去了,才走過去接過鑫哥兒對佟析華道:「你快躺著歇著會兒!」又對秋萍使了眼色,秋萍就上去扶著佟析華躺了下去,佟析華拉著她的手,壓著聲音問道:「二爺呢?」

  秋萍就小聲的回道:「您睡著的時候來過,還和親家太太說了會兒,後來幾位夫人來了,二爺就避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佟析華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秋萍心裡也暗暗嘆了口氣……五夫人站在太夫人身後,視線就落在佟析華的面上,脣角掠出沒譏誚的笑意。

  大太太就將鑫哥兒交給穩婆,穩婆和兩個奶媽去給鑫哥兒脫衣裳,待鑫哥兒衣服脫下來時,析秋眉頭就微微的皺了皺,孩子因為不足月所以有些小,也非常的瘦,呼吸時胸口有微微凹陷,這樣有些不大正常!

  她心裡咯噔一聲移開目光去看太夫人,就見太夫人也正看著鑫哥兒光溜溜的身體,目光中有淚花閃現。

  念頭閃過,穩婆已將鑫哥兒的衣服重新穿了起來,又裹上了一層包被,這個過程中鑫哥兒始終閉著眼睛,連哼都沒哼一聲。

  「這孩子可真乖!」二太太就笑盈盈的看著鑫哥兒,五夫人就接了話道:「可不是,從出生到現在我可都沒聽見哭過,不像我們晟哥兒,生下來就鬧個不停的。」

  大太太眉頭一蹙,面色變了幾變,五夫人彷彿毫無所覺:「當時洗三禮的時候,我們五爺親自抱出來的,他就在五爺懷裡動,還差點掉地上去,可把五爺嚇壞了!」

  析秋皺著眉頭去看五夫人,她這麼說無非是在刺激佟析華,當時晟哥的洗三禮,是五爺親自抱出來的,可今兒二爺卻為了避開諸位夫人,根本沒有出席,佟析華心裡必然不會好受,她又拿晟哥兒和鑫哥兒比較,有意在說鑫哥兒是早產身體弱,連哭都沒有力氣!

  果然,佟析華就氣的瞪了眼,大太太安撫的看了她一眼,太夫人在這裡自是有太夫人主持公道,怎麼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兩個兒媳明嘲暗諷的給旁人看笑話……

  佟析華捏著拳頭生生忍了這口氣,噙著淚水去看太夫人,就見太夫人面色不悅的看了眼五夫人,站了起來對唐夫人道:「讓她們娘倆歇會兒吧,去我那裡坐坐!」

  五夫人撇了撇嘴,彷若無所覺的去和錢夫人說話。

  唐老夫人就笑站了起來:「好……讓她們娘兒倆好好休息!」她說完,周夫人,錢夫人和錢二夫人也站了起來和佟析華告辭:「你好好休息,我們改日再來看你。」

  佟析華就蒼白著臉,微微點頭道:「讓各位夫人費心了!」她又目含淚光的去看大太太:「娘,您陪我說會兒話吧。」

  大太太也想和她說說話,可這裡這麼多夫人在,她不好太明顯,還是錢夫人笑著道:「那我們就先去太夫人那邊,稍後等親家太太來了,我們再喝幾杯。」

  大太太就笑著道:「可不敢和您喝,您可是海量。」錢夫人就掩袖而笑,太夫人也回頭對大太太和佟析華道:「那我們就先過去。」又看著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佟析佳:「幾位親家小姐也隨我們去吧,讓延箏陪著你們!」

  析秋幾人就福身道:「是!」

  一行人就隨著太夫人和唐老夫人出了門。

  這邊才出了院子,迎面便走來個打扮精貴的媽媽,見到太夫人就跪在地上行了禮,又和唐老夫人見了禮,起身和幾位夫人蹲身福了福,太夫人就笑盈盈的看著她,問道:「你怎麼來,你們主子可還好?」

  唐老夫人就看著那位媽媽,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然後哦了一聲道:「這是婁老太君身邊的姜媽媽,怎麼你主子沒來,單讓你來了?」

  姜媽媽就笑著回道:「這兩日著了涼,就不敢出門,昨兒大夫人去了普濟寺,給哥兒求了道平安符,太君就差了奴婢給送來了,還讓奴婢問問,哥兒取了什麼名字,長的什麼樣兒。」說著就遞了個荷包過來,吳媽媽笑著接了,太夫人就笑著道:「叫鑫哥兒,長的像延亦。」姜媽媽笑著說了幾句誇讚的話,太夫人又道:「回去也告訴她,即是病了就好好養著,等我這裡的事忙完了,就去看她!」

  姜媽媽笑著點了頭,又道:「那就不打擾太夫人和幾位夫人了,奴婢去外院給侯爺上柱香,這就回去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去吧!」又轉頭對吳媽媽道:「送一送姜媽媽。」

  吳媽媽應了就和姜媽媽一起上了甬道。

  路上析秋和蕭延箏並肩走著,狀似無意的問道:「唉!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嗎。」

  蕭延箏回頭看了眼佟析華的房間,壓著聲音道:「也不知怎麼了,早上起來突然就肚子疼,娘就讓人去喊二哥又請太醫,太醫到了直搖頭,若不是礙著侯府的面子,都要走了……」她說著也是滿臉的唏噓,又納悶的道:「怎麼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呢!」

  析秋也暗暗納悶,總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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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坐在佟析華床邊,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眼眶微紅道:「你何必撐著,這生產才兩日的時間,你又是這麼個情況,撿回條命已是大幸,得好好養著身子,不為你自己也得為鑫哥兒想一想。」大太太說著便是一頓,眯了眼睛看著佟析華又道:「這兩天也沒機會和你說話,我正有事問你,但凡這生育,早產都會有一些跡象的,總不會無緣無故……我也仔細問過林媽媽,她說沒有一點跡象,又不曾出過意外,怎麼就這樣了呢!」林媽媽生過四個孩子,經驗豐富,她又和房媽媽一樣深的大太太的信任,她當初才會讓林媽媽跟著佟析華一起到侯府,事後她仔細盤問過林媽媽,可她卻說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早上起來大小姐突然就喊肚子疼,緊接著就落紅了。

  這件事確實有些蹊蹺!

  佟析華想到鑫哥兒瘦小的身子,又想到太醫和太夫人在房外說的話:「太夫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夫人就道:「你我相識這麼多年,當初侯爺在世時還特意提過太醫院裡,唯有您值得信任,如今我們侯府是多事之秋,您肯來是給了莫大的面子,您有話儘管說!」

  太醫沉吟了片刻道:「小少爺現在雖說暫無大礙,可因為早產有些先天不足之症,以後只怕也……」只怕也很難活下去。

  他說著就停了,後面的話沒有明說,可太夫人卻聽明白他的意思,臉上露出沉痛的神色,追問道:「以您之見,能撐到幾時?」

  太醫就搖著頭道:「若仔細養著,三五年吧……」他說完重重嘆了口氣,太夫人就沉默的坐在外間的椅子上,久久未語,她在裡面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她辛苦盼來的孩兒,懷胎八月曆經艱辛生下來的孩兒,怎麼可能會有先天不足?!怎麼會只能活到五歲,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佟析華痛苦的閉上眼睛沒有說話,大太太見她這樣,以為她是累了,就嘆了口氣道:「你好好歇著,不管什麼事當務之急要先把你的身子養好,其他的都有我呢!」

  「娘!」佟析華忽然睜開眼睛,渾黃無光的眼中射出明亮的光芒,她眯著眼睛道:「娘,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大太太一怔,細看著她問道:「什麼事,你說!」

  佟析華就沉吟了片刻,道:「娘,二爺的爵位一直懸而未決,婆婆也多方打聽,不知使了多少銀子,這兩天才知道,這背後恐怕是三皇子而為,二爺還特意為了這事去見了二叔,可二叔也是束手無策,三皇子如今也非事事和他商量,這件事他事先根本毫不知情。」大太太仔細聽著,佟析華看著她又道:「鑫哥兒身子弱您也知道,我如今身子也成了這樣,還不知能活到幾時,我必須要在閉眼前,看到二爺承了爵,立了世子我才能安心,以後鑫哥兒有了世子之位的庇護,也不會因為身子的緣故,受他人欺辱!」他做了世子,太夫人也必定會更加的上心,說不定鑫哥兒就能長命百歲了……

  大太太皺著眉頭,彷彿在想佟析華話裡的意思,佟析華說著咳嗽了幾聲,這身子一抖動,房間裡的血腥味便更加的濃厚,她拉著佟析華的手道:「你先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佟析華就堅決的搖了搖頭:「娘,您聽我把話說完。」她粗喘著氣,等稍稍平緩之後接著道:「三皇子位高權重,尋常的手段根本沒有用,他平日裡也沒有什麼愛好,縱是是太夫人也無從下手去疏通關係,可是我卻知道他喜歡什麼……」大太太目光一怔,脫口問道:「喜歡什麼?」

  「雛子!」佟析華捂著胸口,聲音越來越低,大太太就低下頭離她近了一些,佟析華就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大太太臉色一變,直起身便道:「不行!」

  「娘!不過是個庶女,你何以捨不得!」

  大太太沉了臉,語氣很不好:「這不是捨不捨得的問題,而是事關佟府臉面,這件事若真如你所說,那我們佟府就必然會被扣上賣女求榮的帽子,這以後你父親和你大哥還怎麼在朝為官,我們以後哪還有臉面見人。」她說著一頓,態度堅決:「這件事就此打住,你休要再想。」

  「娘!」佟析華拉著大太太的手,可後者彷彿毫無商量的餘地,她目光閃了閃勉強點了點頭,大太太見她這樣又於心不忍,安慰道:「這件事你別管了,太夫人絕不會坐視不理,各方疏通,再若不濟便寫信讓你父親回來,和他商量之後我們再決定怎麼做。」

  佟析華就沉默的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對大太太道:「娘,我累了先睡會兒。」大太太心疼的看著她,微微點頭,等佟析華睡著,又為她掖了掖被子,轉身又去了鑫哥兒房裡坐了一會兒,囑咐了奶媽幾句,又喊來林媽媽囑咐道:「大小姐那邊,你可要時時緊著心,鑫哥兒就更不能有半點馬虎,若是有事就回府告訴我,切不可私下裡做決定!」

  林媽媽神情一怔,點頭道:「奴婢明白!」大太太點點頭,就由房媽媽和代荷扶著去太夫人房裡,稍坐片刻後,又和周夫人約了年後見面,周夫人又拉著佟析硯仔細打量了片刻,問了許多的話,一行人才各自自侯府散了。

  析秋隨著大太太回佟府,大太太依舊是每隔一日去一趟侯府,去了兩次後,便已是新年已至,府裡張燈結彩終於有了點生氣,大年三十那天,析秋吃過年夜飯,就和司杏,春雁,春柳待在房裡守歲,第二一早佟慎之親自點了鞭炮,開了府門終於迎來了新的一年。

  佟析華的身子並無起色,依舊是躺在床上,好在鑫哥兒雖依舊不如正常孩子,但卻穩定下來……佟析硯的婚事在二月二這天,定了下來,和周家互換了庚帖,定了明年四月初五的日子,大太太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喜色,可這喜色在她第二天去了趟侯府之後,卻又沉了下來!

  佟析華的病情加重了許多。

  到宣寧侯發喪這日,一大早析秋、佟析硯、佟析玉,並著佟慎之,佟敏之和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起去了侯府,這一日又是三年一度春闈的日子,姨太太二月二那日山東趕來陪徐天青下考場,大太太也格外關注今年的春闈,因為除了徐天青,如今和佟府有直接關係的周公子,也在今年會試。

  在侯府來回奔波,等眾人歇下來時已經到了放榜的日子,姨太太一早就進了佟府,坐在大太太房裡坐立難安,佟慎之親自陪徐天青去看榜,等中午回來時,徐天青的臉色很難看,佟慎之就安慰他:「你年紀還小,去年才入試秋闈,今年未中也在情理之中!」硬板板安慰的話,說的姨太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心疼的拉著兒子安慰道:「依我看這沒有中也有沒有中的好處,你瞧和你常來往的錢公子,以我看他還不如不中,中了個三甲同進士,以後官場上也抬不起頭來,所以,聽娘的話,不要氣餒,不還有人考成老叟麼,可見這春闈的難處,你才一次而已,回去好好讀書,三年後娘再陪你來!」

  徐天青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只說累了回房歇著,之後析秋聽到徐天青落榜的事,就讓人送了一幅繡品過去,並非出自她手,而是讓來旺家的從錦繡閣買的,是一幅日出東山早霞漫天,蒸蒸日上景色艷麗的繡圖,徐天青收到後頓時眼睛一亮,拿在手裡愛不釋手。這是後話,等徐天青和姨太太走了大太太就拉著佟慎之問道:「可看到你妹夫的名字?」佟慎之眉頭蹙了蹙,回道:「見了,二甲三十七名!」

  考得很不錯!

  「阿彌陀佛!」大太太笑了起來,總算有件好事讓她輕鬆一些了,佟慎之卻在大太太身邊坐下來,看著大太太道:「我回府時,碰到嬸嬸出門,聽她之言好像是大姐派人請她去的。」

  大太太一怔,目露詫異問道:「你大姐?她請你嬸嬸去侯府做什麼?」難道和蕭延亦的爵位有關?

  佟慎之搖了搖頭,站起身對大太太道:「我看您再去趟侯府,和大姐說一說,爵位的事姐夫心中有數,讓她不用明著暗著去用些婦人的手段,斷不能壞了姐夫的籌謀!」

  大太太臉色不大好看:「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大姐,她再不濟也是你姐姐。」佟慎之面無表情,微微點頭道:「知道了。」就負手而去。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久久無語。

  過了兩日,林媽媽又上了門,說是佟析華這兩日身子不好,讓幾個妹妹去坐坐陪她說說話,大太太以為她整日在房裡覺得悶,便點頭應允了……

  析秋坐在炕上,並不著急換衣服,她皺著眉頭神色有些不確定,司杏端了茶給她,小聲的問道:「小姐,是不是腿又疼了,若是這樣不如去和大太太說說,讓您在家休息一天。」

  析秋沒有說話,讓她休息一天大太太也不會不允,只是她覺得很奇怪,佟析華為什麼好端端的,派了人來請她和佟析玉過去?佟析硯自蔣士林從佟府離開後,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見到人也不說話,整日待在房裡,二月二定親那日她本以為佟析硯會鬧一場,可她卻非常沉默的應了,什麼話也沒有說,大太太徹底放了心,就讓她和佟析言一樣,待在房裡繡嫁衣。

  佟析硯不能隨意出去,佟析華不可能不知道,可依舊派人來請,那就是想見一見她和佟析玉了,她要幹什麼呢?

  這些日子除了侯爺發喪那幾日她去了侯府,可因為人多也並未和佟析華說過話,她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她更不可能相信佟析華是因為想她和佟析玉才讓他們去的。

  她忐忑不安的坐著,司杏見她這樣就默默的退了出去,正碰上迎面進院子的宋媽媽,宋媽媽笑著過來,問道:「小姐可起了?林媽媽還在等著呢。」

  活了這麼大年紀,果然越活越糊塗,林媽媽等小姐,即便她是大姑奶奶身邊的媽媽,可小姐終歸是主子,讓她等一等又怎麼,竟過來拿林媽媽壓小姐一籌,催著小姐快些!

  司杏眉頭皺了皺,滿心的不悅,她看著宋媽媽回了句:「不知道。」轉身就進了耳房。

  「這是怎麼了!」宋媽媽訕訕的笑笑,目光落在正廳裡,抬手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進了暖閣就見到析秋正盤腿坐在炕上,不知在想什麼,她急著上前喊道:「我的六小姐,這都什麼時辰了,林媽媽可還在等著您呢。」她急不可待的要去給析秋拿衣裳換,又伸手將析秋手裡端著的茶盅拿走,想要扶著她下炕穿衣服。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宋媽媽,宋媽媽頓時一驚身體怔住,伸出的手就僵在析秋面前……

  「媽媽來的正好。」析秋忽然微微一笑,看著宋媽媽道:「我早上起來腿疼的厲害,正要去和母親說,改一日去看大姐姐,媽媽既然來了,就陪我一起去吧。」

  「這怎麼能行。」宋媽媽脫口而出:「大小姐說了是今日,怎麼能改明天呢,況且,林媽媽可是親自來請,小姐若是不去就有些過不去了。」她說完又覺得自己疏漏了什麼,喃喃沉吟了片刻,析秋就坐著紋絲不動看著她,宋媽媽靈光一閃又道:「小姐若是腿實在疼的厲害,那奴婢去喊頂軟轎吧,來回也用不著您走路,您看可好!」

  「難為媽媽想的這麼周到。」析秋笑著道:「既如此,那媽媽便去安排吧。」

  宋媽媽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剛剛六小姐那一眼真的是很可怕,彷彿帶著光一下子就能穿的人的心裡去,看得到聽得到你在想什麼一樣,她穩定了情緒就笑著道:「那奴婢喊司杏進來服侍您。」說著轉身出了門,她站在門口拍了拍胸口,又呼出口氣,快步去了司杏的屋裡。

  析秋就沉默的看著宋媽媽離開,不過片刻她又轉了回來,隔著簾子對析秋道:「小姐,軟轎來了,奴婢就在門外候著,你若出門就喚奴婢一聲。」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麼積極!」司杏為析秋別了髮簪,又拿起胭脂盒子來,析秋就按住她的手,搖頭道:「不用這些!」便站起來離開梳妝檯,司杏看著她素面朝天的樣子,欲言又止的停了話。

  析秋忽然轉身看著她,問道:「宋媽媽這幾日都在忙什麼?」

  司杏就搖著頭回道:「依舊是日日圍著房媽媽轉,只早中晚回來點個卯罷了,至於做什麼奴婢卻是不知道!」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今兒你就別去了,去把春雁和喜兒叫上,讓她們陪著。」

  司杏一怔,喊了句:「小姐……」析秋回身看著她,安慰道:「你別多想,你跟著我來回跑了這麼多天,今天只是讓你在家裡歇歇罷了!」司杏垂了臉點點頭沒有說話,析秋見了也沒有再說什麼。

  不一會兒喜兒和春雁進來,喜兒顯得很高興的樣子,這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走出佟府,興奮的圍著析秋跑前跑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析秋看著她微微笑著,就出了門,宋媽媽果然帶著軟轎候在了門外,析秋就坐著軟轎去了智薈苑,佟析玉早就在候著她了,今兒她穿著一件湖綠色的撒花雙金對襟的褙子,襯得她膚色白皙,身材高挑,和析秋站在一起,越發顯得她像姐姐,析秋像妹妹的樣子。

  大太太看著兩人囑咐道:「去了不要亂跑,陪你們大姐姐說說話就回來。」

  析秋和佟析玉雙雙點頭應了,大太太就擺手道:「去吧!」

  等兩人出去,大太太就對房媽媽道:「你也跟著去,看看華兒要做什麼,防著點!」房媽媽一愣,露出驚詫的樣子來,大太太就搖頭道:「也許是我想多了,希望華兒不要做傻事!」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大太太縱是心裡猜到了一些,可依舊不願捨了佟析華的臉面。

  比起年前面無血色,此時的佟析華已是臉色蠟黃,彷彿一朵枯萎的花朵,花瓣正在一日日的凋零萎縮……

  佟析華讓林媽媽陪著房媽媽和宋媽媽下去坐著喝茶,她便笑著去和析秋兩人說話,目光就從析秋身上移到佟析玉身上,笑著道:「也別站著,坐著說話。」等析秋和佟析玉各自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來,她又道:「過了年六妹妹十三了,八妹妹也快十歲了吧?」

  析秋微紅了臉,回道:「十三了。」佟析玉也點頭道:「回大姐姐的話,過了年我九歲。」

  佟析華笑著道:「瞧著和六妹妹一樣高了,我們家要數八妹妹的個子最高了。」

  佟析玉紅了臉,目光微垂著羞澀的道:「姨娘說我是正月生的,這實際的年歲要多算一歲的,所以也只是比六姐姐小了兩歲罷了!」佟析華眉梢一挑,頗有深意的看了眼佟析玉,又轉了目光去看析秋,只見析秋依舊是垂著臉,很乖巧的坐著,緊緊扣著的衣襟上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脖頸,面頰紅潤光澤,身材纖瘦姿態優雅,單是她看著也覺得賞心悅目,不捨移開目光。

  她的脣角微微露出絲笑容來,手就從被子裡伸出來,拉著析秋的手道:「我出嫁的時候你們都還小,我們姐妹也就這兩年親近了些,這也是我這做姐姐的錯,沒能好好和你們相處,如今身子不爽利門前冷落時,也只有親姐妹才記得我,才願意上門來陪我說說話。」

  析秋一驚,有些緊張的回道:「姐姐是有福之人,如今又有鑫哥兒承歡膝下,只等您身子好了,這日子必定比以前還要好的。」她有所指蕭延亦的爵位,若是蕭延亦順利承爵,她便就是宣寧侯夫人,這地位榮寵和以往將不可同日而語。

  「六妹妹也不用安慰我,我的身子我最清楚,左右也不過熬過這半年罷了,我現在也沒了別的期望,只希望鑫哥兒能順利長大,平平安安的,就是他日我閉了眼在地下也能安心些。」

  不待析秋說話,佟析玉率先紅了眼睛,她趴在佟析華的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佟析華皺了皺眉又迅速的鬆開,拍著佟析玉道:「傻妹妹,人都是有一死的,不過早晚的事罷了。」

  析秋暗暗狐疑,佟析華怎麼會突然和她們說這些,這邊佟析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大姐姐定會長命百歲,絕對不會有事的。」

  佟析華就眉眼含笑,疲累的嘆了口氣。

  這時秋萍掀了簾子進來,朝析秋和佟析玉行了禮,佟析玉起身站在一邊擦眼淚,秋萍就低聲在佟析華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析秋就看見佟析華目光一亮,臉上也露出少有的光芒來。

  「你去忙吧。」佟析華對秋萍道:「去看看鑫哥兒在做什麼,早上可吃過奶了。」秋萍就點著頭出了門。

  佟析華就笑對析秋和佟析玉道:「鑫哥兒脾氣也大了點,但凡有點餓就會哭鬧,三四個丫頭並著兩個奶媽跟在後頭,有時都忙不過來!」她說完就疲憊的挪了個姿勢,佟析玉一見她如此就立刻上去幫忙,佟析華就笑看她:「兩位妹妹今兒晚點回去,等歇了午覺我讓林媽媽送你們,這會兒我有些累了想睡會兒。園子裡有些花也開了,就讓林媽媽陪你們去逛逛吧。」

  析秋靜靜看著她,聽著她說話,佟析玉抬頭想說什麼,佟析華卻已經閉上了眼睛,發出淺淺的呼吸聲,她喃喃的沒有說話,又抬頭去看析秋。

  析秋朝她微微一笑,佟析玉就站起身來:「六姐姐笑什麼?」並不見平日裡的低聲下氣,彷彿一鼓作氣想說些什麼,析秋不給她機會,就轉了身往外走,正巧林媽媽也走了進來,朝兩位小姐行了禮,就道:「兩位小姐,奴婢陪兩位小姐去園子逛逛吧,趕巧今兒天氣也很好!」

  「有勞媽媽了。」析秋微微點頭,佟析玉就捏著帕子上去笑挽了林媽媽的手:「侯府的園子我還沒仔細瞧過,今兒多謝媽媽了。」

  沒心沒肺的東西,這邊才在大小姐身邊哭的肝腸寸斷的,轉了眼就興高采烈的去逛園子,大小姐還誇八小姐雖愚鈍了些,可對她一片真心,如今依她看連這點真心只怕也掩飾不了了,念頭閃過林媽媽笑著道:「那今兒八小姐好好逛逛才是!」

  三個人前後出了門,門口候著的春雁,喜兒和宋媽媽就迎了過來,佟析玉身邊的丫頭也擁著她,一行人朝院子外走……

  而院子門口,侯了半天的晴霜一見她們出門,便迅速退了幾步,轉了身朝另外一邊跑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5:42 PM

第八十四章:風波(3)

  院子兩邊站著七八個丫鬟,見到兩位小姐出來,皆是蹲身行禮喊道:「親家小姐。」析秋朝她們微微笑著,一反常態的上去攜了個正提著半桶水,梳了雙羅髻,濃眉大眼未留頭的小丫鬟,笑著道:「我可是常來的,你們也不用這樣守著禮,快去忙你們的去!」小丫鬟一驚,頓時紅了臉低下頭去,析秋笑看著她,喜兒也嘻嘻笑著湊上去,拉著那小丫鬟的手道:「你長得可真好看,你多大了?」

  那小丫鬟見析秋還有害怕,可見到喜兒卻立刻露出童真的笑容來:「我七歲,你幾歲?」

  析秋很自然的鬆開小丫鬟的手,卻站在並未走遠,彷彿很高興聽喜兒和那丫鬟說話。

  「那我們同齡,你幾月生的?」那丫鬟答了八月,喜兒則笑道:「那我比你年長,我六月!」喜兒說著又去看小丫頭手裡提著的水桶,抬手就去接桶:「妹妹要提到哪裡去,我幫你提吧!」

  那小丫頭眉頭一皺,飛快的看了眼林媽媽道:「我提到後院去,不敢勞動姑娘。」喜兒一副熱心腸的樣子,硬是去提小丫頭的木桶,析秋就冷著臉看向喜兒,斥道:「胡鬧什麼!」

  喜兒一驚,就鬆開手,木桶頓時就掉在地上,水漬濺開落了一地,連析秋的長裙上也沾上了幾處泥點子,喜兒和小丫頭就嚇得立刻跪了下來:「奴婢該死!」

  析秋皺了皺眉,春雁上去擰著喜兒扎著的髮髻,斥道:「瞧你成什麼樣兒了,小姐真不該帶你出來。」

  喜兒就哭著個臉。

  林媽媽也是狠狠的皺了皺眉,指著那個提著桶的小丫鬟道:「沒有規矩,還不下去!」那小丫鬟嚇的趕緊提著空著的木桶抖抖索索的跑去後院裡,林媽媽又笑著去和析秋說話:「六小姐沒事兒吧?!」

  析秋就露出為難的樣子來,指了指自己的裙子:「恐怕還要勞煩媽媽幫我和大姐姐借條裙子換一換。」

  「這好辦!」林媽媽就露出為難的樣子來,這時正房裡的簾子一掀秋萍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問道:「二夫人問,出了什麼事怎地這樣吵!」

  林媽媽就往前走了幾步,回道:「青穗兒把桶弄翻了,又弄濕了六小姐的裙子……姑娘快去和二夫人說一聲,可有合適的裙子給六小姐換一換。」秋萍的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裙子上,遠遠的朝析秋蹲身福了福道:「六小姐稍等。」又回了正房。

  院子裡靜悄悄的,春雁鬆開喜兒,喜兒就拿帕子給析秋去擦裙子,嘴裡不停說抱歉的話,析秋就拉著她起來,撫了撫她頭上的髮髻,笑道:「不過是小事,也不用緊張!」

  林媽媽目光一閃,都說六小姐待下人體恤,今兒一瞧果然是這樣,這小丫頭既沒有規矩又莽莽撞撞的,六小姐竟還留在身邊用。

  轉念又想到析秋的身份,便是她不高興,怕也不敢當著大小姐的面去斥責身邊的丫頭,怕落個跋扈的名頭吧!?

  這時,秋萍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件月白的綜裙,上來遞給春雁,又笑著對析秋道:「奴婢陪小姐去換裙子吧。」又回頭對佟析玉道:「還勞八小姐稍等一等。」

  析秋也歉意的對佟析玉笑了笑,就隨著秋萍重新上了台階,拐了彎進了抄手遊覽,析秋邊走邊問秋萍:「怎麼沒瞧見鑫哥兒?!」

  秋萍笑著回道:「小姐來前才睡下,一早上被二爺抱到前院裡去給……」說著忽然一頓,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閃裝作沒有聽出來,問道:「好些日子沒瞧見了,是不是長大也長結實了?」

  秋萍見析秋沒有追問,就暗暗鬆了口氣:「是,可結實了,整日裡哭著鬧著要吃呢。」析秋掩袖而笑,轉眼就到了西廂房的門口,秋萍替析秋推開門,析秋站在門口對她道:「讓春雁伺候我吧,也不敢勞動秋萍姑娘。」

  怕是不習慣吧!秋萍沒有多想,就點頭笑著道:「那奴婢就在外面等親家小姐。」說著又替析秋關上房門。

  門關上,析秋就沉了臉,春雁也覺察到一些反常,她顫抖著聲音去問析秋:「小姐,奴婢怎麼覺得大小姐怪怪的?」突然喊了小姐來說話,可沒說幾句又讓小姐去逛園子,前幾次來她都是備了廂房讓小姐歇著的,這次卻是讓小姐出去走動。

  還有蕭二小姐,小姐每每過府她都會來看望,陪小姐說說話,這次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蕭二小姐根本不知道小姐來了?

  她想著,額頭上的冷汗就流了出來,她不知道害怕什麼,可是心裡就忍不住打了個突!

  析秋面色沉沉的沒有說話,想到秋萍剛剛的話:「鑫哥兒一早上被二爺抱到前院去了……」侯爺已經發了喪,如今侯府爵位未定,可謂是門庭稀落得很,來的也是通家之好,鑫哥兒滿月酒都辦了,常來的人都見過的,那麼這次蕭延亦能特意將鑫哥兒抱到外院去,必是不常來侯府的人,而且能讓佟析華捨得將身子柔弱的鑫哥兒抱出去吹風的,也必定不是尋常的客人。

  會是誰?

  佟析華為什麼突然喊她們過府做客,這個客人的到來,會和她有什麼關係?

  驟然的,析秋想到一個可能……

  春雁看著析秋臉色漸漸變得不好看,她也緊張的拉著析秋的手問道:「六小姐……我們怎麼辦?」

  析秋擺了擺手,指著裡面的淨房道:「先去換了裙子再說。」春雁就去扶著析秋,析秋卻搖著頭道:「我自己來就行,你在外面等著我。」

  春雁沒有說話,就替析秋將身上的桃粉的披風解開拿在手裡,析秋就拿著裙子進了淨房,淨房的中間放著馬桶,一邊放著臉盆架子,盆子裡裝了清水,析秋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就落在那盆清水裡……

  「小姐。」春雁見析秋進去半天沒有出來,著急著問道:「要不我進來幫您吧!」正說著話,析秋已換好裙子走了出來。

  春雁挽著析秋的手,隨即一愣:「小姐,您的手怎麼這麼涼?」又去看析秋的額頭:「怎麼出了汗?」

  析秋朝她無所謂的笑笑:「許是剛剛換裙子動了一下出了汗,無礙的。」春雁就緊張的將手裡的披風給析秋繫上,又仔細的攏了攏,才扶著析秋出門。

  秋萍站在門口,見析秋出來,就笑著道:「六小姐好了?」目光又落在析秋換好的裙子上,隨即眉頭一皺,她怎麼忘了,二夫人的裙子都是婦人穿的綜裙,六小姐穿著有些不合適……

  可現在錯也錯了,她總不能勞動六小姐再脫下來重新換吧?!況且,二夫人這裡沒有挑線裙子,若是要換也只能去找二小姐了。

  秋萍心思轉過,終是沒有再提裙子的事。

  析秋彷彿沒有看見秋萍的面色變化,笑著道:「八妹妹和林媽媽還在院子裡等著呢,我們走吧。」秋萍就跟在析秋身後重新去了院子裡。

  院子裡早有丫頭端了椅子給佟析玉坐著,林媽媽正站在她身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喜兒早將剛剛的不快拋到腦後去了,正和院子裡灑掃的丫頭聊著天,一見析秋出來,喜兒就飛奔著跑過來扶著析秋。

  林媽媽就不悅的看了眼喜兒,上去笑著和析秋道:「六小姐,走吧!」析秋也微微點頭,由春雁扶著,春雁則不悅的回頭瞪喜兒:「還不老實點!」

  喜兒朝春雁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佟析玉也走到析秋身邊,打量了眼析秋穿著的裙子,眉頭略皺了皺卻笑著和析秋說話:「六姐姐終於出來了。」析秋朝她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玉又去挽著林媽媽的手……

  出了院子上了門口的小徑,院門口的杏花也發了新枝,又幾處也露出花骨朵的花苞,佟析玉停下來瞧了眼:「園子裡花果然要開了,可真是好看。」又去看林媽媽問道:「媽媽今兒帶我們去看什麼花?」彷彿很嚮往的樣子

  林媽媽笑著回道:「若說園子裡的景,那首屈一指的自是後花園凌波館邊的梅林了,可是八小姐來的晚了,這會兒臘梅花都謝了,要想再看可是要等到年底了,那落著雪紅梅盛開的景象,真是美不盛收啊!不過旁邊的樺樹林風景也不錯,旁邊湖水波光粼粼,樺樹林中樹葉沙沙鳥兒清脆啼鳴,也是很不錯的。」林媽媽說著一頓彷彿又想起來什麼,又道:「八小姐可以去問問六小姐,去年六小姐和我們二小姐可是去逛過的。」

  佟析玉就怯怯的轉過身去看析秋,低聲問道:「六姐姐,好看嗎?」

  「好看!」析秋如實的贊道:「和林媽媽說的一樣,美不勝收!」佟析玉有些失望的點點頭,析秋就笑著安慰她:「八妹妹也不用失望,等年底再來看!」

  佟析玉就點了點頭,林媽媽卻是目光一閃,又道:「如果八小姐實在想去,那我們就去看看,雖不見梅花,但湖水樺樹又有綠意盎然的春景,也是不錯的!」

  佟析玉就面色一喜,點頭笑道:「那聽媽媽的。」

  一行人就拐了走了一小段,喜兒忽然在宋媽媽身邊嚷著道:「媽媽,我肚子疼,要去方便!」宋媽媽眉頭一皺,想也不想就怒斥道:「你這小蹄子,出了門就事兒這樣多,這花園裡哪裡有淨房,你就仔細忍著點吧!」

  喜兒憋紅了眼睛,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宋媽媽正要罵她,析秋聽到動靜回了頭,皺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小姐,我要上淨房,宋媽媽不讓我去!」說著一臉委屈的樣子,析秋就為難的回頭去看林媽媽,林媽媽皺著眉頭道:「這兒是花園,哪裡有淨房……」彷彿因為喜兒耽誤腳程顯得有些不悅,又看了站著並未移步的析秋,無奈之下就指著一個小丫頭道:「你陪著姑娘去吧,也不用去遠,就回二夫人院子罷了!」

  那小丫頭點點頭,喜兒卻連擺著手道:「不用麻煩姐姐帶我回去,既然是回大姑奶奶院子路我認得的,順著這條路走回去就是。」說著捂著肚子就從地上跳了起來,夾著腿就往回跑:「小姐,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就來找你們!」很沒有規矩的樣子。

  人是析秋的丫頭,也是佟府的丫頭,析秋臉頰微紅,林媽媽也不能當著蕭府下人的面,去下佟府的面子,只能揮退了那個帶路的丫頭,回頭笑著道:「年紀小記性也好,精神頭足,六小姐也不用擔心她迷了路!」不過七歲的孩子,涼她也出不了什麼麼蛾子。

  析秋紅著臉,彷彿因為管教不周而有些窘迫的樣子,林媽媽怕又生什麼枝節:「我們往前走吧。」

  析秋挑了挑眉,沒有說話,隨著林媽媽往前走

  一路走著,甬道兩邊新枝發芽,花苞含苞待放,清香徐徐綠意盎然,比起佟府的花園,侯府的園子確實要美上許多倍,佟析玉彷彿很驚奇的樣子,頭上步搖隨著她走動叮噹炸響,說話雖還是低聲細語唯唯諾諾的樣子,可是相比較以往卻顯得格外的活潑可愛,青春朝氣。

  她和林媽媽並肩走著,林媽媽卻時不時回頭和析秋說話,析秋由春雁扶著,走走停停,林媽媽詫異道:「六小姐可是走累了?前面就是亭子,我們到那邊歇歇腳!」

  析秋沒有說話,宋媽媽卻笑著和林媽媽道:「我們小姐有腿疾,天氣冷了或是累了就會有些疼,不過到也無礙的,媽媽儘管往前走!」

  春雁鼻尖一哼,正要說話,析秋卻拉了拉她的袖子,微微搖頭搖頭,春雁就咬著嘴脣沒有說話。

  林媽媽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佟析玉就回頭對析秋道:「六姐姐慢些走,反正也只是逛園子,不用趕著的。」自己的步子卻不慢!

  析秋就點頭笑道:「八妹妹說的在理,雖是逛園子,可也不能因為我,就耽誤你們的腳程,不如這樣你們在前面,我遠遠的跟在後頭就是。」林媽媽眉頭一皺,佟析玉已經點頭道:「那六姐姐可要跟上!」

  析秋就笑著點點頭,林媽媽出口的話硬生生吞了下去,只得和佟析玉走在前面,析秋則帶著春雁和宋媽媽落在後面,待林媽媽和佟析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時,析秋就回頭看了眼無人的小徑,忽然眉頭一皺腳步磕了一下,春雁就驚呼一聲道:「小姐,您怎麼了?」析秋就白著臉搖頭道:「沒事,我歇會兒!」

  額頭上已微露出汗珠來。

  宋媽媽就皺著眉頭道:「小姐若是腿的疼得厲害,就讓奴婢背著您吧。」析秋回頭擺手道:「又不是在府裡,成何體統!」宋媽媽就喃喃的沒有說話,析秋就在路邊堆著的一塊太湖石上坐了下來,春雁就心疼的蹲在析秋身邊給她揉腿,出聲道:「小姐,我幫你去和二夫人要個暖袋來吧,給你敷一敷也好些。」

  「到不用這麼麻煩,你去前面亭子裡幫我倒杯茶來吧。」說著析秋目光一閃又嘆了口氣道:「府裡你也不熟,若是迷了路可如何是好。」她說著又抬頭去看宋媽媽:「勞媽媽跑一趟吧,前面亭子裡想必也備著茶水,媽媽快走幾步跑個來回,幫我倒杯熱茶。」

  「這……」宋媽媽面露猶豫,支支吾吾顯得不大情願,春雁冷哼一聲道:「還是奴婢去吧,如今小姐可指使不動她了!」說著就冷著臉站了起來。

  「瞧姑娘這話說的。」宋媽媽訕訕的笑了起來:「奴婢也沒說不去啊,小姐在這裡稍坐著歇一歇,奴婢快去快回。」說著提著裙子就快步去追林媽媽和佟析玉。

  等宋媽媽走的遠了,析秋臉色一變,對著兩邊半人高的花叢道:「出來吧!」緊接花叢裡就露出喜兒撒著幾點雀斑笑嘻嘻的臉來,析秋朝她招招手,皺著眉頭道:「怎麼樣?」

  喜兒顧不得在花叢裡鑽的一身泥濘,壓著聲音道:「奴婢回到院子裡時,大姑奶奶身邊的大丫頭秋萍正好出門,見到奴婢就問我什麼事,我說我想找淨房,秋萍就親自帶我去找了個淨房,還在門外候著,說待會兒親自送我到小姐身邊,奴婢就故意把帕子落在淨房裡,等秋萍送我出來又重新進了大姑奶奶房裡,我又跑了回去,說是找帕子,然後就和早上那小丫鬟說話……」

  竟是防的這麼緊!析秋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喜兒就接著道:「小丫頭說二爺一早上把鑫爺抱到前院去了,太夫人還親自去了前院……」析秋問道:「可說了是什麼客人?」

  喜兒點點頭,臉上露出驚懼的樣子來:「是……」她正要說話,這邊宋媽媽一手拿著個青釉花瓷的茶壺,一手托著個茶杯過來,後面還跟著侯府的小丫頭:「小姐……」喜兒餘下的話就硬生生的被打斷。

  析秋眉頭就緊緊的皺了起來。

  喜兒的話沒有說完,現在也不方便問,但析秋卻心裡沉了下去,果然來人如她所料身份很高,若不然怎麼連太夫人也親自去外院見他!

  念頭閃過,宋媽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姐,茶水還是熱的,您趁熱喝些!」她很殷勤的為析秋倒了茶水,析秋不動聲色笑著接過來道:「有勞媽媽了。」

  宋媽媽就呵呵笑著,又看到喜兒滿身是泥的狼狽樣子,臉色一沉呵斥道:「不過回去上了淨房,怎地似泥裡鑽過一樣,這可是侯府,你當在小姐院子裡任由你沒規矩。」又要去揪喜兒的耳朵:「瞧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析秋看著宋媽媽,目光微微一閃,就疲憊的擺了擺手道:「她年紀小不懂事,媽媽也不用責怪她。」目光也落在喜兒的衣服上,就站了起來,解開自己身上披著的披風道:「天氣也不冷,你把這披風裹上,免得失了禮!」

  宋媽媽攔著喜兒,驚呼道:「這怎麼使得,小姐的衣裳她一個粗坯怎麼能穿。」喜兒也朝後縮了縮,她胡鬧也是析秋吩咐的,可眼下讓她穿小姐的衣裳,她確實不敢!

  析秋就喜兒招招手,又示意春雁去給喜兒穿上,春雁皺了皺眉,就去拉著喜兒的手,拽到跟前來:「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哪裡來的這麼多話。」

  春雁這是在指桑罵槐,宋媽媽臉色一變,春雁裝作沒看見,幫喜兒繫好披風就囑咐道:「仔細著點,別把小姐的衣裳弄髒了。」

  喜兒的看了眼析秋,就死命拉著披風的下擺,忐忑的點點頭:「知道了!」

  析秋喝過茶,由春雁扶著朝亭子裡走去,喜兒就提著披風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頭,走走停停終於到了樺樹林邊上的亭子,林媽媽就遠遠的侯在亭子外面等她,見她終於到了笑著迎了過來:「前面就是,六小姐進去歇歇腳!」

  析秋就笑著道:「有勞媽媽了。」由林媽媽扶著,走進了亭子,亭子四周的棉布簾子已經拆了,帶著湖水濕氣的風吹在人身上有絲涼意,兩邊樺樹聳立挺拔,樹葉發出沙沙聲響,佟析玉正坐在鋪著-紅氈毯的墊子上,眼睛落在遠處的凌波館,滿目驚艷的樣子。

  析秋笑著走過去,在佟析玉身邊坐下,春雁和宋媽媽就各站在她身後,析秋笑指著湖心的凌波館道:「媽媽,那湖心就是凌波館?」林媽媽點頭道:「是,那裡是老侯爺和已故侯爺的書房,不過尋常的人去不得,聽說就連侯爺夫人也不曾進去過。」

  析秋就點點頭,餘光落在佟析玉身上,見她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凌波館,析秋笑著道:「八妹妹可要去梅林裡瞧瞧?」

  還不待佟析玉說話,林媽媽就搶先接話道:「這林子風大,兩位小姐還是在這裡坐坐吧!」這一次林媽媽的態度,連佟析玉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

  析秋低頭喝了口茶,稍坐了片刻彷彿很無聊的樣子,忽然站了起來去拉佟析玉的手:「八妹妹我也累了,這裡風大,不如我們回去吧,大姐姐也該醒了!」佟析玉眼睛一亮,就去看林媽媽,見林媽媽不悅的皺著眉頭,她就鬆開析秋的手,退後一步小聲道:「我還不想回去!」

  對於佟析玉來說,六姐姐必然不如大姐姐好吧?!又或者,她根本早就知道一切,而故意擺出順從的樣子,在這裡等蕭延亦?

  析秋沒有說話,卻露出少有固執的樣子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吧,我一路走著腿也疼的厲害,這會兒吹著風更是疼的緊……」她說的並不假,宋媽媽也覺得析秋的臉比剛才顯得更加的蒼白了些,她就焦急的去看林媽媽,林媽媽卻攔了析秋道:「難得來一趟,六小姐還是再坐坐吧!」

  析秋似笑非笑道:「就這麼坐著?」林媽媽神情一怔,她不由懷疑六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一切,可是這件事除了她和大小姐,根本沒有人知道,就連大太太也是瞞著的,六小姐怎麼會知道的?!

  林媽媽露出少有的緊張的樣子來,忽然餘光就看到凌波館外面唯一的小路上,蕭延亦和一個穿著蓮青色直綴的男子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蕭延亦遠遠的就看到亭子裡析秋站在裡面,穿著單薄的衣裳,正被林媽媽拉著,不知在說著什麼,臉色很不好看的樣子。

  他猶豫的看了眼身邊的三皇子,此刻三皇子也正饒有興致的看著亭子裡的鶯鶯燕燕,又回頭看向蕭延亦,眼底盡是戲謔……

  蕭延亦頓時臉色難看起來。

  佟析玉見到蕭延亦臉上先是一喜,又看到蕭延亦身邊的男子,臉色又是一僵,遲疑的回頭去看析秋。

  想迴避?除非躲到樹林去!

  析秋側開臉不去看她。

  「林媽媽……」佟析玉害怕的又去看林媽媽,林媽媽暗暗的鬆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見六小姐秋已提著裙子帶著喜兒出了亭子。

  林媽媽愣住,就詫異的看著六小姐滿臉的笑容去迎姑爺,朝姑爺蹲身行了禮,又朝姑爺身邊的人蹲身福了福,三皇子面露微笑的看著六小姐去問蕭延亦道:「這位是?」目光在析秋的臉上打了個轉,明目皓齒,膚色白皙面頰上飛出兩朵紅暈來,果然是天姿國色,三皇子的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身上,穿著一件鵝黃的素面褙子,下面卻穿著一件月白的綜裙,打扮的有些怪異,並不像婦人卻又穿著婦人的裙子,三皇子的眉頭略蹙了蹙,目光又落在析秋身後,長的相貌無奇約莫七八歲的小丫頭身上,看舉止形態是丫鬟打扮,但穿著卻比小姐還要華麗。

  析秋偷看了眼蕭延亦,垂著頭臉頰微紅很羞澀的樣子,回三皇子的話:「妾身佟氏!」

  三皇子就原來如此的哦了一聲,又和蕭延亦道:「原來是尊夫人的妹妹!」蕭延亦此刻正詫異析秋的一反常態,喃喃點了點頭去問析秋:「六妹妹怎麼在這裡?」又忐忑不安的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的嗜好已不是秘事,六妹妹又生的這樣……她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這裡來!

  析秋也不看三皇子,垂著頭道:「姐姐讓林媽媽陪著我和八妹妹在園子裡逛逛,我們走得累了,媽媽就帶著我們到亭子裡歇歇腳。」

  蕭延亦聽著,面色就是一變,三皇子來府裡的事,佟析華早就知道了,她為什麼還請了妹妹來府裡做客,竟讓林媽媽帶著她們到這裡來,她到底想幹什麼!

  此時,林媽媽陪著佟析玉也走了過來,佟析玉蹲身行了禮,身後林媽媽則帶著丫鬟婆子呼喇喇的跪了下來。

  「我送送貴客,你和八妹妹坐會兒就回去吧!」蕭延亦對析秋道:「這裡風大,六妹妹腿不好還是不要久待了!」

  三皇子的目光又落在佟析玉身上,微微挑了挑眉,又去看析秋,彷彿在比較,蕭延亦就面色難看的對他叉了叉手道:「請!」

  「好!」三皇子微微一笑,又去看析秋:「六小姐若是要回去,不如和我們同路而行吧。」

  這是在邀請,林媽媽笑了起來,蕭延亦臉上卻是唰的一下白了起來。

  析秋彷彿渾無所覺得樣子,目含曖昧的去看蕭延亦,徵求他同意的樣子,這一眼讓蕭延亦一怔,這眼神……分明就是含著一絲愛慕,可轉眼的功夫,他再去確認,可析秋卻早已重新垂了臉,彷彿剛剛那一眼只是他的幻覺。

  三皇子也看到了!

  他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想到蕭延亦夫人臥病在床,可姨妹妹卻在府裡毫無顧忌的走動……

  他笑容少了一分,耳邊就聽到析秋回覆道:「那妾身恭敬不如從命!」

  果然是這樣!

  林媽媽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她捏著手裡的帕子,怎麼也想不明白六小姐這是唱的哪齣戲,尤其是六小姐剛剛看姑爺的那一眼,雖是很快可她卻看的清清楚楚,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六小姐竟有這樣的心思!

  林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更加希望三皇子能看中析秋。

  可是事與願違,析秋正側身給三皇子和蕭延亦讓開路時,她的身子便毫無徵兆的一晃,蕭延亦眼捷手快就攬住了析秋,問道:「怎麼了?」

  析秋紅著臉避開蕭延亦,低頭道:「沒事,只是腿有些疼。」

  春雁跟在後頭,也緊張的撲了過來,扶著析秋,蕭延亦就皺著眉頭道:「去亭子裡坐著歇會兒吧。」

  析秋就乖巧的點了點頭,春雁就和喜兒扶著析秋進了亭子,春雁蹲在地上給析秋揉膝蓋,忽然驚呼一聲:「小姐,您的腿這麼腫成這樣!」

  她這一聲驚呼,外面的人都聽到了,蕭延亦就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回事。」春雁就紅了眼睛跪在地上:「小姐早上起來就喊膝蓋疼,平日裡也疼到也沒多在意,沒想到這會兒卻腫成了這樣……」

  蕭延亦點點頭,對身邊長隨吩咐道:「去喊了軟轎來,把六小姐送到暢園去歇會兒,再到外院去讓趙總管拿了對牌去宮裡請了太醫來。」他說完,就歉意的回頭的看著三皇子:「真是抱歉,這……」

  三皇子就曖昧的看著滿臉緊張的蕭延亦,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擺手道:「你忙著,我無妨!」

  他的表情,讓蕭延亦心裡一怔,又想到析秋剛剛的表情,他靈機一動就道:「去外院把四爺找來,讓他送一送貴客!」長隨應聲而去,蕭延亦就壓著聲音歉意道:「殿下稍等!」

  彷彿很緊張擔心析秋的病,甚至比三皇子還要重要。

  三皇子挑著眉頭看了眼析秋,就戲謔道:「此處景色悅目,便耽誤了時間也是值得!」卻又轉開目光,暗暗嘆了口氣:「可惜了……」

  蕭延亦聽著,就狠狠的皺了皺眉。

  不過轉眼的功夫,蕭四郎就大步從外院進來,蕭延亦迎過去,對他道:「你送一送三皇子。」蕭四郎眉頭略蹙了蹙,又看見亭子正坐著的析秋,目光微微一斂,又迅速轉開目光去和三皇子說話:「三皇子,請!」

  三皇子就回頭拍了拍蕭延亦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延亦兄先忙著。」說著,甩袖大步離開!

  蕭四郎就停了腳步,頗有深意的看了析秋一眼!三皇子就邊走邊問道:「這位六小姐真的只是延亦的姨妹?」

  蕭四郎沒有說話,三皇子又點頭道:「原來他也好這一口!」說完就曖昧的笑了起來,蕭四郎就擰著眉頭岔開了話題:「聽說二月二三皇子在景春院包了場?」

  三皇子的興頭立刻被他打斷,頗有興致的道:「你知道?」說完,他又笑道:「我忘了,你深諳此道!」兩人漸行漸遠。

  這邊,林媽媽目瞪口呆的看著三皇子的背影,怎麼和二夫人說的不一樣,她明明見到三皇子的目光落在六小姐身上有驚艷之色的,為什麼轉了眼就改變了主意?她又回頭看著蕭延亦,他正在亭子裡和六小姐說話,眉目微皺滿面的認真,這樣的表情她從未在蕭延亦臉上見到。

  大小姐嫁過來九年,姑爺都不曾和她這麼說過話!

  林媽媽心神巨震,轉了頭也不去管亭子裡的事和佟析玉,轉了身就小跑著回佟析華的院子。

  佟析玉愣愣的站在亭子外面,至此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蕭延亦見林媽媽小跑著離開,臉色驟然結成了冰,等軟轎到了就把析秋抬到暢春園裡,蕭延亦讓人把析秋放在暖閣的炕上,又讓人去把炕燒暖,才坐下來說話:「這裡以前是五弟住的院子,有些日子沒有住人,你稍微忍耐些,等太醫來了瞧過再送你回去。」

  析秋就點點頭,目光看了眼春雁,春雁就很識趣的拉著喜兒又回頭對宋媽媽道:「媽媽陪我出去燒點熱水吧。」說完也不管宋媽媽願意不願意,就拉著她出門,佟析玉坐在蕭延亦對面的椅子上,目光就落在他的臉上,析秋看了眼佟析玉就笑著對蕭延亦道:「今日多謝大姐夫了。」說著要下炕給蕭延亦道謝。

  蕭延亦想去攔析秋,析秋卻是側身一避,避開他的手臂,依舊是蹲身行了禮:「我和八妹妹若是有失禮之處,還請姐夫擔待。」一改方才親近的樣子,回到以往疏離的態度。

  蕭延亦眼露失望,他朝析秋點點頭,示意她坐下說話,析秋就重新回到炕上坐了下來,蕭延亦道:「你和八妹妹今早來府裡的?可是有什麼事?」

  析秋就看了眼佟析玉,回道:「也沒有什麼事,是大姐姐派了林媽媽請我們過府陪她說說話,不過一會兒大姐姐就說累了,讓林媽媽帶我們逛院子,我和八妹妹說要回去,林媽媽說再等一等,然後就碰見您了。」

  蕭延亦放在膝上的手就緊緊捏了起來,果然是佟析華所為,她知道三皇子要來府中,就特意接了兩個妹妹過府,這其中居心根本不用他去想,一目了然!

  便不是她的親妹妹,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終於明白析秋剛剛的反常之舉,她拒絕不了嫡母和嫡姐的安排,也不能去和林媽媽發生正面的衝突,更不能當著三皇子的面做出失禮之舉,只有用這樣看似有損名譽的卻很好的法子保全自己。

  三皇子身份高貴,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女子,去和他爭奪?!況且,這女子還是他夫人的妹妹!

  這一招雖險,可是卻用得很妙!

  剛剛的一絲失望,化成了滿心的疼惜和讚賞,蕭延亦看著她道:「你大姐那邊有我,稍後我便讓人送你們回府。」

  析秋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多謝大姐夫。」這時春雁領著太醫進來,蕭延亦就避到外面去,太醫給析秋把了脈又看了腿,就搖著頭道:「小姐的腿上不能再受寒受累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析秋微微點頭,後果她自然知道,就和太醫道:「藥也日日敷著效果並不理想,還勞您給我針灸吧!」太醫就看著析秋腫的似饅頭一樣的膝蓋,點點頭道:「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只是開始針灸就不能中間間斷,要連續半月方可!」

  析秋就垂著臉,目光微微一閃,太醫的醫術都是經過層層篩選,才有資格入宮,自是最好的,而請太醫回府,更是並非每個官員都享有資格,如佟大老爺的官級是沒有資格的,就是佟二老爺也不是隨時都能請了太醫到府裡來。

  只有侯府這樣的門第,才能拿了對牌,去宮裡隨時隨地的和最高當權人資源共享。

  析秋明白這個道理,她點頭道:「您儘管施針吧!」太醫沒有說話,就拿著針仔細的替析秋扎針,析秋忍著痛就和春雁低頭吩咐了幾句,春雁滿臉的驚訝:「小姐……」析秋皺著眉頭道:「我們若是一味忍讓退步,誰又能救我們?!去吧!」

  春雁就破斧成舟般的點點頭,析秋又轉頭對太醫道:「也不知您怎麼稱呼,還勞您等我們離開後,再將我的病情和蕭二爺告訴蕭二爺。」太醫目光一挑,析秋就笑著解釋道:「我也是怕他擔憂。」

  太醫就點點頭。

  廳外,蕭延亦立在門口,佟析玉不安的站在他後面,猶豫了半晌,開口道:「大姐夫,我和六姐姐今日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嗯?」蕭延亦才注意佟析玉的存在,挑了挑眉梢搖頭道:「沒有!該是大姐夫給你和六妹妹製造困擾了!」說完微微嘆了口氣。

  佟析玉不明所以,又小心的問道:「六姐姐的腿是不是好不了了?」蕭延亦就皺著眉頭要了搖頭,佟析玉就嘆了口氣道:「日日這樣疼,怕是以後就是好了也要落個外樣了!」

  這是在告訴蕭延亦,析秋的腿即便是好了,也可能成為瘸子!

  蕭延亦就擺擺手否定了她的說法:「八妹妹不用擔心,有太醫在必是有法子的。」

  佟析玉就小心的看了眼蕭延亦又垂了眼睛,太醫?這樣的腿疾太醫瞧過一次怕是無用的吧?!而大太太怎麼可能為了六姐姐去請二老爺請太醫回府?!

  佟析玉就面無表情的側開臉,想到早上來時,姨娘說的話:「大小姐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你去走動走動也好!」

  她心思轉過,又抬頭去和蕭延亦說話,可蕭延亦已經轉了身去看正掀了簾子出來的春雁,問道:「可好了?」

  春雁走了出來對蕭延亦回道:「回姑爺的話,好了!」

  蕭延亦就走了進去,佟析玉滿眼的失望!

  春雁替蕭延亦打了簾子,卻並未隨蕭延亦進門,而是轉身出了門……

  房裡,析秋已經整理好重新坐在炕上,太醫在一邊寫著藥方,蕭延亦就問道:「如何?」

  析秋就笑著對蕭延亦道:「劉太醫給我針灸過,現在覺得好多了。」蕭延亦就點點頭,彷彿想到什麼就道:「針灸要持續些日子才有效果!」

  「是!」析秋笑著道:「我剛才請教了劉太醫,我自己也略懂醫術,回去可以買了針自己扎!」

  蕭延亦就不贊同的擺手,又對劉太醫道:「還勞煩您以後按療程去佟府給六小姐施針,至於宮裡的事我會去打招呼。」

  劉太醫就點頭回道:「也好,這位小姐的腿也是耽誤不得的。至於病情我稍後和您說。」

  蕭延亦就面露鄭重的點點頭,析秋就垂了臉沒有說話!

  隨後進來的佟析玉就怔在當場,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延亦會幫析秋去約太醫,佟析玉垂在身側的手就緊緊捏著帕子,站在門口久久沒有說話。

  這邊林媽媽並著秋萍秋露又趕了回來,見到蕭延亦行過禮,就對析秋和佟析玉道:「二夫人知道六小姐腿疾犯了,就讓奴婢來接六小姐回去,留在她房裡也方便些!」

  佟析玉就點點頭走到林媽媽身邊,林媽媽就似笑非笑的去看析秋。

  析秋就去看隨後進門的春雁,見她朝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她便笑著站了起來:「好!」又看著蕭延亦怕他阻止,就率先開了口,說完,就由春雁扶著出了門。

  蕭延亦微蹙著眉,負手而立在門口,等析秋一行人離開,小徑上藤秋娘的身影便出現在其後!

  析秋靜靜的隨著林媽媽走著,春雁就落在後面去和析秋說話:「小姐,您的膝蓋怎麼突然腫成這樣。」她早上還瞧過,明明是好好的,而且這些日子養著也好了許多,怎麼突然就成了這樣:「不過還好,以後有太醫日日去給小姐針灸,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說著又頓住,露出擔憂的神色來。

  今天的事她也看明白了,現在去大姑奶奶那邊,不知道她又會說什麼……

  析秋沒有說話,卻回頭去看蕭延亦的身影,他正站在門口和劉太醫說著話,不遠處花叢中藤秋娘的身影在一閃而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6:52 PM

第八十五章:消氣?

  一路上都不曾有人說話,林媽媽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來看析秋,那渾濁的目光,恨不得變成一柄鋒利的劍,刺在析秋身上以解她今日所受之氣。

  析秋面色平靜,走的極是從容,比起春雁和喜兒的忐忑,她卻清楚的知道,即便是佟析華知道了她的用意,也不可能在侯府裡發飆,這件事若是攤開了說,理虧依舊是她,她將自己的庶妹推出去賄賂三皇子,就是為人所不齒的行徑。

  不過,佟析華不說,並不代表她就此忍了這口氣!

  遠遠的在佟析華的院子外,就聽到劈劈啪啪聲音傳了出來,有女子低弱的求饒聲斷斷續續……析秋手臂上一緊,喜兒已經嚇得緊緊抓住她的衣袖,析秋目光一閃,眉頭就皺了起來。

  「小姐,是青穗兒的聲音。」喜兒白了臉,一改前面的嬉皮笑臉不懂事的樣子,此刻規規矩矩走在析秋的身邊,壓著聲音和她說話。

  析秋拍了拍她的手,一行人就走進院子裡,院子裡靜謐的可怕,滿院十幾個丫頭加上粗使婆子跪在院子中央,每個人都神色木然的看著院中一條長長條凳上,被捆著的青穗兒,兩個婆子正擼著袖子手裡拿著一根手臂粗細的長條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青穗兒的後背上。

  青穗兒的後背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剛剛還能聽到她呼救的聲音,此刻再去看早已沒了聲,雙眼緊緊閉著看樣子已經沒了氣息……

  才七歲的孩子,命也不過十幾板子的事吧!?

  析秋在袖子底下,就拉住喜兒顫抖的手,目不斜視的隨著林媽媽進去,身後果然聽到婆子厭棄的呼了一聲:「林媽媽,青穗兒沒氣了!」旁邊跪著的丫頭中,就有人嚇的砰的一聲暈倒在地上。

  喜兒也是嚇的腿一軟,若非析秋扶了她一把,怕也要跪在了地上,林媽媽就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喜兒,指著婆子道:「拿三十兩銀子給她的老子娘,讓她們把人領回去。」

  喜兒終於受不住驚嚇哭了起來。

  一條命,不過三十兩銀子,喜兒知道不會有人為青穗兒說半句話,她的老子娘說不定也會高興這筆意外橫財,她死命的捂住嘴脣……是她害了青穗兒,若非她回去找她說話,打聽府裡的事,大姑奶奶一定不會下這樣重的手。

  析秋心裡沉了下去,看著喜兒慘白著臉傷心欲絕內疚的樣子,她就捏了捏喜兒的手,又去看春雁道:「你陪著喜兒去外院待會兒吧,大姐姐房裡人多,也用不上你們!」

  春雁就擔憂的看著析秋,析秋朝她點點頭,春雁就默契的去拉喜兒。

  林媽媽見析秋停了下來,本以為析秋會因為青穗兒的死有所驚懼,卻沒有料到她依舊是淡然的停在那裡,正小聲的和春雁說著話,她目光一厲就道:「六小姐可是腿疼,要不然奴婢扶著您吧!」析秋就笑看著她,卻把手伸去宋媽媽眼前,笑著道:「不敢勞動您,還是讓宋媽媽扶著我吧!」

  林媽媽眉梢一挑,深看了析秋一眼……

  宋媽媽一愣,這還是六小姐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拿眼去看六小姐的表情,她正笑意盈盈看著自己,宋媽媽就遲疑的去扶了六小姐的胳膊。

  析秋就笑著對宋媽媽道:「宋媽媽今日辛苦了!」

  這句話若是宋媽媽沒有多想,那她便白在內宅待了這些年,可這句話若是從旁的人嘴裡說出來,她便是一萬個確信,可是六小姐笑意深深的看著她,目光清澈無波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她心裡又覺得有些不確定。

  六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析秋不給她確信的機會,就微笑著去看站在門口等她的佟析玉,佟析玉面色發白迅速側開臉和林媽媽一起進了門,析秋收回目光也笑著走了進去,卻沒有直接進佟析華的臥室,而是進了她們早前來時的歇腳的暖閣裡。

  就見到佟析華就靠坐在炕上,身後墊子兩個厚厚的迎枕,她臉色發黃,頭髮即便抹了桂花油梳的一絲不苟,卻依舊是泛著枯黃毫無光澤,穿著一身正紅暗紋纏枝玫瑰鑲一指寬金絲絨邊的對襟褙子,左手戴著一直翠綠碧潤的鐲子,右手上則是一對龍鳳彩頭的金鐲,與頭上點翠飛鳳的步搖,赤金鑲紅寶石珊瑚絡簪子相互輝映,珠光寶氣端坐而上……

  沒有躺在床上,而是撐著坐起來,又穿得這樣鄭重,是想告訴她們,她無論病得多重,卻依舊是宣寧侯府高高在上的二夫人?析秋微微詫異!

  見到佟析玉和析秋前後進來,佟析華強撐坐直了身體,目光就直接落在析秋身上,眼睛微微一眯,臉上卻露出笑容來:「六妹妹腿不好,快坐下說話。」

  佟析玉一愣,彷彿有些不解佟析華的態度,再去細看佟析華她便是心裡一顫,低著頭不敢再去打量,析秋卻從容的笑著和佟析華行了禮:「大姐姐!」說著就在秋萍端來的杌子上坐了下來,佟析玉垂著臉跟在後面朝佟析華行了禮,在析秋身側半坐了下來。

  佟析華等著析秋問院子裡青穗兒的事,可等了半日析秋只安靜的喝著茶,她便皺著眉頭去看林媽媽,林媽媽上前道:「二夫人,青穗兒的娘和老子已經進府了,說要來給您磕個頭。」

  佟析華就無所謂的擺著手道:「不用磕頭了,這樣沒有規矩的丫頭,料想她家裡也不會多有體統,讓他們早些出去吧!」

  林媽媽就福身應是,掀了簾子出門。

  佟析華又看著析秋,問道:「聽說你腿疾犯了?怎麼不和我說,竟就真的跟著林媽媽逛了半個園子……」說著,就搖著頭嘆道:「你啊,往後可不能如此馬虎大意了。」

  彷彿這一切只是析秋貪玩而引起的。

  佟析玉幾乎坐不住了,意料中的佟析華怒火並未瞧見,卻是對析秋溫聲細語笑語盈盈,而六姐姐也沒有針鋒相對,反而一派姐妹和睦,她不由懷疑,剛剛在園子裡發生的事,不過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去之前到不覺得,可能是因為走了路又吹了風才會如此,是妹妹錯了,還讓姐姐跟著受驚,真是對不起!」佟析華就一副大度慈愛的樣子道:「你我姐妹,何必這樣見外。」說著,話鋒一轉:「聽說你姐夫給你請了太醫,現在可好些了?」

  析秋就垂著臉,緩緩回道:「請了太醫,太醫施了針現在好多了。」她又笑看著佟析華:「還勞大姐姐替我謝謝姐夫才是,妹妹在這裡總是給你們添麻煩。」

  佟析華眉頭一挑:「倒也不用,他是你姐夫便是關心你也是應該的。」說著一頓又問道:「只是他事情多,以後你有事還是來告訴我的好,免得煩著他了……」說著笑了起來:「別看你姐夫脾氣好,若是發起怒來,便是連我也要懼三分,幸好他不曾對我惱過,若不然我真是不敢想。」

  析秋就露出滿臉的笑容,欽佩的看著佟析華:「姐姐賢良,和姐夫相敬如賓,不但姐夫敬您愛您,就連滿府裡的人也是對您敬佩有加,姐夫又怎麼捨得惱您。」佟析華一愣,眼底露出詫異的目光來,就見析秋掩袖而笑道:「我從暢園回來,姐夫還特意留在後面,說是要仔細問一問太醫姐姐的病症呢,不但姐夫,就連五夫人那邊也特意去了人在一旁聽著呢。」

  簡直胡扯!

  佟析華臉色驟然紅了起來,是一種不正常的紅暈,眼底的目光寒冽的蝕骨,她看著析秋問道:「五夫人房裡的?」析秋就天真的點點頭:「我也不大確定,只是瞧著面熟,像是五夫人房裡的。」

  佟析華暗暗呼出口氣,目光狀似無意的去看眼守在門口的秋萍,又回頭對析秋笑道:「這幾日晟哥也染了風寒,怕是去請太醫過去瞧瞧吧,倒也不見得是關心我。」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秋萍不動聲色的掀了簾子出去。

  佟析華沒了說話的興致,撐著身體在等秋萍回來,不一會兒秋萍跑的氣喘吁吁的回來,一進房就走到佟析華的身邊,壓著她的耳朵,低聲道:「奴婢去瞧了,是藤秋娘。」

  佟析華就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又驚覺析秋和佟析玉還在這裡,就笑著對兩人道:「說是你們姐夫還在那邊,也不知什麼事要讓我去一趟。」析秋裝作毫不知情,就點點頭道:「既是姐夫找您,怕是有事,姐姐儘管忙著我和八妹妹在這裡等您!」

  佟析華目光一眯,打量了析秋一眼:「那兩位妹妹稍坐。」說完回頭示意林媽媽扶著她,林媽媽露出猶豫的目光,擔憂的看著佟析華的身體,佟析華朝她點了點頭,林媽媽就上去扶住她。

  走了一半,佟析華又忽然停在門口,她轉了臉看著析秋和佟析玉,笑著道:「這兒也不遠,若是六妹妹腿不疼,便和八妹妹一起隨我去吧,也不知你姐夫什麼事,總不能讓你們一直待在這裡等著我。」

  是因為藤秋娘在那邊,所以想讓她一起去看?

  析秋微笑著點頭,去看佟析玉,佟析玉畏畏縮縮的樣子,彷彿也覺察出此一去並非好事,她猶豫不定之間析秋不給她考慮的時間,便笑著去拉佟析玉的手:「八妹妹走吧!」

  佟析玉身體一顫,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佟析華卻是若有所思的歪著頭去看佟析玉。

  「走吧!」佟析華說著由林媽媽扶著出了門,並著析秋和佟析玉四個人朝五夫人的院子去,在門口析秋低聲囑咐春雁:「你帶著喜兒和八小姐身邊的丫頭去二門等著,若是半個時辰我們沒有出來,你們便自己回去,去尋大太太來!」

  春雁不疑有他,點頭嚇得神情游離的喜兒朝另外一邊走。

  析秋快走幾步趕上佟析華,不過才走了幾步,她就看到佟析華額頭上的滲出細細的汗珠來,自她身上也發出淡淡的血腥味,難怪大太太那樣憂心,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佟析華生產後身上竟然還沒有乾淨!

  走出院子,佟析華喘著氣停了下來,析秋也在她身後停了下來,佟析華忽回頭看著析秋,笑著道:「林媽媽累了,六妹妹來扶我一把吧。」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就點了頭上去扶著佟析華。

  「我是不是很重,六妹妹累不累。」走了幾步佟析華笑著說話,語音已是不清,彷彿在攢著力氣一般,析秋笑著回道:「我力氣大,姐姐不用擔心。」

  佟析華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邊走邊和析秋聊天:「我嫁給你們姐夫時,比你稍稍大一些,也和你一樣很瘦,卻沒有你力氣大。」她說著頓了頓,析秋知道她要說的絕非只是這些,就歪著頭去看她,果然佟析華接著道:「新婚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平日裡只聽說蕭家二爺貌似潘安,俊逸瀟灑,我就常想著他長得是什麼樣,我想了無數種他的樣貌,卻在那一夜見到他時依舊是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她說著停了下來,又去看析秋的反應,析秋就微笑著附和道:「然後呢?」

  佟析華目光微轉又道:「他穿著一身大紅喜袍,眉眼溫和的看著我笑,那笑容彷彿包羅了世間的一切情緒,平和的能直入人的心底,我傻傻的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只覺得滿眼只有那一張無可挑剔的面容和含笑的眼睛。」她彷彿陷入回憶之中,聲音也變得有些飄渺:「常聽幾位要好的夫人說起洞房那夜,怎樣記憶深刻,怎樣的驚心動魄,可是我卻什麼都不記得……」她說著笑了起來,不是嘲諷而是滿眼的甜蜜。

  是在那一夜就愛上蕭延亦的嗎?析秋沒有說話,靜靜聽著,佟析華又道:「我從未見過你姐夫發過脾氣,他永遠都是那樣,便是不高興也是只是冷著臉訓斥一句,在府裡不但是年輕的丫鬟媳婦子,便是年老的婆子小廝,也個個有事願意找他……」

  「所以,我常因為這事和他鬧,說你是侯府的二爺,何必要和別人這樣和氣,不管是誰都是一副溫潤親和的樣子,也因此惹了多少是非,你猜你姐夫怎麼說?!」

  析秋很配合的搖搖頭,回道:「不知道!」

  「他說,不過是一副皮囊,愛恨若只是因此衍生,那不要也罷!」

  佟析華和她說這些,是在告訴她,蕭延亦對誰都是一樣的,便是下人他也能親和以對,而他這麼做不過是習慣,毫無旁的意思,是非只是對方胡思的非分之想,而蕭延亦根本不在意甚至不屑這些來自外在的迷戀和愛慕!

  析秋微微笑著,並不參與討論,佟析華喘了口氣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你可知道今日你們在花園中,碰到的是誰?」

  「不知道,我當時嚇的不敢抬頭,只是低著頭說了幾句話。」析秋如實的回著,她甚至連對方穿著什麼衣裳都沒有去看,有的事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佟析華就嘆息的搖了搖頭:「那是當今三皇子,如今朝中儲君之位便是他呼聲最高。」說完,她又拍了拍析秋的手:「你是不是在想,姐姐故意讓林媽媽帶你們去花園裡,讓三皇子瞧見?」

  析秋繼續搖頭:「沒有!」她頓了頓又天真的道:「便是姐姐這麼做,也定是有姐姐的道理。」

  佟析華呵呵笑了起來,胸腔震動的聲音比她的笑聲還要高,她笑完又咳嗽起來,林媽媽讓她休息,她卻擺手制止了林媽媽,又對析秋道:「娘常說你沉穩乖巧,是我們幾個姐妹中最聽話懂事的,我一直不信,如今我倒信了這話。」她在暢園的門口停下,側目看著析秋:「希望六妹妹一直如此,方才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析秋很聽話的點頭:「謝謝姐姐教誨,妹妹謹記在心。」

  佟析華點點頭,轉過臉目光就穿過暢園前長長的穿堂,目光驟然變得冷冽起來,她對林媽媽道:「走吧!」三個人就並肩進了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佟析華不動神色的放開林媽媽的手,回頭對林媽媽吩咐道:「你就守在這裡。」又轉頭去和析秋和佟析玉說話:「六妹妹和八妹妹陪我進去吧。」

  林媽媽就獨自一人守在穿堂的入口處,析秋和佟析玉一人一邊扶著佟析華,三個人穿過庭院,上了兩階的台階站在正房的門口,門沒有關,裡面就有低聲哭泣的女聲傳了出來,析秋沒有聽到蕭延亦的聲音,難道已經走了?

  佟析華目光一閃,就抬腳跨了進去,左手邊並未和侯府大多數房間的格局一樣放著屏風,而是砌牆掛了簾子,右手邊也是暖閣,析秋剛剛在這裡歇過腳,佟析華就站在暖閣門口,隔著門簾子去聽房裡的對話。

  「二爺,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給您泡一杯茶,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就想在連走前見您一面,絕對沒有別的意思!」蕭延亦沒有說話,藤秋娘繼續道:「二爺,我知您不喜我如此行徑,我自小也飽讀詩詞,知羞恥也知我這麼做不對,可是我忍不住……我想到我此一去與您便是一生相隔,便想來見您最後一面。」她說著就捂著帕子低聲哭了起來,語不成聲。

  佟析華聽著臉漲的通紅,她突然抬手刷的一下掀開門簾子,就連一直有心理準備的析秋,也不由被嚇了一跳。

  門簾子掀開,裡面的情景便清晰的落在她們眼前,就見地上碎裂了茶盅,藤秋娘低低哭著,一邊用帕子去擦蕭延亦衣擺,蕭延亦則側對著她們垂首站著,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聽到門外的聲音藤秋娘忘記了哭,睜著眼睛滿臉驚恐的看過來,等看清來人竟是嚇得朝後一頓坐在地上,而蕭延亦卻是皺著眉頭,目光先是落在佟析華臉上後而一轉又看見了析秋,隨即目光便閃了閃。

  佟析華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析秋和佟析玉,當先跨了進去,嘶啞著聲音吼道:「蕭延亦,你對得起我嗎?」

  門簾子再次落下將析秋和佟析玉隔在外面,佟析玉緊張的去看析秋,彷彿在問她們是跟著進去,還是留在外面!

  析秋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這裡,也不去管傻傻站在門口進退遲疑的佟析玉,轉身出了門又反手去關門,佟析玉瞧見立刻也跟著退了出來,析秋就將正門關了起來,轉過頭就看見林媽媽似笑非笑含怒的眼睛。

  析秋朝她微微一笑,下了台階穿過院子就坐在穿堂裡的玫瑰紅靠椅上。

  林媽媽詫異的看著析秋,彷彿從未認識過她,析秋不去管她的反應,這時房間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以及佟析華怒不可遏的喝聲:「你說我無事生非,顛倒黑白?今兒到底是誰黑白顛倒?」

  「若你們真的清清白白,又怎麼會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你當我已經死了嗎?!還是你巴不得我立刻死掉,好讓你娶了這賤人續弦,我告訴你,便是我真的死了我也不會成全你的。」

  蕭延亦怒道:「不可理喻!」

  林媽媽聽著就露出惶恐不安的樣子,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

  佟析玉緊張的捏著帕子嚇的靜若寒蟬,房間裡也安靜下來,只餘下藤秋娘持續不斷的哭泣聲,忽然正房的門打開,佟析華夜叉般站在門口,對林媽媽吩咐道:「去把太夫人和五夫人請來!」林媽媽一怔,對析秋道:「勞煩六小姐和八小姐守在這裡。」說完迅速跑了出去!

  門半掩著,又傳來佟析華罵聲:「我倒是要問問娘,這件事到底是我不可理喻,還是你蕭延亦做得太過分!」

  「二夫人,我和二爺真的什麼也沒有,求您消消氣……」藤秋娘絕望的哭著肝腸寸斷,佟析華大喝道:「滾!」

  析秋老僧入定般坐著不動,忽然衣袖被人輕輕拉了拉,析秋擰著眉頭轉臉去看佟析玉,她害怕的抬手指了指正房裡面:「大姐姐會不會出事,六姐姐我們進去瞧瞧吧。」

  析秋和想把佟析玉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的到底裝了什麼,若非是在蕭家她和佟析華在旁人眼裡一家人綁在一起,若非怕回府大太太追究,她現在連這穿堂也不會多待,微微笑著她抽開手:「不如八妹妹去吧,我這腿著實疼得厲害,半點路也走不得了!」

  佟析玉噤了聲,卻不再提進去的事。

  她不了解太夫人,但若裡面是他的兒子,正被兒媳「捉姦拿雙」下了臉面,她也不會願意讓多餘的人瞧見!

  不過半刻的功夫,太夫人和五夫人來了,太夫人由吳媽媽扶著,身後並未帶任何丫頭婆子,五夫人則是從另一邊進來,由晴霜扶著也是單獨一人過來,兩人進了穿堂就看到就看到析秋和佟析玉坐在裡面,太夫人眼睛一眯看向析秋,露出一絲詫異來:「親家兩位小姐怎麼坐在這裡?」

  析秋就垂著臉起身回太夫人的話:「大姐姐說是要送我和八妹妹回府,也不知怎地就突然到這裡來,林媽媽說有事出去,讓我和八妹妹在這裡稍坐一坐!」她說著又朝五夫人行了禮。

  五夫人根本沒有心思去和她說話,巴不得立刻飛到房裡去,太夫人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指著吳媽媽道:「即是這樣,就勞煩你送一送親家兩位小姐吧。」

  吳媽媽應是。

  析秋和佟析玉就雙雙蹲身行禮,對太夫人道:「給太夫人添麻煩了!」又行了禮告退,並多說什麼。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析秋!

  五夫人已經急不可待的去挽太夫人的胳膊:「娘!」太夫人朝她擺擺手,目送析秋和佟析玉離開,她才眯起眼睛走進房裡。

  析秋一路出了二門,春雁和喜兒早在那邊等著她,見到她過來兩人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佟析玉身邊的兩個丫頭也雙雙迎了過來,佟析玉愣住就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兩個丫頭就去看春雁,回道:「是春雁姑娘說六小姐吩咐我們在這裡等你們的。」佟析玉就驚詫的看著析秋:「六姐姐您……早就知道?」

  析秋懶的理她,由春雁扶著和吳媽媽打了招呼就上了馬車,春雁拉著她的手問道:「宋媽媽還在大姑奶奶房裡。」

  析秋擺擺手道:「她自己會回去的。」留她在府裡,更能證明她走得急,身不由己!

  馬車慢慢駛出侯府,析秋也長長的透了口氣,回到佟府析秋和佟析玉直接去了大太太房裡,只是不巧大太太正好去了二房,析秋就和守在門口的代荷打了招呼,先回了知秋院,她梳洗換了衣裳就喊了司杏道:「把我去年繡的那套鴛鴦戲水的枕套拿出來。」司杏一愣就問道:「那不是您給三小姐準備添箱的東西嗎?」

  析秋就一邊自己繫了釦子,一邊搖頭道:「三姐姐婚期還有幾個月,眼下急用先用著,回頭再繡便是。」司杏暗暗納悶六小姐是給誰準備的,她拿眼去詢問春雁,春雁也搖著頭毫不知情。

  析秋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春雁道:「喜兒讓她好好休息,這幾日別讓她做事兒,再去請來旺家的給她抓些安神溫補的藥進來,順便問一問司榴怎麼樣了。」司榴的產期應該就是這幾日,她心裡一直惦記著,司榴卻遲遲沒有動靜。

  春雁點著頭:「奴婢知道了。」她拉住析秋:「小姐這是去大太太房裡?」春雁顯得忐忑不安。

  析秋就點頭道:「總是要去的!」大太太那邊她不但要去,還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她!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析秋走到東跨院的角門時,遠遠的就瞧見佟析玉的院門口小丫頭正探著腦袋看著自己,見到析秋出了門,小丫頭迅速跑到院子裡,眨眼功夫佟析玉就提著裙擺小跑出了院子。

  析秋進了智薈苑,大太太正坐在暖閣的炕上喝茶,見析秋進來就挑著眉梢問道:「回來了?你大姐姐怎麼樣?」析秋朝大太太蹲身行了禮,眼眶就微微紅了起來,大太太一驚坐直了身體,問道:「哭什麼,可是你大姐姐出了事?」

  析秋就搖了搖頭,大太太鬆了口氣,問道:「那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仔細說與我聽。」

  析秋就她到佟析華房裡說的話,然後和林媽媽去逛園子,又碰到蕭延亦的事說給大太太聽,隱去了她暗暗做的小動作,又道:「我和八妹妹當時嚇得不知所措,想迴避四周卻又是通達毫無遮蔽之處,只能硬著頭皮去和大姐夫打招呼。」

  大太太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華兒把兩個丫頭喊過去,果然是為了三皇子的事,她擰著眉頭問析秋:「可和貴人說了話?」

  「說了。」析秋答道:「說侯府的景致好,讓姐夫陪著他四處走走。」大太太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析秋沒有明說但是她卻是聽懂了析秋的話,三皇子的為人她多少也從二太太那裡聽說了一些,論手段計謀政見在幾個皇子中出類拔萃,可是卻獨有一樣為人所不齒的愛好,以六丫頭的長相和年齡,若是三皇子沒有瞧上,倒讓她意外了。

  六丫頭說三皇子讓延亦陪他逛園子,恐怕是讓六丫頭陪她逛吧!?

  可為什麼最後事又沒成呢?大太太疑惑又問道:「可去逛了?」析秋就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腿:「女兒的腿疾犯了,連路都走不了,還是大姐夫幫我請的太醫!」

  大太太眯著眼睛去審視析秋,眼中的光芒銳利而懾人,析秋垂了臉露出委屈的樣子,大太太就笑道:「你們回府是你們大姐姐派人送的?」

  析秋就搖著頭回道:「不是,是太夫人讓吳媽媽送的,走得有些急,如今宋媽媽還留在大姐姐屋裡。」

  大太太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來,也生了一絲怒意:「你這丫頭,說話怎地說一半留一半!怎麼又是太夫人送的你,你大姐姐呢。」

  析秋就回道:「大姐姐也不知怎麼了,硬撐起了床,還讓我和八妹妹陪著她去五夫人以前住的暢園找姐夫,又不讓我們進去,我和八妹妹守在穿堂外面,不一會兒太夫人來了,就送我們兩人回來了。」

  大太太砰的一聲,把手裡的茶盅擱在炕桌,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她問道:「找姑爺?房裡除了姑爺還有什麼人?」

  析秋紅了臉垂頭去道:「是藤秋娘,大姐姐掀開簾子時,我和八妹妹都瞧見了,她和姐夫兩人在裡面!」

  大太太氣的沒了話,顫抖的對外面喊道:「房媽媽,快去套了馬車去侯府瞧一瞧!」又站起身怒看著析秋,彷彿是因為她說得晚了,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就在這時,佟析玉掀了簾子進來,還不待她和大太太行禮,大太太已經滿面怒容喝道:「都給我出去!」佟析玉一愣,就抬眼去看析秋,析秋已經起了身去大太太告辭,佟析玉只能默默的也跟著退了出去。

  出了門,佟析玉便去問析秋:「六姐姐你和母親說了什麼?」析秋就笑轉了臉去和佟析玉道:「沒說什麼,只是把今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母親罷了。」說著一頓她又似笑非笑的看著佟析玉:「不過八妹妹放心,我必不會把你和大姐夫說的話說出去的。」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佟析玉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了個乾淨,她怔在那裡過了許久才飛快的出了院子,直接跑去東跨院。

  析秋呆在房裡的,問春雁道:「你去拿藥,來旺家的怎麼說?」春雁回道:「說是尋了穩婆瞧了,也找了郎中,也瞧不出什麼來,只說再等一等。」春雁說著面露忐忑,司榴的產期就是今天,卻遲遲沒有動靜,又是懷的雙胞胎,怎麼能不讓人擔心。

  析秋也緊緊皺了眉頭:「等晚上你再去看看她。」頓了一頓又道:「大太太早上去了侯府?」

  春雁點頭回道:「昨晚房媽媽去了半夜回來,還是大姑爺派了侯府外院的總管,拿了大姑爺的名帖才回府的,一早上大太太早飯也沒有吃,就趕去了侯府!」京城過了亥初就會宵禁。

  大太太這麼早便趕了過去,宋媽媽也沒有隨著房媽媽一起回來,看來昨天下午佟析華果然借機發作大鬧了一場。

  春雁就不安的坐在析秋腳邊的腳踏上,垂著頭道:「小姐,您說藤秋娘會不會說是我們通知她的?大太太若是知道了會怎麼樣?」析秋就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她不會說的。」她不但不會說是她通知她的,而且還會一口咬死是回暢園幫五夫人取東西,才碰到二爺的,兩人在房裡不過說了幾句話,是佟析華小題大做錯怪她們了。

  況且,她們所爭論的矛盾點,並非是藤秋娘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因為自上一次佟析華鬧到五夫人那邊罵了藤秋娘之後,滿府裡誰不知道藤秋娘對蕭延亦的心思,如今再出現這樣的事一點也不稀奇,便是她說出去她一沒有證據,也不會有人去相信她。

  而真正要討論的是,藤秋娘的去留!

  去,佟析華必不會輕易讓她離開,此後藤秋娘必會身敗名裂,留,佟析華還活著,想要如五夫人的願做正房,那是不可能的事,只有一頂小轎抬進來,做蕭延亦的妾!

  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在意的至少佟析華的身體,她垂了眼睛拿了繡花繃子靜靜繡著花……或許佟析華根本熬不到藤秋娘進門去報這刻骨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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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沉了臉推開吳媽媽遞過來的茶,含著怒意道:「親家太太早上來了?」吳媽媽小心看了眼太夫人回道:「是,一早上就過去了。」說著一頓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您真讓二爺把藤姑娘收了房?!」

  太夫人冷笑一聲:「不這麼做又能怎麼樣,事情鬧成這樣不想傳出去也瞞不了,人家好好的姑娘住在這裡,最後成了我們蕭家的妾室,難道還是我們臉上有光不成!」他說著怒上心頭:「等析華身體好些,就把這事兒辦了!」

  眼下爵位未定,朝廷暗潮洶湧,侯府裡不擰成一股繩,卻關起門來鬧出這樣的醜事,太夫人怎麼能不生怒!

  吳媽媽嘆了口氣,道:「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這事兒錯不在二爺,他不過送走親家小姐,和太醫裡面說了會兒,就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她後面的話沒說完,那些人還不是看著二爺雖爵位未定,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等二爺承了爵就是宣寧侯爺,一個個上跳下竄想得一分好處罷了!

  太夫人就重重的嘆了口氣,靠在身後的迎枕上,忽然暖閣的門簾子掀開,蕭四郎擰著眉頭冷著臉走了進來,太夫人一驚就睜開眼睛,眯著眼睛去看蕭四郎。

  蕭四郎負手而立,聲音沉冷的可怕:「爵位的事你若是沒有辦法,就讓我去辦,沒必要弄出這些麼蛾子來,憑白丟了蕭府的臉!」

  這句話沒頭沒尾,卻又大逆不道,太夫人怒從心起喝道:「老四,你說什麼!」

  蕭四郎就冷哼一聲道:「二嫂通過佟二夫人求了佟二老爺,把三皇子請到府裡來,又私下把兩個妹妹叫過來,她存的什麼心思難道你不知道?三皇子什麼樣的人,若非二哥護著,那佟氏二女指不定已經進了皇子府了,人若是在我們府裡被帶走,佟家不顧臉面,可我們蕭家卻丟不起這樣的人!」他說著又冷冷看著太夫人拂袖道:「爵位的事你不要再管我自有辦法,三皇子我勸你也少接觸些,此人心術不正難堪大業!」說完,甩袖而去!

  大夫人被氣了個倒仰,顫抖著手指著蕭延亦的背影罵道:「不孝子!」

  吳媽媽聽的膽戰心驚,不停的給太夫人順氣,又餵著太夫人喝了杯茶,太夫人這才緩了口氣,癱在迎枕上,沉默了半晌又把蕭四郎方才的話回味一遍,她猛然坐了起來眯著眼睛問吳媽媽:「老四剛才說什麼?析華把兩個妹妹喊進府是為了送給三皇子」吳媽媽就惶恐的點點頭,心裡暗忖二夫人為了爵位真是連臉面也不顧了,幸好這事沒成,若是成了那兩府的臉可都要丟光了!

  太夫人氣得捂住胸口:「怪道老二看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從來不發脾氣的他,下午也生了那樣的怒。」她想了想就指著吳媽媽道:「去告訴老五,也別挑日子了,就今晚把那位藤姑娘抬進來!」

  吳媽媽瞠目結舌:「太夫人,您這樣不是火上澆油,豈不是又要鬧一通,況且二夫人的身體……」下午在暢園裡,就吐了一回血。

  太夫人擺著手,根本不去看吳媽媽:「我便是讓她知道,事情即是做了就要負的了責任,這樣的結果也是她自找的!」她說完,又想到下午在暢園的穿堂裡,見到兩位親家小姐時,六小姐低著眉眼都不敢看她,與平時乖巧討喜的模樣大不相同,她當時沒有多在意,現在想想,怕是那孩子已經受了委屈,卻無處去說心裡正苦著呢!

  萬幸的是,佟析華的計謀沒有成,若不然好好的孩子可就要糟蹋了!

  太夫人做的決定,吳媽媽自是不敢反駁,她放了茶盅做最後的努力:「若是二夫人身子真的受不住,親家太太那邊鬧起來怎麼辦?」

  「親家太太?」太夫人冷笑著道:「那便看看親家太太有沒有這個本事與我們鬧!」

  吳媽媽沒了話,便掀了簾子親自去了一趟五夫人房裡。

  五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也是氣的臉色發白,指著自己的妹妹罵道:「我怎麼和你說的,讓你等一等,她的身體也不過這幾個月的光景,你倒好等不及要去見老二,見也見了竟還被人當場抓到了,你的腦子到底長到哪裡去了!」

  藤秋娘哭紅了眼睛,用帕子捂住眼角的眼淚回道:「姐姐說的我都記在心裡,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家去了,這一去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況且您說二夫人不過幾個月,可是我瞧著她身體好得很,晴霜也瞧見了她在房裡和兩個妹妹有說有笑的,指不定她不會死,反而會痊癒呢,到時候我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讓娘隨隨便便找個不相識的人嫁人了?!」

  五夫人氣的不行,她拍著桌子罵道:「你不信我的話,也要信周道婆的話,她當初給我們藥時怎麼說的,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眼下才過了三個月而已,你就等不及了?」

  藤秋娘撇撇嘴,周道婆還說佟析華會一屍兩命,可最後怎麼樣,還不是生了孩子,三個月,她怎麼能憑著一個滿口怪力亂神的婆子,去決定自己的命運!

  五夫人不知道自己妹妹心中所想,就嘆了口氣坐在角凳,也紅了眼睛道:「娘把你交給我,就是讓我給你找個好人家的,如今倒好,沒尋著人家,卻留在了侯府,我們妯娌不是妯娌,姐妹不是姐妹的,這讓我們藤家以後還怎麼見人!」

  她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藤秋娘也暗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想到下午有人去和她的丫頭說,蕭二爺正獨自在暢園裡,她當時遲疑了,怕有人給她下的圈套,可是她依舊受不住誘惑去了,如今想來那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佟析華的套,那個去報信的丫頭她仔細問過,像是六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頭,因為沒有證據,太夫人問她時,她便什麼也沒有說,就連五夫人也沒有說。

  其實,即便是說了又有什麼用,腿長在她身上,旁的人還能捆了她去不成!

  藤秋娘認命的閉上眼睛,忽又睜開去看五夫人:「妾就是妾,我倒要看看,最後這侯府天下是她佟氏的,還是我藤氏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7:22 PM

第八十六章:死別

  「二夫人……」秋萍丟了魂一樣,從院子小步跑了進來:「二夫人不好了。」佟析華正半闔著眼睛和大太太說話,看見秋萍大太太就皺了皺眉,佟析華睜開眼不悅的看著秋萍道:「怎麼這樣沒有規矩,沒瞧見大太太在這裡?!」

  秋萍一愣,壓著浮躁的呼吸聲,蹲身給大太太行了禮:「親家太太。」此刻佟析華才問道:「什麼事讓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秋萍就白著臉回道:「方才吳媽媽到五夫人那邊去了,通知了五夫人又去外院通知了二爺,說今晚就要把藤小姐抬進府。」她說著見佟析華變了臉色,卻依舊沒有停下來:「吳媽媽說等過了侯爺的頭七,再給藤小姐補幾桌酒席!」

  佟析華聽著眼睛一瞪,隨即漸漸紅了起來,大太太卻是眉頭一擰回頭去問秋萍:「去打聽打聽,太夫人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秋萍擔憂的看了眼佟析華,就應了是轉身出去。

  佟析華劇烈的咳嗽起來,捂著胸口艱難的喘著氣,大太太和房媽媽,林媽媽三個人又是餵茶,又是順氣忙活了半天,她才稍稍消停了些,大太太看著骨瘦如柴的女兒,疼惜捂住眼角哭了起來,林媽媽也躲到一邊老淚橫流。

  佟析華順了氣,便攜了大太太的手,露出虛弱的笑容來:「母親不必難過,女兒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日,只是我死了無事,可憐了我的孩兒!」大太太就一把拉住佟析華的手,哭著道:「我的兒,不准亂說話!」

  「娘!」佟析華也落了眼淚,母女兩人對面哭了一陣,大太太怕傷了佟析華的神,就強忍住眼淚按著被角道:「你快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府裡的事有我呢!」

  佟析華就搖搖頭,一臉堅毅的樣子:「娘,我還沒死呢,婆婆一下午就轉了臉改了兩回決定,藤氏我原是要送回去的,太夫人卻完全不在意我的意見,讓二爺納了藤氏,如今才過去幾個時辰,太夫人又改在今日抬了她進門!太夫人這樣反反覆覆為的什麼,還不是希望我早點死,好給別的女人挪位子,好……」好讓他的兒子,再生一個嫡子!

  她說著頓住,想到鑫哥兒的身體,終是沒有忍心將最後一句說出來。

  「姑爺怎麼說?」這件事裡面,姑爺的意見最重要,若是姑爺不同意,便是太夫人也得遲疑三分的!

  佟析華就露出失望的表情來,譏誚著道:「他有什麼同意不同意,都和藤氏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納她入房的!」大太太聽著就皺了皺眉,所謂當局者迷,大太太想說什麼卻又看著女兒如今的樣子,什麼話都不忍心再說。

  姑爺的性子,旁的人不知道,她卻是清楚的,姑爺若真有心納妾室,這麼多年莫說府裡就是外面又有多少人盯著的,他要真是這樣的府裡早填滿了人,又何必等到現在,況且,那藤秋娘她也見過,姿色雖是不錯,可也不是絕色,依她看這件事不過是那個藤秋娘和五夫人一廂情願罷了,只有正在氣頭上的佟析華,才中了她們的圈套!

  不過藤家終是捨了一個女兒嫁入侯府來做妾,這也算是狠搧了他們一個耳光!

  至於五夫人……大太太抓住女兒的手:「你早產的事,可查出了眉目?」佟析華就搖了搖頭,道:「沒有,東西都清的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不過便是我不查,這府裡誰會做這樣的事,也是一目了然,以往我也只是懷疑,如今出了藤秋娘的事,我算是真的看明白了,她分明就是想要我早點死,好讓藤秋娘嫁進來和她做妯娌,如此一來這整個侯府可就是她們藤氏的了!」

  大太太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握住佟析華的手道:「你可不能做傻事。」太夫人可精的很!

  佟析華就露出似笑非笑狠厲的樣子來。

  正說著,秋萍回來了,佟析華就皺著眉頭看著她,秋萍滿臉猶豫不定樣子,佟析華就怒道:「讓你說你就說,哪裡來的吞吞吐吐!」秋萍就遲疑的回道:「下午四爺去了一趟,和太夫人吵了一架,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太夫人院子裡的丫頭們都聽到了,他說……說二夫人為了讓二爺承爵不擇手段,用自己的妹妹去賄賂三皇子……」府裡傳得還有更難聽的,秋萍實在不敢繼續說下去:「等四爺離開,太夫人就……就定了今晚抬藤小姐過府。」

  佟析華聽著臉色巨變,放在床邊的手就劇烈的抖了起來,大太太就緊張的幫她順著氣,佟析華就指著窗口瞪著眼睛:「娘……」大太太一驚,就抱住佟析華:「娘在,娘在……」

  「他算個……什……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說我。」佟析華氣的發抖,想到現在滿府裡都傳遍了,她便一口氣堵在心裡,餘下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大太太也是咬牙切齒,縱然她再不贊同佟析華的所為,可她畢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娘去怨怪自己的孩子的。

  林媽媽抹了眼淚,也上來勸道:「大小姐消消氣,可千萬不能氣壞了身子啊!」

  「他除了整日裡花街柳巷,遊蕩在市井中做些偷雞摸狗的上不得檯面的事,回到府裡和太夫人吵架,他還會什麼,這才回府安穩了幾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來派我的不是,他算個什麼東西!」佟析華緊緊捏著拳頭,恨的咬牙切齒,大太太也緊緊皺著眉頭,這件事連蕭四郎都知道了,那麼姑爺那邊也必然知道了,難怪她來這半天,卻不見他過來,只怕心裡現在也對佟析華生了怨氣!

  她不由嘆了口氣,轉頭去問林媽媽:「姑爺現在可在府裡?」

  林媽媽就搖著頭道:「從昨天下午出府,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外院和書房我都去了,姑爺昨晚都沒歇在那邊!」昨天下午姑爺拂袖而去,到現在都不曾回府,看來這一次是真的動了大怒!

  果然如此,大太太嘆了口氣!

  佟析華滿不在乎的冷嗤道:「何必去管他,今晚他洞房花燭,怎麼捨得不回來!」她緊緊攥著拳頭,一想到蕭延亦和別人的女人眉來眼去,她的心便宛如利刃在裡面翻滾,絞得她五臟六腑生生疼的她透不過氣來。

  想到這裡,她拉住大太太的手道:「娘,我隨你一起回府吧,帶著鑫哥兒一起回去!」這一次大太太卻沒有依她,皺著眉頭道:「現在回去成了什麼,那藤氏還以為你怕了她,你就待在房裡,等著她明天早上來給你跪安敬茶,叫你主母!」

  佟析華沒有說話,大太太就按住她的手道:「你心裡再不願,可是事情已經定了,還是太夫人親自定的,你駁了誰也不能去駁了她的面子,這府裡明面看著是宣寧侯夫人主持中饋,可但凡遇到大事哪一件不是太夫人親自定奪的……她可不是簡單的!」這一點,大太太深有體會:「你不要怪娘說話難聽,太夫人這麼做,只怕也是在敲打你,告訴你她對你昨天做的事很不滿意!」

  佟析華緊緊咬著牙齒:「不滿意?難道我不是為了侯府,若是他們有辦法,我又何必去做這個惡人,只是如今事情未成,若是成了呢,他們還不是只有感謝我的份。」

  大太太沒了話!

  佟析華皺著眉頭,如今這個局面不是她的錯,也不是太夫人的錯,更加不是蕭延亦,而是藤氏姐妹一手造成的,處心積慮想把她擠出去,那也要看看她們有沒有這本事,想到這裡她便去看林媽媽,林媽媽默契的把身子湊過去,佟析華就和她耳語幾句,聲音並不低,大太太也聽得清清楚楚,等佟析華說完話,林媽媽就鄭重的點點頭回道:「二夫人呢放心,奴婢心裡有數,一定辦妥!」說完,她轉身就出了門。

  大太太就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眼佟析華,對她道:「有的事你可以做,但要做得小心些,千萬不能傷了二爺的心!」佟析華就微微笑了起來,回道:「娘放心,女兒心中有數!」

  女兒房裡的事,大太太也只能說到這裡,她站起身對佟析華道:「府裡也沒什麼事,我今晚就陪著鑫哥兒睡,免得驚著他!」

  佟析華就放心的點了點頭:「有娘在,鑫哥兒我也放心了。」大太太就俯下身給佟析華壓了壓被角囑咐道:「你快歇會兒,別費了神,太醫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佟析華就聽話的閉上了眼睛,等大太太出去,她便突然又睜開,眼底盡是破釜沉舟之勢。

  到了下午,大太太去太夫人那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粉飾太平的說了半天的話,這邊藤秋娘上午出了府,到了下午便一頂小轎自側門抬了進來,住進析秋和佟析硯曾住過的院子裡,房間裡五夫人已經囑咐婆子略收拾了一番,點了龍鳳花燭,藤秋娘進到房裡獨自關了門,嘴角就露出微微的笑容來。

  蕭延亦被人從外面尋了回來,從不喝酒的他,沾了滿身的酒氣,直接被太夫人派人送到藤秋娘的院子裡,蕭延亦目光迷離的在院子裡停留了片刻,又朝佟析華的房間方向看了一眼,轉身便大步走進了房裡。

  入了夜大太太便將鑫哥兒抱到佟析華臥室隔壁的暖閣裡,佟析華睡在臥室裡,問秋萍話:「二爺可回來了?」

  秋萍支支吾吾半天,又覺得這件事瞞不住,就小聲的回道:「下午就回來了,喝了酒……直接去了藤姨娘的房裡。」話音方落,佟析華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了拳頭,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就滑了下來,秋萍膽戰心驚的上去勸她:「夫人,奴婢瞧著二爺也是不願的,若非太夫人顧忌五夫人的面子,逼著二爺去,我看二爺根本不會進藤姨娘的院子。」秋萍說著一頓,又露出一絲解恨的笑容來:「她現在進了我們的房裡,搓扁捏圓還不是任由夫人發落。」

  佟析沒有說話,卻忽然強撐著要坐起來,秋萍一驚按著佟析華道:「夫人,太醫說您的身體可不能再受累了,您要做什麼吩咐奴婢去做,您可是要顧忌著身子啊!」

  「扶我起來。」佟析華說的斬釘截鐵,秋萍再怎麼得力也不過是奴婢,她小聲道:「奴婢去喊林媽媽!」

  佟析華目光一凜,就看著她道:「站住!」秋萍只得停了腳步,垂著臉上去小心的扶著佟析華,又幫她穿了衣裳,佟析華就喘著氣吩咐她:「我們悄悄出去,不要驚動大太太。」

  秋萍滿臉的為難,可不敢違逆了佟析華的意思,只能扶著她起來小心翼翼的出了門,院子裡守夜的婆子,見到二夫人這麼晚還出了房,頓時一陣錯愕,秋萍就擠著眼朝她們搖搖頭,婆子忙低下頭去,佟析華和秋萍就穿過了前庭拐到抄手遊廊去了後院。

  藤秋娘的院子裡,依舊是燈火通明,明亮的窗戶上依稀能看到房裡有人影走動,佟析華就在院門口的一顆梨樹下站定,遠遠的看著院子裡的動靜,秋萍急的滿頭大汗,二夫人不會想要這樣一直看著藤姨娘的房間到天亮吧?!

  她張了幾次嘴,想去勸一勸佟析華,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熾亮的房裡撲的一下熄滅了燈,頓時,秋萍只覺得滿世界裡都死寂了,眼睛也彷彿隨著那盞燈的熄滅,而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二爺……他真的留在疼姨娘的房裡了。

  她想到自己的命運,開了臉卻依舊是完璧之身,她以為不是二爺不喜她,而是二爺根本不在意這些,不單是對她,即便是對二夫人也很少宿在房裡,可是剛剛那一盞燈的熄滅,卻徹底打碎她的幻想。

  原來二爺不是不喜,而是不願碰她!

  她面如死灰,毫無知覺的站在哪裡,只覺得自腳底升起一股涼意來……過了許久她才驚覺的發現,身邊的二夫人沒有動靜,她轉頭去找,卻發現二夫人正雙眼瞪著一眨不眨的看著那間窗戶,無聲無息的,若非她扶著樹枝的手臂顫抖不停,秋萍甚至以為……

  這樣的二夫人,彷彿垂死之人在最後的掙扎!

  秋萍害怕的抱住佟析華,小聲的喚道:「二夫人!」她不碰還好,手剛剛抱上去,佟析華便是身體一傾,一口血驟然噴了出來,秋萍被噴了滿臉的血,卻不敢去擦,她摟著二夫人就要大聲求救。

  佟析華尚存一絲清醒,就按住秋萍的手,斷斷續續的道:「扶我……回去!」秋萍無力的抱著她,又拖不動,只能將佟析華推到身後,自己蹲在地上將她放在自己背上,她自小進府哪裡做過這樣的體力活,一時不著力便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佟析華最後一絲清醒,也在轟然倒地時,徹底湮滅。

  秋萍嚇得整個身子抖著不停,她咬著牙半拖半拽的將佟析華拉到前院,院子裡守著的婆子一見到秋萍,就嚇得軟了腿,秋萍瞪著眼睛怒斥道:「都是死人嗎,還不過來幫忙!」

  兩個婆子急忙跑過來,兩人合力將佟析華扛了起來,抬進了房裡。

  大太太從夢中驚醒,她一坐而起,去喊房媽媽:「快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房媽媽聽著,就立刻披著衣裳從腳踏上爬起來,開了門出去就看到幾個婆子抬著佟析華回來,她一下子撲過去:「小姐……大小姐!」大太太聽到房媽媽的驚呼聲,就立刻從床上下來,來不及穿鞋光著腳就跑了出來!

  「快去請太醫!」大太太一看佟析華這樣,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吩咐秋萍去請太醫,又對她囑咐道:「就說二夫人夜裡病情加重,旁的話不要多說。」

  秋萍忙點著頭,提著裙子飛快的跑出院子。

  大太太就帶著人把佟析華放倒床上,忙碌了半夜連太夫人那邊也驚動了,連夜也由著吳媽媽扶著過來,太夫人看到躺在床上滿臉死氣的佟析華,就對外頭的人吩咐道:「快去把二爺請來!」

  過了許久蕭延亦才過來,他後面跟著劉太醫,蕭延亦換了身衣裳,梳洗過後身上依舊殘留著酒氣,太夫人就狠狠的皺了皺眉,大太太此刻看著他,就恨不得上去狠狠搧他兩個耳光。

  自己的嫡妻臥病在床,他卻和妾室洞房花燭,算她錯看他了!

  蕭延亦對兩人的目光彷彿好無所覺,依舊是淡然立在房中,對劉太醫道:「有勞先生了。」劉太醫就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就上去把脈,片刻他起身嘆息的搖了搖頭,大太太一驚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

  劉太醫就回道:「下午替二夫人把脈時,我就曾囑咐過,二夫人的病定要靜養,切不可再受累受刺激……」他說的是空話,大太太不想聽直接問道:「那現在如何?」

  「回天乏術!」劉太醫就抱歉的對太夫人和蕭延亦叉了叉手:「恕老夫無能!太夫人和二爺還是準備後事吧!」

  大太太驚呼一聲,就撲倒佟析華身上哭了起來,蕭延亦也是身體一怔,眼神漸漸變得晦暗,太夫人也紅了眼睛拿帕子擦著眼角,吩咐吳媽媽送劉太醫出府,這邊便對蕭延亦道:「你今晚哪裡也不準去,就留在這裡陪陪析華吧。」

  人之將死,過往恩怨又何必記著呢!

  蕭延亦沒有反駁,就沉默的站在房間中,房外秋萍幾人也是低聲哭了起來,吵醒了鑫哥兒,滿院子裡丫鬟婆子孩子的哭聲震天。

  佟析華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她見大太太哭得雙眼紅腫,就握著大太太的手:「娘,女兒不孝恐怕要先走一步了,往後您沒事可要多來看看鑫哥兒啊。」大太太捨不得讓她多說話,就點著頭:「娘知道,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娘,我沒時間了,您讓我把話說完。」佟析華就搖著頭,又去看太夫人:「娘!」太夫人就捂住眼角走過來,房媽媽就端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後,太夫人坐下對佟析華道:「你說,娘在!」

  「娘,我希望您不要怨我,雖然我做了糊塗的事,可是事事都是為侯府著想,為二爺著想,您能體諒我的心情,原諒我嗎?」太夫人就點著頭,佟析華又道:「娘,我有個請求,請您答應我!」

  太夫人點頭道:「你說!」佟析華就捂住胸口深喘了口氣才道:「我死後,想請您在我兩個妹妹中,挑一個進府,鑫哥兒太小,他的身體您又知道,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啊……」

  太夫人聽著目光就微微一閃,迅速看了眼大太太,就見大太太也是滿臉驚詫的表情,她就皺著眉頭去安撫佟析華:「你好好養著病,不要再說這樣喪氣的話!」

  蕭延亦站著,身體就是微微一顫,垂了目光滿臉的黯然。

  佟析華固執的,一手拉住太夫人的手,一手握住大太太的手,問太夫人道:「娘,您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請你看在鑫哥兒是侯府嫡長孫的份上,求您答應我!」

  太夫人腦海中不知為何,就浮現出析秋側著臉微微一笑的樣子來,她擰眉頭就道:「好,娘答應你。」佟析華面色一喜,就去看大太太:「娘,這件事您和太夫人商量,兩個妹妹由您們定,六妹妹聰明懂事,八妹妹也乖巧可人,雖年紀小了點,可也能先娶進門過幾年再圓房……」重要的是,她進門幾年沒有子嗣,就能全心全意的去照顧鑫哥兒,等鑫哥兒大了她再懷有子嗣也威脅不到鑫哥兒的地位!

  大太太滿臉的淚,此時巴不得自己替佟析華去死,那還能顧得了許多,點頭不迭道:「都聽你的,都聽你的!」佟析華笑笑,就握著大太太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個字!

  大太太心領神會,就默默的點了頭。

  佟析華鬆了口氣,目光又放空似得看著屋頂的承塵,喃喃的道:「把鑫哥兒抱過來吧,我想看一看他。」太夫人就立刻吩咐人去將鑫哥兒抱過來,佟析華就側著臉去看鑫哥兒,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她不知疲憊的逗著鑫哥兒說話,卻自始自終沒有去看蕭延亦一眼,房間靜悄悄的只剩下佟析華若有若無的喘氣聲,直到天色漸漸放明,林媽媽帶著宋媽媽從外面跑進來,一見佟析華這樣,林媽媽頓時老淚糊了滿臉,佟析華就朝林媽媽伸出手,林媽媽握著她的手,當著太夫人和大太太蕭延亦的面,就附在佟析華的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

  佟析華嘴角就綻開大大的笑容出來,握住林媽媽的手道:「媽媽扶我起來,我要梳洗穿衣……」頓了一頓又道:「就穿我成親時穿的那件嫁衣!」

  一屋子的人低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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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緊張的來回在房裡走動,一會兒抓著春雁的手道:「你再去讓婆子去瞧瞧,生出來沒有!」春雁就把析秋按在炕上坐下來:「昨天劉太醫離開時可是仔細吩咐過您,千萬不能再累著了,您再關心司榴,可也顧著自己的身體吧!」

  析秋就嘆口氣坐了下來:「這都一夜了,怎麼還沒有生下來!」司榴從昨天申時就開始陣痛,痛了一夜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她怎麼能不擔心:「不然你親自去瞧瞧,她用的剪刀,棉布,可都是仔細煮過的,孩子的鞋襪可經過暴曬!」

  春雁有些哭笑不得,她還從未見過六小姐這樣手忙腳亂無措的樣子,就安慰她道:「奴婢都仔細問過了,確確實實都按照您的吩咐消毒了。」她說著正好司杏掀了簾子進來,她怕析秋不相信,就拉著司杏道:「小姐若是不信,就問問司杏!」

  司杏捂住嘴吃吃笑了起來,析秋嘆了口氣靠回迎枕上,司杏就放了手裡的食盒:「小姐,先吃點東西吧!」析秋哪裡有心情吃東西,就擺著手道:「你們吃吧,我不餓。」

  司杏正要說話,忽然門簾子自外面掀開,春柳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看著析秋就笑道:「小姐,生了!」析秋眼睛一亮,傾著身子問道:「快說!」

  春柳回道:「兩個兒子,母子平安!」

  析秋就長長的透了口氣,壓了一夜的石頭頓時落了下去:「謝天謝地!」春雁和司杏就拉著春柳問道:「誰來報信的,怎麼也沒瞧見紅蛋?」

  春柳回道:「是來旺家身邊的小丫頭,顛著腿腳說完就跑了!」恐怕來旺家的早喜的忘了這茬事了。

  析秋是第一次經歷身邊有人生孩子,顯得很開心:「快去問問還缺什麼,司榴可有奶水,孩子幾斤重,生下來哭聲大不大……」她囑咐了一堆話,聽的司杏幾人目瞪口呆,看著析秋直笑:「小姐,您這真是比來旺家的這做婆婆的想得還細!」

  析秋也覺得自己的神經過於緊張了,也微微笑了起來!

  幾個人圍著桌子吃了飯,佟慎之破天荒的過來了,他隔著簾子聲音沉沉的道:「六妹妹可在?」析秋一驚,立刻放了碗筷親自掀了簾子出去:「大哥哥!」佟慎之微微點頭,就面色沉重的對她道:「母親派房媽媽回來了,大姐姐她……剛剛去了!」

  析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她原以為還要等些日子,沒想到這麼快,難道是昨晚又發生了什麼事?

  她也沉了臉,朝佟慎之點了點頭:「大哥哥稍等,我換了衣服就來。」佟慎之點頭道:「你直接去二門,我們在那邊一起過去。」

  析秋就回了房裡,幾個丫頭臉色因為司榴生產帶來的喜色也悉數收了起來,一個個默不作聲的服侍析秋梳洗換衣,不同於侯爺時的素色,析秋這次穿了孝服,頭上只戴了兩朵粉白的珠花,便帶著司杏和春雁匆匆去了外院。

  二門口,佟慎之,佟敏之,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以及徐天青都在,等析秋一到幾個人皆沉默的分別上了馬車,一路上析秋隔著車簾子都能聽到街上百姓竊竊私語的議論的,越接近侯府,議論聲便是越頻繁。

  「宣寧侯府真是多事之秋啊,這邊侯爺頭七還未過,好不容易下了聖旨封了蕭二爺爵位,二夫人得了一品夫人銜,可連聖旨都未領二夫人就撒手而去了!唉……」

  「可不是,事情一樁接一樁,真不知道太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啊!」

  析秋怔住,難道聖上已經批了承爵的摺子,這麼說蕭延亦已經是宣寧侯了?

  她暗暗搖頭,不知道佟析華連死前,有沒有一絲半點的後悔?

  後悔,佟析華怎麼也沒有想到,封爵的聖旨會在此時下來,她躺在床上目光渙散的聽著大太太說著聖旨的內容,終於是落了淚,大太太也緊緊抱著她:「我的兒,你如今是宣寧侯夫人,朝廷封的一品夫人,你要好好養著身子,千萬保重啊!」

  佟析華彷彿想到什麼,突然伸直了手,眼睛直直的盯著站在門口的蕭延亦,死死盯著他……大太太著急的拉著她:「華兒,你要說什麼?」

  蕭延亦看著她,就緩緩的走了過去,扶住佟析華伸出來的手,這隻手已經瘦的只剩下骨架,卻力氣大的出奇死命的扣住蕭延亦的手指,在他手心裡寫著字,可是因為太急太亂沒有章法,字不成字根本無法辨認。

  蕭延亦靜靜站著,目光微斂,視線從他的手心移開,落在佟析華的臉上,淡淡的出了聲:「你放心,我定會立鑫哥兒為世子!」話語雖輕,卻是不容置喙!

  話語方落,佟析華握著的手,就驀地鬆了下來,嘴角掠出一絲笑容,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大太太放聲痛哭,太夫人也由吳媽媽扶著哭了起來!

  析秋到侯府時,佟析華已經小殮,侯爺的頭七未過,侯府裡的白幡現成的,下人們依舊是一身孝服,祭棚搭在外院,佟慎之並著佟敏之以及徐天青直接去了外院,析秋則和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去了內院。

  大太太哭倒在椅子上,四個女兒進到佟析華的臥室裡,析秋一進門,便就有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眉頭緊緊的蹙了蹙,垂了臉隨著佟析言往床邊走。

  佟析華的遺體已經是梳洗穿戴過了,正面色安詳的躺在床上,鑫哥兒彷彿被這樣沉重的氣氛驚著,哭鬧著不停,奶娘在一邊輕聲哄著,秋萍,秋露披麻戴孝跪在床邊,見四位小姐進來,就在床前放了褥墊,四個人依次給佟析華磕了頭。

  析秋隨著佟析言起身,走到太夫人面前,低聲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走到大太太身邊,站在她身後,佟析硯就趴在大太太的膝蓋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太太摸著她消瘦的後背,骨頭硌著她的手心,她的目光又落在同樣瘦得不成形的佟析華身上,眼淚流得更凶!

  析秋就上去扶著佟析硯,佟析言目光微微一動,就自身後端著茶盤進來的丫頭手中,拿了茶水端給大太太:「母親,您要注意身體啊。」大太太就抬頭詫異的看了眼佟析言,見她眉宇間似有愁苦,正紅著雙眼含淚看著自己,大太太就感動的拍了拍她的手,點頭接過茶來。

  佟析玉則用帕子捂住嘴角,悶悶的哭著歪在自己丫頭身上,大太太就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佟析玉,又去看也哭腫了眼睛,正細聲安慰佟析硯的析秋。

  不一會兒,二夫人來了,她進來就捂住眼角到佟析華床前哭了一陣,又走到太夫人跟前說了話,便去安慰大太太:「大嫂,您要節哀順變啊!」

  大太太就哭著道:「勞煩你們了!」二太太就擦了眼淚:「大嫂說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可不是一家人嘛!」

  大太太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藤姨娘來了!」所有人的目光便轉道臥室的門口,析秋就看見藤秋娘一聲純白的無稜紗的孝服,裙擺如水流動飄逸的走了進來,頭上配著白花,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卻比平日添了一份溫婉動人凄楚之美。

  析秋一愣,這才一日的功夫,藤秋娘就已經納了房了?

  難道佟析華病情並且惡化,猝然離世和她有關?

  析秋彷彿明白了一些事,卻又覺得房裡的氣氛不對,尤其是太夫人和吳媽媽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她一進來就跪在佟析華床前,幾乎哭暈過去,大太太目光似一把鋒利的尖刀始終落在她身上,有人上去將藤姨娘扶起來,就見她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低聲說了幾句,又到大太太面前磕了頭,這才站在了一邊,又看到鑫哥兒被奶娘抱著正苦惱著,就掏了帕子要去哄鑫哥兒。

  大太太就忽然站了起來,一屋子的人視線就落在她身上,她也覺得自己動作有些突兀,可卻沒有因此尷尬,兩步走到奶娘身邊,接過鑫哥兒抱在手裡,轉頭對佟析硯姐妹道:「這裡也沒您們什麼事,來來往往的人多,你們幾個陪著鑫哥兒回房去吧!」

  藤秋娘尷尬的伸著手,訕訕的收了回來!

  析秋自然知道大太太的用意,就率先蹲身行了禮,又和佟析硯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太夫人打量的目光就又落在她臉上,析秋的感覺很不好,像是被人審視著評估著,這樣的眼神她從來沒有在太夫人的眼中發現過,今天這是怎麼了?

  昨晚除了藤秋娘抬進了房,還發生了什麼事?

  四個人並著兩個奶娘,就抱著鑫哥兒去了碧紗櫥鑫哥兒的房間,佟析言就垂著眼淚坐了下來,拿眼角去看鑫哥兒,嘴角就幾不可聞的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來,佟析硯則則靠在析秋身上,默默的垂著淚,佟析玉也是滿臉凄容……

  析秋讓春雁找了婆子打了水,佟析硯和佟析玉就到一邊去洗臉,析秋靜靜坐著椅子上,去想剛剛太夫人看她的眼神!

  彷彿帶著審視,挑剔的樣子……佟析華到底和太夫人說過什麼?又或者說她們在昨晚做了什麼決定,而且這個決定還有關於她!

  會是什麼?佟析華死了對她有什麼影響?

  她會因此更加難尋到門當戶對的親事?顯然不是,那會是什麼?

  電光火石間,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死了蕭延亦就是喪偶,封建社會若是喪妻,無論他後院有多少妾室,他都算單身,蕭延亦如今又是肩負宣寧侯府重任的侯爺,他不可能一直單身,就必須續弦為蕭家開枝散葉,繁衍子嗣!

  佟析華必然知道這些,那麼以她的性格,她會怎麼做?必然是捨不得讓佟府放開宣寧侯這棵大樹,繼續把姻親做下去,一來佟府得力,二來鑫哥兒也有放心的人照顧。

  繼續姻親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在她的幾位妹妹挑選一個給蕭延亦續弦,佟析言,佟析硯都已經訂婚,最後只有她和佟析玉最合適?!

  心思飛快的轉動,析秋緊緊攥住手指,這是佟析言就用帕子捂住翹起的嘴角,看向析秋,析秋坦然的回視著她,佟析言挑著眉頭道:「果然說要想俏,一身孝,六妹妹這一身孝服著身,可真是美啊!」

  析秋挑了挑眉,佟析言就笑道:「你知道,大姐姐死了,誰最傷心?」見析秋不說話,佟析言道:「可不是大太太,而是那位剛剛進門的藤姨娘!」

  是啊,藤秋娘怎麼能不傷心,她若是能忍過這幾天,她離正房的位置就會更近一步!

  只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自此以後她就是宣寧侯蕭延亦的妾室了。

  析秋搖了搖頭,去看佟析言:「這些應該和三姐姐無關吧!」她挑眉打量著佟析言,她也是一身孝服,多日不見她比起以往更多了一份少女的風韻,一顰一笑間越發顯得嫵媚動人!

  佟析言不以為然,嘲諷的看著析秋,湊過來道:「你猜,大太太會讓誰嫁過來代替大姐姐呢?!」

  析秋捧了茶杯喝了口茶,頭也不抬道:「三姐姐還是安心繡你的嫁衣比較好!」

  析秋說著,心去漸漸沉了下去。

  續弦,宣寧侯夫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8:21 PM

第八十七章:婚事?

  看來嫁或不嫁,爭或不爭都已箭在弦上!

  若是大太太定了佟析玉,那麼作為她的姐姐,按齒序自是要先訂了親事先嫁出去,時間並不多想必大太太能尋得著的人家也非常有限!若是她去爭呢?蕭家人員簡單,蕭延亦她也熟悉……至少他有令人賞心悅目的外表和人人誇讚的好性格,以及位及人上的地位!

  析秋露出苦澀的笑容來,轉了臉又去看正由丫頭幫著整理衣著的佟析玉,同一時間佟析玉也轉過臉來,兩人目光一碰,佟析玉便神情一怔,匆忙的避開去看別處,析秋就嘲諷的搖了搖頭。

  「六妹妹。」佟析言挑著眉梢看她:「我很期待,這一次你要怎麼做呢?!」

  爵位傳承近百年,比的已不是當下的榮寵得失,而是子孫後代,只要爵位人脈還在,又有得力上進的兒孫,這樣的門庭又怎麼會長久的衰落,譬如武進伯府那樣,雖如今看著光鮮亮麗,可倘若伯公爺一死,任家的未來,可想而知……

  析秋也看著佟析言,淡淡一笑:「姐姐後悔了?」她與佟析言之間,已經不需要遮遮掩掩虛與委蛇,只有說得直白,對與佟析言來說,才會有相應的效果。

  果然,佟析言面色一冷,鼻尖冷哼一聲,轉頭用帕子捂住眼角又繼續低低抽泣起來,不再理會析秋。

  四個人待在房裡,房外人來人往,佟析硯紅著眼睛過來,坐在析秋身邊握著她的手,眼淚又落了下來,析秋不知道她是在哭佟析華,還是在哭自己,便輕聲安慰道:「你也要顧著自己身子,若是大姐姐在,也不願意看見你這樣的。」

  佟析硯就哭得更凶,狠落了一番淚後,她總算情緒穩定了些,就挨著析秋抽泣著,析秋又道:「快別哭了,免得驚了鑫哥兒。」果然佟析硯收了眼淚,淚眼朦朧的去看正在奶娘手中睡得正酣的孩子,嘆了口氣道:「以後鑫哥兒可怎麼辦。」

  想必太夫人會親自撫養吧!

  析秋沒有說話,佟析硯就拉著析秋,壓著聲音問道:「你可見著周夫人了?」析秋搖了搖頭:「沒有見著,怎麼了?」

  佟析硯就鬆了口氣:「沒什麼……就是很怕見到她。」是媳婦見婆婆的緊張嗎?那不知道待會兒佟析言見到武進伯周夫人又會如何。

  說曹操,曹操到,碧紗櫥門口房媽媽探著頭進來,見到佟析硯和佟析言,就笑著對兩人道:「大太太請三小姐,四小姐出去!」析秋去看佟析硯,就見她身體一怔,忍不住的朝她身後縮了縮。

  佟析言則是捏著帕子站了起來,朝房媽媽點點頭:「這就去!」又去看佟析硯:「走吧,三妹妹。」

  佟析硯就跟著佟析言往外走,房媽媽又看向佟析玉和析秋:「大太太說今兒六小姐和八小姐就受些累,在這裡陪陪鑫爺!」

  析秋和佟析玉雙雙點頭,房媽媽就並著佟析言,佟析硯出了門,下午蕭延箏也來坐了一會兒,太夫人怕人太多她身子吃不消,便讓她回房裡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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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坐在房裡抬眼去看蕭延亦,見他沉著臉,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嘆了口氣道:「逝者已矣,你這般樣子又有什麼用,府裡裡外這麼多事,你要打起精神才行。」

  蕭延亦垂著眼瞼沒有接話,太夫人就沉吟了片刻,道:「她說讓你娶了佟氏兩位庶女做續弦,你又是怎麼想的?」

  「娘!」蕭延亦抬起來頭來:「我現在沒有心情想這些。」

  太夫人就皺著眉頭看他,將手裡的茶盅放在炕桌上,語重心長道:「這並非你有沒有心情,如今我們是被佟府牽著鼻子走,我倒沒有想到,她連死前竟做了這麼多的打算……」佟析華這麼做她能理解,但心裡卻是不舒服,他們蕭家要娶誰,什麼時候由別人做定奪拿主意了。

  蕭延亦就蹙了眉頭,看著太夫人道:「您既是答應她了,又何必說這樣的話。」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不太禮貌,就咳嗽了一聲,端了茶杯低頭去喝茶。

  太夫人了解自己的兒子,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和析華成親九年,雖彼此談不上恩愛,可畢竟也有感情,縱是一個不相干的人離世他都要傷心一番,又何況是自己的髮妻,又是當著他的面去的,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兒,老二有內疚感那是必然的。

  太夫人嘆了口氣道:「我便也沒旁的意思,即是答應就不會有反悔之事,親家太太那邊也要給個準信才是,我喊你來就是想知道,這六小姐、八小姐你屬意誰?」

  蕭延亦目光微微一閃,沒有說話,太夫人以為他不熟悉,就解釋道:「六小姐我瞧著不錯,聰明、大氣,待人接物也周到機靈,八小姐嘛……年紀太小了些。」太夫人說著,目光又詢問的看著蕭延亦……

  蕭延亦忽然站了起來,一副無意多談的模樣:「這件事娘拿主意就好了。」他說完,便拂袖往外走:「外院還有事,我先去忙!」就走了出去。

  太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就和吳媽媽兩人相視笑了起來。

  吳媽媽收拾茶盅,嘴角卻是翹了起來,看來二爺和太夫人的意思一樣,都是屬意六小姐的,她又想到府裡下人們的傳言,說二爺對親家六小姐格外的好,那一日三皇子來,親家六小姐腿疾犯了,二爺可是丟了三皇子去照顧親家六小姐的。

  太夫人也露出欣慰的表情來,當初延亦的婚事他便是不願,是她做的主娶了析華進門,原以為成親後總能處出感情來,卻沒有想到過去這麼多年,延亦對析華還是淡淡的……若是這一次娶了他屬意的,夫妻恩愛,侯府的子嗣是不是也興旺些?!

  第二天佟析華大殮,大太太就帶著幾個兒女,送了三牲祭品過去,析秋依舊和佟析玉待在房裡,比起侯爺逝世的排場,佟析華的也算得上隆重,看得出來蕭家對佟析華的重視。

  析秋依舊和佟析玉待在碧紗櫥裡陪鑫哥兒,佟析言和佟析硯就坐在外面,陪著各自未來的婆婆說話,又陪著大太太和太夫人招待客人,令析秋感到奇怪的是,五夫人和藤秋娘第二天都沒有出現,她正暗暗納悶之時,春雁把自己打聽的消息轉述給她:「我去後院和五夫人的院子看過了,五夫人房門關著的,對外稱身體不適,而藤秋娘那邊卻是熱鬧得很,她貼身丫鬟去外院跑了幾趟請侯爺,可侯爺都以抽不開身為由沒有回來。」

  析秋皺著眉頭,按照五夫人姐妹的處事方式,這樣的場合不會不出現,如果真如春雁所說,恐怕是真的病了!

  「奴婢還瞧見,五夫人房裡的晴霜帶著一位婆子進了藤姨娘的房裡,看那婆子的打扮像是特意換過衣裳的,懷裡也塞了許多東西……像是……」她想了半天,後又驚呼道:「像是黃表紙!」

  難道是巫醫?民間有許多以鬼神驅邪之說為人治病祛災的道婆,難道五夫人和藤姨娘是中了邪?

  析秋不相信,她總覺得佟析華不會就這麼隨隨便便讓藤秋娘嫁進來,她若是不做些什麼,她怎麼會死得瞑目!

  可是她做了什麼?析秋不由暗暗好奇!

  春雁看著析秋,猶豫了片刻,又道:「小姐,我還打聽到一件事。」她面露鄭重的看著析秋,析秋便是眉頭微蹙擺手打斷她的話:「回去再說。」

  春雁正要說什麼,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喧嘩聲傳來,析秋對春雁道:「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春雁應聲而去,小片刻又跑了回來,回道:「是宮裡來的祭品,聽說是皇后娘娘送的。」

  皇后娘娘?就是那位生了太子,太子早逝又得了五皇子,卻又在三歲時得了小兒麻痺症,落了殘疾的皇后娘娘?她曾聽大太太和二太太說起過,皇后娘娘頗為強勢,三宮六院皆被她抓得滴水不漏,如今聖上龍體堪憂,後宮嬪妃爭寵之心也淡了許多,以往聖上康健時,後宮之中每日上演的宮鬥爭寵的戲,可謂是精彩紛呈手段如百花齊放層出不窮,直至現在百姓之中還暗暗流傳津津樂道。

  皇后娘娘送來的祭品,難怪會引起這樣大的躁動。

  前太皇太后的娘家,和皇后娘娘走的近,對於眾人來說,想必極具有衝擊力!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指了春雁道:「你陪著我在這裡坐著吧!」春雁點點頭,就站在析秋身後,析秋就低了頭去看搖籃裡的鑫哥兒,笑著去逗他說話。

  晚上,送走客人大太太便帶著幾個女兒回府,析秋剛出了佟析華的院子,就從角落裡出來一個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宋媽媽!

  幾日不見,她似乎瘦了許多,臉上也有憔悴之色,和林媽媽並肩站在一起,正笑容滿面的看著她們。

  「太太!」宋媽媽上來和大太太行了禮,又轉身和幾位小姐見過禮,走到析秋面前笑著喊道:「六小姐!」

  析秋眉梢一挑,飛快的看了眼大太太,她臉上就露出驚喜的笑容來,上去攜了宋媽媽的手,淚睫於盈的道:「宋媽媽,您這兩天可還好,我讓春雁去尋您,可總也走茬了!」又上下看了宋媽媽:「你可是瘦了,快隨我回去吧!」滿臉遇見親人開心的樣子。

  大太太眉梢一挑,拿眼去看宋媽媽,宋媽媽心裡正暗暗納悶,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六小姐給她示好,她若不順著台階下來,還不知她何時能回府呢:「奴婢沒事,奴婢就是想小姐了。這幾日陪著林媽媽忙著大姑奶奶的事,也不得空來給您請安。」

  析秋就點點頭,說話聲略提高了點:「大姐姐的事才是當務之急,您做得好也是我的面子不是!」宋媽媽就點頭不迭,但心裡卻開始發毛。

  六小姐這樣讓她覺得有點奇怪,可哪裡奇怪她卻一時又說不上來!

  這邊佟析言等的有點不耐煩,就催析秋:「快點說,可別讓母親久等了!」

  析秋就點點頭,拉著宋媽媽道:「您累了些日子了,和我坐一輛車吧。」又去看佟析玉:「八妹妹不介意吧?」

  佟析玉正要說話,大太太卻停了腳步,回頭看了眼宋媽媽,又去看析秋,忽然出聲道:「也別急著回去了,你那裡也沒事,林媽媽這裡又忙不過來,還是留在侯府幫幫林媽媽,也算盡了一份孝心。」

  析秋詫異的抬起頭去看大太太,又迅速垂下頭,依依不捨的放開宋媽媽的手,叮囑她道:「那您保重身體,若是少了什麼,就讓春雁告訴我,我來時給您帶過來!」

  宋媽媽錯愕,林媽媽雖然忙,可她手下也有許多婆子丫頭,又有秋萍秋露得力的相助,她留在這裡又不熟悉侯府,根本幫不上忙,這一點大太太是知道的,可為什麼還要讓她留下?!

  她不知道,析秋卻是知道,宋媽媽留在侯府這兩日,又日日跟在林媽媽身後,必然知道許多不該知道的事情,若是房媽媽便是無妨,可是宋媽媽是她房裡的媽媽,她適才又表現出與宋媽媽這樣親近,以大太太的多疑,必然會懷疑宋媽媽會不會把佟析華的事告訴她。

  宋媽媽她那邊是留不得了,她卻又不能直接動,唯有借了大太太的手去處理!

  「走吧!」大太太頭也不回,便由房媽媽扶著拐了彎出了院子,析秋就滿目不捨的看了眼宋媽媽,由春雁扶著跟著大太太走了出去。

  獨留下宋媽媽愣在當場,林媽媽朝大太太蹲身行了禮,就起身冷笑著推了推宋媽媽:「走吧,還有活兒!」說完,就當先轉身回了院子,宋媽媽搓著手只能跟著林媽媽往回走。

  等回到府裡,梅姨娘早早的侯在二門口,見大太太回來,就殷勤的迎過來,親自扶著大太太一路去了正院:「知道您忙著,定是也沒顧得上吃飯,這怎麼能行……」她一邊說著一邊親自給大太太打起簾子來:「奴婢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您好歹吃一點,這喪事前前後後還有許多事,您若累壞了身子,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麼辦!」

  大太太就嘆了口氣,撫著額頭道:「華兒福薄,我又不放心鑫哥兒,怎麼能吃得下!」梅姨娘又為大太太換了外面的褙子,穿了件家常的對襟褙子,扶著她去淨房,用帕子圍在她胸前,又褪了手上的鐲子,頭髮的髮釵,拿了胰子淨手又換了水,為大太太淨了面,才又扶著她出來,坐在梳妝檯前,取了凝膏香露為她抹在臉上手上,輕輕按摩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又轉到大太太身後,給她捏了肩膀手臂,正要蹲身去給大太太脫鞋捏腳,大太太攔住她:「你在家裡也忙了一天,快歇會兒!」

  析秋看著梅姨娘這番作態咋舌不已,平日裡梅姨娘也會日日來大太太這裡走動,服侍大太太吃飯,可並沒有看到她這般作態,彷彿要把大太太供起來才能安心一樣。

  「我不累!」梅姨娘還是為大太太換了鞋,又扶著她坐在桌子前面,替大太太呈了一碗雞湯當歸木耳的小米粥放在大太太面前:「奴婢熬了三個時辰,你嘗一嘗,說是補氣寧神的。」她說完這些,這才想到房間裡還站著佟慎之等兄妹,就紅了臉對佟慎之道:「幾位少爺,小姐也來吃些吧,奴婢熬了許多!」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佟析言不屑吃,佟析硯沒有心情吃,析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佟析玉不敢吃……至於佟敏之在外院早就吃的飽飽的。

  沒有人捧場,梅姨娘尷尬的笑了笑,大太太就抬頭看著佟慎之問道:「可寫了信告訴你父親?」佟慎之就點頭回道:「昨日信便去了,想必要明日才能收到。」

  大太太點點頭又問道:「你姨母那邊呢,可去了信?」佟慎之則點了點頭:「信一起出去的,山東近又是兵部的郵道,今日應能收到。」大太太聽完就揮著手道:「你們也都累了一天,各自去歇了吧!」

  佟慎之就帶頭朝大太太行了禮,帶著兄妹幾人依次出了門,又在院外各自散了,析秋就和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回了西跨院,又在角門邊和幾人分了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進門,析秋便看到桌子上擺著的喜蛋,她笑著走過去,拿著喜蛋去問春柳:「是司榴的嗎?」春柳就點頭道:「你們早上走後送來的,來旺家的……不,來媽媽說府裡這樣的情勢,就不張揚了,就幾處要好的婆子那裡送了,還有就是六小姐,夏姨娘和七少爺各處拿了些。」

  析秋就點點頭,大太太如今心情不好,還是收斂點的好!

  春雁把桌上的東西收好,卻低著頭站在房裡沒有出去,析秋就笑看她又轉頭去喊司杏和春柳:「你們也別忙了,都坐下來。」司杏和春柳面色一怔,就自己端了杌子坐了下來。

  析秋又看著春雁道:「說吧,什麼事?!」春雁抬頭看著析秋,訝異她竟然早就知道了,就道:「小姐知道了?」她這麼一說,司杏和春柳更是一頭霧水,析秋就擺手道:「別管我知道不知道,你說出來我們也一起商議商議。」

  司杏和春柳也起了好奇心,去問春雁:「你快說,到底什麼事?打啞謎一樣,我們都糊塗了!」春雁就面露鄭重的看了眼司杏和春柳,垂著頭道:「我今天在侯府裡打聽五夫人和藤姨娘的事,還聽到婆子們在議論……」司杏一愣問道:「議論什麼?」

  「說大姑奶奶去世前,曾拉著太夫人的手,讓太夫人答應她,等她死後在府裡六小姐和八小姐之間挑一位嫁過去續弦,他們都在猜,最後嫁到侯府裡的會是哪位小姐。」

  司杏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嫁給大姑爺做續弦?若這件事是真的,八小姐還那麼小,那只有六小姐合適了,她想也不想脫口去和析秋道:「小姐,您不能答應啊。」析秋就挑著眉頭看她:「為什麼不能答應?」

  「因為……」司杏喃喃的說不出話來,想了半天面色堅定的抬頭道:「若是嫁去宣寧侯府,不等於還是在大太太的掌控之中,這與您一直說的自由背道而馳,所以你千萬不能答應啊。」

  析秋無奈的看著她,笑了起來:「嫁給表少爺,就脫離了大太太的掌控?」

  「這……」司杏頓住:「可是表少爺對小姐好,又是遠在山東,總比在京城的好!」析秋沒有說話,春柳卻打斷了司杏的話:「表少爺再好,那還有個姨太太呢,姨太太那樣的人不說會不會同意表少爺娶小姐,便是小姐嫁過去,也不會過得順遂的!」

  司杏還想辯駁什麼,春雁皺著眉頭看著兩人道:「你們不要爭了,眼下不是小姐想要嫁給誰,而是大太太會讓小姐嫁給誰,說這些……有什麼用!」她說完也不看司杏和春柳,就回頭看著析秋道:「小姐,我們要怎麼辦?」

  析秋讚賞的看了眼春雁,點點頭道:「春雁果然長大了,看問題也不停留在表面了。」春雁被誇的羞紅了臉道:「小姐還有心思拿奴婢打趣!」

  析秋就端著茶盅喝了口茶:「春雁說的對,並非是我想要嫁給誰,而是大太太是如何決定的?!」以她對佟析華和大太太的了解,若是太夫人真的答應在她和佟析玉之間選一個嫁去侯府,那麼那個人必然不會是她。

  並非因為大太太不滿意她,而是因為佟析玉比她更合適。

  一個還有五年才及笄的孩子,嫁去侯府裡能做什麼,除了去照料鑫哥兒就是無論何事都要回來求大太太的意思,佟析玉又是那樣的性子,這樣一來大太太不但能處處了解鑫哥兒的動向,甚至能通過佟析玉的手,伸到侯府裡去!

  這才是大太太和佟析華最終的意思。

  司杏向來不笨,經析秋點撥之後,突然就便清醒過來,她看著析秋露出驚恐的表情來:「小姐的意思是說,若是大太太定了八小姐,那麼大太太就不得不盡快把您的親事定了,畢竟長幼有序,八小姐總不能越到您前頭去!」

  析秋就認真的點了點頭,司杏就噤了聲沒有說話,春雁就和春柳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看著析秋道:「小姐,您為什麼不……」小姐為什麼不去爭一爭,大姑爺雖是續弦,可是小姐若是過了這回,再想尋到比大姑爺更合適的人,那就是難如登天了!

  春雁覺得,嫁去蕭家是眼下最好的選擇,最重要的是,總不能讓小姐任由大太太擺布,隨隨便便就嫁了吧?!

  析秋垂了眼睛,忽又抬起頭來,對春雁道:「你明天也不用跟著我去侯府,等我隨大太太離開,就絞了太夫人送的金頭面,拿去換了銀子,去普濟寺裡為大姐姐點一盞長明燈。」她說著一頓,又將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荷包交給春雁:「見到普寧師太,就把這個荷包給她,旁的什麼也不要說。」

  春雁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小姐什麼時候和普寧師太有過來往?她接過荷包就朝析秋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就沉了臉沒有再說話,想到她和普寧師太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上次在普濟寺的後山裡,她們擦身而過卻沒有機會說話,不知道過了這麼久她過得還不好!

  司杏拉著春雁出了門,隔著簾子焦急的去問她:「六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春雁就喃喃的搖了搖頭!她若是能猜到小姐的意思,她就不會這樣著急了。

  司杏就嘆了口氣:「若是大太太真的定了八小姐嫁到侯府去,隨便為小姐定了親事,怎麼辦?」她看著春雁道:「我出去一趟,若是小姐問起來,你替我遮一遮。」

  春雁沒有答應,反而拉著她道:「你別去尋表少爺,即便尋到他又能怎麼樣?難不成你真以為姨太太會願意讓表少爺娶小姐?」那比小姐爭取嫁入侯府還要容易許多!

  司杏就洩了氣,悶悶的坐在門外的杌子上,和春雁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又過了兩日,大老爺和姨太太都回了信,姨太太說這幾日就會上路趕過來,至於大老爺,則因為朝廷派了巡撫去巡視,如今正到了湖廣永州地界,他一時走不開,遂定了三月初的啟程,大太太收到信沒有說話,房媽媽就小心翼翼的安慰她:「大老爺也是身不由己,您也體諒他!」

  大太太將信扔在地上,紅了眼睛道:「華兒生產時他便沒有回來,後來又臥病在床他依舊沒有回來,如今華兒沒了,他還是沒有回來……我真不知對於他來說,是家重要兒女重要還是他的官位重要!」

  都說勸和不勸離的,房媽媽沒有說話,大太太又含怒說了許多話,等她發洩了一通,房媽媽才笑著把茶遞給她,大太太就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如今最要緊的事,不是析華的後事,而是她臨終前託孤的事,如今大老爺不回來,那只有等姨太太到了,我再與她商量。」

  房媽媽知道,大太太要商量的事並非是她難以抉擇,而是有事要讓姨太太去辦!

  五日後,姨太太到了京城,大太太早早得了信在家等她,兩人關著房門說話,姨太太就迫不及待去問大太太:「姐姐,您信中說太夫人答應讓您從府裡兩個丫頭中挑一個去續弦,可是真的?」

  大太太就點點頭,姨太太一愣便是滿臉喜色,畢竟多了一個像侯府這樣的連襟,對於她來說是好事。

  「那姐姐是如何決定的?定了誰?」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並未回答姨太太的話,而是問道:「我托了陳夫人去幫忙打聽,京城裡可有適齡的公子,一時半刻也不會有消息回來,叫你來,就是想知道,山東那邊可有合適的人家?」

  姨太太一怔,轉眼之間就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您定了八丫頭?」大太太就點頭道:「我和析華的意思一樣,八丫頭年紀小,嫁過去這三五年也不能圓房,只能一心一意照顧鑫哥兒,有她在侯府裡守著,我也能放心些!」

  姨太太皺了眉頭,抓著大太太的手:「侯府那邊也同意了?」大太太就搖頭道:「最近一直忙著析華的後事,哪有心思去說這些,只等過些日子析華的遺體入了土,再與太夫人說這事。」她一想到,自己女兒含恨而終,卻讓別人的孩子去享受她留下來的榮華富貴,她的喉嚨裡就猶如卡了一根刺,便是想一想也覺得難受!

  姨太太就不贊同的搖著頭道:「姐姐,恕我直言,這件事恐怕只能是你們一廂情願,您想一想,如今侯府子嗣單薄,要的就是兒媳婦年紀大些好生養,依我看就是六丫頭的年紀也小了些,太夫人又怎麼會答應,讓八丫頭嫁過去呢!」

  這些道理姨太太能想到,大太太何嘗想不到,所以她才遲遲沒有去和太夫人談這件事,她也遲疑過,六丫頭比八丫頭機靈,做事也沉穩些,把她嫁到侯府只要她沒有異心,對於鑫哥兒的成長來說可能更穩妥,可是六丫頭今年十三歲了,再過個一年就很有可能生下子嗣,她就是平日再聽話,可一旦有了自己的嫡子自然就會生出旁的心思,她又是鑫哥兒的嫡母,若是想動點手腳那簡直易如反掌!

  她不能拿鑫哥兒的未來去賭六丫頭的忠心。

  「這件事我會去和太夫人談,我有法子讓她們答應!」

  姨太太知道自己姐姐的個性,縱然心裡有許多話,也收了話頭沒有再說,而是提起析秋的婚事:「既如此,那麼六丫頭的婚事要早點定了才好,一來侯府沒了多餘的選擇,只能定八丫頭,二來,長幼之序,六丫頭總要先訂了才好!」

  大太太就贊同的點點頭,姨太太忽然眼睛一亮,就道:「你問我可有合適的人,我倒真想到一位!」

  大太太挑著眉頭笑看著她:「快說說。」姨太太就故作神秘的道:「姐姐可記得洪大人?」大太太就點點頭,原來徐大人的上司,原山東布政司!

  「那位洪公子去年年中成的親,可今年年初那位洪少奶奶就得了病去世了,如今洪大人正滿山東的,給他兒子尋填房呢。」大太太就露出懷疑的目光來:「這才半年,怎麼就去了?」

  姨太太就嘆了口氣:「那也是位福薄的,出身也不好,是萊州一位姓丁縣令的千金,還是嫡出的,只是母親去世的早,就由繼母做主嫁給了洪公子,若說丁家比起洪家來,那就是一個猶如天上一個譬如地下,那位丁小姐才過去也還好,日日安分伺候公婆,可不知怎麼了,才過了幾個月就鬼迷了心竅,和暫住在洪府的一個姓柳的童生暗生情愫,竟捲了金銀打算私奔,可沒等他們逃出府去,就被人發現了,那丁小姐和那位柳公子一見逃跑無望,竟雙雙投了井!洪大人面子上掛不住,就對外宣稱丁小姐是因病亡故!」

  大太太就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這種小戶人家出來的女兒,又是早年喪母的,便是嫡出教養上恐怕還不如大府裡的丫頭來的正派,能出這樣的事,也不奇怪!」

  「正是這個理!」姨太太就點頭道:「如今洪大人就想尋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和以前一樣嫡庶不論,只要品行端正即可!」

  大太太就露出嘲諷的笑容來,憑如今的洪家的家勢,洪公子是殘疾又是續弦,還有資格提出這樣的條件來!

  「姐姐,依我看洪家如今雖不如從前,但好在家境殷實,嫁過去也能衣食無憂,莫說庶女,就是嫡女選親事又有幾個能挑到這樣的人家,如今時間又緊,六丫頭能等,八丫頭的婚事可等不得!」

  大太太動了心,當務之急要先穩了侯府的婚事再說:「你可要去信去探一探洪府的底?或是去問問楊夫人?」

  姨太太胸有成竹的擺擺手道:「不用問,洪大人必定十二分的滿意,以如今佟府的門第,洪府可算是高攀了,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去年三小姐沒有說成,到如今洪大人都不和徐府來往,依她說不來往也無妨,如今徐府難道還要靠洪家不成,可是徐大人卻是一根筋,說洪大人對他有恩,此恩不報他便是死了也不會安心。

  姨太太這才時時將洪公子的事掛在心上,想為他們尋門尚好的親事,了了徐大人的一樁心願!

  去年因為此事和她們姐妹鬧得不快,沒想到兜兜轉轉她們竟又重提了這門親事。

  大太太沒有說話,卻也覺得這門親事可行。

  第二日大太太和姨太太留了幾個孩子在府裡,便結伴去了侯府,來來回回數日,到了三月底大老爺並沒有如期而至,大太太去問佟慎之,佟慎之回道:「說是巡撫去了寶慶,要大老爺陪同,大老爺推辭不過只得去了!」

  大太太聽著沒有說話,等佟析華發喪入殯,太夫人便正式下了帖子請大太太過府。

  大太太和太夫人一番寒暄,等吳媽媽上了茶又退了出去,太夫人便開口道:「你我做親家也近十年,兩府來往也親近,即是有關兒女的事,我也就直接說了。」她說著一頓,看向大太太,見她點了點頭又道:「析華自打嫁進侯府,我便對她視如己出,如今她撒手而去留下鑫哥兒身子不好又還小,她臨終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我答應她,在佟府的六小姐和八小姐之間選一位做續弦,這件事親家太太也知道,如今析華入土為安,我們雖不著急成親,但還是先把親事定了再說。」最近侯府裡,來來往往的女眷,有多少人盯著宣寧侯夫人的位子,光是提親,暗示者就不下數十位,這親事她即是答應了,就不會又反悔,未免夜長夢多惹人詬病,還是定下來的好!

  大太太沒有異議,就贊同的點頭:「太夫人說的在理,我也正是這個意思!」

  「正好!」太夫人笑道:「我也請了錢夫人做我媒人,若是親家太太也這麼想,那便選定了日子,讓她上門去提親!」

  這麼說,太夫人已經定好了人選,今天來並非是商議人選的?

  大太太愣住,就端了茶盅喝了口茶道,笑著道:「日子由您定,只是能不能稍稍晚幾日,這幾天府裡的六丫頭的親事也定了下來,同時忙兩個丫頭,我還真有些忙不過來!」

  「六小姐?」太夫人面色一變:「親家太太為六小姐定了親?」大太太彷彿沒有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就笑著道:「可不是,是原山東布政司洪大人的嫡子,去年就提了提,我卻是捨不得六丫頭年紀小,想再等一年,沒想到今年析華又……」她說著用帕子抹了眼角:「即是八丫頭要嫁到侯府來,那六丫頭的婚事也等不得了!」

  太夫人用不認識的眼神去看大太太,心裡便窩了一股火,當她侯府是什麼地方,想嫁誰就嫁誰?那八小姐年紀這樣小,難不成真要延亦等她五年?

  莫說延亦能不能等,就是侯府如今也等不得,鑫哥兒的身體她心裡清楚得很,能不能活著成人還是未知數,如今子嗣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吳媽媽隔著簾子在門外聽著,就拿眼角覷了一眼對面的房媽媽,隨即心底冷冷笑了起來:張氏可真是好算計,可這次也太露骨了,拿捏著太夫人好說話,便坐地抬了身價,想壓太夫人一籌?

  房媽媽側開眼不去看吳媽媽,耳中又聽到大太太的聲音:「不知太夫人對八丫頭嫁進來可有什麼想法?八丫頭年紀雖小,可勝在聽話懂事,又乖巧穩重得很,自小也會體貼人,她嫁進來照顧姑爺和鑫哥兒,我也放心!」

  太夫人沒有說話,門外吳媽媽忽然掀了簾子進來,笑著朝大太太行了禮,又對太夫人道:「太夫人,五夫人那邊說是出了事,想請您去瞧瞧!」太夫人目光一閃,就站了起來,笑著對大太太道:「親家太太稍坐,老五那邊最近身子也不安生,也不知怎麼了,日日喊著肚子疼,身上也不利索,無獨有偶,藤姨娘竟也是這樣,這都一個多月了也不見好,太醫瞧了也不知什麼癥狀,我心裡也惦念得很,如今府裡可不能再出一星半點的事兒了。」

  大太太也站了起來:「這可怎麼是好!」她上去挽著太夫人:「不如我和您一起去看看吧。」太夫人就擺著手,也順勢讓開了大太太挽著的手臂,道:「不用!我去去就來!」說著,由吳媽媽陪著就出了門!

  等出了門,太夫人便沉了臉冷笑一聲對吳媽媽道:「我們去延箏那邊坐坐。」

  太夫人和吳媽媽出去,房媽媽就掀了簾子進門,大太太沉了臉坐在玫瑰紅的冒椅上,手裡緊緊的攥著帕子,顯然也氣的不輕!

  房媽媽暗暗嘆了口氣,大太太等了約莫一個時辰還不見太夫人回來,她冷著臉忽然站了起來,對她道:「我們回去!」房媽媽上去扶著大太太,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太要不然再等一等太夫人?」

  大太太道:「不等了!」等出了侯府上了馬車她壓著聲音對房媽媽吩咐道:「去和林媽媽說一聲,讓她把太夫人答應大小姐的事傳出去,傳得越遠越好!」只要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太夫人又是好面子的,如今蕭延亦剛剛承爵,他們只會求穩,哪還願多出事端?!

  「去請姨太太來,我有事找她!」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8:32 PM

第八十八章:對策

  「走了?」太夫人坐在蕭延箏房裡,抬眼去看吳媽媽,吳媽媽就點點頭回道:「是,奴婢瞧著臉色可不好看!」

  太夫人就冷冷一笑:「不好看又如何……我答應析華,是覺得六小姐不錯,她竟是不聲不響自己定了八小姐,如今侯府正是多事之秋,八小姐那麼個小人怎麼能陪著延亦去扛起侯府這龐大的家業!」

  吳媽媽就贊同的點點頭,她也覺得佟府實在太得寸進尺了,想了想她又道:「太夫人和佟大太太做親家九年,又和已故二夫人相處九年,奴婢對她們母女也了解甚多,以奴婢看,佟大太太既然把話說出了口,又先斬後奏的先定了六小姐的親事,想必不會輕易妥協!」

  佟大太太她不敢說了解,可是二夫人她卻清楚得很,那一身的心眼和手段,不是和佟大太太學的,又是來自哪裡?!

  「不會妥協?」太夫人就笑了笑:「那便讓她去鬧!」她倒要看看,佟張氏能做出什麼事來!

  蕭延箏坐在旁邊安靜的聽著,等太夫人說完,她似乎也聽明白了一些,就皺著眉頭和太夫人道:「這麼說……府裡傳的話是真的?娘真的答應二嫂,從析秋和八小姐之間選一個做我的新二嫂?」

  大太太就微微點頭:「你也大了,知道到也無妨,不過這件事未定也不用聲張!」蕭延箏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忽然眼睛一亮就道:「那麼說,娘本是有意析秋的,可是佟家太太卻定了八小姐,所以您今兒才在我這裡坐了一上午,就是為了避開佟家太太的?」

  「鬼機靈。」太夫人呵呵笑著,忽又沉了臉:「這件事暫時不要和你二哥說,免得他多想!」正說著,蕭延亦自門外走了進來:「什麼事不讓我知道?」他掀了簾子大步進來,太夫人見到他就笑道:「真是說你,你就到了!」

  蕭延亦微微笑了起來,又去問太夫人:「娘和二妹妹正在說什麼?」太夫人目光一閃沒有急著回答,蕭延箏卻接了話回道:「正說您的親事呢。」

  蕭延亦就是臉色微微一變,又看向太夫人,太夫人知道自己兒子向來聰明,事情但凡提了頭,他只要細想一想就能想到其中原委,太夫人就頓了頓,把大太太剛剛在她房裡說的話,轉述給蕭延亦聽:「我不想與她爭執什麼,便藉口老五房裡有事,就到延箏這裡來避一避!」

  蕭延亦臉色沉了下來,緊緊皺著眉頭去問太夫人:「可說了六小姐定的哪一個府上?」太夫人就皺著眉頭去想,吳媽媽就笑著道:「說是原山東布政司洪大人府上的嫡子,也不知怎麼樣,說是這兩天就定親!」

  洪大人?蕭延亦沒有印象,他冷著臉沒有說話,太夫人就想轉移話題,問道:「朝中如今怎麼樣?」蕭延亦收了心思,去回太夫人的話:「宣同董坤達回來了,恐怕這些日子不會安生。」

  太夫人一驚,就問道:「怎麼說?可是為了福建戰事?」蕭延亦點點頭:「有人發現,大哥當時走的那條路的路邊,落一柄彎刀,那把刀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二皇子的岳家在福建的一個冶煉廠所治……二皇子正為這事去了宮裡。」

  二皇子的岳家?太夫人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至極,她半傾了身子去問吳媽媽;「我聽說二皇子妃臨盆在即,生了沒有?」吳媽媽就搖著頭回太夫人的話:「應是沒有,若不然該有喜報送來才是。」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來,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三皇子必定會抓住不放了!」看來宣寧侯府又將會被捲入漩渦之中了:「宮裡皇后娘娘可有什麼動靜?」

  蕭延亦就微蹙了眉頭,淡淡回道:「皇后娘娘昨晚傳了太醫,說是胸口窒悶,要沐浴吃齋四十九日,為天下百姓祈福!」太夫人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不過是藉口罷了,這麼些年還從未聽過她信佛!」

  蕭延亦沒有說話,如今局勢微妙,如緊繃著的弦,彷彿只要一點輕輕一碰,就會引發轟然大波,他知道這局勢要動是必然之勢,不過是早或是晚罷了。

  太夫人喝了口茶,看著蕭延亦問道:「你辦事我放心,只是有句話我還是要和你說一說。」蕭延亦認真的點點頭,太夫人就道:「侯府正是休養生息之時,如今又被捲入漩渦之中,你在朝中定要忍得住這一時,斷不可貿貿然做出任何決定,你可知道!」

  「娘!」蕭延亦回道:「這件事我心中有數,雖福建戰事事關大哥,我們必須會去查個水落石出,但現今穩住家中才是重中之重,兒子明白!」太夫人就放心的點點頭。

  這時門外蕭延亦的常隨就隔著簾子道:「侯爺,錢大人來了!」蕭延亦聽著就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聖上留了他在宮中,此刻來怕是有要事,我去一去!」太夫人就點頭道:「去吧!」蕭延亦就由吳媽媽掀了簾子出去。

  東昌伯錢忠長的胖胖的,看上去比蕭延亦略長了幾歲,一見蕭延亦進來就笑著站了起來,對身邊作陪的蕭四郎道:「你二哥這笑容以往便就迷住了萬千女子,如今這勢頭只會越來越猛,看得我好生嫉妒。」

  蕭延亦搖搖頭沒有說話,蕭四郎卻捧著茶盅眉梢一挑回道:「我可聽說你昨夜又抬了一位進府,這半年已經是第三個了吧,該換我們嫉妒你才是……」錢忠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正要謙虛一番,蕭四郎卻是話鋒一轉:「嫉妒你得了嫂夫人那樣大度賢惠的夫人!」

  錢忠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就指著蕭四郎和蕭延亦說話:「老四這麼多年依舊不改,但凡說話總有一句能戳中你的痛處,讓你連反擊都無力!」

  蕭延亦就微微笑著,看著錢忠問道:「你從宮裡直接來的?」錢忠收了嬉皮笑臉的樣子,認真的道:「皇上將董坤達查的案宗扔在了二皇子臉上,讓他回去自己看!」蕭延亦和蕭四郎就雙雙眉頭一蹙,這麼說皇上是相信了董坤達,開始懷疑二皇子了?

  蕭四郎就緩緩撫摸著杯盅沒有說話,蕭延亦和錢忠又說了幾句,錢忠就站了起來:「府裡還有事,我先走一步!」蕭延亦沒有留他,送他到門口又讓常隨送出府。

  他轉回頭,和蕭四郎對面坐在黃花梨木高腳扶手椅上,兩人沉默了半晌,蕭四郎忽然開口道:「你的親事怎麼樣了?」蕭延亦一愣,沒想到四弟會問這事,他向來不會關心這些,他露出錯愕的表情看著蕭四郎,蕭四郎就眉梢微挑道:「聽府裡下人們說的。」

  原來如此,蕭延亦就答道:「佟大太太和母親生出了分歧,怕是有一番周折!」蕭四郎就皺了皺眉,卻突然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邊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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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正和姨太太在說話:「你今天就寫信給洪家,讓他們找了媒人來提親,盡快把婚事定下來。」姨太太就驚訝的看著大太太:「姐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去侯府與太夫人沒有談成?」

  大太太就冷冷笑著道:「說是看中了六丫頭,嫌八丫頭年紀小!」姨太太就嘆了口氣,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她勸大太太道:「那您有什麼打算?」侯府的親事最重要,若太夫人執意要娶六丫頭,也不是不可,都是庶出的,六丫頭和八丫頭本質上沒有分別。

  大太太就目露厲光,握著茶盅道:「這是華兒臨終囑託,她既如此定就必然有她的原因,況且,我也覺得八丫頭比六丫頭合適。」

  「姐姐!」姨太太皺著眉頭道:「您可想過,若是太夫人不退讓呢?前侯爺的死雖讓侯府有些傷筋動骨,可皇上不還封了他一等忠勇侯,榮威大將軍麼,雖只是頭銜並無實權,但足以說明侯府無論如今看著如何,可根基還在,你總不能為了這件事,去得罪了太夫人,最後大家弄的不歡而散,婚事不但成不了,反而變成了仇家,這豈不是得不償失!」若是換做平日姨太太不會和大太太說這樣的話,她心裡清楚得很,無論佟府誰嫁過去都與她無關,但前提是,侯府這門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事決不能丟!

  大太太沒有說話,姨太太心裡也沒了底,不知道她作何打算,過了半晌大太太終於開了口:「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你不要再說了。」依舊是一意孤行!

  姨太太心裡就暗暗搖了搖頭!

  姨太太當日就寫了信由佟慎之借了兵部的郵道回了山東,過了五日後便收到了回信,洪大人果然很高興,當即說請了楊夫人做媒,上佟府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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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雁小步跑著回知秋院,臉色白的毫無血色,她呼呼喘著氣和析秋道:「小姐……那位楊夫人又上門了!」析秋眉頭略蹙,楊夫人?春雁等不及她去想楊夫人是誰,就立刻解釋道:「就是上次府裡唱堂會時來的那位楊夫人。」

  析秋微微怔住,佟析言和任府定親後,她曾一次聽房媽媽和大太太說話,說起姨太太生了大太太的氣,說得罪了徐大人的上司,山東布政司洪大人……而當日楊夫人來時,就是為了洪公子和佟析言的婚事。

  沒想到過了一年,大太太和姨太太竟又重新提起這門親事!

  她露出譏誚的笑容來,看來大太太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春雁見析秋依舊是冷靜從容的樣子,就拉著她道:「小姐,您快想想辦法,您難道真的讓大太太把您嫁去山東?」析秋略蹙著眉頭,大太太這樣急切,看來那日去侯府和太夫人並沒有談好,所以她才急著把她嫁出去,這樣一來太夫人在佟府的親事上,就沒了選擇?

  真是可笑!

  析秋抓住春雁的手,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明天一早,你再去一趟普濟寺,請普寧師太三日後到府裡來!」春雁知道,析秋這是有了對策,就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春雁慌忙的下去準備,析秋就沉默的坐在炕上,忽然門簾子一掀,夏姨娘匆匆走了進來,她臉色泛白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跌跌撞撞,析秋一驚就急忙起身迎了夏姨娘:「姨娘,您怎麼了?!」她又朝屋裡整理箱籠的司杏喊道:「快倒杯茶來。」

  「姨娘!」析秋將夏姨娘扶坐在炕上,握著她冰涼的手問道:「我去讓大太太給您請大夫來,您可是心絞痛又犯了?」說著她就要起身,夏姨娘一把拉住她,緩了口氣道:「六小姐……我沒事!」

  析秋回身看著她,接過司杏遞過來的茶餵夏姨娘喝了些,她臉色好看了些許,析秋見她無事才放了心:「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夏姨娘就握住析秋的手,析秋還能清晰的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六小姐,秀芝剛剛和我說,她聽梅姨娘房裡的丫頭在議論,大太太要把你嫁到山東去,八小姐則嫁去侯府續弦,可是真的?」

  析秋眉頭一擰,夏姨娘終歸還是知道了,她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夏姨娘一見她做出肯定的答覆,眼眶立刻就紅了起來:「你可知道那山東洪公子是什麼人,你絕對不能嫁到山東去!」

  析秋安撫的給她順著氣,夏姨娘就按住析秋的手:「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依了大太太,我現在就去給你父親寫信,把這件事告訴他!」她說著就迫不及待的站起來要回去。

  夏姨娘從未這樣,永遠似水流一般,勻速的做著任何事,析秋心疼的抱著她,搖頭道:「是女兒讓你擔心了!」她又抬起來頭,與夏姨娘對視:「這件事不用告訴父親,當初大太太為三姐姐定洪公子時,父親就沒有反對,您又有什麼把握,父親對我會比對三姐姐更加上心?!」

  夏姨娘愣住,析秋就微微笑著道:「您不用擔心,女兒心裡有數!」夏姨娘此刻已方寸大亂,女人的婚事是一輩子的大事,她總以為大太太好歹能給析秋選一門正常的親事,不論富貴不論身份,對方至少是個正常人,沒想到卻是個……

  「那我們就去爭一爭,讓大太太把你嫁到侯府去,不管怎麼說洪公子是絕對不能嫁!」析秋按著她的肩膀:「姨娘,姨娘!」她蹙著眉頭道:「您聽我說……侯府的親事不用爭!」

  夏姨娘就驚訝的看著析秋,滿臉的不解!

  這邊析秋在和夏姨娘說話,那邊梅姨娘和八小姐母女也正在說話,梅姨娘就笑眯眯的靠在椅子上,看著佟析玉道:「我總算沒有白在大太太面前伏低做小這麼多年,如今侯府的親事總算落在你頭上了!」她捂著嘴脣壓抑著笑聲大笑了起來:「我倒要瞧瞧,往後府裡還有誰敢小看我們母女!」

  佟析玉羞紅了臉,垂著頭道:「姨娘,這婚事還沒有定呢,若是被旁人聽到,會笑話我的。」

  梅姨娘渾不在意的擺擺手,胸有成竹的道:「你沒瞧見今兒楊夫人來了?楊夫人這是提親呢,六小姐的親事一旦定下來,那府裡還能有誰和你去爭!」

  佟析玉滿臉酡紅,腦中就浮現出蕭延亦溫潤如玉的樣子,往後他就是自己的相公了嗎?她不敢相信,可這卻又是真的!

  「對了!」梅姨娘一下坐直了身體,佟析玉一驚問道:「怎麼了?」梅姨娘就握著手對佟析玉道:「我要把我這些年的攢的頭面首飾和銀錢都準備準備,宣寧侯府是高門大戶,府裡光是打賞下人用的就是八分的銀錁子,大太太那邊不能指望她給你準備多少嫁妝,所以姨娘要好好給你算計算計!」她說完就忙忙叨叨的進了內室,在裡面一通找……

  佟析玉看著梅姨娘忙碌的背影,就微微笑了起來:「那您忙著,我去三姐姐那邊坐坐。」說著她便出了門,一身石榴紅的川紅對襟褙子,如火般耀眼奪目,一路走過,府裡的下人皆是低眉順眼和她問好,佟析玉背脊挺的直直的,目不斜視一路穿過花園回了西跨院。

  守著角門的婆子一見八小姐過來,就笑著迎上去:「八小姐,這一大早你這是去了哪裡?」說著又從身後拿出把傘出來:「雖說才三月,可這日頭曬了也悶得很,奴婢給您撐著傘!」

  佟析玉目光微微一跳,就笑轉了身看著婆子道:「那勞煩您了!」說著,由丫頭扶著進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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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眯著眼睛怒道:「虧她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竟散布謠言讓人人都知道延亦和佟氏女定了親!」這件事連婁老太君都知道了,想必這京城人人都知道了!

  吳媽媽坐在一邊,從馬車的車壁暗格上,取出茶壺給太夫人倒了杯茶,也是鐵青著臉色,太夫人接過茶喝了一口,兩人沉默的回了侯府,太夫人下車時,正遇到從裡面出來的蕭四郎,她站在門口看著他怒道:「這幾日都沒見著你,你在忙什麼,你二哥那裡事情那樣多,你也不想著幫一幫他!」她說完,又想到這次侯府爵位能順利拿到,老四的功不可沒,語氣不由又軟了軟:「你也多在家呆呆,別總往外跑!」

  蕭四郎眉頭就略蹙了蹙,復又回道:「佟府的事,您怎麼處理?」太夫人一愣,奇怪老四怎麼管起這事,就聽蕭四郎又道:「外面謠言四起,說您答應了二嫂,定佟氏八女為續弦,親事都定下來,可是真的?」

  一提這件事,太夫人就露出怒容來:「宵小之作!」

  蕭四郎就點點頭,忽有道:「我去一趟東昌伯府!晚點回來。」說完,又是匆匆出了門,太夫人就愣看著他,又回頭問吳媽媽:「老四這是在向我交代行蹤?」吳媽媽就捂脣笑了起來:「是,太夫人!」

  太夫人的眼角,就露出一絲笑容來。

  吳媽媽問道:「可要換軟轎?」太夫人就擺手道:「不用,你陪我走走吧!」太夫人就沒有說話,和吳媽媽兩人在小徑慢慢往回走!

  「太夫人,您要答應佟大太太娶八小姐回來嗎?」吳媽媽扶著太夫人邊走邊問道:「如今滿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二爺定了親家八小姐,若是……對二爺的名聲也有影響!」

  太夫人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來:「她以為這樣就能迫我答應?她也太不把宣寧侯府當回事了。」她頓了一頓又道:「佟家大公子在翰林院吧?」吳媽媽想了想就點頭道:「是!聽說很得劉大學士賞識,明年散館怕是要留在翰林院裡。」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稍後去庫房裡,將延炙在苗疆帶回來的苗藥,給劉學士夫人送一些去,就說佟家最近事多,佟大公子又是家中的頂梁柱,還是放他一些假比較好!」

  吳媽媽一驚,就問道:「這成麼?佟二老爺可是在吏部……」大夫人就胸有成竹的擺擺手:「他手再長也伸不到翰林院去,再說,他當年可是踩著翰林院那些同僚肩膀爬上去,裡面留下的那些人又多是些書呆子,最不會變通的,能有幾個人賣他的面子。」吳媽媽就認同的點點頭,太夫人又道:「你下午去把錢夫人找來,我有事找她!」說著她又嘆了口氣:「佟家這門親事是要不得了,只是可惜那位六小姐……」

  吳媽媽想到六小姐的模樣,卻定了洪家那樣的人家,也重重嘆了口氣……到了下午錢夫人就到了侯府,太夫人見到她就開門見山道:「這次來,可是有事要麻煩你!」

  錢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您有事儘管吩咐我去辦,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太夫人就微微笑了起來:「上次你說你娘家有位侄女,今年多大了,可及笄了?」

  錢夫人目光一閃,頓時亮了起來,上去湊在太夫人面前挽著她的胳膊問道:「今年八月及笄,長得也是好相貌,我正四處打聽,想給她尋門親事呢。」

  太夫人就微微點頭,笑著道:「若是得空,改明兒你把她帶到府裡來坐坐,讓我也見見!」錢夫人一愣,她和太夫人之間一向親近,也沒有太多的忌諱就問道:「外面不是說您和佟大太太……」太夫人就擺著手打斷她的話:「她當我是和過去一樣,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哼哼……這次我偏不要這臉!」如今丟的只是面子,若是依了她那連裡子也失了!

  錢夫人就笑了起來,挽著她的胳膊道:「您可沒有丟面子,這京城裡頭誰不是人精,我婆婆一聽這話,當時就說您這次恐怕要動大怒了……」太夫人也笑了起來:「就你們婆媳最機靈!」說著一頓又道:「你和欽天監的王大人的夫人相熟,可有這事?」

  錢夫人就點頭道:「是,我們在娘家時曾是手帕交!」太夫人就點點頭道:「恐怕還得麻煩你一件事。」

  「你說。」錢夫人洗耳恭聽的樣子,太夫人就道:「兩日後壽寧伯婁老太君府上要辦賞春宴,你請了王夫人與你一同去吧,到時候多和那些夫人聊聊……」錢夫人向來聰明,一聽太夫人這麼說就驚呼一聲道:「您是讓王夫人去說,延亦和佟氏八小姐八字不合?」

  太夫人就讚賞的點點頭,又嘆氣道:「這是也下下策!」錢夫人不由暗暗搖頭,那位佟大太太她瞧著也是聰明人,怎麼就做了這樣的糊塗事,太夫人早點跟著老侯爺出征打戰,那是親手殺過人的,侯府這些年又是浮浮沉沉,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又怎麼會怕這樣上不得檯面的伎倆!

  兩日後,壽寧伯府上賞春宴上,王夫人果然按照太夫人所說,將蕭延亦和佟析玉八字不合的事傳了出去,大太太聽到時頓時氣了倒仰,正收拾了衣裝要去蕭家見太夫人,適時佟慎之又從館裡回來,大太太驚訝的看著他問道:「我記得你是月底休沐,怎麼今日也在家中?」

  佟慎之就淡淡的回道:「劉學士說我家中近日事多,著令我放假幾日!」大太太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放假幾日?難道劉學士這是警告佟慎之,若是下一次是不是就徹底放假了?

  她不敢相信,佟慎之可是天子門生,除了皇上誰有資格去讓他們回家?她氣得手指抖個不停,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佟慎之卻是繼續問道:「您為六妹妹定了親事?」

  大太太皺著眉頭,漫不經心的回道:「定了,明年六月!」等佟析硯嫁了,就是析秋!

  佟慎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我聽天青說,那洪公子在登州可是無惡不過的紈褲子弟,也就這兩年腿腳不便歇在家中,可也不得閒,日日尋了三五好友在家中作樂,洪府三五日便有下人抬出去,這樣的人家……您怎麼能把六妹妹嫁過去?」大太太心裡正窩著火,一聽連佟慎之也責怪她,就怒從心起正要說話……這時門簾子掀開,露出析秋笑意吟吟的面容,她小步走了進來,朝大太太福了福道:「母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8:44 PM

第八十九章:惡鬼

  析秋進門見佟慎之也在,便朝他屈膝行了禮:「大哥哥!」

  佟慎之看向她,清瘦的面容上一雙眼睛如流水般清澈明亮,清清淡淡站在那裡看著自己,他朝析秋微微點頭,喊了聲:「六妹妹。」大太太壓了心中的怒火,也轉頭看著析秋,語氣淡淡的問道:「有什麼事?」

  析秋彷彿沒有感覺到房間裡氣氛的詭異一般,笑著道:「司榴前幾天滿月了,我想請她到府裡來坐一坐,她的兩個孩兒我也沒見過。」她說著垂了臉:「往後見的機會也少了……」

  大太太目光一怔,忽然想起來,自從給六丫頭定了親事以後,她一直忙著侯府的婚事,還沒有和她正式說過,想著她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指了指面前的繡杌對析秋道:「坐下說。」正在這時,代荷端著茶托進來,析秋就接了茶盅奉給大太太,才在她指著的繡杌上坐了下來,大太太喝了口茶又道:「聽說前段時間劉太醫日日到府裡來給你治腿?現在可好些了?」

  析秋的目光就落在那杯茶上,聽大太太說話她微微挑眉,這是大太太第一次過問她腿的事,想了想她道:「好多了,現在已不大疼了。」

  大太太就點點頭:「腿好了就行。」又想到就是因為析秋的腿疾,蕭延亦請了太醫來給她看病,所以才引起佟析華一連串的病發最後病逝,她心裡泛酸,又升起一股怒意來,側開眼睛對析秋道:「往後你也不用日日來請安,旁的人也不要多見,就在房裡繡嫁衣吧。」

  析秋垂了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層淡淡陰影,她輕輕嗯了一聲:「女兒知道了。」大太太就滿意的點點頭:「你回去吧,我和你大哥哥還有話說。」

  析秋應是,佟慎之默默看著,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握在手裡的茶杯燙得他手心微疼,他看著析秋站了起來,滿面失落的樣子,連和大太太行禮都忘了便出了門,大太太便冷哼一聲道:「若非因她,你大姐姐也不會……」如今竟是把責任都歸攏到析秋身上,佟慎之聽著忽然拂袖而起,面無表情對大太太道:「我出去一趟。」大太太一愣就看著她,含著一絲不悅道:「你站住!」她說著走到佟慎之面前:「我陪你去一趟劉學士府,明年就要考核,你總不能一直不去館裡吧?!」大太太對他的期望很高!

  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聲音毫無波瀾:「我心中有數!」說完,轉了身便出了門。

  大太太氣的扶住椅背呼呼喘著氣,又覺得頭暈砰的一聲坐倒在椅子上,房媽媽走了進來,要給她順氣她擺著手道:「我沒事。收拾收拾隨我到侯府去!」房媽媽沉默的點點頭,又面露猶豫的勸道:「奴婢聽說錢夫人昨日把娘家的一位侄女領去侯府做客了……」太太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又如何,析華臨終所托她可是答應的,如今總不能食言而肥吧!」

  房媽媽沒有說話,就陪著大太太去了侯府,她沒有進門只在太夫人的院子外面稍等,裡面大太太和太夫人說話聲壓得很低,不過片刻功夫大太太就怒容滿面的走了出來,房媽媽趕緊上去扶著她:「太太您沒事吧!」

  大太太只覺得頭暈目眩的,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她捂著胸口搖頭道:「回去再說。」房媽媽就小心翼翼扶著她上了軟轎,又上了佟府的停在二門的馬車,房媽媽立刻給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過去喝了一口,忽然胸口的氣翻了出來,來不及讓房媽媽找痰盂,俯身便大吐起來……

  房媽媽嚇得面無血色,一邊給大太太拍著後背,一邊喊駕車的婆子道:「去請胡大夫去府裡。車駕的穩一些!」

  跟車的婆子一聽,便俯身應是趕忙落了一步,拐了去旁邊小巷,跑著去找胡大夫。

  這邊大太太吐了一陣,將早上吃的都吐了個乾淨後,總算緩了口氣,她閉目靠在車壁上,只覺得天旋地轉,雙腳如踩在棉花上一樣,手也無力的垂在一邊。

  房媽媽的心砰砰的跳,她跟了大太太這麼多年,大太太的身體一直保養得很好,還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她扶著大太太道:「您快躺著歇一歇,就快到府裡了。」

  大太太彷彿沒有聽見,就鼻尖哼哼了兩聲。

  析秋出了智薈苑,由春雁扶著慢慢走在佟府的小花園,春雁緊蹙著眉頭滿臉的忐忑不安,析秋就轉頭看著她道:「是不是還在擔心婚事?」春雁沉吟了半晌,才回道:「小姐,來總管說從京城去登州,途徑一座叫泉城的地方,聽說那裡很美……」析秋聽著一驚,也詫異的看著春雁,以往只在司榴的嘴裡聽過逃走之類的話,卻沒有想到今天從春雁的嘴裡也聽到這樣的話來。

  「春雁!」析秋停下裡握著她的手道:「我不會嫁去登州的,即便是去也會把你們都安排好!」春雁就搖著頭,眼淚落了下來,紅著眼睛道:「不……小姐去哪裡,奴婢便去哪裡。」

  析秋就微微嘆了口氣!

  春雁擦了眼淚,就看著析秋手裡拿著一個荷包,她就疑惑道:「小姐,您怎麼把太夫人送您的藥帶出來了?」前日太夫人突然派了人給析秋送了兩帖膏藥來,春雁當時滿心以為,是太夫人給六小姐的暗示或者含有別的意思,就和送藥來的媽媽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太夫人要去給一位姓劉的學士家送藥,正巧見庫房裡有兩帖治風濕的苗藥,就讓人給析秋送來了。

  說是沒有尋著苗醫,太夫人心裡一直惦記著……

  春雁聽著心裡微微失望!

  析秋看著手裡的荷包,就狀似無意的放回腰上,笑著道:「就覺得這香味很好聞,才帶著出來了……」春雁沒有多想,就陪著析秋慢慢往回走,路過西跨院的角門,就直接拐了彎去了佟析硯的院子,代絹正守在院子門口,一見析秋進來就立刻跑到房裡去,代菊迎了過來:「四小姐剛剛從您院子回來,聽說您去了大太太那邊,就特意讓我和代絹守在這裡,若是看見您就定要請您進去坐坐。」析秋就微微笑著點頭:「有勞兩位姐姐了!」代菊就笑著扶析秋進了門。

  佟析硯從暖閣裡迎了過來,她穿著素色的衣裳,通身沒有半點首飾,瘦瘦的面色彷彿染了一層蠟,沒有半點光澤,見到析秋,佟析硯就拉著她的手道:「聽說母親給你定了親事?是山東洪府的?」

  析秋就點點頭,佟析硯頓時紅了眼睛,拉著析秋就走:「走,我陪你去找母親,一定要讓她把這婚事退了!」析秋回拉著她搖頭道:「沒有用的,母親和洪府都過了庚帖,怎麼會輕易退婚。」

  佟析硯就抱著析秋哭了起來:「那我們就寫信讓父親回來,母親只聽父親的話。」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先不著急,我想和你說說話的。」

  佟析硯就收了哭勢,兩人進了暖閣坐在炕頭上,熄了的炕上鋪著薄薄的天藍色姑戎氈毯,房間裡依舊是書卷濃濃,只是比起以前少了許多生氣,析秋看著佟析硯道:「你又瘦了!」

  佟析硯垂了臉嘆了口氣,回道:「這些不過是皮肉罷了,隨它去吧!」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析秋想了想勸道:「我見周夫人舉止優雅端莊,談吐不俗,周公子如今又點了庶吉士,和大哥哥一起在翰林院中,就連大哥哥對他都是讚賞有加,想必此人必是不錯的,你又何必心裡總放不下……」她對佟慎之看人的眼光非常相信,但凡他願意交往走的近的人,想必人品都不會有大問題!

  佟析硯根本不在乎,面無表情道:「我曾說過,既不是嫁他,那換成誰與我而言都無所謂!」析秋還想說什麼,佟析硯卻轉了話題道:「我們來給父親寫信吧!」她覺得大老爺回來,定會勸著大太太和洪家退親的。

  析秋卻不報希望,卻又不忍打消她的希望,就笑點頭道:「好!」兩人去了書房,佟析硯就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句的將最近家裡發生的事,寫在信中,等寫好了又讓代絹直接拿去給來總管。

  她這才鬆了口氣,拉著析秋道:「父親一定會回來的!」析秋笑笑並沒有接話,而是道:「我今晚就睡你這裡行不行?我一個人睡不著。」

  佟析硯點頭不迭:「好!」就拉著析秋的手:「我們好久沒一起睡了,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析秋也笑著點頭,兩人在佟析硯房裡吃過午飯,這邊去送信的代絹匆匆跑了回來,臉色不大好看:「四小姐,六小姐……大太太回來了!」

  「怎麼了?這樣慌慌張張的。」佟析硯不以為然,大太太出門她是知道的,代絹卻急著回道:「聽守門的蔡婆子說,大太太在回來的路上暈倒了!」佟析硯驚的站起來,拉著代絹道:「怎麼好好的暈了,可請了大夫?」

  代絹點點頭:「說是去請胡先生了!」佟析硯就急急忙忙下了炕穿鞋,析秋也隨著她起身,代絹和春雁兩人各自幫著自家小姐穿了鞋,析秋己吩咐代菊道:「去二房把大太太病了的事告訴二夫人。」代菊沒有多想就點頭出了門,春雁和代絹就扶著她們匆匆往外走:「四姐姐別著急,母親身子一直好得很,可能是這幾日累了也說不定。」兩人出了門,就在角門邊碰見佟析玉和佟析言,佟析玉見到析秋就微微露出笑容來,屈膝福了福道:「四姐姐,六姐姐。」

  析秋點點頭還了半禮,佟析玉就上來挽著她的胳膊道:「聽說母親給您定了親事,我一直不得空去給您道喜!」析秋還未說話,佟析言就掩袖而笑道:「沒想到我和六妹妹真是有緣分呢!」

  是在說,任家的親事原是是析秋的,卻最後定了她,而山東洪府的婚事原是她的,卻兜兜轉轉落在析秋頭上!

  析秋就笑看著佟析玉回道:「謝謝八妹妹,或許等過幾日姐姐也要和你道喜呢。」佟析玉眼睛一亮,滿臉的緋紅嬌羞的笑了起來,析秋又轉臉回佟析言的話:「俗話說千年修得同船渡……我們今生做了姐妹,可不就是緣分!」

  佟析言就呵呵笑了起來:「那到是,我們姐妹如今可都定了親事,再等些日子可就各奔東西了……」她看著析秋:「我和四妹妹八妹妹倒還好,都留在京城,唯獨你卻嫁去那樣遠的地方,便是想見一面也難得很呢。」

  析秋就笑著回道:「山東倒也不遠,不過,想必把姐姐嫁過去也忙得很,不然,您若沒事時去看看我也是方便的。」任雋三兩日不著家,可不要忙得很!

  佟析言鼻尖冷哼一聲,甩了袖子走在前頭,佟析硯心裡著急,大太太也無心和她說話,就並著析秋四個人匆匆去了智薈苑。

  院子裡,梅姨娘,夏姨娘並著佟敏之正站在外面,佟析硯匆匆跑了進去拉住正端著水盆出來的代荷問道:「大太太怎麼樣了?大夫來了沒有?」代荷就點頭回道:「大太太醒了,大夫也來了說是肝氣鬱結,肝火上亢,開了藥說是靜心養著,不宜太過操勞……」

  佟析硯就鬆了口氣,率先進了門,析秋回頭看了眼夏姨娘,也隨著佟析硯進了房裡,大太太正躺在床上,頭上敷著毛巾臉色有些發青,房媽媽端著藥正一勺一勺餵著,佟析硯看見就紅了眼睛,大太太一直是意氣風發精神飽滿的樣子,冷不丁見她這樣,她心裡頓時堵著難受,撲在大太太身上哭著道:「娘!」

  大太太拍著她的後背,聲音裡透著虛弱:「我沒事。快別哭了。」

  梅姨娘就走了過去,接過房媽媽手裡的碗去餵大太太藥:「太太這些日子也太辛苦了,就是身子骨再好,也總有個疲累的時候。」又笑容滿面轉道去安慰佟析硯:「四小姐也不用擔心,大夫都說了太太只要靜心養著就沒事了。」

  大太太靠在床上,目光落在站在佟析硯身後的析秋身上,又去看佟析玉,她想到太夫人說的話:「親家太太,你我親家這些年,我為人如何對析華如何,想必你心裡自是清楚,沒錯,我是答應析華娶佟氏小姐過府照顧鑫哥兒,為了鑫哥兒我旁的事情也不去計較,可您若是一意孤行定八小姐,那恕我不能答應!」

  太夫人說的斬釘截鐵,眉宇間英氣颯爽,她直到此時才想起來,許多年前太夫人陪著老侯爺征戰苗疆,殺敵萬千的事……這一步棋,難道真的是她走錯了嗎?!

  大太太尤不死心,六丫頭的婚事是她定的,她怎麼可能左右反覆又去退婚,況且,析華可是去世前特意囑咐她,定要讓八丫頭嫁去侯府。

  她還想再說什麼,太夫人已經喝令吳媽媽送客,大太太被堵了一肚子的氣,氣呼呼的出了門。

  太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說,若是換了六丫頭她就會答應?

  她看著佟析玉,佟析玉似乎覺察到大太太在看她,便紅著眼睛默默的落著淚,不知為何大太太看著她便是一陣煩躁,皺著眉推開梅姨娘手裡的勺子道:「我這裡有房媽媽己行了,你帶著八丫頭先回去吧。」三小姐,六小姐,夏姨娘可都在這裡,大太太卻獨獨讓她們母女出去。

  梅姨娘一愣,沒有從大太太突然轉變得態度中反應過來,佟析玉也是呆呆的站在那裡,大太太就擰著眉頭滿臉的煩躁,房媽媽見著就委婉的去勸梅姨娘:「姨娘和八小姐先回去歇吧,大太太這裡有奴婢在。」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梅姨娘的面子下不來,佟析玉就紅著眼睛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梅姨娘就追了出去,在門口拉著佟析玉:「哭什麼,免得讓人瞧見笑話。」

  佟析玉就抽抽泣泣不說話,梅姨娘越想越不對,大太太去侯府回來就病倒了,對她們母女的態度又變成這樣……難道,侯府的婚事有什麼變化?!

  她拉著佟析玉,匆匆去了二門,拉著守門的蔡婆子問道:「早上是誰跟車去侯府的?」

  蔡婆子今兒沒有喝酒,腦子也清醒得很:「是張婆子和王貴家的跟著的,姨娘可是有什麼事?」態度明顯不如以前殷勤!

  夏姨娘就附在蔡婆子耳邊問道:「你可知道大太太早上去侯府和太夫人都說了什麼?怎麼好好的病了?」

  蔡婆子目光一閃,就露出猶豫的樣子來,梅姨娘以為她不願說,就毫不猶豫的從荷包裡拿出五百貫丟給蔡婆子:「快說!」蔡婆子心裡不屑的哼哼了,臉上表情就有了微妙的變化:「奴婢也不大清楚,就聽說大太太和太夫人意見不合,這事兒恐怕……懸!」

  梅姨娘聽著心裡咯噔一聲,意見不合?大太太的意思一直都是嫁八小姐去,難道太夫人想娶的是六小姐,所以才和大太太意見不合?雖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可太夫人畢竟畢竟是侯府的太夫人,大太太便是再拿捏著,那也不可能擰得過太夫人吧?!

  她又想到大太太的樣子……

  這麼一來八小姐的婚事,豈不是黃了?

  她直直的站著,連日來的興奮和竊喜,頓時被衝的支離破碎,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了個盡,她站不穩頓時搖搖晃晃起來,蔡婆子一見就立刻腳下一動,不動聲色的退開一步,守門的其它幾個婆子,也紛紛朝後退開,一改前幾日的忝著臉巴結她們母女的樣子。

  佟析玉遠遠聽著,早就驚訝的目瞪口呆,她用帕子捂住臉,彷彿周圍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帶著尖銳的刺,扎的她渾身難受再也不能留在這裡,提著裙擺也不管梅姨娘然後,就匆匆跑了回去。

  梅姨娘雙腿一軟,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析秋和佟析言並肩站在大太太床前,夏姨娘就小心翼翼的去幫房媽媽端茶盤,大太太看著三個女兒,就道:「你們也都回去吧,我也清靜清靜。」佟析硯不放心大太太就道:「讓女兒陪著您吧!」大太太就正要說話,房媽媽就掀開簾子笑盈盈的對大太太道:「太太,二太太來了。」

  大太太就坐直了身子,對門外道:「快請進來!」話落,二太太就疾步走了進來,目露關切的去和大太太道:「怎麼好好的病了?大夫怎麼說?」

  房媽媽端了繡杌放在床前,析秋幾人和二太太行了禮,二太太就笑著坐了下來,大太太這才道:「也不是什麼病,就是這幾日累著了。」二太太聽著,臉上依舊是擔憂的樣子,可心裡卻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什麼累著了,分明就是侯府的親事出了岔子,好好的婚事卻因為她一意孤行,鬧到如今的地步:「大嫂也注意身子才是,這滿府裡這麼多人,這麼多事哪一樁離得開您,您若是病了可讓這些孩子們怎麼辦!」

  大太太就嘆了口氣,二太太就回頭看著幾位小姐道:「我和你們母親說說話,你們也都回去歇著吧。」大太太朝幾人點了點頭,析秋隨著佟析言,佟析硯站起身朝大太太和二太太行了禮,起身間她身上佩著的荷包卻不小心落在椅背後面,她毫無所察的隨著幾人出去,房媽媽也跟在後頭出了門,把門關上。

  「大嫂!」二太太就拉著大太太的手問道:「聽說你上午去了侯府?親事談得如何?可訂了日子?」侯府的親事,當年可是她的女兒佟析雪的,若非析雪身子不好早早去了,也不會落在佟析華身上。

  越是妯娌間,有的話就越不能說,大太太就笑著回二太太:「還沒有定,等定下來我告訴你。」二太太就低頭喝了口茶,又道:「老爺昨晚還和我說,大嫂這幾日又忙著六丫頭的婚事,又忙八丫頭的婚事,怕您忙不過來,就讓我跟著您後面打打下手呢,雖不一定能幫得上,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不是!」她說著一頓:「如今您又病了,指不定老爺回去要怎麼斥責我,大哥不在家,卻把您一人累著了,等他回來,我們夫妻也不好和他交代。」

  大太太眼睛眯了眯,臉色比起剛才越發的柔和:「哪敢麻煩你和二老爺,這府裡的事裡裡外外也就這麼些事,我雖是病了不還有房媽媽麼,再不濟幾個丫頭也都大了,這眼見就要出嫁,總要學著料理中饋才是!」

  二太太己掩袖而笑,點頭道:「大嫂說的言之在理,到是我多慮了!」話落,一副言之已盡的樣子,等晚上回去就滿臉不高興的和二老爺抱怨:「你讓我去問問大嫂,婚事可需要我們出面,我們一片好心她卻當成了驢肝肺,倒顯得我忝著臉求她似得。」

  二老爺也微微搖頭,這麼大的事大哥不在京城,可大嫂也該和他和慎之商量商量,她獨自做了決定也就罷了,可如今卻鬧成這樣,太夫人得罪了連慎之的課都被停了……

  大太太卻是不這樣想,她強撐著和二太太說了半天的話,終於送走了二太太,她便氣得變了臉色,一下子將床頭杌子上擺著的茶盅扔了出去,還不待她說話,便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倒在了床上,房媽媽扶著她順了半天的氣,大太太才鐵青著臉道:「她和老二這是不放心我呢,提醒我這婚事可不是大房的事,當初若非二房我們也得不了這麼好的親家,哼哼……怕我弄巧成拙壞了他們的大事!」

  「奴婢瞧著二夫人也不定有這意思,今兒太夫人話也沒有說死,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您先好好養著身子,只要您身子好了如今的困難都會迎刃而解的。」

  大太太就閉上眼睛靠在床上,房媽媽拿了湯匙去餵她藥,大太太喝了一口就擺著手道:「我頭疼,藥先放著你幫我揉一揉!」房媽媽就把藥放在一邊,替大太太揉著太陽穴,一小會兒大太太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到夜裡,大太太半夢半醒之間,就聽到安靜的院子裡,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聲響了起來,大太太從夢中驚坐起來,滿身虛汗的去摸床邊,喊房媽媽,房媽媽披著衣裳過來急忙點了燈:「太太,您怎麼了?」

  大太太就驚疑不定的道:「剛剛是什麼聲音?」房媽媽一臉疑惑,回道:「奴婢沒聽到什麼聲音,您是不是做噩夢了?」說著又給大太太在床頭溫著的茶壺裡倒了杯茶:「你喝口茶!」

  大太太就著房媽媽的手喝了口茶,靠在迎枕上滿臉困惑的道:「……我剛才明明聽到了。」房媽媽就笑著說:「府裡雖不敢說守衛森嚴,可婆子們一夜也要巡視七八次,若真有這樣的聲音,定是出了什麼事,這個時間該有人來向您稟報才是!」

  大太太聽著也覺得有些道理,便點點頭,房媽媽道:「你再睡會兒?天還沒亮。」說著就又扶著大太太睡了下來,大太太剛剛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十年前難產而死的柳姨娘的面容來,她披著頭髮穿著她抬進府時穿的那件粉紅色的對襟小襖,臉上流著滿臉的淚,哭著對她伸出手來:「太太,奴婢和四少爺來給您請安了。」

  大太太的目光就從她身上移到她的腳邊,果然就見柳姨娘手裡牽著一個孩子,只是那個孩子沒有手也沒有腳,正半浮在空中朝她飄了過來……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任何五官,只有一雙空洞洞的眼睛,像是無邊的深淵般將她整個人吸了進去……

  她驚叫著把手裡端著茶盅扔了出去,畫面一轉又變成王姨娘的樣子來,她日日吃著豬油拌飯,原來妖嬈的身段如今如水桶一般,精緻的五官被滿臉的橫肉堆疊在一起,只剩下細小的眼縫看著她,卻不是笑……而是帶著怒意的殺氣,王姨娘拖著肥碩的身子,不知從哪裡就拿出一把鋒利的尖刀來,對著她的胸口就刺了下來……

  「救命!」大太太驚叫一聲,就從夢裡醒了過來,這才發現剛才不過是個夢,她心有餘悸的捂著胸口,身上穿著的裡衣濕了個盡……

  第二日,三小姐,四小姐,八小姐都到智薈苑請安,唯獨缺了六小姐,大太太就問代荷道:「六小姐怎麼沒來?」

  代荷就笑著回道:「一早上春雁就來了,說是六小姐昨夜裡受了驚,一早上就發了高燒,特意來和您說一聲。」大太太就點點頭,並未放在心上,可代荷說完話卻自言自語道:「我也沒聽到什麼聲音,怎麼獨獨六小姐聽到了呢。」

  大太太聽著一驚,就喊住代荷問道:「你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什麼呢?」代荷轉過身,猶猶豫豫了半天,有些拿不準該不該說,房媽媽就蹙了眉頭:「太太問你話呢。」

  代荷聽著垂了頭,回道:「春雁說六小姐昨天半夜,就聽到院子裡有怪叫聲,聽的人毛骨悚然的,所以……六小姐可能被驚著了,一早上就病了。」她說完一頓又道:「奴婢就覺得奇怪,昨晚我半夜還起來小解的,卻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大太太臉色一變,房媽媽聽著心裡也突的漏跳了一拍,斥責代荷:「胡說什麼,好好的院子裡哪來的驚叫,六小姐昨晚定是聽錯了!」大太太卻擺手示意房媽媽不要說,臉上卻是滿臉的驚恐不安。

  佟析硯見大太太這樣,就上前按著大太太的手:「母親,您怎麼了?若是擔心六妹妹我一會兒去瞧瞧她,若是病的重了就請了大夫回來。」昨天六妹妹原是要睡她房裡,可從大太太這邊出去,兩個人又都沒了說話的心思,就各自回了房,一早上也不得空去看一看,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呢?!

  大太太彷彿沒有聽到佟析硯的話,雙眼無神的盯著頭頂的承塵,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

  眾人見大太太這樣,皆是一副不解的樣子。

  當天晚上,大太太又是如此,依舊是如昨晚一般從夢中驚醒,她一驚坐了起來,拉著房媽媽手就囑咐道:「快去六小姐那邊瞧瞧,悄悄的去也別驚動旁人!」房媽媽跟了大太太這麼多年,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就立刻穿了衣裳帶著兩個小丫頭,連燈籠都沒提匆匆去了知秋院。

  知秋院裡也是燈火通明,春雁和司杏兩人進進出出又是熱水,又是拿了髒衣裳出來,房間裡還有六小姐驚呼聲傳出來……房媽媽靜靜瞧著卻是出了一身汗……難道六小姐和大太太做了一樣的夢?

  房媽媽高一腳低一腳的跑回智薈苑裡,大太太立刻迫不及待的問她,房媽媽就道:「院子裡亂糟糟的,丫頭們都披著衣裳忙進忙出的,還拿了髒了的裡衣出來……奴婢瞧著六小姐確實像是受了驚。」

  大太太就緊緊皺著眉頭,握著房媽媽的手:「你搬了被褥來,和我一起睡吧!」房媽媽就面色沉重的點點頭,出去搬了自己的被褥鋪在床邊的腳踏上,和衣睡下。

  早上,六小姐果然沒有來請安,依舊是春雁傳的話,大太太臉色蒼白的靠在床上,只覺得周身的力氣像被抽了個乾淨,房媽媽就坐在床邊,看著大太太道:「太太,奴婢想著……要不要請普寧師太來一趟?」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終是點頭道:「也好,府裡最近諸事不順,請她來瞧瞧心裡也踏實些。」房媽媽聽著就點了幾個婆子,準備今日就去普濟寺跑一個來回,卻不料還未出門,二門的蔡婆子就匆匆跑來道:「房媽媽,普寧師太來了,說是路過我們府進來看看大太太。」

  房媽媽臉上一喜,急忙親自迎了出去,普寧師太依舊是一身灰色的僧尼袍子,見到房媽媽就行了禮道:「我路過貴府,特意進來瞧瞧。」房媽媽就笑著讓開道,和普寧師太並肩走在甬道上:「不瞞您說,我正準備讓婆子套了車去普濟寺請您呢。」

  「哦?」普寧師太目光一閃,就問道:「何事請我?!」房媽媽就揮退了跟在身後的小丫頭,左右看了看壓著聲音將大太太突然生病,又半夜噩夢連連,六小姐也被驚著的事情說了一遍:「連著兩夜都是如此!」

  普寧師太就變了臉色,臉色鄭重的四顧察看了一遍,又手拿著佛塵並不著急去智薈苑,疾步走到花園中站在佟府的中軸線上,掐指一算,房媽媽看著困惑連連就問道:「師太,可是瞧出什麼來?」

  普寧師太臉色不太好看,擰著眉頭道:「怕不是不乾淨的東西,而是大太太和六小姐,被惡鬼纏上了!」

  房媽媽聽著心裡就一驚,卻又疑惑,府裡這麼多人,為何獨獨大太太和六小姐被惡鬼纏上了?心思轉過,她就聽見普寧師太道:「帶我去大太太房裡走一遭!」

  「請!」房媽媽就領著普寧師太去了智薈苑,越接近智薈苑大太太的普寧師太的臉色就越發的難看,房媽媽也看的心驚膽戰,待進了大太太的臥室,普寧師太卻是進也不進,就在房門口燒了三刀符表紙,她跨著灰燼跨進了房裡。

  普寧師太進門和大太太寒暄了幾句,大太太就指著對面的椅子請她坐:「聽丫鬟說,您是自己來的,不知師太來府裡所為何事?」

  「今早我在山中打坐,忽見城中北方煞氣漫天,心知定有妖孽作祟於此方向,所以便循著煞氣一路下山,剛走到貴府門口那股煞氣便隱匿不見,所以我這才敲響了府門,冒昧打擾了!」

  大太太和房媽媽對視一眼,雙雙臉色巨變,普寧師太又道:「適才我一聽房媽媽說起您和六小姐的事,就明白其中原委,怕是太太和六小姐已被惡鬼纏上了。」她看著大太太問道:「太太是不是噩夢不斷,盜汗頻尿,頭暈目眩又四肢無力?」

  大太太就點頭不迭,普寧師太就雙掌合十:「阿彌陀佛!」大太太就目光灼灼的看著普寧師太:「師太可有辦法化解?!」普寧師太就嘆了口氣搖頭道:「恕貧尼無能,這惡鬼不為仇不為怨,貧尼也無能為力!」

  「師太!」大太太坐直了身子:「只要師太替佟府化解這災難,佟府願出五百兩為貴寺所奉佛祖重塑金身。」普寧師太就遺憾的搖著頭:「並非貧尼不願幫您,而是貧尼也無能為力,這隻惡鬼不為仇不為怨,如今之計想要收服他,只能尋著他自何處來又為何事留才可。」

  大太太一聽有辦法,立刻就面色一鬆:「還請師太施法,找出這妖孽的根源。」普寧師太就為難的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普寧師太在智薈苑與知秋院的軸線上,架了佛壇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往生經》才終於睜開眼睛,驚呼一聲指著東北方道:「惡鬼自此處來!」房媽媽滿臉高興:「那他來佟府又是為何?」

  普寧師太就又重新閉目,念經不斷,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才滿臉大汗的起身,扶著隨身伺候的小尼,臉色也是蒼白無力的樣子,回房媽媽的話道:「他說佟府欠他兩世姻緣,他來討屬於他的姻緣!」

  房媽媽聽著滿臉糊塗,顯然不明白普寧師太的意思:「師太,可有解法?」普寧師太就念道:「世間之事有因必有果,欠了他還他便是!」說完也不管房媽媽如何挽留,竟執意離去!

  房媽媽細細將普寧師太的話轉述給大太太聽:「說是在東北方!」大太太就閉上眼睛一言不發的靠在床上,直過了許久大太太才忽然睜開眼睛,驚呼一聲道:「難道是山東?山東又是在京城的東北方,師太又提到佟府欠了他兩次姻緣……」她頓了頓喃喃的道:「……那洪公子,可不就是兩次!」

  如今定了六小姐,所以厲鬼才纏著他們不放?!

  「可師太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又道欠他什麼便還他什麼……難道是要我們盡快把六小姐嫁過去?」還是說,要幫六小姐把這姻緣解開,方才能化解?房媽媽想不明白,況且那洪公子如今尚在,惡鬼又從何說起?!

  大太太卻是心中有數,像洪公子那樣為非作歹之人,便是未死也如行屍走肉,若談惡鬼她半點都不懷疑……她閉上眼睛揮手道:「你出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房媽媽就沉默的出了門。

  第二日大太太讓房媽媽請姨太太進門,說是要退了洪府的親事……佟慎之卻先姨太太一步回了府,緊隨其後二夫人也匆匆趕了過來,兩人臉色都不好看,佟慎之就皺著眉頭對大太太道:「昨晚,宮裡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將前太子府承寧郡主賜給了宣寧侯蕭延亦!」

  「承寧郡主?」大太太坐直了身子,直接問道:「那姑爺可接了旨?」

  佟慎之就擔憂的看了眼大太太,點了點頭,大太太就覺得胸口一甜,一口血便噴了出來,雙眼一黑倒在了床上。

  佟慎之和二太太請了太醫,直到下午大太太才悠悠醒了過來,一看佟慎之就紅了眼睛:「你去!去把蕭延亦給我找來,你大姐屍骨未寒,他竟又要娶妻,他怎麼對得起你姐姐在天之靈。」

  佟慎之沒有說話,當日皇后娘娘給大姐姐送三牲祭品去侯府時,他便有不好的感覺,一向對前太皇太后娘家頗有微詞的皇后娘娘,怎麼會突然示好,送了三牲祭品……原來,她竟然看中了蕭延亦空置的後院。

  二太太就似笑非笑的端著茶,坐在大太太面前,想到前幾日受的氣,心裡覺得舒坦許多,想了想她也開口道:「中午時二老爺自衙門裡捎來了信,說是同僚自山東寄來的密奏,原山東布政使洪韜的嫡長子,於前日醉死家中。」

  佟慎之聽著先是一喜,後又生出愁慮來……可這個消息對於大太太來說,已經不是雪上加霜……大太太聽著身子驟然就從腳心一直涼到心裡,她瑟瑟抖著縮進被子裡,彷彿那隻躲在角落裡的惡鬼,隨時隨地都會撲身而出,將她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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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寧侯府中,蕭四郎負手而立在凌波館外的亭子裡,看著凌波館中徹夜明亮的燭火,臉上的溫度降至冰點,跟在他身後的常隨天益搓著手,就小心翼翼的問道:「四爺,這都三更天了,您回去歇一歇吧!」

  蕭四郎無聲無息,眼眸深邃而悠遠,天益試探著道:「爺是不是在擔心侯爺?」他看了眼蕭四郎面色良好,無發怒的痕跡又道:「侯爺是為大局著想,他定能想清楚的……」他想到侯爺接到懿旨時步履踉蹌的背影,就心疼不已!

  天益話落,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直到天色漸明,蕭四郎才挪動了腳步,他大步走出亭子,頭也不回的問道:「山東那邊可有信回來?」天益聽著就立刻從懷裡拿出一封奉給他:「一早就來了,奴才見您一直忙著,就沒敢拿出來。」

  蕭四郎面無表情的接過信,接著微弱的亮光隨意一掃,就丟給天益道:「燒了!」隨後大步朝馬廄而去,上了馬揚塵而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09:51 PM

第九十章:私奔?

  「洪公子死了?」析秋一驚也從床上坐了起來,皺著眉頭問司杏:「可說了是怎麼死的?」

  「……說是醉死家中,早上才發現的屍體,人都已經僵硬了。」這麼說來,是意外死亡?!析秋顯得很驚訝,她才和師太兩人說了惡鬼的事,怎麼這麼巧合對方就死了?!

  司杏也有些害怕的樣子:「小姐,師太說的惡鬼,不會是真的吧?」連她都開始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了,說是意外卻實在太巧合了。

  析秋就瞪了她一眼:「胡思亂想。」她說著又靠回到迎枕上,手指就輕輕在摸著手下磨破了皮的《大周地理志》對司杏道:「大太太那邊怎麼樣?姨太太可來了?」

  「來了,說是看見大太太的樣子,眼睛紅紅的……」大太太自昨日起,就粒米未進,一直迷迷糊糊說著胡話:「說是請了普寧師太,明日到家裡來做水陸道場。」

  析秋就點點頭,她並不希望大太太真的有事,若是她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和七弟年紀都還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嫡母出面處理,如若大太太真的死了,以大老爺的年紀定會娶了續弦,到那時候新的主母進府,年紀又輕指不定還不如現在的大太太,也未可知!

  所以,大太太要活著,目前更是要好好活著!

  析秋想了想,就坐直身子,司杏忙蹲身給她穿鞋:「小姐,您要出去?」她們主僕合力演了三日戲,現在想想小姐真的是算無遺策,算準了那夜房媽媽要來,就早早讓春雁在院子外面守著,果然房媽媽來了,還在院子外面靜靜看了半晌才離開……不過她卻是很奇怪,大太太怎麼好好的就做了噩夢!

  她不知道的是,析秋本也沒有打算這樣做,只是待太夫人送來苗藥後,她便起了這樣的心思,那苗藥是一種名為大葉曼陀羅的花和莖碾制而成,對風濕治療很有些效果,但大葉曼陀羅的花和卻有致幻和麻醉的效果,析秋在大太太的茶盅裡放了一些,她自太夫人府裡回來時就吐了一身,她確信了藥效便又故意將荷包落在大太太房裡,大太太中午才吐過身子又虛,才有了那樣的效果……

  「您還病著,現在去合適嗎?」司杏幫析秋穿了衣裳,又扶著她去梳妝檯前,就聽析秋回道:「便是病著才更要去才是!」司杏似懂非懂,也不再追問,幫析秋梳了頭又喊了春雁三個人去了智薈苑。

  「六小姐!」代荷見到析秋進門,就停了腳步側身福了府,錢媽媽也站在廊下對著她笑,析秋就朝兩人點點頭,問代荷:「太太可好些了?太醫可來了?」

  代荷就看了眼臥室的方向,笑著道:「好多了,太醫開了藥說過三日再來。」不是每日都來,看來病情有所好轉。

  析秋就點點頭,由司杏扶著就進了房,房媽媽正坐在腳踏上,按照太醫的吩咐給大太太按摩腿腳,抬眼看到析秋就小聲道:「六小姐來了。」說完,目光在析秋的臉上轉了一眼,果然見她面色白裡泛著青黑色,和大太太的臉色極其相似。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此刻她正睡著,呼吸虛弱人也瘦了許多,睡的極不安穩,她朝房媽媽點點頭,也是壓著聲音道:「我來看看母親。」她說著就自己在床前的繡杌上坐了下來:「母親夜裡可還有夢?」

  房媽媽就搖搖頭:「好了許多,許是吃了藥緣故。」當然好了許多,那個荷包代荷灑掃房裡時撿了回去,又問了人才知道是她的,就送了回去。

  「那就好!」析秋長長的鬆了口氣,看著大太太她微微紅了眼睛,代荷端了茶進來她接過捧在手裡,低頭看著茶盅發呆,也不說走也不去和房媽媽說話,稍坐了會兒,大太太就醒了過來,看到析秋坐在床前顯得很驚訝,又見她面色不好,才道:「不是病了麼,怎麼又來了這裡。」

  析秋幫著房媽媽上去將大太太扶起來靠在大迎枕上,又端了茶餵她喝了,才道:「覺得今天好了許多,心裡惦記母親,就想過來看看您。」大太太面露滿意,看著她道:「普寧師太明日一早便來,這兩日你也別到處走動才是。」失了宣寧侯的親事,如今佟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隔著重重樓閣,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睛和嘲諷的笑聲。

  宣寧侯撇開了小小從五品的佟氏,卻娶了一位頗得聖上和皇后娘娘寵愛的承寧郡主,若不是太子爺早逝,承寧就不是郡主而是公主了……侯府也算是否極泰來,內有郡主在聖上面前周轉,外有侯爺朝堂步步為營,想必侯府東山再起已不再遠。

  大太太只要一想到這樣的話,就心如刀割般難受……她的華兒,誰還記得她的華兒!

  大太太紅了眼睛,才驚覺發現坐在一邊的析秋也低聲哭了起來,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道:「好好的,怎麼又哭了!」析秋就擦著眼角,語有凄聲:「是女兒連累了母親……若非女兒的婚事,母親又怎麼會……」

  大太太眉頭蹙了蹙,眼底就浮起一絲冷意,又壓了下去……如今事已至此,她再怒析秋也斷不是現在就有動作,失了侯府的親事,姑爺又高娶了公主,這邊女兒未嫁未婚夫卻亡了,如果再出什麼事,佟府就真了京城那些冷眼等佟府出醜的人眼中的笑話了。

  「你安心在房裡待著,別胡思亂想這些事。」話落,門外代荷就隔著簾子道:「太太,侯爺來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就坐直了身子,緊緊盯著門口沉吟了半晌,才伸手給房媽媽:「扶我起來……我到要瞧瞧,他有什麼話可說。」這邊析秋也站了起來,去扶大太太,待大太太下了床,她便道:「那女兒先回去了。」蕭延亦與佟家已無半點關係,彼此見面也不能再如從前般沒有避忌。

  大太太沒有回她的話,自顧自的坐在梳妝檯前,嘴裡念著不知什麼話,析秋目光頓了頓就和房媽媽打了招呼出了門。

  正廳裡的黃花梨冒椅上,蕭延亦正端坐而上,手裡捧著茶盅但視線卻有些散亂,面無笑容心事重重的樣子,門簾子一動他的視線便落在析秋身上,先是眼睛一亮站了起來:「六妹妹!」

  析秋也蹲身行禮:「侯爺!」她的稱呼讓蕭延亦身體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方微微點頭道:「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好些?」

  「好多了。」她微垂著臉並不抬頭去看蕭延亦:「多些侯爺關心。」說著又蹲身福了福:「侯爺慢坐!」說著就由門外候著的春雁扶著要出門,蕭延亦看著她的背影又道:「六妹妹的腿,可康復了?」

  析秋的腳步在門口停住,側身垂著臉回道:「好了七八成,劉太醫說再養些日子就能痊癒。」說著她又福了福:「告辭!」

  蕭延亦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發怔,負在身後的手就緊緊捏成了拳頭。就在這時門簾子掀開房媽媽已經笑著走了出來:「太太來了!」

  析秋已經出了院門,身後傳來的對話聲,便是她不聽也猜得到內容,蕭延亦被賜婚,婚期定在八月,他現在來也只會是給前岳母的大太太說一聲吧,至於曾經和佟府的婚約,那也不過是口頭之約,如今皇后娘娘指婚,未免引起波折這樣的事還是少說為妙。

  路過西跨院的角門時,就瞧見佟析玉院子的門緊緊閉著,聽說前幾日她就病了,連梅姨娘也病了,聽府裡的下人說當天得知侯府聖旨下來時,梅姨娘曾瘋跑去大太太房裡,求大太太再去侯府,大太太聽著她自以為是的無知論調,氣得讓房媽媽把她轟了出來。

  侯府她倒是可以爭以爭,可皇后娘娘,郡主娘娘,她敢爭麼!

  院子裡是從未有過的安靜,析秋一路回了知秋院,院子裡沒有宋媽媽進進出出,又恢復到往日的景象,至於宋媽媽她不知現在如何,至少大太太並沒有提任何讓她回來的意思。

  析秋這邊安靜,卻不知道太夫人那邊正和蕭延箏說起她:「那孩子也是個命苦的!」本以為延亦對她有意,雖年紀小些可勝在機靈穩重又很懂事,養上一年倒也無妨只要兩人恩恩愛愛便是最好的,可最後卻被佟大太太定去了山東,這才訂了親事對方又意外死了,女兒家的名聲上總歸有些影響,又是庶女往後再想尋著好的婆家,可就難如登天了。

  蕭延箏也是一臉愁容,她滿心以為析秋若是能嫁到侯府裡來給她做二嫂,卻沒想到峰迴路轉,承寧郡主卻半路殺了出來成了她的二嫂……這些倒也罷了,只是卻苦了析秋!

  不過萬幸的是,析秋不用再嫁去山東洪府了:「那洪公子死得也太遲了些!」若是早些死析秋也不用受這樣的苦了,太夫人卻被氣笑了:「說什麼胡話,便是沒有洪公子也會有綠公子藍公子的……女兒年紀大了,總是要定婆家的。」

  蕭延箏聽著就撇撇嘴,又道:「娘,您能不能托了錢夫人,給析秋找門好點的親事?」蕭延箏挽著太夫人說著,太夫人就笑看著她:「錢夫人也不過是娘家的子侄多些罷了,哪裡就有那麼廣的人緣,再說她府裡的事又多,哪得這麼多空。」她頓了頓又道:「再說若是有,我早把你定了,哪裡就讓你在家裡呆著日日煩我!」

  蕭延箏羞紅了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說析秋便說析秋,怎麼又繞到我身上來了,不和您說了,我去看望大嫂去!」

  「去吧,也正好陪你大嫂說說話,整日裡坐著也不是個事。」太夫人叮囑完,又和吳媽媽就看著蕭延箏的背影,呵呵笑了一陣,待蕭延箏離開太夫人便對吳媽媽道:「老二去佟府了?」

  吳媽媽就點頭:「早上去的!」也不知道佟大太太會說什麼難聽的話,吳媽媽嘆了口氣,大夫人就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該去的,雖說結果也不是我們所料,但禮數總不能失的。」

  皇后娘娘突然賜婚她也所料未及,甚至前一日延亦去宮中面聖,也不曾聽皇后提起過半句,若是早早有所提示他們也能想一想對策,這樣突然下了懿旨他們便是想拒絕,也沒有理由,說與佟府有婚約?可佟大太太那樣的態度,六小姐又定了人家,八小姐她是萬萬不能要的……便是拒婚又能如何,況且,依他們如今的形勢,又有什麼資格去拒絕皇后?!

  太夫人嘆了口氣,吳媽媽見他這樣就安慰她道:「您可是要心思放寬些。」太夫人就笑著道:「放心,無論如何我也看著鑫哥兒長大成人!」說著她就對著吳媽媽道:「走,我們去瞧瞧鑫哥兒去。」

  吳媽媽就扶著太夫人到暖閣裡,鑫哥兒剛剛搬過來,有些地方還未收拾好,但總歸是在郡主進門前,把鑫哥兒接過來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才剛剛起床,普寧師太已經到了府裡,在她院子外做了佛壇念了經文,又去了大太太院子裡,滿府的丫頭婆子都跟著來來去去的看熱鬧,析秋也讓春雁和司杏去瞧瞧,自己一個人則坐在院子外的屋檐下繡花。

  這時,院外有腳步走動的聲音,她以為是司杏或是春雁回來了,等她抬頭才看倒是佟敏之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撲了過來:「姐姐,您身體好些了沒有?」析秋差點沒接住他胖胖的身體,兩人就並肩坐在椅子上,析秋揉著他的髮髻道:「怎麼來也不提前讓六福進來打個招呼?!」

  佟敏之就滿不在乎的道:「我本也進不來,不過一瞧院子裡的婆子丫頭都去看熱鬧了,我就順著牆根偷偷溜進來了。」析秋就微微笑了起來,佟敏之這一年個子竄得很快,才七歲而已都已經過了她的肩膀線了,樣貌也越長越有大老爺和夏姨娘的樣子。

  算是集合了兩人的優點吧!

  「可吃了早飯?今兒怎麼沒去學堂?」佟敏之答道:「我們先生今兒有事,放我們一天假。」說著頓了頓他又道:「去潛山書院了。」

  潛山書院,就是蔣士林辦的那個書院吧,析秋挑了挑眉,就佟敏之四處看了看露出神秘的表情來:「我們先生和將探花是好友,聽說蔣探花最近有番大動作,先生就打算去瞧一瞧。」

  析秋就笑拍了拍佟敏之的腦袋:「你整日裡不好好讀書,哪裡來的這些小道消息。」佟敏之就嗚嗚捂住頭辯解道:「我哪裡有不好好讀書,我最近進步很大,就連大哥哥和表哥也誇我呢。」

  「哦?大哥也誇你?怎麼誇的?」佟慎之在家休了四天沒有去館裡,聽說劉學士昨日派了學子去外院,說是明日讓佟慎之重新回館。

  佟敏之大眼睛晶晶亮著,一眨一眨煞是調皮靈動:「大哥說我字帖有進步,表哥說我對中庸參透得尤其的好……您說這算不算誇我?」析秋就噗嗤笑了起來,攔著佟敏之道:「算,敏之真棒!」

  佟敏之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忽然笑容一斂又露出愁容來:「聽彩霞說您定的親事,那位公子死了是吧,您不要難過,表哥說那位公子不是好人,死了也就死了,倒省得退婚這樣的麻煩事了!」

  析秋笑容一頓,徐天青怎麼會和佟敏之說這些,她想了想又道:「嗯,知道了,姐姐不難過!」佟敏之就煞有其事的點著頭:「等我長大了,我養你!」析秋就笑著點頭,佟敏之卻是目光一轉又道:「姐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析秋就露出認真的樣子:「你說!」佟敏之就垂了臉對她道:「我也想去潛山書院讀書。」她又怕析秋多想,就擺著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潛山書院很好,我想去讀書,而且我們先生也支持我去!」

  「潛山書院?你怎麼想到去潛山書院讀書的?」析秋納悶不解,佟敏之就撓著頭說:「我常聽表哥說蔣探花如何有才,如何清高……」

  析秋就笑著道:「所以你就想去潛山書院,和蔣探花學?」佟敏之就點著頭,忽又搖著頭:「不單我一人想去,就連三哥哥也想去……只是他不如我便利,我寫信告訴父親我的想法,父親說若是我想去,他就寫信給同僚推薦我去,可是三哥哥卻不一樣,二老爺和蔣探花雖表面上沒什麼,可私底下二老爺根本連提都不准提蔣士林這個名字,三哥哥根本不敢和二老爺提!」

  沒想到佟敏之一直在和大老爺通信,看樣子信來去不但頻繁且看佟敏之這樣,似乎和大老爺相處得很好,她替他高興,就點著頭道:「這件事我不反對,可是可能還要再等一等,等明年再說,況且如今大太太也病著,這時候去說學堂的事,總是不便的。」

  「我知道!」佟敏之點頭不迭:「我本來也是想著等明年跟先生學完了論語,再去那邊的。」析秋就微微點頭,佟敏之就站了起來道:「趁著府裡人少,我再去看看姨娘。」

  析秋就拉著他:「你擔心些!」佟敏之頭也不回的往外跑:「我知道了,姐姐多注意身體!」說著,小小的身體就蹦跳著出了門。

  提到蔣士林,析秋也沒了心思再繡花,就站起來也慢慢走出了院子,三月的竹林裡微風徐徐,春暖花開,她還記得去娘二月二佟析硯生日時,她們在這裡喝酒賞春,不過一年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來到佟慎之和徐天青曾坐著下棋的石墩上,看著樹葉浮動竹枝輕舞的畫面,心裡也似乎輕鬆許多,洪公子雖遠在山東,但此時雖通訊不發達,可洪大人畢竟曾在朝為官,這樣的事又怎麼瞞得住,況且又有侯府和佟府婚事鬧得滿城流言四起,佟府的事就格外引人關注,在這樣的情景之下,想必她的婚事也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是啊,還未嫁未婚夫就死了,這對於閨閣女子來說,算是極大的名譽傷害!

  恐怕,她的婚事會更加的難!

  其實嫁不嫁對於她來說,根本無所謂,嫁了人不過如鳥兒換了個籠子,飛來飛去還是後院這一尺見方的地方罷了。

  只是讓夏姨娘跟著擔心,將來佟敏之說親也會受到她牽連,她心裡過意不去!

  析秋長長的嘆了口氣,忽然竹林裡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落在樹葉上發出清脆的吱吱聲,她驀地回頭去看,就是一愣驚了驚:「表哥?」

  徐天青穿著冰藍色的直綴,身形比去年要高出許多,俊朗如玉皎皎如月般垂手而立,遠遠的對析秋微微一笑,宛如春陽初綻耀眼奪目華光粼粼……

  「……六妹妹。」徐天青朝析秋幾步走來,析秋也同時站了起來,看了他身後一眼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徐天青就笑著道:「我原是要出門,卻瞧見七弟偷偷溜了進來,我一時好奇就跟著他來了……沒想到在這裡見到六妹妹。」析秋自是不信他的話,徐天青很少到內院來,這段時間她也聽佟敏之說過,徐天青也不如以往那般日日待在房裡讀書,而是早出晚歸,還曾獨自出門了兩天,他問了幾次徐天青卻沒有告訴他。

  不知神神秘秘在忙什麼!

  「表哥有事?」析秋也笑著道,他們這一年雖也常見面,但每次也不過點頭之交不曾說過話,析秋想不到他來這裡能有什麼事。

  徐天青就目光微微閃了閃,看著析秋,她今天穿了一件川花對襟的淺綠褙子,一如既往的素面朝天,髮髻上也不見多餘的首飾,彷彿出水芙蓉般清雅淡然,亭亭玉立,眼前的人和他日日腦中想念的人影重疊在一起,他緊緊攥緊了拳頭:「六妹妹,我有話對你說。」

  析秋聽著眉梢微挑,點頭道:「表哥請講。」徐天青鄭重的樣子,讓她生出絲疑惑來。

  就見徐天青面色凝重,彷彿練習過無數次一般,脫口而出卻說得很順溜:「六妹妹,我記得你去年和我說過的話,你處處避我,我到今日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所以我想發奮讀書努力考取了功名,唯有這樣我才有資格站在你面前,告訴你我有能力給你安定的未來,可是……春闈失力我原想再等三年的,但姨母卻給你定了親事……六妹妹我不能等了,我這些日子見了許多朋友,也弄到了我們新的身份文牒,你隨我走吧,我們天涯海角我定能護你如目,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析秋震驚的說不出來話,愣愣的看著徐天青……徐天青以為自己的想法太過驚世駭俗,驚著析秋了,於是他朝析秋邁進一步,一鼓作氣道:「六妹妹,我知你不易,姨母處處打壓,你過得很難,而我……」他垂了眼睛露出一抹挫敗的憂傷:「我也和母親提過你,可母親卻想也不想便否決了,還說她在一日便絕不會答應……所以,我便想到此下策,雖然太過驚世駭俗,可是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一路從京城往西走,我們去苗疆,去西域,去任何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能生活得幸福美滿。」

  徐天青自小學禮教德法,學孔孟君臣父子之道,析秋不知道他是做了怎樣的心裡鬥爭,才做出這樣大膽的決定來,私奔?連她都沒有想過!

  「表哥!」析秋感動之餘又搖著頭道:「謝謝你對我的這份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有身份文牒,你我出了這個內宅的門,以後靠什麼生活?這些都不提,我們就這樣走了,你可想過你的父母,可想過我的姨娘和弟弟,我們一去就不可能再回來,他們會怎麼樣?你苦讀這麼多年,姨太太對你寄予厚望,你這麼輕易就放棄前途功名,往後數十年都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一直在路上奔波……她會怎麼樣?你能為了一份男女之情,就放棄多年的努力,放開父母對你的含辛茹苦?」原諒她的不信任,她出自現代對男人的戒備要遠遠超出她的想像,徐天青的愛來得太沉重,她捫心自問能不能承擔得起時也會去想他的能力,他能不能背負的了這樣的重擔,即便是現在能,那麼十年,二十年之後呢,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生出埋怨,埋怨她當時為什麼要答應和他私奔,為什麼拖累他自高高在上的公子跌落泥濘變成社會最底層的庶民?他後悔了,她該如何?!

  這太冒險了,析秋心裡跳出來的答案,很肯定的給予了否定!

  徐天青震在當場,他不知道析秋這一瞬間想了這麼多,是的,析秋說的他都想過,並且日夜都在問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很確定自己可以,所以才做足了準備來找她:「六妹妹,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一起,便是再大的苦我也願意承受。」

  當他聽到大太太給析秋訂了親事時,心就宛如被人割去一塊,他便是站著不動不睡不呼吸,也會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疼,疼得他什麼事也做不了,他做了難以想像的努力才克制住不去找析秋不去找大太太,他靜思了幾夜才做出這個決定,他很清楚自己的心,也很慶幸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

  「六妹妹,自從四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便一直在我心裡,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改變我對你的心意,請你相信我!」

  析秋散失了語言功能,不知道去和他說什麼,徐天青直直的看著她,他看到析秋眼中的冷靜,他突然很害怕,害怕析秋直接拒絕他,徐天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和她道:「六妹妹我不是要你立刻答應我,我給你時間考慮,五天後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讓司杏來找我,告訴我結果……行不行?」

  析秋很想現在就告訴他,可還是點了點頭,徐天青就笑了起來,笑容燦爛絢麗,他點著頭就依依不捨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說著轉身就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竹林裡。

  析秋坐在石墩上,看著徐天青的背影直發呆,她彷彿還沒有從徐天青突然而來的大膽中反應過來,直至過了半晌司杏和春雁找來,她才喃喃的回了院子裡。

  本以為他們上次談話之後,她的態度那樣明顯,徐天青早已經收了心思,卻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後,他突然來和她說這樣的話,她不知道他這一年在想什麼,但卻不忍心直接拒絕他……

  一夜未睡,析秋一早上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臉色好看許多,姨太太坐在大太太身邊,見析秋進來視線就落在她纖細玲瓏的身影上,暗暗感嘆:六丫頭果然長得像夏姨娘,如今瞧著可越發的比夏姨娘還要貌美。

  她想到徐天青前些日子讓她來提親的樣子,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六丫頭如今未嫁先亡夫,京城內外誰不知道這事,莫說姐姐不會給她用心挑,即便是用心挑只怕以後也尋不著好人家,她出身不高又是庶女……或許等過一兩年,天青成親後可以讓姐姐嫁了她給天青做房妾室。

  也算全了天青一片痴心,也省得他整日胡思亂想耽誤學業!

  姨太太的心思,析秋根本不用擔心,大太太再霸道就是把她送去當姑子,也不可能不顧臉面把她送去當妾,況且還是姨太太家,姐妹之間這臉面大太太怎麼可能不要,她笑著和姨太太行了禮,姨太太就笑著道:「快起來!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析秋垂著臉露出一絲委屈的樣子,嘆道:「姨母言重了……這都是我的命!」

  沒有怪她們姐妹的意思,姨太太露出滿意的表情來,和大太太說話:「姐姐說的不錯,還是六丫頭乖巧懂事!」

  大太太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她想到蕭延亦的來時和她說的話,言語間雖沒有怨她的意思,可是她卻看得很明白,姑爺分明就是對六丫頭動了心,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華兒為何執意要她將八丫頭嫁過去,原來姑爺早在以前就對六丫頭動了心。

  她的親生女兒早逝,如今又丟了親事,她此刻看著析秋則暗暗惱恨,為何那洪公子這麼短命,若不然將她嫁了也不會日日在她眼前提醒她,華兒連死前心裡那難以吐出鬱結。

  大太太側開眼睛,面無表情的道:「我這裡也沒什麼事,你身子也不好,回去歇著吧。」析秋就乖巧的點點頭:「是!」又朝姨太太屈膝行了禮,便退了出來。

  這一日,佟慎之回來得很晚,一回來就去了二老爺的房裡,兩人關著門說了半天的話直到天擦著黑二老爺又匆匆出了門,析秋則安靜的待在院子裡,她讓春雁將徐天青過往送來的東西,全部打包整理好,擱在她的臥室裡,又囑咐道:「等入夜後你帶著春柳抬過去,別驚動司杏!」

  春雁知道析秋的意思,就沉默的點點頭,將箱籠歸置好就等著入夜,然而京城裡卻在當夜毫無徵兆的全城宵禁,城內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二老爺也派人通知大太太守好門戶,大太太又通知了各房,析秋就吩咐春雁將院門落鎖,所有人不得出入!

  原來,經過數日的內閣以及大理寺合議推斷辯證又有福建當地的官員作證,福建通敵倭寇暗中斂兵的罪名終於定了下來,證據確鑿直指二皇子,聖上勃然大怒一封聖旨就奪了二皇子的所有的爵位,封了平貴王,將貴州十三城劃做他的封地,勒令次日內必須啟程趕赴封地。

  貴州可謂是山惡人窮,窮鄉僻壤,此一去山路迢迢二皇子這一生可能都無法再回來。

  二皇子手捧聖旨攜臨盆在即的皇子妃在宮門外跪了數個時辰,宮門緊閉聖上避而不見,二人就長跪不起,直至二皇子妃突然腹部陣痛,羊水破裂在宮門外痛哭不止,二皇子也慌了神,宮門外旗手護衛才尋了軟轎由內監抬回了皇子府,經過一天一夜的腹痛,二皇子妃卻依舊沒有誕下皇子,三皇子就認為二皇子故意拖延時間,帶著羽林衛三千人,將二皇子府圍的水洩不通,罪名為:違抗聖旨,欺君犯上!若二皇子不能立刻出城,他就帶兵將皇子府一干人等全部絞殺殆盡。

  二皇子自然不能立刻走,二皇子妃正在生產之際,三皇子不撤兵,兩方就隔著二皇子府對峙,雙方寸步不讓。

  城內戒嚴,佟府府門緊閉,大太太將府裡所有的小廝,婆子都調遣出來守著各個大門,所有人無事不得出門!

  怕有流匪宵小趁火打劫?佟析硯聽到時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兩個皇子之間的矛盾,又怎麼會有流匪入城?!」佟慎之則皺著眉頭道:「德宗一年,據史料記載,京城中便出現匪亂,許多官家因防備不當,一夜之間被人血洗滿門,全府之人成了流匪刀下亡魂,那時又處於朝政動亂,根本無人去管此案,直到德宗登基才著手調查此事,只是直至現在也沒有查到凶手依舊是無頭公案!」

  佟析硯聽著咋舌不已,大太太急忙讓代絹,代菊將四小姐的衣物搬到正院裡,將佟析硯帶在自己身邊,佟府內氣氛緊張京城內亦是如此,達官權貴閉門謝客商家紛紛關門閉戶,街道上也是人煙疏落根本無人敢上街。

  二皇子在皇子府內,三皇子在府外圍守,對峙之下,終於在第二日晚上有了新的進展,二皇子妃並未順利生產,而是……薨了,一屍兩命!

  宛如緊繃的弦,最後一根扯斷了!

  二皇子抱著皇子妃被血染紅的的屍體,打開府門站在台階上,冷冷的看著三皇子……三皇子也驚了一驚,沒有想到二皇子妃竟真的一屍兩命,他的目光就在皇子妃依舊隆起的肚子上轉了一圈,就抱拳道:「二哥,請!」

  二皇子什麼話也沒有說,帶著唯一的長隨,躍上馬車在近千人的「護送」之下,朝城門而去,忽然不知從何處湧出百人的亡命之徒,個個皆是絕頂高手,一下子衝散了護送的羽林衛,與近千人廝殺欲救出二皇子,兩方人馬在長街之上刀光劍影,嗡鳴聲直傳出幾條街,血腥味彌漫在京城上方。

  人人膽戰心驚,佟府幾位小姐的院門口大太太派了三四個粗使婆子日夜守著,析秋緊緊蹙著眉頭,她的院子在佟府的最西方,過了竹林便是佟府的倒座,隔了倒座就是外面的衡街,若真有流匪闖入,此處便是最危險的地方之一。

  子時時分,便是位於城北的佟府,也清晰的聽到了外面有依稀喊殺聲傳來。

  春雁和司杏護著析秋坐在臥室裡,院子裡有風吹著竹林的竹枝沙沙炸響,司杏簡直是草木皆兵,頓時嚇得面色發白,然而就在此時,樹影跳動的竹林之中,一個黑色的身影,輕盈的從院牆上一躍而下,龍行虎步般踏著濃濃的夜色朝知秋院慢慢走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0:05 PM

第九十一章:兒子?

  「你們去睡會兒吧。」析秋揉著太陽穴,連著兩夜都是神經都是緊繃著的:「這一仗約莫也是要到天亮的,這麼熬著終不是事。」她總覺得這場仗打得很蹊蹺,二皇子的罪名是聖上定的,他被流放到封地,但凡有點腦子的人,要不然就去求聖上開恩,要不然就到封地韜光養晦以待時機,總之不可能在臨走前,拼了命做出這樣毫無意義的反抗。

  二皇子明明有很多選擇,卻為什麼要用最糟糕的法子呢?

  「小姐,您去睡吧!我們在這裡守著,若是真有流匪闖了進來,我們人多他也不敢怎麼樣吧?!」說的極是不確信,析秋就笑著道:「若真有流匪,莫說知秋院就是整個佟府也不定能反抗的去,你們在這裡也無濟於事……你們都守了兩夜了,都去睡吧。」二皇子離開,三皇子就是最大的皇位繼承人,將來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京城也將是他的首都,在這樣關頭他無論如何也要做出儲君的樣子來,做好全面的安全防範措施,保證京城百姓安危,以獲得更多民心才是,所以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析秋反而冷靜下來了。

  司杏和春雁、春柳、喜兒猶猶豫豫不肯出去,析秋就轉了身往臥室走:「你們不走,我可要睡覺了!」說著就自己進了臥室,司杏就跟了過來,猶豫道:「那我們去睡了,我們四個輪流值夜,小姐有事喊一聲就行了。」

  析秋就點點頭道:「去吧!」就看著司杏和喜兒出了房門回去睡覺,留了春雁和春柳守在外間,兩人坐在椅子上強作鎮定拿著繃子繡花,析秋則半掩著房門靠在床上閉目養神,耳邊彷彿依稀能聽到夜空中鐵器交鋒的尖銳嘯叫聲……

  院子裡逐漸安靜下來,析秋半夢半睡間,就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原本關上的窗戶此時只攏了半扇,暗暗的牆上有一道長長的影子一動不動的站在床邊上……她整個人受了驚嚇「啊」的一聲,驚坐而起手臂一揮便帶倒床邊放置的杌子,隨即身子一傾就朝地上倒去。

  電光火石間,一隻大手便是一撈將她整個人撈了起來,析秋的後背就撞到那人的胸膛上,堅硬的寬厚的胸膛,帶著濃濃的男性氣息,瞬間充斥著她的感官……她抬腳就要跑,那人便是輕笑一聲,彷彿蔑視她徒勞的行為。

  果然,她還沒動,人又再次回到他懷中被圈住,析秋的鼻尖撞在他的胸口,鼻子便是一算,隨即眼前便是一黑,那人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別出聲。」

  析秋被禁錮著無法動盪,滿眼裡是一片墨黑的顏色,還有濃濃的血腥味,那人單手環著她,右手卻穩穩的托著一個包袱,很是鎮定從容。

  「小姐,您沒事吧?」房門沒關,房裡的聲音春雁在外間聽得很清楚,她隔著門喊了一句,雙手已經放在了門上,析秋眉頭一蹙隨即腰上便是一緊,那人緊緊攥著她的纖腰,彷彿隨時都能掐斷一般:「讓她出去!」

  沉沉的聲音,不帶絲毫情緒,析秋卻是聽著一愣,出口的驚叫就卡在喉嚨裡,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在牆壁上,他的影子比她高出許多,纖長挺拔,肩膀很寬左手正落在她的腰上……她瞪著眼睛彷彿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嗓子眼迅速的跳動著……

  「我沒事!」析秋出聲道:「我剛剛不小心打翻了杌子,沒有事你不用進來了,去歇著吧。」

  春雁在門口頓了頓,微微遲疑過後她道:「那小姐早點休息,奴婢就在外面,小姐有事喊奴婢就行。」析秋輕輕嗯了一聲,又道:「幫我把門關上。」

  春雁點頭,收回手又重新關了門。

  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空氣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析秋擰著眉頭動了動:「蕭四爺不請自來,有何貴幹?!」話落抓著她腰的力道便是一鬆,隨即析秋掙脫出他的懷裡,她轉過身去看身後的人,果然就見堂堂宣寧侯府的蕭四爺,穿著一身淺藍色直綴從容淡然的站在她的房中,如刀削般的五官俊美而堅毅,長長的鳳眼眼角微挑,毫不避諱的直視著她……

  「你知道是我?」蕭四郎眉梢微挑,全沒有半絲深夜出現在女子房中的尷尬,一臉悠然不迫的樣子。

  析秋眯著眼睛,剛剛受的驚訝此時正一點點變成驚怒,她怒看蕭四郎聲音冷意凜凜:「蕭四爺,這樣做很有趣?半夜不請自入女子閨房之中,裝神弄鬼很有趣?」

  「有趣,或是無趣並不是你來定義的。」他淡淡說著:「況且,蕭某並非裝神弄鬼,只是……」他抬起手裡一直托著的包袱:「想請六小姐幫個忙。」

  此刻析秋才發現他手裡包著的包袱有些奇怪,可哪裡奇怪她一時又說不上,就見蕭四郎打開包袱的一角,析秋隨即一愣,連生氣都忘了,滿臉的驚訝道:「孩子?」

  蕭四郎就點頭道:「外面想必你也聽到聲音了,我獨自一人帶著他多有不便,所以就想把他寄放在六小姐這裡一夜,明晚此時我再來接他。」

  「我?幫你照看孩子?」析秋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蕭四郎很認真的點點頭:「有勞了!」說著就要把孩子遞過來的意思。

  析秋就擺著手,退後一步道:「我這裡怎麼能放孩子?」她是未出閣的小姐,若是房裡多出一個孩子,這名聲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只有你這裡最適合。」他看著析秋道:「延箏說你懂醫術,也很細心,想必照顧孩子也必不會生疏,沒有什麼誰比你更合適。」析秋啼笑皆非,難道她要為被他選中而感到榮幸嗎?

  況且,帶孩子哪有這麼容易,他說得彷彿就是一件物品,隨意塞在旮旯犄角就行一樣!

  「四爺你既是不便,又為什麼帶著孩子出來,即是沒有地方安置,帶回侯府也比我這裡便捷不是?!」她頓了頓又道:「我是會些醫術,可是這和照顧孩子兩個概念,若是孩子在我這裡出了什麼事怎麼辦?我可負不了這個責任!」

  蕭四郎顯得毫不介意的樣子:「六小姐只需照顧他即可,一切有我!」他說著挑著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原本看著析秋的眼神,忽然移向了別處,就在這時安靜的佟府內院裡,突然響起了緊湊的鑼鼓聲,緊接著知秋院外面守著的粗使婆子用力的拍著院門:「六小姐,院子裡有盜匪闖進來了,六小姐……」

  或許因為突然而至的聲音,那孩子在蕭四郎懷中拱了拱,嘴巴癟了起來,一副要放聲大哭得樣子,析秋看著就是一驚,若是這個時候哭起來,被門外的婆子聽到那真是說不清了。

  「噓……」她急著正要去抱孩子哄一哄,就見蕭四郎緩緩抬起頭,豎起食指放在脣邊輕輕噓了一聲,那孩子半睜著眼睛看著他,半晌沒有動靜,竟然就非常聽話的安靜下來……

  析秋詫異之極,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他冷冷的面容連剛剛出生的孩子也能被鎮住?

  就在這時蕭四郎緩緩抬起頭來,一點招呼不打,很熟稔的將手裡的孩子往她懷中一放:「多謝六小姐,蕭某明晚此時來取!」說完深看她一眼,轉身縱然一躍就從窗口跳了出去,融入濃濃的夜幕中。

  析秋愣愣的抱住孩子,看著蕭四郎迅速的消失的身影,她剛剛……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戲謔的笑意。

  「可惡!」析秋急忙抱著孩子跑過去,窗口早已經看不到人影,她怕被院外的婆子發現,就迅速將窗戶關了起來,外面敲門聲依舊,析秋慌亂間就將孩子放在床上,整理了衣飾打開房門就走了出去,此刻司杏和喜兒也從門外跑了進來:「小姐,門外的婆子說,外院發現了盜匪,讓我們小心關好門戶,千萬別出去!」

  司杏幾人嚇得臉色發白,抓著析秋的手道:「小姐,我們怎麼辦?!」析秋就皺著眉頭,暗暗想著蕭四郎有沒有從佟府安全出去。

  院子裡鑼鼓聲震耳欲聾,有婆子呼喇喇的跑動的腳步和驚呼聲,緊接著突然安靜下來,過了一小會兒院門外的婆子又重新拍著門:「六小姐……來總管說盜匪已經抓到了,請六小姐放心。」

  幾人鬆了口氣,析秋的心卻提了起來,難道蕭四郎被抓到了?她拉著司杏道:「去仔細問問,抓的是什麼樣的人。」司杏沒有多想,就起身開了正房的門對著院外道:「抓到的是什麼人?」

  「奴婢去問問。」說著婆子就砰砰跑遠了,過了一會兒就回來道:「來總管說,是個慣盜,等天亮就送去衙門!」

  這麼說就不是蕭四郎了,析秋鬆了口氣,畢竟蕭四郎是蕭延箏的哥哥,兩府又曾是姻親,不管他今晚來有什麼目的,若真的被抓兩府面子也不好看!

  既然沒有事,她還惦記房間裡的孩子,心裡一凜就站了起來,春雁一怔問道:「小姐怎麼了?」

  析秋搖頭回道:「沒事,既然盜匪抓到了,我回去就再歇會兒,你們也別來來回回的跑了,就在暖閣裡歇著吧。」春雁就點點頭:「好,小姐有事出聲就行,」她說著,聲音裡還發著顫!

  析秋轉了身就回房,又迅速回身去關門,走到床邊隨即他抱起孩子,孩子又重新睡著了,小小的手舉在頭頂上,皮膚皺皺的呈現著粉紅色,長長的睫毛一動一動頭髮上還帶著絲絲血絲,呼吸也輕輕的分明就是剛剛出生的孩子!

  饒是她沒有帶過孩子,此刻見了心裡也軟了一塊,小小的人兒剛剛出生就這樣奔波,甚至可能連自己母親一面都沒有見過,就被人扔到陌生的環境裡,她雖氣蕭四郎,可孩子留下了總不能扔了,她抱著孩子來回在房裡走動,生怕她撩開嗓子大哭,引來門口婆子的注意!

  看來若想安全,得把門外那幾個婆子支走,只要那幾個婆子一走,她這裡才算真的安全了,她忽然想到,蕭四郎肯放心把孩子放在她這裡,是不是也想到了,她這裡是在佟府最角落,前面又隔著後花園又隔著竹林,即便是孩子哭,也傳不到正院去?!

  真是好算計!

  她抱著孩子走到門口,把司杏幾人都喊了進來,司杏看著析秋手裡從天而降的嬰兒,瞪著眼睛道:「小姐……怎麼會有個孩子在這裡?」春雁也驚訝道:「難道……奴婢剛剛聽到房裡有人說話是真的?這孩子是什麼人送來的?」

  析秋就露出愁容來:「快別說這麼多了,他可能是餓了,快想想辦法弄一點米湯給她喝。」喜兒則開心的跑過去,墊著腳看孩子,笑著道:「小姐,他還太小了不能喝米湯的吧,不如給他餵點水吧。」說著又毫無心機的動手去戳了戳他的臉,那孩子就歪著嗦著嘴巴,要去吃喜兒的手指。

  很可愛的樣子,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可能是餓了。」析秋抱著孩子在椅子上坐下來:「米湯不能喝,那就給他弄點水喝吧,總不能餓著了。」司杏就去倒了杯溫水,又出了門拿了一個小小的勺子來,小心翼翼的去餵……析秋看著孩子啪嗒啪嗒喝著水,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她抬頭對著司杏道:「出去拿些銀子給幾個婆子,就說外面也沒了聲,也不用守著讓她們各自尋了地兒喝點酒歇歇!」司杏露出猶豫的樣子來:「小姐,若是……」析秋擺手道:「沒事,看天色也快亮了,許是已經塵埃落定了。」

  司杏就拿了荷包開了們出去,析秋就看著春雁道:「等天亮你就去找來旺家的,讓她把司榴送來,就說我想見一見司榴,把兩個孩子也帶來。」春雁覺得很有道理,如果司榴也把孩子帶來了,那麼即便是院子裡有孩子的哭聲傳出去,旁的人也不會多想,更不會知道多出一個孩子來!

  春雁笑著點頭:「好!奴婢一會兒就去。」說著又露出猶豫的樣子來:「大太太那邊若是問起怎麼辦?」析秋擺著手道:「無妨,讓司榴直接進來,大太太即便不高興也總不可能把人趕出去,她便是不顧我的面子,也會顧著來總管的面子的。」

  不一會兒司杏轉了回來,門外幾個婆子已經撤走了,外面天漸漸亮了起來,析秋將孩子交給春柳,自己則換了衣裳道:「我去正房請安,你在房裡陪著,若是有人來了就把孩子抱到竹林中去……那裡僻靜又離外面的街上近,便是孩子哭也不容引起旁人注意」她說完又道:「待司榴來了,就安排在暖閣住著,她帶著兩個孩子怕是要用的東西很多,喜兒稍後把暖閣裡收拾出來!」

  幾個丫頭就各自點頭,析秋換了衣服就去了大太太房裡,沒想到二老爺,二太太以及佟慎之都在,房裡的氣氛有些怪異,她走進去朝大太太,二太太,佟慎之行了禮,又和佟析硯見了禮,就和她並肩站在大太太的床頭。

  「三皇子已經派人去尋了,不過那麼高的懸崖跳下去,恐怕也凶多吉少!」二老爺說著,析秋就見他和二太太眉宇間似有喜色,再去看佟慎之,卻表情僵硬似乎並不高興,她暗暗疑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二老爺說的是什麼意思,就聽到大太太嘆了口氣:「二皇子夫婦也是沒福氣的,便是聖上降了罪也大可不用做出這樣過激的事情來,最後鬧得家破人亡!」

  難道二老爺剛剛說的跳崖,說的是二皇子?那二皇子妃怎麼又死了?

  「可不是,聖上雖說封地封得遠了些,可也保不準過幾年氣消了就好了,畢竟是父子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卻沒有想到二皇子竟集結了人馬……殺了那麼多羽林衛,真是……」二太太嘆息的搖著頭:「大嫂你是沒瞧見,我聽說長街上的鮮血一直流到城門口,屍骨都堆成了山,那場面想一想就覺得駭人。」

  佟析硯聽著就嚇得緊緊抓著析秋的手,臉色發白,析秋也緊緊皺了眉頭,大太太就點頭道:「如今倒也算好了,大局定了,往後也該安生了!」

  是啊,二皇子若是死了,那麼儲君之位就非三皇子莫屬了,可不要安生許多,析秋卻不這麼想,恐怕朝堂上緊接著還要一場血雨腥風才是,那些二皇子留下來的勢力,三皇子必然要有一番大動作徹底掃清了才是!

  「既然大嫂這裡沒有事,那我就放心了。!」二爺說著就站了起來又對二太太道:「我去衙門了,還有許多事需要善後。」二太太點點頭,二老爺又對佟慎之道:「慎之,你可要和我一起去?」佟慎之將手裡茶盅放在桌上,也站起身:「我今日休沐不用去館裡。」他又做出請的手勢:「我送二叔!」二老爺就點點頭,兩人又各自朝大太太行了禮,析秋並著佟析硯也側身福了福,二老爺和佟慎之就前後出了門。

  男人們在二太太有的話不便說,等二老爺和佟慎之一走,二太太就露出驚恐的表情來:「聽說二皇子妃死時孩子還沒有生出來,說是時間太長,孩子在腹中就憋悶死了。」

  析秋聽著一愣,眉頭就幾不可查的蹙了蹙。

  大太太露出惋惜的表情:「還記得幾年前二皇子大婚時,十里紅妝娶沈家女的場景,如今沈家滿府下了大獄,二皇子和皇子妃也都不在人世……本以為二皇子是長,聖上會立他為儲君,沒想到最後卻是三皇子,真是世事弄人啊。」大太太說得很感嘆,析秋正暗自納悶時,就聽她話鋒一轉對二太太道:「還是二老爺未雨綢繆有遠見啊……要恭喜二弟妹了!」

  同樣的庶吉士,大老爺還留在永州,二老爺如今入閣拜相,一旦三皇子登基,這首輔之位也非二老爺莫屬了,佟家的門楣也不再需要大房,便只有二老爺一人就能興盛二十年了。

  大太太心裡泛酸,但依舊強撐著笑顏去和二太太說話。

  二太太掩袖而笑,眉眼彎彎的笑道:「瞧大嫂說的,我們可是一家人哪裡就分的這樣清楚了!」說完她也站了起來:「說是楊閣老夫人病了幾日,這兩日原是想要去看望的,卻不料全城戒嚴也出不去,今天總算平靜了,我得去走一走才是。」

  大太太笑道:「那我就不留弟妹了,我這身子也不利索,若不然就陪你一起去。」二太太就擺著手:「大嫂好好休息,這馬車來回顛簸也不舒服……我走了。」說著由身邊的媽媽陪著出了門。

  大太太疲憊的閉上眼睛,對房媽媽道:「去告訴來總管,讓他把昨晚抓的盜匪送去京衙!」房媽媽點頭大太太這才看到析秋,問道:「昨晚你那邊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她笑著道:「母親想的周到,讓婆子守著門,夜裡敲鑼時女兒也嚇了跳,還好門外有婆子守著,否則只怕是六神無主了。」

  大太太微微點頭,彷彿又想到什麼去吩咐房媽媽:「讓來總管去瞧瞧,城中可有武師,也請一個回來教教外院小廝們一些防身術,免得再像昨晚那樣,不過一個慣偷也抓不住!」房媽媽點頭:「奴婢這就去!太太可還有什麼吩咐?」

  大太太就擺擺手:「去吧!」

  房媽媽出去,析秋就露出疑惑的表情來,難道昨晚的那盜匪不是來總管他們抓住的?

  從大太太房裡出來,司杏早早等在外面,上前挽著析秋道:「小姐,司榴進來了,兩個孩子都抱來了。」

  析秋臉色就露出喜色來,笑著道:「走!」兩人一路回了院子,司榴正抱著孩子候在門口,比在府裡時胖了不少,臉也圓了,不過卻多了些許少婦的風韻,愈發的漂亮了,她笑著和析秋行禮:「小姐!」析秋忙去扶著她,目光就落在她懷裡的孩子上,白白胖胖的正睜著一雙大眼,圓溜溜的轉著:「這是老大還是老二?」

  司榴笑著道:「這是老二。」話語剛落春雁就抱著另外一個從裡面出來:「小姐,老大在我手裡呢。」

  兩個孩子果然長的一模一樣難以分辨,眉眼和司榴有幾分像,很是靈動可愛!

  「快進去吧。外面有風!」司杏掀了簾子,析秋並著司榴進了房,剛一進去司榴就凝重了臉色,小聲道:「小姐,裡面的是誰的孩子啊?怎麼會讓小姐您來照顧?」

  析秋露出無奈的表情來:「我也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昨晚有人放在我床上,說是代為照顧一夜,今晚就來帶走,我想著總不能把孩子扔了,可留下又怕引起別人懷疑,就想著把你接進來,有三個孩子在,就是他哭起也沒事!」隱去了蕭四郎的事,昨晚街上不太平,蕭四郎又是滿身的血跡……有的事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司榴抱著手裡的老二進了析秋的臥室,春柳正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見析秋回來她就笑著站起來道:「小姐,這孩子可真乖,到現在都沒有哭過!」析秋笑著過去,果然見孩子躺在春柳的臂彎裡,很乖的樣子:「把他放在床上吧,一直這樣抱著哪吃得消。」

  春柳無所謂的搖著頭:「不累!他這麼小不過和那茶托一樣重,奴婢剛剛進府的時候,房媽媽教規矩時那茶托一托就是兩個時辰,比這可累多了。」彷彿是回應春柳的聲音一樣,那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春柳嚇了一跳,差點將孩子丟出去……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析秋也是唬了一跳,從抱春柳手裡的將孩子接過來,抱在手裡不停的抖著,抖了半天那孩子卻是越哭越凶……

  「拆了包袱看看,可是拉了,或是尿了?」司榴將手裡的孩子交給春柳,就很熟練的接過春雁手裡的,然後又拆開包袱去看,隨即笑著道:「這孩子可真聰明,不舒服還知道哭!」

  析秋暗暗哀嘆,還好司榴有經驗,不然還不知會出現什麼樣的事情來,她有想到蕭四郎,不由暗暗咬牙!

  司榴把孩子放在床上,三四個人圍著孩子又是換衣裳,司榴就當著眾人的面解開衣領,將孩子抱在懷裡一臉坦然的道:「怕也餓了,先吃點哥哥們的糧食頂一頂吧。」孩子彷彿天生就對母乳有反應一樣,湊到司榴的胸口就大口吃了起來!

  司榴沒事,司杏幾人卻是鬧了個大紅臉,紛紛嗤道:「哪有你這樣的,好歹也避著一些!」滿不在乎的道:「這有什麼可害羞的,等你們生了孩子便是人再多,孩子哭了你也不會顧忌這許多!」

  司杏幾人就羞得躲著腳,紛紛跑了出去!

  析秋著看那孩子在司榴懷裡吃得正香,還時不時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她也微微笑了起來……

  等餵好孩子,這邊司榴家的兩個又哭了起來,析秋趕忙接過司榴手裡的,又出去喊春雁春柳進來……五個人待在房裡,圍著三個孩子轉了一整天,只覺得這一天的時間過的格外的長……

  終於挨到晚上,司榴將自己的兩個孩子在暖閣哄著睡下,就回頭對析秋道:「小姐,待會那人來,讓奴婢陪著您吧,若是對方有歹意怎麼辦?」

  蕭四郎有歹意?析秋想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搖著頭道:「沒事,對方沒有惡意,你們就在外面等著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司榴就不放心的拉著她:「讓奴婢陪著您吧,昨晚府裡不還進了盜匪嘛……父親說府裡的家丁長久安逸,若真是出了什麼事根本沒有能力抵抗,昨晚若不是有位俠士相助,那盜匪只怕也不可能輕易擒獲!」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你說,昨晚那盜匪是被一個黑衣俠士救的?可看清那人長相?」司榴就搖著頭道:「父親說沒有見到,那人立在圍牆上,單手彈了一個石子,就把盜匪從屋頂上打了下來,當時一眾人被驚得怔住,再回神去找那人時,哪裡還能找到!」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難道那人是蕭四郎?

  析秋抱著孩子回房,坐在房裡靜靜的去等某個說是今夜來接孩子的人,果然和昨天一樣,院外傳來二更時,析秋故意開著的窗戶裡,一個黑影一閃就落在了房間裡。

  析秋皺著眉頭不悅的看著蕭四郎,蕭四郎大步走了過來,看著她懷裡酣酣睡著的孩子,臉上就露出果然如他所料的表情來,析秋道:「你捨得來了?」

  「既有約定,自然要來!」蕭四郎負手而立在析秋面前,比起昨晚此刻他無論面色還是聲音都要柔和許多!

  析秋眯著眼睛道:「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她原是沒有懷疑,可是早上聽大太太和二太太議論時,她卻起了疑心,怎麼會這麼巧,二皇子妃一屍兩命,孩子胎死腹中後他卻抱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過來。

  難道二皇子妃根本沒有一屍兩命,她的孩子順利生下來了?!然後被蕭四郎被了出來?

  她驚的心砰砰的跳,去等蕭四郎的回答。

  蕭四郎看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便揮了袍子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挑著眉道:「六小姐很在意這個事?」析秋愣了一愣,就看到他的眼睛似乎劃過一絲笑意,她皺著眉頭道:「你什麼意思?這孩子我照顧了一天,總有權利知道你要怎麼處理他吧?!」

  蕭四郎就微微點頭,面無表情道:「六小姐多慮了,這孩子是我的,多謝六小姐替我照看孩兒,此恩情他日蕭某定當報還。」說著還煞有其事的抱了抱拳。

  「如此說來,四爺是要把孩子帶回侯府了?」蕭四郎就點點頭,又看著析秋道:「六小姐若是捨不得,也可經常去侯府裡探望,隨時都可以!」

  析秋確實有些不捨得,這個孩子不管是誰的,但蕭四郎說的卻有一樣她是信的,這孩子日後的成長定不會再出現生母這個角色了……她嘆了口氣,將孩子遞過去:「看就不用了,還請四爺善待這個孩子。」

  蕭四郎接過孩子抱在手裡,長長的鳳眼顯得越加的明亮,他道:「你……很喜歡他?」析秋搖了搖頭,又點頭道:「無論她是什麼出生,孩子總是天真無辜的!」

  蕭四郎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抱著孩子站起來走到窗邊,又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析秋道:「不用捨不得,總是能再見面的!」

  啊?析秋滿臉的不解,正想問他什麼意思,可窗邊早已經空空,哪還有半個人影。

  她暗怒一句,砰的一聲關了窗戶,就回身對著門口道:「都進來吧,偷聽不累?」話落,房門就慢慢的被推開,司杏幾人正尷尬的站在門外。

  「小姐,剛剛那人的聲音,奴婢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司榴眨著眼睛調皮的湊著析秋道:「難道那人和小姐……?」司杏聽著眉頭一皺,析秋也拍了司榴道:「別胡亂想了,早些歇著去!」

  司榴就嘟著嘴,拉著春雁出了門,司杏就停在房裡,看著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二天,三皇子派去的人,在城外的斷崖下並沒有找到二皇子的屍首,卻尋到帶著血跡破損不堪的衣物,以及他常常配在身上的玉佩,三皇子將玉佩交給聖上,聖上看著玉佩默默的坐了半天,整個朝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三皇子的黨羽暗暗高興,二皇子的幕僚卻如驚弓之鳥,喪家之犬人人自哀自保,一時間京城裡的氣氛比之那夜有過之而無不及!於是在這裡滿城暗流湧動之時,宣寧侯府一向紈褲風流的蕭四郎,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兒子的事,只掀起了小小的風浪,便平息了下去。

  聽說那孩子是一個戲子所生,蕭四郎曾有一次聽戲,偶遇那戲子兩人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後,蕭四郎便在北郊外給她置了一間宅子,後來那戲子懷孕了,可蕭四郎卻過了新鮮勁,再沒有去尋過戲子,戲子不甘寂寞就與自己的師兄暗度陳倉,終於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夜,連孩子看都沒看一眼,就跟著姦夫跑了!

  蕭四郎抱回孩子,卻咽不下這口氣,第二日就獨自上路,快馬加鞭的出了城,去尋找那對狗男女!

  析秋的這個版本,還是在大太太房裡,佟析硯悄悄說給她聽的,說是蕭四郎消失了三日,連侯府太夫人都找不到人,太夫人沒有辦法就只能自己給孩子取了名,叫敏哥兒,和鑫哥兒一起撫養在膝下!

  「真是紈褲浪蕩!」大太太目露不屑,又滿面的怒容道:「委屈了我的鑫哥兒,竟要日日和這樣一個出生低賤的孩子在一起。」

  析秋垂了眼睛沒有說話,腦中浮現出那孩子嘟著嘴巴的樣子來……

  等風波平息,析秋才想到與徐天青相約的五日,已經過了一天,她看著春雁收拾的那一箱籠徐天青送來的禮物,又露出猶豫的樣子,姨太太這兩天日日在佟府來來去去,這一箱東西送回去,難免目標太明顯,她悄悄喊來春雁道:「把這箱鎖了,仔細收起來,等他日有機會再送回去吧。」她說著又坐在桌邊,對春雁道:「幫我磨墨,我給表哥寫封信你帶過去。」

  春雁點頭,就站在析秋身邊替她磨墨,一邊道:「小姐,其實奴婢覺得司杏說的也沒有錯,表少爺對您好,若是您和他共同爭取一下,說不定姨太太就同意了你們的婚事,若是這樣往後又表少爺護著您,小姐的日子也好過許多了。」

  好過?析秋想到姨太太的樣子,就搖頭道:「你們想的太簡單了,若是四姐姐姨太太自是不會反對,可我一個庶女,姨娘在府裡又不得寵,姨太太為什麼要讓表哥娶一個對他仕途毫無助益的嫡妻回去?!」娶回去做妾就行!

  春雁喃喃的沒話說,析秋這邊已經寫好了信,她折好放進信封裡,正要交給春雁時餘光就看見司杏的衣角在房外一閃而過,她微微皺了眉頭,送出去的信卻遲疑的收了回來!

  春雁不解道:「小姐怎麼了?不是要送信麼?」

  「再等等吧!」析秋收了信,又拉著春雁小聲囑咐道:「你去看看司杏去了哪裡,不要驚動她,回來細說給我聽。」春雁滿臉的驚訝,析秋就拍著她的手道:「去吧!我只是怕她做傻事。」

  司杏對徐天青的感情越發的明顯,有時候她也在考慮,這麼留著司杏到底是對還是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0:17 PM

第九十二章:陷害

  「內院裡普寧師太正在做水陸道場,你怎麼不去瞧瞧,也求師太給你求道平安符!」墨菊拿著抹布,小心的擦著多寶格上擺的玉器古玩,一邊回頭去和雛菊說話。

  雛菊拿著雞毛撣子,撣過角落裡的灰塵,又小心翼翼的去擦桌面,將徐天青書桌上的書本原位放好,回道:「不去,院子裡的姐姐們都去,普寧師太怕是也忙不過來,再說稍後姨太太也要過來,這麼多事哪能讓你一人做。」

  「沒事。」墨菊淨了手,去收拾書櫃停下來對雛菊道:「聽說姨太太在給少爺說親事!」說著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人好不好!」雛菊聽著也皺了眉頭,他們是少爺房裡的,新的少奶奶進來,她們這樣自小貼身伺候的丫頭,她見的多了,若是少奶奶體貼就開了臉做通房,運氣好的抬了做姨娘,運氣不好的一輩子都是姨娘,若不然就被少奶奶以各種理由打發了,或死或出府,總之命運多舛到最後落了好的,總歸是少數!

  雛菊坐在椅子上,手裡捏著抹布看著墨菊道:「你我在一起六年,也隨了少爺六年,若真是……」她說著樂觀的笑了起來:「反正還有幾年的時間,少奶奶也不是當下就進門,到時候再想也不遲!」

  墨菊就瞪了雛菊一眼,轉身朝徐天青的臥室走:「你整日裡就沒心沒肺,瞧你以後可怎麼是好!」說完就拐了出門進了徐天青的臥室。

  一早上徐天青就出了門,這兩日也不知在想什麼,總是魂不守舍的,墨菊心裡想著就邊重擦了手去給徐天青鋪床,疊了被子又回頭喊雛菊:「雛菊,你來!」雛菊就蹬蹬蹬的跑過來,墨菊指著床腳的衣櫃道:「趁著今天天氣好,我們把冬天的衣物都拿出去曬曬,這眼見著一天比一天熱,我們順便把夏衫也拿出來晾晾才好!」

  雛菊點點頭,又喊了兩個小丫頭進來,幾個人忙了一早上終於將東西都清了一遍,墨菊擦了臉又回房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就回頭對幾人道:「都去歇會兒吧,先吃了飯……」她說著抬腳進了門:「我去收拾收拾,若是少爺中午回來歇午覺,總不能亂糟糟的才是。」

  雛菊就帶著兩個小丫頭去了耳房裡,墨菊轉身進了門,又重新擦了一遍,她才發現床頭邊還落了一個箱子沒搬,她扔了手裡的抹布又擦了去,才知道箱子上了鎖……

  徐天青房裡的鑰匙都在她手裡,可她拿著鑰匙串試了半天卻依舊沒有打開,她皺著眉頭就疑惑得很,就出了門去書房的多寶格裡,徐天青常放些小玩意的匣子裡,又找到備用的,一把一把的試終於開了箱子。

  但裡面的情景她又是驚訝了一下,大大的箱子裡空空的,除了放了一個小小的檀木紅漆匣子外,再沒有旁的東西,墨菊心裡好奇不已,難道是少爺自己鎖的?裡面裝的又是什麼,竟是連她也沒有見過。

  墨菊留了心,等晚上徐天青回來時,又偷偷尋了他的隨身帶著的鑰匙,第二天一早就去開了箱子,箱子裡並排放著幾把扇套,還有墨綠淺藍的各色荷包,又有一雙棉布包著的鞋子,上面鏤空的繡了平步青雲的圖樣,繡工精湛畫面清新自然難辨真假,她歪著頭去想這是出自誰的手時,目光又落在整齊放著的兩疊信上,一疊是徐天青的筆跡,約莫十幾封的樣子,並未封口顯然是沒有寄出去,一疊七八封放在一起,上面字跡清秀工整的寫著:徐天青親啟。

  靈光一動,她忽然想到前幾年六小姐與少爺有信件來往,這些扇套也是那幾年送的,她有看著黑色的棉布單鞋,好像記得是去年,六小姐給幾位少爺一人做了一雙……

  「我說怎麼不見六小姐的東西,原來少爺都自己收了!」墨菊說完,說完臉色一變,就看到匣子底下壓著兩片烏木製的銘牌,她翻開來一看,頓時嚇得驚掉在地……

  這東西是她們賣身為奴的人,日夜想得的東西,大周朝庶民的腰牌!

  她又翻開另外一張,上面刻著一個她不認識的名字,但一看便是女兒的名字。

  墨菊驚得說不出話來,少爺存了這個做什麼?

  她不敢想,顫抖著把東西按原樣擺好,鎖了箱子匆匆出去,站在門口去問雛菊:「太太來了沒有?」

  雛菊不明所以,就點頭道:「好像是在姨太太房裡說話。」墨菊點了頭,提著裙擺就跑去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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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從大太太房裡回來,由春雁扶著往回走,析秋停了腳步回頭看著司杏道:「怎麼了?可是有事?」司杏一愣,就抬了腳追了上來,笑著道:「奴婢沒事!」

  「沒事就好!」析秋眉頭皺了起來,邊走邊去問司杏:「你這兩天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司杏「啊」了一聲,搖頭回道:「沒有,可能是天氣漸熱的緣故的,奴婢向來怕熱!」說完,嘴脣動了動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析秋就停了腳步,面露鄭重的看著她:「司杏,你我五年的情誼,我對你也是情同姐妹,你心裡若是有事定要說出來,我便是幫不了你,和我說說我們一起商量,也總比你一人悶在心裡的好。」

  春雁就焦急的看著司杏,用眼色催著她說,司杏看向析秋,目光飛快的閃動,終又是垂了臉低聲道:「小姐,奴婢真的沒有事。」

  「什麼沒事!」春雁恨不得一巴掌扇去,她拉著司杏的手道:「你這兩天便是做夢也在說著夢話,夜夜睡不安穩,白日沒事就跑去外院,你當我不知道?!」她紅了眼睛道:「你不要再想了好不好,我們跟在小姐後面不是很好嗎,小姐待我們情同姐妹,便是這輩子不嫁人,我們也能像從前那樣開開心心的苦中作樂!」

  司杏垂著臉不說話,春雁還想說什麼,析秋就拉住她的手制止春雁,笑著道:「她說沒事便是沒事,想必心裡已經想清楚了,這樣也好,這幾日我打算給三姐姐,四姐姐一人繡一套枕面,你們也不要出去了就在房裡幫我分線吧!」司杏一愣,垂了眼睛點點頭回道:「是!」

  回到房裡,析秋就尋了正紅的蜀錦出來,又畫了花樣子,架了花架繡繃就在房裡繡花,司杏在一邊幫她分線,一整日析秋都沒有出門,房間裡悶悶的,析秋回頭看著司杏道:「司杏,你說司榴過的好不好?」

  司杏一驚,就點頭道:「福貴對她愛若至寶,她自是過的幸福!」析秋就點頭,笑著道:「是啊,四姐姐常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只要夫妻同心,有人愛你疼你,看你比他還要重要,無論困苦貧賤還是福貴榮華,其實都不重要!」她停了手裡的針線回頭認真的看著司杏道:「來旺家的說,她娘家有個侄子,在東大街開了一間米鋪,人長得憨厚也很老實,就想尋一個大戶人家的婢女為妻,來旺家的人品我信得過,若是你有意我就喊了人進來,隔著簾子見一見可好?」

  司杏滿臉的驚訝,忙搖著頭想也不想就道:「奴婢不嫁,奴婢這輩子就跟著小姐,哪裡也不去!」析秋嘆了口氣,點點頭沒有說話,又低了頭去繡手中的花。

  晚上代荷來了:「大太太說免了幾位小姐問安,讓幾位小姐也歇一歇。」

  析秋站起身去問代荷:「下午太醫來怎麼說?我早上瞧著臉色好了許多!」代荷笑著點頭,回道:「太醫說再吃兩副藥就好了,奴婢瞧著大太太也是痊癒了!」

  「那就好!」析秋鬆了一口氣笑著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代荷笑著道:「可不是,總算有驚無險……奴婢回去了,晚膳的時間也到了,奴婢還要去廚房瞧瞧。」

  析秋就點點頭也不多留,司杏就放了手裡的彩線,站起來對析秋道:「小姐,奴婢送送代荷姐姐吧。」析秋點點頭,司杏就挽著代荷的手往外走。

  兩人邊走司杏道:「姨太太可回去了?」代荷就點頭道:「也不知道,中午少爺房裡的墨菊請了姨太太去外院,這會兒還沒回來呢,平日這時候她早出了府,這會兒怕是也回去了。」

  司杏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她回頭看了眼正房,眉頭一蹙就和代荷出了院子,析秋站在門口臉色冰冷的看著她的背影,滿眼裡的失望!

  春雁站在她身邊,小聲的問道:「小姐,奴婢去把她追回來吧。」析秋滿臉沉痛點頭道:「去吧,不要驚動了大太太。」春雁就點了頭,提著裙子就追了出去!

  看來司杏是留不得了!

  析秋嘆了口氣,想到她們在一起六年的時光,司杏雖不如春雁聰明,也不如司榴純真可愛,可是卻很細心處處替她想得到,做的也周到……除了這一樁事,她也是謹守本分的,還記得那幾年在姨娘房裡,她們幾個人有時到最後才拿到飯,大多時候都是些剩飯冷湯,也不夠她們幾人吃的,司杏就餓著肚子將自己吃的省下來,怕她夜裡餓給她留著,這樣的情分析秋如何能硬得了心腸將她趕出府去?!

  她靠在椅子上,眼角也紅了起來,就這樣把她送出去,她沒有娘家能去哪裡?可是留在她身邊卻反而是害了她,姨太太那樣的人怎麼會同意徐天青收了她房裡的丫頭?!

  還有墨菊,那個丫頭她心機頗深,早先佟敏之生病時,就是她把司杏喊走,才給春雨,秋雲兩個丫頭留了空子,只是那是徐天青身邊的丫頭,她動不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春雁卻一直沒有回來,析秋皺了眉頭喊春柳:「你去看看春雁可回來了。」春柳正納悶司杏和春雁都不在房裡,此刻再看析秋的臉色,她的心裡也是一怔,提著裙子就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春柳沒有回來,春雁卻是臉色發白的跑了回來,她眼睛紅紅的進門便跪在析秋的腳邊:「小姐……」析秋皺著眉頭去看她,春雁哭著道:「奴婢追出去,一路上都沒看到司杏,問了代荷,代荷卻說她回來了,奴婢以為和她走茬了,又回了院子卻根本沒有看到司杏,急急忙忙也沒有和您說就直接跑去了外院裡,等奴婢去的時候……司杏果然在院子外頭,遠遠的奴婢瞧見她正和表少爺在說話,也不知說了什麼,竟然是嚶嚶哭了起來……」

  析秋眯起了眼睛又問道:「然後呢?!」春雁滿臉的憤恨,回道:「她哭得傷心,表少爺就輕聲細語的勸著……」她看著都不敢相信,那是和她相處幾年,姐妹情深的司杏,她握著拳頭道:「可還沒等奴婢走近,姨太太就從正房裡走了出來,問也不問就搧了司杏一耳光,讓兩個粗使婆子把司杏捆了,說是要好好審審!」

  避無可避的,她不願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姨太太雖是大太太的妹妹,可畢竟是客,她再怎麼樣也沒有資格在佟府裡審問丫頭:「她人現在在何處?」

  「還在外院。」春雁低聲哭了起來:「小姐,您別去……如今府裡沒了侯府的親事,雖有鑫爺在,可鑫爺還太小,大少爺又沒散館,老爺還在外放,如今大太太在姨太太面前,都要讓了她兩分,小姐您去了姨太太還不定能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析秋皺著眉頭,姨太太這樣分明就是針對她的,押了司杏?!她不過是個丫頭,在姨太太眼裡隨便打發了便是,她要的恐怕不是這麼簡單!

  她站了起來,春雁不等析秋說話就抱住她的腿,哭著搖頭道:「小姐,司杏她一心想要您嫁給表少爺,為的不就是她能有一日也能做表少爺的妾室……小姐您明裡暗裡的,我們不知勸了她多少次,如今她落得這樣的下場,不管生死,都是她的事,奴婢求您不要去找姨太太,更不能找大太太……」春雁的聲音,驚動了喜兒,春柳也滿頭大汗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司杏的事情她們已經聽說了,此刻再見春雁這樣,兩人皆是臉色大變,喜兒急忙回去關了院門,兩人就守在了房門口!

  春雁淚如雨下,哽咽著道:「小姐,大太太自侯府的事一直都生著您的氣,如今府裡不安生,她身子又不好還不方便做什麼,可眼下有這樣好的機會,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大事化小的,小姐……這都是司杏的命,您就當沒聽到沒看到,隨她去吧!」

  析秋沉了臉,拉了春雁按著她的肩膀,冷聲道:「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一步,姨太太便是想讓我做表哥的妾室,那也要看看她有沒有這本事。」大太太再恨她,也不會輕易把府裡的女兒嫁到徐家去做妾,即便是被迫答應了,她也不可能任由姨太太左右她的命運。

  以為抓住雞毛就能當令箭?!析秋冷冷的笑了起來!

  「司杏今晚可能要吃點苦頭,不過姨太太也不會把她怎麼樣,這件事大太太想必也知道了……她沒有喚我,我們便在房裡等著!」她說著拉起春雁道:「今晚若大太太不喊我去,想必明早定會差人來喚,不管如何明日一早你就在二門等普寧師太,等她來了你就請她到大太太房裡去,就說我有事求她。」

  春雁驚得一愣,連哭都忘記了:「小姐……您想做什麼?」

  析秋不再看她,有時候在別人眼中的壞,與她來說卻有可能是好事…

  內宅裡沒有秘密,晚上,沒有等到大太太卻等來佟析硯,剛剛送走佟析硯這邊夏姨娘身邊的秀芝也來了:「六小姐,姨娘讓我來問一問,司杏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去了表少爺的院子裡,還說是被姨太太當場抓到了?」

  「你回去告訴姨娘,沒事……等明天早上我去大太太房裡,和姨太太把事情說清楚就可以了。」她說完,又拉著秀芝的手,聲音放低了些:「你留在姨娘身邊的時間,要比我多,無論明天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勸著姨娘,讓她不要擔心,我心中有數!」原以為,秀芝會露出驚訝的表情,不料她卻露出鄭重的面色來,認真的回道:「姨娘也讓我告訴小姐,讓您儘管去做,不用顧慮她和七少爺!」

  當時析秋沒有多想這句話的意思,以為夏姨娘只是寬她的心,若是知道夏姨娘之後的所為,她也不會選了這種方式去處理這次的風波!

  送秀芝離開,析秋便和衣躺在床上,姨太太那邊卻是一夜不曾安靜。

  徐天青跪在地上,姨太太氣的面色發紫,拿著兩塊烏木的身份腰牌,瞪著徐天青道:「這就是你報答我養育之恩的方式?私奔?你怎麼敢……」她一下子將烏木牌子扔在地上,指著徐天青罵道:「你不知羞恥,也要想一想你父親的臉面,想一想我的臉面,你至生你養你的父母與何地?」

  徐天青滿臉的愧疚,但眼裡卻是毫不退讓之色,他抬頭看著姨太太道:「孩兒自知不孝,可孩兒這樣也是被娘逼的,孩兒有要娶六妹妹為妻,娘若是不答應,孩兒便是不能帶六妹妹離開,也決意終生不娶!」

  姨太太震驚得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氣了個倒仰,她皺著眉頭回頭抽出放在牆角的雞毛撣子,對著徐天青的後背,就是霹靂啪拉的抽了起來,墨菊跪在一邊衝過去抱著徐天青,卻被徐天青一把推開,他倔強的抬頭看著姨太太道:「娘打死孩兒罷,打死了孩兒也不用受這煎熬的苦了!」說完,他一動不動,任由姨太太去打。

  姨太太瘋了一樣,咬著牙又打了十幾下,終是扔了雞毛撣子大哭起來,她哭著上去抱著徐天青道:「我的兒,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無才無德,相貌好的女子母親能為你尋千百個回來,你何苦一心吊在她身上!」

  徐天青任由姨太太抱著,也紅了眼睛道:「娘不了解六妹妹,若是您了解她您就會明白孩兒為何如此了!」姨太太就冷哼一聲,不屑道:「不過是狐媚子手段,姨娘生的就是如此,什麼都不會單勾引男人卻是嫻熟得很。」

  徐天青一把推開姨太太,皺著眉頭道:「娘,你怎麼能這樣說六妹妹,她不是這樣的人!」姨太太被他推的一怔,心裡壓下去的火又拱了上來,旁邊跪著的墨菊就衝了過去,一把抱住姨太太,挨著她的耳朵,就勸道:「太太,少爺的性格是寧折不彎的,您這樣非但不會有效果,說不定還會讓少爺去做了傻事……」她說著一頓,就見姨太太面色稍霽,她又道:「佟府雖有規矩,府中的女兒絕不送去與人為妾,可是六小姐如今的情況,又是定過親的還是庶出,姨太太娶她進門也不是完全不行……」

  姨太太一怔,她怎麼忘了這茬,真是氣糊塗了,原本她就想著過兩年等六丫頭嫁不出去,再讓姐姐把她給天青做妾室的,眼下有司杏在手裡,不正就是機會,她怎麼就沒有想到,竟是在這裡和天青置氣!

  可念頭閃過,她讚賞的看了眼墨菊,就眯起眼睛看著徐天青道:「若是娘答應你去析秋,你是不是就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徐天青眼睛一亮,信以為真的點頭道:「娘真的答應孩兒娶六妹妹過門?」姨太太就微微點頭,徐天青就擰著眉頭認真道:「若真是如此,孩兒決計發奮讀書,決不讓娘失望!」

  一個妾室而已娶回家養幾年,等天青新鮮勁過來,再尋個理由處理了就是!況且,總會有嫡妻進門,往後這樣的事也不用給她操心不是,姨太太慈愛的看著徐天青道:「那好,你答應娘以後再不能做傻事,娘就幫你娶六丫頭進門。」

  徐天青跪在地上,砰砰給姨太太磕了三個頭:「娘的大恩大德,孩兒永生不忘!」姨太太就笑了起來,又心疼的去看徐天青的後背,紅了眼睛道:「娘剛剛氣糊塗了,還疼不疼!」

  徐天青站起來,搖著頭道:「不疼!」說完他又面露遲疑道:「娘,司杏是無辜的,娘放她回去吧,免得六妹妹會擔心!」

  姨太太就笑著點頭:「放心,現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放她回去!」徐天青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扔在地上的兩塊烏木牌上,滿眼的希翼!

  「你早點休息。」姨太太讓墨菊將房裡收拾了,道:「我去你姨母那邊說說話。」徐天青以為她是去和大太太討論他們的婚事,就滿臉是笑的道:「天黑,母親路上小心。」

  姨太太就點點頭,帶著墨菊出了門。卻並沒有直接去大太太房裡,而是拐了彎去關司杏的房間,由墨菊守了門姨太太在裡面司杏說了半天的話,才出了門去大太太房裡。

  大太太早聽說了司杏的事,一見姨太太來就沉了臉道:「你留了那丫頭又是做什麼,你什麼心思也不用和我說,我不會同意的!」姨太太就笑著坐過去挽著大太太的胳膊道:「還是我們姐妹連心,妹妹心裡想什麼你都知道。」大太太並未因她的話臉色有所好轉。

  姨太太又鬆開大太太,拿了帕子擦著眼角嚶嚶哭了起來,大太太就皺著眉頭滿臉不悅:「又哭什麼!」姨太太就露出紅紅的眼睛,看著大太太道:「姐姐,我也不怕你笑話,你可知道我今天在天青房裡看到什麼?」大太太一愣,問道:「什麼?」

  姨太太就回道:「身份文牒!是他和六丫頭兩個人的……」她頓了頓看著大太太變了臉色,她又道:「這是做什麼還用說麼,這是打算私奔呢!幸好發現的早,若是遲一些這後果簡直就是不堪設想,你我姐妹幾十年的名譽可就一敗塗地了!」

  大太太驚得坐直了身體:「真有此事?」姨太太就道:「自然!那文牒如今我還收著的。」

  大太太就怒上心頭,罵道:「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是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佟府的臉面都被她丟光了!」大太太去喊房媽媽:「去,把那丫頭給我喊來。」姨太太就急忙攔住大太太道:「姐姐稍慢!」大太太一愣就看著她。

  姨太太就道:「姐姐喊她來了,若是她不認姐姐該怎麼做,若是她認了姐姐又該怎麼做?她畢竟是佟府的庶女,旁的人不知道,若是這件事傳出去,四丫頭的名聲可就要受牽連了!」

  大太太就冷了臉,看著姨太太道:「那你說說看,如何處理?!」姨太太就笑著道:「說好辦其實很好辦,說不好辦其實也很難,若是灌了藥死了,對外宣稱病逝也無妨,只是她一死夏姨娘並著老七都不能再留,這樣動靜大老爺那邊卻是無法交代的……要是隨便找戶人家嫁出去,這樣的人家一時間又怎麼尋的到?!」大太太眉頭一挑,聽著夏姨娘一頓又接著道:「姐姐不如這樣,你就把他給天青做妾算了……我知你向來疼天青,把他當和慎之一樣待,如今他這樣子我看著心疼,你看著也心疼,既然六丫頭不好處理,索性你就給了他吧,你也不用明著嫁弄的人盡皆知,就入了夜一頂轎子抬出去,去了山東我不說,誰又知道她是佟府的小姐?」

  「你打的好算盤。」大太太冷了臉道:「你也知道佟府有規矩不讓女兒為人與妾,我若把她給了你,大老爺那邊又要如何交代?!」姨太太就不以為然的道:「姐姐糊塗了不是,人還活著生米成了熟飯,大老爺再心疼女兒難道還不要你這個嫡妻不成!也不過氣一氣罷了,可比起留了那個丫頭在你眼前晃要來的好吧。」

  大太太目光微閃,姨太太知道大太太動了心,她壓著聲音道:「她這樣的相貌,越發便是越是出挑,前有侯爺看中她,說不定哪一日三皇子也能瞧中,到時候她若是得了勢,壓四丫頭一頭你該如何,不是憑添了鬱堵麼!」

  「你不要說了!」大太太沉了臉:「我不會答應的。」她很清楚自己妹妹的個性,這件事說的一萬個好處,但有一樣卻是真真存在的,那就是她府裡的庶女給了她兒子做妾,這面子上她無論如何也下不去。

  只是六丫頭……卻是留不得了,不如就趁了這個機會……她看向房媽媽,房媽媽隨即也沉了臉,面露鄭重之色!

  姨太太看著心驚,又想到徐天青的表情,就站起來笑著道:「姐姐,這件事你若是不好做主,那明天見了六丫頭,就讓我來說,若是我有辦法讓她低頭答應,想必即是大老爺回來,這責任也落不到你這個嫡母頭上不是!」

  若是六丫頭不顧廉恥自己答應,大老爺問責她確實可以推卸責任!

  姨太太見大太太沒有說話,就笑著往外走:「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姐姐什麼也不用說,我自有辦法!」

  天色也漸漸放明,析秋梳洗過後就帶著春雁去了大太太房裡。

  大太太已經起床,正坐在桌前吃早飯,見她進來也不抬頭,由房媽媽服侍著喝了半碗粥才漱了口起身,析秋便接了代荷端來的茶奉給大太太,大太太才抬頭看著她道:「怎麼來得這樣早?!」

  析秋就垂了臉回道:「司杏一夜未歸,也不知去了哪裡……女兒睡得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做了許多夢,早上起來眼皮就一直跳,心裡不安就早早到母親這裡來了。」

  「哦?」大太太挑著眉頭看她:「都做了些什麼夢?」析秋露出不安的表情來,抬眼飛快的看了眼大太太,回道:「夢到鑫哥兒,一直哭鬧著卻沒有人來哄……女兒站在一邊想去抱抱他,可是怎麼也動不了,心裡著急……鑫哥兒又哭得越發的凶……就這樣斷斷續續的夢了半夜,後半夜醒過來,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大太太臉色巨變,她想到獨自留在侯府的鑫哥兒,好些日子沒有瞧見她心裡惦記,可又捨不開面子去侯府,析秋這麼一說讓她心疼的顫了顫,臉上卻不露分毫:「不過是個夢!鑫哥兒將來是世子,留在侯府裡自是錦衣玉食,又有太夫人親自照顧,哪裡就有這樣的,你也不要胡思亂想的。」

  析秋就點點頭,臉色依舊顯得蒼白,眼底下有明顯的淤青色:「母親說的是,是女兒多慮了!」大太太卻避而不問司杏的事。

  這時門簾子掀開,佟析硯並著佟析玉進來,佟析玉瘦了許多,原本就高高瘦瘦的人現在瞧著更是只剩了骨架子撐著,雙眼無神跟在佟析硯身後朝大太太行了禮,就一聲不吭的站在她們後面。

  看來,侯府婚事未成,打擊最大的不是大太太,而是她!

  佟析硯坐在大太太身邊,臉上也並沒有多少笑容,大太太就沉了臉斥道:「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麼了,整日裡擺著個臉色……」她看著佟析硯道:「這裡沒你的事,你帶著八妹妹回去吧。」

  佟析硯就挽著大太太的手,勉強露出絲笑容來:「娘,我還沒吃早飯,你賞了我早飯,我再回去行不行。」大太太嗔怒道:「這麼大人也不知道照顧自己。」又看著房媽媽道:「去,把四小姐的早飯送道她房裡去。」執意讓佟析硯回去。

  佟析硯看了眼析秋,嘟了嘴不肯走,大太太就沉了臉,佟析硯無法只得站起來:「您別生氣,我回去還不行麼。」說著,就和佟析玉行了禮,兩人前後出了門。

  析秋站在大太太面前,房裡又恢復的安靜,大太太沉吟了許久才對代荷道:「把姨太太請來吧!」語氣很不好。

  代荷看了眼析秋,就掀了簾子出去,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姨太太一身桃夾色對襟滾著金邊纏枝褙子,捏著帕子臉色沉沉的走了進來,一進門看見析秋也在,就冷哼一聲,也不管旁的就坐在大太太下首邊坐了下來。

  析秋無所謂,上去朝姨太太行了禮,大太太餘光看著姨太太,卻是皺了皺眉頭。

  姨太太目光一閃,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析秋,隔著簾子對外面道:「去!把那丫頭帶來!」

  析秋就垂了臉,目光落在房門口,緊接著司杏就被一個婆子推著進來,析秋看著隨即眼睛眯了起來,她髮髻散亂,左右兩邊的臉都腫了起來,一身衣裳皺皺的掛在身上,狼狽不堪!

  「小姐!」司杏一見析秋也在裡面,眼睛一紅就跑了過來,跪在析秋腳邊掩面而哭,析秋眯著眼睛看著她,又去看姨太太:「姨母,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問問你的好丫頭罷!」姨太太冷哼一聲,滿臉的嘲諷!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她正高坐在上,滿臉祥和的看著眼前的畫面,析秋心裡冷笑就低頭去看司杏:「司杏,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要是司杏一口咬定,她和徐天青沒有事,若在有徐天青作證,便是大太太也不能拿她怎麼樣,最多只是送出府或是送到莊子裡去,這樣一來司杏總是保住了一條命!

  司杏低著頭腦中想到昨晚姨太太和她說的話:「你九歲進府,在府裡待了六年,想必大太太的手段你也見識過許多,如今你們小姐可算是大太太眼中釘,肉中刺,你說你犯了這樣的事,他會怎麼處置你?!」

  司杏一臉堅毅,皺眉道:「奴婢什麼也沒有做,請姨太太明鑒!」姨太太挑著眉頭看著司杏道:「明鑒?求我?」她呵呵笑了一聲道:「傻丫頭,難怪你時至今日也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原是這樣單純的孩子,我若明鑒你又怎麼會在這裡,我今兒就把話挑明了告訴你,這件事你若聽我的,我倒是可以把你留在天青身邊,至於以後你有什麼造化,那要看你的本事,你若是骨頭硬不認,那這是生是死是留是去……我也無能為力,最重要的是……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再見到天青,你最好想清楚了!」

  司杏臉色一怔,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姨太太就湊近了她,笑著道:「你雖不如你們小姐長的貌美,可這相貌也是不錯,你說你若是和你們小姐一起抬進門,這往後你們可就不是主僕,而是姐妹了!」她說著一頓:「你又比你們小姐靈活,這以後的日子,還不是靠你自己去過!況且,天青的前途無可限量,你們主僕跟了也不算委屈你們。」

  司杏的心砰砰的跳,讓她和小姐一起做表少爺做妾?小姐絕對不會同意的,她驚得臉色發白,手也止不住的抖了起來……可是她會留在表少爺身邊,往後的年年歲歲日日月月,都能看著他,和他同床共枕生兒育女,莫說姨娘就是她一輩子沒有名分,她也心甘情願!

  「你好好想想吧!我若不是為了天青,也不會費了這口舌與你說話!」說完,姨太太便揮了袖子出門。

  司杏低著頭,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析秋道:「小姐,奴婢辦事不利,求小姐不要怪奴婢!」她緊緊攥著拳頭,生怕自己一鬆開,就會生出悔意來!

  房間裡,眾人的目光就頗有深意的落在析秋身上,鄙夷的、不屑的、憐憫的、得意的……析秋毫不在意,只震驚得看著司杏,滿臉的哀痛,她紅著眼睛眼淚暈在眼眶中,久久無語……

  大太太也是驚了一跳,沒想到姨太太竟是買通了六丫頭的貼身丫頭,她暗暗冷笑,這也不能怪她了……

  「呵呵……六丫頭,這事你要怎麼解釋!」姨太太似笑非笑看著析秋,眼睛露出一絲冷意來:「這樣的事情若是傳出去,壞的可不是你一人的名聲,這佟府的名聲可都敗在你身上,這樣的罪名你怕是擔不起吧!」

  析秋眯著眼睛,忽然微微笑了起來,她根本不聽姨太太說什麼,只看著司杏問道:「你真的想好了這麼做?你不後悔?」司杏滿臉的痛色,眼底極盡掙扎過後,她搖搖頭道:「小姐說什麼奴婢不明白!小姐是不是在怪奴婢辦事不利,奴婢真的盡力了!」

  析秋就點點頭,忽然抬頭去看姨太太,滿臉的冷意,又突然轉身在大太太面前跪了下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0:28 PM

第九十三章:退路

  眾人一陣錯愕,皆是看著析秋,等著她說話。

  析秋抬起臉滿面的從容與淡然,根本不去管姨太太說什麼,就面露哀色淡淡的道:「母親,自大姐姐去世後,府裡一直多是非,先是您病重在床,後女兒也是噩夢連連,婚事多生波折……昨晚又夢見鑫哥兒在我面前哭,女兒心中一直不安,所以……」她滿臉的堅毅,道:「女兒不能替大姐姐照顧您,照顧鑫哥兒,所以想去廟裡替大姐姐侍奉佛祖,求佛祖保佑母親,保佑鑫哥兒平安康健,事事順遂!」大太太聽著眉頭微挑,析秋頓了一頓又道:「若是如此女兒也能靜心為姐姐守孝,為她抄了佛經供在佛祖前,祈求大姐姐來世能托生福貴,安寧一生……女兒心意已決,還求母親恩准。」

  她的話猶如一塊巨石投入湖裡,姨太太、司杏、墨菊包括房媽媽,代荷……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六小姐竟然做了這樣的決定!

  司杏跪在地上,滿臉的淚水和不敢置信,她爬著到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您不能去普濟寺啊,那裡是什麼地方,您身子嬌弱哪能受那樣清寒的苦,小姐……」析秋根本不看她,在她說出那話時,她們的姐妹情誼主僕緣分便已終結。

  姨太太滿臉的震驚,她本以為析秋會和她辯一辯,如果她和她辯那她就能拿出徐天青收著的這幾年所有析秋的東西出來,還有墨菊作證去年析秋和徐天青在佟敏之房裡,過後兩人點點滴滴來往,如果可以她甚至可以把那兩塊身份腰牌拿出來,鐵證如山,無論她怎麼辯,這件事她的名聲就徹底毀了,若是這個時候她再退讓一步,答應讓天青娶她,便是為妾她也該求之不得感激涕零才是!

  姨太太打了好算盤,可是析秋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在事情剛剛開頭時,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打斷了:「去寺廟?你大姐姐死了這麼久不見你去寺廟替她侍奉,偏偏在今天提出這樣的話來,六丫頭你心裡想什麼我清楚得很,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若不和我們說清楚,哪裡也不准去!」

  姨太太雖是大太太的妹妹,可畢竟是客,她此刻這樣竟是反客為主了!

  大太太皺了皺眉,露出一絲不悅來。

  析秋就微笑著回頭,譏誚的去看姨太太:「姨母說的話我聽不明白,我便是要說清楚也不是和您!」她說完,轉頭去看大太太:「母親,我雖是姨娘生的,可這幾年全由母親教養,與其他姐妹一樣,同樣吃穿用度從不單獨偏袒誰,便是母親出門,也是幾個姐妹都隨在身邊,旁人看著都分不清誰是嫡女誰又是庶女,這些恩情女兒銘記在心,至死不敢忘……旁人都道我們佟府內宅祥和,便是二叔那邊也是沒有外心,這樣的家也讓女兒留戀不已,女兒現在一心只想報答母親的恩情,為佟府做些事,可是女兒人微力薄,所以才想到去佛祖前侍奉,只求母親平平安安,家宅安寧祥和!」

  她是在提醒大太太,這些年大太太待她們姐妹寬厚,便是外人也分不清嫡庶,姨太太拿了這些所謂的證據,看著是在威脅她,可事實卻是在威脅佟府,大家都是綁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不會因此得利!

  大太太聽著便是眼角一跳,心底動了動!

  析秋又轉身看著姨太太:「姨母,餘下的話您也不用再說,我雖是年紀小,可卻是佟府的女兒,這輩子我寧絞了頭髮終生不嫁,也斷不會與人為妾,若是姨母再逼,那我便一頭撞死在這裡,那大家便是一拍兩散,誰也不要好!」

  「我逼你?」姨太太冷笑一聲,還要說什麼,大太太卻是眼睛一眯打斷她的話,她看著析秋,挑眉道:「你要為你大姐姐守孝?」

  析秋就認真的點頭:「是!求母親成全。」姨太太就氣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析秋道:「我看你是不敢承認吧,你這幾年送給天青的東西可都在我手中,我若是拿出來你也不用去寺廟守孝,我看你直接絞了頭髮倒來得乾淨!」

  析秋就笑著站了起來,她比姨太太略高一些,兩人相對而立便有俯視之勢,她微微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請姨母拿出來吧,我若是不認還請姨母去京衙告我,告我佟氏女勾引表哥,告我佟氏門風敗壞,再順便告父親教女無道,告母親管理無德……」姨太太被她說的一愣,析秋又道:「姨母,母親待你一直親厚,待表哥更是視如己出,父親也是常常信中勉勵他,姨母不思感謝,如今竟抓了個丫頭的不是,來往我身上潑這樣的髒水,我想問問姨母,您這樣到底是何居心?」

  大太太眼睛一眯,懷疑的目光終於落在姨太太身上,六丫頭說的不錯,她不管說到哪裡去,都是佟府的女兒,姨太太這麼做難道不只是要挾六丫頭?她到底存的是什麼心?!

  姨太太看到大太太懷疑的目光,就指著析秋道:「好伶俐的口齒!」她氣的面色通紅:「我潑你髒水,你即是這樣說,那我便讓你心服口服!」她回頭對墨菊道:「去,把那些東西拿來,我倒要看看六小姐有什麼話說。」

  析秋滿臉從容:「姨母請!」大太太臉色卻變得極其難看,她一拍桌子便怒道:「都給我閉嘴!」她看著姨太太道:「什麼勾引,什麼門風敗壞,休要再信口開河胡言亂語!」姨太太眉頭一皺,沒料到大太太會臨陣倒戈,怒喊道:「大姐!」

  大太太擰著眉頭看著她:「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到此為止!」她不讓姨太太說話,就看著析秋眼底露出一絲笑意來:「難得你有這片孝心,要去為你大姐姐守孝。」她說著微頓又道:「這樣,你先出去,這件事讓母親想一想!」

  析秋聽著目光就是微微閃了閃,俯身朝大太太行了禮:「是!」說著就轉了身出門,姨太太看著直瞪眼,大太太就眯著眼睛看她,姨太太心裡一驚,就垂了臉不再說,這邊房媽媽並著墨菊也出了門,司杏由兩個婆子也拉著出來,房媽媽又回身去關了房門,一行人就站在門外候著。

  析秋淡然從容的在椅子上坐下來,司杏看著她,眼底裡滿是痛楚,她跪在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奴婢……奴婢真的是沒有辦法!」析秋似笑非笑,冷冷的道:「你不用再和我說這些,自今日起你的事再與我無關,你是生是死,是福貴是榮華再與我不相干,你……好自為之!」

  司杏驚怔的坐在地上,她哭著拼命的搖頭,可又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咬著嘴脣跪在析秋腳邊,就要給析秋磕頭,析秋眉頭微蹙看向一邊的春柳,春柳不似春雁,她上去就一把將司杏拉開,冷著臉斥道:「你不用惺惺作態,你今天能說這樣的話,想必有人給了你承諾了,你即是如願了自該高興才是,做出這樣又是給誰看,滾!」

  司杏被春柳推倒在一邊,她趴在地上,雙眼祈求的看著析秋,又道:「小姐,您就答應了吧,那廟裡清苦您怎麼能去,您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姨娘啊,她該多擔心!」春柳握著拳頭,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她看著司杏道:「這番話你也能說得出口,小姐這些年待你的好,便是養條狗也該忠心搖尾,你呢……你連條狗都不如!」

  房媽媽在一邊聽著,就皺著眉頭上去勸道:「兩位姑娘都少說一句,如今事情還沒有定論,到底怎麼處置也聽大太太,你們這麼吵著沒的吵著太太了。」

  司杏低頭哭著,春柳就哼了一聲,轉身走到析秋身邊站定。

  析秋就笑著對房媽媽道:「媽媽說的對,事情該如何定,也該聽母親的才是!」

  房媽媽目光微閃,以前她便知道六小姐聰明,卻沒有料到六小姐不但聰明,而且處事還這般果斷!

  昨天當姨太太說起這事,她本也以為六小姐退無可退,必然會答應姨太太的脅迫,卻沒有想到她竟提出去廟裡為大小姐守孝,為大太太和鑫爺祈福,這樣的退一步看著是六小姐讓步,難道不是她迂迴的把這件事壓下去了麼!?

  這件事其實大太太也有所為難,無論怎麼處理總是有不周之處,兩面不是正猶豫難決,她卻是簡單的的一番話就提醒了大太太,姨太太手裡捏著證據說了幾次卻一次都沒有拿給交給大太太,分明就存了別的心思,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毀的可不是六小姐一個人的名聲啊!

  連她聽著都心驚不已,姨太太真是一石二鳥好手段!

  她暗暗點頭,比起弄的兩敗俱傷,這樣的法子卻是極佳的,況且,對於大太太來說,只要送走了六小姐不讓她再出現在府裡,保住了佟府的名聲,那麼六小姐是生是死便與她無關,最好的便是六小姐死在廟裡,這樣一來大太太就能徹底落個清靜!

  房媽媽暗暗嘆氣,若不是出了侯府的事,六小姐這樣的姿色頭腦,豈不是一枚絕佳的棋子。

  念頭閃過,房間裡大太太和姨太太正壓著聲音在說話:「你亂叫什麼,非要弄得人盡皆知不成?!」姨太太就橫眉倒豎看著大太太,不悅道:「姐姐,我們明明說好的,您只要不說話,讓我去處置即可,您怎麼臨時又變成這樣!」她說著又哭了,擦這眼淚道:「天青現在變成這樣,全是因為她,若非她勾引,天青那樣老實的孩子,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天青又是這樣倔強,我若是不全了他的心願,他若是再做傻事怎麼辦,姐姐……您就當心疼天青,成全了他吧!」

  大太太就擰著眉頭道:「六丫頭去了廟裡,難道你就沒有法子了?」姨太太一愣,大太太就笑看著她:「廟裡是什麼樣的地方?那是人龍混雜之處,等六丫頭去了廟裡,你派了人將她抬到山東去,再做出她被歹徒劫走的樣子,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到時候誰又知道?!」這樣一來,即解決了六丫頭,又全了佟府的名聲,到時候大老爺問起來她也沒有責任,這樣的法子真是滴水不漏萬全之策!

  姨太太眼睛一亮,拉著大太太的手道:「您是說,讓我在廟裡把她劫走?」這樣好,到時候六丫頭可是無主的人,還不是一心跟著天青,任由她搓扁捏圓……

  大太太就微微點頭,又眯著眼睛看向姨太太,伸出手來:「既然這樣,那你就把六丫頭留在天青手裡的東西都交給我吧,若是將來老爺問起來,我也好說話。」

  姨太太眼睛一跳,這才明白大太太打的是這個主意,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手裡拿著六丫頭的把柄害怕她出去渲染,六丫頭怎麼樣沒有關係,可是四丫頭還沒嫁,若是周家聽到風聲,難保他們不會多想……

  真是好算計!

  姨太太就用帕子捂了嘴角,笑著道:「姐姐這個辦法好,即是這樣那我就聽姐姐的,稍後就讓人把東西都送來,姐姐可要收好了,免得被旁的人看見!」大太太就露出滿意的表情來,又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也不要多說什麼了。」

  姨太太點點頭,又忽然道:「京城這麼多庵廟,您要把她送去哪裡?」大太太眉頭一挑,笑著道:「你可聽說過城外箕尾山下有座半梅庵?」

  「自是知道!」姨太太笑道:「可是大名鼎鼎!」箕尾山每年春日都有無數人踏青遊玩,半梅庵就落在箕尾山的山腳下,又因為供奉的藥師佛很靈驗,每年都有香客慕名而去為家中病人祛病除災,所以雖是庵廟但不忌男女香客,可謂是人龍混雜事甚至更常有各種骯髒的事發生。

  若是六丫頭去了半梅庵,又是在郊外她辦起事來也方便許多!

  「姐姐想的周到,那便聽姐姐的。」姨太太掩袖而笑:難怪平日教訓她說是手段太軟,壓不住家裡頭的事,才讓徐老爺在外頭養了外室,如今看到她不得不佩服,姐姐的手段確實比她高明!

  大太太看著她就微微笑了起來!

  析秋在外面稍侯了片刻,大太太就喊了房媽媽進去,小片刻房媽媽就笑著出來,看著析秋道:「六小姐,太太請您進去!」

  商量好了?析秋心裡冷笑回頭看了眼春柳,春柳會意就點頭出了門,析秋進了房間大太太便滿臉苦澀的看著她道:「你這孩子,你姨母剛剛也是一番氣話罷了,都是因為你表哥做了些傻事,她心裡不痛快就說了幾句,你倒好也不管不顧頂撞她,還不快和你姨母道歉……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往後誰也不要再提了!」

  姨太太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析秋就側身給姨太太福了福道:「女兒剛剛失言,還請姨母不要見怪!」姨太太就擺著手道:「姨母的話也說的重,都是一家人都別計較了!」

  一團和氣的樣子,彷彿剛剛劍拔弩張勢要析秋不死不休的樣子,只是幻覺!

  大太太又道:「你即是有這份孝心,願替你大姐姐守孝,那我也只能全了你這份心,這樣吧,你也不著急就眼見著就要端午節了,就在家過了端午我再讓來總管送你去半梅庵,那裡山清水秀又清淨,你住在那邊我也放心。」

  半梅庵?析秋眼睛微微一眯,便點頭道:「女兒全憑母親吩咐!」話音方落,門外錢媽媽就小跑著進來,她這幾日和來旺家的都負責接待普寧師太,所以一直沒在大太太面前露面,如今跑來大太太眼角便是一跳,問道:「怎麼了,這樣慌慌張張的?」

  錢媽媽就白了臉道:「太太,普寧師太設的法壇著了火,燒起來了!」大太太一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好好的法壇怎麼會燒了?師太人呢?」這法壇是佛祖的法壇,是講究吉利風水更是講緣分的,這好端端的怎麼就燒了?

  錢媽媽回道:「師太在後面稍後就來!」大太太臉色也白了一白,析秋也捏著帕子,滿臉驚恐的道:「母親……會不會是……」大太太身體就是一顫,難道還是那惡鬼作祟?!

  房間裡一時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這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大家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稍過了片刻普寧師太就臉色沉沉的走了進來,大太太就立刻迎了過去,看著師太道:「師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彌陀佛!」普寧師太沉著臉道:「這孽障頑固不化,依舊不肯離去!」大太太一驚就問道:「那可如何是好?」大太太一想到那幾日噩夢連連,便是心有餘悸,普寧師太就搖著頭道:「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大太太顧不得許多,就道:「師太當說無妨!」

  普寧師太就道:「事由太太和六小姐而起,恐怕還需得由二位化解方可!」大太太看了眼析秋,見她臉色難看,顯得很不安的樣子,就去問道:「怎樣化解?」

  「此法不說也罷!小姐正值妙齡,太太又庶務纏身,恐怕都沒有時間和精力……」她頓了一頓,大太太就趕緊道:「師太不用顧慮,請說!」普寧師太便道:「需二位在佛祖前侍奉九九八十一天,再由貧尼日日念往生咒七七四十九遍,方才能化解此孽緣!」

  大太太滿臉的驚訝,讓她侍奉佛祖九九八十一天?這簡直是開玩笑,她哪裡來的空,府裡這麼多事需她處理,便是在府裡請了佛回來,她可能也做不到這樣!

  「師太!」忽然析秋上前一步,道:「母親庶務纏身,府裡的事也離不開她,不知我可否代替母親去侍奉佛祖?」

  大太太眼睛一亮,普寧師太略想了想,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道:「即是這樣,那也只能如此了!」她說著又看向大太太道:「那時間不容耽擱,還請六小姐今日就隨貧尼回寺裡吧!」

  大太太一愣,沒想到時間這麼急,姨太太更是皺了眉頭,若不是去半梅庵而是去普濟寺,那她若是動手就難了許多,普濟寺不比半梅庵,它是百年清庵由原來的普濟庵改名而成,連皇后娘娘也曾大駕光臨過,它也是大周境內為數不多,庵以廟宇寺廟名相稱的。

  「就以師太吩咐!」大太太不去管這些,如今府裡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她又回頭對析秋道:「那你回去收拾收拾,就隨師太去吧!」析秋就側身朝大太太福了福:「女兒知道了。」又起身和師太打了招呼,就帶著門口候著的春雁和春柳出門,正在這時門口人影一動,徐天青已陰著臉大步跨了進來!

  他看到析秋,便是心中一疼,滿臉的愧疚之色,他抱拳俯身對析秋深作揖道:「六妹妹,都是我連累了你!」

  析秋側開目光,還了徐天青的禮,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絲疏離:「表哥言重了!」再沒別的話!

  徐天青滿眼裡都是痛色,他艱難的轉開目光,冷意凜凜的去看姨太太。

  大太太一瞧事情不對,就笑著對普寧師太道:「師太先去廂房休息片刻,廚房也備了齋飯,請師太不要嫌棄!」普寧師太目光在析秋臉上轉過,析秋便笑著和她行了禮,她微微點頭就由錢媽媽領著出了門。

  「你們都下去吧!」大太太發話,將一干丫頭婆子都打發出去,房媽媽就將依舊坐在地上的司杏拉起來,司杏不甘心的喊了聲:「表少爺!」徐天青目光一眯,連頭也不回的冷聲道:「把她帶出去!」

  司杏一怔,滿眼裡的受傷,她看著徐天青彷彿不認識:「表少爺,您……您說什麼?」徐天青就冷著臉轉身看著司杏道:「好,既然你不走,那我問你,你……與我娘都說了什麼?」司杏搖著頭,徐天青就捏著拳頭道:「是不是你告訴我娘,我與你們小姐暗中私通來往?是不是你說你來是為了給你們小姐送私相授受之物的?」

  「沒……不是我!」司杏從沒有這樣惱羞成怒的徐天青,她一連後退幾步,滿臉的驚恐不安,她害怕的去看姨太太,道:「姨太太,求求您告訴少爺,奴婢真的什麼也沒有說啊!」

  姨太太轉開臉根本不去看她。

  徐天青就冷冷笑著道:「我當你對六妹妹一片忠心,無論你有什麼事找我,我都會鼎力相助,那一日你哭著來說六妹妹要把你許了府裡的小廝,我是怎麼說的?我說六妹妹即是這般做,就必有她的道理,你們情誼非同一般六妹妹自是為你考慮周到的。」大太太目光微微閃動,回身坐在扶手椅子上,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姨太太則有些心神不寧,生怕徐天青知道今天的一切,哪還有心思去管對司杏的承諾,況且,一個丫頭而已,她難道還真留下來不成。

  司杏覺察出事情不對,她害怕的搖著頭:「奴婢是……是……」她看著姨太太,姨太太則是雙眸一瞪回視著她,她滿腹的話卻半句也說不出來,她又習慣的去向析秋求救,可平日裡護著她的小姐,此刻正冷漠的立在一邊,她絕望的看著徐天青道:「奴婢說的都是實話,表少爺對小姐有情,小姐又贈了許多繡品,這些都是事實,奴婢絕沒有信口胡編。」

  「住口!」他笑著道:「都是事實?什麼東西東西都是事實,我怎麼不知道?!」他忽又轉頭譏誚的去看姨太太:「母親,您可見過什麼東西?」

  姨太太一愣,她不明白徐天青的話,她昨天明明還一樣一樣看過,今天他又怎麼說這樣的話:「你說什麼胡話,東西母親可都替你收著呢!」徐天青就似笑非笑,忽然就回頭對門口道:「把東西拿進來!」隨即他身邊的長隨就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銅盆,盆子裡半盆的灰燼,徐天青就笑看著姨太太和司杏道:「你們所說的就是這個?」

  析秋目光落在盆上,暗暗嘆了口氣!

  姨太太就瘋了一樣走了過去,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徐天青道:「你瘋了?」

  「是!我瘋了!」他笑看著姨太太道:「我瘋了也是娘您逼的,您答應我什麼?您說讓我娶六妹妹進門,可是您是怎麼做了?」他指著司杏道:「就是夥同了這丫頭,聯手逼著六妹妹嫁與我為妾麼?六妹妹不依你們就讓她去廟裡?娘……您好狠的心,你若有氣就對兒子撒,六妹妹是無辜的,是我這些年傾心與她,是兒子求了她與我一起走……」徐天青有些歇斯底里,原本他還有存有幻想,總覺得只要他努力,六妹妹能看得見,娘也能看得見,總有一天他們的婚事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和祝福!

  可是如今呢,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六妹妹心裡定對她生了恨,他也沒有臉再去面對六妹妹!

  他們這一生再也沒有可能廝守一生!

  每每想到此事,他便心疼得生不如死,四年愛戀化為泡影,卻因為他的失誤又害了六妹妹,他罪該萬死,死不足惜!

  「所以,您這樣做就休怪我不顧念您對我養育之恩!」

  姨太太氣的身體抖個不停,臉色也逐漸發紫,徐天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去數落她,面子上她如何下得去,她手臂一抬便結結實實扇了徐天青一個耳光,紅著眼睛道:「為娘逼你?為娘哪一處不是為你考慮,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徐天青毫不在意,她忽然轉身看著析秋道:「六妹妹,請恕我冒犯!」他說完,又去看大太太:「侄兒僭越了!」也不等析秋和大太太的反應,就轉了頭指著司杏和墨菊,對身後的婆子道:「來人!把這兩個丫頭拖出去杖斃!」他不能對動姨太太,但是卻可以拿司杏和墨菊殺雞儆猴!

  析秋露出詫異的表情,這樣的徐天青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大太太一愣,就深看了徐天青一眼,就微微點頭露出讚許的表情,司杏這丫頭本也不能留了,原以為徐天青會收了房,如今瞧著他即無意,那便由了他去,至於墨菊本就是徐天青的貼身丫頭,她無權過問!

  墨菊嚇得癱倒在地,去求姨太太,司杏更砰的一聲跌在地上,膝行幾步到徐天青跟前:「表少爺,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啊,奴婢對您沒有半分的欺瞞的心,求求您饒了奴婢,奴婢這輩子當牛做馬伺候您,絕不敢又半分怨言。」

  「你的心我承受不起!」他說完一揮手,房媽媽就對著兩邊的婆子一使眼色,婆子就走上去,司杏驚得身體抖如篩糠,她看著徐天青見他面色冷硬,又去看姨太太正護著墨菊哪裡顧得上她,司杏就去看析秋,析秋正皺著眉頭,她目光一閃就掙開婆子去求析秋:「六小姐,表少爺最願聽您的話,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析秋擰著眉頭沒有說話,春雁則不忍去看側開臉,春柳氣不過就橫著眉頭往析秋身前一站,隔開司杏和析秋,怒道:「事情到這個地步,你不思悔改還滿口胡話,簡直是死不足惜!」她恨不得親手去打她的板子。

  婆子一見如此再無顧忌,掏了帕子上去堵了司杏的嘴,兩個人拖著司杏就往外走,司杏瞪著眼睛嚶嚶哭著,滿臉驚懼……

  這邊又去拉墨菊,姨太太就護著墨菊對徐天青道:「墨菊從小跟著你,哪裡又做的不對,今天有我在便不許你傷她!」徐天青步步逼近姨太太,目光似箭一樣射在她身上,冷聲道:「娘也說她自小跟著我,那她是生是死就該由兒子來定!」他一揮衣袖,身後站著的兩個長隨,就上去拽墨菊,墨菊哭著搖頭:「太太,奴婢不想死,求太太救命啊!」

  姨太太哭著拉著墨菊,怒對徐天青道:「你這個不孝子!你今天若是傷了墨菊,我便將你逐出家門!」

  徐天青根本無動於衷,他冷聲道:「娘不必手下留情!」又對長隨道:「拖出去!」墨菊和姨太太的力道,那及得幾個長隨並著粗使婆子的力氣,三兩下就把墨菊拖了出去!

  不一會兒,門外就傳來劈哩啪啦的板子聲,以及司杏和墨菊悶悶的求饒聲,姨太太聽著心驚,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對她,她捂著胸口指著徐天青,氣的半句話說不出來,大太太也看不下去,就上來扶住姨太太怒道:「天青,你太不像話了,還不和你母親道歉!」

  徐天青根本不看姨太太,就走到析秋身邊,又朝她深深作揖,他垂頭道:「六妹妹,一切都是表哥的錯,是表哥無能才害了妹妹!」說完一揮袖抬腳便出了門,姨太太一驚就去拉著他:「天青,你要去哪裡?」

  徐天青滿臉決然的頭也不回,姨太太跟在後面追出去,可她的腳程哪裡能趕得上徐天青,就眼睜睜看著他出了門!

  大太太指著代荷道:「快跟去看看。」代荷應聲而去,大太太就嘆了口氣,疲憊的揮著手道:「都散了吧!」

  析秋垂了臉安靜的出了門,院子外面司杏和墨菊被綁在長長的凳子上,身側兩邊婆子舉著板子,悶悶的皮肉開裂聲傳來,春雁紅著眼睛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她們在一起六年,同甘苦共患難走到今日,小姐已經托了來旺家的去給她打聽婆家,只要她本分些往後不求福貴但安穩度日卻是不難,沒有想到她竟是一門心思撲在表少爺身上,聽著姨太太的話去害小姐,姨太太是什麼人,她竟是傻到信以為真,春雁暗暗搖頭,腳下加快了步子!

  春柳扶著析秋,不讓析秋在司杏面前停留,拉著她迅速回了知秋院!

  析秋的眼淚無聲的落著,她想過無數次要怎麼去安排司杏的婚事,設想過她的生活,卻沒有想到,她的人生會這樣收尾!

  春柳嘆氣道:「表少爺他……不會有事吧?」今天徐天青的表現太反常了,一向溫潤的人發起怒來,竟是這樣可怕!

  析秋搖了搖頭,徐天青這樣彷彿將死之人什麼都不顧一樣,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中午,大家都沒了心思吃飯,析秋安靜的坐在房裡,腦海裡不斷回放著司杏滿身是血的樣子,春雁小聲的進來,哭著道:「小姐……奴婢想……想去替司杏收屍。」

  析秋微微點頭,聲音裡滿是疲憊:「去吧!」春雁就抹著眼淚出了門,析秋坐在椅子上,眼底就露出冷意來,她起身坐在桌前,拿了筆墨便去給大老爺寫信!

  她得知司杏被姨太太抓住時,她就知道大太太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再留她,去廟裡是她唯一的選擇,即能避開此次的風波,也能暫避接下來的大太太層出的手段……她不能任由大太太把她隨便嫁了,更不可能讓大太太提出把她送道庵廟裡去……可是現在府裡大太太隻手遮天,她便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動的了她,在這個府裡唯一能處置大太太的人,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大老爺!

  她要把事情演變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逼著大老爺退無可退不得不去處置大太太,那麼大太太就永遠如一座大山一樣,橫亙在她面前!若不是生了這樣的事,她還不一定能看得出大太太的心思,她不由想到大太太的轉變,似乎就是從蕭延亦來的那一日開始漸漸發生變化……難道她是從蕭延亦的身上看出什麼,所以才對自己生出了恨意!

  無論什麼情況,她都不能像以前一樣一味的求穩了,沒有機會她便要製造機會!

  下午佟析硯來和她告別,哭著抱著她擦著眼淚,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邊是姨太太是她的嫡親姨母,一邊是大太太是她生母,縱是徐天青他們也是表兄妹,都是一家人她能說什麼!

  她塞了荷包在析秋手裡:「廟裡雖是清淨地方,可也是要花錢的,你先拿著這些以後我每個月都會差了人給我送去,你要好好的保重身體,我一定會幫你求母親,讓你早點回來。」

  析秋笑著給她擦眼淚,搖著頭道:「我用不上錢,你快收回去。」佟析硯不肯,硬是塞在春雁提著的包袱裡:「我會找機會去看你,山裡風大你要多帶些衣服,若是腿疼就讓人捎信給我,我給你送藥!」

  析秋微微點頭!

  佟析言和佟析玉也並肩而來,佟析玉眼睛紅紅的,捏著擦著眼淚道:「六姐姐,您要保重身體啊!」佟析言則滿臉的幸災樂禍,笑著道:「六妹妹可是要好好養著才行,我聽說廟裡粗茶淡飯的,那些尼姑可是個個面色饑黃臉如菜色,不到二十歲就如五十老嫗一般,六妹妹這一去三年回來年紀也不小了,若是也成了老嫗,這一輩子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析秋就笑看著佟析言,點點頭回道:「三姐姐成親妹妹有孝在身怕也不能回來了,就先祝三姐姐與姐夫舉案齊眉,早生貴子!」佟析言冷嗤一聲,抬著頭滿臉的不屑!

  析秋不想與她多說,就在人群中去找佟敏之和夏姨娘,可尋了半天不但沒有夏姨娘,就連佟敏之也沒有見到,她暗暗疑惑,春柳就在她耳邊道:「小姐放心,奴婢去問過了,七少爺在學堂中午沒有回來,姨娘那邊院門關著,奴婢喊了半天也沒有人開門,只有秀芝隔著門告訴奴婢,說姨娘睡了,就不去送小姐了,望小姐一路平安!」

  析秋滿臉的驚訝,夏姨娘這樣實在太奇怪了!

  二太太那邊也派了人過來,是她身邊貼身的易媽媽:「二太太讓我把這個交給六小姐,說六小姐一片孝心,她聽著心裡也歡喜,還希望小姐照顧好自己,若是有事就差人回來告訴她!」

  析秋對二太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之上,所以二太太能在此刻派人送了銀子來,她一點也不奇怪,念頭閃過她朝接了易媽媽手裡的荷包,又福了福,道:「請媽媽轉告嬸嬸,還請嬸嬸多保重身體!」易媽媽就笑著點點頭。

  析秋等不到夏姨娘,就想著等道普濟寺落了腳再寫信回來,她帶著春雁和春柳上了車,又留了喜兒在府裡守著門,喜兒哭著淚人一樣扒著馬車,春柳就不停的給她擦眼淚。

  這邊普寧師太來催:「六小姐,時辰不早了,還請小姐早些啟程。」析秋就點點頭,剛要上車,這邊來旺家的和司榴也跑了過來,司榴到還好如今她在外面人身自由,若是想析秋隨時都能去,析秋沒有多說什麼,便辭了眾人上了車,馬車吱吱動了起來,轉眼就出了府門!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0:36 PM

第九十四章:心驚

  長街上車水馬龍,叫賣聲此起彼伏!

  析秋坐在馬車,此時即便沒有外人,卻也無心去看外面的街景,她心裡念著夏姨娘,夏姨娘今天的舉動實在太奇怪了,她到底在想什麼?還有佟敏之若是從學堂回來,發現她不在府裡而是去了普濟寺,會如何?

  春雁坐在旁邊,直到此刻方覺出後怕來,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捂著胸口小聲道:「小姐,奴婢到現在腿都是軟的。」春柳笑了起來,點了點她的額頭,就笑著道:「大不了便是個死,有什麼可怕的,便是拼了這條命也斷不能如了那些人的意。」

  析秋看著春柳微微笑了起來,比起司杏和司榴,春柳到她房裡的時間最短,所以她對春柳一直淡淡的,不如其他幾個親近,卻沒有想到一直悶悶的話不多是春柳,竟然是這樣潑辣強勢,又什麼都不怕的性子。

  「你還笑我!」春雁也笑了起來,卻轉念又想到司杏,她去給司杏收屍時,幾乎除了臉,身上沒有一處好的地方,血肉模糊的她都不敢人,她托了來總管買了一口薄棺,把司杏葬在郊外的東山,她記得以前聽司杏說過,她的家在東面,自小父兄便是以打漁為生,生活也還能過得去,直到有一次父親出海後,再也沒有回來,母親帶著她們兄妹六人實在過不下去,就把四歲的她賣給了人牙子,她隨後又輾轉被賣直到九歲那年進了佟府,才算真正安定下來。

  以前她們在一起受苦時,常幻想未來的各種生活,卻沒有想到司杏會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她紅了眼睛側開頭,春柳一見她這樣,就攬著她的肩膀,笑著道:「聽說普濟寺有座蓮花池是不是?上次小姐去我沒有跟著,心裡可是一直惦記著,這一次我可要好好看個夠才是!」她明白春雁心裡想著司杏,又怕她的情緒影響到析秋,就笑著轉移話題。

  春雁就點著頭道:「日子長著呢,有的你瞧的。」

  析秋看著兩人笑作一團,也不禁露出淺淺的笑意,馬車速度慢了下來,隨後停下,車外跟車的婆子將佟府的名帖拿給守門的侍衛看,侍衛又逐一詢問了一番,緊接著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隨即顛簸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析秋的錯覺,彷彿隨著那一次的顛簸後,空氣中就驟然多了青草野花的芳香。

  出了城,春柳的膽子大了起來,她趴在窗口就去往外看,不一會兒車漸漸開始成了爬坡的姿勢,緊接著速度又慢下來,車外跟車的婆子,就隔著簾子道:「小姐,到了!」

  春柳就率先跳下了馬車,春雁亦是緊隨其後,兩人又在馬車旁放了腳凳,扶著析秋下了車,這裡是普濟寺的前院,析秋記得上次隨大太太來時,佟府的車也是停在這裡。

  遠處普寧師太正在和小尼說話,說了半刻那小尼看了析秋一眼,就轉身回到後院,隨後又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出來,普寧師太就朝析秋走來,析秋朝她側身福了福道:「師太!」

  普寧師太微微點頭,面露笑容道:「一路顛簸累了吧,稍後去後院裡休息!」

  析秋笑著點頭,她和普寧師太相熟,還是因為夏姨娘,那時候夏姨娘還在蘇州,普寧師太也是剛剛剃度的小尼,兩人機緣認識後,又因為年紀相仿就常常玩在一起,夏姨娘還常常自府裡偷了吃食送給她,兩人情誼自年少時建立不同一般,後來姨娘嫁到京城,兩人便斷了聯繫,十幾年後兩人卻又在京城相遇,沒想到普寧師太也隨著師傅到了京城。

  只是普寧師太不知因為何事,而改了名諱籍貫,所以和夏姨娘即便是見面也只是點頭之交,而析秋也正因為這樣,也是即便彼此相遇也只裝作不相熟!

  若非沒有這層情誼,她又怎麼會這樣幫自己呢。

  「昨日貧尼也是驚了一驚,見到春雁來尋我,我當小姐有別的原因,卻沒有想到竟是要隨貧尼回寺居住……」她說著一頓又道:「這裡是寺廟,平日裡清苦得很,你若是想吃什麼,用什麼就讓人告訴了婆子,讓她們去買!」

  「謝謝您。」析秋笑著道:「這一次恐怕要叨擾您許久了。」師太就笑著回道:「哪裡就有打擾,六小姐能來貧尼自是高興!」她說著就帶著析秋往後院走,身後春柳並著幾個小尼粗使婆子把她的箱籠也是往後院搬,跟車來的婆子就和析秋道別:「六小姐,那奴婢就回去了!」

  「有勞媽媽了!」析秋微微笑著,又讓春柳將四個婆子各給了荷包,幾個婆子謝過就駕了車重新回了佟府。

  後院中,東面是師傅和方丈的居住的院子,一排排單獨的四合院並在一起,北面則是小尼的兩進大院,在大院的對面隔著一個抄手遊廊,一個倒座就是寺院給來往香客準備廂房,普寧師太給析秋安排的是在她院子隔壁的一間,雖是不大但因為在師傅們院子的隔壁,安全上卻是要好上很多。

  「每日早上卯時,晚上申時是早課時間,早晚飯會有人送來院中,你若想出去走動,就在後院轉轉,畢竟前院來往的人也多也雜!」析秋就點頭回道:「知道了!」

  師太就點點頭,笑著道:「那六小姐早些歇著,若有什麼需要,就讓人去告訴我。」說著便帶著小尼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則和春柳春雁收拾了房間安頓下來,析秋便去給夏姨娘寫信,過了幾天夏姨娘回了信,內容卻是很簡單,只是說自己很好,讓她不用擔心,她在普寧師太身邊她倒也不用擔心析秋的安危,而佟敏之雖是寫了許多,可是卻是顧左右言他,左右躲避遮遮掩掩的,析秋便是越看越納悶。

  過了端午後,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夏姨娘沒有旁的動靜,她倒也放了心,默許了春雁給司杏點了長明燈,她就日日在普寧師太房中聽她說佛法佛道,又閒暇時析秋便在房中給佟析言重新修添箱的繡品。

  端午過後,淅淅瀝瀝便開始下雨,一連數日的雨天,天空都是陰沉沉的,她等過了梅雨天又給夏姨娘去了信,夏姨娘不知在忙什麼,卻沒有及時給她回,等她收到夏姨娘信時,已經是六月底,析秋回了信這一次夏姨娘卻是連信也沒有回,她心裡越發的不安,正想讓春柳回府打聽時,大老爺的信來了,說是七月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好就回京城,析秋心裡暗暗高興正要讓春柳回府時把這件事一併告訴夏姨娘,佟慎之卻是來了,析秋問道:「大哥哥怎麼來了,可是府裡有事?」

  佟慎之臉色不大好看,他沉著臉道:「夏姨娘和七弟……五天前出府,至今未曾回府!」宛如一個晴天霹靂,析秋便是一陣暈眩,她由春雁扶著,不敢置信道:「五天前出去,至今未歸?」夏姨娘除了蘇州老家,她無處可去,可是聽她說蘇州那邊有一年發了洪水,她的娘家人早就搬遷走了,這幾年都沒有聯繫上,夏姨娘不可能這個時候去蘇州的!

  她會去哪裡?

  「大哥哥可仔細找過?」佟慎之辦事向來細心,又是過了這麼多天,若是沒有細細找過,想必他也不會到這裡來尋她,果然佟慎之點點頭道:「京城內外都尋過,來總管也派了人出城找,除了打聽道夏姨娘在城中租了一輛馬車外,就再無別的線索。」

  析秋就被春雁扶坐在椅子上,她心驚得砰砰跳著,夏姨娘從未獨自出過遠門,七弟又那麼小,他們兩個人能去哪裡呢?

  突然的,她想到了大老爺!

  夏姨娘會不會去找大老爺了?難道她前段時間躲躲閃閃就是在準備去尋大老爺的?她忽然想到夏姨娘在她連走前,讓秀芝帶來的話,還有她不出府送她,又說她在普寧師太這邊她很放心,當時她並未注意,如今想到,這些跡象都處處昭示著她的心跡。

  「大哥哥,你快寫信給父親,夏姨娘很有可能去永州了!」佟慎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她看著析秋道:「我也想到這個可能,前幾天也讓來總管派了人去通州守著,也周邊打聽過,可沒有見過夏姨娘和七弟,所以我才想到你這裡,以為夏姨娘想念妹妹,到你這裡來了!」他原是懷疑,可他的話一說,析秋的表現他就肯定析秋定是不知情,這件事不能鬧大也不能報官,只能讓府裡的下人偷偷去打聽,所以在打探上總有些約束!

  可夏姨娘即是要去永州,那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從通州上船,或許他們此刻還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念頭閃過,析秋拉著佟慎之的袖子道:「她若是知道你們會在水路找她,就有可能坐馬車繞道也說不定。」她說著忽然想起來,大老爺說是七月動身,若是這邊大老爺回了京城,而夏姨娘又去了永州,兩邊岔開該怎麼辦:「父親說七月就會動身回來,你快告訴父親,讓他再等一等!」

  佟慎之就擰著眉頭微微點頭道:「你也不用著急,父親的信我也收到了,他說是七月十六才會從永州動身,我今日回去寫信,時間來得及!到時候讓父親派人沿途去找,想必能找得到!」

  今天才七月初六,還有十多天時間上還來得及!

  佟慎之辭了析秋,就回府給大老爺去了信,大老爺接到信時也是驚了半天,他立刻派了人水陸兩邊去尋,析秋這邊更是急的上了火,嘴角長了一排的火泡,春柳尋了方子好不容易壓了下去,佟慎之又讓人捎來了信,說是讓她不要擔心,他也暗中求了同僚派了侍衛沿路去打聽。

  讓析秋不擔心是不可能的,自二皇子的事情後,局勢一直不穩,各路流匪更是層出不窮,前段時間松江一戶商戶的大船,自餘杭一路安全過來,卻是在天津港和德州附近,一船的米糧被水盜一劫而空,無獨有偶濟南附近也是連連幾艘貨運大船被人搶了,無一例外皆是一些米糧布匹等物資,三皇子發了震天之怒,著令京衙調查,可是那些東西彷彿長了翅膀一般,憑空飛走消失了,竟是半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如今漕運更是亂糟糟一片,群龍無首!

  這樣的情勢之下,夏姨娘一個弱質女流又帶著年幼的佟敏之上路,莫說遇到大盜,便是一兩個心懷不軌之人,這後果都不堪設想。

  到中秋節時,佟慎之親自來了,消息依舊還是同樣的,大老爺的人都尋到了山東境,一路細細打聽,可夏姨娘和佟敏之彷彿人間蒸發了,毫無蹤跡可尋,司榴又來送年節禮,又帶來佟析硯和蕭延箏的信,佟析硯信裡無非是安慰她,說這段時間大太太身體也時好時壞,姨太太也是大病了一場,徐天青依舊是下落不明!

  蕭延箏則是提到蕭延亦大婚的事,說承寧郡主十里紅妝轟動了半個城,原以為她身份高貴是聖上嫡出郡主,自該是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的,卻沒有想到她非但沒有架子,待人處事卻顯得親和又知禮,析秋看見時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

  蕭延箏向來挑剔,待人也疏離冷漠,若是連她也誇好的人,想必是真的好了,她不知道大太太若是聽到這樣的話,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本該屬於她女兒的榮華富貴,如今成了別人的囊中物,不但如此,現在只怕除了鑫哥兒身上那一身孝服外,恐怕已經人沒有記得佟析華了。

  她還說到蕭四爺,自二月從京城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若非二哥成親他讓人送了賀禮回來,她們都會懷疑他還在不在人世,四哥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過了中秋,天氣漸漸轉涼,析秋連日風寒高燒不斷,人也迷迷糊糊半個月之久,佟慎之,司榴都來看過,也捎了許多的藥材,可析秋依舊是好的極慢,人也瘦了一圈!

  她夜夜睡不踏實,這都兩個多月了,便是去永州一個半月的路程,這個時候也該到了,可是過了這麼久大老爺依舊沒有來信,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夢見夏姨娘和佟敏之的屍體漂浮在運河上,她嚇得一驚而坐了起來,冷汗簌簌落下來,春柳聽到動靜趕忙點了燈過來,一見析秋臉色發白,身體不停的抖著,她便知道小姐定又是做了噩夢,她抱著析秋安慰道:「小姐,夏姨娘和七少爺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們定是路上耽誤了行程。」春雁也斷了茶來餵她:「是啊,您自己要養著身子啊,莫要到時候夏姨娘和七少爺沒事,您反而身體熬壞了。」

  春雁餵了析秋半碗茶,又扶著她靠在身後的墊子上,問道:「您晚上就沒有吃東西,奴婢爐子上熱著銀耳蓮子羹,您好歹吃一點。」析秋就搖頭道:「我沒事,你們去歇著吧!」

  春雁和春柳不放心,就去外間搬了墊子進來,兩人就偎在炕邊守著析秋。

  重陽節山上的來客增多,析秋在房裡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被普寧師太請去聽了課,又陪著師太抄了半頁的經文,才由春雁扶著往回走:「小姐,奴婢陪您去後山轉轉吧,才吃了飯也消消食。」

  析秋正有此意,就點頭道:「也好!」平日裡普濟寺裡來往香客也多,對面的院子時常到了中午便是客滿,但因為大多都是官家女眷,說話走路都是輕聲慢步的,倒也顯得清淨,今天析秋在房裡待了一天也確實悶得很,便由春雁扶著去了後山,兩人下了棧道就在蓮花池邊坐了下來。

  「小姐!」析秋一連數月都是心情陰郁,春雁想著法逗她開心:「司榴說她們家的老大老二都會坐了,也會翻身還會滾來滾去。」她說著又笑道:「她常常把兩人放在床上,轉身倒杯茶的功夫,兩個人就能從床上咚咚滾到地上來,兩個孩子掉在地上也不哭,還嘻嘻直朝她笑,司榴卻瞧著心疼不已,她說她吸取了幾次教訓,就在床邊上墊了厚厚的墊子,然後又在床邊圍了幾床的棉被,一開始還好兩個孩子都規矩了,可是沒過幾天兩個小傢伙竟是翻過高高的被子,從上面跳下來!」

  析秋聽著也微微笑了起來:「這下卻是摔得更重了!」

  春雁笑著點頭:「可不是!她說她和奶娘,還有兩個丫頭輪流看著,也看不住,真是累的夠嗆。」

  析秋聽春雁說著,忽然腦海中就想到蕭四郎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司榴家的老大老二一樣,也會坐也會爬也會翻跟頭了!

  春雁說著,就攏了攏衣領,皺著眉頭道:「小姐,我們回去吧,這裡風大免的受了涼!」析秋還想多坐一會兒,就搖著頭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坐會兒!」春雁哪放心,可又怕析秋受了涼,就道:「那奴婢給你去拿件披風來,你在這裡稍坐會兒,奴婢去去就來,小姐可不要亂走!」

  析秋就無奈的看著她,笑著道:「去吧,我不亂走!」

  春雁就提著裙擺小步上了棧道,析秋目光就落在樹木蔥蘢的樹林間,不得不承認她當初想來普濟寺,和這裡山清水秀清淨自然的精緻不無關係,平日裡鳥兒在樹林中啼鳴,山下有溪流流過聲音清脆,若是下雨,林中便升起層層水霧,氤氳在翠綠的林中,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她微微嘆了口氣,若是知道她退一步求大太太來普濟寺,夏姨娘會冒險帶著佟敏之去找大老爺,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那樣的決定!

  她擰了眉頭去看身後的蓮花池,身後就毫無徵兆的又道聲音傳了過來:「你為何會住在這裡。」

  析秋驚了一跳,迅速站了起來去尋發聲之處,等看清了來人她就慍怒道:「蕭四爺,你一定要每次都這樣出其不意的出現,讓人猝不及防嗎?!」她擰著眉頭,滿臉的不悅,蕭四郎眉頭微挑,忽然就咕噥了一句:「不過,雖是清苦,但也不錯!」

  析秋沒有聽清她說什麼,就問道:「你說什麼?」蕭四郎沒有回答,負手而立站在她對面,目光就落在她清秀的臉上,瘦的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大,此刻正含怒瞪著她,他面無表情,目光又從她的臉上移到她的身上,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

  一身水清色的對襟素色褙子,彷彿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寬寬大大的攏在身上,毫無美感,他不悅的道:「你都不吃飯的?」

  「啊?」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這樣跳躍性思維,她每次和他說話,都要跟在後面想半天才能明白他的意思,這次析秋沒心情猜,就瞪了他一眼轉身又坐在蓮花池邊,蕭四郎又問道:「說不上廟裡的飯不合口味?」

  析秋不回頭,聲音悶悶的回道:「沒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好!」蕭四郎若有所思,稍後他又擰著眉頭問道:「你……不高興?可是想回府?」

  析秋忍不住又站了起來去看他:「我高不高興好像和四爺無關吧!」她說完目光就落在他從來一身暗色的衣服上,彷彿是經過了長途跋涉一樣,他的衣服甚至頭上都落了白白的一層灰,腳上的官靴也是髒的看不清顏色,再去看他的臉,雖依舊是冷面無表情的樣子,但眉宇間卻又難以掩飾的疲倦感。

  通身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風塵僕僕!

  難道他真的是連夜趕路?

  蕭四郎就擰著眉頭看著她,微微點頭,他轉過身看著遠處的山巒,回頭對析秋道:「這世上有許多事無法盡如人意,若是你無法改變這些,那麼你就只能去改變自己。」他說完轉身看著析秋,指了指她骨瘦如柴的樣子道:「你若是高興,又怎麼會成這般模樣?!」

  怎麼溝通就這麼困難,析秋嘆了口氣回道:「我真是沒有不高興,多謝四爺關心。」蕭四郎目光閃了閃,忽然就將一直負在身後的手,慢慢伸了出來,析秋目光就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他的手上。

  就看見一個烏木鑲嵌金邊雙銅扣的匣子,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中,單是瞧過這一眼,析秋便知道光是這個盒子便是價值不菲,她挑著眉問道:「什麼?」

  「路上見了,覺得合適你,就隨手買了!」他說著朝析秋面前遞了遞,表情有些僵硬:「拿去!」

  「給我?」析秋愣住,他們好像並沒有熟悉到可以隨意贈送禮物吧:「四爺,這東西我不能收,多謝!」蕭四郎就蹙了蹙眉,目光深邃悠遠的彷彿一口深井,靜靜的看著她,似乎能將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吸附進去,析秋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滿以為他會發怒,他卻是一改平日的冷厲,忽然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你都沒有看過裡面是什麼,便拒絕?」析秋就點著頭:「這和裡面有什麼沒有關係,無論是什麼,我都不能隨便收。」她說完又是退了兩步,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來,春雁回去拿披風拿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她抬頭去找,就看到棧道之上,春雁正被兩個同樣黑衣裝束的人攔住,她正焦急的和自己打著手勢,析秋回頭用目光去詢問蕭四郎,又道:「她是我丫鬟,讓她過來!」

  蕭四郎挑了挑眉,氣定神閑的回道:「她回過來,但不是現在!」析秋又被他的話堵的無語,她撇了他一眼,轉身就要回去,忽然蕭四郎開口道:「你可記得敏哥兒?」

  析秋一愣,就轉身看著他點了點頭:「怎麼了?」蕭四郎就露出鄭重的表情來,認真的看著她道:「他……會喊娘了。」

  析秋又沒聽明白,才六七個月就會開口喊媽媽了?難道蕭四爺的基因格外的好?析秋露出懷疑的目光,蕭四郎不明所以,就晃了晃手中的匣子,抬手便放在蓮花池邊的欄柱上,挑著眉頭道:「你即是不肯手,我隨身帶著也不方便,不如請你暫時幫我保管吧,等過些日子我再來取!」

  析秋露出詫異的表情,一個匣子而已,他能拿著來又怎麼會不方便攜帶:「等等!」

  蕭四郎回頭看著她,析秋就道:「我在這裡不方便,又是這樣貴重的東西,若是丟了我可是難以賠付!」蕭四郎挑著眉頭,滿臉無所謂的道:「若是丟了,就拿別的東西賠!」

  拿什麼?析秋擰著眉頭:「那還是請您拿回去吧!」誰知蕭四郎卻是頭也不回大步上了棧道,邊走邊道:「那你就好好保管著!」說完人已經走的遠了,析秋就露出無奈的表情來,目光就落在這強硬塞給她的烏木匣子上。

  她走道欄道邊,又忍不住好奇打開盒子,隨即她便是一愣,就見裡面正紅的姑戎布上,躺著一隻和田白玉的簪子,簪子上沒有任何花紋和繁複的墜子,簡單大氣卻又因為材質的緣故並不顯得單調。

  確實是價值不菲!析秋暗讚嘆一聲。

  這邊春雁心有餘悸的走過來,拉著析秋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那人是誰?怎麼連長隨也這樣凶,嚇死奴婢了。」析秋就笑看著她回道:「沒事,雖凶了些但倒也不會傷人。」

  春雁就滿臉的疑惑:「這人到底是誰啊?」

  「一個朋友!」析秋轉了身也往棧道上走:「回去吧!」省得待會兒蕭四郎又會回來說什麼奇怪的話!

  析秋漸漸走回院子,在她身後幽暗的院牆下,蕭四郎負手而立,目光就靜靜落在析秋身上,身影沉沉的對身邊的天益道:「去查一查,佟府到底出了什麼事!?」

  「知道了!」天益點點頭,又暗暗揉著快要斷掉的腰道:「四爺,我們要不要進城休息幾天?您連著趕了半個月的路,總得休整一下再回去吧?」

  蕭四郎眉頭微蹙,目送析秋的院門安全關上,他才轉了身往回走:「等你查到佟府的事,我們就回去!」天益欲哭無淚,難道星夜趕路四爺回來就是為了道普濟寺來一趟?他想著也不由回頭狐疑的去看析秋的院子,還有那根簪子,打磨了半個多月還以為是送給誰呢,竟就這樣隨隨便便給佟六小姐了?

  念頭閃過,他忽然眼睛一亮,難道四爺他……

  天益覺得通身的酸疼瞬間消失無蹤,他看著析秋的背影就吃吃笑了起來,蕭四郎皺著眉頭回頭去看他,天益就一臉不在乎的笑著……

  佟六小姐年紀雖是小了點,可是若是四爺喜歡,那他便是吃再多的苦,再多跑幾個來回也無妨!

  析秋回到房裡,就把盒子給春雁,讓她小心收著,春柳滿臉疑惑的看著那個烏木匣子,就不解的拉著春雁問道:「怎麼出去了一趟,就多了個東西回來?誰送的?」

  春雁也是一臉的疑惑:「小姐說是一個朋友!」春柳就和春雁對視一眼,皆是滿臉的納悶,小姐什麼時候交了朋友,她們怎麼不知道?!

  過了重陽,便是一日比一日冷,當京城下第一場雪時,府裡的婆子給析秋送炭來了,又帶來佟析硯和蕭延箏的信,佟析硯在信裡告訴她,徐天青依舊是沒有消息回來,徐大人私下裡連府衙的兵都動用了,可依舊找不到徐天青,姨太太大病難起一直滯留在佟府。

  這邊佟慎之的婚事也定了,定在明年的八月!

  佟析言出嫁時,任家很給佟府的面子,辦得極其盛大,只是任三爺卻讓人很失望,他當日來迎親時,還不等門內幾個小的攔門,就財大氣粗的讓人端了梯子站在門頭上對著院內就撒一把紅包,還高呼:「拿了錢趕緊開門!」

  大太太氣得不行,等任雋和佟析言來和她磕頭時,便說了許多嚴厲的話,任雋聽了滿心裡不耐煩,揮這衣袍站起來就走,也不管佟析言還落在後面,佟慎之就言道退親,三妹妹怎能嫁與這樣的人為妻,可大太太卻是執意讓佟慎之將佟析言背上了花轎。

  三朝回門時,佟析言趾高氣揚打扮的富貴華麗,可是佟析硯卻覺得她眼底淤青滿臉的憔悴,私底下一打聽才知道,任雋這三日只有洞房那天在府裡睡了半夜,第二新人認親拜祖祀還是任雋的長兄,長嫂陪同佟析言去的!

  直到第三天早上,伯公爺發了了怒才讓從醉坊樓裡抬回來,梳洗打扮押著上了馬車,陪著佟析言三朝回門!

  析秋看著也只能暗暗嘆氣,任雋這樣大家都早就預料到的,當初他能當著大老爺的面,半摟著送佟析言回來,這樣的人人品就必定不會好,她想到王姨娘……不知道她千爭萬奪手段百出的得了這樣一件親事,最後她的寶貝女兒卻是過這樣的日子,她會作何感想?

  是滿不在乎呢,還是心疼後悔?!

  蕭延箏的信裡依舊提了提承寧郡主,還說道蕭四郎還沒有回府,析秋就暗暗納悶,難道上次他回來並沒有回侯府,只是在城外繞了一圈?她忽然想到去年隨大太太來普濟寺時,在城外也是遇到了蕭四郎,難道他常常來普濟寺,所以這一次也是巧合才碰到他吧?!

  析秋不去多想,又往下看,蕭延箏還說了鑫哥兒,身體依舊是虛弱不堪,不能吃硬的東西,一吃便吐,倒是敏哥兒很好,會爬會坐會翻跟頭,還能朝人笑……就是不會說話,連爹娘也不會叫!

  析秋滿臉的錯愕,蕭四郎是多久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等她回完信,佟慎之匆匆來了,這一次不必前幾次那樣,臉上布著一層陰霾,他一來便對析秋道:「有夏姨娘的消息了。」析秋就差跳了起來,五個月的擔驚受怕忽然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笑容滿面迫不及待的去問佟慎之:「人在哪裡?可安全?!」

  佟慎之就微微點頭道:「人在衡州,父親已經派人去接了!」析秋眉梢微挑,怎麼會跑到衡州去?她問道:「怎麼尋到的,可說了什麼?」

  「沒有!」佟慎之道:「信是一位俠士送來的,放在門房說是要親手交給我,就走了!父親那邊也是,也是放在衙門裡讓人轉交的!」

  析秋暗暗納悶,到底什麼人竟然做好事不留名,而且還不但知道夏姨娘和佟敏之的情況,還對佟府的人事了如指掌!

  佟慎之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便暫時擱在一邊,他和析秋道:「天氣冷,你先暫住在這裡,年前我盡量想辦法接你回去。」大太太不同意,他自然是不能忤逆,況且,府裡那樣的情況,又有姨太太在,析秋不回去或許也是好事!

  「不用!」析秋笑著道:「我在這裡很好,等父親回來再說吧。」佟慎之不再說什麼,就親自送佟慎之出去,回來的路上,她卻遇到久違謀面的蕭延亦!

  「侯爺!」析秋斂了臉上的笑容,蹲身行了禮!

  蕭延亦目光就落在她清瘦的臉上,又看著她比從前瘦了一圈,擰著眉頭道:「我聽延箏說你在這裡,廟裡很清苦吧?」

  析秋不知道蕭延亦的來意,只能順著他的話說:「雖是清苦,但勝在清淨。」蕭延亦微微點頭,又問道:「聽說你前段時間病了,現在可好了?腿還疼不疼?」

  「病也好了,腿也不大疼了,去年托侯爺的福得劉太醫針灸後就好多了,後來太夫人也讓人送了兩帖苗藥來,今年冬天比起春天時要好了許多!」蕭延亦放心的點點頭,又聽到她提到苗藥,就暗暗記下。

  「你若是有難處,就讓人去侯府找我!」他說完,有覺得析秋必定不會去找他的,就改了口道:「你告訴延箏也可!」蕭延亦淡淡看著他,平靜的目光下彷彿暈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情緒,波動著卻有無比的壓抑。

  他安靜站著,即便臉上沒有以往的笑容,卻依舊清潤的讓舒坦,析秋笑著點頭:「是!」說完,又看著他道:「若是侯爺沒有吩咐我就先回去了。」說著又指了指正殿:「《地藏經》還未抄完。」

  「去吧!」蕭延亦點點頭,就滿眼不捨的目送析秋離開,知道她身影完全消失在正殿之中,他才緩緩轉身離開!

  過了半個月,當京城皇城方向,一束光升上天空並綻開五彩的煙花時,新的一年到了,這一年京城格外的熱鬧,光是三皇子府放煙花,便是連放了三個晚上,外間傳聖上自入冬後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是三皇子一片孝心拿名貴藥材吊著,如今大肆慶祝也是為了沖喜,希望新的一年能祈禱聖上龍體康健。

  在滿城喜慶中,析秋終於收到夏姨娘的來信,她高興的拆開細細去看,這才知道夏姨娘一路上都給她來過信,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信一直沒有到她的手裡!

  原來,她和佟敏之真的沒有從通州上船,而是駕車直接去了天津港,又從天津港搭了一個商號的貨船,可是到德州境時,商號卻被一股盜匪劫持住,幸好那些人只劫財不殺人,夏姨娘雖然丟了半數的盤纏,但好在是帶著佟敏之毫髮無損的逃了出來。

  兩人不敢再坐船,而是棄船租了馬車,一路走陸路往永州趕,這一路就耽擱了三個多月,等到衡州時馬車又壞了,天又開始下雪,夏姨娘身上的盤纏的也花的長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帶著佟敏之,兩人自衡州往永州走。

  三百五十里的路,當然是在路上就遇到大老爺派去的人,將她們母子帶回永州。

  析秋笑了起來,躺在床上只覺得心裡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她連夜去將信給普寧師太看過,兩人在禪房裡說話到半夜,析秋才回去休息,春雁和春柳打了水給她熟悉,析秋偎在暖暖的炕上又拿了書去看,不一會兒便拿著書迷迷糊糊睡著了。

  春柳幫她吹了燈,小心關了門就和春雁歇在了外間。

  夜中,雪花簌簌的落在屋頂上,析秋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外間一聲震動,她從夢中驚醒,喊道:「春雁,春柳!」可是等了半晌,外間卻是毫無動靜!

  她披著衣服下了炕,又點了牆角的燈要去開門,就在這時緊閉的門,就被人從外面踹開,她一愣看清來人繼而面色大變,手裡的燈便驚掉在地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0:58 PM

第九十五章:回府

  夜風灌入,析秋滿身的冷汗!

  「你們什麼人?」她驚得往後退,視線從進來的四人身上繞過去看外面的春雁和春柳,卻是因為燈光太暗,她只看到兩人的衣角……沒有反抗或是出聲,難道?

  析秋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幾人,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勁裝,矇著臉只留出四雙同樣不懷好意的眼睛:「你們到底是誰?誰派你們來的?」四人身材高大,長的也很壯碩,每人手中拿著一把約莫手臂長的寬口刀,刀口泛著冷光……四人視線在刀口的寒光中格外的滲人,令人毛骨悚然。

  「小姐何必問這麼多!」說話之人個子最高,聲音尖尖的析秋不曾聽過:「我們只是奉命來接小姐回去的人,小姐若是束手就擒乖乖跟我們走,那便一切好商量,若是不能……」他晃了晃手中的寬刀,意思不言而喻。

  接她回去?接她回去用得著用這樣的方式麼!析秋冷笑道:「即是如此,那更該告訴我,是誰考慮得這樣周到,竟讓你們來接我回去!」

  高個子目光微微一動,挑著眉頭道:「小姐果然好膽色,兄弟江湖走動這麼多年,見過的大家閨秀數百個,哪一個看到我們不是尖叫連連,若不然就是直接暈過去的,唯獨小人一人鎮定自若。」他說著,目光肆意的在析秋身上轉過:「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析秋沒有弄明白她們的來意,是真的如他們所說來帶她去某一個地方,還是直接殺了?會是誰?她腦中飛快的轉著,她來到這個世界接觸最多的,便是佟府內宅的人,可是即便如大太太現今這般恨她,但應也不該用這樣激進的方法,可是還能有誰和她有這樣的仇恨,已經到了不除不快的地步了?!

  忽然的,析秋想到了姨太太!

  佟析硯說徐天青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樣,而姨太太呢一直留在佟府,急著病著不見好轉,上一次春柳回去幫她送佟析言的添箱禮時去給大太太磕頭,姨太太坐在一邊,看她的眼神就恨不得吃了她。

  除了姨太太再沒有別人會這樣做了。

  還有一件事,她一直覺得奇怪,那一天大太太為什麼那麼輕鬆的答應她的請求,輕易的便幫著自己擋住姨太太的咄咄逼人,她關了門和姨太太在房間裡說了什麼?過後甚至連姨太太也沒有再提過半句關於私相授受的事。

  四個人看著她,其中兩人已經收了刀插在後背上綁著的刀鞘了,直接朝她走來,析秋伸手攔住問道:「我手無縛雞之力,自是無力反抗……既如此,你們能不能在帶我走之前,告訴我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其他三人面面相斥,皆是去看那個高個子,高個子就眼睛一瞇,呵呵笑道:「小姐是聰明人,做我們這行的,從來只拿錢不管事,我們即是收了別人的錢,自是要為人家守了秘密才是!」

  拿錢辦事?析秋笑道:「那我給你們雙倍的錢,可行?」四個人先是眼睛一亮,後又搖頭,其中一人還是結巴:「不……不行,……我們道……道上……有……規規規矩。」

  「小姐不要再白費力氣了。」高個子的人說完,就是眼角一瞇對著兩個已收了刀的使了眼色,那兩人得令立刻就朝析秋走了過來,析秋心裡一凜,可人已經退到炕邊上,手邊便是剛剛點燈用的火摺子,以及平日裡做針線的線簸,她想也未想就從裡面拿了剪刀出來,笑著和對方道:「不知道你們的雇主,是要收到我的人呢,還是我的屍首?!」她說著,又將火摺子放在手中。

  高個子的人眉梢一挑,露出驚詫的表情,隨即他笑道:「小姐在威脅我?不錯那人要的是你的人,可是如果就憑你拿著一把剪刀,以為就能威脅我們,那就太小看我們四人了!」說完他一揮手:「傻愣著幹什麼,上!」

  四個人分工明確,一人殿後守在門口,一人指揮,兩人動手可退可進!

  析秋臉色一變就將剪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毫無停留的壓進自己的肉裡,有細小的血珠從脖子上流出來,對面的人沒想到她真有膽量自殺,皆是腳步一頓露出驚訝的樣子,析秋的命可就是錢……

  他們果然要的是活口!析秋就想也不想,趁著他們一愣神的功夫,快速的吹燃手裡的火摺子,朝炕頭大窗上一丟,火苗頓時就點燃了紙糊的窗欞,火苗蹭的一下竄了出來,煙霧就彌散開來,析秋便是驚叫一聲,聲音之高在空寂的山林中不停迴盪。

  這一切只是發生在一瞬間,高個子堪堪才反應過來,析秋已經退到了床腳,他眼睛一瞇露出凶狠的樣子來,怒道:「不識抬舉!殺了。」這火一燒,再加上這個尖叫,他們便是劫了人也別想安全的從山上下去。

  「老大,那銀子!?」其中有人問著,高個子就怒斥道:「廢什麼話,命重要還是錢重要?!」就在這時,析秋就看著那幾人道:「幾位俠士,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你們還是我,都沒有選擇……」她說著一頓,看著四個人的反應道:「你們殺了我拿不到錢,而我也因此丟了性命,不如這樣我們做個交易……我給你們錢,並負責安全送你們下山,你們則放過我,如何?」析秋說完,就看著高個子等著他的反應,高個子目光閃動,顯然在考慮這個交易的可行性,他正要說話就在這時那結巴打斷了高個子的話:「不……不行,……我們道……道上……有……規規規矩。」

  高個子臉色一變,抬手就捶了那人一下:「閉嘴!」說完,他又看向析秋滿眼裡的掙扎,析秋暗暗心焦,她在賭……這四個人手段純熟,想必是混跡江湖已久,說不定小有名氣,正如結巴所說,對他們來說是規矩重要還是錢重要!

  只是,時間已經不多了,若是廟裡巡視的婆子們見到火光趕過來,她便是再有本事,只怕今天也會死在這裡了。

  高個子依舊在掙扎,析秋皺著眉頭,就在這時……

  明亮的房間中,有高大的身影步履矯健的走了進來,他負手踱步顯得從容不迫,氣定神閒,通身的氣息讓人觀之便是生出愜意,析秋看到他便是眼睛一亮。

  「規矩?就憑你們也講規矩?!」直到他說話,那四個人才驚覺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人,他們面色大驚,手中刀光閃動如臨大敵的看著來人:「你什麼人!?」

  蕭四郎滿臉的嘲諷:「你們不配知道!」說完看也不看他們,視線就落在靠牆站著的析秋身上,眼裡的明亮在看她脖頸處一道血紅時,瞬間便暗了下來,原本漫不經心的樣子,此刻便露著一絲讓人心驚膽戰的殺意。

  四個人一見來人面色微變,知道今日難逃一戰,就想也不想舉到刀便衝了過去,房間裡刀鋒嗡鳴,四人搏命的圍著蕭四郎去攻!

  析秋看著就趕忙找了櫃子擋住自己,她不能幫忙,總不能拖了後退,卻又因為擔心蕭四郎,而睜著眼睛伸出頭來去看。

  只是這一躲一藏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再去看時,那四個人卻俱已經趴在地上無法動彈了,析秋驚訝的看著眼前的情景,露出不敢置信的樣子。

  蕭四郎就冷眼看著她,面容上有著一絲不悅:「過來!」析秋沒有能力自保和救人……她便順從的從櫃子後面走了出來,大眼中依舊殘留著剛剛的震驚。

  「我看看。」蕭四郎伸出手,析秋本能往後退,蕭四郎便是長臂一伸,將她撈了過來,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用手臂撐著彼此間的距離:「什麼?」蕭四郎皺了皺眉,手已經落在她的脖子上,卻並沒有多做停留,繼而目光微微一黯後,他便從懷裡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黑漆漆的瓶子,上面貼著「外傷」兩個字,析秋看著熟悉,就皺著眉道:「不用了……養幾天就好了。」

  蕭四郎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撥開蓋子,倒在手裡要去給她抹傷口,析秋則看著窗台上的火,已經從窗台燒到她睡著的炕上,身後火焰炙熱,腳下躺著的是四個不知死活的黑衣蒙面人,析秋就指了指身後的火和腳下的人:「四爺,稍等等我自己抹!」蕭四郎目光動了動,卻依舊固執的將藥瓶舉著,用眼神去暗示析秋:是我幫你,還是你自己上藥?

  析秋自知無法和他說道理,就認命的接過瓶子,在手裡倒了些粉末,胡亂的抹在脖子,又將藥瓶塞在蕭四郎的手中,提著裙子便朝外走,又驚覺蕭四郎沒有動,回頭去喊他:「四爺,這裡危險!」

  蕭四郎看著她,目光中就閃過一絲笑意,微微點頭道:「你先出去吧。」析秋一愣,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目光微微一動,就回身朝蕭四郎蹲身行禮:「多謝四爺!」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深看他一眼,提著裙子便去了外間,她跑到春雁和春柳面前,幸好兩人只是被人迷暈了,便沒有受傷,她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內間,蕭四郎依舊目光暗暗的看著她,她微微點頭就依次扶著春雁和春柳出去,將兩人靠坐在牆根出,直到此刻廟裡的人才發現這裡的火光朝這裡跑了過來,普寧師太滿臉的擔憂,一看到析秋就拉著她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著火了?你可受傷了。」她說完,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脖子上:「這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

  析秋看著她微微搖頭道:「我沒事,給師太添麻煩了……勞煩師太安排人救火!」

  師太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閃不再追問下去,回頭吩咐身後的小尼和粗使婆子:「快去救火!」婆子們就紛紛提著水桶去潑水救火,又有人衝進房裡,隨後潑了水又跑出來提水,進去之人臉上並無異色……

  析秋知道,蕭四郎已經將那四人都帶走了。

  直到此刻她才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她回頭暗中四處去找,他帶著四個人定是不會走遠,可是四周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她沒有發現,但心中卻是生出感激之意,今晚若非蕭四郎,她很有可能就已經成了刀下亡魂……若非不是蕭四郎,她便是逃出來了,她房中出現這麼多的男人,便是她再無辜再是受害者,自此以後她的名聲也徹底毀了,她就是百張口也難辯清白。

  她眼睛微微眯起,眼底裡滿是凜凜的冷意。

  這時春雁和春柳雙雙醒了過來,一臉迷濛的看著眼前的情景,隨即滿臉驚恐的四處去找析秋,終於在人群中尋到她,兩人則看到析秋脖子上上了藥的傷口,就緊張的拉著她:「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怎麼會受傷,又怎麼會好好的失火了?」

  「先不要說這些,你們若是無事就幫著一起去救火吧,注意安全!」春柳和春雁一看身後的火勢,嚇了一跳急忙提了水桶去潑水,都是木牆結構,師太知道著火一時是難以撲滅,只能控制火勢,她想到析秋的東西還在裡面,就讓人進去將析秋的幾個箱籠搶了出來,所幸的事雖是析秋住的這個院子燒了,但相連的幾個院子卻是安然無事!

  天亮時分,大火終於撲滅了,師太讓人重新安排了院子,春雁和春柳將剩下的箱籠搬進去,普寧師太的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身上,析秋垂著臉,她知道這樣的情況,她莫名其妙的傷口,無緣無故的著火瞞的住別人,卻是瞞不住普寧師太。

  「隨我來!」這段時間相處,析秋已經把她當做長輩敬著,普寧師太喜愛她之餘要求也頗為嚴格,常常早課後拉著她解說佛法,雖不希望她成為信徒,但是卻因為了解佟府的情況,希望析秋心中不要留有仇恨,她希望夏姨娘的孩子,能快快樂樂的過著屬於她的人生。

  「是!」析秋垂著臉跟在普寧師太身後,隨著她進了禪房,普寧師太關了門臉色就沉了下來,回頭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問道:「六小姐,到底怎麼回事?」析秋擰著眉頭將晚上的事情,從頭至尾的告訴他,卻隱去了蕭四郎的身份,只道是同樣一位蒙面的俠士救了她,並未留下姓名。

  「阿彌陀佛。」普寧師太臉色很難看,她一直知道佟府內宅矛盾暗藏,危機四伏,卻沒有想到如今已經演變到這個地步,她拉著析秋的手,露出悲憫之色:「六小姐……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

  析秋嘆了口氣,看著普寧師太滿臉的堅毅……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普寧師太面色微微一動後,便側開臉嘆道:「阿彌陀佛。」她又回頭看著析秋滿臉長輩的慈愛,道:「貧尼雖不贊同,可是也無話為勸,只望你和佩蓉能平平安安。」析秋笑著朝她行了禮,兩人坐在房中各有心事,久久無語!

  析秋回了房間,去找蕭四郎留在她這裡的和田玉簪,她以為落在了火海,所幸的事春雁存放的那個箱籠,被人搶救了出來,她拿著簪子微微出神,不知道蕭四郎昨晚是如何走的,那些人他又會怎麼處置,他這樣來霧影去無蹤的,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給他惹上麻煩。

  析秋心裡有許多疑問,可問題的關鍵人便是她想找,也找不到!

  她看著手中的簪子就嘆了口氣……希望他能平安不被連累才好!

  春雁和春柳一邊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裡對昨晚的事滿腹疑問,再看析秋此刻拿著髮簪出神,更是困惑不已。

  沉默半晌,析秋抬起臉來去看春柳:「過些日子父親他們就該到了,你和春雁把我給大老爺做的衣裳鞋襪收拾好,稍後你再下山一趟,幫我抓一些藥回來。」收拾大老爺的衣物春柳明白,可是析秋抓藥做什麼?

  「小姐,您可是病了,還是昨晚哪裡受了傷?」析秋就咬著頭道:「沒有,你別多問去抓了就是,稍後我寫了方子給你。」析秋如此春柳頓時聯想到昨晚的事,可是她滿心的疑問卻不敢再去問析秋,析秋卻是一頓,又補充道:「再帶些烈酒回來。」春柳就喃喃的點點頭。

  普濟寺著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流傳了幾日並未引起多少的關注,佟府裡得知析秋的遭遇,佟慎之當天中午便趕了過來,佟析硯也跟著來了,兩人一見到析秋就大大的鬆了口氣,佟析硯更是哭著道:「我真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怎麼好好的就著火了呢。」

  析秋朝她笑著,抬手理了理脖子圍著的兔絨長毛圍巾:「沒事,不過虛驚一場。」她的動作隨意,可佟析硯卻隨著她的動作,視線便落在她的脖子上,自圍巾中若隱若現顯露出半寸長的傷口上,她滿臉的驚恐,伸手就拉開圍巾震驚道:「虛驚?虛驚又怎麼會有傷口?!你是不是瞞著我的,到底怎麼回事?」

  佟慎之也是臉色一怔,六妹妹身上這傷,分明就是利器所傷,她好好的在廟裡怎麼會受了這樣的傷,而且旁的院子沒事,偏偏她住的房裡就著了火……這太蹊蹺了。

  「意外而已。」析秋又趕忙把圍巾繫上:「真的沒事,不用擔心我!」佟析硯滿臉的疼惜,眼淚就流了出來,佟慎之看著眼色微眯,若只是歹徒闖入,寺廟也該有所動靜才是,可是去佟府通知的小尼,只說是意外起火,燒了許多東西,但六小姐並無受傷。

  她為什麼要瞞著受傷的事?難道?

  析秋感覺到兩人的變化,就笑著站起來:「既然來了,就在這裡用了齋飯再走吧。」說著她又去喊春雁,隨即眼睛一黑,身體就晃了晃,佟析硯眼捷手快一把抱住析秋道:「六妹妹,你怎麼了?」

  佟慎之也緊張的走了過來,析秋就勢扶著她的胳膊,撐著額頭道:「我沒事,就暈了一下。」不再提身體的狀況:「我讓春雁去備齋飯,你們吃了再走。」

  佟析硯就回頭看著佟慎之,滿臉的懇求。

  佟慎之皺著眉頭,略一沉吟後他道:「六妹妹,你今天就隨我們回府吧!」豈料析秋卻是堅決搖著頭道:「眼見大姐的忌日就要到了,我便是不能守三年,可這一年卻是要守完!」

  佟慎之沒有說話,他看著析秋半晌,終於點頭道:「那就依你,只是待父親回來,你定要隨我回府!」析秋就笑著朝佟慎之福了福:「多謝大哥哥。」這邊又拉著佟析硯的手:「普濟寺新推了一種素雞,味道很不錯,我陪你去吃!」

  佟析硯見她執意如此,連佟慎之都沒有說服她,只能嘆了口氣跟著析秋出門。

  待佟析硯和佟慎之離開,這邊侯府也聽到消息,派了婆子來問情況,析秋依舊說是意外走了水,旁的都未曾多說,婆子不疑有他便回去覆命,太夫人又讓人送了些補品過來,蕭延箏單獨也送了一些,析秋收了又讓婆子帶了普濟寺的齋菜和糕點去。

  析秋所抄的《地藏經》沒有在火中救出來,她便在佟析華的忌日前,日夜趕著將經文抄出來,以便在忌日時在佛祖前燒了,中間佟慎之又來看了過她一次,析秋的臉色一日比一日難看,很奇怪的她脖子上的傷口也不知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藥物用的不對,竟是大半個月過去卻沒有半分好轉的跡象,他心裡擔憂便隔一日來一次看她,帶了各種的外傷用藥,卻依舊沒有任何作用,析秋一日比一日瘦,臉色越發的慘白,甚至透著絲青黑色,傷口只要一動,便能滲出絲絲血絲。

  他勸了幾次,析秋卻一直固執的留在普濟寺,大太太那邊也吩咐了媽媽來接析秋,析秋卻以經文未抄完,佟析華忌日未到為由,留在了普濟寺,又有普寧師太挽留,大太太滿臉怒意,拍著桌子道:「這個死丫頭,便就會玩這樣的花樣!」

  房媽媽也是皺著眉頭,大老爺眼見就要回來,聽大少爺描述六小姐彷彿是病得很是嚴重,若她只是留在廟中守孝抄經文便也罷了,可她如今病成這樣,若是大太太依舊不管她死活留她在廟裡,大老爺回來便是六丫頭什麼話也不說,也定會心中怪責大太太。

  況且,六丫頭身上的傷……她不由去看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的姨太太,面有埋怨之色!

  大太太也是怒容滿臉,指著姨太太道:「你看看做的好事,便是要動手也該乾脆俐落一些,如今倒好人沒死卻還留了疤給她作證據,成了個天大的隱患。」

  姨太太滿臉的不屑,她捂住帕子咳嗽了半天,喘著氣去看大太太:「姐姐,你想多了,她的傷口在不在和我有什麼關係,她無憑無證的,怎麼能來指證說是我動的手!」

  其實姨太太心裡也是暗暗惱怒,那幾個廢物,花了那麼多銀子,事情卻又給他們辦砸了,一個小丫頭而已竟也鬥不過,還逃得無影無蹤,真是可惡!

  大太太怒看著姨太太,恨鐵不成鋼道:「便是她沒有證據,指證不了你,可是她怎麼去的寺廟,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如今天青把證據都燒了,兩個丫頭也都死了,便是你我去追究六丫頭和天青私相授受,難道又有證據不成?!」

  姨太太不服氣,她風箱一樣的喘著氣:「分明就是六丫頭自己要去寺廟為華兒守孝,如今責任怎麼又落在我身上了,姐姐……你不要如驚弓之鳥一樣,便是六丫頭今天死在廟裡,大老爺也追究不到你我半分的責任!」

  大太太就眯著眼睛恨恨的不去看姨太太,她怎麼就信了她的話,做出這樣的蠢事來,她當初怎麼就鬼迷了心竅讓六丫頭去廟裡,守孝、守孝……如今演變成這樣,去年大老爺走時心中便對她生了怨,如今又有夏姨娘和佟敏之跋涉千里去尋他,六丫頭又在廟裡病倒,這件事便是沒有她的責任,大老爺也不會輕易揭過去的。

  況且,還有侯府的婚事……她想一想,便也能預見到大老爺見到他時的臉色。

  姨太太見大太太這樣,也是滿臉的不悅,她想到徐天青如今生死未卜,而佟析秋不過是在廟裡生了些小病,沒有人去關心她的兒子,卻人人在意那個死丫頭的死活,她此刻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她即便是吃了她的血扒了她的骨頭都無法解她心頭之恨。

  這樣沒有完,若是徐天青沒事方好,若真是出了事,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放過這個小賤人的。

  大太太已經懶得和姨太太說話,她皺著眉頭去道:「你回去休息吧,身子不好又何必日日強撐著起來。」姨太太想了想,便也站了起來,去看大太太:「姐姐,你在佟府這麼多年,為他教養庶子庶女,打理府邸又管著田莊店鋪,滿府裡的事哪一件不是你兢兢業業的操持著,他不敢拿你怎麼樣,你根本不用擔心這些!」

  「不用說了。你去吧!」大太太說完,便低著頭去喝茶,房媽媽看著怕他們姐妹間嫌隙越大,就笑著去扶姨太太:「我送您。」姨太太心底冷哼一聲,朝大太太福了半禮,轉了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待房媽媽出去,錢媽媽便掀了簾子進來,她湊在大太太面前說話:「莊子裡劉管事來說,三小姐派了人去看望了王姨娘,還帶了大夫去瞧了病,留下許多藥材。」錢媽媽說著小心翼翼的看著大太太的臉色說話:「劉管事不敢做主,就派了他兒子進府來徵求大太太的意思……那藥是留還是不留?」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三小姐做得也太明顯了!

  大太太將被子狠摔在炕桌上,怒道:「全給我丟了,告訴他下一次除了我的意思,其他人去看她,一律給我轟出去,若不然就讓他收拾包袱,滾回保定去!」她說著不解恨,又道:「哼!以為嫁到伯公府去,就能高出人一頭,以為我就能給了她這樣的面子?!休想!」

  錢媽媽暗暗嘆氣,三小姐多伶俐的一個人,卻是……她不再說什麼,躬著身子就退了出去,在門口就碰到夏姨娘房裡留著看房的冬青,她看著冬青道:「太太正有事忙著,你有什麼事?」冬青看著錢媽媽對她搖搖頭,就機靈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冬青小聲道:「聽府裡的人說,大老爺這幾日就要回來了,來總管已經派了人去通州接人,奴婢想著把屋子打掃一下,取些薰香回來,把屋子裡薰一薰,日子舊了不住人,奴婢怕留著霉味薰了姨娘。」她去庫房裡領,可是庫房裡的媽媽根本不給她,她只能硬著頭皮來求大太太。

  錢媽媽目光微微一動,就笑著道:「我當多大的事,你先回去,回頭我差人給你送去。」冬青眼睛一亮:「多謝媽媽!」

  「你快去忙著吧,若是有事就差了人來找我。」冬青喜不自禁,自從姨娘和七少爺走後,她一個人守著院子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每次去廚房領吃食,那些婆子不是給她冷硬的饅頭,就是半碗清粥,她苦苦熬著如今終於等到姨娘安全回來,而且還是跟大老爺一起,她知道,她要熬出頭了!

  錢媽媽笑著看著冬青一蹦一跳的離開,她微微鬆了口氣,目光就遠遠的落在西跨院的方向,嘴裡喃喃道:「怕是要換天了啊!」

  三日後,是佟析華的忌日,太夫人派了吳媽媽去法華寺做三日的水陸道場,蕭延亦帶著鑫哥兒祭拜了佟析華,大太太這邊則是親自去了普濟寺,上午幫佟析華做了道場,析秋在佛祖前當著大太太的面,將所抄好的七七四十九遍的《地藏經》一併燒了,大太太哭了一陣,就擦了眼淚走過來,紅著眼睛拉著析秋的手道:「果真是瘦了,我聽你大哥哥說你病了,你這丫頭也是死心眼,府裡來來去去這麼幾趟接你回去,你硬是撐著到今天,怎麼樣……今天可非要隨母親回去不可。」

  析秋垂了眼睛,臉上毫無血色呈著黑青色,她聲音虛弱彷彿喘口氣都用了極大的力:「謝謝母親關心,女兒本就發願說要為姐姐守孝三年,如今不過才一年,怎麼好回去。」

  大太太就擰了眉頭,叱道:「說你倔,你竟真的和母親倔上了,這眼下身子都成了這樣了,不回去好好找大夫瞧瞧,你大太太命薄我留不住,你若再出了事,可讓母親怎麼過啊!」說著,竟是掏了帕子嚶嚶了哭了起來。

  析秋暗暗挑眉,眼睛就看了眼普寧師太,普寧師太就微笑著上來,對大太太道:「太太可不能胡思亂想,六小姐也不要再執著這些,如今當日所說的九九八十一天,六小姐也雙倍服完了,孽障已除小姐當是要回府才是,至於佟大小姐的素孝,便是回去守也不無不可。」

  這算是給雙方個人一個台階,大太太聽著就擦了眼淚點頭道:「師太言之有禮!」析秋聽著就露出勉強的樣子來,大太太正要再勸,忽然就看到析秋身體一晃,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春雁、春柳匆忙跑過去接住析秋!

  她眉頭一蹙,眼中冷意閃過,普寧師太也是一驚,趕緊讓人去請大夫:「快抬著六小姐回房。」佟慎之親自駕了馬車進城找了大夫來,一屋子的人站在床前,來的是位面生的大夫,他靜靜的把脈,切了左手彷彿不確信又去換右手,過了小片刻他滿臉震驚得回頭去問析秋的貼身丫頭:「小姐近日可受過外傷?」

  春雁急忙回道:「在脖子上,有處傷口。」大夫就微微拉開析秋的衣領仔細去察看,大太太變了臉色,問道:「六丫頭什麼病症?先生可診出病因?」

  大夫看了半天,回頭面色變得很怪異,她看了眼大太太就咬著頭道:「小姐的病情很奇怪,彷彿像是破傷風……卻又不像……」他說的模稜兩可站起來又直搖著頭:「恕老夫才疏學淺,還請太太,少爺另請高明!」說著,提著藥箱無論眾人如何挽留,竟然執意離開了。

  大夫這樣的態度,他們見的多了,若是真的沒有診出病因他為何又變了臉色,他執意離開,分明就是覺得大宅門裡的水太深,六小姐病得又太奇怪不想深涉罷了!

  春雁哭著撲在析秋身上,春柳就跪在大太太面前:「太太,求您再給六小姐請幾個大夫吧,奴婢求求您了。」

  彷彿她不會給六丫頭瞧病一樣!大太太氣的臉色僵硬,回頭看著佟慎之道:「讓婆子備了架子,先把你六妹妹先帶回府去。」佟慎之看了眼床上躺著的,呼吸微弱的析秋,眉頭微蹙就出了門。

  喜兒幻想過析秋各種方式回來,卻沒有想到析秋是被人抬著回來的,她看著析秋瘦了一圈的臉,就捂住帕子哭了起來,佟析硯,佟析玉也過來看析秋,只是因為析秋昏睡著,兩人對面坐著擦了半天的眼淚,直到胡大夫依舊二老爺從宮裡請來的太醫來,兩人才擦了眼淚歇住。

  大太太被哭得心煩意躁的,若是死了便也罷了,如今成了這樣,這丫頭定是故意的!太醫先是瞧過,也是和前面那個大夫一樣有些模稜兩可,胡太醫微微一把脈,與太醫對視,兩人皆是對方眼中看到詫異,胡大夫與佟府相熟,也就沒了多少顧忌,他看了眼眾人就道:「六小姐這樣……像是中毒之症……」也是有點不確定。

  一句話掀起千層浪。

  中毒?怎麼會中毒?

  大太太暗暗皺眉,難道是那四個人的刀山塗了毒?可是那幾人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便是問一問也無從問起!

  佟慎之的微斂,沉聲問道:「查出是什麼毒?是如何中的,可有解法?」太醫就摸著鬍鬚道:「如若真是毒,那便該是從傷口滲進去的,至於是不是毒什麼毒,老夫倒是一時拿不準。」他說完,又去看胡大夫:「先生有何高見?」

  胡大夫也是搖著頭,毫無頭緒道:「老夫也不敢斷定,需要再仔細查查方可。」他說著一頓,看見屋裡的人都變了臉色,又解釋道:「不過,看這情形一時倒也沒有生命之憂,容老夫回去查一查醫書,大少爺也去找一找毒從何來,若是能找到毒源,想必會事半功倍,如此若是能在七日內找到解法,六小姐的就有救,若是不能……」他話沒說話,就嘆息的搖了搖頭。

  佟析硯低聲哭了起來,喜兒並著春柳,春雁也哭了起來!

  太醫也是捻著鬍鬚道:「這毒甚是奇怪,老夫也會去查一查……若有消息定會派人來告知!」他說著又對佟慎之道:「這樣我先開點藥,先穩重病情,如若這七日有什麼變故,還勞煩佟大人派人去宮裡告知一聲。」胡大夫也微微點頭。

  佟慎之拿了藥房,就回道:「勞煩兩位先生。」

  大太太此刻氣的不行,七日,大老爺明天就該到府裡了,六丫頭這樣不是正好被他看見。

  她眼睛眯了眯,就回頭對佟慎之道:「慎之,送送兩位先生。」

  等人一走,佟析硯也顧不得許多,抱著析秋就放聲哭了起來,大太太看著直皺眉,就讓人將佟析硯拉起來,就對眾人道:「六小姐身體不適,你們哭哭泣泣沒的吵到她,都各自散了!」

  大家不敢反駁,就垂著臉各自擦著眼淚收了聲,大太太讓人扶著佟析硯,佟析玉回去,喜兒隨後關了院門,就回頭去問春柳:「春柳姐姐,小姐到底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就病了,還受了傷?」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我怎麼聽說在廟裡還著火了,到底怎麼著火的?」

  春柳目光動了動,欲言又止後就搖頭道:「大夫都不知道,我哪裡就知道了……至於著火,那天我和春雁都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房裡就著火了,小姐脖子也受了傷,至於詳情便是我們也說不清。」說著眼睛又紅了起來,喜兒原本還存了僥倖心理,現在一見春柳也這副樣子,頓時三魂嚇走了七魄,她拉著春柳的手道:「難道小姐真的中毒了?」

  春柳那裡敢確定,臉上卻是難掩凄容,喜兒嚇得腿便一軟幸好扶著門,方才站住。

  大太太回了房裡,焦躁的來回走著,又回頭看著房媽媽道:「去,把姨太太喊來。」房媽媽應是而去,稍後便扶著姨太太過來,她一進來就皺著眉頭道:「聽說您把六丫頭接回來了,姐姐……我真不知說你什麼好,你整日裡說我鎮不住徐大人,如今倒好為了佟大人,您難道不也是沒了方寸了麼。」

  「你還說這樣的話!」大太太氣的不行:「六丫頭這樣半死不活的,若是大老爺看到,他會怎麼想,你倒是替我說說!」姨太太目光微微一閃,就湊到大太太面前道:「大夫不是說她活不過七天麼,那麼要是她今晚就……也說的過去吧。這樣等佟大老爺回來,便是發怒也說不出什麼來!」

  大太太就瞪著她道:「你腦子都裝著什麼,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若是能這樣隨隨便便的,我何必忍了這些庶子庶女這麼年?!」姨太太就笑道:「你不敢動手,那我來做,便是查出來佟大老爺難道還能拿我怎麼樣不成,哼!」說著她捏著帕子就出了門,大太太看著她就撫著額頭對房媽媽道:「去把她喊回來!」

  到了晚上,大太太派了幾個粗使婆子守著知秋院,又讓房媽媽親自去服侍六小姐,佟慎之自外間回來,就看到房媽媽在床上端茶溫藥,他擰著眉頭目光凝住,看著房媽媽的背影沉吟了半晌,就上前接過房媽媽的手裡的碗遞給春雁,道:「你去歇著吧,今晚我來守著六妹妹。」

  房媽媽一驚,看著佟慎之道:「大少爺守著?」這可是於禮不合的。

  佟慎之就皺著眉頭,語氣不容商議:「這時候了規矩又算得什麼!」房媽媽忽然想前年四小姐生辰時,大少爺拿著女戒,女訓說話的樣子,沒想到向來秉承規矩禮儀的大少爺,竟是要為六小姐守夜。

  她面露遲疑,可佟慎之已經露出一副不用多說的樣子,負手便走到析秋床邊上,房媽媽沒了話便出了門去。

  安安穩穩的過了一夜,析秋並未醒來,臉色依舊如昨天一樣,呼吸雖輕淺但好在穩定,佟慎之看了眼時間,就拂袍站起身對著春柳和春雁吩咐道:「我去館裡,若是有事,就讓人去尋我!」

  春柳和春雁感激的看著他,點頭不迭,佟慎之就回房換了衣裳直接去了館裡,等中午吃過午飯司榴又進了府,不過下午未時初,來總管就滿臉喜色去給大太太稟報:「去接老爺的車已經進城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1:26 PM

第九十六章:問責

  佟府人人面上笑意盎然,大太太更是親自去二門迎大老爺。

  黑漆的平頭馬車,前後共是四輛依次在門口停下,隨即來總管掀了第二輛車的門簾子,大老爺挺拔的身影就躍了下來,依舊疏朗磊落倜儻溫潤的樣子,大太太看見他便眉眼都是笑,過去朝大老爺屈膝行禮:「老爺回來的,一路辛苦了吧!」他說著一頓又道:「慎之去館裡還沒回來……幾個丫頭我就免了來了,稍後總能見到,也不用這麼多人擁在這裡。」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只是朝她微微點頭,忽然轉身將手伸進車裡,在大太太滿目詫異的視線中,夏姨娘嬌羞的走出來,比離開府裡時略胖了些,風姿卻更勝從前,甚至眉眼間比之以往更多了份堅毅。

  夏姨娘巧笑倩兮的走下來,朝大太太屈膝行禮:「太太。」大太太冷哼,卻又不能當著老爺的面把話說的太難聽,就似笑非笑道:「夏姨娘辛苦了!」可不辛苦,千里尋夫這可是戲文裡的戲碼,如今她倒是真人實演了一回。

  夏姨娘不似從前那樣,唯唯諾諾的樣子,她抬頭看著大太太道:「謝太太關心。」大太太看著她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爺!」夏姨娘回頭,指了指第三輛馬車:「姐姐可還沒有下來呢。」大太太聽著就以為是羅姨娘跟著一起回來了,卻沒想到跟車的來旺家的卻是扶著一位面生的婦人下了車。

  大太太一愣,就去打量那位婦人,粗布釵裙姿色也是中等皮膚也沒什麼光澤,她暗暗納悶之時,夏姨娘已經笑著迎過去,拉著那婦人的手走了過來,那婦人朝大老爺行了禮,又轉身過來看著大太太道:「太太!」

  大太太眉梢一挑:「這位是?」夏姨娘看了眼大老爺,就垂著頭答道:「這位姐姐是我們從永州帶回來,身世頗為曲折,改日奴婢定細細說給太太聽。」說完,她又轉頭去和大老爺說話:「老爺,不如就把姐姐安排在我房裡住吧,也省得勞煩太太重新去收拾院子了。」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臉色不佳,微微點頭算是同意了夏姨娘決定,大太太心裡氣到不行,這府裡住宿來客如何安排,她還沒有說話,卻被夏姨娘喧賓奪主了,倒是沒想到,這出門一趟回來膽子竟也變大了!

  大太太依舊是滿臉和藹的笑容,道:「既是姨娘的姐妹,自是不能怠慢了,不如就把東跨院裡空的那間收拾出來給她住罷了,總比和你擠在一起強些。」佟府的院子並不多,空置的更是只有花園裡有,但那是佟慎之將來的婚房,大太太不可能把那間給別人住,而東跨院裡空的就只有王姨娘以前的院子了!

  夏姨娘眉頭一蹙,顯得有些委屈的樣子,就緊緊的抓住身邊那婦人的手,大老爺目光一閃,就沉聲對大太太道:「也別費事了,就隨佩蓉的安排吧!」

  大太太臉色一僵,當場就變了臉色,夏姨娘彷彿毫無心機的樣子,就朝大老爺大太太屈膝行了禮,笑著道:「多謝老爺,多謝太太!」大太太滿心的氣,可又不能立時發作,只能轉眼去看大老爺道:「也都別站在這裡說話了,我們回去吧!」

  大老爺沒有說話,夏姨娘卻是道:「太太,奴婢聽說六小姐病了,想先去看一看!」大太太眉頭一皺,大老爺接著話道:「我隨你一起去吧!」說完,又轉頭去吩咐來旺家的:「把柳夫人先送到姨娘的院子裡去!」

  柳夫人就笑著和大老爺,大太太行禮,又和夏姨娘點點頭,就隨著來旺家的回了東跨院,大太太滿心裡不高興,可也只能隨著大老爺和夏姨娘,兩人去了東跨院,說道六丫頭大太太這才想到沒有見到老七,就回頭去問夏姨娘:「怎麼沒瞧見老七?」夏姨娘就垂著臉回道:「在路上碰道先生的馬車了,就下車打個招呼,這才知道師娘病重,我就給了他銀子,讓他先去看望師娘再回來。」

  不先回來見過嫡母,是誰教他這樣規矩的!?大太太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夏姨娘道:「也好,自是師娘重要些!」大老爺聽著這話,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三個人前後腳進了知秋院,門口守門的喜兒一見大老爺來了,眼睛裡就滿是喜悅跪在地上給大老爺行了禮,裡面春柳就已經將簾子打起來,朝三人行了禮,夏姨娘剛剛臉上強裝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她提著裙子也顧不得大老爺和大太太后面走,就飛快的跑進去正房裡,又進了臥室……就看著析秋毫無知覺的躺在床上,眉眼比以前還要清瘦許多,臉色也是很難看,她抱著析秋便哭了起來……

  大老爺也看到析秋的樣子,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肉,小小的瘦弱的手從寬寬大大的袖子裡露出來,細細的手腕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他想到連走時和幾個兒女說話聊天,六丫頭說想親自下廚做菜時笑意吟吟的樣子,才不過一年好好的孩子就成了這樣了。

  大老爺回頭深看了眼大太太,就問道:「大夫怎麼說?」大太太被這一眼,看著心裡便是一驚,大老爺這一眼分明就是在怪她,她堵著氣也沉了臉回道:「說的模稜兩可,像是傷風又不大確診,說是回去查查醫書,七日後再來!」

  七日?也就是說六丫頭這樣,要昏迷七日:「一個不行,便多請幾個回來,這樣日日躺著不進食,即便七日後醒來了,人也定會大傷了元氣!」大太太聽著含著不滿道:「老爺這話說的,彷彿妾身沒有請大夫一樣,六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病了難道我心裡就舒服了?大夫是二老爺請來的,是宮裡的太醫,若是他們都說不準,外面那些個江湖郎中又怎麼會知道!」

  夏姨娘的哭聲由低低壓抑著,哭著越發的肝腸寸斷。

  大老爺聽的心意繚亂,就頭也不回的對春柳吩咐道:「去把來總管請來!」春柳正在勸著夏姨娘,一聽大老爺的吩咐,立刻應是就小跑著出了門。

  這邊大太太氣的不行,正要說話,忽然床上的析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太太和大老爺說話聲驚著,就緊緊皺著眉頭,大喊了句:「救命!」夏姨娘聽著就是一喜,以為析秋醒了,就緊緊握著析秋的手:「六小姐,六小姐!」

  大老爺走過去看著析秋。

  「父親!父親!」大老爺聽著心裡疼惜,趕忙從夏姨娘手中接過析秋的手,也蹲在了床邊,滿臉慈愛的去和析秋說話:「父親在這裡!」夏姨娘也在一邊喊著:「六小姐,姨娘在這裡!」

  析秋沒了回應,這時,他們才發現析秋根本沒有醒,只是因為受了驚嚇在說夢話。

  大老爺眼神微暗,析秋就擺著手回握著大老爺的手,急促的喊道:「救命,救命!有人要殺我……」她斷斷續續說的並不清楚,可單這一句話,就足夠讓大老爺驚震,救命?她怎麼會去喊救命!

  念頭閃過,他就去看析秋的臉,想確認她是不是真的醒了,目光就突然落在析秋滑下的被子中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面包著紗布,有紅紅的血絲自裡面滲出來,他看著一怒就把析秋的手交給夏姨娘,回頭質問大太太:「她這傷怎麼回事?!」

  大太太目光一動,就道:「她在廟裡住著,就有一日突然廟裡的小尼來府裡稟報,說是六丫頭住的院子突然著了火,這傷口就是那夜傷的,興許是匆亂跑出來時劃到的也未可知。」

  大老爺根本不信,什麼東西能把脖子傷成這樣,況且著火的事佟慎之也在信裡細細說過,六丫頭早早的就從裡面跑出來,還把兩個丫頭救了,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麼會六神無主的傷到自己!

  大太太看到大老爺的臉色,就還想說什麼,就在這時,析秋忽然就拉著夏姨娘的手道:「別……別殺我。」彷彿一句驚雷,震住了大老爺和夏姨娘,也驚住了大太太!

  瞬間一股陰戾之氣就在大老爺的眉宇間聚集,若是人醒著可以作假,那麼夢中就必不會作假,六丫頭這樣明顯是受了驚訝才會如此……又有脖子上的傷口,寺廟無緣無故大火……這些點點滴滴聯繫在一起,六丫頭如今又是昏迷未醒,怎麼能叫他不懷疑。

  「這丫頭。」大太太擰著眉頭,滿臉的心疼道:「做夢也是這樣驚心動魄的。」

  夏姨娘抱著析秋哭,一聽大太太如此說,就忽然站了起來,看著大老爺道:「老爺,六小姐這樣奴婢不放心,奴婢想搬過來陪著六小姐,您看行不行。」根本不去問大太太意見!

  「也好!」大老爺說著,春柳就走了進來:「老爺,來總管來了!」她說完,大老爺就點點頭,出了房門隔著簾子對門外道:「你拿了我的名帖,去通州把張先生請來!」張先生是名醫世家,前朝時張家也是宮中醫官,興盛了數百年之久,直至今天即便不再入太醫院,可是醫術在大周依舊是屈指可數的。

  「老爺!」來總管隔著簾子,聲音低低的:「張先生上個月去世了!」大老爺一驚,這才想到張先生已經年邁,想著他負手出了門,在院子裡和來總管道:「那就去請了他的後人來,張家必有人接承他衣缽才是。」

  「是!」來總管點頭行了禮,大老爺又道:「派人去廟裡查一查,仔細看看六小姐早前住的院子……看看為何起火,有何蛛絲馬跡可尋。」來總管應了,大老爺就又回到房裡,卻並未進臥室而是在正廳裡坐了下來,看著春柳和春雁問道:「你們兩個是隨六小姐去廟裡的?你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春柳和春雁雙雙在大老爺面前跪了下來:「老爺!」春雁彷彿豁出去一樣,道:「奴婢一直不敢說,今天便是老爺把奴婢趕出府去,奴婢也要斗膽把話說出來。」大老爺目光微微一動,沉了聲道:「你說!」

  「那晚,奴婢和春柳睡在外間,什麼都不知道,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小姐已經把我們都救了出來,房間裡已經是火勢駭人,奴婢當時嚇懵沒有細想,後來這些日奴婢是越想越是不對,我和春柳睡覺向來警覺,便是一點動靜也會驚醒,怎麼可能那樣大的動靜我們兩個非但沒有醒,還是等小姐親自把我們救出去我們才醒呢……還有,小姐脖子上的傷,以及後來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奴婢覺得,那一晚定是有人潛入我們的房間,要殺小姐可是不知什麼原因又未得手,才放了這把大火!」她說著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道:「小姐不肯說,奴婢又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推測奴婢一直憋著心裡不敢說,今天老爺問起來奴婢才斗膽說出來,老爺一定要為小姐做主啊。」說著,就和春柳咚咚在地上磕頭不停。

  大老爺面色徹底陰鬱下來,這時大太太走了出來,他看著大太太道:「我出去一下。」說完拂袖而起,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老爺這是要去哪裡?」可大老爺已經出了門,大太太錯愕的看著大老爺的背影,目光又落在春雁春柳身上,眼底滿是冷厲,她道:「胡說什麼,普濟寺是百年清庵,守衛森嚴,怎麼會隨隨便便讓人進去!」說著一頓,又道:「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們胡言亂語,造謠生事,休怪我把你們通通轟出府去!」

  春雁,春柳收了哭勢,跪在地上不說話,大太太冷哼一聲,跟著大老爺的腳步就出了門。

  大老爺沒有去正院,而是直接去了馬廄,提了馬便和來總管直接出了城,整整一夜都沒有回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陰著臉回來又是一言不發的去了知秋院。

  他進門便看到夏姨娘靠在床邊,眼睛哭得腫了像是剛剛睡著,佟敏之趴在析秋床邊的腳踏上,小小的腦袋一點一點打著瞌睡,析秋依舊如昨日一樣安靜的躺著,彷彿一夜的奔波此刻消散了不少,他忽然覺得心裡滿滿的,想到夏姨娘不遠千里去找他,見到他時滿眼裡壓抑不住的欣喜,又想到他們的一雙兒女乖巧懂事,他忽然驚覺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他耗費了七年的時間,錯過了多少次這樣溫馨的畫面,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時光。

  他脣角溢出絲笑意,將心裡不快的暫時拋在了一邊,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們母子三人。

  過了片刻,他轉身回頭對門外來總管吩咐道:「去請了大太太來!」

  大老爺昨天回府,又匆匆出了門晚上又是沒有回來,幾個兒女還沒有見著,此刻他一回來佟析硯,佟析玉並著從武進伯府回娘家來的佟析言,並著大太太梅姨娘根本不用來總管去請,都紛紛趕了過來。

  一時間小小的知秋院裡,有著從未有過的熱鬧的,滿屋子裡坐著人,大老爺坐在主座上,佟析硯看到自己的父親,想到自己的婚事眼睛也微微紅了起來,佟析言上去給大老爺見禮,她成親時大老爺沒有回來,此刻再見她大老爺面色比以前要好了許多,他看著佟析言道:「你已經成了親做了人婦,往後在別人家中可不能再和在府裡一樣任性不懂事,要處處為婆家著想,伺候公婆相公,切不可意氣用事,可明白?!」

  佟析言垂著頭,她穿著一件正紅纏枝海棠雙金鑲邊的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步搖叮噹,只是臉色卻顯得尤為憔悴,她朝大老爺磕了頭,就垂著臉道:「女兒謹記父親教誨。」大老爺微微點頭。

  又和佟析硯和佟析玉說話,大太太就笑著道:「三丫頭成親老爺不在府中,五月就是四丫頭的日子,老爺這次可要在府中多留些日子。」她說完就去看著大老爺,大老爺則是去看佟析硯,微微點頭道:「也好!」

  佟析硯眼裡並無喜色。

  這時,夏姨娘和佟敏之從臥室走了出來,佟敏之比半年前走時黑了許多,人也瘦了,但身高卻是長了許多,高高瘦瘦的樣子與大老爺簡直如出一轍。

  「母親!」佟敏之抱拳行禮,大太太目光一閃就點頭道:「回來就好!」佟敏之又去和幾位姐姐行禮,大老爺問道:「可餵了你六姐姐吃了藥?」佟敏之點頭道:「餵了一些,只是一直流出來,吃的不多!」

  大老爺臉色微沉,看著幾個兒女道:「我和你們母親有話說,你們都先回去吧!」佟析言幾人就面面相覷,可依舊依言站了起來,並著梅姨娘也出了門,佟敏之也跟在幾人身後出去,夏姨娘也要走,大老爺卻擺著手道:「佩蓉,你留下!」

  梅姨娘站在門口,回頭深看了眼夏姨娘,不甘的出了門。

  房間裡只剩下夏姨娘,大太太以及大老爺,大老爺對來總管吩咐道:「去把柳夫人請來。」大太太目光一眯,不明白他明明是有話和自己說,又為何留了夏姨娘,又請了柳夫人來。

  來總管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就把柳夫人請了過來,柳夫人和眾人見過禮,就有些怯怯的站在了一邊,大太太看著疑惑,耳邊就聽到大老爺道:「飛鳳!」大太太一驚,大老爺已經十幾年沒有喊過她的名字了,她掩袖而笑道:「老爺,當著外人的面呢。」

  大老爺臉上卻並無笑意,她看著大太太問道:「我且問你,當年天恆錢莊的票根,你是從何而來?!」大太太心裡咯噔一聲,他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問起這件事,大太太心虛,就笑著道:「都是過去的事了,老爺何必再提!」

  「我讓你說,當年天恆錢莊的票根你是從何得來的!」大老爺忽然拔高了聲音,眼睛有滿滿的怒意,大太太瞧著心驚,看了眼夏姨娘道:「是當年隨夏姨娘去服侍的婆子偷偷送回來的,不過那婆子前幾年就去世了,老爺因何再提此事?」

  大老爺冷笑一聲,目光中冷意凜凜:「偷偷送回來的?呵呵……到現在你還不和我說實話,還在和我玩手段!」大太太也生了怒,大老爺在夏姨娘和柳夫人的面,這樣說她,她自是面子上下不來,也是怒道:「老爺沒頭沒尾的提起這事,如今又說我和老爺玩手段,這又是從何說起。」說完,她目光陰冷的盯著夏姨娘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什麼?!」

  夏姨娘沒有和以往一樣,瑟縮著躲避,而是坦然的站在哪裡,任由大太太去看。

  「好!」大老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柳夫人道:「你可認識她?」不待大太太說話,大老爺就冷笑道:「你自是不認識,可是她卻認識你。」他又看著柳夫人道:「柳夫人麻煩你告訴她,你夫家是誰,家住何處!」

  那柳夫人滿臉的驚恐未定,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老爺,又用餘光偷偷去看大太太,小聲道:「妾身夫家姓劉,家住永州府柳永縣……家夫在世時曾任三屆柳永縣丞。」宛如一道驚雷,在大太太頭頂上炸開,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就是柳永縣縣丞夫人,她心裡宛如巨浪翻滾,所有不安的情緒悉數朝她襲來,大老爺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就接了話道:「這下你該和我說實話了吧,當年的票根你從何而來?!」

  畢竟是二十年的夫妻,大老爺依舊想親耳聽到大太太承認!

  「老爺,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當年的事是老爺親自過手去查的,我不過是意外得了一個票根而已,老爺今天找了個什麼柳夫人來,妾身一直長住內宅,哪裡知道什麼柳夫人徐夫人的!」

  「呵呵……」大老爺最後一絲耐心徹底消失了,他看著大太太道:「那我告訴,當年那票根分明就是你讓佩蓉身邊的婆子去存的,然後又用五千兩銀子買通了柳夫人去府衙鬧,吃準了我急怒之下不會去查證,是不是?!」

  「張飛鳳,你我夫妻二十餘載,我念你獨自在府中操持庶務,又有這麼多子女教養,我處處包容你,便是前幾年柳兒的死,我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可是你呢,竟是變本加厲,這麼多年你非但不收斂,手竟伸得這樣長,到我的衙門去作亂,害了佩蓉這麼多年含冤受苦,你說……你作何居心!」

  大太太氣的面紅耳赤,她看著大老爺也是怒道:「你竟是這樣看我?我自問這些年守著這個家,費盡心血,莫說我沒有必要去害旁人,縱是我做了那又如何,所為功過相抵,老爺竟然半點情分不留,當著旁人的面來質問我!」她說著,手指夏姨娘冷笑道:「還有,事情過去這麼多年,無憑無證,老爺單憑夏姨娘片面之詞就懷疑妾身,單憑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就說妾身曾買通了她陷害夏姨娘?老爺不信妾身這個嫡妻的話,卻寧願相信一個妾室的話,去相信一個陌生女子的話,老爺這樣做,又是何居心!」

  大太太咄咄逼人,滿臉怒意絲毫沒有退讓之勢。

  柳夫人一聽大太太質疑她的身份,就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她看著大老爺,大太太道:「妾身真的是劉家明媒正娶的嫡妻,絕無半點造假,太太若不是信大可派了人去柳永打聽,妾身所說絕無半點虛假。」

  大太太正在火頭上,一甩袖子指著柳夫人便道:「閉嘴!」柳夫人嚇得臉色一白,害怕的去看夏姨娘,夏姨娘就垂著眉眼,緩緩走到柳夫人身邊,扶著她起來,滿臉的從容不迫,自從六小姐被大太太定了山東的親事時,她心裡便宛如刀割日日為自己的無能懊惱,她恨自己無用,竟是連一對兒女都保護不了,她甚至想到了死……所幸的是六小姐機智,自己化解了婚事,可是卻在她心裡給她敲了一個警鐘,六小姐越發大了,婚事是早晚的事,逃了這個山東洪府,會不會還有福建周府,遼州徐府?

  她不能讓六小姐遠嫁,更不能隨意讓大太太把六小姐許了人家,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

  直至出了司杏的事,姨太太扣了司杏關在房裡,她就猜到姨太太的目的,她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卻是下定了決心決不能如了姨太太的願,所以她才讓秀芝去和析秋說了那樣的話,果然第二天六小姐就去了普濟寺,她站在院子裡滿身的冷汗,緊緊握著拳頭手心裡被指甲掐了數道血口子,她忽然醒悟過來……她這麼多年他不肯低頭去主動找大老爺,這麼多年不想去理會一個當年問也不問,對他毫無信任的便降了他罪的男人,是多麼自私自利,他不是別人,他是她一雙兒女的父親,現在……只有他才能解救析秋!

  所以她準備了幾個月後,帶著佟敏之跋山涉水歷經千難去了永州,主動去和大老爺談當年的事情,去解開那個一直停在彼此心中的結,大老爺果然信了她的話,派人去永州查了,得出了真相,他們之間的誤會了解除了,她看著大老爺如當年一樣對她寵愛有加,他看著大老爺憐惜的抱著七少爺,七少爺臉上洋溢的笑容時,她忽然明白,即便他們之間沒有了愛情,她再無法像以前那樣自然的和大老爺在一起,那又怎麼樣,只要他能帶給她的一雙兒女快樂,能給她一雙兒女庇佑,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一切,值得她去忍受,去付出!

  心思轉過,她抬頭看著大太太道:「太太,老爺並沒有相信妾身的話,也並非相信柳夫人的話,老爺親自去了柳永縣確認,親自去了天恆錢莊,對比當年錢莊留著的票根,上面簽的字,根本就不是妾身的筆記……太太,您不能這麼說老爺!」她說著,拿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大太太眯著眼睛看著夏姨娘,怒從心起上去一步,一巴掌就打在夏姨娘臉上,怒道:「賤人,這裡何時有你說的份!」夏姨娘捂住蹬蹬就退了兩步,大老爺眼睛一瞇,伸手堪堪扶住了夏姨娘,夏姨娘的臉上頓時紅腫了一片,大老爺看著滿臉的怒容,抬手就要去打大太太……

  大太太看著一驚,卻是身子一挺湊到大老爺面前,喊道:「佟正安,你這是要為了妾來打我?」她臉色通紅,大有不管不顧之態,大老爺的手舉在半空中怒瞪著她,動作卻遲疑下來……

  夏姨娘靠在大老爺懷中用帕子捂住眼角哭了起來,大太太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大老爺還未收回的手,忽然就落了下來。

  啪!

  大太太捂住臉滿臉的不敢置信,她瞪著眼睛看著大老爺,呼呼喘著氣,大老爺就斜睨著她,冷道:「這件事過去這麼多年,佩蓉根本沒有追究的意思,我若不是看著慎之的面子上,你以為我真的不會休了你!」

  他將夏姨娘交給春柳扶著,他服侍著大太太道:「我從來信任你,府裡的事也從不過問,即便是幾個子女的婚事,我也放心交給你,你問問你自己……你是怎麼做的。」

  大太太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她依舊捂著臉上,抬手指著大老爺,瘋了一樣道:「佟正安,你敢打我?!你當年去我張家提親時,是怎麼和我父親說的,當年的話你都忘了嗎?我下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照顧子嗣,你五品外放十幾年我可有說過半個不字,你今天竟然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就來打我?!你問問你自己,你對得起我,對得氣我們張家麼。」

  提到張家,大老爺的目光果然閃了閃,張氏當年是江南世家,張老爺曾是應天府知府,盛寵一時,他當年不過是初出茅廬的舉人,張老爺對他的幫助,包括日後官場的扶持照顧,以及當年他一意孤行外放,張老爺半句話都沒有責備,還幫他勸著大太太,這樣的恩情大老爺一直未忘,是以大太太提到自己的父親時,大老爺目臉色就是一僵。

  夏姨娘一見大老爺這樣,就暗暗蹙了蹙眉頭,大太太果然氣焰高漲起來,一巴掌將桌面上的茶盅果盤揮在地上,指著大老爺正要說話,就在這時,春雁從房間衝了出來,拔尖了聲音道:「六小姐……六小姐醒了!」

  大老爺忽然面色一怔,就指著大太太道:「瘋子!」轉身就和夏姨娘兩人急忙進了房裡,大太太看著大老爺和夏姨娘的背影,就覺得一股血氣瞬間衝到了頭頂,她提著裙子就跟著進去。

  夏姨娘撲在析秋身上,抱著她道:「六小姐,你終於醒了……」大老爺站在夏姨娘的身後,面容上也滿是關切!

  析秋看著夏姨娘,目光就落在夏姨娘紅腫的側臉,夏姨娘一驚就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又去問道:「可是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想吃的東西,你和姨娘說,姨娘給你去做!」

  析秋就朝夏姨娘笑了起來,點頭道:「我想吃您做的山藥棗泥糕。」這個時候夏姨娘什麼也顧不得,擦著眼淚就站了起來看著她道:「姨娘這就去,這就去!」說著,轉身迫不及待的就出了門。

  析秋又看著大老爺,虛弱的喊了聲:「父親。」大老爺微微點頭:「你好好休息,來總管讓人去通州請半仙郎中張先生的傳人,下午就能到府,你的病一定能治好!」析秋朝她笑笑,點頭道:「有父親在,女兒不怕!」大老爺的心頓時就暖暖的,他坐在床邊的杌子上,握著析秋的手道:「要不要喝水?」

  析秋搖了搖頭,又看到大太太隨後走了進來,她便強撐著就要坐起來行禮,大老爺一把按住她,冷著臉道:「你病著何必講這些虛禮,好好休息。」析秋僵著身子,卻是那眼睛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就是眼角一眯,冷笑道:「你父親說的對,何必在意這些虛禮!」她故意把虛禮兩個押得很重。

  大老爺眼睛一瞇,回頭看著站在門口的春雁道:「送你們太太出去!」大太太臉色一僵,冷嗤一聲推開春雁的手就走了出去。

  大老爺去看析秋,小聲的問道:「你可好些,可有力氣和父親聊聊?」析秋點點頭,大老爺就道:「我昨夜去了普濟寺,也看過那夜著火的那間房間,我發現火是從窗台上起的,房間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可是門鎖卻是被人撬壞了,你告訴父親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垂了眼睛不說,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大老爺就輕聲道:「有父親在,你不要怕……」析秋咬著嘴脣,就和當初告訴普寧師太一樣,將那晚的事情說了一遍,大老爺聽著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氣得手腕在抖,他看著析秋道:「可看清楚來人到底是誰?」析秋搖著頭道:「沒有,他們進來便是氣勢洶洶,說是收了別人的銀子,來取我的命!」說完,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來。

  析秋自小生長在府裡,她哪裡又接觸過什麼人,更不可能有什麼仇家,到底什麼人這樣心狠,竟是對著一個孩子下手。

  「六丫頭,你是不是知道是誰?」大老爺按著析秋的手問道:「你和父親說,父親為你做主!」析秋垂了臉不說話,大老爺就更加確信析秋定是知道,析秋卻是轉了話題去問大老爺:「父親,表哥是不是還是沒有消息?」

  大老爺眉梢一挑,不明白析秋怎麼突然去問徐天青,耳邊就聽到析秋道:「父親可能不知道,表哥是因為我而離開的……」說著她垂了頭,大老爺就皺著眉頭道:「此時你四姐姐在信中已與我說過,這件事錯不在你,你不必自責!」

  析秋就垂了眼,道:「可是……姨母好像一直在怪我,恨我!」大老爺表情一怔,一瞬間彷彿想通了什麼……

  析秋就不安的看著大老爺,道:「父親……您怎麼了?!」大老爺臉色顯得不好看,擺擺手道:「父親沒事!」

  這邊夏姨娘做了山藥棗泥糕回來,來總管也匆匆趕了過來,他身邊跟著一位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作婦人打扮,大老爺問道:「這位是?」來總管就道:「這位夫人就是張先生的衣缽傳人!」大周女子教條甚嚴,但也不乏女子拋頭行醫做生意,所以大老爺並不奇怪。

  只是奇怪的是,去通州接人來回兩天,便是最快也要到酉時,怎麼這個時辰就到了?!

  來總管彷彿知道大老爺的疑惑,就微微朝他點了點頭,大老爺按下心中的疑惑,就對女子道:「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那女子擰著眉頭道:「夫家姓張,大人喚我張夫人便可。」她說完,目光就落在房中道:「不知病人在何處?」大老爺就做出請的手勢,張夫人跨進房裡,析秋正靠在大迎枕上,張夫人的目光就在析秋臉上略停留了片刻,便坐在析秋床邊的杌子,拿了脈枕放在一邊就去給析秋切脈,大老爺和夏姨娘站在一邊,只是過了小片刻,張夫人便沉著臉了起來,臉色很不好看:「佟大人,這位小姐並非是生病,而是中了毒。」她有低頭去看了析秋的脖子上的傷口,回頭對大老爺道:「毒素便是從這傷口滲入的。」很確信的樣子。

  大老爺震驚得無以復加,對方不但痛下殺手,竟然連刀上也淬了毒,真是好狠的手段,夏姨娘急著問道:「先生,可有解法?」

  不但大老爺和夏姨娘震驚,便是析秋也暗暗吃驚不已,她是不是中毒她自己清楚得很,她讓春柳買了銀杏果回來用酒精分解了日日服用,又用白附子配了大量的白礬抹在傷口上,以至於傷口沒有好卻也沒有發生潰爛……她這樣的癥狀,把脈時與破傷風的脈象很是相似,這還是她在讀書時做過切身的試驗,又做了調查才知道的!

  一般的大夫,若不了解情況,根本不能立刻確診,譬如胡大夫那樣,即便他懷疑可是卻不能確定一樣!

  析秋打量著張夫人,她個子不高皮膚也略顯得粗糙,像是常在外面奔波的樣子,言談舉止也是一派大家閨秀的作派,通身的氣質如蘭淡雅,她很確定不認識她,可是,她為什麼會這樣說?!

  析秋暗暗疑惑,可是張夫人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轉了身似模似樣的走到桌邊,從自己帶來的藥箱中拿了兩小瓶藥出來:「這是外敷。」又指著另外一瓶:「這是內用,三日後毒便能消除。」

  那瓶子……通身黑漆漆的,析秋看著便是一怔。

  蕭四郎!

  析秋放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張先生將要交給夏姨娘,又交代了一句,便提著藥箱往外,走到門口她忽然停了腳步,回頭頗有深意的看了析秋一眼,繼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來總管跟在她後面匆匆跟去送。

  大老爺看了眼夏姨娘,目光又在析秋的臉上轉了一圈,忽然站了起來,揮著袍子什麼也沒說便出了門!

  正院中,他站在智薈苑門口,看著身後的來總管吩咐道:「派了人去一趟山東,請徐大人來。」來總管一驚,大老爺就已經頭也不回的進了智薈苑的如意門。

  大太太正坐在暖閣裡,腳底下滿地的碎瓷,牆角的多寶格也傾倒在一邊,她一見大老爺進來,就跳著從炕上站了起來:「佟正安,你還有臉到我房裡來,你給我滾!」

  房媽媽忐忑的站在門口,直朝大太太打眼色,可大太太非但視而不見,還踏著滿地的碎瓷指著大老爺道:「我告訴你,今日你若不把話給我說清楚,那我們便去應天,父親不在,我們就去找我大哥評評理,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竟然這樣對我。」

  大老爺等她說完,沉著臉回頭看著房媽媽道:「都給我出去!」房媽媽一驚,就垂著頭領著代荷幾人就退了出去,又關了門。

  大老爺負手而立,站在門口,一改方才的怒容滿面,他面色平靜的去問大太太:「六丫頭在廟裡受傷的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大太太臉色一變,大老爺就逼近她問道:「是不是你和姨太太兩人請了殺手,去廟裡動的手?」大太太滿臉的驚容,大老爺喝道:「快說!」

  「老……老爺說什麼,妾身不明白!」她剛剛還氣焰囂張,此刻看著大老爺卻是忍不住瑟縮起來,大老爺便是不問也能確定了,他朝大太太點著頭,滿臉譏誚的指著大太太道:「好,好!你……很好!」

  大太太此刻才反應過來,她辯著道:「……六丫頭不過是受了點傷,廟裡著火也是意外,又怎麼扯出殺手之說!」

  大老爺回頭看著大太太,一字一句道:「六丫頭……中了毒,毒是從她傷口滲進去的,你告訴我……什麼樣的意外傷,能讓她中毒,你告訴我?」大太太連連後退,卻依舊不去承認:「真是笑話,便是真有殺手,老爺你有什麼證據說妾身和飛露請了殺手去殺六丫頭?」

  「我有沒有證據?好,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現在我就讓人去查……若是讓我查到這件事與你有關……」他指著大太太道:「張飛鳳,我佟氏容不下你!」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1:27 PM

第九十七章:局勢

  析秋在吃了張夫人的解藥後,兩日後便「好了」起來。

  佟敏之笑盈盈的看著她,臉頰兩邊的酒窩靈動可愛,他坐在析秋的床前,睜著大眼將他一路的見聞細細說了一遍,又拉著她道:「姐姐,江南真得很美……天共水,水遠與天連。天淨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兩相兼……」說完,他晃著腦袋,滿臉陶醉的樣子。

  析秋掩袖微微笑了起來,佟敏之忽又耷拉著腦袋:「要是姐姐能和我一起去就好!」說完他又怕析秋真的失落,就眨著眼睛笑道:「等我長大了,我陪姐姐去,我們一定要走遍江南,看遍處處風光。」

  「好。」析秋點著頭:「那你快快長大,姐姐等著你!」常說讀完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佟敏之相比以前,談吐舉止要沉穩許多。

  春雁在一邊聽著,就是滿眼的羨慕,笑著道:「七少爺,奴婢聽您這麼說著,都生出神往……江南真的那麼好?」難道大老爺遲遲不回京,就是留戀江南精緻?

  「當然!」佟敏之點著頭道:「我和姨娘站在船頭,清風徐徐……腳下是碧波盪漾的湖水,魚兒在水裡歡快的游動,兩岸是山巒重疊,樹翠鳥鳴,有調皮的猴子倒掛在樹枝上,朝貨船上扔小小的石子,被人一喝立即嚇得四散逃開,可轉眼功夫又跑了回來,吱吱亂叫彷彿……彷彿就像和你在理論一樣擠眉弄眼的,那樣的風景情趣不知多有意思。」

  「猴子也會理論?!」春雁也笑了起來:「真有意思。」然後又眼巴巴的看著佟敏之,讓他再講些有趣的事。

  析秋靜靜聽著,目光慢慢變得悠遠……

  等佟敏之說完,春雁給他重新沏了茶,夏姨娘進了門,析秋覺察到夏姨娘的變化,她臉上不再有懦弱膽怯,多了堅韌豁達,自信樂觀……她的變化析秋很心疼也很高興,心疼的是她知道以夏姨娘這樣的人,是愛情至上的。若是沒有愛情,那婚姻便成了空殼,如今為了他們她,在妥協,委屈自己去向大老爺低頭,去經營一段對於她來說是已經是毫無感情的婚姻。

  「看著姨娘做什麼?」夏姨娘慢慢吹著手裡的燕窩,抬眼去看析秋,滿臉的笑:「可是姨娘臉上有髒東西。」

  這樣真得很好,自她來佟府他們三人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自在的待在一起聊天說話,她笑著搖頭:「沒有,只是覺得姨娘更加的美了。」夏姨娘雙頰一紅,啐道:「竟是拿姨娘打趣了。」

  春雁笑著要去接姨娘手裡的碗,夏姨娘擺擺手示意她親自餵析秋,佟敏之也從杌子上跳起來,笑著道:「姨娘也太偏心了,我肚子也餓了!」夏姨娘呵呵的笑起來,滿眼裡的幸福洋溢:「特意給你留了,在外面呢……快去吃。」

  佟敏之不過是說說罷了,笑著夏姨娘一說真給他留了,他反而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嘴一翹道:「我去找三哥哥。」說著笑眯眯的要出門,夏姨娘卻是喊著他道:「你父親早上沒有吃早飯,稍後你去廚房把我燉的那碗清粥端去給他。」佟敏之懂事的點點頭,掀了簾子就走了出去。

  夏姨娘端了碗過去,析秋卻接了碗:「我沒事了,自己吃就好!」夏姨娘卻執意要餵她:「姨娘餵你吧!」很堅決的樣子。

  析秋點頭,含了一口燕窩她問道:「大老爺出門了?」大老爺早上出的門,雖然什麼都沒有說,析秋卻知道他定是在查殺手的事,大老爺為官多年斷案追蹤經驗豐富,她相信只要姨太太做了,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佟家當年雖有錢可是卻沒有勢,大老爺中了舉人後張大老爺一眼就看中了他,大老爺上門提親時,張老夫人極力反對,可是張老爺卻執意要將大太太嫁給大老爺,事實證明張老爺的眼光很獨到,大太太跟著大老爺雖不曾得富貴誥命,可這些年她過的卻非常順坦,在佟府裡更是隻手遮天,張老爺了解自己的女兒,好爭,好強……所以才挑了脾氣隱忍沉穩的大老爺,事實證明他並沒有挑錯人。

  可是,大老爺有底線,那底線便是多情之下的薄情,他是意志堅定的男人,所以與他而言,愛,便是狠狠愛可以付出一切,厭棄時,便是頭也不回大步離開,絕不心軟!

  對於大太太,想必大老爺此刻的心情,是後者,至於大太太,這兩天並不消停,若不是有大老爺壓著,大太太只怕會把她們母子三人撕了吃了。

  待析秋和夏姨娘說了話,拉著夏姨娘兩人躺在一起睡了午覺,大老爺終於臉色陰沉的從外面回府了,析秋知道,這件事是該有個結果定論了。

  她不期望也不希望,大老爺把大太太休了,家常倫理夫妻綱常,便是有理大老爺也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更何況大太太還育有長子,便是什麼都不顧,佟慎之的臉面卻是不能不管。

  果然,大老爺徑直去了智薈苑,遣退了一干婆子丫鬟,關了門和大太太在裡面說話。

  佟析硯靠在佟慎之胸前低聲哭著,佟慎之面無表情的看著智薈苑緊閉的大門,兩人靜靜站著,房間裡時而拔高的語調,便清晰的落在他們的耳中。

  滿府裡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壓低了半分。

  「是,失了侯府的婚事,我的確惱恨六丫頭,當她提出要去廟裡時,我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可是也僅此而已,老爺查出這些什麼幫派之間的來往,即便是飛露做的,那也是六丫頭勾引了天青她心裡記恨著,這和妾身有什麼關係,老爺休要血口噴人!」錢是姨太太飛露出的,人也是她找的,她全程都不曾參與其中,她便咬死不鬆口,諒他也沒話說!

  大老爺指了指炕桌上,江南漕幫裡進出賬目,冷笑道:「血口噴人?莫說六丫頭和天青的事是真假難查,便是真的姨太太記恨了析秋,若非有你同意和相助,她怎麼會有膽子動我佟府的女兒?沒有你的故縱她怎麼敢下這樣的狠手?不但請了殺手,還在刀上淬毒,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大太太氣得面紅耳赤,只覺得太陽穴裡亂哄哄的響成一片,她扶著桌子站穩,指著大老爺道:「老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飛露即便住在府裡,可也不可能事事都來稟報我,我看是老爺如今和夏佩蓉如膠似漆,是看我這正妻生了厭煩,才故意事事針對我,那好,便是如此老爺就休了我吧,妾身立刻收拾了東西回應天,也好給老爺挪地方!」

  這是威脅,大老爺冷冷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大太太橫眉冷對跋扈囂張的樣子,想到他們這些年一路走來時的點點滴滴,柳兒的死,翠屏的死,芳芝流產……還有那山東洪府的親事,直至今日他才知道,那洪公子不但殘疾,還是……他暗自慶幸當初三丫頭沒有嫁過去,更慶幸對方猝死讓六丫頭脫了險境,若不然他佟正安成了什麼了,想到此他便指著大太太道:「你還有臉威脅我?你若想回去,我立刻讓人送你回去,到了應天也讓你兄嫂聽聽你的事,你拿府裡的女兒,去給徐家做人情,你還好意思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嫡妻,你可還記得你是她們的嫡母?!那洪府什麼人家,你竟是聽了姨太太的話想把析秋嫁給那樣的人,你還說你不知情姨太太請了殺手?!」他當初怎麼就相信了她的話,洪公子不過是頑劣了,便是腿疾也不是全是康復的可能……

  「老爺現在來怪我?當初三丫頭時你可是親口同意的,為什麼到六丫頭這裡,你卻來指責我……當初侯府的婚事緊迫,我定了八丫頭,六丫頭的婚事便要早早去定,急急忙忙中哪裡就有合適的人,老爺不當家哪裡就知道這其中的苦。」她避開回應天的事,將話題轉開,說著捏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大老爺臉色更加的陰沉:「侯府的親事,你還有臉來和我訴苦,去埋怨析秋?!太夫人定了析秋,她又是長,你就順了太夫人不也罷了,我們要的是有人能保護鑫哥兒,能維繫兩府的姻親,嫁誰過去只要侯府高興,我們又有何妨,你呢……竟是不知天高地厚和太夫人玩起了手段,逼著太夫人去娶析玉,她才多大你讓侯爺去等一個小丫頭及笄,你的腦子裡都是在想什麼?」

  大太太也心生了後悔,以為侯府比不得當年,可是終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太低估了侯府的實力,可是縱然心裡再悔,她也斷不會去承認:「這件事我沒怪你,你倒是責怪我?!我問你華兒生病時你在哪裡,華兒病逝時你又在哪裡,那些日子我心力憔悴,日日奔波兩府中,連做夢都夢到華兒活蹦亂跳的來和我說話,她去世了你只來一封信,連面都未露,你這樣的父親真寒了她的心。」她說著一頓,變得有些咬牙切齒:「我告訴你定八丫頭是華兒的意思,你可知道為什麼華兒一定要八丫頭嫁過去……因為,在她去世前,你的好姑爺便對六丫頭已經暗生情愫,華兒連死心裡都憋著一口氣死不瞑目!」

  大老爺根本不信,她站起來滿臉失望的看著大太太:「侯府的事未成,六丫頭的婚事成了如今的局面,這些錯你不反省,卻只知道指責六丫頭的不是,如此你就夥同了姨太太處之而後快?!張飛鳳我對你很失望。」大老爺搖著頭,嘆氣的擺手道:「你吃準了我即便什麼都不顧,也會顧著慎之不會拿你怎麼樣是不是……是,我確實不能拿你怎麼樣。」

  大太太聽著一喜,眼底露出一絲得意來,可還沒她得意完,大老爺又開了口,聲音淡淡已經毫無情緒:「從今天開始你就待在這個院子裡,沒有我的命令哪裡也不許去,至於姨太太,我已經通知了徐大人,這樣歹毒之婦我佟府容不下她。」

  大太太一愣,若是大老爺發脾氣,她不害怕,因為她知道大老爺對你生怒,是因為他對你還留著情分,正如以往他們之間的每一次吵架,可如果大老爺平靜異常,那便代表著,他連爭辯吵架都懶得為之,就如當初王姨娘那樣,半句話不願多說,就把人送去莊子裡,自此以後再沒問過一句。

  大太太心生怯意,後退了一步,大老爺不再看她,負手往外走,邊走邊道:「稍後我會讓來總管取內院的牌子,家裡的事你不用再管,就安心在這裡待著吧。」

  奪權禁足!

  大太太臉色巨變,這些年佟府被她攥在手心裡,她呼風便會落雨,打個噴嚏滿府裡也要膽戰心驚幾天,她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她不能把大權交出去,絕不對不能:「老爺,老爺你不能這麼做,這個家是妾身一手操持起來的,我不會輕易把權力交出去的。」她說著就緊緊攥著腰間荷包裡的鑰匙,連連後退!

  大老爺走到門口的,腳步猝然停了下來,目光黯淡的看著她:「你若不交也行,今晚讓人收拾了箱籠,你不是想回應天嗎……我送你回去!」

  「你……佟正安。」大太太一聽這話,再看大老爺的臉色,就知道他說的不是嚇唬她的話,她心驚得看著大老爺,一下子撲過去拽著大老爺的袖子,眼淚落了下來:「佟正安,你竟然為了這點小事,竟真的要休了我?你的良心何在?!」

  大老爺頭也不回,一揮手厭惡的將大太太推出去,甩了袖子決絕的出了門!

  大太太被推得連連後退,跌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滿眼裡的不敢置信!

  當院子門打開,大老爺便看著佟慎之兄妹站在門口,佟析硯哭得如淚人一般,一見門打開便撲道大老爺腳邊跪了下來:「父親,父親……求求您不要生母親的氣,這些年她含辛茹苦,即便她真的做錯了什麼,您看在她這麼多年的功勞,讓它功過相抵可好?!雖這麼說對不起六妹妹,她受了傷害,可是她如今也轉危為安,我們今後加倍的對六妹妹好,不……百倍的對她好,將她所受的苦都補償給她,只求您不要再生的母親的氣!」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著道:「若是父親實在生了怒,那女兒願為母親代罪,您讓女兒也去普濟寺,即便讓女兒落髮為尼,下半生青燈古佛女兒也絕無怨言。」

  大老爺靜靜站著,目光深邃沉冷,他不說話目光漸漸從佟析硯的臉上,移到佟慎之的身上,父子對視……

  過了許久,佟慎之緩緩抬起腳,走到大老爺面前低頭將佟析硯扶起來,平靜的對佟析硯道:「錯便是錯,世間無功過相抵一說!」

  大老爺目光微微一動,看著佟慎之的眼中滿是欣慰!

  只是他話方落,原本靜謐的內室中,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佟析硯聽著一怔,推開佟慎之的手就跑了進去,隨即就傳來她驚呼聲:「娘,娘……」緊接她又呼道:「父親,哥哥……母親暈倒了。」

  佟慎之朝大老爺點點頭,便錯身上了台階進了內室,大老爺回頭深看了一眼內室,便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大太太的頭砸在窗台上,當場便暈了過去,等大夫來時大太太已經不能說話了。

  順理成章的大老爺讓來總管從智薈苑拿了鑰匙,大老爺便讓來總管發了話:「大太太房裡,除了原有服侍的人,平日裡閒雜人等不要隨意走動。」又道:「從今日開始,府裡的事交由四小姐和六小姐打理,各處若有事回稟,領牌子的去西跨院找六小姐即可。」

  一石激起千層浪。

  滿府裡表面上看著平靜如初,可是暗地裡猶如炸開了鍋一般,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大老爺會收了大太太的權,交由六小姐和四小姐打理,說是兩個人可是誰不知道,四小姐婚期在即,繡衣嫁衣手忙腳亂,又是陪嫁田莊裡的事,大太太又病著她要侍疾,哪裡有心思去管府裡的庶務,真正的大權還不是落在六小姐手裡。

  誰也沒有料到,昔日和夏姨娘被關在東跨院,一日三餐不繼的小小庶女,竟有一日站在佟府的眾人之上,當家做主握著他們的生死。

  平日曾幫過析秋母子的,個個興奮活躍蠢蠢欲動,那些曾明著暗著踩過的,個個心裡惶恐難安,四處找人托關係,也有人夜半三更溜進智薈苑中,去找房媽媽商議接下來的對策,一時間和析秋走的最近的來媽媽,以及關在房裡的房媽媽,竟成了比析秋還要熱的香餑餑。

  知秋院裡,析秋滿臉惶恐不安的看著大老爺,紅著眼睛道:「父親,女兒何德何能,哪裡能管理庶務,女兒請父親收回成命!」大老爺滿意的看著她,笑著道:「你不用惶恐不安,誰也不是天生便會的,況且你聰明沉穩,學一些日子便就能上手,平日處理事務若有不懂之處,便去問來媽媽,我把她調到你身邊來聽你差遣,你說說看,你還要哪些人,父親一併給你調過來……」

  析秋始終垂著頭,一副難受重托的樣子,大老爺看著她這樣,就嘆了口氣道:「這樣,我讓你姨娘這幾日都住在你這裡幫襯著你,等你熟練之後,再讓她回去可好?!」

  夏姨娘站在大老爺身後,滿眼裡露出笑意來。

  析秋眼神微微閃動,她知道大老爺這麼說了,若是她再推辭便就有拿喬的嫌,不過對於庶務她心裡雖有些譜,可終歸沒有實際操作過,她握了握拳頭抬起頭道:「父親說,若是女兒想要什麼人,便幫女兒調遣過來?」

  大老爺滿臉笑意的點點頭:「你說說看。」析秋就眼眸晶亮的道:「來媽媽自是要來的,她在內院待了十幾年,現如今又在外院採買,裡外的事她都清楚,還有錢媽媽,她是家生子又曾服侍過老太太,又常在在母親身邊走動,府裡的人事她再清楚不過,女兒想請了她來。」

  大老爺微微點頭,笑著道:「都依你。」析秋就微微鬆了口氣,露出絲沉重的笑容來。

  佟府裡的人雖簡單,可是事情卻不好處理,府裡大太太管理了二十多年,裡裡外外都是她的人,如今她去管,不說這些人會不會暗中使絆子,便是她們任意一人不聽她差遣,或者做事故意拖延生出事端來,也夠她頭疼的。

  不過,只要是人就便有弱點,這些婆子跟著大太太,不過是想領個好差事,得些好處,她們不待見她是因為他們覺得她是女兒,即便如今得了勢,過個一兩年還不是要一頂花轎嫁了人去,這府裡早晚還是在大太太手裡。

  他們若是和她示好,待有一日大太太重新掌權,她們這些人不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雞,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當下要做的不是盡快握權,而是……要讓她們知道,大太太很有可能,再也無法管理府中的事!

  如此一來,搖擺不定的沒了選擇,忠心與她的只會更加忠心,而一心等著大太太東山再起的,也沒了希望……

  析秋辭了大老爺,回房換了一件石藍色半舊的對襟水袖素面褙子,頭上別了一朵淺粉的絨花,一隻點翠的碧玉蘭花簪子,通身裝扮清透素淨,她自梳妝檯前站起來,春雁看著眼前一亮,紅著眼睛道:「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小姐了。」滿臉上是淺淺的笑意,連眼眸都是明亮若湖水一般……

  春柳也忙點著頭,嘆道:「真希望大老爺一直留在京中。」大老爺三年外放未滿,在府裡也不過待些日子還是要回永州,而且,這次回去只怕連夏姨娘也要去了,她想著滿心裡的高興,就不由少了一分。

  析秋看著他們兩個,笑著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大老爺和姨娘為我鋪了路,我又豈能處處都依賴他們!」說完,她便往外走,春柳納悶就去問道:「小姐這是要去哪裡?錢媽媽早上可就來問過一次,小姐何時安排時間見一見府裡各處的管事婆子。」

  析秋依舊腳步不停往外走,邊走邊道:「現在是卯初,自是要去母親房裡請安,至於那些婆子……不著急,最近府裡的事也不多,再等一等吧。」春柳和春雁一愣,滿臉疑惑的跟著析秋往外走,析秋回頭對春柳道:「你留著吧,司榴,司杏走了院子裡人手一直不夠,你裡裡外外的跑著,今天就放你一上午的假。」說著又看著春雁:「等明日再輪到你!」

  春柳聽著,就用帕子捂住嘴角咯咯笑了起來:「看小姐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抱怨了呢,您也是日日累著都沒喊休息,我哪裡就有資格休息了……不過您讓我留下我倒是真想到一樁事沒做,不如就讓春雁陪著您去,我還要去洗衣房瞧瞧!」

  析秋微微笑著,就點頭道:「你去吧!」說著,就帶著春雁去了智薈苑。

  智薈苑大門緊閉裡,春雁喊了幾聲的門,代荷才跑過來開門,見是析秋便是一愣:「六小姐,您怎麼來了?」析秋朝她微微一笑,道:「我來給母親請安。」

  代荷露出錯愕的表情來,開了門笑著道:「四小姐剛剛服侍著吃了早飯,這會兒正在按摩呢。」可是時至今日她已不敢將析秋擋在門口,可是想到房媽媽和大太太,她立在門口的身子,就露出微微的遲疑。

  析秋眉頭微皺:「我進去看看母親。」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代荷瞧著心裡一驚,下意識的就退了一步,析秋沒有再多說什麼,抬腳就進了門,院子的兩個粗使婆子見到析秋,便是想攔也不敢攔,析秋從容的上了台階進了正廳裡,才一進門一股濃郁的藥味便充斥了鼻腔,她擰了擰了眉頭,親自打了簾子進了房裡,大太太躺在床上,臉色蠟黃,頭髮上的髮髻鬆散著凌亂的披在枕頭上,她閉著眼睛躺著,佟析硯正坐在她的腿邊給她按摩,房媽媽則坐在腳踏上,給大太太捏著手。

  見到析秋來了,佟析硯笑了起來,道:「六妹妹來了,快坐!」房媽媽也回頭朝析秋看過來,眉眼間卻沒有佟析硯的笑意,眼底裡滿是憤怒之色。

  析秋暗暗挑了挑眉,朝佟析硯走去:「四姐姐,母親可好一些了?」佟析硯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看了眼熟睡的大太太道:「自前日裡暈倒,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口說話,也不怎麼吃飯,我正擔心著呢……你來得正好,你幫我去求求父親吧,讓他再請了為你看病的張夫人來,興許她有法子呢。」

  那張夫人可不是大老爺請的,再說,是不是張夫人她還真不敢確定。

  析秋笑著點頭道:「你先不要著急,大夫是怎麼說的?」佟析硯看了眼房媽媽,回道:「說是肝氣鬱阻,心火淬盛,濕痰生熱……加上上次惡鬼纏身的事,母親身體一直虛弱,如今再一病就……」析秋聽著就挑了挑眉頭,回道:「你也不用擔心,這樣的病也是常見的,只要要細心調養想是問題不大。」

  佟析硯就點頭道:「太醫也這麼說,說要細心調養,飲食清淡切不可大補,不可再受刺激情緒不可有大的波動……三五個月後方可痊癒。」析秋就欣慰的點點頭:「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她笑著走到大太太面前,低頭去看大太太,輕聲喊道:「母親!」大太太沒有反應,只是房媽媽忽然站了起來,擋在析秋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六小姐,太太剛剛睡著,這會兒怕是不能聽您說話。」她挑著眉頭看著析秋,戒備的意思毫不掩飾。

  析秋臉色一變,尷尬的道:「我……我只是想和母親說說話,有人在旁邊和她聊聊天,她便是睡夢裡也知道有人在旁邊不是。」析秋的樣子,落在佟析硯眼中,隨即又生出一股內疚來,大太太是她的母親,她自是想保護,六妹妹是她最好的姐妹更是朋友,她也不想傷害,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從前,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時光,可是她心裡清楚的知道,自從六妹妹去了廟裡,夏姨娘離府奔赴永州,這個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房媽媽!」佟析硯擰了擰眉頭:「勞煩您幫六妹妹沏杯茶。」房媽媽滿臉的不情願,眯著眼睛看了眼析秋,回道:「那四小姐,六小姐稍坐,奴婢去去就來!」說完慢慢的出了門,佟析硯又回頭看著析秋道:「六妹妹不要在意,房媽媽她現在是草木皆兵,便是我,她也怕我說什麼刺激的話。」

  析秋點點頭,表示理解:「母親這樣我心裡也難過,父親那裡我也勸過,只是……」她說著也是滿臉的為難,佟析硯也明白,如今夏姨娘和大太太雖然沒有鑼對鑼鼓對鼓的撕破臉,可府裡的下人早就在沉默中分成了兩邊,析秋若是幫著大太太去說話,在夏姨娘那邊為難也是正常的。

  她嘆了口氣,紅了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成了這樣!」析秋滿臉的煩愁抬手攬著她,兩人相對無語。

  就在這時,門外春雁掀了簾子探頭進來,看著佟析硯道:「四小姐,奴婢剛剛瞧見來媽媽,好像是有事尋您,又進不來!」佟析硯就挑著眉頭:「來媽媽?她找我什麼事!」

  春雁搖了搖頭,表示並不確定,佟析硯就回頭為難的看了眼大太太道:「你去和她說稍後再來。」析秋就拉著她的手道:「如今外院的事都在來媽媽手裡,父親又把府裡的事交給你我,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你就去看看,母親這裡有我呢……再說房媽媽也快回來了。」

  佟析硯想了想,就點頭道:「那我去瞧瞧。」析秋點點頭,佟析硯就掀了簾子出了門。

  析秋看著她出門,轉身目光就落在大太太的臉上,她依舊緊緊閉著眼睛,但是垂著眼睛睫毛卻是微微跳動,佟析硯說大太太這兩天神智時清醒時迷糊,她走到床邊坐在床頭的杌子上,隨即目光就落在大太太垂在被子外的手上,她的手……剛剛迅速跳動了兩次。

  她又仔細盯著,果然食指和中指又跳動了兩次,像是不受控制的,以毫無規律的狀態,跳動著,只是幅度很小頻率也不高,若不細心觀察確實難以察覺。

  這樣的跡象……

  析秋眉頭微挑,抬手就握住大太太的手,放在手心裡慢慢的揉搓著,她邊幫大太太按摩邊道:「母親,我知道您心裡有氣,可是女兒也沒有辦法……廟裡的事女兒並沒有怪您,可是父親那邊女兒也無權做主,如今這樣的局面女兒真是無能為力!」她說著一頓,又湊近了大太太道:「其實,女兒心裡也曾怪過您,大姐姐當初引三皇子去侯府的花園的事,您是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您卻沒有阻止,那一天若非女兒急中生智,怕是這會兒已經在皇子府的某個沒有名的院子裡了……」她說著就緩緩湊近大太太……

  房媽媽急急忙忙端了茶進來,遠遠的就在房外聽到裡面傳來粗啞的斷喝聲,她心中一急立刻衝進了房裡,就看到大太太將身後墊著的迎枕砸在了地上,正用手指著六小姐怒吼不斷,六小姐正遠遠的站在櫃子邊,滿臉的不安惶恐,見到她進來,她便道:「媽媽,母親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著像是……像是……」像是失心瘋一樣。

  房媽媽臉色一沉,就把茶盅放在桌子上,跑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瞪著眼睛死死的看著析秋,胸口呼呼喘著氣,嘴角飛快的抽了抽張了嘴巴,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卻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

  房媽媽面色大變,回頭滿臉陰鷲的盯著析秋道:「六小姐,你對大太太做了什麼?!」析秋一驚搖著頭道:「我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站在這裡陪母親說說話而已。」房媽媽根本不相信,她抱著大太太順著氣:「你什麼都沒有做,太太怎麼可能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四姐姐才剛剛出門,我能做什麼?媽媽這話說的我卻是不明白!」她說完,就看著大太太喊了聲:「母親!」豈料她喊話一出,大太太就在房媽媽懷裡劇烈的痙攣起來,析秋不敢去看又抬頭去問房媽媽:「媽媽瞧,我剛剛也只是這樣喊了一聲而已。」她說著小心翼翼道:「媽媽可要我幫著去請大夫。」

  房媽媽心裡不信,可是大太太的表現又說明了問題,難道是大太太因為恨六小姐,所以一醒來看到她就情緒激動起來?

  「六小姐,即是這樣奴婢斗膽還請六小姐先回去吧。」她看著大太太抖著的手,又道:「還煩請六小姐把四小姐請來!」析秋就惶恐的點點頭,掀了簾子站在門口,卻沒有立刻去喊佟析硯,門外守著的代荷見到析秋出來,就納悶道:「六小姐,大太太在裡面怎麼了?」沒有傳喚,便是她們房媽媽也不讓進去。

  析秋皺了皺眉頭,回道:「好像是母親犯病了,也不知怎麼突然抖了起來,將枕頭扔在地上,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說著低頭嚶嚶哭了起來,很悲傷的樣子。

  析秋話落,隔著簾子的房間裡,又傳來大太太獅子一般的吼叫聲。

  代荷聽著就是心裡一驚,這兩日房媽媽看的緊,大太太的病情是半分未露出來,以至於大太太到底病到什麼程度,連她都不知道,現在聽析秋這麼一說,頓時嚇得就是六神無主,臉色也驟然白了起來。

  她不安的看了一眼門簾子,析秋就擦了眼角往外走,正巧碰到佟析硯,她一見析秋的眼角紅紅的,就驚訝道:「這是怎麼了?」又緊張的看著房裡:「可是母親……」析秋搖搖頭,又點點頭:「母親剛剛醒來,看到我就生了怒,這會兒正發脾氣呢。」

  佟析硯鬆了口氣,露出歉意道:「母親心裡的坎過不去,也不單是怪你一人,便是連我也要小心翼翼的。」析秋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免得母親看到我又生了怒,影響了身體。」

  佟析硯點點頭,目送析秋離開,就轉身回了房裡。

  析秋帶著春雁出了院子,代荷跟著她身後小心翼翼的關了院子門,春雁上來扶著析秋道:「小姐,大太太剛剛是怎麼了?奴婢聽著聲音……像是……」析秋就搖頭道:「你知道便好了,不要亂說。」大太太的病,即便是傳出去也不該由她的人來說,代荷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她來說可信度會更高些。

  析秋說話轉身往回走,隨即一愣,就見佟析玉遠遠的站在花園邊,表情漠然眼神呆滯的看著她,析秋眉梢微挑遠遠的對佟析玉點點頭,佟析玉卻是提著裙子,頭也不回飛快的轉身跑進了花園裡。

  春雁滿臉錯愕:「八小姐這是怎麼了?」佟析玉一向如此,她聽說昨晚梅姨娘去大老爺的書房,卻被大老爺的長隨攔在了外面,現在她們母女沒有了大太太作為靠山,心裡必定是惶恐難安!

  當天,胡大夫又被請進了智薈苑,如何診斷結果如何,她便是不聽也料想的得到,肝氣鬱阻,心火淬盛,濕痰生熱本就是類中風的徵兆,這樣的癥狀並不明顯,也不嚴重,但卻要好好調養,不能再受刺激,若不然便會直接變成中風。

  她不知道大太太有沒有變成中風,但想必這段時間她是無法下床走動……大太太生病的事果然就風吹草長一般,在內院裡傳開來……

  析秋當晚喊了來媽媽和錢媽媽到房裡去,三個人點著燈說了一夜的話,第二天析秋去房媽媽那裡領了這兩年的賬目,熬著兩夜看完了,又在這幾月上細細做了標注。

  一早上,胡大夫來給大太太複診,又來看了析秋的病情,搖著頭滿臉疑惑的走了,下午,徐大人到了京城,不曾提前打招呼直接進了佟府,大老爺得到消息急忙趕到二門去迎,徐大人長得瘦瘦黑黑的,人顯得很精明,嘴脣很薄顯得有些刻薄的樣子。

  他也不繞彎子,看到大老爺便問道:「連襟,賤內在貴府可是做了什麼不當的事?」他一直催姨太太回山東,可是過了大半年她固執的留在京城就是不肯回去,他也擔心可是一直無從分身,直到佟大老爺一份信去,他便是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佟大老爺臉色也不好看,對徐大人叉了叉手:「你一路奔波,先去我書房吧。」此處也不是說話之所,徐大人便點點頭,隨著大老爺兩人去了書房!

  析秋不知道佟大老爺和徐大人說了什麼,只聽說當天下午徐大人便臉色陰冷的去了智薈苑的廂房,關了門和姨太太說話,姨太太瘋了一樣,將廂房裡的東西悉數砸了個乾淨,她身邊一直跟著的丫頭,更是被砸得頭破血流。

  徐大人大怒,竟是招呼也不打,就讓人綁了姨太太,直接扔到馬車上,駕車出了城,直到一個月後析秋才知道,徐大人是押著姨太太直接去了應天,將姨太太丟在了應天的張府,這是後話。

  春雁和春柳是喜上眉梢,兩人各提了食盒從廚房回來,笑眯眯的道:「小姐,今天大老爺讓大少爺陪著去同僚家中做客,我們不如把姨娘和七少爺請了來,一起吃頓飯吧,回來這半個月」

  析秋放了手裡的賬本,走過來看著兩人擺了滿桌的菜,笑著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竟是這樣高興?」春柳笑著道:「尋常的日子,只是奴婢在廟裡住得久了,許久不曾吃到好的,今日就想討了小姐如今的好處,吃些好東西!」現在廚房哪些個婆子,一聽是六小姐要吃的,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搶著做。

  春雁和春柳請了夏姨娘和七少爺來知秋院吃飯,可是飯菜剛剛擺上桌面,府門外突然喪鐘大作,雲板扣響……所有人面色一驚,還沒等析秋數清雲板敲了幾次,錢媽媽就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驚呼道:「聖上駕崩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1:38 PM

第九十八章:反撲

  德宗二十四年,三月初八,帝崩!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析秋聽錢媽媽說完她便皺著眉頭去問她:「大老爺和大少爺可回來了?」二老爺這樣的內閣大臣,又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自是要趕往宮中的,但大老爺和佟慎之卻不需要!

  「還沒有。」錢媽媽臉色也不好看,她當然不是難過聖上死不死,而是她兒子婚期定在這個月,聖上一死這婚期又得往後推了!

  析秋心裡感覺很不好,後來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這一夜格外的悶躁,析秋將夏姨娘和佟敏之安排好,又找來了來總管,讓他派了馬車去接大老爺父子,並把府裡的家丁分派,今晚誰也不許睡,夜裡巡邏不歇,內院裡也是,婆子分成了三班在各院巡查,和大太太那次一樣,每個月院子門口守了三四個婆子,個人配備了鑼鼓一旦有什麼意外情況,定要敲響鑼鼓通知大家。

  析秋去了大太太房裡,房媽媽聽著她的安排很不以為然,不單房媽媽便是府裡的婆子,明面得了差事可卻沒有前一次二皇子之亂時來得緊張,事實證明析秋的擔憂是對的。

  城外,皇榜貼出後,家家戶戶門口換了孝幡,城裡內外哭聲震天,百姓紛紛換了孝服到街上跪著去哭孝,約莫哭了半個時辰,等天色都暗下來後,不知自何處冒出一股不明勢力的游散流氓,轟趕了各街的百姓,可能是經過上一次的教訓,百姓們紛紛跑回家中,關門閉戶又偷偷留了門縫往外面瞧。

  酉時末,離宵禁還有一個半時辰時,城中響起鼓聲,全城戒嚴……

  城門在此刻無聲無息中被人打開,空無一人的長街上,一行約莫千人的軍隊潛了進來,三刻鐘後在皇城方向突然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緊接著那一帶殺聲震天,血氣瞬間彌散開來。

  佟府所有人緊張起來,大老爺和佟慎之並未回來,連去接的馬車也沒有回來,析秋心裡擔憂就找來總管去問:「父親和大哥哥去了哪個府上做客?」來總管就回道:「說是劉學士府上!」

  析秋並不算了解朝廷裡的官員架構,但知道翰林院大多是編修編撰之職,至於劉學士則是翰林院講筵,但身為學士更是有編修修撰,起草詔書之職,難道正是因為這樣,大老爺和佟慎之才遲遲沒有回來?

  她不敢確定,但卻暗暗祈禱兩人平安!

  佟府裡氣氛緊張,連二房那邊二太太也緊張得連連讓人來詢問情況,二太太想必比她還要緊張,即便不確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那喊殺聲和火光看的真真切切,而二老爺可是實打實的參加到前線去了,二太太怎麼能不緊張。

  兩府裡當家的男人不在府裡,大太太又病著口不能言,析秋去找佟析硯商議,她嚇得待在大太太房裡一問三不知六神無主的樣子,夏姨娘也是抱著佟敏之,緊張得臉都白了。

  知秋院太遠,析秋又將夏姨娘以及佟敏之挪到東跨院裡,她自己則坐鎮在大太太平日辦公的智薈苑側面的耳房裡,她怕婆子嚇得逃走或是偷懶,就每個兩個時辰換崗時,讓人登記簽到然後再領了牌子去行差。

  一整夜殺聲不止,萬幸的是佟府在皇城的北面並不在核心區域,並未受到波及,第二天析秋聽說,昨晚皇城附近殺了許多的百姓,以及好幾個府邸都出現了盜匪,甚至如當今國舅爺威北侯陳家竟是被誤傷,漫天的火箭將他們家前院燒了七八間的房……即便是這樣,戒嚴依舊沒有鬆懈,城中除了帶刀的沒有編制的侍衛,沒有一個百姓出來行走。

  大老爺,二老爺以及佟慎之依舊沒有回來,二太太開始六神無主,析秋心裡也微有慌亂,按理說三皇子即是安排好一切,那該是毫無疏漏才是,即便有一兩個皇子造反,都過了一夜也該掃平了才是,可是行走城中的戒嚴比起昨夜有過之而無不及。

  「父親和大哥哥到底去了哪裡?」佟析硯擦著眼淚,靠在析秋代菊身上,佟析玉也是臉色蒼白雙眼紅腫:「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會不會……」

  「閉嘴!」她話一說完,就被二太太含怒打斷:「哪裡就有這麼多想法!」二太太平日從不動怒罵人,這還是析秋第一次見到。

  佟析玉擦著眼淚喃喃的沒有說話,梅姨娘目光閃了閃,看了析秋一眼,道:「二太太休要盛怒,八小姐也是擔心兩位老爺和大少爺才如此說的。」

  二太太眉頭一橫,析秋見她又要說話,就立刻笑著打斷梅姨娘的話:「現在什麼情形我們都不知道,嬸嬸也不要擔心,您若是亂了我們可都要亂了陣腳了。」

  二太太擦著眼淚,深看了析秋一眼,沒有再說話。

  「我出去看看!」佟全之被二太太禁了一天一夜,若是按照他的性子,早出去了……二太太聽著便又是臉色一沉,怒道:「胡說什麼,外面這樣亂你出去做什麼,給我好好在家中待著!」

  佟全之一副坐不住的樣子,二太太就吩咐他身邊的兩個長隨:「你們給我守著他,寸步不離,若是他出了府我唯你們是問。」兩個長隨年紀也小,被二太太一嚇唬就緊緊跟在佟全之身後半步不離。

  二太太這才稍稍放了心。

  此刻,眾人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析秋忽然意識到,大老爺,二老爺以及佟慎之對於整個佟府的重要性,平時大老爺不在府中,二老爺隔房住著,佟慎之話又不多,析秋並沒有深切的體會,可如今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忽然明白,如果這個家裡沒有了男人,沒有了頂梁柱,將會意味著什麼!

  可是,無論她擔心或是不擔心,城中戰況依舊是越演越烈,這樣的情況整整持續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早上終於停了下來,只是整個城中被御林軍控制了,城門緊閉,析秋彷彿聽到有許多人在哭,哭聲在京城上空迴盪不去。

  到了中午,城中解除戒嚴,但依舊不可隨意上街走動,來總管派了福貴偷偷出去打聽,直到下午福貴才回來,臉上面色煞白,此時非常時刻一家子人也講究不了規矩,二太太,佟析硯,析秋以及佟析玉都顧不得許多,問福貴道:「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福貴就說:「大老爺,二老爺以及大少爺和劉學士……在劉府中,今天一早都被下了都察院監。」大老爺都下了大獄,二老爺又怎麼會倖免,二太太眼前一黑,析秋趕忙抽開手扶住他,給她順著氣又去問福貴:「是誰關的,因為何事?這幾日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春雁見福貴臉色發白,嘴脣乾裂,就自作主張給他倒了杯茶,福貴喝了茶以後情緒穩定許多,才慢慢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原來皇上十六日夜裡就已經駕崩,三皇子密而不發,將皇宮內外加強戒備,自己的登基大典一應事務安排俱全後,十八日傍晚貼了皇榜昭告天下,準備第二天就舉行登基大典。

  可是當夜守城的五城兵馬司卻偷偷打開了城門,放進了一股不明來路的軍隊,這一隊人分成兩路,一隊人熟門熟路摸到三皇子府中,趁著三皇子不在府中,殺了措手不及,將三皇子府控制起來,另外一隊則到皇城門口,殺了守衛軍直入皇宮之中,三皇子雖是加強了戒備,可守宮的御林軍武藝千人,對方又皆是江湖中人武藝高強,兩方人馬廝殺打了一天一夜,三皇子情急之下下了御令掉西山大營進京勤王,可令牌還未送出宮,皇宮已經被人控制住,三皇子被活捉,驚怒交加之際,他這才看到在一群「烏合之眾」的軍隊之前,站著的人竟然就是早應該死去的二皇子。

  二皇子的反撲計劃周密,內有響應外有援軍,甚至人員調配也極具有軍事化才能,勝得出人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

  二皇子抓了三皇子府後宮妃嬪共六十八人,其中包括兩位小君王以及七八位郡主,正妃側妃,當著三皇子的面,一刀一個全部砍了,繞是三皇子平日再風流,可看著這麼多親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崩潰,只是二皇子卻不願就這樣放過她,以弒君謀反的罪名,將他關到宗人府,而隨之下獄的還有平日三皇子黨所有人!

  二太太終於沒有挨住昏了過去,析秋讓人把她送回府,她自己則面色沉冷的坐了下來,二老爺一直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三皇子獲罪二老爺必然難以倖免,可是大老爺和佟慎之是無黨派人士,如今也被關了,看來應該是受連坐之罪。

  佟府有能力說話出去跑動的人,都下了大獄,唯一的後台宣寧侯府也被大太太得罪了,況且,即便是蕭延亦想救,這個時候人也不可能救得回來,此刻滿朝官員俱是人人惶恐難安,和三皇子沾了邊的害怕二皇子連坐,曾經是二皇子黨的,經過二皇子失勢這半年還活著的,早已經立場不明,便是權貴之家如宣寧侯這樣的保持中立之姿的,也不敢隨意亂動。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場風波什麼時候徹底平息,不知道佟府要在這場奪嫡之爭中,受到怎樣的衝擊。

  這個時候,房媽媽來了,眼睛也是紅紅的,顯然聽到了福貴說的話,她看著析秋道:「六小姐,大太太請您和來總管過去?!」析秋眉梢微挑,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講究私人恩怨的時候,或許大太太有法子也未可知。

  她點了頭隨著房媽媽進了大太太的臥室,大太太依舊是躺在床上,房間裡散發的已不單單是濃濃的藥味,還有一股酸臭味,大太太臉上沒有變化,但舌頭彷彿硬了一樣不能說話,她看著析秋進來,就哼哼呀呀說了半天,析秋沒有聽明白,就拿眼去看房媽媽。

  來總管也是看得愣住,滿臉的震驚。

  房媽媽就替大太太道:「太太在說,讓來總管去一趟武進伯府,問一問伯公爺,大老爺如今情況如何,家裡的人可能進去探視。」析秋也想這層,她不等來總管說話,就搖頭否定了大太太的話:「伯公爺平日在聖上面前長袖善舞,頗得寵眷,二皇子出事後伯公爺更是費了許多力氣在三皇子府走動,如今三皇子一倒,只怕伯公府比起我們家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她頓了頓又道:「至於探視,二皇子才將人下了大獄,又是都察院監,不等他登基穩了朝政,這些人是絕無可能放出來或者保釋探監。」

  這也是她剛剛想的,這些人身上貼著的可是三皇子黨的標籤,二皇子如今才殺了個漂亮的回馬槍,怎麼可能這麼快將他們放了給自己添亂添堵。

  大太太眼睛瞪了起來,她抬手指著析秋直哼哼,析秋不懂又去看房媽媽,房媽媽就臉色微微變,臉露尷尬才道:「大太太讓六小姐去試試,若是不行就去尋宣寧侯,若是再不行就去找能托之人,便是傾家蕩產也要把大少爺和大老爺贖回來。」

  「太太。」來總管看了眼析秋,垂著頭去和大太太說話:「小人覺得六小姐說的在理,眼下只能等……等新帝登基局勢穩定下來,我們才能去想法子,此時二皇子接下來一步要做什麼,什麼手段都無法預測,正是人人自危之時,誰又肯冒險去救旁人!」

  大太太眉頭一皺,瞪著眼睛,如果此刻她的視線可以殺人,析秋必定已是萬箭穿身!

  二太太病倒,二房裡的事由十一小姐的生母暫時代理,大房這邊析秋整日裡忙的腳不沾地,下午又和來總管碰面,來總管將在府外打聽到的事都告訴他:「小姐,小的聽到外間在傳,侯府的四爺回來了。」

  析秋挑著眉頭問道:「哪個侯府?」說完,她一愣抬頭去看來總管:「你是說宣寧侯府的四爺回來了?」

  來總管就點點頭,眼底有對英雄的崇拜感:「聽說那三日領兵指揮的人,就是蕭四爺,也是他單槍匹馬殺到皇宮中活捉了三皇子,皇上定了明日登基,據說登基後第一個封功的便是蕭四爺。」

  不知為何,析秋沒有絲毫的吃驚,自二皇子出城那日她便隱隱感覺到蕭四郎和二皇子的關係,如今再聽來總管說,也不過是證實了她的猜想。

  這一次宣寧侯府算是徹底東山再起了,想必太夫人做夢也沒有想到,侯府的起復竟是因為蕭四郎而得!

  這一日極其的平靜,經過京城之亂後析秋在府裡的鎮定自若,安排的有條不紊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她們知道這個六小姐不簡單,待風波過去後析秋第一次正式和府裡所有的婆子見了面時,果然本來心有反抗的人此刻一個都不敢出頭,析秋很順利的安排了工作,正式接手了府中的庶務。

  第二日,新帝登基大典雖倉促但卻是有條不紊,登基後大赦天下,定年號「仁」

  先帝的的喪儀第二日開始,碩大的皇榜貼在城門口,凡有爵,六品以上的官宦人家,一年內,不得宴飲做樂,嫁娶,百姓之家三月停輟……皇榜上還貼出擬定的先帝的謚號,為:「神宗文武仁孝」

  大周新的一頁翻開了,只是大老爺和佟慎之依舊沒有回來。

  析秋日日如坐針氈,她擔心新帝新官上任三把火,將所有三皇子黨和疑似三皇子黨一刀切除,若真是這樣那麼佟家三個男人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她讓佟敏之在徐天青的書房裡找到了幾本野史,正史,翻到當年德宗謀朝篡位時,文宗時期的官員,除了少部分愚忠誓死不從者殺了,和一些忠義的大臣撞死在殿門上的,大多都留了下來,只是在官員任職排位上做了一番變動。

  德宗也因此好評如潮大獲民心,那麼如此推論新帝會不會也顧忌民心,而只是打壓震懾一番後,就將人放回來呢?

  析秋只猜對了一半,一日後大老爺和佟慎之回來了,但是回來的只有他們兩人,包括二老爺在內的,所有三皇子黨依舊被關在都察院監中,苦熬著等待新帝的最終判決,甚至有位戶部的官員,因為承受不住壓力,在牢裡吞朝珠自殺了,屍體通知家人領回去時,大家都看到那位平日胖胖的四品官,不過幾日功夫人瘦得脫了形,身上的官服上都是血,頭髮結了厚厚的一層泥垢,慘不忍睹!

  析秋不知道那位戶部的官員在裡面受了怎樣的待遇,但大老爺和佟慎之的待遇也同樣不好。

  他們二人才到府門口,日日守在門口的來總管就飛奔著跑出去,又喚了人去內院通知析秋和大太太,大家一聽到大老爺和佟慎之回來,都紛紛迎了出去,佟析硯撲到大老爺懷裡嗚嗚哭了起來,佟析玉也是拉著大老爺的袖子低聲哭著,佟敏之站在一旁滿臉希翼的去看大老爺,兩位姨娘則站在一邊拼命抹淚。

  大老爺和佟慎之也微微紅了眼睛。

  還好,兩人身上無傷,看來並未用刑。

  整整六日一番生死相隔,再見面析秋也哭了起來,不知何時這些人對她來說也已經成了家人,哪怕彼此間曾有過嫌隙,在生死離別前這些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大老爺和佟慎之皆是鬍子滿臉,蓬頭垢面人也瘦了一大圈,還是房媽媽站在一邊,因為大太太沒能站在這裡心裡發酸,哭著喊道:「也都別哭了,大老爺和大少爺累了這麼多天,還是服侍著他們先去梳洗吃些東西吧。」

  大家這才想起來他們兩人幾日幾夜沒有吃好睡好,就各自散開,佟慎之則由著自己身邊的一山幾個長隨扶著回了外院,大老爺則由兩個姨娘扶著去了東跨院,析秋則吩咐了廚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過去,待大老爺吃過飯,析秋攔住了佟析硯和佟析玉,佟敏之:「父親許是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讓他休息後我們再去吧。」

  三個人雖都想去和大老爺說話,可也覺得析秋說的在理,沒有異議各自回房。

  這一晚,析秋也是睡了一個安穩覺,至於二老爺的事,只能明天去問大老爺了!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依舊聚集在東跨院夏姨娘的院子裡,二太太也由身邊的媽媽扶著趕了過來,各自坐下,大老爺經過一夜休整,臉色好了許多,但看著彷彿短短幾日他老了許多,眼角周圍多了幾條皺紋,他微微嘆了口氣,二太太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哥,我家老爺他……怎麼樣了?如今身子可好,可受了刑?」

  大老爺搖頭道:「我們並非關在一個監房裡,我並未見過二弟,但二弟妹不用多慮,新皇才剛剛登基,攬攏人心才是重中之重,依我所見對昔日的三皇子黨,只會革職查辦,最多流放充軍,若無大錯應是不會大開殺戒。」

  「流放,充軍?」二太太臉色依舊很難看:「可是三皇子都死了,我家老爺不也不過是官場上走得近些,聖上他……」她的話沒有說完,大老爺便擺擺手打斷她的話,滿臉疲憊道:「政治的事你們不懂,二弟的安危你也不用太過擔憂,我去想想辦法,看一看能不能先去見他一面,此後再做商議。」

  二太太沒有明白,析秋能聽得懂,正如她所想的一樣,二皇子剛剛登基,縱然心裡想把這些人千刀萬剮,可也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候大開殺戒,反正日子還長,先給他們一記警醒棍,然後後面再一點一點削除蕭清。

  大老爺說了許多,二太太沒有見到二老爺心裡依舊是放不下,下午析秋又送了大老爺出門,一連幾日大老爺和佟慎之都在外奔波走動,期間佟析言回來過一次,原來武進伯也被關了進去,好在只關了一夜就放了出來,到家後伯公爺就病倒了,佟析言這兩天才聽到大老爺和佟慎之的事,回來瞧瞧。

  析秋和她沒什麼話說,佟析言見佟府裡的庶務如今都是析秋在管,自是心裡泛酸,不過吃了個午飯連大老爺和佟慎之都沒等,匆匆回了伯公府。

  一連半個月,京城中亂哄哄一片,各種議論都有,但最惹人津津樂道的事,便是新皇登基第二天的冊封儀式,貴安皇后冊封為皇太后,後宮中嬪妃按等級冊封,新皇沒有正妻,當年二皇子府裡的姬妾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是以新帝後宮如今算是空置,就有大臣上書要新皇廣選才淑,充裕後宮,以便讓皇室子孫延綿,新皇半年前死了正妻,半年後殺了兄弟,如今為父親守孝,這樣的情景之下若真是迫不及待的就下旨選秀,只怕跟著後面就有人在暗中非議他的品德。

  不過,不選秀也是不可能,新定的內閣大臣們一商議,就定了三月後再行選秀之事宜。

  再有便是功臣封賞,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宣寧侯府的蕭四爺,從昔日市井流氓花街浪子,搖身一變與原五城兵馬司盧文忠以及內御林衛副指揮韓承並為五軍都督府的左、中、右督軍,蕭四郎更是並封了三等將軍銜,賜宅邸一座,白銀萬兩。

  從無品級整日裡遊手好閒的公子哥,變成炙手可熱的左都督,這樣的起伏落差想必沒有人能立刻適應,可是不管你適應或是不適應,寫著左督都府的碩大牌匾,已經掛在了皇城外,在這次戰鬥中被誤傷圈禁的六皇子府門上,據說許多百姓前去觀摩參拜,更有家長指著自家的孩兒教訓:「瞧人家蕭四爺,便是玩也有玩的本事,隨隨便便得了大運就得了這麼大個的餡餅。」

  百姓們自是不知道,這次二皇子能順利反撲打回來奪得皇位,蕭四郎這半年相護,四處「打劫」商船籌集軍資,暗中招兵買馬,又一路帶著大軍順利殺回來助他登基,蕭四郎居功之首,無人能躍其上。

  朝政穩定下來,聖上便開始清算,從六部尚書,左右侍郎到給事中都來了大換血,在這其中又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便是德宗十七年的探花蔣士林成了名副其實的空降軍,直接取代了二老爺的位置,坐在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而二老爺,原與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等十七個平日與三皇子走得最近的官員以不同的罪名,或革職,或流放或服牢獄不同罪行,二老爺則是判了流放兩千里直接去嶺南。

  析秋不知道二老爺的罪名,但大老爺和佟慎之得知後,兩日沒有回府,第三日兩人再次出去後,終於帶著二老爺一起回來了。

  原來,大老爺不在京中為官多年,自是同僚較少,佟慎之還在翰林院習讀自也沒什麼分量,大老爺就去找昔日與二老爺交情頗好,倖免牢獄的同僚,卻不一而同被婉拒,大老爺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二老爺真的流放嶺南,走投無路之時,去了宣寧侯府。

  蕭延亦不在府中,正好碰到自外間回府的蕭四郎,一番聊天後,蕭四郎一反平日孤傲疏離,竟是很熱情的告訴大老爺,讓他們等兩日,自會有結果出來!

  果然,兩日後不知道蕭四郎用了什麼手段,總之二老爺的流放兩千里改成了兩百里,定了半個月後啟程……析秋不用細查大周地理志,流放兩百里一直往南連登州都沒有到。

  無論如何,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二老爺如此也算死裡逃生。

  過後大老爺親自帶了謝禮去侯府登門道謝,蕭四郎熱情接待之後,不但未收大老爺的禮品,第二日還讓人送了回禮,並且讓幕僚帶了話,說四爺明日將會親自登門拜訪,有一事要求大老爺!

  大老爺聽到時詫異不止,如今佟府還能有什麼事,能讓正一品左都督來求?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5-9 11:50 PM

第九十九章:提親

  局勢穩定下來,大家緊繃了數日的神經鬆懈下來,城中又漸漸恢復到以前的繁華熱鬧。

  「小姐,您是沒看到當時蕭四爺帶兵進城時那樣子多威風,一身金色的戰袍,高坐在馬上像……像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一樣,高高在上讓人心生畏懼!」司榴抱著大兒子,坐在析秋的身邊,拂開老大不斷去拉她頭髮的手,滿臉興奮的道:「一路清河門進來,橫穿了整個京城到了午朝門外,一千多人動作統一的從馬上下來,那齊刷刷的動作,震耳窺聾的衣袂摩擦聲,真的是讓人看得熱血沸騰!」

  司榴說著還嘖嘖感嘆幾句,析秋看著她道:「怎麼帶這麼多人進城?可是有什麼事?」而且還直接到宮門,看來仁宗對蕭四郎非常信任。

  「聽說是護送什麼人……還是押送什麼人,我也記不得。」這些不在司榴的八卦範圍內,她湊著析秋神秘的道:「後來有人認出來,蕭四爺穿的那身盔甲,曾是侯爺出征福建時穿的。」

  析秋眉頭一跳,當年蕭延炙穿這這身戰袍出城,卻沒能平安回來,將自己的命留在了福建,他留下遺憾沒有做完的事,蕭四郎幫他做了……對於蕭四郎來說,他故意穿著這身盔甲,真正的目的也是如此吧!

  蕭家,對當初蕭延炙的死,一直耿耿於懷……等過了些日子析秋才知道,蕭四郎送到宮裡的,正是他在福建尋了幾個月才找到的,當初隨蕭延炙出征倖免遇難的一位副將,當初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卻沒有想到他落海之後大難不死,被附近的漁民救了。

  蕭四郎把他帶回來,就等著有朝一日,將真正的幕後凶手告知天下!

  「別動!」司榴拍著老大的手,見他去拉析秋手腕上帶著的一串珊瑚珍珠手串,斥責道:「整日裡毛毛躁躁的,動得一時不停,小心我把你丟去餵狼!」

  老大嘴巴一憋就露出要哭得樣子。

  「別嚇著孩子了!」析秋笑著將手上的珠子遞給老大:「給老大玩。」她笑看著老大立刻止了哭,飛快的接過去,想也不想就直接塞進嘴裡,她看著一驚趕忙將手串按住,擰著眉頭道:「這東西可不能吃,若是珠子掉嘴裡了,那可就麻煩了!」

  老大看著析秋擰著眉頭,到手的東西又被她要了回去,眨眨眼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析秋要去哄司榴怕吵著她,趕緊抱著往外走:「我到外面哄哄。」她掀了簾子出門,就看到院子門口,大太太房裡的代荷快速的從門口退了出去,司榴好奇的抱著孩子過去,可代荷已經匆匆進了竹林的小道,跑沒了影子。

  「在看什麼?」春柳正好從院外回來,瞧見司榴在東張西望,她伸手接過哭著的老大,輕輕哄著,司榴轉頭看著她,道:「我剛剛瞧見代荷了,鬼鬼祟祟的站在門口,卻又不進來,見到我還跑了!」

  春柳毫不在意,笑著道:「不用管她,許是想求小姐辦事,可又不好意思開口吧!」以前大太太身體好時,代荷雖看著和氣,可最是驕傲的,平日根本沒有將六小姐放在眼裡,現如今大太太病了,府裡的事都在小姐手裡握著,她想低頭可面子上又下不來,每每見到小姐都是一副有事想說,又欲言又止的樣子,等著小姐去問她,可偏偏小姐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她急的貓爪心似得,譬如前兩天房媽媽想給大太太燉燕窩粥,可房裡的燕窩用完了,房媽媽去庫房領去被管事媽媽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房媽媽氣得跳腳,在正院外罵了半天,六小姐當沒聽見,房媽媽罵得無趣就回了房,下午代荷就到知秋院拿牌子,六小姐正和來媽媽還有錢媽媽在算府裡這幾日的賬,代荷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硬是沒有人來招呼她半句。

  她拉不下臉去求六小姐,只得氣悶的走了,到了晚上還是四小姐來拿了牌子去給大太太領了燕窩。

  她知道,不過是幾兩燕窩,六小姐大可不用這麼做,又不能傷筋動骨,可這樣的人就要拿出架子來,不然她們以為六小姐還是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司榴就瞥著嘴,滿臉譏諷的道:「以前仗著太太,眼睛都放在頭頂上了,我們去求她點事,可真比什麼都難,現在這樣可真解氣!」說著和春柳對視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兩人說著,就瞧見夏姨娘由秀芝扶著,從小道上走了過來,春柳和司榴迎了過去,福了福道:「姨娘!」

  夏姨娘穿著一件素白的褙子,頭上一隻飛鳳點翠鑲紅寶石的步搖,兩隻同款的耳墜,清雅素淡卻比往日多了一份嫵媚,她笑著道:「司榴來了!」又抬手摸了摸老大的臉,笑著道:「這孩子可真討喜。」說著就退了手上的赤金鐲子:「姨娘也沒有帶有趣的東西,這鐲子拿去玩去!」

  司榴一愣,趕緊道:「這可使不得!」這鐲子估摸著這鐲子有二三兩重,她想著就要去從老大手裡搶過來,夏姨娘笑著擺手道:「這麼多年,我把你們和六小姐看一樣的重,當成自己的女兒,這孩子是你生的也是我外甥,給他我心裡高興!」

  老大再次得了好玩的,又面臨著被搶走的局面,比起上次他抱著更加緊了,司榴滿臉無奈,又聽到夏姨娘這麼說,只好抱著老大給夏姨娘行了禮。

  夏姨娘微微笑了起來,四個人就前後往院子裡走,進了房夏姨娘又賞了老二見面禮,一屋子人逗了半天的孩子,等福貴到二門來接,春柳春雁去送司榴,夏姨娘挨著析秋說話:「這幾天事情不斷,老爺又正為二老爺的事操心,七少爺的事我還沒和大老爺提……」

  二老爺自從被接回來後,就病倒了,她去看望過雖不曾進房裡去,可卻聽說二老爺瘦得只剩副骨架,人也脫了形,原來意氣風發走路帶風的二老爺,如今瞧著如一個病入膏肓的老者,眼裡一片死灰的絕望。

  二老爺變成這樣,析秋可以理解,他從步入科舉開始,官場上便一路順風順水,中了進士殿試時得了二甲前幾名,又點了庶吉士,比大老爺考得都要出色,後來又從翰林院一路步步高升坐到內閣的位子上,成為當今最年輕的內閣大臣,他如何不春風得意……可不過一夕之間,這一切像是個泡沫一樣,被人打碎了吹走了,再也回不來了,他從雲端跌入泥裡,成了階下囚,這樣的起落不管是誰恐怕一時間都會難以接受。

  析秋嘆了口氣道:「也不著急,我聽說爹爹要等三個月後再走是不是?」新帝登基,自是各處封疆大吏總兵鎮守要回京朝賀,但仁宗登基時間太過倉促,如今過去了十來天,各處官員到京的也不過七八人,更有稍遠點的如遼州總兵,到京城恐怕要下個月,所以仁宗給了三月期限,大老爺雖不在這些人之列,但湖廣布政司眼見著就要到京城,大老爺作為下屬,自是要迎一迎的。

  「是!」夏姨娘滿臉笑容:「我也想多在府裡陪陪你!」若是可以,她很不想去,留了六小姐和七少爺在府裡,大太太雖說是病了,可畢竟曾經的勢力還在,要想站穩腳跟不容易,更不要說六小姐想要徹底將佟府握在手裡……若是大老爺能留在府中,大太太便是心裡有氣,也只能適可而止!

  夏姨娘的擔憂,析秋心裡明白,她笑著寬慰她道:「您不用擔心我,儘管和大老爺去永州,我心中有數的!」說著又道:「七弟去潛山學院的事也不著急一時,等過些日子再說吧。」聽到蔣士林空降到吏部時,她嚇了一跳,曾發誓不入官場的蔣探花自毀誓言,以令人震驚得方式,坐到左侍郎的位置上,成為如今新帝最為得寵的官員之一,對此她只能無奈抱憾,不知道大太太知道她瞧不起的蔣探花,如今成了炙手可熱新帝的肱骨之臣,而周公子今年才入翰林院,雖不敢斷言未來如何,但就目前來看蔣士林前途是一片光明!

  夏姨娘點點頭,又順勢站了起來,析秋問道:「您在這裡用了午飯再回去吧。」夏姨娘搖頭道:「我去廚房看看,聽你父親說今日府裡有貴客來!」

  最近常有大老爺回京述職的同僚來探望大老爺,析秋沒放在心上,就點頭道:「那姨娘去忙吧。」夏姨娘看了她一樣,到嘴的話又吞了下去,六小姐已經十四了,今年要為先帝守孝不提,可明年呢……明年可就及笄了,她要去和大老爺提一提才好!

  夏姨娘一路去了廚房,這邊就聽廚房裡的婆子在討論:「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啊,個子又高長相也沒話說,真不敢相信這麼年輕就是一品大官了,還賞了那麼大一個宅子,聽說是六皇子原來的宅子,可是嫡親皇子住的地方啊,當初先皇念六皇子年紀小,又是華美人所出,宅子裡建的可是富麗堂皇,風景景致在這京城可算是頭一份啊。」

  「誰說不是呢,所以不是有句古話說的好,莫欺少年窮……可真是沒說錯!」夏姨娘聽著暗暗納悶耳邊又聽婆子道:「如今侯府可真是新出籠的包子,熱呼得很……唉!」可惜佟府卻丟了這樣一門好的親事。

  說著,裡面沒了聲音,夏姨娘也聽明白他們說的誰,就眉頭皺了皺轉了身就去了外院大老爺書房,在書房門口果然就見到兩個面生的長隨立在門口,她目光一轉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邊大老爺在書房裡說話:「大都督請坐!」大老爺朝蕭四郎抱拳行了禮,又讓了主位,自己則要在下首的位置上落座,誰知蕭四郎一改平日話少冷漠的樣子,擺手道:「佟大人不必客氣,若論輩分小侄該喊您一聲伯父。」說著,一揮袍子執意在下首坐了下來。

  大老爺還想說什麼,可蕭四郎已經落座了,他也只能坐在了主位上,小廝上過茶,大老爺笑著道:「不知道大都督尋下官有何吩咐?!」

  蕭四郎低頭喝了口茶,卻沒有立刻回大老爺的話,而是話題一轉道:「昨日在府中瞧見鑫哥兒了,個子雖是不高但長的還算結實,也會喊人說話了,伯父若得了空就去侯府坐坐,也可看一看鑫哥兒。」

  畢竟是外公,大老爺一聽道蕭四郎提到鑫哥兒,眼睛就是一亮,自鑫哥兒出生到現在他都沒有見過:「多謝大都督,下官得空一定去侯府打攪。」大老爺說話,言語間雖沒有小心翼翼,可還是斟酌再三。

  此話一落,房間就冷了場,大老爺心裡暗暗疑惑蕭四郎來佟府到底為什麼事,正要開口去問,就聽蕭四郎忽然開口,道:「今日小侄來,有一事相求伯父!」

  終於到正題了,大老爺提著的心落了下來,問道:「大都督對佟府有恩,如今能用到下官自是下官的榮幸,大都督儘管吩咐,若是下官能辦到的,一定竭盡全力!」完全是官場上的語氣。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動,就直接開口道:「小侄要求娶貴府的六小姐。」開門見山,半點彎子沒繞。

  此話宛如一個炸雷,大老爺捧著茶杯喝著茶,差點就滑了手落在地上,他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蕭四郎,蕭四郎見他如此,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長身玉立目光誠摯的看著大老爺:「小侄想求娶貴府的六小姐。」再次重複了一遍。

  這是大老爺第一次和蕭四郎說這麼長時間的話,以前兩府裡是姻親時,可蕭四郎常年不住府中,自然是沒什麼來往,便是在外面碰見也不過點頭之交,大老爺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四郎今日來的目的是這個!

  大老爺沉吟了片刻,也站了起來,看著蕭四郎道:「下官府中有兩位小姐未作嫁娶,不知大都督提的又是誰?」蕭四郎目光微微一動:「但憑伯父做主!」說完一頓又補充道:「小侄年紀不小,卻至今只有一子,家母每每念及都會心焦,所以……」所以當然要年紀大點的,而符合這個條件的出了析秋還能有誰!

  大老爺聽明白了他的話,對蕭四郎的說辭並無異議,問道:「下官唐突問一句,不知道大都督因何要娶下官的女兒?」以他如今的身份,應該選擇非常多才是。

  蕭四郎滿臉的認真的,聲音也略帶著一絲歉疚:「自是圓家母一份遺憾!」他說著停了停,又道:「自二哥婚事後,家母心中對佟府一直有愧,苦於無法彌補,所以小侄願替她圓了這夢!」

  原來如此!

  大老爺總算明白了,他剛剛在暗暗懷疑,是不是他的兩個女兒,私底下與蕭四郎有所接觸,蕭四郎才不顧禮節為自己提親,原來是為了太夫人,大老爺放了心又問道:「如此說來,這婚事是大都督自己的意思?」沒有徵得太夫人的同意?

  蕭四郎挑眉道:「家母已知!」

  大老爺擰了擰眉頭,這件事來的太過突然,他說隨意哪一位小姐,可無論是按年齡還是按齒序,還是正如蕭四郎自己所說的意思,都該是析秋才是,即是析秋他更是要好好斟酌考慮,雖說如今以蕭四郎的身份,肯低頭娶佟府的庶女,是佟府高攀了,可越是這樣他反而越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大都督,此事乃小女一生大事,容下官思量思量再答覆如何?」

  蕭四郎擰了擰眉頭,點了點頭道:「應該的,伯父若是考慮好了,就讓人帶信給小侄,及時小侄會請了媒人正式上門提親。」他說著就順勢站了起來:「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大老爺恍恍惚惚的送走蕭四郎,去了夏姨娘的院子,和夏姨娘關起來門說話,梅姨娘身邊的青枝就貼在牆根上聽,越聽便是越驚越聽越驚,回頭便把大老爺和夏姨娘的對話告訴了梅姨娘,梅姨娘騰的一下站起來:「你說蕭四爺來佟府是提親的?」青枝點點頭,梅姨娘臉上就露出奇異的笑容來,府裡總共就兩位小姐,都是庶出,如今依蕭四郎的身份,肯矮身求娶已是極限,而六小姐比起八小姐來,可不如八小姐清白,畢竟她身上還背負著一門親事,若是按照前朝的規矩,六小姐這可算是洪府的未亡人,蕭四郎那樣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瞧得上六小姐,那麼這門親事不是非八小姐莫屬了?!

  她臉上表情變化莫測,一連幾日來的鬱悶都不見了,覺得八小姐的榮華富貴一品誥命就在眼前,觸手可及,梅姨娘很高興,然而青枝的下一句話,卻毫不留情的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姨娘,蕭四爺提的是六小姐!」

  「什麼?!」梅姨娘一怔,臉頓時垮了下來,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他提的是六小姐?」青枝就點點頭:「說嫌八小姐年紀小了。」

  年紀小,年紀小,梅姨娘現在真恨自己,怎麼沒有早些懷孕,早些生了八小姐,如今也不會處處受制與年齡了!她惱怒的在房裡走來走去,她想到侯府上次與大太太的對峙,也是因為八小姐年紀小的緣故,如今蕭四郎再次上門提親,分明就是老天來補償八小姐的!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六小姐……梅姨娘腦中飛快的動著,她絕不能讓這次的婚事再落在六小姐身上,如果不能讓八小姐嫁過去,她也不能成全了六小姐,如今她們母女在府裡作威作福,若是六小姐再得了一門好親事,這以後佟府裡她們母女橫著走都可以,哪裡還有她和八小姐的立足之地!

  她迅速整理了衣裙就往外走,青枝一愣追上去問道:「姨娘,您這是要去哪裡?」梅姨娘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只低著頭嘴裡念念有詞的往前走,青枝沒有辦法只能跟在後面,直到到智薈苑門口她才明白,梅姨娘這是要去找大太太。

  到了下午,析秋就聽到府裡的傳言,她滿臉錯愕的聽著春柳說完,確認道:「你確定蕭四爺是來府中提親的?」

  春柳確定的道:「是的,府裡都傳遍了,說小姐天生貴婦人的命,都說禍福相依,小姐前面受了大難,果然後面就有這樣好的事情送上門了。」想一想都不敢置信,堂堂宣寧侯的嫡出四爺,如今又是正得寵的大都督,又未娶親,這樣的身份條件早就成了京城中的香餑餑,不知多少名門貴胄想要把自家的小姐說給他,佟府就是排位也不知排到哪裡去了,怎麼也輪不到佟府裡庶出的六小姐。

  可是事情就是這樣,彷若天上掉餡餅一樣,砸在佟府的頭上,丟了侯府的婚事轉眼又撿了個大西瓜回來。

  春柳心裡是喜憂參半,蕭四爺身份雖是高貴,可他以往是劣跡斑斑,小姐若是嫁過去還不知過什麼樣的日子,可是轉念她又去想,如今也不是她們能選擇的時候,莫說大老爺會不會答應,就說小姐如今身份,想要再找到這樣一門親事,那簡直是天方夜譚了。

  她低頭想著自己的心思,析秋卻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什麼感覺她說不清楚,只是過往與蕭四郎相處的畫面回到自己腦海中,以前蕭四郎說的她總也聽不懂的話,此刻卻是恍然明白了,她忽然生出一種被人盯梢良久,落了別人早就張開的網,遭人算計的感覺。

  她緊緊擰著眉頭,問春柳道:「大老爺當時怎麼說的?」春柳想了想回道:「大老爺並未立刻答應,只說思量思量。」析秋眯了眯眼睛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這麼說來依蕭四郎的作風還該上門一趟才是。

  春柳不明白小姐為何突然就生了怒,難道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意,她想了想道:「小姐,若是大老爺同意了,這門親事依奴婢看真的不錯,你可千萬不能拒婚啊!」小姐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若是小姐不想嫁,便是大老爺再同意,小姐也總有辦法讓親事黃了。

  析秋沒有說話,抬腳走進房裡,將蕭四郎寄存在她這裡的和田玉髮簪找了出來……或許是她太著急了,對方也不過提一提,她怎麼也不該去找人家理論……

  這件事,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了出去,就連二房也聽到消息,二太太當天便來找大老爺,大老爺又去了二房,和二老爺說了半天的話……大太太這邊也忙得很,第二天一早,房媽媽就悄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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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一拍桌子,滿臉怒容的和吳媽媽道:「去,把老四給我找來!」吳媽媽也氣得不行,一個小小的佟府,竟然敢來拒四爺的親事,莫說四爺不會娶佟府的小姐,就是打定了主意想娶,難道你們還有資格拒絕不成。

  她真是越來越覺得佟府那位佟大太太讓人難以理解,時至今日她憑什麼認為,侯府會對佟府生出愧疚?!

  「奴婢這就去!」吳媽媽飛快的出了正院,蕭四郎一早上去後花園練劍剛剛回來,吳媽媽笑著站在蕭四郎面前:「四爺,太夫人請您去一趟。」

  蕭四郎眉頭微蹙,將手中的劍交給長隨,點點頭,隨即進了房間稍後換了乾淨衣裳出來,隨著吳媽媽去了正院,一進門太夫人的茶盅就朝著他的臉飛了過來,蕭四郎身子不動,身子微微一側輕易避開,茶盅就砸在了窗台上,茶水滴滴答答順著窗台流了下來。

  吳媽媽嚇得不輕,又怕太夫人動怒傷了身子,趕緊想過去勸,太夫人已經提前開了口:「你個孽障,你是不是去佟府提親了?」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閃,點了點頭,太夫人原還以為是誤會,現在蕭四郎一確認,她便是氣得眼前一黑,坐倒在炕上,指著蕭四郎罵道:「你還要要臉不要,自古哪有人自己去提親的,如此倒也罷了,你還是去佟府提親!」她說著頓了一頓大聲道:「你知不知道剛剛佟家來人怎麼說的?」

  蕭四郎眉頭皺了皺,吳媽媽怕太夫人說的話太難聽,傷了母子情分,聖上如今可是賜了宅子的,若是四爺倔脾氣又犯了搬到聖上賜的宅子裡可怎麼是好,二爺好不容易說服了四爺,四爺也答應了這三年住在侯府裡的,若是再鬧僵了又成了以前的局面,傷心的不還是太夫人!

  「太夫人!」吳媽媽趕緊遞了杯茶過去,太夫人明白吳媽媽的意思,就滿臉不悅的接到手裡壓著氣,吳媽媽道:「四爺,您也別怪太夫人生氣,就是奴婢今兒可是也被氣著了,這佟夫人實在太得寸進尺了,她竟是派了身邊媽媽來,直接和太夫人說佟府若真覺得愧疚,就讓侯爺娶了八小姐回來,抬了做平妻,她們也不求什麼只想讓八小姐來侯府照顧鑫哥兒,至於其他的佟府不會答應的。」

  吳媽媽說著氣的臉都紅了,太夫人一拍桌子道:「你聽聽,這叫什麼話,當我們侯府是那低門小戶見識短的人家麼,莫說老二娶的是郡主,就不是郡主,也不可能娶一位平妻回來丟人現眼……」她說著不解氣,走到蕭四郎身邊瞪著他道:「我讓錢夫人找了那麼多家的小姐給你選,你說你無意成婚,讓我不要多事,你自己呢,轉了眼就跑到佟府去低三下四,你……你……你這是誠心想要氣死我是不是?!」

  蕭四郎靜靜聽著,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他眯著眼睛道:「此事你不要管,我自有主張。」太夫人更怒:「主張什麼?你難道還要三次登門求娶不成?」

  「如今佟大老爺在府中,婚事上也輪不到她做主!」蕭四郎冷冷道。

  「好!」太夫人不屑冷笑,又道:「那我問你,你提的是誰?」

  蕭四郎眉頭漸漸鬆了下來,鄭重回道:「六小姐!」

  太夫人臉色一變,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想也不想脫口而道:「不行!」蕭四郎眉梢一挑:「為何?」

  「莫說她有個如佟大太太這樣的嫡母,就是沒有,佟六小姐你也不斷斷不能娶!」她擺著手道:「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你脾氣倔這些年我在大事能順著你,便就順著你了,但這門親事不要再提,我會讓錢夫人找些門當戶對人家,京城那麼多出色的小姐,除了她你誰都可以娶!」

  當初蕭延亦想娶的也是六小姐,後來委曲求全娶了郡主,現如今蕭延亦又回到以前和佟析華相處時那樣,不鹹不淡的,這都快一年了郡主還沒有身子,她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如今老四竟然也動了這個心思,太夫人想到析秋盈盈一笑優雅端莊的樣子,心裡便是沉了沉……這個六小姐,她真是小看她了!

  不過來府里幾次,她的兩個兒子,竟是不約而同的動了同樣的心思,若是真娶回來以後還不知惹出什麼風波來!

  蕭四郎臉色一變,看著太夫人道:「親事是我的,自是我親自去選,您不要再費心思,我除了六小姐絕不會娶別人!」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孽障!」太夫人被氣的不輕,指著蕭四郎的背影半天沒說出話來,吳媽媽也嘆氣道:「太夫人,四爺的脾氣的向來說一不二,你便是想阻攔也要用別的法子才是,這樣硬碰硬的可不行!」

  太夫人嘆了口氣,嘆氣道:「我怎麼就生了他出來,早知道當初就該……」吳媽媽一聽,臉色大變拉著太夫人道:「都是過去的事,您可別再說了,還是先想想四爺的婚事吧!」

  太夫人就喃喃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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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忐忑的不安的過了一天,當聽到大老爺去大太太房裡,當著佟慎之的面,將大太太的藥碗摔在地上時,她非但沒有鬆口氣,還心裡隱隱覺得,蕭四郎絕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的。

  晚上,她梳洗後坐在桌邊,拿著本書隨意翻著,忽然緊閉的窗戶一動,她再抬眼看去,就看到蕭四郎長身玉立於窗台之前。

  窗外一輪銀月高高掛在樹梢上,清風自窗外穿進來,他深邃俊挺的五官一半攏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此刻的情緒,他今日穿著一件海藍色飛鶴銀暗紋的直綴,一頭烏髮盤在頭頂由一根透白的玉石髮簪挽著,通身無一繁複配飾,但就是這樣簡單的裝扮,也使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不自覺的瑟縮矮了一頭。

  析秋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絲毫不驚訝他的到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大都督請坐。」蕭四郎眉梢微挑,負手走到析秋的對面,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析秋目光掠過他頭頂上,那支眼熟的髮簪,似笑非笑道:「大都督如今位高權重,但這習慣卻是不改,這種夜入他府闖入小姐閨閣的事,依舊做得這樣熟練。」

  「別處不熟,唯有此處!」蕭四郎面無表情,淡淡回道,又很自然的為自己斟了杯茶,挑眉看著析秋,她笑盈盈的坐在他對面,穿著一件半舊的素白的褙子,清水芙蓉一般,在你不經意間悄然綻放香氣四溢……他挑眉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知道不知道又何妨,大都督做事不是一貫喜歡出其不意麼!」析秋說著,眼裡的笑容漸漸斂去,換上讓人看不真切的幽暗,捉摸不定。

  蕭四郎抬眼看著她,如那次在普濟寺一樣,問道:「你……不高興?」這一次析秋沒有否認,蕭四郎又道:「是為我提親的事?」

  析秋依舊不說話,蕭四郎臉色一暗,就道:「拒婚是你的意思?」聲音裡有一絲不悅!

  「大都督以為,我有權利左右自己的婚事?」她在笑可眼裡皆是冷意:「正如大都督這樣,提親不用告知與我,那麼父母拒婚自是也不用通知我,是大都督想多了!」

  蕭四郎擰著的眉頭鬆懈下來,他看著析秋道:「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你順利嫁給我。」

  自以為是的人!

  析秋心裡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突然崩裂,她站了起來,怒看著他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你,你是不是覺得以你的身份,肯來娶像我這樣壞了名聲的小小庶女,我應該做夢都要笑醒是不是,我應該感恩戴德想也不想就答應是不是,所以你什麼也不說就到佟府裡來提親,根本不用考慮我的感受,算準了我會同意是不是?!」

  蕭四郎臉色沉沉的,看著析秋:「所以,我來了!」他說著一頓:「來告訴你我來娶你,和身份無關,和名聲無關,只是因為是你!」

  析秋被氣的臉色通紅,她一把將桌子上的裝著那隻和田玉簪子的烏木匣子拿出來,扔在蕭四郎的面前:「不要和我說這些,拿著你的簪子,立刻從我的房間裡消失!」

  蕭四郎也站了起來,看著那隻那支匣子道:「我說過,我會回來取,但不是現在!」他俯看著析秋斬釘截鐵道:「況且,我本意就要送給你,送出的東西又怎麼能收的回來!」

  析秋滿臉怒容:「難道你送我便要好好收著?大都督你幾次救我,對我有恩我銘記在心,但這些只是感謝並不代表什麼,若是以後你有事需要我,我定會全力相助,但是,婚事免談!」

  「我只要你嫁給我!」他沉沉的說完,看著她緊緊擰著的眉頭,問道:「你這樣生氣,是因為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所以你傷自尊了?可是我若提前告訴你,你就會同意了?」

  析秋一愣,蕭四郎就面帶嘲諷道:「所以,這件事說與不說結局都是一樣!」他沉沉的看著析秋,慢慢說道:「你在府裡處處隱忍,在嫡母身邊乖巧懂事毫無怨言,可是卻掩飾著自己極強的自尊心,你受不了別人為你的事做主,所以你才這樣反抗?」她想到析秋在武進伯府桃花塢中,和佟家三小姐的對話,想到侯府婚事時她無驚無怒不爭不求的表現,想到她為洪府的親事施的小小伎倆,想到徐天青私自做主帶她私奔,她冷漠疏離以對!

  析秋冷笑一聲:「大都督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不過是個懦弱無能,處處看人臉色活著小庶女!」她眯著眼睛看著蕭四郎:「所以,請大都督拿回你的東西,我們是不一樣的人,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蕭四郎毫不退讓:「是不是一樣的人,由我說了算!」他說著一頓,語氣裡有著不容人商議的強勢:「有沒有交集,也由我來定!你只要等著成親這一日,做蕭四夫人即可,自此只要有我蕭四一天,便會有你周全的一日!」

  析秋砰的一聲坐在了椅子上,低聲哭了起來,她為什麼要生病,為什麼要死,死後為什麼又到了這個鬼地方來,她不能大喊不能大笑,沒有自由沒有未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死,都握在別人手裡……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渺小,渺小彷彿一隻螻蟻,被人輕輕一碾她就會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是的,她很累,非常的累!

  沒有人問過她有沒有能力承擔這些,沒有人問過她想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因為她沒有選擇,她就像個自卑的舞者縱使心中有再大的舞台,也只能躲在兩平米大冒著臭氣的廁所跳著,即便舞姿再美可也無法改變環境所帶來的令人作嘔的噁心感!

  她無力的哭著,久久無語……

  蕭四郎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聽著她哭著,狹長的丹鳳眼閃過濃濃的痛色,良久……他抬起手按在析秋的肩上,緩緩而道字字擲地有聲:「嫁給我,讓我護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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