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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賊眉鼠眼 -【大明王侯】《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3 AM     標題: 賊眉鼠眼 -【大明王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zx135790 於 2012-4-2 04:06 PM 編輯

【小說書名】: 大明王侯

【小說作者】: 賊眉鼠眼

【作者簡介】: 賊眉鼠眼

【內容簡介】: 入贅商戶的女婿沒出息媽? 穿越者蕭凡就是個很明顯的反例,大明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老邁,皇太孫孱弱,燕王蠢蠢欲動

,這一年,蕭凡來了,天下風雲因他而湧動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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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4 AM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1-11-21 07:19 PM 編輯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一章 來如春夢

    楔子

    夜深沉,滂沱的大雨劈頭蓋臉傾洩而下,隨著狂風和雷電,狠狠的打在人的身上,打得人渾身生疼。

    「喀啦!」

    一道刺眼的閃電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整個大地,那刺眼的一瞬間,也將大路邊草叢裡一張蒼白俊秀的面孔照得無所遁形。

    此刻這張面孔有些猙獰。

    他叫蕭凡,是個社會待業青年。

    說他是待業青年也許有點粉飾他真正的身份。

    正確的說,他是個搶劫犯。

    對於一個沒文憑沒本事就業壓力巨大的年輕人來說,除了搶錢,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生存方法了。

    社會就是這麼現實,付出與收穫永遠不可能成正比。在此之前,蕭凡是個善良的小伙子,他讀過書,文憑很普通,他打過短工,工作很差勁。

    他的一生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平凡得如同空氣中的一粒塵埃。

    N次找工作碰壁,他都不曾氣餒,他總相信天道酬勤,老天爺不會虧待勤奮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被電線桿上「招聘男公關,月薪三萬」的小紙條吸引,結果交出他所有的積蓄做所謂的「保證金」,喜滋滋的等待錄取通知後,才愕然發現那原來是個騙局。

    一無所有的同時,蕭凡像佛祖悟道般想通了。

    原來這個世界要想成功,無非「偷蒙拐騙搶」五個字而已。

    於是他決定做個搶劫犯,一個前途非常光明的搶劫犯。

    今晚是他第一次搶劫,他有點緊張。

    雷雨夾雜著閃電和狂風,不停向他傾洩,不知不覺蕭凡已在草叢中趴了一個多小時了。他感到很冷,冷得全身都麻木了。

    蕭凡覺得自己目前這個狀態對他的打劫大業很不利。

    就算有只肥羊打從他眼前經過,以他現在渾身麻木的身體狀態來說,也許他反而會被肥羊打劫。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會成為打劫業同行的恥辱。也許他還會被抓住,被警察送進監獄吃牢飯。更重要的是,他恐怕會淪警察們茶餘飯後的笑柄,一笑好多年的那種。

    一個人沒賺錢的本事不要緊,可若連作奸犯科的本事都很稀鬆的話,活著未免太多餘了。

    蕭凡感到了壓力。他實在沒想到,原來打劫這種工作也是有壓力的,現代人生活得多麼辛酸。

    為了緩解心裡的壓力,也為了讓漸漸凍麻木的身體變得靈敏些,蕭凡決定在正式打劫之前應該先打劫一瓶酒。

    打劫酒的出發點其實沒存在多少惡意。眾所周知,酒壯慫人膽,同時還可以活絡血脈,實在是打劫之前的必備物品。

    這世上永遠不會有真正的無本生意,打劫也是。

    想到就做。

    蕭凡從草叢中站起身,朝馬路斜對面一家小雜貨鋪走去。

    萬幸的是,蕭凡有刀,這是一把很鋒利的剮骨刀,事實上這把刀的來路也很不正,白天蕭凡在路過菜市場的一個豬肉攤時,趁著賣豬肉的販子不注意,順手摸來的。

    「打劫!劫酒不劫財!」

    走進雜貨鋪,蕭凡露出了猙獰的面目,同時藏在懷裡的剮骨刀也亮了出來。

    雜貨鋪的老闆顯然很怕死,他渾身一激靈,接著面色蒼白的雙手抱住了頭,瞧他那樣子,蕭凡覺得就算自己要劫他的色,只要不殺他,他肯定也會順從的擺好姿勢。

    「這位……這位兄弟,錢……錢在我旁邊的抽屜裡……」老闆聲音發抖,渾身打擺子。

    「你這兒的酒都有哪幾種?」蕭凡沒理會老闆的盛情邀請,反而仰起頭,專注的打量著鋪子內的一排品種各異的酒瓶子。

    老闆楞了楞,接著很熱情的開始介紹:「有紅酒,洋酒,白酒,啤酒……」

    從不喝酒的蕭凡有點無所適從:「能壯膽又能暖身的,適合喝哪一種?」

    老闆覺得這個劫匪很和善,漸漸的也不怎麼害怕了,反而對他有點好奇:「你壯膽暖身想幹嘛?」

    提起這個,蕭凡躊躇滿志:「我要打劫……」

    老闆:「…………」

    這是個和善但腦子明顯有病的劫匪,老闆覺得這種人不能深交。

    「如果您想壯膽暖身,我建議您最好喝白酒……」老闆當即從貨架上拿了一瓶二兩裝的二鍋頭,想了想,老闆覺得二兩也許不能滿足這位劫匪壯膽兼暖身的要求,於是又拿了一小瓶下來。

    蕭凡接過兩瓶酒,顯得很高興,這麼上道的肥羊,實在令人不能不對他產生好感。

    「多少錢?」蕭凡下意識準備掏口袋。

    老闆趕緊攔住蕭凡這個見外的動作,連連擺手謙讓:「不用錢,……您不是來打劫的嗎?」

    蕭凡恍然中又帶著一點赧色:「對啊,得虧你提醒……」

    老闆眼皮耷拉下來,小心的瞄了一眼身旁的現金抽屜,訥訥道:「您……真不打算要錢?」

    蕭凡很豪邁的拍了拍老闆的肩:「劫酒不劫財,我說話算話。」

    盜亦有道,劫了人家的酒已經很過分了,怎麼還好意思劫人家的錢?蕭凡是個臉皮很薄的人。

    老闆感動的朝蕭凡揮手:「祝您打劫順利……」

    「也祝你生意興隆。」

    「您走好,以後常來!」

    二人揮手殷殷作別。

    蕭凡又重新趴到馬路邊的草叢裡,他擰開二鍋頭的瓶蓋,仰頭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辛辣嗆人的白酒順著喉管流入他的五臟六腑,從未喝過酒的蕭凡頓時覺得肚子如同被火燒一般難受,同時也感到一股灼熱的暖流順著血管延伸到全身各處,難受,並舒坦著。

    蕭凡的眼睛也漸漸變得通紅,目光散發出興奮熾熱的光芒。

    今晚無論如何也要劫到一筆錢,然後進館子吃頓飽飯,包子買倆,吃一個扔一個……

    話說,這酒真不錯,很勁道!

    當兩小瓶二鍋頭喝得乾乾淨淨時,蕭凡對雜貨鋪老闆的好感也上升到了頂點。

    如果可以的話,待會兒搶了錢,還是去把酒錢付了吧……這是蕭凡徹底醉倒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蕭凡實在是個厚道的人,面目猙獰的劫匪總有一段令人唏噓的往事。

    第二天,當地城市的晨報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刊載著這樣一條新聞:「清潔工人在某某路的草叢中發現一具無名男屍,報警後經法醫鑒定,認為該男子死亡原因是飲酒過度,而且所喝的酒中所含甲醛成分嚴重超標,法醫認定此男子喝的是工業酒精,至於此人是自殺還是被謀殺,該案件目前正在調查之中……」



    第一章

    蕭凡醒來覺得頭很痛,就像有人趁他睡覺時用棒子狠狠敲了他的腦袋似的。

    自己不是在打劫嗎?怎麼好像躺床上了?到底怎麼回事?

    蕭凡眼睛還沒睜開,耳邊卻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道:「此人氣若游絲,脈象紊亂虛浮,怕是……命不久矣,請恕老朽無能為力……」

    蕭凡一楞,說誰呢?難道是說我?

    緊接著,一個嬌脆活潑的女聲竟然歡快道:「真的嗎?真的嗎?太好了!我家小姐不用嫁給這個窩囊廢了!來人,快來人!把這傢伙拖出去埋了!」

    蕭凡一驚,趕緊睜開眼,卻見一個穿著古裝的小姑娘萬分雀躍的指著自己,正扭頭朝房門外叫人,而旁邊站著一位同樣穿著古裝的老頭兒,正一臉古怪的瞧著小姑娘。

    蕭凡確定了,小姑娘要埋的人,正是自己。

    多驚險的一幕啊!若自己晚醒來半刻,下場不容樂觀……

    「慢著,慢著!」如此緊急關頭,蕭凡趕忙出聲,嘶啞著喉嚨,艱難開口道:「慢著……大夫,大夫!你是大夫啊!不拋棄不放棄,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一個氣若游絲眼看要斷氣的人竟然開口說話,這情景實在太陰森詭異了。

    屋子裡一老一小兩位,頓時驚呆了。

    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著蕭凡,如同見了鬼一般,沉默許久,終於放聲尖叫道:「鬼啊——」

    然後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我不是鬼!」蕭凡覺得身子很虛弱,有氣無力的小聲辯解道。

    小姑娘跑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那位穿著古裝的老頭兒,他的表情跟剛才那小姑娘如出一轍,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一動不動的盯著蕭凡。

    蕭凡急忙向他辯解道:「我真不是鬼……」

    老頭兒木然點了點頭。

    被人認同實在是件幸福的事兒,蕭凡感激的朝他笑了笑,有一種跟他合奏高山流水的衝動。

    「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先生果然比年輕人淡定多了……」

    誰知蕭凡話音剛落,老頭兒便驚叫了一聲:「鬼啊——」

    然後老頭兒也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合著這位老先生不是淡定,是反應慢了一些……

    蕭凡發楞,剛才驚慌閃身而出的小姑娘,有點眼熟……驚鴻一瞥中,像極了他當年的初戀女友吳甜,想不到吳甜穿古裝如此漂亮。

    屋子裡靜悄悄,蕭凡這才有空打量目前所處的環境。

    很顯然,這個環境不怎麼好。屋子大約十個平方左右,除了一張破舊的床,別無它物。

    自己的身上蓋著一張薄薄的被子,抬起手,蕭凡發現自己穿著一身白色的裡衣,式樣跟剛才那一老一小相同,都是古裝。

    蕭凡吃了一驚,開什麼玩笑?拍戲呢?

    撓了撓頭,蕭凡又感到不對,伸手在頭頂一摸,靠!

    自己什麼時候長出這麼長的頭髮?而且還在頭頂結了一個綰髻,這讓他愈發感到惶然。

    一個搶劫未遂,醉倒在路邊草叢裡的罪犯,醒來卻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穿著古裝躺在床上,而且差點被人埋了……

    敢拿刀子搶劫的主兒,膽子當然不算太小,可現在……蕭凡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很脆弱,眼前的環境讓他發自內心的感到害怕。

    楞了一會兒,蕭凡瘋了似的掀開被子,伸手在自己的胯下摸了一下,然後如釋重負般長長吁了口氣……還好,小弟弟還在,男人雄風猶存。

    鬆口氣的同時,一個字眼兒閃電般掠過腦海:穿越。

    太扯淡了吧?

    蕭凡面孔抽搐了幾下,有種抱枕頭的衝動,想哭,想回家……

    **********************************

    「哎哎,聽說了嗎?咱家那窩囊姑爺又醒了。」

    「不會吧?大夫不是說準備後事了嗎?咱家老爺連棺材都準備好了,就等他嚥氣呢……」

    痛心的拍巴掌聲:「誰說不是呢!那小子命可真硬,三天兩頭的暈倒,就是不斷氣,真想幫他一把,掐死他得了……」

    「咱家這位姑爺其實挺可憐的,爹娘死得早,剩了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子骨又弱。爹娘在世時給他定了門親事吧,他當上門女婿還招人嫌,這婚事一拖就是三四年,咱家老爺也沒發話說要他倆成親,多半這門婚事會黃了……」

    「唉,這位姑爺窩囊是窩囊了點兒,可還算老實本份,本來身世已經夠可憐了,這回醒了卻愈發淒慘……」

    「哦?此話何意?」強烈的八卦聲音。

    「聽說啊,他這回醒來後啊,發瘋了……」

    「瘋了?怎麼個瘋法兒?」

    「腦子愈發不靈光了,醒來兩三天,每天仰著腦袋發呆,神神叨叨的,嘴裡念著什麼『打劫』……『二鍋頭』……『穿越』,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穿越』是啥意思?」

    「我若知道,我豈不是也變瘋子了?」

    「可憐了咱家小姐啊……」

    「…………」

    蕭凡醒來後,陳府內到處流傳著這樣的八卦話題。

    風言風語滿天飛的時候,話題的主角蕭凡正在陳府前院側邊的花園邊發呆。

    他不能不發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

    三天過去了,蕭凡的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通過對環境的觀察,他終於發現一個事實——他穿越了。

    這麼扯淡的事情居然讓他碰到,實在是人生悲劇。

    通過這幾天斷斷續續聽到陳府下人的碎言碎語,蕭凡對自己如今的處境多少有了幾分明了。

    處境不算太好。

    首先,他是這個陳府的上門女婿,貌似這個身份在陳府內不太招人待見,而且成親之日遙遙無期。

    從古至今,做別人家上門女婿的,要麼是家境貧寒,要麼是自己沒本事。

    蕭凡很不幸,兩者都有。

    其次,他醒來時看見的那個如驚鴻一瞥,叫囂著要埋了他的小姑娘,她也不是陳府的千金。

    實際上,小姑娘是陳府千金身邊的貼身丫鬟,她有個很三俗的名字,叫抱琴。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陳府的千金彈得一手好琴。主人擅撫琴,丫鬟當然要叫抱琴。

    就像很多爛茅屋叫「聽雨軒」,很多包二奶的海邊別墅叫「觀濤閣」似的,有些名字第一個人用起來,也許稱得上「風雅」二字,但幾百幾千個人都用「聽雨軒」「觀淘閣」的話,這個名字就變得三俗了。

    抱琴這個名字也是一樣。

    至於她為什麼在蕭凡還沒斷氣以前就要埋了他,原因自然很清楚。

    好鞍豈能配劣馬,小姑娘在為自己的小姐不值,所以想迫不及待的想把蕭凡這匹劣馬給埋了,蕭凡在那個萬分危急的關頭醒來,實在是人品值超常爆發。

    現在,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他得到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不用再打劫了,更不用擔心警察抓他,除非警察局有時空穿梭機——蕭凡對這點很放心,警察只是警察,他們畢竟不是機器貓……

    當然,壞消息也讓人有點揪心。

    壞消息是:他在這個陳府的地位很低,低得還不如去當搶劫犯。

    在古代,上門的女婿終歸是受人歧視的,如今陳府裡面連下人們都普遍看不起他,其中包括那個要埋了他的抱琴小丫鬟。

    這就是蕭凡目前的現況。

    經過三天的心理適應過程後,蕭凡終於接受自己穿越了這個現實。同時也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一個窩囊的,寄人籬下的上門女婿。

    好吧,穿越就穿越吧,沒人鼓掌歡迎,我就自己歡迎自己……

    歡迎來到,嗯……這是什麼朝代?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二章 陳家姑爺-
-
    億萬人中,老天獨選了蕭凡穿越,本身就是對他人品的一種肯定,——這麼倒霉的事都讓他碰上了,還有比這更倒霉的嗎?

    至於如今他在陳府內的現狀,相比之下,簡直不算什麼事了。

    蕭凡對改變這種現狀非常有信心。

    值得慶幸的是,蕭凡長得還算英俊,劍眉星目,稜角分明,一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文弱模樣,若是行走江湖的話,完全有資格擔得起「玉面飛龍」的諢號了。

    當他從一面古色古香的銅鏡中瞧見自己的模樣後,不禁癡了。

    前世若有如此面貌,何至於連個月薪三萬的男公關都應聘不上?這就是人的差距啊!

    不過,這個年代長得帥不一定有用,若想將這穿越的日子好好過下去,蕭凡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要先弄清楚。

    自己這位上門女婿看來人緣奇差,自從醒來到現在,別說慰問的人了,連個跟他說話的人都沒有,所有人見了他無不神色古怪的繞道而行。

    蕭凡對此表示很淡定,他知道,府裡上下已經把他當成了瘋子。

    古代和現代都一樣,沒有誰願意跟瘋子打交道。

    所以,蕭凡是個孤獨的瘋子。

    這個瘋子如今只知道兩件事:第一,這裡是古代,至於是哪個朝代,待瞭解。

    第二,自己住在陳府,是陳府的上門女婿,而且只有個女婿名分,尚未與陳府千金成親,至於自己的新身份姓甚名誰,仙鄉何處……待瞭解。

    這點信息對蕭凡來說,委實太單薄了些。

    所以蕭凡決定完善信息量,在最短的時間內熟悉這個陌生的環境。

    完善信息量的方法很直接,蕭凡的具體做法是:他在陳府前院側面的花園內蹲了半個時辰,然後逮著了一個過路的下人。

    花園當然不完全是花,它也有偏僻無人的角落,屬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灰色地帶。

    現在,這名倒霉的下人正被蕭凡死死的摁在了這個灰色地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下人很害怕,嘴唇和下身一齊打著擺子,臉色嚇得變成烏紫色,有休克的預兆。——被瘋子逮住當然不是件愉快的事,下人的這種反應很正常。

    蕭凡觀察了半晌,覺得這位下人膽子不算很大,面對暴力時很乖巧,這讓蕭凡感到很欣慰,——蕭凡是個討厭暴力的人,但是他更討厭別人反抗暴力。

    「貴姓?」蕭凡露出了和善的微笑,笑容斯文儒雅,無可挑剔。

    下人臉色更紫了,哆嗦了半晌才顫著聲音道:「免貴,姓陳。」

    「好姓!」蕭凡客套的讚道。

    下人報以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還望不吝……不吝……」蕭凡撓了撓頭,古代人那種文縐縐的說話他有點不習慣。

    陳姓下人實在忍不住了:「不吝賜教?」

    蕭凡釋然的笑道:「對,還望不吝賜教。」

    「您儘管問。」下人是個很識時務的下人。

    「現在是什麼朝代?」這個問題是蕭凡最關心的。

    「大明朝。」下人毫不猶豫的回道。

    蕭凡了悟的點頭,明朝,嗯,很熟,蕭凡不是文盲,對歷史好歹也有個一知半解。

    「年號是什麼?」

    「洪武二十九年……冬天。」下人回答得很乾脆,落在瘋子手裡的他,充分表現出了乖巧的素質。

    蕭凡微微變色:「洪武?朱元璋當皇帝?」

    「啊!」下人大驚失色,「你……你你,你竟敢直呼洪武皇帝名諱……」

    蕭凡一臉嚴肅的解釋:「我是瘋子啊,你忘了?」

    下人立馬平靜了,是啊,瘋子說什麼話都是百無禁忌的,怎麼能怪他?得虧洪武皇帝聖明,前些年裁撤了錦衣衛,不然陳府上下會被這瘋子害死……

    「還有幾個問題,……我是誰?」

    下人眼睛瞪大了,看著蕭凡眼神就像看著一個瘋子……

    當然,這種眼神是正確的。

    「這個瘋子迷失了自我……」下人在心裡暗暗思忖,受制於人的危險關頭,他居然能想出如此文藝腔濃郁的結論,陳姓下人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文采。

    蕭凡也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心裡暗暗發誓,如果這個下人回答他什麼「本我」「小我」「大我」之類的學術性答案,那他肯定也是穿越人士,自己一定毫不猶豫的出手掐死他。——俗話說物以稀為貴,穿越者這個品種很稀少,一個足夠,兩個就太多了……

    「您是陳家的姑爺呀……」下人討好的朝蕭凡笑了笑,給出了一個讓雙方都很滿意的答案。

    …………

    …………

    一柱香時間後,下人被蕭凡意猶未盡的放走了。走的時候踉踉蹌蹌,下半身濕嗒嗒的,當然,這與蕭凡無關,心理素質不夠硬,被嚇失禁是很正常的。

    下人走後,蕭凡站在花園裡,負著手又開始發呆。

    洪武二十九年,如今朱元璋已老邁,皇太孫孱弱,燕王在北平蠢蠢欲動,二雄即將爭嫡,天下即將風雲湧動,陳府的姑爺……嗯,他還是陳府的姑爺。

    風雲湧動關自己屁事,還是先想想怎樣在陳府生存下去吧。

    是的,生存,這是個大問題。

    先說說蕭凡目前所處的地方,不知該說他運氣好還是不好,他目前所處的陳府竟然離京城應天府很近,屬於應天(今南京)的下轄縣,縣名叫江浦,騎馬一個時辰便可至京城。

    陳府,一個乘著朱元璋開國春風新富裕起來的商戶,以種地屯糧起家,短短一二十年內,發展到如今良田百頃,糧倉富足,商舖眾多的殷實商戶,縣城內商舖十數家,按前世的標準來說,多少也算是江浦縣內打出品牌的鄉鎮企業了。

    陳家的家主當然也姓陳,是蕭凡名義上的岳父大人,家主今年近四十歲,他有一個很有趣的名字,叫陳四六。

    事實上這個名字在目前的明朝初期很普見,元朝時期的統治者不允許漢人取名字,小孩出生以後一般都以父母的歲數相加,或以出生的日期命名,這就造成了華夏之內幾乎所有沒上過學或沒當過官的百姓都是以數字命名,比如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他出生的時候當然也不叫朱元璋,而是叫朱八八,或者朱重八,因為他出生的那天正好是閏八月,出生日又是初八,所以叫朱八八,——話說老朱出生的日子實在是個黃道吉日,八發八發,是個開張大吉的好日子,老朱若不當皇帝,改行做生意,想不發財都難。

    陳四六這個名字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他出生時元朝還沒被趕出中國,統治者仍然是蒙古人,所以陳四六這輩子算是趕上了最後一班數字取名的時尚風潮。

    至於蕭凡這個陳府姑爺的身份,說來實在有些尷尬。

    這得歸功於蕭凡的老爹,蕭凡祖祖輩輩都是農戶,往上數三代都是,世代在江浦縣下轄的村莊裡種地,屬於典型的根正苗紅的貧農,那年陳四六還沒發達,下鄉收糧食的時候被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給咬了,躺在田埂邊哼哼等死的時候,正好蕭凡的老爹路過,農戶都比較善良厚道,於是蕭凡他爹便救下了陳四六。

    陳四六感激得不行,當即掏銀子聊表心意,蕭凡他爹風格高尚不肯收,陳四六報恩無門,很是糾結。——事實證明,沒有發達的人還是很有良心的。

    晚上陳四六便在蕭凡家住下了,話說陳四六也是個猛人,毒傷還沒好,便跟蕭凡的老爹喝起了酒,二人推杯換盞,喝得面紅耳赤,沒過一會兒二人便稱兄道弟,交情很快昇華,一頓飯的功夫便鐵得跟發小兒似的。

    陳四六喝著喝著,見到一旁正冒著鼻涕泡兒的蕭凡,靈台穴彷彿被雷劈中了似的,立馬福至心靈,他想到了報答蕭家救命大恩的辦法,於是指著當時才一歲大的蕭凡,一定要跟蕭凡他爹結成兒女親家,哭著喊著要把他婆娘肚裡還不知男女的胎兒許配給蕭凡,蕭凡他爹攔了大半宿硬是沒攔住。

    所以說,做人善良,老天必有回報,日行一善實在是很有必要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之類的話那是扯淡,但能白撈著一漂亮媳婦兒,卻是實打實的便宜。

    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做人就算不善良,但你的酒品一定要好,喝高了就老實躺下睡覺,別滿口胡亂許諾什麼事,否則等到酒醒,後悔也來不及了。

    蕭凡敢打賭,陳四六發達以後,肯定在夜深人靜之時狠狠扇過自己嘴巴子,而且不止一次。

    過了一年,陳家的財力愈發雄厚,而且他的老婆真給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叫陳鶯兒,再後來,陳四六努力增產報國,老牛自知夕陽晚,不須揚鞭自奮蹄,在他的辛勤耕耘下,婆娘又給他生了個兒子,取名陳寧。

    一兒一女承歡膝下,陳家有後,家庭自然和睦。

    與此相反,蕭家卻走起了背運。

    天有不測風雲,蕭凡的雙親,則因患了肺癆(就是現代的肺結核,古時候這種病是不治之症),雙雙撒手人寰,蕭凡他爹臨死時記憶力如有神助,竟然記得十幾年前有這麼一門兒女親事,他死死拉著蕭凡的手,囑他去江浦縣城,投奔他未來的老丈人,指望老丈人能提點一下女婿,或許將來能奔個好前程,總比一輩子種地強。

    蕭凡是個老實本份的孝子,當即便含淚答應了父親。

    於是蕭凡賣掉了家中所餘不多的一畝多地,用賣得的錢葬了雙親,孤身一人便投奔陳府而去。

    蕭凡就這樣成了陳府的姑爺,若姑爺也算是一種職業的話,算起來他也有近二十年的工齡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5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三章 前世今生-
-
    蕭凡投奔陳四六的時候,陳四六已經發達了。

    人一旦發達了,總有些勢利眼,對當年喝高了平白認下的這位女婿當然有些悔意,這是人之常情。

    不論他願不願意,女婿來投奔,總不能把他趕出去,萬般無奈下,陳四六隻好捏著鼻子接納了蕭凡。

    陳府的姑爺當然不是那麼好當的。所謂「姑爺」,也僅僅只是個名分,蕭凡在陳府就這樣尷尷尬尬的生活了整整四年,到如今蕭凡已十九歲,陳府的千金也有十八歲了,成親卻仍然沒著沒落,雖同處一片屋簷下,但這對未婚夫妻四年來連面都沒見過幾次。

    古時候的民間,十八歲還沒成親的姑娘是很罕見的。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陳四六是個很生猛的人,頗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決然氣概,寧願把自己女兒耽誤成老姑娘,也不願屈就蕭凡這個窮小子。

    陳府養著蕭凡這麼一號閒人,一不讓他幹活,二沒說讓他讀書,分給了他一個偏僻的院落,飯菜管飽,每個月發他五錢散碎例銀,由著他自生自滅。

    說是姑爺,實際上蕭凡的身份不主不僕,很是尷尬,再加上他性格靦腆老實,不善言辭,不懂討好岳父岳母和未來的老婆,甚至連結善陳府下人的舉動都沒有,以至於他在陳府內的人緣關係奇差,差到真真實實到了「狗不理」的地步。

    陳四六對他還算客氣,勉強算是以禮相待,只是絕口不提蕭凡與自己女兒的親事,彷彿患了選擇性的失憶症。

    雖然不知道以前那個蕭凡是怎麼想的,但穿越過來的蕭凡在搞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後,多少明白了一點真相。

    不出所料的話,陳四六可能有了悔親的打算,只是礙於情面不好出口而已。

    古人都頗重信義,特別是商戶,更將「信義」二字看得比命還重,這是商戶在商場立足的根本,若陳四六悔了這門親,不出一夜,陳家的名聲就會臭滿整個縣城,那時誰還會跟陳家這種言而無信的商人做生意?

    可陳四六又實在不願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蕭凡這麼一個無功名無力氣無腦子的三無人士,門不當戶不對且先不說,女兒若跟了他,將來會有好日子過麼?

    蕭凡有什麼?他只是農戶出身,大字不識一個,別說考秀才了,縣學也不肯收這麼一個文盲白丁呀,他連當學生的資格都沒有。

    論力氣就更離譜了,陳四六怎麼都想不通,世代務農的蕭家,怎麼會生出如此孱弱多病的兒子,從外表上看,蕭凡簡直跟那些讀聖賢書,不事生產的孔門學子一樣,面色蒼白,四肢無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在外面若颳大風,還得緊緊抱住柱子。

    順便提一句,蕭凡之所以能穿越到這位陳家姑爺身上,全是拜這位姑爺太過虛弱,時常暈倒所致。這種現象,民間統稱為「鬼上身」。

    再論蕭凡的為人處世,性格脾氣,那就更令人蛋疼了。蕭凡內向靦腆,文不成,武不就,做買賣也沒天賦,這種人除了造糞肥田,實在看不出他有多大的用處。

    陳四六腸子都悔青了,這就是貪杯的下場啊!當年若不是多灌了幾杯黃湯,怎會鬧到如今這個進退不能的尷尬境地?

    這樣一無是處的姑爺,陳四六怎肯將女兒嫁給他?

    在這樣一種情形下,蕭凡穿越了,穿越到這個也叫「蕭凡」的陳家姑爺身上。

    從陳姓下人口中探得這些信息後,蕭凡總結了一下,將目前的情形大致歸納成兩點,一好一壞。

    好的信息是:蕭凡吃飯不用花錢,而且每個月還有五錢例銀花銷。

    壞的信息是:這樣的好事也許享受不了幾天了,因為陳四六可能在醞釀怎樣把這個吃白食的姑爺掃地出門。

    不過蕭凡並不擔心。

    身為穿越者,自然比同時代的人多了那麼一些知識和經驗,保守估計,憑這些知識和經驗,蕭凡就算被趕出了陳府,應該也不會餓死街頭。樂觀一點估計的話,蕭凡覺得在這個時代發財做個富家翁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

    ——人的信心有時候總會不自量力的膨脹,現實的殘酷將膨脹的信心打擊得連渣都不剩以後,很多人變成了瘋子。

    蕭凡現在就有點膨脹了。

    他視這個時代的一切如土雞瓦狗,他覺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在這個時代站住腳,收一大堆牛逼的小弟,震虎軀,散王霸,或許連朱元璋都會哭著喊著求他當皇帝……

    於是,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陳府前院的花園內,蕭凡負著手,笑得像花兒一般開心。

    他的笑容純潔而無害,從裡到外煥發著喜悅的光輝。——他知道,穿越者的結局都是美好的,最普遍的是當皇帝,混得最次的,回到明朝也能當個王爺,這幾乎已成了定律,他蕭凡當然也不能例外。

    只可惜他現在身上還背著一個「瘋子」的惡名,於是,他的笑容落在別人眼中,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比如落在抱琴眼中。

    「啊——」

    蕭凡身側不遠處,恰巧路過的抱琴開始尖叫,表現得比蕭凡更像瘋子。

    「小姐快跑,那瘋子笑了!」

    小姐當然是指陳府的千金,那個與蕭凡有著夫妻名分的陳小姐。

    此刻陳小姐就在抱琴身旁,倆姑娘瞪大了眼睛看著蕭凡的笑容,目光中露出驚駭的神色。

    這樣的目光注視下,蕭凡當然笑不下去了,畢竟他並不是真正的瘋子,他還是有著柔軟靦腆的一面,當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時,蕭凡感到有點尷尬。

    今天真是蕭凡的幸運日,據說他這位姑爺在陳府四年,也只見過陳家小姐兩次。今天算是第三次,這種幾率比日全食還小得多。

    整了整衣冠,蕭凡肅然向陳小姐施了一禮,淡淡道:「在下見過小姐。」

    值得慶幸的是,蕭凡穿著一身儒士長衫,這年頭穿長衫的可都是文化人,也不知他這身長衫從哪兒弄來的,雖說舊了一點,下擺也打了兩個補丁,可它多少給蕭凡添了幾分儒雅的氣質,再加上蕭凡本人長得並不醜,可以稱得上英俊,這又給他加了不少分,陳小姐的俏臉忽地一下變紅了。

    女人臉紅,不完全是因為羞澀,看到一個帥哥向她施禮,總會下意識的臉紅一下,表示自己是個純情的大家閨秀,這是女人天生的一種本能,其原理跟某種動物隨環境而改變的保護色是相同的。

    ——這也是良家婦女跟坐台小姐的區別,良家婦女臉紅是因為純情,或者是假裝純情,坐台小姐臉紅則是因為發情,或者假裝發情。

    蕭凡施完禮便直起身子,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著陳家小姐看。

    這是自己名義上的老婆,老公看老婆,天經地義,蕭凡並不覺得有什麼失禮。

    陳小姐並不是那種一見就令人神魂顛倒的美女,事實上,這個時代人口基數不大,遇到美女的幾率很小,絕不像前世那樣滿大街都是美女。

    陳小姐的五官很精緻,有著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婉約氣質,她的眼睛不大不小,嘴唇略薄,鼻子小巧,讓蕭凡感到不太習慣的是,陳小姐的眉毛略有些濃,而且眉梢微微上揚,眉眼間多了幾分盛氣凌人的味道,由於自小養在深閨的緣故,她的皮膚很白皙,柔柔的,像一匹光滑鑒人的上好綢緞。

    這匹白皙的綢緞現在正慢慢變紅,紅色由她的臉一直蔓延到脖頸處。——哪家的小姐被一個男人這樣肆無忌憚盯著能不臉紅?

    「蕭……公子,您客氣了。」臉雖然紅得厲害,可陳小姐的語氣卻很淡漠,美目半斂,垂頭望地,目光中仍透出一股子冷漠寒冽的意味。

    她的目光令蕭凡感到遺憾。

    從陳小姐的表情和語氣來看,蕭凡發現這位未婚妻對他並無半點情義,這很正常,四年只見過三次面,既無才又無財,而且在她家吃白食的夫婿,她若對他有情義那才叫有鬼了。

    蕭凡並不介意陳小姐對他的淡漠態度,哪怕他是個瘋子,他也是個講道理的瘋子,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畢竟蕭凡對她也沒有半點情義。

    看了陳小姐兩眼後,蕭凡馬上轉移了目光,因為他發現陳小姐的臉色有點惱怒,畢竟在這個時代,男人死死盯著女人,是很不禮貌的,哪怕未婚夫也不行。

    於是蕭凡把目光投向了陳小姐身邊的抱琴。

    上次蕭凡醒來時,正是抱琴歡快的嚷嚷著要埋了自己,當時蕭凡剛醒,抱琴就被嚇跑了,蕭凡確認一下,這個小丫鬟到底是不是他前世的初戀女友吳甜,那個讓他甜到憂傷的女子。

    每個人的初戀都是美好的,哪怕穿越了時空,初戀仍如醇酒般香醇濃郁,縈繞心頭。

    一看之下蕭凡不由倒抽了口冷氣,像,太像了!

    蕭凡脫口失聲道:「吳甜!真的是你?你也穿越了?」

    兩位姑娘也嚇了一跳,抱琴往陳小姐身後一縮,驚道:「你……你又犯瘋病了!」

    蕭凡死死的盯著抱琴,眼眶頓時泛了紅,眼前的抱琴,分明就是他前世的初戀女友吳甜的模樣,那個笑起來像蜂蜜般甘甜的小女人,那個喜歡抓著他手臂不停搖晃撒嬌,讓他又愛又憐的女子,他前世的最愛,儘管後來分了手,他心中一直都惦記著她。

    抱琴彷彿完全不認識他了,這讓蕭凡感到有些傷心,當年他們如此深愛過……

    蕭凡面容浮上悲傷:「吳甜,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蕭凡啊!」

    「瘋子,瘋子……小姐,他瘋了,我們快跑……」抱琴緊緊抱著陳小姐的手臂,驚恐萬分。

    前世今生,咫尺天涯,何其痛哉。

    蕭凡開始激動:「你不記得我了嗎?當年看月亮的時候,我叫你小甜甜,那時的你多麼幸福……」

    「小……小甜甜?」抱琴兩眼發直,對這個稱呼很不感冒。

    蕭凡使勁點頭,一臉寵溺的模樣,然後忽然神色緊張起來,凝目沉聲道:「難道你現在已經新人換舊人,變成牛夫人了?」

    抱琴有發瘋的預兆,抓著自己的頭髮抓狂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蕭凡急得直跺腳:「你怎麼還沒記起來呢?你是吳甜啊!」

    蕭凡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摸了摸抱琴的俏臉,然後順著臉一路往下摸去:「你看你這張讓我魂縈夢牽的美麗臉龐,還有這纖手……這玉臂……這酥胸……咦?小甜甜,你變瘦了啊……以前是D杯的,怎麼現在變B杯了?」

    前世小甜甜的胸起碼有35D,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令人忍不住想幫她托住。而抱琴,充其量也就是個B,哪怕天刮颱風,她的胸都可以紋絲不動。

    蕭凡的手仍擱在抱琴的酥胸上,目光中滿是痛惜,渾然不覺兩位姑娘一副被嚇傻了的表情。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5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四章 陳府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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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現代還是古代,一個大姑娘被男子摸了胸,肯定不是件愉快的事,除非她是個蕩婦,更何況摸她的男子還是個瘋子。

    「啊——」

    直到蕭凡收回了手,抱琴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人非禮了,叫得分外淒慘,如同倒了貞節牌坊的寡婦一般無助,絕望。

    一旁的陳小姐更是目露驚駭,與抱琴緊緊抱在一起,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嚇得瑟瑟發抖,活像流氓魔爪下無辜而無助的受害少女。

    蕭凡直到這個時候才清醒過來,指著抱琴呆呆地道:「你……不是吳甜?」

    抱琴淒然搖頭,望著蕭凡的目光很楚楚,長得像別人實在不能算是她的錯,可這種長相卻成為了她的不幸。

    蕭凡的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定定的瞧了抱琴一會兒,這才淡淡的道:「不好意思,我摸錯人了……」

    摸……摸錯人了?

    兩位姑娘同時楞住,心中羞憤愈發高漲。

    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你說摸就摸,摸完了還不痛不癢的扔下這麼一句話,就像剛吃完一頓飯那麼簡單,實在太過分了!

    抱琴呆在一旁卻訥訥不敢言聲。蕭凡身上背著一個「瘋子」惡名,別說只是摸了她一下,就算真把她糟蹋了,她也不敢反抗,瘋子啊,多麼邪惡和強大的一個存在。

    陳小姐膽子大一些,見蕭凡說得不痛不癢,頓時發怒了,白皙的俏臉漸漸湧上一層羞憤的潮紅,一雙黛眉慢慢豎起,原本有些盛氣凌人的美目此時也暴射出憤恨的精光。

    「蕭凡,你知道剛才做了什麼嗎?」縱是暴怒之下,陳小姐也極力的控制住了語調,說起話來仍如平常一般淡然。

    蕭凡點頭,態度很誠懇:「知道,我耍流氓了。」

    陳小姐一楞,她並不太懂什麼叫「耍流氓」,不過聽蕭凡話中之意,應該跟「輕薄」差不多的意思。

    陳小姐氣憤道:「既是如此,蕭公子,你可有解釋麼?」

    蕭凡摸著鼻子說不出話了,按古今慣例,耍流氓是不需要解釋的,這本來就是一件沒素質的事兒……

    陳小姐見蕭凡不言不語,愈發生氣了。這個四年來只見過三次面的未來夫婿,陳小姐對他多少還是從側面瞭解過一些的,據說他一直是個老實內向,懦弱怕事的性子,可今日卻親眼見到他輕薄自己的貼身丫鬟,原來老實忠厚只是他的表相,難為他在陳府竟隱忍了四年,今日始才露出真面目,傳言果然不能信吶!

    陳小姐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蕭凡,一個男人,窮一點沒關係,沒本事也沒關係,可窮也要窮得有骨氣,行得正,走得直,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只要於德無虧,縱是身處貧賤,亦是甘之若飴。你今日輕薄抱琴,此等登徒子無賴之舉,不覺得有愧德操嗎?」

    陳小姐越說越氣憤,臉色已漲得血紅,高聳的酥胸止不住的上下起伏,分外誘人。

    蕭凡原本淡淡的神色終於有了小小的變化,抬起頭正眼看著陳小姐,直到這一刻,陳小姐的裊裊身影才正式走進蕭凡的眼中。

    在這個封建的時代,一個女人能說出這番有見識的話,實在很不簡單了。

    「對不起,我真是認錯人了……」

    做錯了事就承認,蕭凡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大男人。

    不過很顯然,陳小姐並不太滿意蕭凡的道歉,她甚至認為蕭凡真心的道歉是一種抵賴,古代的女子把名節看得比命還重要,無緣無故被蕭凡摸了小寶貝,哪怕是抱琴只是個下人丫鬟,那也是很嚴重的風化事件,傳出去就是醜聞,可以簡稱「襲胸門」了,一句輕飄飄的道歉怎能就此揭過?

    「你……」陳小姐憤怒的捏緊了拳頭,她覺得有一肚子火發不出來。

    怎麼辦?人家確實道了歉,如果不依不饒把他扭送官府,丟臉的還是陳家。

    讓他自絕於人民?估計他不樂意……

    陳小姐氣得嬌軀直顫,站在原地搖晃了幾下,美目一瞟,卻發現不知何時周圍已經遠遠的圍上了一群看熱鬧的下人。

    恨恨的跺了跺腳,陳小姐氣得臉色發青,拉著哭哭啼啼的抱琴扭頭便走,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話:「你給我等著!」

    如此無德無行,性邪淫穢之人,怎配做我陳鶯兒的夫婿?

    陳小姐怒氣沖沖往前堂走去,攏在水袖中的纖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蕭凡楞在原地,對陳小姐突如其來的怒氣感到十分費解。我不是道歉了嗎?怎麼聽她的意思,這事兒還沒完呢?

    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喃喃道:「這女人怎麼了?不依不饒的,她莫非有病?」

    圍觀的下人們還未散去,聽到這位瘋子姑爺居然說別人有病,不由一個個樂開了花。

    「哎,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讓咱們小姐如此氣惱?」問話的人語氣分明帶著一股不可抑止的幸災樂禍。

    蕭凡是個老實人,老實人當然要說老實話。

    他摸了摸鼻子,萬分無辜的環視眾人,道:「我只不過是摸了一把抱琴的胸而已……」

    轟!

    圍觀的眾人炸開了鍋。

    「摸了抱琴的胸」,還「只不過……而已……」

    這是一種怎樣的大無畏精神啊!這瘋子莫非以為摸女人的胸跟吃大白菜似的那麼平常?

    更何況他摸的居然還是小姐貼身丫鬟,陳府內最為受寵的抱琴姑娘的胸……

    瘋子,他果然是個瘋子!

    「你是怎麼摸的?」問這話的是一個小丫鬟,她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鼻頭幾點淡淡的雀斑也在快樂的跳舞,彷彿抱琴吃虧對她而言是一件振奮人心的大喜事,女人的嫉妒心跟年紀大小沒什麼關係,天可憐見,抱琴那小浪蹄子也有今天!

    蕭凡笑了,他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但如果身邊的人都沒脫離低級趣味,他也不介意偶爾隨波逐流一次,不然人家會說他不合群的。

    蕭凡想做個合群的人,合群才有朋友。

    他把小丫鬟拉到了身邊,然後環視眾人,很認真的道:「看好了,我再給你們示範一次……」

    「啊——淫賊!」

    隨著一聲尖叫,下人們終於面帶驚駭的轟然而散。

    **********************************************

    事實告訴我們,女人的胸是不能亂摸的,就算你想摸,也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摸得這麼明目張膽,世人唾罵的採花賊為何總在夜間蒙著臉採花?因為這本就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

    蕭凡很快就得到了教訓。

    陳家小姐怒沖沖離開一柱香時間以後,陳府的管家老陳來到了花園,皮笑肉不笑的告訴蕭凡,陳老爺有請,正在前堂相候。

    陳老爺就是陳四六,蕭凡名義上的岳父大人。

    陳府前堂內,陳四六翹著二郎腿,手指無意識的在木紅扶手上輕輕的敲擊著,他的眉頭深蹙,面沉如水。

    襲胸門事件的影響很壞,陳四六在思考,陳府上下齊心狠抓物質文明建設的同時,是否放鬆了對精神文明的建設?蕭凡,他未來的女婿,以前多老實憨厚的小伙子啊,怎麼就墮落了呢?或者說,蕭凡以前的忠厚老實只是裝出來的,時日久了,便露出了他淫邪猙獰的本來面目?

    從大局著眼,襲胸門事件的發生對陳四六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終於找到個由頭,可以將蕭凡掃地出門了,他甚至連對外人的說辭都想好了。

    我陳四六對蕭凡仁至義盡了,蕭凡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在這種情形下,我老陳家仍對他不離不棄,把他接回府裡,當作自家女婿養著,一沒缺吃少穿,二不讓他幹活,三沒讓他受委屈,簡直把他當大爺一樣供著,可是,你們瞧瞧,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做了什麼……(XXOO,省略N字血淚控訴)……

    陳四六越想越高興,蕭凡摸胸摸得好,摸得很好!你若不摸這一把,我還真不知該用個什麼借口把你趕出去。

    陳四六想到這裡,開心的笑了,笑得像隻老狐狸。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6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五章 翁婿交鋒

    蕭凡一腳跨進前堂,迎面看到的便是陳四六燦爛的笑臉。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岳父。

    俗話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這話的意思再引申一下,那麼女婿就是丈人的情敵了。

    今日這出情敵相見,雖然沒到「分外眼紅」的地步,可蕭凡畢竟是剛剛犯了生活作風錯誤的女婿,乍見老丈人,難免有些心虛和情怯。

    犯了錯誤的蕭凡很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在陳府是個不受歡迎的角色,今日犯了這個錯,恐怕正好給老丈人送去一個趕他出府的絕好借口,而自己卻還沒有做好獨自在外生存流浪的心理準備。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外面的世界也很可怕。真被趕出陳府,以後可就只剩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了,在沒做好充分的準備之前,自己怎麼能承受外面的風急雨驟?

    現實總是如此殘酷,蕭凡不算是厚臉皮的人,可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打定主意,做一個死皮賴臉,賴在陳府不走的二皮臉姑爺了。

    陳四六四十歲,長得白白胖胖,滿臉和善憨厚的樣子,笑起來肥肥的大臉儘是褶子,憨厚得像灌籃高手裡的安西教練,讓人情不自禁的對他產生信任感,可惜很多人在看到他那憨厚的笑臉的同時,卻忽略了他那一雙小小的眼睛裡不時飛逝而過的精光。

    他當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憨厚,能在短短的一二十年的時間裡,成為江浦縣內的知名鄉鎮企業,生性憨厚老實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把人賣了,還能讓別人心甘情願幫他數錢,陳四六絕對有這份實力。

    陳四六是商人,商人走南闖北,任何東西在他眼裡都是有價值的,都可以作為一件商品來買賣。這一點陳四六做得很成功。

    現在陳四六正看著跨進前堂的蕭凡,臉上笑得萬家生佛般和善,眼中卻閃過幾分陰霾。

    毫無疑問,十八年前與蕭家結下的這門親事,是他商賈生涯中最失敗的一筆生意,而且這筆生意既不能退貨,也不能打折,這個事實讓他糾結了十八年。

    據說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忍了整整二十年,終滅仇人夫差,越國也成了春秋一霸,永入史冊,而明朝江浦縣商人陳四六,忍這位貧賤女婿忍了十八年,也算是本事不小,陳四六覺得自己完全也有資格被載入史冊。

    蕭凡,已成了陳四六十八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每當他晚上做夢夢到當年自己喝醉了,哭著喊著要把自己女兒許配給蕭凡這個貧賤小子時,他總會從夢中嚇醒,然後對著月亮長吁短歎,或者不停抽自己耳刮子。

    蕭凡卻彷彿渾然不覺自己已成了未來老丈人的眼中釘,走進前堂後,他認真的整了整身上破舊的長衫,然後斯斯文文的一揖到地,朗聲道:「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呵呵,賢婿免……啊!!」陳四六彷彿被人踢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肥胖的身軀如穿雲的燕子般高高騰起,又重重落在紅木椅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岳父好輕功!」蕭凡長長歎息,眼中掩飾不住濃濃的羨慕之情。胖成這樣居然還跳得這麼高,古代人實在深不可測。

    「誰……誰讓你叫岳父的?不……不是伯父嗎?」陳四六嚇得滿頭大汗,再也笑不出來了。——稱呼問題可不是小事,陳四六並不想接受「岳父」這個稱呼。

    「小婿覺得叫岳父更親切……」蕭凡一臉孺慕之情。

    陳四六一窒,然後強擠出個笑臉,溫聲道:「賢……侄啊,你看,你雖說在我家住了四年,可我一直生意繁忙,你和鶯兒的婚事也一直沒時間操辦,既然還未成親,你叫這聲岳父是否太早了些?我們不如還是伯侄相稱,待以後……咳咳,以後再論別的稱謂也不遲……」

    「岳父客氣了,既然遲早是一家人,何必在稱謂上如此計較?早一點遲一點都一樣……」蕭凡絲毫不與陳四六見外。

    陳四六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了,若不是怕壞了陳家商戶的信譽,怕陳家名聲臭大街,老早就把這窮小子一腳踢得遠遠的,還輪得到你今日在我面前叫岳父?

    「我說叫伯父就叫伯父!」陳四六狠狠的揮了揮手,臉色漸漸變了。

    「是,岳父。」蕭凡的態度很恭謹,也很執拗。

    「你……」陳四六臉都白了,渾身止不住的哆嗦。

    「岳父今日叫小婿來可是有事?」

    陳四六拍了拍腦袋,氣糊塗了,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聽府裡下人說,你今日輕薄了鶯兒身邊的丫鬟抱琴?」陳四六沉著臉道,一雙小眼睛死死的盯著蕭凡,眼中露出冷光。大庭廣眾,朗朗乾坤下做出的醜事,看你怎麼抵賴。

    誰知蕭凡絲毫沒有猶豫,立馬點著頭,非常光棍的承認了:「不錯,小婿確實摸了抱琴一把……」

    「啊?」陳四六傻眼,這麼痛快?你都不打算狡辯一番嗎?

    見陳四六傻眼,蕭凡以為自己說得不夠清楚,於是伸出手,在左胸虛虛的畫了個圈,耐心的解釋道:「小婿摸了她左邊的酥胸……」

    「為……為何……摸左邊?」陳四六思維已陷入一片空白,直著眼呆楞楞的問道。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問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這個問題令蕭凡感到頗有難度。

    為何摸左邊?當時不是順手嘛……

    「因為左邊小,右邊肯定也不大,用不著再摸了……」蕭凡仍舊保持耐心,跟未來的岳父大人講解女性的生理特徵。——還有個重要的原因,不過蕭凡沒說。既然確定抱琴不是吳甜,當然用不著再摸右邊的了,畢竟摸第一次是為了驗證心中的疑惑,若再摸第二次就是*裸的耍流氓了,蕭凡是君子,斷不會做那等輕薄之事,這就是蕭凡的獨特邏輯。

    陳四六使勁眨了眨眼睛,這才回過神來,然後他狠狠一拍桌子,怒道:「家有家規,你……你竟敢大白天公然輕薄府裡的丫鬟,簡直禽獸不如!賢侄啊,你為何要做出如此失德之舉,叫我怎麼說你才好……」

    蕭凡長長歎了口氣,道:「岳父大人,小婿也覺得很羞愧,真的,剛才小婿已向鶯兒賠過禮了,不過小婿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雖其罪難容,但其情可恕啊……」

    「你有何情非得已之處?」陳四六眉頭深深皺起。

    耍流氓居然耍出道理來了,陳四六真的很想聽一下,然後把它應用到商場上去。

    「小婿已眼看已近弱冠之年,正所謂知好色而慕少艾,少年風流本是天性,敢問岳父大人當年多少歲破的童子身?」

    「十六……」陳四六脫口而出,待到反應過來時,話已出口,覆水難收,白白胖胖的老臉不由一紅,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

    蕭凡深深歎息,然後無限幽怨的望著陳四六,目光中的含義很清楚:瞧,你十六歲就破了身,我十九歲才只是小小摸了你家丫鬟一下,實在已經算得上清心寡慾了,哪怕是條狗,活到十九歲也該拉出去配種了吧?

    陳四六被蕭凡瞧得頭皮發麻,心中卻有些震驚:聽他話裡的意思,不但輕飄飄把非禮丫鬟這事跳了過去,而且還在暗示我到現在還不把閨女嫁給他,隱隱有些指責的味道,——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以前他不是跟傻子差不多嗎?難道大病一場後整個人變了性子?

    深深吸了口氣,陳四六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非禮抱琴這事兒,當然不能讓他輕易揭過去,這可是拔除這根眼中釘的好借口。

    陳四六冷聲道:「蕭賢侄,我陳家雖只是商賈之家,可身名清白,家規森嚴,你今日在花園中對抱琴做下如此失德敗行的輕薄之事,我陳家是要臉面的,只怕再也容你不下,賢侄啊,非是我不講情面,家規如山……」

    蕭凡瞪大了眼睛,萬分詫異道:「岳父莫非要趕我出府?」

    陳四六很想放聲大笑,可還是忍了下來,臉上一片惋惜之色:「蕭賢侄,我也不想的,賢侄年輕俊朗,本有大好前途,可惜年輕人總會犯錯,只希望你出府之後莫要忘記今日這次教訓,明白為人須持品性德行的道理,將來或許對你有所獲益也未定……」

    蕭凡皺起了眉:「我做錯了何事,岳父竟如此不能容我?」

    這下換陳四六詫異了:「你輕薄府裡的丫鬟,難道你認為你沒錯?」

    「當然沒錯!」蕭凡振振有辭。

    陳四六濃眉一豎,冷笑道:「眾目睽睽之下,輕薄府裡的丫鬟,你居然認為沒錯,我倒想請教一下,賢侄有何說法。」

    蕭凡淡淡的看了陳四六一眼,道:「因為我是你的女婿,陳府的姑爺。」

    陳四六每聽到「女婿」二字,就跟活吞了只蒼蠅般鬧心。

    臉上的肥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好吧,就算你是我的女婿,難道女婿就可以肆意輕薄丫鬟了麼?」

    「女婿當然不能輕薄別的丫鬟,不過……抱琴卻是例外。」蕭凡胸有成竹的笑道。

    「哦?為何?」

    「因為抱琴是您女兒的貼身丫鬟,您女兒卻是我未來的娘子……」

    陳四六眉毛跳了一下,鎮定的道:「那又如何?」

    蕭凡幸福的歎息了一聲,慨然道:「您女兒將來嫁給我,她的貼身丫鬟自然也將是我的通房丫頭……」

    說完蕭凡忍不住看了陳四六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很清晰:我摸自己的通房丫頭,那是天經地義,合情合理合法,天王老子也管不著的,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陳四六捧著心臟,臉色鐵青,像個受了精神刺激的肥西施,半晌說不出話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6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六章 投鼠忌器

    有句老話叫「入鄉隨俗」,意思就是說,身處陌生的環境,你得弄清楚這個環境內的規矩,就像玩一個陌生的遊戲一樣,首先你必須將這個遊戲的規則記住。

    身為穿越者,當你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和資格建立一個新的規則時,你必須學會適應舊的規則。

    蕭凡在前世隱約知道一些古代的規矩,不過知道得並不多,有些東西只記了個一知半解,簡單的說,他就是個半吊子貨。

    所以當他理直氣壯說出「通房丫頭」這個詞兒的時候,心中卻還是有些得意的,他以為找到了這個時代遊戲規則的漏洞。

    通房丫頭,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特有的產物,一般由大戶人家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擔任,小姐若出嫁,貼身丫鬟便順理成章的成為夫家的通房丫頭。

    眾所周知,丫鬟是下人,而通房丫頭嚴格的說來,也算是下人一類,不過地位卻比下人略高,介於妾和下人之間。

    通房丫頭的職責卻很重要,不但要操持小姐和姑爺的飲食起居,而且還要負責夏天打扇,冬天暖床,像一具人形的冷暖空調,最最重要的是,通房丫頭還要在主子進行房事時充當救火隊員以及臨時替補,甚至幫忙給主子推臀揉胸的角色,以增閨房之樂,從這點來說,通房丫頭又相當於一件情趣用品,其作用跟現代的按摩棒和充氣娃娃差不多。

    瞧,古代上層社會的生活是多麼的腐朽墮落,而廣大勞苦大眾的命運又是多麼的悲慘可憐!

    蕭凡卻愛死了古代。

    不知是誰發明「通房丫頭」這個名詞的,簡直是個天才!

    對一個男人來說,古代的這些封建規矩實在是很人性化,相比現代那些恨不得騎在男人脖子上撒尿的女性,蕭凡覺得穿越的日子太幸福了。

    只可惜這位穿越菜鳥卻不知道,並不是所有姑爺都有資格享用通房丫頭的,一個上門女婿心中居然有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實在是無知者無畏。

    相對於蕭凡現在雀躍的心情,陳四六卻有種輕生的念頭。

    通房丫頭……

    一個無功名無錢財,窮得叮噹響的農戶窮小子,自己的女兒還沒娶到,居然惦記上通房丫頭了,你有這個資格嗎?

    「你還想要通房丫頭?」陳四六冷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譏誚。

    這個窮小子難道不知道何謂「不自量力」嗎?

    蕭凡被陳四六的眼神刺痛了,但仍滿臉斯文的笑,笑容有些靦腆:「岳父若實在捨不得,小婿不要通房丫頭也無所謂,畢竟小婿在陳府吃住四年,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見外的……」

    說完蕭凡還揮了揮手,然後盯著陳四六,臉上仍掛著笑,目光卻露出同樣的譏誚之色。

    陳四六說不出話了,蕭凡的話說得很漂亮,不但輕輕鬆鬆揭過了非禮丫鬟的事兒,還彷彿送給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似的,而且無論言辭還是神態,都透著一股無賴的氣息,——這傢伙大病一場後,大夫到底給他吃的什麼藥?

    陳四六兩眼直直的盯著蕭凡,嘴裡有些發苦。

    理論上,通房丫頭作為大戶人家的陪嫁品,若陳鶯兒真的嫁給蕭凡,抱琴自然是要陪嫁過去的,但是——這只是理論上!

    這世上很多理論上行得通的事情,現實中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若要溯本追源,理論上來說,十八年前,陳四六就根本不該喝醉,更不該輕易將女兒許給這麼一戶貧苦農家子弟。

    據他所知,還從沒有哪家的上門女婿敢如此理直氣壯的跟岳父提「通房丫頭」的要求,陳四六真不知該如何形容蕭凡這種無畏的精神,——氣吞山河?

    陳家如今產業很大,有糧店,有飯鋪,有綢緞莊,還有車馬行,可產業越大越栽不起跟頭。

    現在整個江浦縣都知道陳家女兒許配給了蕭凡,若自己真把他趕了出去,從他今日這無賴的表現來看,如果任由這個窮小子在大街上遊蕩,然後逢人就說陳家如何不講信義,嫌貧愛富,那麼陳家的名聲,生意場上的信譽都會被人踩得一塌糊塗,甚至連陳家人的品性德行都會被人質疑。

    陳家的命脈就是「誠信」二字,不知蕭凡是有意還是無意,卻死死捏住了陳家的脈。

    陳四六趕蕭凡出府的決心開始動搖了,他沒想到素來老實懦弱的蕭凡,今日卻如此難纏。陳家的產業是他奮鬥了大半生的辛苦所得,他不容許陳家因為區區一個農戶子弟而生起波折。

    看著蕭凡那張斯文得欠揍的臉,陳四六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沉默半晌,終於揮了揮手,無力的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賢侄以後當謹守做人的本分,萬勿再做出此等失德敗行之事才好,你……退下吧!」

    蕭凡仍舊一副溫文儒雅的作派,朝陳四六長長一揖,然後轉過身,風度翩翩的走遠。

    陳四六抬起頭,臉上一片鐵青,望著蕭凡的背影,牙齒咬得嘎嘣直響,目光中除了憤恨,還有幾分疑惑。

    以前的蕭凡逆來順受,性子內向而懦弱,見了自己如同老鼠見貓一般惶恐不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今日他這是怎麼了?難道大病一場醒來,性情竟然大變?

    陳四六真的不明白,挺忠厚老實的一小伙子,為何現在卻變得如同無賴潑皮一般難纏,趕也趕不走,留又不敢留,這位陳家姑爺,有漸漸朝一方禍害的方向轉型的趨向,對陳家來說,這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必須想辦法盡快趕走他!他怎麼配得上自己的女兒?他娶了鶯兒,對陳家有何好處?

    陳四六盯著蕭凡的背影,暗暗握緊了拳頭。

    喧囂塵上的襲胸門事件,在一方投鼠忌器,另一方卻無知無畏的詭異氣氛下,被重重的提起,又輕輕的放下,不了了之。

    ******************************************

    蕭凡轉身之後,斯文儒雅的笑容慢慢凝固,然後變成了苦笑。

    陳四六的意思表達得如此清楚,蕭凡怎會不明白?若不是自己初來乍到,實在離不開陳府,他又怎甘死皮賴臉留在這裡?

    蕭凡不是傻子,更沒有犯賤的毛病。

    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不知道這個古代的世界是怎樣一個模樣,他更沒有像別的穿越主角那樣一來就發明這個,發明那個,急著收小弟散王霸,事實上,蕭凡對外面的世界懷著一種恐懼和抗拒,在沒有完全弄明白這個陌生的環境之前,他必須要找個相對熟悉的環境生存下去,這是人和所有動物的天性。

    一個對外界根本不瞭解就不管不顧往裡撞的人,絕對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蕭凡不是傻子,他充其量只是個瘋子,這個瘋子並不傻。

    陳四六奏了半晌「絃歌」,蕭凡卻渾然不知其「雅意」,這也是無奈中的裝佯,不論如何,自己必須要留在陳府,因為他若被趕出去,根本無處生存。

    寄人籬下總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別的選擇,誰願意看別人臉色生活?

    蕭凡也知道,雖說這次的小風波算是過去了,可陳府上下容不得他,自己遲早會被掃地出門,所以蕭凡現在要做的是,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熟悉外面的世界,然後以一種牛逼的方式離開陳府,去創造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個理想不算宏偉,可是很實際,沒有大躍進,也沒有浮誇,能夠定下如此務實沉穩的目標,蕭凡越來越肯定,那些叫自己瘋子的人都瞎了狗眼。

    既然要熟悉外面的世界,蕭凡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出門逛一逛,不逛怎麼熟悉?

    所以蕭凡回了他那個長滿了雜草,裝修程度連陳府茅房都不如的偏僻院落,從邋遢泛滿油光的床板下取出了一個錢袋,裡面是他的前身這四年來省下的所有積蓄,——十兩銀子。

    對富人來說,十兩銀子實在不算多,也許吃一頓豪奢的飯就沒了。

    可對於窮人來說,十兩銀子卻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它起碼能讓中產階級家庭過上半年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現在蕭凡的所有財產便是這十兩銀子。

    蕭凡打算揣上它,上街去找個投資項目,一本萬利的那種。

    身為穿越者,自然比同時代的人多了很多優勢,見識,閱歷,還有各種現代的知識,都是古代人想都不敢想的。只要肯花心思,做一個富家翁並不是什麼難事。

    走到陳府大門的時候,蕭凡正好碰到了陳府的管家老陳。

    老陳三十多歲,穿著一身黑色短衫,短衫裡面襯著厚厚的羊毛,他長得很普通,留著兩撇八字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油光發亮,挽在頭頂的髮髻中還斜斜的插著一隻很時尚的碧簪,一副悶騷的模樣。

    老陳冷冷的看著他,目光中散發出一股根本不想去掩飾的嫌惡和嘲諷,就像在看著一條落水狗。

    蕭凡友好的朝他笑了笑,指了指大門,溫聲道:「陳管家,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陳管家皮笑肉不笑的道:「當然可以,咱們陳府是大善之家,又不是牢房,你想出去當然可以出去。」

    蕭凡皺了皺眉,陳管家譏誚的語氣讓他有些不滿。

    吸了一口氣,蕭凡忍下了,隨意朝陳管家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謝了,我出去走走就回。」

    陳管家冷笑道:「姑爺,外面很大,如果你迷了路……」

    「怎樣?」

    「那就別回來了,找個小廟當和尚比在陳府當姑爺強得多……」

    剛說完,門房的幾名小廝大聲的笑了起來,笑得肆無忌憚,嘲諷味十足。

    陳管家也笑,彷彿覺得自己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蕭凡也跟著笑了,笑得比他們更開心:「陳管家真是風趣,不過我想你可能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陳管家果然不笑了,凝目望向蕭凡:「此話何意?」

    蕭凡好整以暇道:「剛才老爺叫我去前堂,這事兒你知道吧?」

    陳管家點頭:「那又怎樣?」

    「老爺找我,其實跟你有關。」

    陳管家臉色開始不自然了:「跟我有關?」

    蕭凡微笑點頭:「其實也沒多大事兒,老爺發現你最近眼睛不太老實,老往我岳母的胸脯上瞟來瞟去,所以老爺把我叫過去問問,問你有沒有欺負過府裡的下人,剋扣下人的工錢什麼的……」

    「胡說!我根本沒有瞟夫人的胸脯……」陳管家臉色終於變了,偷瞟夫人的胸脯和剋扣下人工錢看上去完全是兩碼事,可老爺在同一時間提出來,這味道就不一樣了。

    這個問題很要命,跟陳管家的飯碗有密切的關係。

    死死瞪住蕭凡,陳管家惡聲道:「你是怎麼回老爺的?」

    蕭凡滿臉誠懇:「我當然不知道,你偷瞟我岳母胸脯的時候我又沒在場……」

    陳管家臉都嚇白了,厲聲道:「別胡說!我根本沒瞟過夫人胸脯!」

    「……好吧,你沒瞟過,所以我跟老爺說,有的事情,還是聽聽管家的解釋比較好,畢竟陳管家在陳家勞苦功高,不能以莫須有定罪吧?」

    陳管家呆楞了一下,接著冷笑:「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在陳府向來走得正,行得直,從不逾越半分,老爺怎會無端懷疑我?莫非是你在造謠?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番鬼話嗎?」

    蕭凡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好心告訴他,他居然懷疑我造謠,這世道果然好人難做……」

    搖了搖頭,蕭凡從側門而出,漸漸走遠了。

    陳管家站在門口,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猶豫半晌,終於跺了跺腳:「不行!我得跟老爺解釋一下,我真的沒偷瞟夫人的胸脯啊……」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8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七章 江湖騙子

    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人相信謊言?

    因為事若關己,便會亂了分寸,這個時候,再蹩腳的謊言都有它的可信度,當事人已經喪失了判斷力,謊言自然也就容易被相信了。特別是這個蹩腳的謊言來自那個一直老實巴交,膽小懦弱的陳家姑爺口中,可信度又高了幾分。

    管家偷瞄夫人的胸脯,這事兒若硬栽在陳管家的頭上,陳管家可謂是冤得死不瞑目,悲憤指數直逼當年風波亭的岳飛了。

    至於陳管家是怎樣跟陳四六解釋他根本沒瞟夫人的胸脯,然後陳四六心中會有怎樣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印象,陳管家最後又會得到個怎樣的下場……

    這些已經不關蕭凡的事了。

    這就像調皮的貓兒玩毛線團,把毛線玩亂了,善後的永遠是主人,貓兒不用太操心的。

    蕭凡就是那只玩亂了毛線團後撒手不管的貓兒。

    這隻貓兒現在正邁著輕快的步伐,像一滴渺小的水珠,匯入了繁華的江浦縣城大街。

    一切都是那麼新奇,那麼陌生,站在喧囂的街頭,蕭凡感到很惶然,他像個被父母走丟了的孩子,呆呆的注視著街上的人們來往不絕,一時間茫然失措,不知該去往何方。

    這是貨真價實的古代大街,街面全由一塊塊長方形的青石鋪就,街邊兩側白牆灰瓦的小樓或商舖靜靜佇立,雕欄畫鳳的屋簷,飛角流星般捲起的簷角,一切是那麼的古意盎然。穿著粗布短衫的漢子,或者一身柔軟絲緞的書生,甚至紅綠相間的年輕女子,一個個從身邊穿梭而過,商販們沿街叫賣,不時走過幾個身著皂衣的官府衙役,拍著手中的鐵尺鞭子,大搖大擺的從街中橫穿而過。

    蕭凡兩眼漸漸蒙上幾分迷茫。

    這就是大明朝?在歷史長河中整整存在了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朝?

    這個充滿了百姓的苦難,又展現出草根頑強生命的朱家王朝,如同一個嬌媚的少女,掀開了她神秘的面紗一角,正悄悄的,慢慢的將她的嬌容呈現在蕭凡面前。

    如今這個王朝正煥發出它的活力,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鼎定天下還不到三十年,這個王朝承載著歷史重任,剛剛開始它漫長的行程……

    站在喧繁的鬧市中,蕭凡一時感慨萬千,沉寂已久的心頭漸漸激盪,一雙古井不波的眼睛也泛起了閃亮的精光——若是能夠再穿越回現代,那該多好啊!理論上來說,這裡隨便撿幾個別人吃飯的瓷碗,回到現代販賣都價值不菲,多麼難得的商機……

    所以說,人不能有貪慾,一旦有了貪慾,倒霉事就跟著來了。

    就在蕭凡滿懷感慨時,一隻骯髒得辨不清本色的手搭上了蕭凡的肩膀,在他那件洗得發白褪色的長衫上,留下了一個烏黑的爪印,看上去跟被梅超風撓過似的,分外搶眼。

    身處陌生的環境,蕭凡對外界充滿了高度的警惕,那只髒手剛搭上肩頭,蕭凡頓時反應激烈的往前一跳,同時飛快的轉過身來,戒備的盯著那隻手的主人。

    手的主人是個老頭,確切的說,是個老道士,更確切的說,是個邋裡邋遢,像是剛被人從垃圾堆裡刨出來的老道士。

    他身穿一件黑不溜秋髒兮兮的道袍,手執一根糾結得像抹布的拂塵,他頭髮凌亂,花白的髮鬢朝上梳攏,在頭頂胡亂的挽成一個髻,然後用一根短木枝斜斜的固定住,他的臉上寫滿了滄桑,臉上的皮膚乾燥枯裂,黑一塊白一塊,不知是沒洗乾淨的泥點兒還是被人揍了沒養好傷,嘴角咧得大大的,缺了大半邊的板牙在陽光下泛出黃黃的亮光,像一扇被敵人攻破了的城門,中間還夾著幾絲綠油油的青菜葉子……

    此刻這位邋遢的老道士正咧著嘴朝蕭凡笑,他的另一隻手沉穩而有力,手上舉著一面髒兮兮的幡子,幡子上書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鐵口直斷」。

    看到這面幡子,蕭凡立馬就明白碰到什麼人了。

    客氣的說法,這是一位在紅塵修行的宗教人士,不客氣的說,這是個江湖騙子,以算命忽悠人為生,前世的大街就很多這樣的騙子,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千百年來,這些騙子的招數雖然層出不窮,花樣繁多,可他們的形象卻一直沒有改變,拂塵,道袍,外加一臉高深莫測,莊周化蝶的笑容,原來這套騙人時的標準裝備已經傳了六百多年,如果能再穿越回去,蕭凡覺得實在應該把這套裝備申請為世界文化遺產。

    老道士用他那髒兮兮的黑手捋了捋仙風道骨的鬍鬚,然後說了一句高深莫測,足以吸引任何人注意力的話:「這位後生,你有凶兆!」

    蕭凡頓時不悅,皺著眉下意識的搭了一句話:「你才有胸罩,你全家都有胸罩!」

    大家知道,江湖騙子最怕的就是你不搭理他,你若一旦跟他搭上了話,那就意味著你被他纏上了,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會被他纏上一輩子。

    很多年以後,每當蕭凡回憶起與邋遢道士相逢的這一幕,總會滿懷唏噓的喟歎:如果當時不搭理他,或者乾脆狠下心捅他一刀子,這個世界該是多麼的美妙……

    蕭凡說完這句話以後,頓時感到不妙,因為他發現邋遢道士的眼睛亮了,那眼神就像看到一隻落入獵人陷阱的傻狍子。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邋遢道士閃電般出手,一把抓住了蕭凡的手腕,蕭凡的手腕頓時又印上了一塊鮮明的黑爪印,跟中了黑沙掌似的奪目。

    「你有凶兆,你真的有凶兆!」老道士滿臉嚴肅,像個宣佈病人是癌症晚期的醫生。

    蕭凡斜睨著他,臉色漸漸陰沉:「鬆手!不然我揍你!」

    老道士立馬鬆手,同時還乖巧的用他那髒兮兮的手擦了擦蕭凡手腕上的黑爪印,結果——黑爪印模糊了,整個手腕全黑了。

    老道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貧道不打誑語,你真的有凶兆。」

    這種騙子蕭凡前世就見過,怎會上他的當?

    於是蕭凡哼了哼,抬腿便走。

    老道士急了,追在後面大喊了一句話,這句話讓蕭凡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你被妖孽附體,大禍不遠矣!」

    蕭凡吃了一驚,頓時回頭望向老道士。——大家都知道,蕭凡是穿越者,而且是附身奪舍的穿越者,若按這個年代的話來說,他確實是被妖孽附體,那只妖孽正是他自己。

    本來這是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現在在喧囂的大街上被一個老道士大聲喊了出來,身為妖孽本身,當然會感到心虛,有種白娘子碰到法海的感覺。同時他也對老道士的火眼金睛感到了由衷的欽佩,這種欽佩是本書悲劇的開始。

    「你怎麼知道我被妖孽附體的?」蕭凡好奇的問道。

    老道士直哼哼,不可一世的模樣:「貧道是不世出的高人,當然一眼看得出來……」

    蕭凡狐疑的打量他:「你是高人?」

    老道士捋著仙風道骨的鬍鬚:「貧道一直在終南山修行,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易數河圖樣樣精通,你說我算不算高人?」

    蕭凡看著他那身彷彿從垃圾堆裡刨出來的道袍,皺眉道:「說實話,你說你是終南山修行的,還真不太像……你若說你是終南山盜墓的,我反而比較相信……」

    老道士不高興了:「哎,怎麼說話呢?如此污蔑化外之人,你不怕被佛祖怪罪?」

    「佛祖?你不是道士嗎?道士拜佛祖?」

    「咳咳,所謂一法通,萬法通,佛道本是一家,這個……說深了你也不懂。」

    蕭凡腦子有點亂,他使勁甩了甩頭,不去理會什麼「佛道本一家」的說法,這位邋遢道士一眼看穿自己是個妖孽,他只想知道,這位老道士到底有多深的道行。

    「你剛才說我被妖孽附體是什麼意思?」

    蕭凡問這句話的時候,攏在寬袖中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暗自決定,如果這個老道士用什麼「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之類的話來忽悠他,他就一拳把這老混蛋揍得連他媽都不認識……

    幸好老道士是個很實在的神棍,他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道:「你想知道嗎?」

    蕭凡點頭:「想!」

    老道士翻著白眼,伸出烏黑的手,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裝模作樣的掐算了一番,然後忽然睜開眼,目光凝重的注視著前方,半晌,伸手一指東南方,像發現了妖氣似的,滿面肅然的沉聲道:「跟我走!」

    蕭凡心中一沉,這老道士真的有些道行,看起來很高深的樣子,不可小覷。

    於是蕭凡不再遲疑,毫不猶豫的抬腿跟著老道士。

    二人一前一後橫穿過街面,又沿著街走了數十步,老道士邊走邊掐方位,嘴裡唸唸有詞,最後身形一頓,在一家飯鋪前停住了腳步。

    老道士抬頭看了看飯鋪的招牌,滿臉凝重,沉聲道:「到了。」

    蕭凡眼中瞳孔劇烈收縮:「這裡……跟妖孽有何關係?」

    老道士高深莫測的搖頭:「沒有任何關係。」

    蕭凡的神情愈發崇拜:「那你帶我到這裡來幹嘛?」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麼看出你被妖孽附體的嗎?」

    「對。」

    「請我吃頓飯,我什麼都告訴你。」

    蕭凡臉黑如炭:「…………」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9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八章 太虛道長

    老道士笑得很奸詐,蕭凡很想一拳揍上去,給他的臉整整容,想想還是放棄了,這裡是大明朝,對蕭凡來說,這裡是客場,揍人也許會發揮失常。

    再看看老道士枯如槁木的身材,像是餓了好幾天的樣子,蕭凡又歎了口氣,罷了,不就是一頓飯麼,請就請吧,就算他是個江湖騙子,他也是個混得很淒涼的騙子,老了老了還混得這麼慘,實在應該被同情一下的。

    蕭凡摸著鼻子苦笑,他兜裡裝著十兩銀子,本打算找個投資項目的,這下好了,剛出門就被人騙了一頓飯,不知道古代的飯館裡吃頓飯得花多少錢。

    他有種預感,如果不趕緊離這老道士遠點兒的話,他兜裡的十兩銀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全變成食物,裝進老道士虛懷若谷的肚裡。

    伸長了脖子看了看飯館的裝修程度,嗯,外面沒有站著迎賓小姐,裡面也沒有鋪紅地毯,很一般的樣子,估計不會讓自己太破費。

    「這位道長,請進吧,看在你年紀這麼大了,我敬老尊賢,請你吃一頓。」蕭凡長長歎息。

    蕭凡是窮人,除了長得帥,實在沒別的本錢了,錢是越花越少的,不是他小氣,實在是大家都不富裕,前世有錢人沒事就扔大把鈔票出來,美其名曰:「慈善」,蕭凡卻沒資格玩這麼昂貴的遊戲,所以,蕭凡決定,吃完這頓飯以後,大家趕緊各奔東西吧。

    老道士聞言精神大振,佈滿皺紋的臉上笑得如菊花般燦爛,忙不迭朝蕭凡拱手笑道:「如此,貧道多謝了,呵呵。」

    話未落音,老道士顧不得客氣,一貓腰搶先竄進了飯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了張桌子,然後站在桌子邊使勁招手大喊:「快來!這裡這裡!」

    蕭凡又歎了口氣,這會兒他覺得自己的頭很大,像冤大頭那麼大……

    舉步邁進飯館,蕭凡在老道士旁邊坐下,一旁的店夥計哈了哈腰,笑道:「二位吃點什麼?」

    老道士像隻老虎身邊耀武揚威的狐狸,大聲道:「把你們店裡招牌的玩意兒都來一份!」

    店夥計兩眼一亮,還沒說什麼,蕭凡趕緊道:「不用那麼麻煩……」

    店夥計笑道:「小店雖然不大,可招牌菜還是有很多的,一點都不麻煩……」

    蕭凡歎氣道:「你不怕麻煩,可我怕麻煩……」

    店夥計奇道:「為什麼?」

    蕭凡板著臉道:「等你哪天花錢請別人吃飯時,你就知道,飯館的招牌菜太多,實在是件很麻煩的事……」

    老道士訕訕的笑了笑,這回聲音低了很多:「那就簡單來一個葷菜,兩個素菜,再燙壺酒吧……」

    說完老道士又小心的看了看蕭凡的臉色,見蕭凡並沒反對,急忙朝店夥計揮了揮手,讓他傳菜去了。

    二人相對而坐,一時陷入沉默。

    老道士眼珠轉了轉,拱手笑道:「多謝壯士賜飯之恩,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蕭凡隨意拱了拱手,道:「在下姓蕭。」

    老道士一副「久仰」的模樣,大驚小怪道:「原來是蕭壯士……」

    蕭凡低頭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材,悶悶的道:「我這模樣既不『壯』,也擔不起『士』,你能不能換個稱呼?」

    老道士從善如流:「貧道比你癡長幾歲,賣個老,叫你一聲老弟吧。」

    蕭凡看了看老道士滄桑的模樣,不由點頭不已,這老道士豈止比自己癡長「幾歲」,論年紀簡直可以當自己的爺爺了,自己如此榮幸長了兩輩兒,恐怕還是這頓飯起了作用。

    拱了拱手,蕭凡道:「還未請教道長道號。」

    老道士擺出一副虛無縹緲的高深模樣,捋鬚悠然道:「貧道道號太虛……」

    太虛?

    蕭凡兩眼發直,楞楞的打量了一番,見老道士身材乾瘦,褪了皮就剩一副骨頭架子的模樣,蕭凡由衷的讚道:「道長人如其名,果然太虛了……」

    太虛乾笑道:「出家之人修行清苦,確實是虛了一點。」

    「道長在終南山清修多少年了?」

    太虛道:「貧道生於南宋末年,六歲時拜入道門,與師兄一起修行參道,算來也有百餘年了……」

    蕭凡瞪大了眼:「百……百餘年?敢問道長今年貴庚?」

    太虛笑道:「貧道出生時,正值蒙古人南下滅宋,如今算來,貧道已有一百三十多歲了。」

    蕭凡死死的盯著太虛,半晌,歎了口氣道:「道長何必打誑語?你就算把年紀說小一點,我還是會請你吃這頓飯的……」

    太虛眨了眨眼:「你不信?」

    蕭凡搖頭,一百三十多歲,活了整整二甲子,歷經宋元明三朝,可以算是貨真價實的三朝元老了,這年紀放在現代都是頂了天的人瑞,在這個平均壽命不過四五十歲的古代,怎麼可能?這老頭怕不是騙人騙習慣了,張嘴就說瞎話,這頓飯請得真不值啊……

    太虛笑道:「你不信也沒辦法,貧道向來不打誑語,修道之人自有養生之法,我這還不算長壽的,我師兄那才叫真正的人瑞,他今年一百五十多歲了,看外貌仍與四十歲的男子無異……」

    老頭兒越吹越沒邊兒了……

    太虛見蕭凡滿臉不信之色,不由笑道:「看來你還是不信,我且問你,你聽過『全一真人』的名號嗎?」

    蕭凡搖頭。

    太虛愕然:「全一真人你都不知道?」

    看他的樣子,不知道全一真人的都該去死。

    蕭凡忍不住道:「全一真人是誰?」

    太虛歎息道:「年輕人老實是對的,可也不能太不合群了,如此孤陋寡聞,豈不令人笑話?」

    蕭凡笑了:「我不怕人笑話,就算我不知道你師兄全一真人是何方神聖,也照樣不耽誤我每天吃喝拉撒。」

    「我師兄還有個名號,叫玄玄子,這你總聽說過吧?沒有?那……玄一道長?張仙人?都沒有?」

    太虛怒了,拍了拍桌子,忍不住大聲道:「張三豐你也沒聽說過?」

    蕭凡倒抽了口涼氣,失聲道:「張三豐?你師兄是張三豐?」

    太虛鬆了口氣,擦了擦汗,虛脫道:「總算不負我望,你若繼續搖頭,貧道也許會忍不住犯了嗔戒,活活掐死你……罪過罪過,無量壽佛……」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12:59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九章 首富夢想

    酒菜端了上來,南方菜頗為講究,做工精細,份量不多,這與南方人的性格有關,南人好雅,凡事講究個境界,無論衣食住行,附庸古風的同時,更注重養生和行止優雅,店夥計端上的一葷兩素,還有一壺燙好了的花彫,其形精緻無比,可份量估計只夠塞牙縫的。

    太虛毫不客氣,舉起筷子據案大嚼,跟餓了好幾天的狼似的,吃相頗為猙獰。

    蕭凡呆呆的坐著,仍處於震驚狀態。

    張三豐,多牛逼的人物啊!沒想到穿越才幾天,就意外的碰到了這位不老神仙的師弟,實在是福緣深厚,若真能見到傳說中的張真人,不說別的,請他拉拉徒孫張無忌的關係,學個九陽神功或者乾坤大挪移什麼的,再隨便討教幾手煉丹的方法,然後自己摻點兒酸梅汁,白麵粉之類的東西,既害不死人,也不能讓人白日飛昇,打著「張真人獨家秘方,傾情奉獻」的旗號,如果賣出去的話,那該值多少錢,發財致富的捷徑啊……

    想到這裡,蕭凡越來越興奮,他彷彿看見江浦縣首富的寶座在向他招手……

    蕭凡興沖沖的轉過頭,激動的道:「你師兄什麼時候……」

    說到這裡蕭凡忽然住了嘴,他看見太虛像個叫花子似的兩手直接伸進菜碟裡抓菜吃,吃得滿嘴流油,形象特別難看,狼吞虎嚥,如風捲殘雲。

    蕭凡像是被人當頭澆了盆涼水,立馬冷靜了。

    他忽然反應過來,這位太虛道長的人品實在很值得懷疑,不客氣的說,他根本就是個江湖騙子,他說他是張三豐的師弟,恐怕也是騙人的——張三豐若有這麼一位吃相惡劣,比叫花子更像叫花子的師弟,恐怕他也該檢討一下自己這一百多年來是不是太過虐待師弟了,他老人家是陸地神仙,極盡榮耀,他的師弟怎麼會這麼慘?

    蕭凡自嘲般笑著搖了搖頭,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這話果然不假,江湖處處是陷阱,處處是謊言,自己堂堂穿越人士,照樣被古代人騙得一楞一楞的,江湖真險惡啊。

    輕輕敲了敲桌子,蕭凡自動略過了張三豐的話題,皺眉道:「你剛才在街上說我妖孽附體,這話怎麼說?」

    太虛滋溜兒喝了口酒,滿足的歎息一聲,然後打了個嗝兒,這才悠悠的翻著白眼道:「天機不可洩露……」

    眼角餘光瞧見蕭凡神色不善,太虛忙笑了笑,道:「其實說你妖孽附體……這只是貧道的直覺……」

    確定了,這老混蛋根本就是在騙人。

    所謂「妖孽附體」云云,只是為了騙他一頓飯的噱頭,就跟前世論壇上的標題黨是一個意思。

    蕭凡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他很想罵一句「樓主是**,鑒定完畢。」

    轉頭一瞥,見太虛一副可憐的模樣,蕭凡又歎了口氣,算了,人活這麼大把年紀,想盡花樣也只是為了吃一頓飽飯,夠可憐的。

    太虛見蕭凡歎氣,他也很不好意思,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裡掏出個籤筒,可憐巴巴的道:「要不……我給你批一八字兒?」

    蕭凡:「…………」

    「算流年也行,婚姻前程壽數……」

    蕭凡仰天悲歎,喃喃道:「罷了,就算是一張廁紙,也該發揮它的作用……你若實在過意不去,就給我算算,我什麼時候能發財吧。」

    太虛嗤的一聲,脫口道:「多新鮮吶!我要知道什麼時候能發財,至於到現在還騙吃騙喝……咳咳,無量壽佛,貧道失言了,來,蕭老弟,告訴我你的生辰八字,我幫你算算。」

    蕭凡聞言心中愈發悲涼,這老頭兒倒是實在,不過蕭凡的心裡卻非常不舒服,一個古代的老頭兒,輕輕鬆鬆騙了自己一頓飯,這倒是小事,可蕭凡心中一股挫敗感卻油然而生,古代……真的不好混啊!上午才定下的一個月之內成為江浦縣首富的遠大目標,才只過了不到兩個時辰,蕭凡便對這個目標產生了動搖,老騙子的蝴蝶翅膀輕輕一揮,扇滅了一個進步青年的首富夢想,實在是罪孽深重,念多少聲「無量壽佛」也贖還不了。

    「生辰八字?」蕭凡苦笑,「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太虛馬上泛起同情之色:「這麼說,你是無家的孤兒?」

    蕭凡遲疑道:「……也不算孤兒吧,我現在住我岳父家中,只是不知道還能住幾天……」

    「你岳父是……」

    「江浦縣富商,陳四六。」

    太虛大吃一驚:「原來你就是那個陳家的姑爺!」

    蕭凡忍不住摸鼻子,苦笑道:「沒想到我在江浦縣竟然這麼有名……」

    太虛乾笑,望向蕭凡的目光明顯有了很大的不同,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惋惜。

    「你的名氣真是不小,貧道四處漂泊,來這江浦縣才一個月,就已知道了你的大名,今日竟能跟你坐在一起吃飯,實在是……唉,就算是貧道的榮幸吧!」

    榮幸就榮幸,還「就算是」……

    蕭凡苦笑道:「你不想說客氣話可以不說的,既然說了,何不說得更虛偽些,讓我開心一下呢?」

    太虛笑道:「說你有名,那確實是不假,當初陳四六收留你的時候,得意洋洋的滿大街顯擺,說什麼陳家不是嫌貧愛富之家,什麼故人情義值千金,什麼不因親家貧賤而悔親,因為收留你的這件事,陳家的誠信招牌在江浦縣算是打得響噹噹,陳家的生意也因此愈發興隆……結果過了四年,這些往臉上貼金的話陳四六也漸漸不說了,外人跟他提起陳家姑爺,陳四六就板著臉一言不發,是人都看得出他有了悔親的打算,現在整個江浦縣的百姓和商戶都睜著眼等著看呢,看陳四六什麼時候會自食其言,悔了這門親事,把你趕出陳府……」

    蕭凡有點恍然了,難怪他輕薄了抱琴這麼嚴重的風化事件,陳四六都沒趕他出去,原來他也知道這位姑爺趕不得,至少現在趕不得,不然陳家的名聲就臭了大街了。

    蕭凡苦笑:「看來名氣大也是一件好事,我這窩囊姑爺若在江浦默默無聞,恐怕早已流浪街頭了……」

    太虛目注蕭凡半晌,終於搖頭道:「貧道說句交淺言深的話,蕭老弟啊,貧道看得出你並非池中之物,總有沖天而起的一天,你又何必自輕自賤,終日寄人籬下呢?」

    蕭凡歎氣道:「我當然也不想寄人籬下,所以我今天出來打算看看有什麼賺錢的門路,《易》曰:君子以自強不息,身為男人,就算不能縱橫天下,至少也該自食其力才是……」

    太虛聞言頓時肅然起敬,朝蕭凡拱手正色道:「蕭公子大才,敢問公子之志?」

    這句問話太熟了,蕭凡精神一振,想也不想便脫口道:「董卓,名托漢相,實為漢賊也,吾當起而伐之……」

    太虛傻眼:「…………」

    蕭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你這句話問得太帥,不這麼回答就不應景了……」

    太虛擦汗:「…………」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0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章 陳府陰雲

    小飯鋪裡,一個混吃混喝,以行騙為生,號稱有一百三十多歲高齡的老道士,問一個寄人籬下,以窩囊著名的小姑爺生平有何志向,這副場景怎麼看怎麼詭異莫名。

    「我的志向……」蕭凡抬頭,目光由迷茫漸漸轉成堅毅:「……就是要在一個月之內成為江浦縣的首富!」

    ——前提是自己運氣好,不再遇到古代的江湖騙子。

    太虛瞠目結舌:「這就是你的志向?」

    蕭凡堅定的點頭,顯得躊躇滿志:「不錯!哪怕現在的首富是我的岳父,我也會毫不留情的把他擠下去,取他而代之!」

    太虛瞪大眼睛盯著蕭凡,久久不發一語。

    良久,太虛終於喃喃歎息:「……別人都說陳家姑爺大病之後變成了瘋子,貧道見你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本不相信這樣的謠言,現在看來……傳言之所以能成為傳言,還是有它幾分道理的,貧道對塵世又多了幾分了悟……」

    蕭凡欣然拱手道:「道長入世修行,今日修行的功力又深了一層,不日或會羽化升仙,實在是可喜可賀……」

    太虛有抓狂的跡象:「聽說你本是農戶子弟?」

    「沒錯。」

    「而你現在要改去行商?」

    「對。」

    太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朝子民分『士農工商』四等,你好好的第二等農戶不做,卻偏偏跑去做那最末等的商人,你這根本不叫志向,叫自甘墮落!」

    蕭凡有點傻眼了,連混得如此淒涼的江湖騙子都看不起商人這個職業,明朝商人的地位低到這種程度了?

    看來「有錢就是大爺」這句話在明朝並不適用。

    錢是個好東西,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好東西,可是擁有這個好東西最多的商人卻被壓在社會框架的最底層,這真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現象,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簡直是一句屁話。

    與老道士聊了半天,談不上很投機,不過他卻是蕭凡穿越以來跟人說話最多的第一人,姑且可以算作是朋友吧,儘管這位朋友是個騙子。

    酒足飯飽,桌上的幾個菜碟都被老道士用舌頭舔得乾乾淨淨,光可鑒人,蕭凡沒理會老道士「再來幾碟」的懇切眼神,招手叫了夥計結帳。

    這頓飯花了五十文,不算貴,蕭凡很小心的從貼身的錢袋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夥計拿到櫃檯上,飯鋪的掌櫃用一桿小巧玲瓏的小秤稱了一下碎銀,然後又找了幾十文錢給蕭凡。

    出了飯鋪的門,蕭凡與老道士拱手作別,老道士顯得很不捨,跟在蕭凡後面走了很久,在他身後一直絮絮叨叨,說什麼最近他就在江浦縣扎根不走了,希望蕭凡能夠每天出來與他把晤交談,二人群策群力,集思廣益,把蕭凡那個自甘墮落的志向修改一下云云……

    蕭凡沒搭理他,他已一眼看穿了老道士的險惡用心,什麼把晤交談,不就是讓我每天管你的飯麼?冤大頭當一次就足夠了。

    太虛跟了他半條街才悻悻停住了腳步,然後高舉著「鐵口直斷」的幡子,轉身騙別的冤大頭去了。

    走在回陳府的路上,蕭凡腦子不停在轉,認識老道士的過程令他充滿了挫敗感,他一直以為自己很聰明來著,可是現在仔細回想一下穿越以來的種種遭遇,先是差點被人埋了,然後認錯了人,不小心非禮了丫鬟,接著差點被人趕出門,現在呢,又被江湖騙子騙了一頓飯……

    這些遭遇不說不覺得,一說起來,讓他感到非常沮喪,人走霉運走到這個地步,他對自己的信心產生了懷疑,一個月之內成為江浦縣首富的夢想開始動搖起來。

    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啊!蕭凡開始自我檢討,古代人並非如想像中那麼傻,比來比去,真正傻的人好像是自己,一個月之內成為江浦首富的目標太不實際了。

    ……改成兩個月吧!

    還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按說他對陌生人的戒備心理很重,可為什麼這個老道士輕易的騙了他一頓飯,蕭凡心中對此沒多大反感,反而隱隱對那個老道士有一種親切感?

    莫非這個老道士根本不是人?

    *******************************************

    回到陳府已是傍晚時分了,一腳跨進旁邊的側門,蕭凡便發覺今天的陳府氣氛有點怪異。

    往常門房裡總是聚集著幾個下人,有時候喝酒吹牛,有時候扔骰子耍錢,為那麼一文兩文錢爭得面紅耳赤,可今天的門房內安靜異常,守門房的老頭兒一個人坐在裡面,平靜中帶著幾分懼意,不時小心的瞄瞄前院,連蕭凡進門他都沒察覺。

    蕭凡皺了皺眉,今天這是怎麼了?

    正在暗暗奇怪,卻見到陳管家迎面走來,蕭凡心中一驚,急忙朝旁邊一讓,看到陳管家,蕭凡忽然想起了,上午出門的時候好像忽悠了他一把,照目前的結果來看,貌似忽悠得很成功,——陳管家白白淨淨的臉上一左一右印著兩個鮮紅的巴掌印,整個人頹喪了許多,平日裡那股狗眼看人低的氣勢明顯收斂了。

    偷瞄家主夫人的胸脯,這罪過可不小,蕭凡暗暗吃驚,這傢伙不會那麼蠢,真的主動跑去跟陳四六解釋吧?若真是如此,這兩巴掌挨得委實不冤。

    儘管如此,蕭凡心裡多少還是有幾分心虛的,干了壞事就得低調一點,特別是在面對苦主的時候,更要低調。

    本以為陳管家看到自己會發飆,控訴蕭凡含血噴人,誰知陳管家迎面走來卻根本沒理蕭凡,只是隨便瞥了他一眼,然後急匆匆的朝大門外走去,眉宇間頗為焦急,不知去做什麼。

    蕭凡愈發奇怪了,今日這府裡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蕭凡才隱隱有些後悔,人緣差的弊處現在體現出來了,自己應該在陳府的下人裡交個朋友的,特別是那種愛好散播八卦時事新聞的下人朋友。

    不能在第一時間及時掌握新聞信息,真讓人扼腕焦急。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蕭凡決定主動找人問問。

    蕭凡找人問話的方式有點粗魯,不值得提倡。

    仍是老方法,他在陳府前院的西側花園裡,找了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灰色角落蹲了下來,然後像等著傻兔子自己去撞木樁的獵人,耐心的等候打此路過的倒霉下人,逮著誰就是誰。

    第一個倒霉的下人是負責每天修剪花園的啞叔。蕭凡把啞叔死死的摁在了地上,然後開始逼問陳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很可惜,蕭凡逮錯了人,啞叔之所以叫啞叔,當然是個不能開口說話的啞巴……

    在蕭凡歉意的眼神下,啞叔抹著幸福的淚花兒,一溜煙跑遠了……這輩子有幸當個啞巴,實在是祖上積德……

    於是蕭凡只好又蹲了下來,像個深入敵後摸敵人哨卡的偵察兵,繼續等待下一個倒霉的下人。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1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一章 破家縣丞

    很快蕭凡便等來了第二個倒霉的下人。

    暴起,飛撲,摁倒……

    下人飽含屈辱驚恐的淚水,抽噎著告訴了蕭凡所有他想知道的事。

    下人說了很多,前言不搭後語,總結起來只有一句話:陳府今天碰到麻煩了。

    這個麻煩還真不小。

    生意做大的商賈之家,肯定不能埋頭只顧做生意,更重要的是跟當地官府處好關係,動之以情,誘之以利,這樣生意才做得長久,買賣才會興隆。

    陳家當然也不例外。

    陳家之所以在江浦縣做得如此大的生意,就是因為跟縣衙的知縣和下面一應官吏關係都處得不錯,不過陳家背後最大的靠山還是江浦縣的縣丞張士德,這位靠山張縣丞可不完全是陳家用銀子砸出來的,陳四六為人頗善經營,當年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跟張縣丞搭上了關係,而且關係還很鐵,官面上的事情,張縣丞都無條件的力挺陳家,正因為如此,陳家才順風順水的成為了江浦縣的富商。

    可是靠山不可能靠一輩子的,張縣丞也不可能當一輩子的縣丞,人上了年紀,陞官又無望,而且在史上最恨貪官的洪武皇帝眼皮子底下當官,貪錢不敢貪多,魚肉百姓更沒那膽子,最好的選擇就是告老還鄉。所以張縣丞致仕了。

    前幾日應天府已經准了張縣丞的致仕文函,張縣丞於是將家眷和宅中大小物事裝了幾馬車,然後了無牽掛的回了常州府老家,安心的頤養天年去了。

    最鐵的靠山卸任了,對陳家來說還不算什麼大麻煩,畢竟陳家多年來上下打點,走了一位靠山不會有很大的影響。

    麻煩事在後面,應天府很快調派來了一位新的縣丞,這位新縣丞姓曹,昨日剛到江浦縣,按說也合該陳家倒霉,陳四六的獨子,蕭凡名義上的小舅子陳寧昨日在江浦縣的金玉樓呼朋喚友吃飯喝酒,跟另一桌客人因爭搶僅剩的一間雅閣,然後雙方吵了起來,由於對方穿著便服,惱羞成怒的陳寧不管不顧的便狠狠踹了別人一腳,於是,陳寧闖禍了。

    被踹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上任的江浦縣縣丞曹毅。

    曹毅覺得挺悲憤,屁顛兒屁顛兒跑來上任,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就被一個低賤的商戶之子踹了,這讓他這個堂堂正八品朝廷命官顏面何存?

    曹毅身為朝廷命官,當然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像個潑皮似的跟陳寧打架,官員的體面還是必須要維持的,於是被踹了之後,曹毅什麼話都沒說,獨自回了官驛。

    待到調查結果出來,確認了踹他的人是陳四六的獨子陳寧,並且陳家在江浦官場並沒有很強大的靠山後,今日曹毅派人來陳府傳了話:毆打朝廷命官是大罪,但我曹毅一不抓你家獨子,二不砸你家大門,你們陳家不是江浦首富嗎?首富做到頭了,準備關門大吉吧,老子要你們陳家傾家蕩產。

    陳四六聽了這番傳話不由大驚失色,急忙叫了陳寧詳細問訊,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陳四六慌了神,狠狠抽了陳寧幾個大嘴巴之後,又趕緊備了幾大封銀子和昂貴的禮品,帶著陳寧跑到官驛內曹毅的臥房門口跪著負荊請罪。

    跪了一個多時辰,曹毅大門緊閉,根本沒搭理陳家父子,只讓一位老僕傳出話來,趕緊把江浦縣內陳家所有的店舖關門,否則曹縣丞馬上會親自一家家店舖去收拾。

    陳家父子這才發覺事態嚴重了,失魂落魄的回了府,開始絞盡腦汁琢磨對策。

    商人的低賤之處就在這裡,如果跟朝廷官員處好了關係,那麼一切好說,大家一起發財,可是如果商人得罪了官員,那就大事不妙了,所謂「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刺史」,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丞,他要一家低賤的商戶灰飛煙滅就是一句話的事兒,除非你身後有更硬的靠山。

    張縣丞告老後,陳家根本沒有更硬的靠山。

    下人抖抖索索把他知道的事全說了,然後淚眼朦朧的看著蕭凡,希望這位瘋子姑爺能放了自己。

    蕭凡大方的揮了揮手,下人如蒙大赦,踉踉蹌蹌淚奔而去。

    蕭凡搖頭歎息,自己在街上逛了一整天,想不到這短短的一天,陳家竟招惹了如此大的麻煩,若陳四六不能想出個解決危機的辦法,陳家的覆滅恐怕就這幾日了。

    同時蕭凡也有了幾分感觸,原來在這個時代,錢並不是萬能的,權才是萬能的。上位者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讓一方富豪輕易的破產,權力……果然是個好東西!

    陳家處於危機之中,對蕭凡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不管他喜不喜歡陳家,畢竟在沒有充足的準備之前,蕭凡目前還不能離開陳府,陳家若倒了,蕭凡也好不了,目前而言,陳家之於蕭凡,是一損俱損的關係。

    所以陳家不能倒!至少在蕭凡牛逼轟轟離開陳府獨自創業之前,它不能倒!

    想到這裡,蕭凡不由苦笑,世事總是這般令人無奈,他打心眼兒裡不喜歡陳家,可此刻卻並不希望陳家就此倒下去,這實在是個符合邏輯卻又讓人糾結的悖論。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令陳家脫困?

    如果這次自己出面解決了陳家的危機,想必在陳家人的眼中多少會高看自己幾分,自己在陳府的日子也許會過得比以往更好一些吧。

    且幫陳家這一次,算是報答陳家養了他四年,以後離開時也能理直氣壯。

    蕭凡暗暗做了決定。

    *****************************************

    陳府前堂。

    堂內光線昏暗,兩盞紅燭在微微的清風中忽明忽暗,紅木製的太師椅上,陳四六神色灰敗,一日之間彷彿衰老了幾十歲,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肥胖的身軀輕微的顫抖著,像一隻在**中瑟縮的肥鴨子,神態可憐又復可笑。

    冬日的寒風灌入前堂,矮足茶幾上,鑲著藍色花邊的景德釉彩茶盞輕微的顫動起來,陳四六雙目無神的望著前堂外,無意識的端起了茶盞,用行屍走肉般的動作,慢慢啜了一口茶水。

    往日甘醇清香的雨前龍井,今日喝起來卻苦澀無比,一如他現在的心態。

    「老爺,管家回來了!」一名下人在前堂外稟道。

    陳四六神色一振:「快!快叫他進來!」

    陳管家邁著沉重的腳步,神色慌張的進來,未等陳四六開口詢問,陳管家顫聲稟道:「老爺,事情不太妙啊。小人按您的吩咐,在禮單上多加了二千兩白銀,又去送了一次,可是那位曹縣丞看都沒看,當著小人的面就把禮單撕了扔在地上,然後叫小人滾出去,他還說……還說……」

    陳四六臉色蒼白地問道:「他……他還說了什麼?」

    「他說……要咱們陳家所有的商舖把歷年來的收支帳簿準備好,他懷疑咱們陳家多年來偷漏隱報商稅,明日他要帶著縣衙的主簿謝大人,還有劉捕頭和一干差役,一起查咱們陳家的帳,若發現陳家偷漏商稅,就要把您交給縣衙的典史李大人發落,陳家名下所有產業……抄沒充公!」

    「啪嗒!」陳四六手中的茶盞掉落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陳四六臉色變得慘白,重重的坐回太師椅,喃喃道:「陳家此番……休矣!」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2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二章 縣丞靠山

    家主失了分寸,身為下人的陳管家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見陳四六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陳管家惶然站在前堂內,過了半晌,見陳四六仍在發呆,沒有任何吩咐給他,陳管家悄悄朝後退了幾步,走出了前堂,轉身慢慢踱向大門,下人們看見他,紛紛主動向他施禮,態度恭謹而畏懼,陳管家卻毫無反應,板著臉輕歎了口氣。

    陳家覆滅在即,家主甚至面臨牢獄之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這個陳府管家還能風光多久?

    陳家得罪新任縣丞的消息已經在陳府內傳開,下人們做著各自的活計,可臉上卻帶著惶惶驚懼之態,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商戶人家的興衰成敗,往往只在當官的一句話之間。

    前堂內,陳四六看著忽明忽暗的燭光,似嗚咽般長長歎了口氣,兩手摀住了肥胖的面孔,身子不停的顫抖起來。

    不知何時,一雙纖細的手按住了陳四六發抖的肩膀,慢慢在他肩上揉捏,似在平復他的情緒。

    「爹,事情真的不可挽救了麼?」聲音細細軟軟,卻夾雜著強烈的不安。

    陳四六閉著眼,歎息道:「鶯兒,陳家大難臨頭了……寧兒這次闖的禍可不小。」

    陳鶯兒咬了咬下唇,薄怒道:「二弟也太不曉事了!女兒早就告誡過他,咱們是商戶人家,縱是家財萬貫也不能在外面飛揚跋扈,這世上我們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實在太多了,可他就是不聽……」

    陳四六蒼白的面孔也浮上幾分惱怒:「我陳四六上輩子不知造了什麼孽,竟生下這麼個孽子!我……我真恨不得活活打死他才好!」

    陳鶯兒急忙揉捏起陳四六的肩,柔聲道:「爹您別氣壞了身子,陳家還得靠您度過這次難關呢……二弟他人呢?」

    「哼!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頓,然後將他關進祖宗祠堂罰跪去了……」

    陳鶯兒面露不忍之色:「爹,這天氣挺冷的,晚上風寒露重,二弟若著了涼可怎生是好?陳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啊……」

    陳四六發了一陣呆,然後歎氣道:「鶯兒,還是你最懂事,你去內院收拾一下,然後叫上你娘,還有你弟弟,連夜出城去吧……五年前我在鎮江府買了幾畝薄田,官府應該不會查到,以後……以後這個家就要靠你來操持了……」

    陳鶯兒楞了楞,隨即驚道:「爹,您……這是什麼意思?」

    陳四六絕望的慘笑:「求告無門,看來曹縣丞是不會放過咱們陳家了,你們快逃命去吧,我已屆不惑,便捨了這殘軀讓曹縣丞出一口怨氣又何妨。」

    「爹,萬萬不可!曹縣丞不是說過,不抓咱們的人,只要咱家傾家蕩產麼?只要咱們家人平安無事,縱將家產給了他……」

    陳四六冷笑:「你以為他嘴上說不抓人,便真的不抓人麼?當官的這套做法我見得多了,先尋個由頭,把人弄進大牢裡,然後嚴刑逼供,羅織幾條罪狀,最後理直氣壯的抄沒家產,這樣任誰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他說明日要查我們陳家的帳簿,就是第一步……」

    陳鶯兒俏臉蒼白,落淚道:「難道便沒別的法子麼?爹您平日裡給黃知縣,謝主簿,李典史他們打點了不少銀子,今日陳家遭難,爹您再去求求黃知縣……」

    陳四六歎氣道:「難了,太難了!今日下午謝主簿派人給我傳了幾句話,這位新來的曹縣丞,來頭可真不小,就連黃知縣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曹縣丞什麼來頭?」

    「他……他本是衛所武官,北平燕王麾下一名百戶,燕王北征殘元,這位曹百戶身先士卒,立了大功,因傷而退役,燕王彰其功,亦惜其才,特將他薦入京師,補了江浦縣丞這個文官的缺,這位曹縣丞背後站著的,可是燕王殿下啊!黃知縣怎麼惹得起他?」

    陳四六長長歎了口氣,神色灰敗得像個死人。

    陳鶯兒也呆住了,曹縣丞背後的靠山竟是燕王殿下,如此強大的靠山,對陳家這個小小的商戶來說,簡直是天大的人物,陳家得罪了曹縣丞,下場……

    「看來我陳家真是走投無路了……」陳鶯兒悲慼落淚,晶瑩的淚珠兒濕了衣襟。

    「如今陳家只有兩條路走,一是你們連夜逃出江浦,從此隱姓埋名,或能保得一世平安,我留在這裡讓曹縣丞出這口氣……」

    「爹!這條路萬萬不能走!二弟年歲還小,女兒和娘親又是女流之輩,您是咱家的主心骨啊!少了您,這陳家怕是從此敗落了……」

    陳四六歎了口氣,複雜的望著陳鶯兒,半晌才道:「……第二條路,黃知縣的獨子黃惟善對你頗有情意,去年夏天,黃知縣代他兒子向我求親,我因你與蕭凡早有婚約,若悔了親事,怕於我陳家名聲有礙,再則那黃惟善也已成親,你只能給他做妾,所以婉拒了黃知縣,雖事後我又給黃知縣補送了千兩紋銀,以為歉禮,但因為此事,黃知縣心中必然生了嫌隙,今日陳家遭難,若是……」

    陳四六說到這裡住了口,欲言又止的看了陳鶯兒一眼,話中未盡之意,不言而明。

    陳鶯兒聞言俏臉浮上痛苦之色,沉默半晌,久閉的美目睜開,貝齒緊咬決然道:「爹,女兒願為陳家做任何事,只要能保得陳家平安,哪怕……給那黃惟善為妾,女兒亦……心甘情願!」

    若是嫁給黃惟善做妾,黃知縣必然會保陳家平安,畢竟已成一家人了,而那曹縣丞縱是再強勢,畢竟也是初來乍到,毫無根基,黃知縣盡力說合之下,相信陳家還是能夠平安無事的。

    這個道理陳四六當然懂,陳鶯兒也懂。

    至於陳家的姑爺蕭凡,父女二人不約而同的把他忘記了。

    商場官場之中,妥協平衡,利益交換本是常事,誰會在乎一個貧賤窩囊的農戶子弟的感受?悔親而改嫁知縣之子,傳出去固然大大有損陳家的名聲,可如今陳家已是生死關頭,名聲不名聲的事情,已然顧不得了,保了陳家老小的性命再說吧。

    陳鶯兒已是淚流滿面,少女情懷總是詩,她曾無數次幻想過,有一位風度翩翩,儒雅俊美的少年郎為她披上嫁衣,寵她憐她一輩子。可現實總是殘酷的,不論是蕭凡,還是那黃惟善,都不是她心中期望的良人之選,但她不得不屈從於現實,這個年代的女子,命運根本無法選擇,以身軀換取家中老小平安,這已是她的宿命。

    「鶯兒,鶯兒啊……為父我,對不起你啊……」陳四六也是老淚縱橫。

    「爹……您別自責,女兒反正是要嫁人的,既然都是身不由己,嫁豬嫁狗又有什麼區別……」

    昏暗搖曳的燭光下,父女二人抱頭痛哭,前堂內籠罩著一片悲愴的氣氛。

    迴盪著哭聲的前堂外,忽然幽幽傳來一聲低沉的歎息。

    「你們父女情深,哭得如此投入,我真不該打斷你們的……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分辯一下……我的優點其實很多,至少嫁給我比嫁豬嫁狗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陳家父女二人頓時止了哭聲,愕然望向前堂外。

    廊下的氣死風燈照映下,一道瘦削的身影拖得狹長,身影慢慢向他們走來,走得幾步,一副帶著淡淡微笑的面孔清晰的出現在他們眼中。

    蕭凡,那個寄人籬下的窩囊姑爺!

    「你這話什麼意思?」陳四六皺眉沉聲道。

    陳家遭難,這個吃白食的廢物莫非打算落井下石嘲諷他們?

    蕭凡看都沒看陳鶯兒,只淡淡的朝陳四六笑,他的笑容落在陳家父女眼中,自然是可惡討厭之極的。

    「岳父大人……」

    蕭凡剛一開口,陳家父女二人的眼皮同時跳了跳。

    這個稱呼令他們很抗拒。

    「……此事雖然有點難辦,但似乎也用不著岳父大人將小婿的未婚妻拿出去換平安吧?岳父大人此舉置小婿何地?」蕭凡雖臉上帶著笑,可語氣卻有些冰冷。

    陳四六聞言臉色不禁漸有赧色,沉默了一會兒,才訥訥道:「賢侄啊……陳家如今大難臨頭,當年我與你父之約,恐怕……賢侄,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願付你紋銀二百兩,你與鶯兒之婚事,就當沒……」

    「岳父大人,陳家與曹縣丞既已成了死局,不如讓我來試試吧,或許……小婿有辦法讓陳家安然度過這次大難,化解與曹縣丞的仇怨,而且……不用賠上小婿的未婚妻。」

    「什麼?」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2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三章 姑爺出馬

    「不如讓我來試試吧……」

    蕭凡說這話時,騷包得像剛洗了個澡,又換了身衣裳的周星星版唐伯虎。

    陳家父女倆不敢置信的盯著蕭凡,就像在看著一個瘋子。

    蕭凡苦笑,他已習慣被人當成瘋子了,可仍不習慣別人那種看著瘋子的目光。

    愚昧的世人啊,他們難道不知道瘋子和天才只是一線之隔嗎?也就是說,陳家的姑爺目前離天才只差一步了,蕭凡覺得他們實在應該把自己當成優樂美,時刻把自己捧在手心,細細呵護才是。

    「曹縣丞既然已打定主意要收拾陳家,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若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黃知縣身上,未免太過愚蠢了……」

    陳家父女:「…………」

    「曹縣丞來勢洶洶,且身後有燕王那樣強大的靠山,黃知縣身後也許也有靠山,但他的靠山肯定沒有燕王那般強大,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江浦縣,曹縣丞將會壓過黃知縣,這麼明顯的情勢,我都能看得出來,相信黃知縣更看得出來……」

    陳家父女:「…………」

    「黃知縣也許不會眼睜睜看著名義上的屬下壓他一頭,他或許不甘做個傀儡知縣,不過……不管黃知縣將來有何動作,眼下他肯定要避其鋒芒的,斷斷不會為了陳家區區一家商戶而得罪曹縣丞……」

    陳家父女:「…………」

    蕭凡看了看陳鶯兒梨花帶雨的嬌顏,緩緩搖頭道:「……哪怕岳父大人您把我的未婚妻嫁給黃知縣的那個兒子為妾,黃知縣也不會輕易為陳家出頭,我敢斷言,若岳父大人真這麼做了,最終的結局必然是人財兩空。」

    知縣是一縣之首,是最高的行政長官,而縣丞則是縣裡的二把手,比知縣低了一個品級,古代官場上,老二強壓老大一頭的事情極為罕見,這是種很不正常的政治氛圍,而且這種情況必然不會維持很久,兩者之間會很快分出個勝負,要麼老大勝,死死壓住老二的囂張氣焰,要麼老二勝,老大被迫遠調或致仕,老二順利出位,當然,如果黃知縣是個欺軟怕硬,懦弱膽小的性子,情知惹不起曹縣丞背後的燕王,從此甘心做個傀儡應聲蟲,則另當別論。

    嘴角浮出一絲笑意,蕭凡瞧著父女二人,做了一句總結陳詞:「……所以說,陳家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嫁女兒,送家產都沒用。」

    陳家父女:「…………」

    蕭凡說完輕輕舒了口氣,如此複雜的事情,自己居然能夠分析得頭頭是道,看來自己擁有很高的智慧。

    做人當然不能太過狂妄,但是也不能妄自菲薄,該給予肯定的時候,一定要當仁不讓。蕭凡覺得對自己的評價很客觀。

    不過蕭凡有些得意的心情很快受到了打擊。

    說完這番話以後,蕭凡望向陳家父女,希望能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中看出那麼幾分狂熱和崇拜,也許陳四六會立馬匍匐在地,哭著喊著要蕭凡收他做小弟,陳鶯兒則像吃了春藥一般,不顧一切上前,將他強行推倒,而他自己則半推半就,欲迎還拒……

    按理,穿越者應該享有這樣的待遇,畢竟蕭凡覺得自己剛剛說那番話的時候,多少還是散發了幾分淡淡的王霸之氣,雖然不是那麼濃郁,可收服一個商賈之家還是足夠了……

    很可惜,蕭凡實在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太低估了古人的智商。

    陳家父女兩眼發直,死死的盯著蕭凡,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蕭凡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陳家父女的表情讓他感到有點挫敗……

    「我說……二位認為我的話可有道理?你們多少給點反應吧?」蕭凡乾咳道。

    陳家父女仍處於石化狀態……

    良久……

    陳四六忽然開口,表情很疑惑:「你是蕭凡嗎?」

    這話怎麼說的?蕭凡有點莫名其妙:「我當然是。」

    「你一個農戶家的孩子,怎麼會有如此見識?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一旁的陳鶯兒也點頭,美目儘是異色。

    「是這樣的岳父大人,今日吃過早飯後,小婿出去散步,忽然晴天一道霹靂,正好劈在我腦門上,小婿頓時感覺身輕如燕,靈台空明……」

    一番胡說八道引得父女二人驚愕不已:「這……這是何意?」

    蕭凡聲音變得很煽情:「開竅了啊岳父大人,我開竅了啊……」

    「…………」

    父女二人呆住了。

    很明顯,現在不是研究那道晴天霹靂的時候,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你說的話倒是有些道理……」陳四六摸著下巴沉吟,望向蕭凡的目光中帶著幾分驚異之色。

    到底是父女連心,陳鶯兒的目光也是同樣的驚異。

    眾所周知,以前的蕭凡是個老實內向,懦弱怕事的農戶子弟,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懦弱的傢伙竟然有膽子面對面的跟他們說話,而且還能將情勢分析得絲絲入扣,條理清晰的說出了連他們都沒想到的關鍵之處……

    難道他真的被雷劈中過,蒙天之賜,變聰明了?果真如此的話,陳四六很想在雷雨天找個高地舉根鐵棍兒試試……

    「你打算怎麼做?」陳四六目光灼灼的盯著蕭凡,家族危急關頭,他已顧不得思考蕭凡性格大變的原因了。

    一旁的陳鶯兒也看向蕭凡,目光中的期待之意,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雖然這根稻草有點不靠譜兒,可不靠譜兒的稻草總比沒稻草強。陳家既然已成死馬,何妨當作活馬醫一回?

    這根稻草牛氣烘烘的笑了笑,滿是自信的道:「岳父大人且莫煩憂,陳家之危局,小婿或可解之……」

    …………

    …………

    半個時辰後,蕭凡孤零零的站在了江浦縣官驛的門口,一臉無助。

    在陳家父女面前把牛皮吹得震天響,可直到他現在站在官驛門口,蕭凡卻還是沒想出如何解救陳家危局的辦法。

    吹牛這種行為當然帶有一定的欺騙性,人類掌握語言之後,吹牛的事情必然免不了,它以誇大或虛構事件的形式,來滿足一個人內心強烈需要的被認同感,和被崇拜的願望,簡單的說,這是一種很虛榮的行為,稻草只是稻草,它不可能眨眼間變成參天巨木。

    陳家不能不救,不論陳家對他如何,至少陳家養了他四年,這是恩德,再說,在沒有完全熟悉這個時代以前,他還得繼續在陳家待下去。

    所以,蕭凡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去做一件他根本毫無把握的事情。

    蕭凡站在官驛門口,使勁給自己鼓了鼓勁,為了自己的長期飯票,拼了!

    至於怎麼拼,蕭凡還沒有想出具體的辦法,怎麼也該先見到那位剛剛上任的曹縣丞再說吧。

    蕭凡不像這個年代的百姓,對官兒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他膽子比較大,畢竟他是現代過來的,見個八品官兒而已,對他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浦縣的官驛建得有點奢華,由於江浦縣靠近京城應天,不少外地進京述職的朝廷大員進京之前都會在江浦官驛駐腳,於是江浦縣衙把官驛修得頗為精細,也算是江浦對外開放的一個形象工程,是要記入當地官吏為官政績的。

    說是官驛,實際是一套三進的大宅子,它位於縣衙的左側,大門用紅漆塗刷得油光可鑒,門內一堵描刻著祥瑞吉獸的照壁,在陽光下散發出淡淡的威嚴氣勢。側旁的門房外,一個身著淡青色皂衣的驛卒正倚在朱紅色的柱子上,冷冷的盯著蕭凡,蕭凡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官驛門前冷冷清清,兩人就這樣默然對視,頗有些「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意境。

    氣氛有點尷尬……

    良久……

    驛卒忍不住抬手指了指蕭凡,懶洋洋的道:「哎哎,你……說你呢!幹什麼的?」

    蕭凡鬆了口氣,急忙咧開嘴,朝驛卒討好的笑了笑:「這位差爺,相信以您老的聰明睿智,一定能看得出,我……其實是個送盒飯的……」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3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四章 初見縣丞

    以驛卒的聰明睿智,當然不會相信蕭凡的鬼話。

    不過蕭凡最後還是順利的進了官驛。

    這世上有一種語言很簡單,也很有效,那就是——銀子。

    當蕭凡忍住心痛,面容抽搐的摸出五錢碎銀塞到驛卒手裡後,驛卒那張滄桑冷凝的老臉頓時變得如春風拂面般溫柔明媚。

    相比之下,蕭凡的表情卻苦澀了許多。

    想不到連區區一個驛卒也收門敬,據說朱元璋最是痛恨貪官,貪六十兩銀子的都要剝皮實草示眾,如此強大的打擊力度,還是阻止不了朝廷上下貪墨之風,看來朱元璋的反腐倡廉工作實在是收效甚微。

    ——不知道這五錢銀子能不能找陳四六報銷?這應該算招待費用吧?前世很多發票上開成「辦公用品」的,不就是這麼回事兒嘛。

    有錢能使鬼推磨,讓鬼指路就更不在話下了。

    驛卒收了銀子後,服務態度變得熱情了許多,他熱心的告訴蕭凡,曹縣丞住在官驛的左側廂房內,由於上任得急,家眷還在路上,也沒來得及買宅子,只能暫時住在官驛內,而且他的行李很少,只帶了一個常年服侍他的老家僕。

    蕭凡聽驛卒囉哩囉嗦說了一大通,心中對這位尚未謀面的縣丞大人多少有了點印象。

    很快蕭凡便來到了官驛的第二進院子外,曹縣丞的廂房就在院子左側。

    現在是正午時分,曹縣丞正在廂房外的院子中用飯。

    蕭凡遠遠的站定,仔細打量這位新來的縣丞。

    只見他穿著一身便服,身材魁梧,滿面虯髯,蒼勁有力的手中拎著一個小酒罈子,不時仰頭灌幾口酒,然後用袖子隨意擦了擦嘴角,再舉筷挾一口菜,冷硬的面容露出舒坦的表情。

    他的一雙眼睛黑亮如星,喝酒時微微瞇起,然後忽地睜開,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嘯傲山林的猛虎盤踞在桌邊,威風凜凜,卻又神華內斂。

    他的身旁站著一名微微有些駝背的老人,老人動也不動的垂手默然佇立,神態恭謹得像一條蒼老卻忠心無比的狗。

    雖然站得遠遠的,可蕭凡還是能感覺到曹縣丞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若有若無的殺伐之氣,那股鐵銹般的腐蝕味道,令蕭凡感到有點不舒服。聽說這位曹縣丞以前是燕王麾下的百戶將領,跟隨燕王數征殘元,立功不少,這位曹縣丞手下肯定攢了無數條人命,殺的人多了,身上自然有殺伐之氣。

    定了定神,蕭凡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挺直了腰,走到曹縣丞的桌前,然後不發一語的看著曹縣丞。

    蕭凡剛一走近,佇立在曹縣丞身邊的老僕忽然睜開了眼,眼中暴射出凌厲的精光,蕭凡頓時感到頭皮發麻,那種感覺就像被一頭餓狼盯上了一般。

    這一主一僕不簡單吶!

    蕭凡強忍住心中的懼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裝作一副很坦然的樣子。

    直到蕭凡走到桌邊,曹縣丞仍在埋頭喝酒,好像根本沒看見他一樣,院內一片安靜,只聽到曹縣丞咕嚕咕嚕喝酒的聲音。

    蕭凡只好摸著鼻子苦笑,然後靜靜的站在桌邊,垂手不言不語。那位老僕人在打量了他幾眼後,又闔上眼,再也不看他了。

    不知站了多久,曹縣丞才抬眼望向他,兩道濃黑的眉毛挑了一下,聲如甕鍾道:「你是什麼人?」

    蕭凡拱手道:「草民蕭凡,見過二老爺。」

    所謂「二老爺」,是民間對縣丞的叫法,一縣之地,知縣是老大,百姓稱之為「大老爺」,縣丞為正八品,是坐縣內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遂稱「二老爺」。

    曹縣丞眉頭一擰,沉聲道:「你有功名在身?」

    蕭凡愕然,然後搖搖頭。

    曹縣丞冷哼道:「既無功名,那就是白丁了,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明朝若無秀才以上的功名,那就是白丁身份,見了官是要下跪的,哪怕這個官只是個八品縣丞。

    不過蕭凡沒這習慣,受過現代教育的他,除了天地君親師,沒什麼值得他下跪的。

    蕭凡歎氣道:「草民真的不想下跪,大人若覺得草民犯上,不如下令將草民關入監牢,草民聽說監牢裡管飯,總比餓死在外面強上許多。」

    曹縣丞銅鈴大眼忽然暴射出精光,那淡淡的殺伐之氣忽然變得濃郁起來,凌厲的目光像把鋒利的鋼刀,在蕭凡身上刮來刮去,看得蕭凡心頭發顫。

    蕭凡頓時有些搖擺不定了,這是古代啊,百姓性命賤如草芥,當官兒的說殺就殺了,你以為會有記者媒體幫你伸冤麼?別做夢了,他殺自己如殺一狗爾。

    好吧,跪就跪吧,誰叫自己是個沒原則的人,凡事要懂得變通。

    就在蕭凡吃不住勁兒,打算屈膝下跪時,打量他良久的曹縣丞忽然大笑起來:「他娘的!想不到這小小的江浦縣竟然有如此膽色的人物,老子當這鳥文官,直到今日才算當出點味道來了……」

    蕭凡鬆了口氣,順勢也直起了腰。——幸好!這位縣丞是個豪放派,今兒若碰著個婉約派的,這一跪肯定免不了。

    笑完之後,曹縣丞忽然沉下臉,道:「你說你要餓死在外面了,這話什麼意思?」

    蕭凡苦笑道:「陳家若倒了,草民無處可去,豈不是要餓死在外面?」

    曹縣丞眼中暴射出寒光,冷聲道:「你是陳家的人?」

    蕭凡摸了摸鼻子:「算是半個陳家人吧……」

    曹縣丞冷笑:「你來為陳家求情?哼!這回陳四六帶了多少銀子送本官?五千兩?還是一萬兩?」

    蕭凡看著曹縣丞的表情,心中一沉,看來這回曹縣丞是鐵了心要收拾陳家了,送多少銀子都不管用的。

    蕭凡搖頭,歎氣道:「讓大人失望了,我身上只有十兩銀子……」

    曹縣丞睜大了眼睛:「十兩?」

    蕭凡下意識摀住腰間錢袋,道:「而且這十兩銀子是草民所有的積蓄,草民還指望它雞生蛋,蛋生雞,*蛋蛋無窮匱也,發財致富就靠它了,說實話,草民沒打算把它送給您……」

    曹縣丞臉色越來越沉:「你在戲耍本官?」

    「草民怎敢……」

    曹縣丞的眼睛瞇了起來:「陳四六派你帶了十兩銀子出來,向本官求情?」

    蕭凡惶恐搖頭,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求情已無望,自己若真開這個口,恐怕這位兵痞出身的曹縣丞會一刀砍了自己。

    可是……總要找個話題呀,不然自己無緣無故跑進這官驛來幹嘛?事情不解決,給門口那驛卒的五錢銀子不就白給了麼?陳四六一準兒不會給自己報銷……

    蕭凡張望了一下,然後盯著石桌上的酒罈,立馬福至心靈,然後笑了:「草民見大人,並不一定是來求情,也許……只是純粹想跟大人喝杯酒而已……」

    蕭凡隱隱覺得,或許這個話題能讓曹縣丞滿意,豪放派嘛,沒酒怎麼豪放?電影裡的東方不敗都非常大氣的跟令狐沖喝過酒,這位曹縣丞肯定比東方不敗強。

    曹縣丞楞住了,連他身旁的老僕人也猛然睜開了眼,二人就這樣楞楞的盯著蕭凡,良久無語。

    蕭凡見曹縣丞沒有反應,不由訥訥道:「莫非這酒太貴了,大人捨不得?」

    曹縣丞目光一陣閃動,終於放聲大笑道:「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字,然後曹縣丞盯著蕭凡道:「你小子對老子的脾氣,今日若不請你喝這頓酒,恐怕老子以後在這江浦縣都沒臉做官了,哈哈,不錯,有膽色!」

    說完曹縣丞將頭一扭,對老僕人道:「他要喝酒,咱就請他喝酒!」

    老僕人恭謹的低頭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廂房,接著拿出兩隻大海碗。

    「砰!」

    海碗重重的頓在石桌上。

    蕭凡臉色變了,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艱難的吞了吞口水,蕭凡望向曹縣丞的目光帶著幾分求饒的意味。他沒想到豪放派竟然豪放到這種程度……

    「……可以換個小點的酒杯嗎?」蕭凡小心的朝曹縣丞笑了笑,心虛的用食指和拇指扣成一個小圈兒,可憐兮兮的朝曹縣丞比劃:「草民覺得二錢的杯子挺不錯……」

    曹縣丞「呸」了一聲,然後用鄙夷的目光瞧了他一眼,粗聲道:「二錢的杯子?那是沒卵子的閹人才用的,是爺們兒嗎?用這個!」

    蕭凡兩眼發直的看著石桌上那兩隻足夠裝兩斤酒的大海碗,有種拔腿逃跑的衝動。

    陳家固然要保,可前提是……自己的命更要保啊!

    如果曹縣丞不笑話他的話,蕭凡很想狠狠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可以有很多種方法,攀親戚,拉關係,甚至溜鬚拍馬都可以,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什麼方法都不丟人。

    蕭凡發現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選了最愚蠢的一種方法——跟一個軍隊出身的百戰將軍拼酒。

    群眾的目光是雪亮的,莫非自己真的是個瘋子?

    蕭凡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4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五章 無妄之禍

    前世有句很流行的話,叫「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一句話能流傳網絡數年而不衰,自然有它的道理。

    事實上,蕭凡現在非常認同這句話。聯繫自己剛才的所言所行,裝逼的下場已經擺在了面前。

    老僕人二話不說,拎起酒罈就給兩隻大海碗斟滿了酒。

    白中帶黃的上好谷酒,在冬日的陽光下散發出粼粼波光。

    一隻碗估計能裝二斤酒,如果一口氣喝下去,不出意外的話,蕭凡可能會醉死當場。——這個場景好熟悉,由此引發了蕭凡更深層的思考,穿越前他趴在路邊的草叢裡等著肥羊路過,美美干他一票,為什麼喝了幾口二鍋頭就穿越了?這個問題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啊!難道自己跟酒犯沖,見了它就會倒霉?

    蕭凡扭頭望向官驛的大門,滿臉後悔之色,一句經典的古龍台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你不該來。」

    「可是我已經來了……」

    蕭凡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來了還能走嗎?

    曹縣丞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蕭凡痛得嘴一咧,不由自主便坐了下來。

    「小子,哈哈,不錯不錯,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敢在酒桌上跟老子叫板的,你很有種!老子看得起你!」

    蕭凡快哭了。

    聽聽人家這口氣,多麼的獨孤求敗啊……

    「曹大人,您可不可以當我沒來過……」蕭凡越說越沒底氣,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曹縣丞這麼海派的人,當然沒聽到他在嘀咕什麼。

    在蕭凡驚懼的目光下,曹縣丞哈哈一笑,端起桌上海碗,一飲而盡,毫不講究的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然後用眼神示意蕭凡,該他喝酒了。

    蕭凡歎了口氣,他怎麼也沒想到,今天竟是他「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日子,人已逼到這份上了,怎麼辦?喝吧。

    蕭凡也端起了海碗,用極其悲壯幽怨的目光瞧了曹縣丞一眼,然後一仰脖子,兩斤酒很快入了肚。

    這時代酒的度數並不高,大概只有二三十來度,可蕭凡的酒量本來就不好,一口氣喝兩斤下去,只感覺肚裡跟著了火似的,燒得五臟六腑都痛苦的糾結成一團。

    難受,不是一般的難受……

    腹內熟悉的灼燒感讓蕭凡恍然明白,原來自己上輩子是醉死的。

    曹縣丞見蕭凡如此爽快的喝乾了一碗,愈發高興,他開始對這個文弱的年輕人有了興趣。

    蕭凡卻有苦難言,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兩隻眼珠子連轉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樣直楞楞的盯著曹縣丞,像一尊栩栩如生的蠟像,整個人僵住了一般。

    曹縣丞哈哈大笑,邊笑邊示意身旁的老僕重新斟滿兩隻大海碗,然後使勁拍著蕭凡的肩膀,朗聲道:「你小子不錯,哈哈,將來必是個有出息的,當年燕王征北軍中,多少五大三粗的漢子都不敢跟老子拼酒,想不到你小子一副軟趴趴的模樣,卻比那些軍漢們更有種,哈哈……這狗日的南方之地,總算找著一個合老子脾性的了,來,咱們再……」

    話未說完,卻見蕭凡像災難片裡的自由女神似的,挺直著身子,腦袋使勁往石桌上一栽,「砰」的一聲狠狠撞在石桌上,像個皮球似的彈了幾下,……徹底醉暈了。

    曹縣丞保持著端酒碗的姿勢,爽朗的大笑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嘎然而止,歡快的神情彷彿被冰雪凍上了一般,瞬間凝固……

    良久……

    「這他娘的怎麼回事?」曹縣丞被人踹了一腳屁股似的跳了起來,氣急敗壞的大怒。

    「老爺,他醉倒了……」老僕人站在旁邊半闔著眼,雲淡風輕的道。

    曹縣丞楞了楞,失笑道:「這小子,老子還以為他是個真人不露相的酒中英豪呢,原來是個裝腔作勢的熊包……」

    說著曹縣丞伸手拍了拍蕭凡的肩,蕭凡倒在桌上,像條死魚。

    老僕人蹙著眉,忽然開口道:「老爺,小心有詐!」

    曹縣丞愕然:「有什麼詐?」

    老僕人半闔的眼睛睜開,眼中射出兩道懾人的精光。

    「老爺,南人多狡詐之輩,此人擺出一身膽氣的模樣,孤身前來官驛與老爺喝酒,卻一碗就倒,令人懷疑……」

    「懷疑什麼?」

    「老爺明日要放手整治陳家,可陳家今日卻派了這麼個文弱小子過來,若他因與老爺喝酒而出了什麼意外,甚至……死在這官驛之內,陳家便有了反制老爺的借口,情勢恐會對老爺不利……」

    曹縣丞大吃一驚:「你是說……這小子特意跑到本官面前送死的?」

    老僕人眼瞼又微微垂下:「捨一人之性命,而保舉家之平安,陳家是生意人,這筆買賣並不虧。春秋之時,刺客要離自斷一臂而取公子慶忌之信,近身刺之,老爺焉知此人無要離之勇?」

    「他娘的!沒那麼邪乎吧?這小子病蔫蔫的像只瘟雞,怎麼看都不像死士啊……」

    「是與不是,不如把人弄醒,老爺慢慢訊問便知。」

    曹縣丞狠狠拍了拍大腿,眼中露出一抹凶光。

    「陳四六,老子還沒動你,你倒先動起老子來了,咱大明商戶的膽子都被養得這麼肥了麼?」

    …………

    …………

    蕭凡醒來時已是下午了。

    眼還沒睜開,蕭凡便捂著腦袋呻吟了一聲。

    酒,真不是個好東西!

    特別是那種被人逼著喝下去的酒。

    蕭凡歎了口氣,緩緩睜開眼,視線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然後他便看見曹縣丞那張虯髯大臉離他的腦袋不到一尺,正朝著他猙獰的冷笑,他的手中,一柄尖利的牛角剮刀正冒著點點寒光。

    「啊——你,你……要幹什麼?」蕭凡驚恐萬狀。

    「說!」曹縣丞暴聲大喝。

    「說……說什麼?」蕭凡大愕。

    「快說!」

    「說什麼?」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老子一刀宰了你!」曹縣丞的語氣活像劫道的棒老二。

    蕭凡快哭了:「曹大人,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想說,說什麼都行,可是……您到底要我說什麼啊?」

    今天絕對不是蕭凡幸運日。

    蕭凡的心跳得老高,蒼白的俊臉冷汗不停的淌,可他卻不敢抬手擦。

    當官的陰險啊!不論古今,當官的都是那麼黑。前一刻還在一起親親熱熱的喝酒,下一刻立馬翻臉不認人,蕭凡心中萬分悲涼,同時亦悔恨無比。

    好好的幹嘛去趟陳家這趟渾水呀?陳家是死是活與自己何關?煩惱皆因強出頭,更讓人不甘的是,蕭凡剛出頭便被人一碗酒給放翻了,這實在是件不長臉的事。

    曹縣丞那張毛茸茸的虯髯臉愈發猙獰了。

    「他娘的!不見棺材不落淚,老子先一刀宰了你,然後去找陳四六問個究竟!」

    說罷牛角剮刀高高舉起,眼看就要對著蕭凡的胸膛刺下去。

    蕭凡大急,帶著哭音說了一句前世馮導的經典台詞。

    「大人慢著!慢著……我們剛剛一起吃過飯的,你還記得嗎?」

    曹縣丞:「…………」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4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六章 細說利弊

    費了好一番口舌之後……

    「如此說來,你不是來自殺的?陳四六也不會利用你來做文章?」曹縣丞瞪著蕭凡,眼中殺意未褪。

    自殺?

    這個時代當官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蕭凡長長歎息:「大人實在是目光如炬……事情其實沒有那麼複雜。」

    「那你跟老子才喝了一碗酒就趴下是什麼意思?不是算計老子?」

    蕭凡只覺得胸腔中有股悲憤的情緒在蔓延:「大人,酒量小是天生的……罪不至死啊!」

    曹縣丞楞了楞,然後慢慢收回了快抵到蕭凡胸口的尖刀。

    蕭凡鬆了口氣。

    「你是陳家什麼人?」曹縣丞終於想到這個很重要的問題。

    蕭凡恢復了慣有的溫文微笑,面孔卻帶著幾分餘悸:「草民再自我介紹一下,在下蕭凡,乃陳四六未來的女婿。」

    「什麼?你就是陳家的那個窩囊姑爺?」曹縣丞吃驚道。

    蕭凡苦笑,連剛到江浦不到兩天的縣丞都知道自己,看來自己的名氣果真不小。

    姑爺就姑爺吧,還非得在前面加上「窩囊」二字,都八品官兒了,不知道修點口德嗎?

    「大人實在是……直爽磊落。」

    曹縣丞哈哈大笑:「本官以前是行伍之人,不懂怎麼端官架子,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不像你們南人說句話還繞老半天圈子,好吧,就算剛才本官冤枉你了。你今日來找本官究竟有何事?」

    蕭凡笑了笑,忽然抬頭盯著曹縣丞,道:「草民斗膽,想請大人放陳家一馬。」

    曹縣丞點點頭,漸漸收起了笑容,看似粗獷豪邁的臉上一抹精芒飛逝而過。

    「本官為何要放過陳家?就因為你跟本官喝了一碗酒?」

    蕭凡猶豫了一下,道:「大人請恕草民冒犯,說一句妄自揣度的不敬之語……」

    「你說。」

    「大人初來江浦便拿陳家開刀,其目的,恐怕不僅僅是洩憤吧?」

    曹縣丞聞言眉梢微微一跳,隨即不動聲色道:「不是洩憤是什麼?」

    蕭凡微笑道:「若不僅是為了洩憤,那就是為了立威了。」

    曹縣丞一驚,眉梢再次跳了一下,很快恢復常態,只是一雙眼睛漸漸瞇了起來。

    曹縣丞冷笑:「這江浦縣倒真是古怪,商戶的兒子敢打朝廷命官,陳家的窩囊姑爺卻是個真人不露相的高人,老子堂堂八品縣丞,整個江浦縣除了黃知縣,就是我最大了,你說說,我還需要向誰立威?」

    蕭凡歎息道:「二老爺若要立威,當然是立給大老爺看了,草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好歹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草民第一眼看到大人,就覺得大人您是一個非常有上進心的人……」

    曹縣丞臉色漸漸陰沉,望向蕭凡的目光厲色愈盛。

    「就算本官要立威,跟陳家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陳家是江浦富戶,也是低賤的商戶,有錢而無勢,對大人來說,拿陳家開刀是最合適的選擇,大人要弄死陳四六,跟捏死一隻臭蟲一樣容易……」

    曹縣丞楞了一下,感慨道:「……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形容自己的岳父,真狠啊!」

    蕭凡面色微赧,他對陳家確實沒多少好感,所以言語間也沒見絲毫恭敬。

    但不喜歡歸不喜歡,求情還是要求的。

    「……大人初任江浦縣丞,手下一無人脈,二無根基,若換了旁人,自然是老老實實在知縣手下辦差,可大人與旁人不同……」

    「有何不同?」

    「草民聽說大人曾是燕王殿下麾下的百戶將領,燕王殿下對大人賞識有加,故累軍功而遷文官,大人身後站著燕王這樣高不可及的大人物,怎肯甘心在黃知縣的手下低眉順目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縣丞?所以,大人初來江浦便欲拿陳家開刀,自然是有原因的,正所謂殺雞儆猴,陳家再有錢,只是一戶低賤的商賈之家,除之不會引起別人的詬言,同時卻可以向黃知縣示威,讓江浦縣衙內的大小官吏差役對大人心懷敬畏,大人以後施政自可任意而為,少了許多掣肘,甚至可以拉起自己的班底,在江浦縣內與黃知縣分庭抗禮……」

    還有一些猜測蕭凡沒敢說出口,略知明朝歷史的他,知道如今燕王正是覬覦皇位,蠢蠢欲動之時,只待朱元璋一死,他或許便要打著「靖難」的旗號,行那篡位之事,此時將曹毅安排在離京城應天府旁數十里的江浦縣做一個小小的縣丞,其目的或許是把曹毅當成一顆釘子,牢牢的釘在京城後方,以備來日有大用,曹毅一來江浦就忙著立威奪權,想必也是為燕王將來起事做準備。

    不過這話卻是打死也不能直說的,真說出來了,曹毅肯定會不顧一切的殺人滅口。事關奪嫡爭位,任誰也不會容許一個草民知道這個驚天的秘密。

    饒是如此,曹縣丞仍被蕭凡的這番話震驚了。

    蕭凡說的沒錯,曹毅確實存著借除去陳家向黃知縣示威的想法,他想用陳家的下場來告訴黃知縣,自己是何等的強勢,識相的話就別惹自己。

    這番作為自然瞞不過黃知縣,不過曹毅並不在乎,來江浦上任之前,他已打聽清楚,黃知縣身後的靠山原本是應天府府尹張承憲,可在朱元璋執政時期,明朝的官員過的日子卻是朝不保夕,特別是胡惟庸,藍玉謀反案被挖出來以後,朱元璋大索朝堂,天下官吏近半被牽連進去,黃知縣所一直倚靠的張府尹很不幸也被牽連下了大獄,也就是說,黃知縣的靠山已經倒了。

    官場之上沒了靠山,實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所以曹毅這個原本屬於知縣下屬的八品縣丞也敢打起了知縣的主意,他拿陳家開刀,向黃知縣立威,卻並不怕黃知縣知道,原因自然很清楚,他的身後站著當今皇帝的第四子,燕王朱棣,如此牛逼的大人物做自己的靠山,就算行事張狂一些,旁人也不敢說什麼的。

    別人看穿了曹毅的意圖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介小民蕭凡都能看穿,曹毅感到有些挫敗。

    「難道本官的城府這麼淺,做什麼事都已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了?」曹毅苦笑,又像是自嘲。

    蕭凡微微垂下眼瞼,細聲道:「大人菲薄了,草民只是妄自揣測上意,中與不中,全在大人一念之間,大人說不是,那便不是了。」

    「既然你說本官打算立威,那本官為何要放過陳家?」

    「大人,陳家雖是低賤商戶,可陳家的存在對整個江浦縣還是有很大意義的,陳家在江浦縣經營多年,店舖眾多,無論縣衙還是民間,都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當今聖上倡農而惡商,商戶的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陳家若倒了,江浦縣內的大小商戶必會人人自危,屆時城內商舖若因害怕朝廷抑商而關門歇業,米店不敢賣米,布莊不敢賣布,城內百姓因此而產生恐慌情緒,任此發展下去,百姓們也許會對大人除去陳家的舉動多有不滿,大人初來江浦,正是一展抱負之時,怎可因陳家而陷自身官聲清名於泥濘之地?區區一個陳家,不值得大人付出如此代價,草民為大人官聲前途計,故而斗膽直言,請大人思量。」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5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七章 化解危機

    蕭凡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曹毅摸著毛茸茸的下巴沉吟許久,然後不時抬眼瞟了瞟蕭凡,目光中的含義很複雜,蕭凡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眼皮直跳,不知道這位縣丞大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只好強擠出笑臉,神態恭謹的站立一旁。

    該說的話已經說了,也許這番話有點牽強,可道理還是沒錯的,就看這位縣丞大人如何取捨了,若他還是打定主意要滅了陳家,蕭凡決定……回去趕緊收拾收拾,逃出去算了。

    陳家上下人人看不起他這窩囊姑爺,大難臨頭,他可沒打算跟著陳家一起倒霉,正所謂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毫無意義的陪著別人殉葬,對大丈夫來說,當然是不能為的。

    官驛二進的院子內,冬日的寒風不時呼嘯而過,院中的老槐樹下,三人動也不動,沉默無聲。一片枯黃的樹葉搖曳著飄落下來,輕輕落在樹下擺放著酒菜的石桌上。

    蕭凡艱難的吞了吞口水,他覺得很緊張。

    權力是個好東西,任他說得天花亂墜,可最終還是不得不老老實實站在曹縣丞面前,等待著這位縣丞大人最後的決定,他的一句話,可以定人生死。

    這還只是個最末等的八品官兒呀……

    蕭凡忽然對權力有了一絲渴望,如果,自己也有這種一言定人生死的權力……

    良久,曹縣丞饒有興致的打量了蕭凡幾眼,忽然大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陳家若倒,本官的名聲也許會跟著受牽連,背後被百姓戳脊樑骨的事兒,本官可不願幹,殺敵八百,自損一千,於兵家而言,這是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蕭凡心頭一喜,這曹縣丞倒也不是不講道理。

    曹縣丞似笑非笑,盯著蕭凡道:「可是……就像你說的,本官欲在這江浦官場上立威,若不拿陳家開刀,這立威還怎麼立?」

    曹縣丞的眼神有點怪異,好像在試探著什麼。

    蕭凡想了想,笑道:「大人什麼都不必做,已經是最好的立威了。」

    「哦?此話何意?」

    「大人,您的背景,相信縣衙內的官吏們都已打聽清楚,您是什麼人,您背後站著什麼人,他們早就知道,該害怕的會害怕,該敵對的還是會敵對,大人何必還要立威?此舉實有畫蛇添足之嫌……」

    抬起眼,蕭凡注視著曹縣丞,緩緩道:「拳頭,只有在未打出去的時候,才最具有威懾力,一旦打出去,力道再大,別人也不會再害怕了。大人亮出拳頭,蓄力而不發,相信縣衙上下誰也不會願意當這第一個挨揍的人,大人的威嚴,無形中便立了起來。可是大人若拿陳家開刀,不論手段多麼狠厲,在縣衙的各位老爺們心中,大人亦不過如此,旁人失了畏懼之心,此舉倒落了下乘……草民這點淺陋見識,讓大人見笑了。」

    曹縣丞靜靜的聽蕭凡說完,眼中漸漸露出奇異的色彩,想了想,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錯,真不錯!想不到這小小的江浦縣竟是臥虎藏龍之地,本官算是長見識了!你真是陳家女婿?你有此等見識,怎麼會……」

    曹縣丞說到一半便住了口,不停的搖頭歎息,似乎在為蕭凡不值。

    蕭凡揉著鼻子,心裡有點不高興了。為什麼一提到自己是陳家女婿,都是這副表情?好像是我自甘墮落似的,我做別人家的上門女婿,關你們什麼事?我就喜歡做吃軟飯的小白臉,不行嗎?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曹縣丞忽然問道。

    蕭凡拱手長揖道:「草民蕭凡。」

    曹縣丞點了點頭,蕭凡知道,從這一刻起,這位曹縣丞才算對他真正有了印象,在曹縣丞心裡,他是蕭凡,有名有姓,不再是「陳家姑爺」這個代號。

    曹縣丞盯著蕭凡半晌,然後正色道:「罷了,如你所願,陳家那小子冒犯本官的事兒,本官不追究了,這就像搖骰子,陳家贏了我一把,我又贏回陳家一把,兩兩相抵,下一把本官做莊,咱們重新玩過便是。」

    蕭凡鬆了一口氣,朝曹縣丞感激的笑了笑,躬身長揖道:「草民代陳家多謝大人深明大義。」

    曹縣丞擺了擺手,笑道:「狗屁大義!老子是覺得現在收拾陳家有點不劃算而已,回去叫陳四六給老子小心點兒,下次別再犯到老子手上。」

    蕭凡擦汗,給你桿子不知道順著爬,這人當官當得未免太沒技術含量了……

    蕭凡急忙應是,語氣神態分外恭謹。

    曹縣丞饒有興致的打量蕭凡,半晌才悠悠道:「陳家雖說躲過了一劫,可保得了這次不一定保得住下次,你這姑爺能當得了多久?難道沒給自己做個長遠的打算麼?我看你也不像別人所說的那般窩囊,敢一個人來我面前為陳家分說,單只這份膽識已是平常人所不能及的,我大明的商戶畢竟只是低賤之民,你又何必寄人籬下做那萬夫不恥的商戶女婿?」

    蕭凡一臉淡然的微笑:「做個窩囊姑爺有何不好?陳家供我吃,供我穿,每月還給我發例銀,過不了多久,還能白得一漂亮媳婦兒,這麼愜意的姑爺,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曹縣丞瞠目結舌,良久,這才歎道:「我算是知道什麼叫胸無大志了……」

    想了想,曹縣丞忽然驚覺道:「咦?不對!你為陳家求情,你大可把剛才那番話直接說出來便是,可你為何還跟老子喝酒,而且一喝就醉,在桌子上趴了老半天,繞這麼大個彎兒到底什麼意思?」

    蕭凡也楞了,是啊,我直接跟他說事兒不就完了麼?幹嘛跟他喝酒?而且一喝就醉……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幹嘛繞這麼大的彎子?

    蕭凡糊塗了半天,這才一跺腳,悲憤道:「草民那不是隨口一說麼?誰叫您硬要我一口氣兒喝兩斤酒的,草民要換個二錢的杯子,大人您死活不讓……」

    曹縣丞愕然:「…………」

    …………

    …………

    恭敬的施禮之後,蕭凡離開了官驛。

    老僕人盯著蕭凡的背影,湊近曹毅的耳邊,輕聲道:「老爺,憑他這幾句話,您就這麼輕易放過陳家了?」

    曹毅瞇著眼,輕輕笑了笑:「他那番話當然不能令我改變主意,可是,他的話卻給我提了個醒兒,此處是江南之地,正如他所說,我一無根基,二無人脈,若剛上任就把陳家給滅了,動靜未免太大,此地離京師甚近,若傳到有心人耳中,恐怕會給殿下添許多麻煩,罷了,暫時放一放吧,一個陳家而已,收不收拾,無關大局……倒是這個姓蕭的小子,呵呵,有點意思……拳頭只有在未打出去的時候,才最有威懾力,嗯,這話倒是頗有道理……」

    **********************************************

    陳家的危機解除了。

    蕭凡回到陳府,當著陳四六的面,將這事隨意的說了幾句,整個陳府瞬間沸騰起來。

    蕭凡受到了如同凱旋英雄般的厚待。

    俗話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刺史。陳家得罪了新任縣丞的事,早已傳遍陳府上下,陳家上到主人,下到雜役僕人,這兩天都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官差忽然拿著鐵鏈枷鎖上門,將府內上下一干人拿進大獄,陳家從此在江浦縣銷聲匿跡,不復存在。

    心理上的恐懼最令人煎熬,就在陳府上下幾近絕望的時候,沒想到平日看起來窩囊懦弱的瘋子姑爺卻孤身一人進了官驛,為陳家求情,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曹縣丞放過陳家的,可結果卻是顯而易見,陳家終於平安無事了。

    破一個死局其實並不像想像中那麼難,投其所好,細說利弊,這個局自然就破了。

    這世上很多事情銀子搞不定,但幾句說到點子上的言語卻可以輕鬆化解。

    蕭凡的運氣不錯,他在適當的時機,說了適當的話,陳家無事了。

    蕭凡在前堂,用一貫淡淡的語調,告之事情的結果後,無視陳家父女或驚愕或感激的目光,雲淡風輕的轉身走了出去。

    前堂外,陳管家的腮幫子仍舊高高的腫著,不過望向蕭凡的目光明顯多了幾分敬畏,蕭凡走過他身邊時,向來對蕭凡沒有好臉色的陳管家,居然向蕭凡躬了躬身子,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畢恭畢敬的目送蕭凡回了臥房。

    一臉淡然的蕭凡其實心裡還是很得意的。

    「金麟豈是池中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這是蕭凡對自己的評價,很客觀,但兩句詩貌似有點不搭旮……

    蕭凡回到臥房後,陳府馬上在大門口放了一串又長又響的鞭炮,其中的含義不言而明。自然是慶祝陳府上下死裡逃生,避過了一劫。

    而陳府的那位窩囊姑爺……

    沒有誰再敢用「窩囊」二字形容他了。孤身一人進官驛,在曹縣丞面前為陳家求情,終於令曹縣丞改變了主意,放了陳家一馬,可以說是「挽狂瀾於即傾」的英雄式人物,這樣有勇有謀的事情,窩囊的人能幹得出來嗎?

    所以,陳家的姑爺是個有本事的姑爺,有事實為證。

    此後幾日,蕭凡忽然發現自己在陳家的地位莫名其妙高了起來。

    人都是勢利的動物,有本事的人不論在哪裡都能得到別人的尊敬和追捧。

    蕭凡的生活無聲無息間發生了變化。

    看到的鄙夷目光越來越少了,看到崇拜討好的笑容多了,每日的飯菜肉多了,月例銀子也由五錢漲到了一兩。就連平日裡從不拿正眼看他的丫鬟們,如今也驚喜的發現,原來咱家姑爺竟是如此英俊秀朗,於是,丫鬟們看到蕭凡後,面色羞澀,眼泛春情的也越來越多了……

    如果吃白食也算一種事業的話,蕭凡無疑迎來了事業的上升期。

    蕭凡面無愧色的接受了這種變化,他覺得自己是個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享受高待遇,自然是無可厚非的。

    至於蕭凡怎樣說服曹縣丞放過陳家,陳府的下人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討論得多了,各種各樣版本的傳言也多了。

    有的說蕭凡其實是曹縣丞出了五服的親戚,所以在曹縣丞面前面子甚大,放過陳家自然順理成章。

    也有的說蕭凡見了曹縣丞後突然發了瘋病,拿刀子抵著曹縣丞的脖子,曹縣丞害怕之下,不得不放過陳家……

    …………

    …………

    聽到這些傳言,蕭凡只好苦笑,同時對陳府下人們瘋狂的想像力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敬佩。

    不過蕭凡知道,必須出來闢謠了,不然若任由別人猜來猜去,傳言只會越傳越瘋狂,若傳到曹縣丞的耳中,恐怕那位貌似豪邁的縣丞大人會忍不住抄刀上門宰了自己。

    所以陳家姑爺開始了說書,他把說服曹縣丞的過程編成了段子,分出了章回,開始在陳府的前院側花園內擺起了攤子撈外快,想聽陳家姑爺說書的下人們,只消花上五文錢,就可以在花園內佔個位子,聽姑爺娓娓而道說服曹縣丞的驚心動魄的過程。

    這筆生意實在是個雙贏的好主意。

    下人滿足了好奇心,蕭凡賺了錢,皆大歡喜。

    「啪!」驚堂木大拍,今日的說書開始了。

    「……上回說到,蕭姑爺智闖官驛,曹縣丞折節下交。」

    「……好一個曹縣丞!只見他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

    「正所謂『識遍天下縣丞,心中自然**』……」

    「二人一見,惺惺相惜,激動之下,稀里嘩啦就斬雞頭燒黃紙,結拜為異姓兄弟……」

    「哇——」下人們嘩然,悠然神往。

    一番胡遍亂造的鬼話說完,蕭凡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望著周圍密密麻麻張大了嘴的下人們,斯文的微笑:「好聽嗎?」

    下人們猛點頭。

    「意猶未盡對吧?」

    下人們繼續猛點頭。

    蕭凡高興的笑了,笑容有點壞壞的味道:「以上內容純屬虛構,故事講完了,該幹嘛幹嘛去,散會!」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5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八章 陳氏先祖

    別人紛紛猜測他是怎麼說服曹縣丞的,蕭凡當然不能明說,有些話稍微說深一點,就必然會涉及到燕王奪嫡上面,這個話題太敏感太要命了,稍稍觸及都不行。朱元璋現在還活著,燕王朱棣不敢露出絲毫反相,至於他為什麼要將曹毅這個軍中百戶轉行成文官,又鑲在離京師應天府數十里之近的江浦縣當一個小小的八品縣丞……

    好吧,蕭凡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是區區一介草根小民,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絕對不能說,會要命的。

    穿越時日久了,蕭凡漸漸發現,原來穿越者的優勢並不太明顯,哪怕有點未卜先知的本事,身為草根小民,他也沒資格去玩這個屬於大人物之間的遊戲。

    還是做個觀眾吧,蕭凡美美的打算著,也許有點不思上進,可這種態度是最安全的。

    蕭凡願意做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至少目前這個階段,他還沒產生什麼很過分的想法。

    朱元璋,燕王,朝廷,這些對他來說,還是很遙遠很陌生的名詞,他只是個凡人,在人世間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看天際雲卷雲舒。

    蕭凡可以假裝不知道朱棣將曹毅安插在江浦縣的用意,但陳四六卻不能假裝不知道蕭凡救了陳家,身為家主,而且是個以賺取銀子為目的的商賈之家的家主,別人欠了陳四六的債,陳四六會愁得睡不著覺,同樣的,陳四六若欠了別人天大的恩情,他照樣也會愁得睡不著覺。

    商人信奉的是「無利不起早」,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可若別人將天大的回報預先付給了陳四六,陳四六未免更加心驚膽跳。——這要自己付出多高的風險才能對得起這樣的高回報?

    陳家的危機解除三天了,陳四六也失眠三天了,早起照鏡子,陳四六頹喪的發現,自己居然瘦了,以前富態得像個肉球般的豐滿身材,竟然無聲無息的癟了下去。

    這簡直是個悲劇。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陳四六一直認為這話太誇張了,泉都湧給蕭凡了,自己還剩什麼?那還不如被曹縣丞滅家得了。

    可不給又不行,身為精明的商人,雖然不知蕭凡用了什麼法子說服了曹縣丞放過陳家,但陳四六隱隱覺得,那位新來的縣丞大人也許對蕭凡的印象不錯,印象差的話蕭凡肯定說服不了他。蕭凡救了陳家,若自己對他一點表示都沒有,傳到曹縣丞耳中,陳家有好果子吃嗎?

    於是,問題又繞回來了。——該給蕭凡一個什麼樣的回報呢?這個度可不好拿捏呀。

    把女兒嫁給他?——考慮考慮。

    家產分他一份?——這個……如果他不提,自己就假裝不知道。年輕人還是上進一點的好,不能坐享其成。

    月例銀子多給他一點?——這倒是可以。

    陳四六望著鏡中日見憔悴的自己,終於咬了咬牙。

    「來人,叫蕭……賢婿來前堂見我。」

    當蕭凡一臉淡然的走進前堂時,陳四六早已恢復了以往笑瞇瞇的憨厚模樣,肥肥的身子被太師椅的紅木扶手擠壓得變了形,一圈又一圈,就像廣告裡的固特異輪胎似的。

    陳四六正瞇著眼睛欣賞一幅字畫,不時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彷彿深陷字畫的意境中不能自拔。

    蕭凡皺了皺眉,他很討厭陳四六這副模樣。

    因為他碰巧知道,陳四六其實是個文盲,除了帳本上的數字外,其他的字一概不識。

    文盲擺出這副附庸風雅的模樣就有點噁心了。

    陳四六猛然睜開眼,好像剛看到蕭凡進來,於是笑吟吟的招手道:「賢……婿快來看,呵呵,我剛從墨林軒買來一副先祖的真跡,這是陳家的傳家寶啊,身為陳氏後人,怎能讓它流落外人之手?祖宗保佑,終於讓我買到了……奶奶的!花了我一百兩銀子,一點折扣都沒打,墨林軒的老周真是個黑心的王八蛋……」

    最後一句話充分暴露了陳四六的商人本質。

    不過陳四六這種守孝的精神卻是為人子者的典範。

    蕭凡聞言不由肅然起敬:「不知岳父大人的先祖是哪位高賢?」

    陳四六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芒,然後故作驚訝道:「我陳家的先祖你都不知道?賢婿啊,我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為人子者不可數典忘宗,記住了,陳家的先祖乃初唐時的陳子昂,人稱拾遺先生,呵呵,賢婿啊,我陳家也算是名家之後了……」

    蕭凡大吃一驚:「陳子昂是令先祖?真的嗎?啊!這可真是久仰了……小婿能做陳家的女婿,實在是無上榮光,不知岳父大人可否將族譜借小婿瞻仰一番?陳子昂是您祖上哪一代的先祖?」

    「這個……」陳四六肥臉一窒,然後迅速浮上一抹尷尬之色:「咳咳……族譜我忘記擱哪兒了……反正他是我祖宗沒錯!咱們還是先來瞻仰一下先祖的真跡吧……」

    蕭凡立馬露出明悟的神色。

    明白了,老丈人這是頂著個陳姓亂認祖宗呢,這種行為相當於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跟前世的高麗棒子頗有相似之處,一樣的無恥。

    不過陳四六的心理蕭凡能夠理解,人有了錢就會生出很多高層次的想法,找個名人做祖宗是很正常的,名利雙收嘛,連洪武皇帝朱元璋都不能免俗,開國之後死乞白賴的硬說宋朝的朱熹是他祖宗,全國人民對老朱很無語……

    蕭凡有點懷疑,是不是明朝初年的人都有亂認祖宗的毛病?這算不算一種時尚潮流?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是不是也趕個時髦,翻翻歷史書,看哪位蕭氏名人適合當自己祖宗,西漢蕭何?還是南院大王蕭峰?

    蕭凡很厚道的沒去揭穿陳四六,人家哭著喊著非要認名人做祖宗,自己也不好攔著不是。畢竟人家好這一口……

    陳四六面帶得色的將手中的「先祖真跡」緩緩朝向蕭凡,泛著淡黃的古色竹紙上,幾行龍飛鳳舞的行草躍然而現,蕭凡不由心神一凝,這可是古董啊,活了兩輩子,總算第一次見到古董長啥樣了,蕭凡有點小激動。

    蕭凡微微彎下腰,細心的觀賞著紙上散發著淡淡墨香的字跡,陳四六小心翼翼的高高舉著,不無炫耀之色的大聲念著紙上的詩句,聲情並茂之至:「『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此乃先祖親筆所書,其憂國憂民之情操,吾身為拾遺先祖後人,思來仍忍不住愴然而涕下啊……」

    蕭凡愈發肅然起敬,仔細看了一會兒,這才直起身子,由衷的誇讚道:「岳父大人的感情真豐富啊,不過……」

    「不過什麼?」

    「少了兩個字啊,岳父大人……」蕭凡面帶異色道。

    「少……少了兩個字?」陳四六愕然:「什麼意思?」

    蕭凡望向陳四六的眼神有點複雜:「『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是幾個字?」

    「二十二個字。」陳四六飛快的答道,算數方面他很有天賦。

    「您再數數這幅字,上面有幾個字?」

    陳四六一驚,翹著粗如蘿蔔的手指,來回數了好幾遍。

    「二十個。」陳四六肥臉狠狠抽搐了幾下,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蕭凡點頭誇讚道:「岳父大人真聰明,……所以,它少了兩個字。」

    「……莫非先祖故意少寫了兩個字?」陳四六臉色有些難看了,可提的問題仍不失天真爛漫。

    蕭凡緩緩搖頭,用幾分可憐的目光看著陳四六,他是認真的人,愛岳父,但更愛真理。

    「咳,事實上……」蕭凡瞟了陳四六一眼,一本正經道:「這上面寫的確實是一首詩,不過與令先祖沒什麼關係,它有個名字,叫『靜夜思』,作者不姓陳,姓李。」

    「靜……靜夜思?何謂靜夜思?」陳四六一臉懵懂,肥肥的老臉微微出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啊岳父大人……這首詩五歲的孩童都背得的。」

    陳四六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悶棍似的,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識字?」陳四六滿臉驚愕。

    「略懂。」蕭凡矜持的道。

    良久……

    「狗日的老周,騙了老子一百兩銀子!」陳四六肥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的大聲咆哮。

    蕭凡望著歇斯底里的陳四六,目光滿含同情。

    沒文化真可怕。

    痛罵半晌,陳四六撲上前將手中的「先祖真跡」刷刷刷撕了個粉碎,然後捂著胸口滿面痛苦的坐了半天,這才悠悠歎氣道:「賢婿啊……」

    「小婿在。」

    「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好。」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6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十九章 許願神燈

    陳四六的臉變得很快,不愧是商人,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過硬,剛才被騙的事情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似的,提起正事的時候,他的臉上馬上恢復了以往和善憨厚的笑容,看起來令人倍兒有安全感。——陳家龐大的家業就是靠他這張憨厚的肥臉混來的。

    「賢婿啊,你今年多大啦?」陳四六堆著笑臉,跟蕭凡拉起了家常。

    「小婿今年十九,已近弱冠了。」蕭凡回答得很有禮貌。

    「十九……明年該行冠禮了,開春以後,我便帶你去陳家祠堂,請縣裡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學究,熱熱鬧鬧的給你辦一次行冠大禮。」陳四六親熱的說道,邊說還邊拉起了蕭凡的手,不住的摩挲,摸得蕭凡渾身雞皮疙瘩一層又一層。

    這人什麼毛病?說話就好好說,幹嘛非得拉著手說?還摸來摸去的,惡不噁心?

    畢竟是長輩,蕭凡不能太拂他面子,只好任他吃自己的豆腐,還不得不擠出一臉難看的笑容。

    「多謝岳父大人,小婿感銘五內。」蕭凡嘴上感激,眼睛卻盯著被陳四六抓著的手,忍著噁心看著陳四六不住的摸啊摸啊……

    陳四六渾然不覺,仍親熱的道:「賢婿啊,你雙親走得早,幸好當年你父與我定下了這門親事,否則這世上就剩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多麼淒涼……」

    摸啊摸啊……

    陳四六越說越動情,眼眶很快泛了紅,語聲哽咽:「……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父親去了,可我還在,岳父如父,可惜我這幾年一直在外奔波,對你殊乏照料,賢婿啊,為了這個家,我對你太過疏忽,你不要怪我才是……」

    摸啊摸啊……

    蕭凡趕緊一副情動的模樣,順勢抽回自己的手,長揖道:「岳父大人言重了,陳家肯收容我,已是天大的恩情,小婿一直銘記在心,常思湧泉相報,怎敢責怪您呢。」

    商人果然是商人,連感情都是先見效益再投資,蕭凡對這位岳父又多了幾分瞭解。若非他幫著陳家解決了這次危機,恐怕陳四六早已毫不憐憫的將他趕出府了。

    陳四六歎息,又一把抓過蕭凡的手,摸啊摸啊……

    「這次陳家得罪了曹縣丞,多虧賢婿斡旋遊說,才免了陳家滅門之危難,陳家上下對你實是感激萬分……賢婿啊,我真不知該如何感激你才好,畢竟已是一家人,你不妨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只要陳家有的,我都願給你!」

    看著蕭凡有些呆楞的表情,陳四六又補充了一句:「……不論是人是物,都可以,你是我最看重的女婿啊!」

    陳四六將「女婿」二字咬得非常重,這樣的暗示簡直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是的,陳四六忽然想通了。

    把女兒嫁給這個窮小子,其實也不錯。

    陳四六這樣想的出發點當然不是因為當年的承諾。

    曹縣丞雖說已放過了陳家,但他心中對陳家必然還是有些芥蒂的,官員都好面子,一個低賤的商戶之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踹了朝廷命官一腳,這個面子丟得可不小,儘管蕭凡不知用什麼辦法勸住了曹縣丞,可這位二老爺心頭的火卻不是一天兩天能壓下去的,此時若不趕緊以低姿態拉攏討好蕭凡,向那位縣丞大人釋放善意,萬一哪天曹縣丞不爽了,又拿陳家開刀怎麼辦?

    一想到那位曹縣丞後面站著的燕王殿下,陳四六就頭皮發麻,那豈止是靠山呀,簡直是喜馬拉雅山脈了,這樣的大人物對陳家生了怨隙,等於是在陳家人頭頂上懸了一把鬼頭大刀,隨時都有可能掉落下來。

    所以說,在陳四六的心裡,陳家目前還是沒有度過危險期,這個時刻,拉攏蕭凡是最好的選擇。

    曹縣丞能買蕭凡的面子,放過陳家,這其中的過程雖然外人不知,但陳四六可以肯定的是,蕭凡必然在曹縣丞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與曹縣丞溝通無門的情況下,僅憑這一點,說什麼都得拉攏蕭凡,把女兒嫁給他都無所謂,——再說了,女兒本來就是他的。像

    在這種心理下,陳四六坦然的開始稱蕭凡為「賢婿」,並且向他釋放出非常明顯的暗示,——只要你大膽開口,「女婿」這個稱呼,可以實至名歸的。

    陳四六的暗示很快起了作用。

    蕭凡聞言眼睛頓時亮了:「什麼都可以要?」

    陳四六點頭,望著蕭凡欣慰的笑,目光中一道狡猾的精光飛快消逝

    「什麼都可以,只要陳家有的,不論是人是物,我絕不吝嗇。」

    蕭凡高興極了,瞧著陳四六胖乎乎的身子也格外順眼起來,陳四六的形象漸漸高大,就像……就像一盞阿拉丁神燈……

    如果陳四六沒意見的話,蕭凡真想上前去擦一擦他那圓滾滾的肚子……

    多麼可愛的胖岳父呀!

    現在這盞神燈遞給他一張蓋好了章的空白支票,牛逼烘烘的讓他隨便填數字,財大氣粗得一塌糊塗。

    蕭凡不淡定了,他有種幸福的暈眩感,這種感覺就像買彩票中了頭獎。

    該管岳父大人要什麼呢?

    家產?不行!估計陳四六不但馬上會反悔,而且還會當場翻臉,蕭凡已經見識過他變臉的速度了。

    田地?房子?商舖?這些都是陳四六的命根子,蕭凡估計他寧願選擇把自己身上的命根子割下來送他,也不願將這些跟銀子有直接關係的寶貝送出去。

    想來想去,蕭凡由興奮慢慢變成頹喪,他覺得這位阿拉丁燈神很不夠意思,貌似什麼都可以要,細細一想,卻什麼都不能要,開出的那張空白支票簡直連廁紙都不如。

    蕭凡長長歎了口氣,忽然眼睛一亮,彷彿想起了什麼,接著他開始有點忸怩起來,目光中流露出一道亮晶晶的光芒。

    「岳父大人,真的什麼都可以要嗎?」

    「當然!」

    陳四六眼中飛快閃過一抹喜色,攏在袖中的肥手緊緊攥成了拳頭,說,快說啊!只要你開口,鶯兒馬上就可以跟你成親!

    在陳四六期待的目光下,蕭凡舔了舔嘴唇,非常羞澀的道:「如果岳父大人不反對的話,小婿想……」

    「你想要什麼?」陳四六聲音有點發顫。

    「小婿想……能不能把上次門敬的銀子給報銷了?」蕭凡俊臉有點發紅,忸怩得像個等待流氓非禮的粉頭。

    「啊?」陳四六傻眼。

    沒得到燈神的回應,蕭凡只好耐心的解釋道:「就是上次啊……我進官驛找曹縣丞啊……門口的驛卒不認識我啊……我只好塞給他五錢銀子,他才放我進去啊……」

    蕭凡小心翼翼的看了陳四六一眼:「……這五錢銀子是小婿私人掏的腰包,荀子《勸學》篇說:不積硅步,無以至千里……小婿就那麼一點可憐的積蓄,五錢銀子雖然不多,可在小婿眼裡,卻是一筆天文數字,岳父大人能不能把這筆天文數字報銷了?」

    「…………」

    陳四六臉色鐵青,捂著胸口喘粗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蕭凡納悶了,不過五錢銀子,至於這樣麼?看來人越有錢越摳門兒,這話實在很有道理。

    「您若不樂意,這事就算了,當我沒提。」蕭凡說這話時,暗裡撇了撇嘴,接著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模樣,表情非常的善解人意。

    有錢人真招人鄙視啊,既然一毛不拔就別瞎許願,充什麼大瓣兒蒜……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7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二十章 姑爺掌櫃

    燈神開出的空白支票,貌似有點浪費了。

    陳四六臉色鐵青的瞪著蕭凡,他很不解,為何天上掉下一張超級大的餡餅砸在蕭凡頭上,這小子卻把它當成了一塊可有可無的抹布。

    五錢銀子,陳四六欲哭無淚。

    自己的女兒在他眼裡,莫非還當不得五錢銀子嗎?難道自己剛才暗示得不夠明顯?再明顯就得直接開口向他求親了,身為女方父親,他陳四六能這麼掉價嗎?

    拚命忍住揮拳揍人的衝動,陳四六的呼吸開始粗重起來。

    「除了五錢銀子,難道你就不想要別的嗎?」

    對這個心智殘缺,卻走狗屎運跟縣丞攀上交情的未來女婿,陳四六試圖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蕭凡的眼睛又亮了,目光中流露出驚喜卻又帶著幾分惴惴:「那……再多給我五錢銀子?」

    陳四六摀住胸口,痛苦呻吟:「…………」

    蕭凡失望的歎了口氣。

    有錢人果然摳門兒,不過五錢銀子,看他那痛不欲生的樣兒……

    陳四六面色蒼白,無力的揮手,表情嫌惡得像在趕蒼蠅:「走,快走!出去,別讓我看見你,鬧心!」

    蕭凡撇了撇嘴,一言不發的轉身往外走。

    「回來!」陳四六又叫住了他,然後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扔給蕭凡。

    「既是我陳家的女婿,當然要為陳家出力,城南醉仙酒樓是我陳家產業,從明日起,你去那裡當掌櫃吧……」

    蕭凡一楞,這……算不算升級了?

    蕭凡不由開始慶幸為陳家解決危機的決定是對的,打的BOSS越大,得的經驗值越高。

    「多謝岳父賞識,小婿幸福得快要爆炸了……」蕭凡很識時務的開始感恩戴德,煽情方式很瓊瑤。

    陳四六喉嚨眼兒裡發出「嗚」的一聲,不知是笑是哭:「走吧走吧,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前堂!」

    蕭凡很聽話,果然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陳四六長長歎氣,這小子,莫非是頭蠢驢?送他一座金山他楞沒瞧見,給他一塊窩頭卻高興得屁顛兒屁顛兒的,現在的年輕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陳四六歎氣,怒其不爭的時候,前堂外一道飄逸的人影一閃,飛快出現在他面前。

    陳四六抬起肉乎乎的大腦袋,一見此人,不由驚喜莫名。

    「你怎麼又回來了?莫非……你改變主意,想清楚要什麼了?」

    年輕人總有犯糊塗的時候,出門一吹冷風就清醒了,陳四六老懷欣慰。

    蕭凡撓頭,表情有點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陳四六一顆脆弱的心又落入了谷底,肥臉沉了下來:「那你回來幹嘛?」

    蕭凡帶著幾分靦腆的笑容,紅著俊臉,萬分不好意思的道:「岳父大人,剛才那五錢銀子,您到底報不報銷啊?您還沒給我個准信兒呢……」

    「…………」

    一口逆氣上升,胸中血氣翻騰,陳四六忍住吐血的衝動,死死咬著牙,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去找李帳房要……」

    「多謝岳父大人……」蕭凡滿臉喜意,瞧見陳四六黑中帶紫的臉色,不由關心道:「岳父大人,你臉色不對呀,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陳四六不發一語,又開始緊緊摀住了胸口,像捧心的肥西施……

    ****************************************

    緩步走出前堂的蕭凡,嘴角的微笑漸漸凝固。

    蕭凡不是白癡,陳四六暗示得那麼露骨,他怎會不明白?不但明白,甚至連陳四六的心思都摸了個七八分。

    陳四六想將女兒嫁給他,不是為了履行多年前的承諾,也不是看中了蕭凡的人才,說到底,陳四六是太過忌憚曹縣丞了,他以為經過陳家危機一事,蕭凡和曹縣丞之間產生了某種交情,為了保陳家長久平安,也為了讓曹縣丞知道陳家並沒有虧待他的「新朋友」蕭凡,陳四六才決定要把女兒嫁給他。

    簡單的說,陳四六嫁女兒給蕭凡,其實是做給曹縣丞看的。

    世事經不起猜測,一猜測便會生出很多匪夷所思的荒誕行為。陳四六嫁女就是這種性質,有點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意思。

    商人就是商人,他懂得最大限度的利用手上的資源,來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這些資源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女兒。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蕭凡有點狐假虎威的嫌疑,只有他知道,曹縣丞與自己並沒多少交情,充其量也只是對自己有了個深刻的印象而已,這個印象是好是壞目前還不知道,所以蕭凡沒有扯著虎皮做大旗,也是怕將來被曹縣丞知道後,後果不妙。

    陳四六一心想把女兒嫁給他,身為女方父親,把話點到這麼透徹露骨,實在已經很不容易了,總不能由女方父親直接向他求婚吧?蕭凡卻仍一味的裝傻充楞,原因很簡單。

    蕭凡是男人,男人要成功,有的事情可以走捷徑,有的事情卻必須踏踏實實的做,娶個富人家的女兒,或許能得一時之利,但若因陳鶯兒的緣故,從此將蕭凡死死綁在陳家的船上,這卻是蕭凡不願意的。

    外面的世界很大,蕭凡覺得自己的成就並不止於陳家姑爺這個地步。

    而且上門女婿將來若有了後代,後代是必須要隨女方姓的,蕭凡骨子裡是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再說,他與陳鶯兒並沒有一見鍾情,甚至可以說不太愉快,沒有絲毫感情基礎,蕭凡情願不要這門親事。從前世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蕭凡,在感情上也有執拗的一面。

    蕭凡低下頭,看著手上一串沉甸甸的銅鑰匙,不由又笑了。

    城南醉仙樓的掌櫃?這算是陳四六嫁女未果之下,另外給予蕭凡的報酬,感謝他為陳家化解了危機吧。

    不知古代的掌櫃當起來是什麼樣子,蕭凡有點躍躍欲試,自己已經是有事業的人了呀,擱前世,好歹也算分公司的總經理了吧?

    陳家的女兒可以不娶,不過蕭凡不介意在陳家賺點小錢,而且賺得心安理得,畢竟自己當掌櫃也是用勤勞的雙手換取勞動的果實。

    *****************************************

    入夜了,蕭凡仍坐在臥房的紅木桌前,手指無意識的在桌子上虛虛劃拉著。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蕭凡幫陳家解決了危機後,他的待遇也被陳四六提上來了。

    不但漲了月例銀子,而且住處也搬了地方,從那個裝修程度比茅房還不如的破屋子,搬到了現在緊靠前堂側花園旁的廂房,當然,還是屬於前院範圍,沒有搬進內院,不過房子無論從地理位置,還是擺設,都比以前提高了不少檔次。

    現在蕭凡正坐在屬於他的新臥房裡發呆。

    他在感慨這幾日來待遇的落差。

    他現在已是陳府的有功之臣了,從一個處處受人歧視,處處遭到冷遇的窩囊姑爺,變成如今人人追捧,人人討好的……姑爺。

    蕭凡苦笑,怎麼說來說去,還是姑爺?難道就不能好好的叫我一聲「蕭公子」麼?這種稱呼總讓人覺得自己好像只是陳府的附屬品,離開陳府就什麼都不是了似的。

    蕭凡對這種稱呼不太滿意。

    所以說,男人必須要有自己的事業,哪怕是給人打工,好歹也能找到屬於男人的自尊。

    蕭凡決定明天去醉仙樓視察一下,他已被任命為掌櫃,醉仙樓也是自己的事業了,儘管還是為陳家打工,不過「蕭掌櫃」總比「蕭姑爺」來得好聽。

    門外遙遙傳來梆子聲,沉悶的聲音只敲了一下,隔了很久,又敲了一下。

    一更天了,蕭凡站起身,準備吹熄油燈睡覺。屋子正中的銅盆內正燒著炭,江南的冬天不太冷,一盆小小的炭火讓整個屋子溫暖如春,睡在這樣的屋子裡,實在是人生享受。

    蕭凡微微瞇起了眼,素來溫文的臉上,忽然飛快閃過幾分色色的表情。

    如果陳四六夠意思的話,給我送個暖床侍寢的丫鬟,那就美滴很了……

    正人君子也需要女同志照顧生活的嘛……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7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二十一章 夜半魅影

    美美的YY了一番,蕭凡歎了口氣,正打算吹燈睡覺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微不可聞的「哧溜」聲,不時夾雜著寒風的呼嘯,氣氛顯得分外詭異。

    蕭凡心腔一緊,大半夜的,什麼人在自己門口瞎轉悠?莫非是鬼?

    蕭凡本不信鬼神,可連穿越這麼離譜的事兒都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世上有沒有鬼,還真不好說。

    幸好蕭凡的膽子不算太小,前世他可是敢拿著刀子半夜搶劫的主兒,膽子能小得了麼?

    定了定神,蕭凡輕輕走到門前,伸手悄悄抓緊了門栓,待到門外「哧溜」聲越來越近時,蕭凡果斷的將門突然打開,「哐」的一聲,門外的寒風呼嘯著灌了進來,蕭凡禁不住打了個冷顫,看清楚門外的情形後,蕭凡兩眼發直,心跳忽然加快。

    他看見了一幅有生以來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只見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背對著他,一路向門廊處飄過來,速度非常快,微弱的夜光下,一頭披散的長髮在寒風中四下亂擺。

    對,蕭凡發誓,絕沒看錯,這名女子正是「飄」過來的,沒見她腳動,也沒見她彎膝蓋,就這麼飄了過來。

    蕭凡頭皮一陣發麻,全身感覺冰冷無比。

    壯著膽子,蕭凡一咬牙,眼中露出凶狠之色,好不容易穿越了,難道老子會被鬼嚇死?

    女鬼身子挺得筆直,背對著蕭凡臥房的大門,越飄越近。

    經過門口的時候,蕭凡當機立斷,一抬腳,朝那女鬼的屁股狠狠踹去。

    「噗」的一聲悶響,女鬼慘叫一聲,以一種笨鳥先飛的姿勢,被蕭凡踹飛了,重重落在門前的花園內,像只受了傷的蛤蟆,一動不動。

    蕭凡冷笑,心中有些得意。原來鬼也怕惡人。

    一個箭步上前,蕭凡抓著女鬼的頭髮提了起來。透過微弱的夜光凝目一看,蕭凡不由大吃一驚,悲聲道:「小甜甜!怎麼是你?」

    小甜甜就是抱琴,陳鶯兒的貼身丫鬟,蕭凡理論上的通房丫頭。

    抱琴頭朝下趴在花園的地上,顯得很狼狽,臉上眼淚鼻涕糊成一團,肩膀不停聳動,哭得很傷心,卻不敢發出聲音。

    蕭凡感到很愧疚,那一腳踹得多重他自己知道。

    「別哭了,我很抱歉……疼嗎?」蕭凡柔聲道。

    雖然明知她不是自己的初戀女友,可相似的面孔還是讓蕭凡的心弦顫動,眼前的抱琴哭得就像前世的甜甜受了委屈的模樣,讓他疼惜不已。

    「疼……」抱琴邊哭邊點頭,眉眼皺成一團,混著淚水鼻涕,哭得慘兮兮,可憐又可愛。

    蕭凡皺眉:「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我房門口來幹嘛?」

    抱琴帶著哭音道:「小姐讓我來的……」

    「你來就來吧,幹嘛還裝鬼嚇人?你知不知道這樣很不道德?」

    抱琴哭音中帶著憤慨:「誰裝鬼了?誰裝鬼了?」

    「難道不是嗎?你背對著我,頭髮亂飄,整個人橫著飄過我房門口,不是裝鬼是什麼?——對了,你怎麼會飄的?」

    抱琴聞言終於放聲大哭,模樣既可憐又悲憤:「你當我樂意呀?天氣這麼冷,你……嗚嗚,你房門口的走廊上結了冰,我……我不小心踩著了,一路滑,一路滑……嗚嗚……」

    蕭凡明白了,合著抱琴不是飄過來的,是踩著冰滑過來的。

    蕭凡眼中滿是同情:「……你可真夠倒霉的。」

    抱琴如同找了知己一般,一時悲從中來,哭得更大聲了。

    「踩著冰了你怎麼不叫呢?你一聲不響滑過來,而且滑得那麼陰森詭異,我不踹你踹誰?」

    抱琴止住哭,抬眼恨恨的瞪著蕭凡,怒聲道:「我怎麼敢叫出聲?你是瘋子啊!驚了你,把我殺了怎麼辦?」

    蕭凡忍不住揉鼻子,苦笑著讚道:「難為你危難關頭,思維還如此縝密,真讓人敬佩莫名……」

    抱琴眼眶又紅了,卻努力的挺起胸,使勁瞪著蕭凡,氣鼓鼓的樣子,讓蕭凡很動心。

    蕭凡看著抱琴的模樣,禁不住心旌一動。

    大半夜的,名義上的通房丫頭主動找上門來,這意思,莫非……

    想到這裡,蕭凡笑了,笑容色色的,不太像正人君子。

    「小姐讓你來侍寢?」

    思來想去,只有這個最有可能。

    抱琴楞了一下,接著像被狗咬了一口似的,「啊」的一聲驚叫,嬌小的身子飛快的彈到離蕭凡幾丈遠的地方,一臉驚恐的盯著蕭凡,駭聲道:「你……你你……你別過來,我會叫人的!」

    蕭凡鬱悶了,瞧這模樣,貌似自己表錯了情?

    「大半夜的,你到底來幹什麼?」

    抱琴抱著胸戰戰兢兢的瞧著蕭凡,目光滿是警戒,兩腿微曲,一副情況不對撒腿就跑的架勢。

    「我家小姐要我來傳話……她在前院的花園內,請你過去說說話兒……」

    沒等蕭凡回應,抱琴一閃身,不見人影兒了。

    蕭凡楞著兩眼,看抱琴消失,心中更加鬱悶了。——我有這麼可怕麼?

    不過陳鶯兒主動請他,倒是個好消息,夜半無人私語時,富家小姐偷約有為青年,多麼熟悉的才子佳人戲碼,簡直是現實版的西廂記呀。——就是紅娘運氣忒背了點兒,剛出場就被男主角一腳踹飛了。

    蕭凡鬱悶了一會兒,很快就高興起來了,他打算回屋穿上那件舊長衫,再梳理梳理頭髮,以最好最帥的形象,出現在陳家小姐面前。

    男人的通病都很賤,不娶陳鶯兒是一回事,勾引她的芳心又是另一回事,兩者並不相衝突,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這種動作做起來飄逸瀟灑,可誰人知道瀟灑的背後,要付出多少辛勤和汗水?——雲彩若無意於衣袖,綁都綁不走,揮衣袖的動作未免就顯得可笑了。所以事前的勾引工作,比事後揮衣袖的動作更為重要。

    蕭凡舉步正待進屋梳妝打扮,卻見夜色下,抱琴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他眼中,只見她左瞄右瞟,神情鬼鬼祟祟,不過在蕭凡眼中,卻是可愛之極。

    蕭凡一楞,她又回來幹嘛?

    抱琴看見蕭凡後,顯得很是害怕,遠遠站著,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樣。

    兩人相對站了一會兒,終於,抱琴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深深吸了口氣,勇敢的一挺胸,騰騰騰幾步走到蕭凡面前。

    蕭凡笑了,抱琴不但長得像他前世的初戀,連性格也很像,都是一樣的可愛。

    「你家小姐又有什麼話要你帶過來?」蕭凡好笑的注視著抱琴,眼中閃過一抹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情。

    抱琴咬著下唇,飛快的搖了搖頭:「小姐還在花園等你。」

    「那你又過來幹什麼?不怕我這個瘋子殺了你?」

    抱琴明顯瑟縮了一下,接著又使勁挺起了胸,顫聲道:「剛才是公事,小姐的話我帶到了,現在找你是私事。」

    蕭凡想笑,小丫鬟還是個公私分明的主兒。

    「私事是什麼?」

    抱琴猶豫半晌,頗為畏懼的伸出了手,然後踮起腳,比劃了一下二人之間身高的差距。

    絞著手指,抱琴似乎有點難為情的道:「你太高了,你……你能不能稍微蹲一下?」

    夜色下,蕭凡依稀看到抱琴的俏臉有點發紅。

    蕭凡心中憐惜更甚,依言微微蹲下了身子,讓自己的面孔正對著抱琴。

    「好了,我蹲下來了,你有什麼私事找我?」蕭凡語氣中透著笑意。

    抱琴也笑了,笑得格外羞澀。

    接著抱琴做出了一個讓蕭凡意想不到的動作。

    只見抱琴纖手化拳為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的一聲脆響,狠狠拍在蕭凡光潔的額頭上。

    「啊——」蕭凡忍不住慘呼,這一掌拍得很用力,蕭凡被大力撞得身子往後一踉蹌。

    而抱琴則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飛快往後一跳,然後頭也不回,慌慌張張跑遠了。

    夜風呼嘯中,抱琴輕快的聲音遠遠飄來。

    「哼!淫賊,要我做你的通房丫頭,休想!」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8 AM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二十二章 夜下衷腸

    抱琴蹦跳著跑遠了,滿懷大仇得報的喜悅心情,飛快的跑得不見了人影兒。

    蕭凡愕然揉著被拍得通紅的額頭,心中好氣又好笑。

    這小妮子著實受了委屈,被自己非禮在前,今晚又被自己狠狠踹了一腳,新仇舊怨,看來心中這幾日憋得很難受,連瘋子都敢打,這得需要多麼無畏的勇氣啊。

    不過……她就算打人,也打得如此可愛,令蕭凡愈發動心。

    回了屋子收拾停當,蕭凡一身儒衫,邁著文質彬彬的腳步走向前院花園,赴陳家小姐的約會去了。

    花園很大,園中以卵石為徑,蜿蜒而前,直通花園中間的一座小小涼亭。

    涼亭以簡易的蓑草原木建就,顯得非常古樸,不過陳四六並未給涼亭取個什麼風雅的名字,以他連靜夜思都不認得的文化水平,指望他能取出什麼好名字,實在太過難為他了。

    蕭凡不歧視他,真的不歧視,他只是暗暗撇了撇嘴角而已。

    涼亭內,一個裊娜的身影在夜色下顯得分外單薄。

    蕭凡心旌一蕩,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若在這裡把陳家小姐XXOO了……

    蕭凡趕緊甩頭,甩去這個無恥的想法。

    太禽獸了!

    不過……難得這麼好的機會,人家小姐又是主動約我,我若不幹點什麼,豈不是禽獸不如?

    做禽獸,還是禽獸不如?

    蕭凡糾結得眉頭都皺了。

    猶豫了半晌,蕭凡終於決定,還是先當「蕭掌櫃」吧,以後再做「蕭姑爺」。

    夜風涼如水。

    陳鶯兒坐在涼亭內,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

    她的心跳得很快,靜謐無聲的夜幕下,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快如小鹿亂撞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跳得她俏臉通紅。

    今晚,她做了一件有生以來想都羞於去想的事,當時不知出於什麼想法,竟鬼使神差的叫抱琴約了蕭凡來相見。

    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深夜主動約一個年輕的男子相會,這麼出格的事都做得出來,若讓爹知道……

    想到這裡,陳鶯兒兩腿忽的一動,幾欲拔腿就跑,她為自己的大膽感到害怕。

    留下來,留下來!一個聲音在她心底不停的叫著,像魔鬼的誘惑。

    他是自己未來的夫婿,是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我們是有名分的,未婚妻見未婚夫,任誰也說不了閒話……

    陳鶯兒努力說服了自己,俏面卻紅得快沁出血來。

    一陣悉索的響動,陳鶯兒嬌軀一顫,抬眼望去,漆黑的夜幕下,一道輕靈飄逸的身影遠遠站定,夜風輕拂中,衣袂擺曳,那麼的出塵脫俗。

    那道身影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眸子黑亮有神,帶著淡淡的自信,哪怕穿著破舊的長衫,他也如同身著鮮艷的盛裝,氣定神閒的朝著她微笑,他的笑容像一泓深潭,讓人情不自禁迷醉於其中。

    這樣的風度,這樣的氣度,不是一個貧賤的農戶子弟能散發得出來的。

    陳鶯兒定定的看著蕭凡,不知不覺竟失了神。

    當她從迷醉中回過神時,蕭凡已站在她的面前,二人咫尺相對。

    相對卻無言。

    陳鶯兒心中全被羞澀佔據,這是她第一次約男子見面,儘管蕭凡是她命中注定的夫婿,但她仍是羞不可抑,這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該做的事。

    蕭凡也無言語,他倒沒有羞澀,只是專心的看著陳鶯兒。這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自己的未婚妻。

    身材不錯,肩膀瘦弱,能引起男人的保護欲,腿很修長,蕭凡喜歡長腿MM,臀大,易生養,胸部……看不出大小,若能親手測量一下就好了……

    只可惜她的眉毛微挑,鳳眼蘊煞,由相及人,可以看得出,她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女子。

    想了想,蕭凡又釋然了,這世上本沒有完美的女人,那種長相絕美,脾氣性格又溫柔怡人的女子,只有文學作品或電視電影才會有,真正的生活裡,怎麼可能出現?

    二人各懷心思,良久無言。

    終於,陳鶯兒似乎受不了如此沉默而尷尬的氣氛,小嘴微張,細聲道:「蕭……蕭公子,你來了。」

    「啊,來了來了,蕭某見過小姐。」蕭凡斯文的朝她拱手為禮。

    陳鶯兒一驚,急忙微微側身,讓過了他的一禮,羞意滿面道:「蕭公子……不必如此客氣。」

    沉默尷尬的氣氛被打破,陳鶯兒終於稍稍褪去了些羞意。

    長長的睫毛輕顫,陳鶯兒抬起美如星辰的眼睛,開始打量眼前這位與她有著婚約的男子。

    同處一片屋簷下四年,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著自己的夫婿。

    他身材高挑,眉目俊朗,一雙眼睛泛著瑩瑩亮光,目光中帶著與他這個年紀並不符的淡然和世故。

    男人深沉的眼神,能讓女人醉死在其中。

    父親的眼光並不差,至少從相貌上來說,父親給自己找了一個英俊的郎君。

    只可惜……這位英俊郎君的人品太值得懷疑了。

    陳鶯兒忘不了,上次也是在這花園內,蕭凡當著她的面,出手輕薄了她的貼身丫鬟抱琴。

    這件事像一根尖刺,深深的卡在她的心間。

    若真是無行無德便也罷了,大不了不接受這門親事,任他自生自滅。天意弄人,陳家的危難卻偏偏被他一手化解,改變了陳家上下的命運,這樣一來,她與蕭凡的婚事在陳府上下眼中,則越發的順理成章。這個事實讓陳鶯兒既歡喜,又愁苦。

    望著蕭凡俊朗的面孔,陳鶯兒心中輕歎,蕭凡,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蕭公子,前幾日陳家蒙逢大難,多虧你出手相助,小女子代家父感激不盡。」陳鶯兒收起了心事,向蕭凡盈盈襝衽。

    蕭凡有點小得意,被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感激,當然是件得意的事,更何況這女子還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只有在屬於自己的女人面前,男人的自尊才能得到徹底的滿足。

    「小姐客氣了,順手而為,不值一提,當不起小姐感激。」蕭凡假模假樣的謙虛道。

    陳鶯兒笑了笑,然後目注蕭凡,道:「蕭公子能否告訴我,你是怎樣說服曹縣丞的?」

    這是陳鶯兒今晚約他出來的目的,她實在很好奇,為什麼陳家幾千兩銀子送出去,曹縣丞看都不看,而這個身無分文的贅婿出馬,卻三言兩語化解了陳家的危機。

    外面的傳言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說得都不太靠譜兒。

    陳鶯兒很想知道蕭凡到底是怎麼做的。

    這話不偏不倚的撓中了蕭凡的癢處。

    蕭凡一直以此事為傲,陳府眾人人前人後的誇讚下,連他都覺得自己真的是那種擁有很高智慧的謀士型人才,自己的外交手段縱是比起戰國時的蘇秦張儀之輩,亦不遑多讓。

    大明朝缺什麼?人才呀!自己是什麼?活在大明朝的智力型高端人才呀!

    蕭凡笑了,笑得很謙虛,這種假謙虛令他的笑容都透著一股子虛偽。

    「此事實在不值一提,當時我稀里糊塗的就把這事解決了……」

    陳鶯兒黛眉輕蹙,對蕭凡「稀里糊塗」的說法不太滿意。

    「蕭公子能詳細說說嗎?」

    蕭凡用很平淡,貌似很不在乎的語氣道:「其實很簡單,我進了官驛後找到曹縣丞,然後跟他喝酒,我喝不過他,他酒量可大了,然後我們越談越投機,曹縣丞就放過陳家了……」

    陳鶯兒兩隻美麗的眼睛瞪大了:「真的假的?就這麼簡單?」

    蕭凡點頭:「真的,當然是真的,這世上的事情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去那麼複雜。」

    陳鶯兒想了想,隨即俏面漸漸浮上一層寒霜,連語氣都冰冷起來。

    「蕭公子,你不願說就算了,何必用假話來蒙我?」

    僅只喝酒喝不過曹縣丞,曹縣丞就放過了陳家,這話擱了誰都不會信。

    蕭凡快哭了,他說的真的是實話啊!這女人太多疑了。

    歎了口氣,蕭凡睨了一眼陳鶯兒,揉著鼻子苦笑道:「好吧,既然你不信,我就再編個瞎話兒……咳咳,不對,是換個說法,其實真正的情況是:我那天懷裡揣了把刀,潛進了官驛,見到曹縣丞後,我用刀挾持了他,告訴他,若他不放過陳家的話,我就白刀子進去,綠刀子出來……」

    「等等!白刀子進去我能理解,不都說紅刀子出來麼?綠刀子出來是什麼意思?」

    「……我扎他苦膽兒!」

    陳鶯兒滿頭黑線:「……你繼續。」

    「曹縣丞被嚇壞了,急忙保證放過陳家,以後再也不找陳家麻煩,最後我就回來了……」

    滿足了八卦心理的陳鶯兒滿意的歎息了一聲,輕笑道:「這才像實話嘛,以後別騙人了啊。」

    蕭凡眼眶發酸,心裡有一種蛋蛋的憂傷:「…………」

    女人啊……這就是女人!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8 AM

第二十三章 不歡而散

    陳鶯兒笑了幾聲,又沉下臉來。

    望著蕭凡溫文爾雅的面孔,陳鶯兒心頭卻忽然湧起了一股薄怨之情。

    她該恨他的。

    百姓家十五六歲的女子早已成親當了娘,而她,十八歲的大姑娘,至今仍被養在深閨,出嫁之日遙遙無期,她已隱隱成了陳府甚至整個江浦縣的笑話,陳四六不願把她嫁給這個貧賤的農戶子弟,她的青春也由此被耽誤下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蕭凡!因為他太貧窮,太沒本事!

    女人的青春若被耽誤,簡直比殺父之仇更深重。

    特別是今日又聽說蕭凡在陳四六面前寧願只要五錢銀子,也絕口未提娶她的話,陳鶯兒更覺得羞愧無地,自己在他眼中,難道連五錢銀子都不值麼?當然,這些話她一個大姑娘家是問不出口的。

    「聽說父親將城南的醉仙樓交給你打理了?」陳鶯兒斂去笑顏,聲音已變得清冷。看著蕭凡那張俊俏的臉,芳心之中卻莫名其妙生出淡淡的惱怒。

    我陳鶯兒一不虧婦德,二不曾輕慢過你,為何今日那麼好的機會,你都不趁機向父親求親,我哪點不好了?

    想起今日之事,陳鶯兒忽然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與感情無關,蕭凡寧願只要五錢銀子,而不願說娶她,任誰都會感覺受到了侮辱。

    蕭凡微微奇怪,他不明白,為何剛剛還有說有笑的陳鶯兒,現在卻突然變了臉。

    女人的心思真難捉摸,情緒變化之快,簡直像個瘋子。

    蕭凡點頭道:「不錯,令尊已命我為醉仙樓的掌櫃。」

    令尊?陳鶯兒長長的睫毛微跳。

    敏感的她聽出來了,以前他稱自己的父親為伯父,大病一場後,又主動稱父親為岳父,後來化解了陳家的危機,現在又稱令尊。

    稱呼能反映一個人內心的變化,他……難道無意與陳家結親麼?不然為何今日父親暗示得那麼明顯,他還是沒提成親的事?

    突然間,陳鶯兒覺得有些心涼。

    一股說不清滋味的情緒充斥心胸,惱怒,羞恨,幽怨……

    強忍心中的悲愴,陳鶯兒聲音冷如寒冰:「既然家父相信你,你當為陳家好生打理才是。」

    話裡隱隱有一種上司對下屬說話的語氣,還有一種向他施恩的味道。

    蕭凡聽得眉頭一挑,深吸了口氣,又忍了下來。——好吧,你不是我媳婦,你是我上司。

    「是,小姐請放心,在下一定會仔細的。若無事,在下告退了。」

    說完也不待陳鶯兒話,蕭凡轉身便走出了涼亭。

    他心裡有些後悔,什麼破約會!真不該來的!

    原本歡欣的氣氛,最後卻鬧得不歡而散。

    涼亭內,陳鶯兒看著蕭凡漸漸遠去的背影,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忽然了瘋似的,死命的踢著涼亭的原木柱子,一腳又一腳,洩著心中的怨怒,踢著踢著,美眸裡有了濕氣,兩行珠淚順著臉龐流下,她卻渾然不覺……

    蕭凡,我為你耽誤數載芳華,你便連一句安慰哄我的話都不會說麼?

    *********************************************

    蕭凡頭也不回的回到屬於他的臥房。

    女人那些七彎八拐的心思他根本就不瞭解,也懶得去瞭解。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若客客氣氣對我,我當然會更客氣的對你,可你要對我甩臉子,不好意思,我還沒賤到非要看你那張死人臉。

    女人是要哄,是要寵,可不能太過分,不要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你媽,都會慣著你。

    蕭凡躺在床上咂摸著嘴,真後悔不該去赴那個約,反倒是一臉嬌憨,直來直去的抱琴,卻讓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淺笑。這丫頭不錯,讓人心動,將來若可以的話,討她做老婆倒是挺合適的,胸雖小了點,多開開,自然會變大的,丫頭今年才十六歲,育的空間還很大……

    蕭凡帶著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進入了夢鄉,他做了一個很旖旎的夢,夢裡生的事情讓他不好意思說,反正如果是前世的話,夢裡的情節電視台肯定不讓播……

    早上醒來,他愕然現,自己硬了,濕了……

    他現在的身體才十九歲,還在育期,長期不沾葷腥,小弟弟不高興了,想吃奧利奧……

    唉聲歎氣洗完褻褲,蕭凡揣上那串沉沉的銅鑰匙,逕自出門往醉仙樓走去。

    從今天起,他便是醉仙樓的蕭掌櫃了。

    有句詩怎麼說來著?春風得意馬蹄疾,嗯,就是這麼個意境。

    *****************************************

    城南是江浦縣內的繁華地帶,緊鄰著易市,這裡人流量非常大,由於江浦縣本來就屬於京師應天的下轄縣,又正處於富庶的江南地區,所以明朝各地很多商人都選擇在這裡進行販賣交易,這裡有騾子,馬,甚至還有域外的駱駝,商人們用它們馱著各種香料,奢侈品,特產等貨物,像趕集似的從四面八方蜂湧而來,賺取銀子或者直接以物易物,換取江南的稻米,絲綢,瓷器和茶葉,馱著它們再返回家鄉販賣。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商人們南北奔波,互通有無,為大明朝的繁華煥出活力,可惜時政弊多,洪武皇帝朱元璋輕視商業,更萬分歧視商人這個職業,在位之時屢次下禁商抑商的詔令,甚至連海都給禁了。國家需要商業帶動國民的需要,可他卻認為商人不事生產,不務勞作,在朱元璋的心中,商人基本被劃入社會寄生蟲一類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說不清是統治者的悲哀,還是商人的悲哀。

    世間的事物是不斷展的,事實證明,用政令的方式禁商抑商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明朝的商業仍在朝它需要的方向展,這個事實連朱元璋都無可奈何。

    醉仙樓正處於易市的邊沿,地理位置很好,位於市場邊的青石大街上,南來北往的客商行腳必經之地。

    不得不說,陳四六經商還是很有眼光的,醉仙樓的位置選得很毒辣。

    逛了大半天,蕭凡終於站在醉仙樓前,先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又默數了一下從樓前經過的人流量,心中對醉仙樓的生意有了個大致的估算。這才抬頭仔細打量眼前矗立的醉仙樓。以後這就是自己戰鬥和奮鬥的地方了。

    醉仙樓樓高三層,原木的大門和窗欞,上面刷著朱紅色的亮漆,內堂寬敞明亮,古意盎然,一樓的大堂內擺著十幾張桌子,靠門的右邊有一張高約半人的櫃檯,櫃檯內的架子上擺設著一罈罈擦得锃亮的花彫,每個罈子上還貼著一張菱形的紅紙,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酒」字。

    看了看天色,現在已是吃午飯的時辰了。令蕭凡有些吃驚的是,——大堂內竟無一桌客人,空空蕩蕩的,跟外面洶湧的人潮比起來,顯得分外淒涼蕭然。

    這是怎麼回事?蕭凡大惑不解,我沒進錯地方吧?

    櫃檯內,一名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正懶洋洋的撥弄著算盤珠子,眼皮都沒抬一下。

    而堂內本該是客人吃飯的一張桌子上,兩名店夥計打扮的年輕小伙子正湊在一起,二人的目光緊緊盯著桌子上的一隻瓷碗,瓷碗出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蕭凡湊近一看,——靠!兩人在賭骰子呢。

    這一刻,蕭凡內牛滿面,——我的事業原來如此清閒。

    陳四六那老傢伙耍我!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9 AM

第二十四章 無良掌櫃

    想也該想到,商人以謀取利益為生,以陳四六那商人性子,在不知道蕭凡個人能力的情況下,會把一座生意興隆的酒樓交給蕭凡打理嗎?

    瞧著空蕩蕩的酒樓大堂,蕭凡欲哭無淚。

    這樣的生意,說它是雞肋都是誇它了,簡直是垃圾啊!

    陳四六好算計!把蕭凡弄到這個生意奇差的酒樓當掌櫃,對上既能向曹縣丞表態度,對下又能豎立他「賞功罰過」的高大形象,對蕭凡也有個交代,而且一點也不怕蕭凡把它搞垮了,——生意已經差成這樣了,再差能差到哪去?

    此舉可謂一箭三雕,真難為他那肥胖如豬的腦袋是怎麼想出來的……

    蕭凡覺得很悲憤,穿越者被古代人玩了,這實在是一件令穿越界蒙羞的事,更可氣的是,短短不足一個月的穿越日子,他已經被古代人玩了兩次,第一次是被太虛老道騙,第二次被陳四六騙……如果真有時空管理局之類的執法機構的話,想必他們會建議蕭凡選擇一雷轟頂或五雷轟頂。

    蕭凡很想回去跟陳四六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收回成命,其實理智的想一想,「蕭姑爺」這個稱呼還是比「蕭掌櫃」好聽許多的,吃白食就吃白食吧,吃白食的姑爺也是「爺」字輩兒呀。

    深吸口氣,蕭凡努力收起悲憤的情緒,既來之則安之,接受現實吧!陳四六把我踢到這個破酒樓敷衍我,我卻偏要幹出點成績來給他瞧瞧!待到醉仙樓賓客盈座之時,看陳四六羞不羞!

    蕭凡站在大堂內給自己鼓了半天勁兒,確定自己已經躊躇滿志之後,心中的鬱悶之情才稍有所緩,這時他的注意力已被轉移。

    大堂裡,兩名店夥計賭骰子正賭得熱火朝天,他們的面前或多或少擺放著十幾文銅錢,兩人神情緊張而專注的盯著瓷碗裡的三粒骰子,大冷天的,他們竟然滿腦門的汗,看來是一場賭注高達十幾文銅錢的豪賭。

    蕭凡也被這場豪賭所吸引。

    世上的賭博方法很多,可只有骰子這東西,千百年來規矩都沒變過,都是以骰子點數大小來決勝負,蕭凡只看了兩眼就看懂了。

    蕭凡頗有興趣的看了一會,很快便被這緊張的氣氛所吸引,離賭桌也越來越近,渾然忘了自己是剛上任的酒樓掌櫃,這兩位豪綽賭客的頂頭上司。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汗臭,鏖戰正酣的兩名店夥計神情也越來越緊張,其中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的夥計抬眼瞟了蕭凡一眼,這一眼根本沒有任何意識,空洞而麻木的眼神在蕭凡身上打了一轉,很快又投入到如火如荼的賭博中去了。

    蕭凡也絲毫不見怪,不知者不罪嘛,他們不認識自己這個新來的掌櫃,情有可原。

    看了一會兒,蕭凡終於忍不住了,指著賭桌旁的一名夥計道:「哎,你,說你呢,你別押那麼多呀,我算了一下,你剛才一共搖了五把,每把都輸,可見你的手氣正在走下風,這個時候要避其鋒芒,只押一文錢足夠……」

    夥計楞了楞,接著恍然點頭:「對啊,這位仁兄說得很有道理……」

    另一名夥計不高興了,斜睨了蕭凡一眼:「你誰呀?說得像模像樣的,你自己怎麼不來玩兩把?」

    於是蕭凡也興高采烈的加入了賭局。

    「幾文錢幾文錢的賭有個屁意思!咱們玩點兒帶血的!」蕭凡挽了挽袖子,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碎銀,重重的拍在桌上,財大氣粗得一塌糊塗。

    倆夥計楞了一下,接著開始興奮了:「喲嗬,今兒碰上個羊牯兒,來就來,誰怕誰啊!」

    說著倆夥計也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碎銀,——看來最低層的勞動人民生活雖然困苦,可賭錢還是頗有資本的。

    三人湊在一堆,開始了豪賭。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

    蕭凡一張***的俊臉開始慢慢變紫,額頭上的汗也越來越多。

    理論與實踐根本就是兩碼事,短短兩柱香的時間,蕭凡輸了,輸得不多,總共輸了十兩銀子。

    大家知道,蕭凡身上總共只有十兩銀子,而且這十兩銀子還是他的前身偷偷攢了好幾年才攢下的。

    兩名店夥計臉上的笑容比秋天的菊花還燦爛。

    拍了拍比他的臉還乾淨的錢袋,蕭凡哭喪著臉歎了口氣。

    大意了啊……

    店夥計還在一旁嘲諷味十足的調笑:「英雄好漢,越輸越笑,烏龜王八,贏了就跑……還有銀子下注嗎?快點拿出來,咱們繼續玩……」

    蕭凡當然沒銀子了,他身上比剛剝掉殼的雞蛋還乾淨。他也不是英雄好漢,輸掉所有的積蓄,他根本笑不出來。

    數年積蓄片刻之間輸了個精光,蕭凡很不甘心,於是他打算做一件不太善良的事。

    轉了轉眼珠,蕭凡不自在的咳了兩聲,然後忽然睜大了眼睛,指著大堂門口,驚異的大叫道:「啊——陳老東家來了!」

    陳老東家就是陳四六,在陳氏企業裡,陳四六就是董事長兼總裁,他的名字比核武器更有威懾力。

    倆店夥計下意識一楞,接著忙不迭站起身,以立正的標準軍姿面向大門。

    門口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緊接著,只聽嗖的一聲,一道黑色的人影飛快的從門口竄了出去。

    倆店夥計急忙回頭,只見原本坐在桌邊的蕭凡早已不見了人影,伴隨著跟蕭凡一起不見的,還有桌上的所有碎銀,總共十幾兩。

    簡單的說,蕭凡這個沒賭品沒人品的賭客卷款逃了。

    ——你不能指望前世的搶劫犯這輩子能當聖人,所有積蓄輸光了,蕭凡急了,於是乾脆幹起了老本行。

    倆夥計面面相覷,他們縱橫賭壇小半輩子,還從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賭客,所以他們顯得有點無所適從。

    「咱們怎麼辦?」一名店夥計滿臉無助,他們還不知道那位搶銀子的劫匪是他們新任的掌櫃。

    「追!咱們自己的幾兩銀子也被他搶跑了……」另一名夥計又驚又怒,表現得明顯有主見多了。

    接著二人一個激靈,撒腿就往外追去。

    「給老子站住!你這不要臉的孬貨!」

    「輸了就搶,你這人太無恥了!」

    「搶錢啊!捕快,有捕快嗎?有人搶錢啊——」

    「…………」

    夥計在後面追,蕭凡在前面跑,他跑得很歡快。

    輸了的銀子失而復得,而且還多出幾兩來,蕭凡的心情雀躍不已,這件事充分證明了搶劫其實比賭博劃算得多,自己前世選擇的工種是正確的。

    《大富翁》裡的孫小美怎麼說來著?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耳邊只聽見呼呼的風聲,蕭凡撒丫子跑得比豹子還快,這一刻他滿懷興奮,他覺得自己是劉翔,是博爾特,是劉易斯……

    夥計在後面追趕甚緊,蕭凡腳下運力,加快了速度,在喧鬧的大街上左突右閃,如魚入水,在人群中歡快的游梭。

    俗話說,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太無恥的人會遭天譴的,俗話又說,人有旦夕禍福……

    搶劫事件的發展,只能用「峰迴路轉」來形容。

    忽然間,意外發生了。

    奔跑中的蕭凡只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硬生生的拽住,一雙蒼勁有力的黑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耳邊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沉穩而有力的道:「這位後生,你有凶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09 AM

第二十五章 第一桶金

    蕭凡眼淚都下來了。

    你追我跑的生死關頭,卻被人生生拽住,這種離天堂一步之遙又忽地掉進地獄的感覺,誰有幸嘗試過?

    不用回頭看蕭凡都聽得出聲音。

    太虛,那個號稱有一百三十歲高齡,而且是張三豐他師弟的老騙子。

    蕭凡真後悔啊,認識老騙子那天為什麼不乾脆一刀捅死他?

    後面醉仙樓的兩名店夥計越追越近,蕭凡已經能聽到他們錯亂的腳步聲。

    偏偏老騙子還抓著他的胳膊死不放手,另一隻手則捋著他那仙風道骨的鬍鬚,悠然道:「這位後生跑得好快,不過……你真的有凶兆!」

    蕭凡轉過頭,將自己這張不停抽搐著的俊臉面向太虛。

    「是的,我有凶兆,你若再不放手,我馬上就有血光之災。」

    太虛瞇了瞇眼,然後大吃一驚:「蕭老弟,怎麼是你?」

    現在當然不是寒暄的好時機。

    追兵越來越近,蕭凡有點急了:「你是拉生意還是見義勇為?」

    「拉生意。」太虛毫不猶豫的道,他只對能產生利益的事物有興趣。

    「那就趕緊放手,這事兒完了我請你吃飯,白請!」

    太虛立馬鬆開手,蕭凡二話不說,像支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後面倆夥計已經追了上來,氣喘吁吁的邊跑邊罵。

    「站住!王八蛋……」

    「沒品的混帳東西!把銀子還我們!」

    倆夥計飛快經過太虛身邊,地上捲起一陣塵煙。

    太虛楞了一下,想了想,立馬將手裡那塊「鐵口直斷」的幡子打橫夾在腋下,然後也追了上去。

    令人奇怪的是,太虛跑得比三個年輕人快多了,沒過一會兒,他便像飆車似的超過了倆夥計。

    倆夥計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撒丫子跑得比他們還快,不由楞了,二人看著太虛一溜煙遠去的背影,一邊跑一邊議論。

    「這老頭兒是不是也在追那個王八蛋?」

    「估計是的……」

    「跑得比咱們還快,那混蛋到底搶了老頭兒多少銀子啊?」

    「肯定不是小數……必須的!」

    江浦縣的大街上,四人分成三撥,互相追趕著,一時成為奇觀。

    不得不說太虛的速度很快,快得有點詭異。沒過多久他便追上了蕭凡,然後他放慢了速度,二人並肩落跑。

    蕭凡奔跑中不經意的側頭一看,見太虛跑在他身邊,整張俊臉立馬變得比苦瓜還苦。

    「你又追上來幹嘛?」

    太虛若無其事的跑著,跑得如同閒庭信步。

    「貧道有一事不解,特來請教。」

    「別鬧!我這兒有事呢!」

    「貧道想不通,你為什麼要跑呢?」

    「有人追,我當然要跑……你覺得這個時候適合聊天嗎?」

    兩句話的功夫,後面的倆夥計又追近了些。

    蕭凡急了,他覺得若不趕緊擺脫這個老騙子,很快他就會有凶兆。

    莫看太虛年紀老,可他卻有著比年輕人更加強烈的求知慾。

    「他們為什麼追你?」

    蕭凡邊跑邊喘著粗氣道:「……我輸了很多銀子。」

    「那就更不對了,你輸了銀子,他們追你幹嘛?」

    「……我又把輸掉的銀子搶過來了。」

    太虛一臉恍然,這個答案充分滿足了他的求知慾。

    四人一前一後不知跑了多久,蕭凡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倆夥計跑不動了。

    當然,蕭凡也跑不動了,雙方隔著四五十米的距離,扶著腰使勁喘粗氣,只有太虛若無其事,面不改色氣不喘,仍舊捋著他那仙風道骨的鬍鬚,一臉的高深莫測,虛無縹緲……

    倆夥計追不上他,又覺得不甘心,於是喘了一會兒氣後,隔著老遠指著蕭凡跳腳大罵,什麼話難聽罵什麼。

    蕭凡卻笑了,喘著粗氣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太虛一旁看著,冷不丁問道:「那二人是什麼人?」

    蕭凡佔了大便宜,心情愉悅的道:「他們是醉仙樓的夥計。」

    「你怎麼跑到醉仙樓賭錢去了?」

    「因為我是醉仙樓的掌櫃……」蕭凡脫口而出,接著,他的笑容漸漸凝固。

    他現在發現事情原來沒那麼簡單……

    他回過味來,自己還得回去,因為他是醉仙樓的掌櫃……

    掌櫃搶了夥計的錢,這事兒鬧的……

    蕭凡仰天長歎:「果然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太虛不悅,捋著鬍鬚恨恨的瞪他。

    蕭凡只好改口:「跑得了道士跑不了道觀啊……」

    太虛轉怨為喜,點頭讚許不已。

    **************************************

    醉仙樓內,太虛懶懶的倚在大堂內的一張桌子邊,百無聊賴的掏著耳屎。

    蕭凡一臉嚴肅的盯著面前老老實實站著的四個人。

    這四個人分別是:兩名店夥計,就是剛才贏了錢又被搶的那兩位,一名前任掌櫃,蕭凡第一次進門時趴在櫃檯上懶洋洋撥弄算盤珠子的那位,還有一位廚子。

    這是醉仙樓目前所有的班底。

    很難想像一座三層樓高的酒樓,裡裡外外只有四個人打理。

    「就你們四個?沒別人了?」蕭凡忍不住奇道。

    前任掌櫃姓蔡,由於蕭姑爺的上任,現在已經降級為酒樓管事了,老蔡聞言上前一步老老實實道:「就我們四個,原本不止四個的,醉仙樓最近生意不好,幾乎沒有客人上門,老東家辭了很多人。」

    蕭凡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然後他轉過頭,看著那兩名跟他賭錢然後又跑馬拉松的倒霉夥計。

    倆夥計的目光很幽怨,蕭凡眼底閃過一抹尷尬之色。

    他現在身上還揣著十幾兩銀子,除了自己的十兩本錢,還有倆夥計的幾兩碎銀。

    搶了人家的銀子,卻又不得不重新回來面對苦主,這是蕭凡始料未及的,蕭凡的臉皮很薄,覺得很尷尬。

    想了想,他還是認為搶錢這種行為沒錯,畢竟賭博是不對的。

    於是蕭凡又理直氣壯了。

    斜睨著倆夥計,蕭凡沉聲道:「你們知道錯了嗎?」

    倆夥計愁眉苦臉道:「蕭姑爺……」

    「叫掌櫃!」

    「是,蕭掌櫃,我們知錯了,我們不該賭錢……」

    「不對,賭錢沒錯,但你們不該在醉仙樓賭錢,這裡是工作的地方,態度決定一切!」

    「……是!」倆夥計乖巧的應道。

    反正你是掌櫃,怎麼說都是對的。

    蕭凡高興了,穿越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有資格訓別人,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感。

    「無規矩不成方圓,本掌櫃今日給大家立的第一條規矩就是:不准在醉仙樓內賭錢,違者……罰款!」

    「罰多少?」前任蔡掌櫃討好的附和,同時還回頭狠狠瞪了倆夥計一眼。

    「罰……」蕭凡撓頭,掏出錢袋,扣掉自己的十兩本錢,掂了掂剩餘的份量,不輕,大概三兩五錢的樣子,這是搶來的倆倒霉夥計的賭本。

    「罰三兩五錢。」蕭凡一錘定音,然後面色坦然的將搶來的銀子塞進了自己的錢袋,髒銀順理成章的變成了合法收入。

    倆夥計臉色一垮,唉聲歎氣。

    認吧,罰款罰得有零有整的掌櫃,端的不可小覷。

    蕭凡開心的笑了,三兩五錢,這是他穿越以來賺的第一桶金。——儘管它是搶來的。

    現在,蕭凡的積蓄有了質的飛躍,由十兩銀子,變成了十三兩五錢銀子。

    轉過頭,見太虛仍在懶洋洋的掏耳朵,蕭凡奇道:「你還在這裡幹嘛?」

    太虛好整以暇的咧了咧嘴,露出缺了半邊的黃板牙,望著蕭凡道:「你是這醉仙樓的掌櫃?」

    蕭凡點頭:「對,剛上任的。」

    太虛滿臉痛惜:「你終究還是墮落了!做什麼不好,非要做商人!」

    蕭凡忍不住揉鼻子,他想不通,明朝商人的地位難道低到這種程度了?被一個叫花子似的老道士指著鼻子罵墮落,這滋味……

    「你留在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我,我墮落了?」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

    「你還想幹嘛?」

    「你搶錢跑路的時候說過請貧道吃飯的,忘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0 AM

第二十六章 拒絕習武

    醉仙樓迎來了今日的第一桌客人,蕭掌櫃和老騙子。

    廚子高興得屁顛兒屁顛兒的,急忙下廚做了幾樣精緻的小菜,掌櫃的親自吃他做的菜,是榮耀也是考驗,廚子做得特別用心,——生意不好,醉仙樓被辭了那麼多人,萬一掌櫃的吃著不太滿意,把他也辭了怎麼辦?

    菜還未上,蕭凡和老道士先喝起了酒。

    蕭凡現在覺得當掌櫃實在是一件愜意的事,簡直就是為他這個吃白食的姑爺量身打造的職業,喝酒吃飯不要錢,上哪找這麼美的事去?

    老道士笑得滿臉褶子,顯得比蕭凡更開心,一張黑乎乎的髒臉榮光煥發,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不知在打著什麼鬼主意。

    蕭凡在這個時代沒朋友,雖然老道士只與他打過一次交道,而且人品特不靠譜兒,但蕭凡心裡還是把老道士當成朋友了。

    蕭凡在這個時代活得很孤獨,他需要朋友,哪怕這個朋友是騙子。

    酒是燙好的紹興黃酒,晶瑩透澈,泛著琥珀色的粼光,二人端起小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滋溜兒」一聲,一杯酒下肚,渾身暖洋洋,舒坦無比。

    太虛搓著手側頭望向廚房,一副急不可待等著上菜的模樣,不知餓了多少頓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太虛回頭問道:「對了,你不是陳家的姑爺嗎?怎麼又變成醉仙樓的掌櫃了?」

    蕭凡苦笑,望著空蕩蕩的酒樓大堂,悶悶的道:「……兼職。」

    太虛搓著手乾笑道:「一心不可二用,要不你專心當你的姑爺,這酒樓貧道幫你打理如何?」

    蕭凡瞪了他一眼,好麼,這是打算長期吃白食呢,到底是朋友,兩人的興趣愛好都相同。

    喝了口酒,蕭凡將解決陳家危機的事情娓娓道了一遍。

    太虛聽得兩眼發直,半晌才喃喃道:「真不知該說你運氣好呢,還是本事大……」

    蕭凡一本正經道:「當然是本事大,相信道長你一定看得出,我這人身上有很多閃光點……」

    太虛嗤笑道:「你怎麼比貧道還會吹?別的本事貧道沒看到,不過你搶錢後倒是跑得挺快的,狗都攆不上,這勉強也算是本事吧。」

    蕭凡謙虛道:「也不能這麼說,狗攆不上,可道長你不就攆上了嗎?」

    太虛張了張嘴,得,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悶悶的喝了口酒,太虛眼睛瞇了起來,望著蕭凡道:「知道貧道為何後來又追上你嗎?」

    蕭凡太清楚了:「我欠你一頓飯,你怕我跑了不認帳。」

    太虛黑黑的老臉浮現尷尬之色:「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貧道見你跑得飛快,簡直可以說是風馳電掣,貧道發現你很有練武的潛質啊……」

    蕭凡暗暗生了警惕之心,這老騙子又打算騙我了。

    「跑得快就有練武的潛質?」

    太虛瞇著眼笑了,笑容怎麼看都有種不懷好意的味道。

    「蕭老弟,想學功夫嗎?想一個打十個嗎?想飛簷走壁,鋤強扶弱嗎?」

    蕭凡眼睛一亮,立馬毫不猶豫的道:「不想!」

    他已打定主意,老騙子不管說什麼,只管拒絕就對了,反正這老騙子肯定沒安好心,想在自己身上佔什麼便宜,不能讓他得逞。

    太虛不拋棄不放棄,很有耐心的勸道:「貧道可以教你呀,貧道的功夫那不是吹的,當今世上,只有寥寥數人堪與貧道為敵……」

    蕭凡端著酒杯斜睨著他,吹,你接著吹,越吹越沒邊兒,混得都快要飯了,口氣還那麼獨孤求敗,老騙子忒不要臉了……

    太虛還在孜孜不倦的勸道:「貧道可以教你輕功,你剛才搶銀子跑得那麼快,貧道不由生了惜才之心,覺得你是個人才……」

    蕭凡皺眉,這話聽得真彆扭……

    不過落跑的時候老道士跑得比他們三個小伙子還快,確實有點詭異……

    「你看啊,如果你會輕功,根本不用跑得那麼費勁,身法幾個騰挪,就完全可以甩掉那倆倒霉夥計,何至於被他們追得跑了五條街?貧道的輕功想必你也見識了,沒費多少勁兒就追上了你,貧道一百三十多歲的人了,跑得比你這年輕小伙子還快,你不覺得心嚮往之嗎?以後你搶銀子愈發得心應手,順風順水……」

    蕭凡:「…………」

    邪惡的老道士……

    「……貧道的輕功不是一般人可以學的,這可是道門絕學『梯雲縱』,當年貧道的師父擇徒之時,那是有著嚴格的遴選過程的,非一般的資質才能學,知道怎麼遴選嗎?當年師父把一群野狗放出來咬我們,讓我們拚命跑,誰被狗咬到誰就落選,誰跑得比狗快,身上毫髮無傷,誰就可以學輕功了……」

    蕭凡忍不住問道:「當年道長被狗攆得挺慘的吧?」

    想想漫山遍野的小道士被一群野狗追咬,那場景……嘖嘖。

    太虛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從那以後,貧道開始鍾愛吃狗肉火鍋了……無量壽佛……」

    蕭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氣氛陷入低迷。

    二人悶聲喝了好幾杯酒,太虛又問道:「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跟不跟我學功夫?」

    蕭凡急忙搖頭:「我不喜歡被狗追……」

    「現在不需要遴選了,貧道可以馬上教你。」

    「不用了,我現在活得挺好的,不需要學功夫。」蕭凡拒絕得很堅定。

    他不是不是想學功夫,事實上他對中華古老的武學很有興趣,前世讀書時看武俠書看得連學業都荒廢了,怎麼可能沒興趣?

    他只是不相信太虛的人品而已,打死他都不相信,這老騙子會什麼武功,多半是想騙他學費。

    太虛見蕭凡拒絕,不由長長歎了口氣,表情變得蕭然起來。

    這時廚子的菜做好端了上來,幾道精緻的小菜,看起來賞心悅目,令人食慾大增。

    廚子在一旁看著蕭凡,討好的笑。

    蕭凡看了看滿臉寂寥的太虛,吩咐廚子道:「去,再做一道菜。」

    「什麼菜,您儘管吩咐。」

    「……狗肉火鍋。」

    「掌櫃您稍等,馬上就好。」廚子屁顛兒屁顛兒下去了。

    太虛感激的看了蕭凡一眼。

    既然蕭凡拒絕學武,太虛也不好多勸,只是一味的埋頭吃菜喝酒。

    蕭凡挾了菜入口嘗了嘗,眉頭輕展,點頭不已。

    這菜味道挺不錯啊,擱了前世,夠得上五星級酒店廚師的標準了。

    抬眼看了看太虛,蕭凡問道:「道長,你覺得味道如何?」

    太虛點頭讚道:「不錯,很不錯!」

    蕭凡兩眼一亮,急忙道:「如何不錯法,道長詳細說說。」

    太虛捋了捋仙風道骨的鬍鬚,想了一下,指著面前吃得乾乾淨淨的菜碟,打了個比方:「貧道以前吃一碟菜,需挾三筷,今日只挾了兩筷就乾淨了……」

    蕭凡由衷讚道:「道長的比喻打得很貼切……」

    接著蕭凡又皺起了眉,把前任掌櫃老蔡叫了過來,問道:「咱們酒樓的菜味道不錯,為何沒有客人上門?生意如此清淡,沒道理呀!你知道原因麼?」

    老蔡苦著臉,幽幽歎了口氣,半晌沒說話,最後哀怨無比的念了一句詩:「別有幽愁暗恨生啊……」

    蕭凡和太虛頓時停了杯,肅然起敬。

    蕭凡眼睛都直了:「老蔡很有文采啊……不過,到底什麼意思?」

    老蔡歎息,指著門外道:「掌櫃請看外面,咱們醉仙樓對面,正對面,開了一家金玉樓,看見了嗎?」

    蕭凡點頭:「看見了。」

    金玉樓樓如其名,修建得富麗堂皇,豪奢大氣,想不看見都很難。

    老蔡怨毒的掃了對面的金玉樓一眼,說了一句更有文采的話:「咱們醉仙樓變成這副光景,都是它害的,老子日他八輩兒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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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評有人說情節進展慢了,這個。。。確實是冤枉,這本書名叫《大明王侯》,顧名思義,主角以後會當王侯的,不過,現在才二十多章,你不能指望主角一出場就王侯吧?凡事都有個過程,耐心慢慢來吧,前面的每一章都是跟情節密切相關的,不能略,不能省。節奏感我會拿捏好的。

    另外:求推薦票。存稿耗光了,所以最近更新不太穩定,每天最少一章,如果各種數據漲得快,我會加油多碼一章。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1 AM

第二十七章 知縣行商

    江浦的縣衙是前朝時建的,如今已顯得有些破敗,雖歷年來小規模的修繕多次,仍是一副陳舊的樣子,洪武皇帝最恨貪官,打下江山之後,多年來一直提倡官員廉潔儉樸,不得鋪張奢華,所以江浦縣的歷任知縣誰也不敢冒著殺頭的危險重建縣衙,舊就舊點,能用就行。

    衙門位於城東,正門口有一塊影壁,壁上雕著一隻猙獰如生的麒麟獸,大門的兩側是八字牆,這也是民間俗話說的「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出處。

    大門的東側擺放著一面碩大的鼓,這就是百姓俗稱的「鳴冤鼓」,西側則立著一塊高五尺,寬二尺,厚約一尺的大石碑,碑上刻著兩句警示,這兩句警示是刻給打官司的百姓看的,其一曰:誣告加三等,其二曰:越訴笞五十。

    這兩條警示為的就是告訴百姓,打官司三思而後行,莫行誣告之事,更不能越級上告,否則知縣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大門往裡走便是「儀門」,這儀門通常是不開的,除非當地一把手官員新任,才開一回,若百姓告狀,或衙門裡差役進出,則一般是走東邊的側門,東邊的側門民間亦稱之為「生門」,與之相反的,便是西邊的側門,那道門則被稱之為「死門」,也就是說,從死門出來的人,基本都是死刑犯,馬上要推出去斬首的。

    再往前走便是縣衙大堂了,跟電視上不一樣的是,其實古代官員審案,並非所有的案子都在大堂審理的,大堂真正審理的是重大的刑案,而一般的民事糾紛,或小案小事,則在二堂過審,知縣以說服調解為主。

    新上任的縣丞曹毅現在正站在二堂外,望著堂前高高掛著的一副楹聯,一張毛茸茸的虯髯大臉面無表情,可眼中卻飛快閃過一抹冷光。

    楹聯上寫著「法行無親,令行無故;賞疑唯重,罰疑唯輕。」

    這幅楹聯可以說是標榜,也可以說是鞭策,每個人看到它,心中的感受都不一樣。

    曹毅是什麼感受?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

    曹毅是行伍出身,甫任文官,也不習慣文官走路時那種一搖三擺的官步,撩了撩官袍下擺,邁著大步走進了三堂。三堂是知縣辦公和居住的地方,西側的花廳內,黃知縣正挺直著身子,端著景德鎮官窯瓷盞,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黃知縣名叫黃睿德,四十來歲,他面相長得頗為莊嚴,一張白淨的俊臉,頜下一縷青須,看起來剛正不阿,眼中偶爾閃過幾分陰鷲。

    他是洪武二十四年中的二甲進士,真正的科班出身,熬了五六年,上下活動了一番,終於補了江浦知縣這個實缺。

    別看知縣只是個小小的七品官,可卻實實在在是個肥缺,多少進士甚至當科的狀元榜眼都爭著搶著當,黃睿德能當上這個知縣,全靠他銀子花得多,人也懂得進退。

    細細啜了口茶,黃睿德眼睛微瞇,彷彿在閉目養神。

    花廳內的光線忽然一暗,黃睿德睜開眼,卻見門口站著一位魁梧大漢,穿著八品官袍,正靜靜的注視著他,

    見黃睿德睜開眼,曹毅拱手朗聲道:「下官曹毅,拜見縣尊大人。」

    黃睿德心中一動,忙站起身,微笑道:「這位莫非便是燕王殿下麾下勇將,我江浦縣新任的縣丞曹大人?」

    「下官正是。」

    「哈哈,曹大人勿需多禮,你我同衙為官,理應親如兄弟才是,以後江浦縣內大小事情,本官可要靠大人多多輔佐啊。」

    曹毅豪邁大笑道:「縣尊客氣了,下官新任文官,不懂規矩的地方多了,以後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縣尊大人多多包涵。」

    二人客氣而虛偽的說著客套話,越說越親密,最後竟好像真成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似的。

    寒暄了一陣,黃睿德客氣的請曹毅入座,趁著落座轉頭的一瞬間,黃睿德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惱色。

    按官場規矩,新任官吏上任後,要在第一時間拜訪上官,聆聽訓誨,這是一個態度問題,從古至今,官場規矩歷來如此。

    據他所知,曹毅七天前便到了江浦,並且住進了官驛。七天了,直到今天才姍姍拜見自己這位上官,這是什麼意思?分明是沒把他這七品上官看在眼裡。

    衙門內官吏衙役們的議論他都聽在耳裡,他們說的沒錯,一山不容二虎啊!

    聽著曹毅豪邁不做作的大笑聲,黃睿德淡然微笑,眼中深深的鄙夷卻一閃而逝。

    是的,鄙夷。十年寒窗,正經科班出身的他,從骨子裡看不起那些舞刀弄槍的武夫,你殺的人再多,你帶的兵再多,你還是一介武夫,一介粗鄙不文,魯莽低俗的武夫!

    一團和氣的寒暄客套中,一股陰冷的氣氛在花廳內盤旋,蔓延。

    ************************************

    「金玉樓怎麼得罪咱們醉仙樓了?」蕭凡很好奇,祖宗都日到八輩兒了,這得多大仇恨啊。

    老蔡眼眶泛了紅,有種晶瑩的東西在眼眶中滾動。

    「掌櫃的啊,咱們醉仙樓以前在江浦縣可是響噹噹的招牌,縣內大小官吏鄉紳,若說請客擺席,首選便是醉仙樓,那時可真是高朋滿堂,座無虛席……」

    蕭凡拍著老蔡的肩,安慰道:「不能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說重點,後來怎麼了?」

    老蔡抽了抽鼻子,道:「後來這金玉樓便開張了,當時它的生意很差,客人們吃慣了咱醉仙樓的味道,當然不太願意換新口味,再說金玉樓的廚子做的菜,味道確實沒咱們醉仙樓好,金玉樓的掌櫃急了,於是用卑鄙無恥的方法來整咱們……」

    「什麼卑鄙無恥的方法?」

    「金玉樓暗裡花銀子請了一些市井潑皮,每日來咱們醉仙樓裡坐著,也不吃飯,每人佔了一張桌子,一壺茶五文錢,一坐就是一整天,老漢那時當掌櫃,眼看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找了潑皮頭兒去說項,那潑皮頭兒許是得了金玉樓莫大的好處,根本不買帳,後來他們愈發的變本加厲,朝咱們大堂內扔死老鼠,潑糞,放蛇,還打客人,掌櫃的您說,這樣下去,醉仙樓怎麼可能還有生意?」

    蕭凡眉頭皺了起來:「這些事難道陳老東家不知道?」

    老蔡苦著臉道:「怎麼不知道?潑皮鬧事的當天,老漢就去稟報了老東家。」

    「那他為何不去報官?」

    老蔡搖頭道:「報不了,不能報啊……金玉樓是有來頭的。」

    「什麼來頭?」

    老蔡聲音小了許多,壓著嗓子道:「它實際上是黃知縣開的酒樓。」

    蕭凡眼睛都直了:「怎麼可能?朝廷官員是不准經商的……」

    這點常識蕭凡還是有的,朱元璋特別痛恨商人,早就下過旨意,凡朝廷官員或官員家眷行商者,一律撤職查辦問罪,黃知縣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頂風作案?

    「官員當然不能經商,不過黃知縣的表面功夫做得好,金玉樓的掌櫃姓周,看起來跟黃知縣八桿子打不著,誰也查不出問題,可實際上這位周掌櫃是黃知縣一位老家僕的侄子,那位老家僕是黃知縣出了五服的遠親,早就回鄉養老了,就算當年的錦衣衛還在,也查不出這金玉樓跟黃知縣的關係呀……」

    蕭凡面容有點苦澀:「這關係確實繞得挺遠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兒其實縣裡衙門的那些官吏差役,還有鄉紳都知道,沒人明著說罷了,事情一傳開,為了知縣的面子,您說,誰不得屁顛兒屁顛兒去金玉樓吃飯,拍知縣的馬屁呀,那些潑皮來鬧事,老東家敢報官嗎?那不是給家裡惹禍?老東家吃了這麼個暗虧,只好忍氣吞聲,眼睜睜看著金玉樓把咱們醉仙樓擠兌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蕭凡聞言義憤填膺,他氣啊,氣得揪頭髮啊……

    老蔡見蕭凡滿臉怒色,連面孔都扭曲了,急忙安慰道:「俗話說民不與官鬥,掌櫃的,已經是這樣了,您就別氣了,惡人遲早會遭報應的,老天會懲罰他……」

    這詛咒咒得真消極……

    蕭凡氣道:「我會為這個生氣嗎?」

    「那您氣什麼?」

    蕭凡眼睛快噴出火了。

    原以為當掌櫃是報酬,現在才知道是懲罰,陳四六這個老傢伙,太卑鄙了!不就是沒娶你女兒嗎?至於這樣打擊報復我?要我跟背景強硬的金玉樓打擂台,這不是把我架到火上烤嗎?

    當鴨子他不介意,可他不喜歡當烤鴨!蕭凡腦子裡飛快閃過一道名菜的做法。

    北京烤鴨,選白嫩肥美鴨子一隻,甜面醬100克,麥芽糖6匙,料酒3匙,均勻刷在鴨子身上,爐火正面烘烤20分鐘,反面烘烤20分鐘,烤啊烤啊……

    熱!好熱!熱得冒油……

    陳四六面含獰笑刷著甜面醬,烤啊烤啊……

    一邊烤還一邊關心的問:「蕭掌櫃,熱不熱?快中暑了吧?別急,你馬上熟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1 AM

第二十八章 貌合神離

    蕭凡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不論他對陳四六有多大的怨念,畢竟自己是醉仙樓的掌櫃,這已經是事實,他不能眼看著醉仙樓在自己任期中轟然倒閉,那簡直是對穿越者的侮辱!

    蕭凡覺得自己已經被古代人侮辱過很多次了。

    陳四六,這個黑了心的商人,能在一二十年內博出如此大的家業,確實不簡單,蕭凡有種被他算計了的感覺。

    剛當上掌櫃,蕭凡便碰到一個強勁的對手,金玉樓。

    這個對手有著深厚的官方背景,陳四六都惹不起,自己區區一個窩囊姑爺,當然更惹不起了。

    但是……不惹它卻不行,醉仙樓眼看就要被它擠兌得倒閉了,陳四六家大業大,倒了這一家還有別的店舖,對他來說影響不大,可自己卻丟不起這個臉。

    黃知縣開的酒樓,若換了以前,蕭凡是不敢打它的主意的,黃知縣在江浦可以算是一手遮天,惹了它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不過現在不同了,幸好蕭凡知道最近江浦縣來了一位曹縣丞。

    有勢之時,無妨強硬一些,無勢之時,那便只好借勢了……

    蕭凡坐在桌邊,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面上畫著圈圈,腦子飛快的運轉。

    他同時也在猜想,陳四六把他安排到這醉仙樓當掌櫃,莫非是看上了自己與曹縣丞的關係,所以故意不動聲色的利用自己來戳火曹縣丞跟黃知縣打擂台,曹縣丞贏了,醉仙樓得救,陳家得了好處,曹縣丞輸了,陳四六完全可以裝作不知道這回事,甚至很有可能把蕭凡推出去當個替死鬼……

    商人的心理好黑暗啊……

    難怪朱元璋不待見商人,蕭凡現在很理解朱元璋的心態了,商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估計老朱揭桿子造反前,在商人身上吃過不少虧,一如現在的蕭掌櫃……

    陳四六的梁子可以暫且按下,不論如何,醉仙樓倒不得,它若一倒,蕭凡肯定由陳家的功臣又變回陳家的罪人,也許要再次面臨被趕出陳家的危機。

    將來的某一天,蕭凡必然是會離開陳家的,但他絕不希望是以被人趕走這種方式離開。

    沒過多久,蕭凡的嘴角忽然微微勾起,眼睛也漸漸露出了亮光。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能解決醉仙樓倒閉危機,同時還可以讓陳四六吃個悶虧,肉痛得晚上睡不著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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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睿德和曹毅仍在縣衙三堂西側的花廳裡客氣的寒暄,說的都是一些沒營養的廢話。

    氣氛不冷不熱,官場之中就是這樣,若無生死大仇,就算心中再有怨恨,誰也不會直接撕破臉。

    玩遊戲要懂得遊戲規則,做官也是一樣。

    二人身處不同政治圈子,根本毫無共同語言,明眼人都知道,未來的江浦官場,這二人將會有一番殊死拚殺,二人中只有一個能留下來獨掌一縣之政。

    他們敵對的立場,可以說是天生便注定了的。

    兩個互相敵對的人,坐在一起能有什麼話說?一席客套話翻過來覆過去,二人心中都有些不耐,可仍不得不強打著精神貌似親熱的繼續說著廢話。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走來,廳內光線一暗,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花廳門口。

    「爹,陳家竟然沒事了,您可得幫孩兒再想個辦法……」

    黃睿德勃然變色:「孽子閉嘴!沒見老夫這裡有客人麼?」

    曹毅目光閃動,扭頭朝門口看去,卻見一個年約二十來歲,面目陰沉,身子虛浮,顯然是酒色過度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口,正一臉尷尬之色的瞧著曹毅。

    黃睿德狠狠瞪了年輕男子一眼,然後朝曹毅強笑道:「本官管教不嚴,孽子輕浮無狀,讓曹大人見笑了。」

    說著黃睿德沉下臉,朝年輕男子怒聲道:「沒規矩的東西,還不快來見過縣丞曹大人!」

    年輕男子沉著臉,隨意掃了曹毅一眼,敷衍般拱手道:「在下黃惟善,見過曹大人。」

    曹毅沒回禮,以長輩的姿態點了點頭,然後笑道:「令郎年輕俊朗,一表人材,縣尊大人好福氣啊,呵呵。」

    黃睿德苦笑搖頭:「曹大人謬讚了,孽子殊乏管教,不學無術,終日只知惹事生非,本官實在拿他頭疼不已,去年托了本縣縣學的教諭李大人,將孽子送進縣學,指望他明年能中個功名,給祖上門楣添些光彩,誰知他根本不是塊讀書的料,唉……」

    曹毅笑了笑,「不會讀書也不打緊的,大丈夫建功立業,並非只有科舉晉士這一條路……」

    黃睿德眼中閃過幾分鄙夷,沒答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曹毅見氣氛冷清,於是起身拱手道:「令郎找縣尊大人有事,下官便不打擾了,下官告辭。」

    黃睿德起身回禮笑道:「曹大人客氣,有暇之時,不妨多來走動走動,曹大人好走,本官不遠送了。」

    曹毅走到門口,黃惟善急忙側過身子,躬身讓開。

    曹毅忽然在黃惟善身前停下了腳步。

    「你剛才說陳家,是不是說陳四六?」

    「啊,曹大人,是的。」黃惟善低頭回道,然後又很快抬起頭,試探道:「聽說曹大人剛來江浦時,陳四六的獨子陳寧便得罪了您,不知可有此事?」

    曹毅點點頭,又搖頭,然後哈哈大笑道:「本官是粗人,不打不相識的事兒是經常有的,陳家與本官只是一場誤會,呵呵,過去了,都過去了……」

    曹毅瞧著黃惟善,笑得頗有些意味深長:「有道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黃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哈哈,黃大人,下官告辭。」

    黃睿德與黃惟善父子聞言,眉梢一齊跳了跳。

    曹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廳外。

    黃惟善這才跳起來,氣道:「爹,那傢伙剛才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怪腔怪調的……」

    「你閉嘴!不知深淺的東西!」黃睿德怒道。

    黃睿德哼了一聲,道:「這麼明顯的話,你都聽不出來麼?他這是暗中提醒咱們,不要拿他和陳家的恩怨作文章,哼!狂妄,狂妄之極!」

    黃惟善一窒,立馬閉上嘴,隨即他又想起正事,急忙道:「爹,陳家竟然沒事了,爹,您幫孩兒想想辦法,孩兒一定要娶陳鶯兒……」

    「混帳東西!你已有妻室,怎麼還能再娶?大明律法早有定論,男子若無功名,四十歲且無子方能娶妾,你有功名嗎?你有四十歲嗎?混帳!」

    黃惟善急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兒把她娶來養在外宅便是,您是這江浦的知縣老爺,什麼事還不是您說了算……」

    「你……孽畜!你簡直要活活氣死老夫!」黃睿德氣得渾身直哆嗦,怒道:「且不說你不能娶妾,便是能娶,陳鶯兒早已許配人家,這是江浦縣內人盡皆知的事,你若娶了她,不怕被人罵,老夫還怕丟了臉面呢!」

    黃惟善撇嘴道:「孩兒知道,陳鶯兒許配給一個農家子弟,真不知陳四六腦子裡怎麼想的,聽說許配的那小子姓蕭,縣裡都知道他是個窩囊玩意兒,孩兒去嚇唬他幾句他肯定屁都不敢放一個,乖乖的讓我娶了陳鶯兒……」

    黃睿德怒道:「你只知道他姓蕭,老夫卻知道得比你多,你可知陳家這次撞到曹毅手裡,本來是家毀人亡的下場,最後為何卻平安無事了嗎?」

    「為何?」

    「全因你嘴裡說的那個窩囊玩意兒,那位姓蕭的姑爺從中斡旋遊說,陳家才逃過一劫!這樣的人,你敢說他窩囊?你有何資格說他窩囊?」

    黃惟善楞了,急忙問道:「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睿德捋了捋頜下青須,慢慢道:「陳家得罪曹毅之事,老夫當晚便知道了,原本老夫打算等陳家家破以後,趁機將陳鶯兒帶出來,充入府裡當個使喚丫頭,那時她無依無靠,你還不是想對她怎樣就怎樣,甚至連名分都不必給她,沒想到啊,那天下午,陳家那位蕭姑爺竟然孤身入了官驛,在裡面與曹毅待了兩個多時辰才出來,他出來以後,陳家的危機便已化解開,連老夫都不知道那姓蕭的小子到底是如何說服曹毅放過陳家的……」

    「那小子竟有這般本事?」黃惟善愕然道。

    「本是一出坐山觀虎鬥,老夫坐收漁利的好戲,卻被那小子化解於無形之中,可惜了啊……」黃睿德慨歎,眼中陰鷲之色愈盛。

    「爹,不能就這樣算了!」

    「你懂什麼!曹毅欲收拾陳家,完全是做給老夫看的,他想立威!哼,不知為何他又放棄了,聽說那位蕭姑爺現在已被陳四六安排進醉仙樓當了掌櫃,你最近安分一些,那曹毅和姓蕭的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你莫給老夫惹禍,聽到了嗎?」

    黃惟善急了:「爹!那曹毅有燕王做靠山,咱們被他死死壓著,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抬頭了?孩兒不甘!」

    黃睿德瞪了他一眼:「你急什麼!哼!有燕王做靠山又如何?老夫便找不到靠山了麼?」

    「爹,您這話什麼意思?」

    黃睿德眼中閃過幾分得意之色:「你可聽說過許觀其人?」

    「許觀?誰啊?」

    黃睿德捋鬚,慢悠悠的道:「許觀,原姓黃,與老夫同姓,其父黃古,入贅貴池上清溪許家,遂改許姓,後來許觀在洪武二十三年到二十四年,應科試,連中解元,會元,狀元,乃我朝第一個連中三元之人,時人讚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間無。』許觀狀元及第之後,皇上任他為翰林院修撰,今年年中,皇上惜其才,已將他升任禮部右侍郎,正二品之職,並允其恢復原姓,他現在已名叫黃觀了……」

    黃惟善恍然:「原來爹說的是黃六首,他可是天下聞名的大才子啊……」

    「呵呵,黃六首之政見與老夫不謀而合,據老夫所知,他多次上疏,力陳藩王之弊,而諸王之中,以燕王,寧王最為勢大,黃觀對這兩位擁兵極眾的王爺忌憚甚深,今年他升任禮部右侍郎,對老夫來說,可算天賜良機啊,呵呵,曹毅雖有燕王做靠山,可燕王遠在北平戍邊,對京師朝政鞭長莫及,而黃侍郎卻是居於京師,終日伴駕,若論影響,孰強孰弱?呵呵……」

    「可是……爹,人家是正二品的侍郎,您只是……只是七品知縣,相差甚遠,黃侍郎會接受您麼?」

    「呵呵,無妨的,你忘了,黃六首是洪武二十四年的頭甲狀元,而老夫,也是洪武二十四年的二甲進士,老夫與他有同年之誼,官場之上,這層關係是最為寶貴的,他必不會拒老夫於門外,老夫已派人至京師黃府送上拜帖,明日老夫便去拜會這位狀元公……」

    說著黃睿德眼中厲色愈盛,冷笑連連:「江浦域內,尚不知是誰家之天下……」

    黃惟善也鬆了口氣,臉上喜色甚深,眼中凶光一閃而逝。

    醉仙樓掌櫃?哼哼……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2 AM

第二十九章 月黑風高

    醉仙樓內。

    蕭凡趴在桌上,無意識的用手指虛畫著圈圈。

    太虛捋著鬍鬚,好奇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的岳父……」

    太虛笑道:「你應該想你岳父的女兒才是。」

    蕭凡抬眼看著太虛道:「你真的會武功?」

    太虛高深莫測的點頭:「略懂。」

    蕭凡興奮道:「給你找個賺錢的差事怎樣?」

    太虛眼睛亮了:「什麼差事?」

    「去把我岳父幹掉,我給你十三兩五錢銀子。」

    「你……無量壽佛,貧道是出家人,不是刺客……」

    蕭凡歎了口氣,又趴到了桌上,他現在對岳父陳四六很有怨念,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明明是陳家的救命恩人,陳四六怎麼還要算計他,良心被狗吃了麼?跟金玉樓作對就等於跟黃知縣打擂台,陳四六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太虛看了蕭凡一眼,又開始誘惑他:「不如你跟貧道學武功吧,學成之後,你可以親自動手除掉你岳父,豈不快哉?考慮考慮……」

    邪惡的老道士……

    以蕭凡的聰明睿智,當然不會接受這麼危險的建議。

    太虛歎了口氣,正色道:「金玉樓不好對付啊,你岳父讓你來當醉仙樓的掌櫃,估計沒安什麼好心眼兒……」

    聽了老蔡的介紹後,太虛也為蕭凡擔心了。對平民百姓來說,知縣便是天一般的大人物了,跟知縣開的酒樓叫板,簡直是瘋狂的自殺行為。

    蕭凡想了一下,然後站起身,道:「說要對付也不難,不過我得先回陳府一趟,找我岳父授個權,沒他點頭這事兒辦不了……」

    「你要辦什麼事?」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太虛不悅。

    蕭凡改口:「……三清道君也曰:不可說……」

    太虛轉怨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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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蕭凡風風火火的回了一趟陳府,然後很快又出來了。

    見陳四六的過程很順利,面對蕭凡時,陳四六很心虛,畢竟連救命恩人都算計,陳四六心再黑,也會感到有點尷尬的。

    蕭凡挾怨念以令岳父,陳四六隻好咬著牙答應了蕭凡的要求,只不過他答應的時候臉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簡直比挨刀還痛苦。

    蕭凡出來時,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帳本,後面還跟著兩名陳府的下人,下人抬著一口沉甸甸的木箱子。

    經過前院的花園時,蕭凡看見陳鶯兒站在一株梅樹下靜靜的發呆,神情蕭瑟,不知在想什麼。

    蕭凡是個很大度的人,他早已忘了那天晚上的不愉快,出於禮貌,蕭凡急忙遠遠的朝她揮手打招呼,可惜被碰了一鼻子灰。

    陳鶯兒看見他後,蕭瑟的神情很快變得清冷淡漠,然後一扭頭,很傲驕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抬步便走,走路的姿勢像一隻極有優越感的天鵝。

    陳鶯兒身後的抱琴同仇敵愾,當然跟著小姐一起走,走了幾步抱琴忽然回過頭,凶巴巴的朝蕭凡揮舞了一下小拳頭,又做了個鬼臉兒,很是可愛。

    不被人待見的蕭凡只好摸著鼻子,訕訕的走出了陳府大門。

    等候在陳府外面的太虛大吃一驚,看著他身後下人抬著的大箱子,拉著蕭凡的手顫聲道:「你真把你岳父幹掉了?而且這麼快就把他裝進了棺材……」

    蕭凡愕然:「…………」

    太虛低頭,又看見蕭凡手裡捧著的帳本,不由愈發肅然起敬:「……岳父屍骨未寒,你已經開始接收家產了,貧道沒看錯人,做事如此狠厲神速,你果然是練武的奇才,跟貧道練武吧……」

    蕭凡無語:「…………」

    老道士這是什麼邏輯?做事狠厲跟練武奇才有什麼關係?

    不過蕭凡還是對出家人瘋狂的想像力表達了一定的敬佩。

    當蕭凡和太虛,還有身後抬箱子的兩名下人走在街上時,夜幕已經降臨。

    江南的冬天不太冷,夜風拂過,蕭凡微微覺得有些寒意。白日喧鬧的大街此時已安靜下來,明朝沒有夜總會KTV酒吧等等娛樂活動,為生計勞碌一天的人們早早的睡下了。

    街道上空蕩蕩的,夜風吹得兩旁店舖的旗旛招牌四下搖擺,不時飄過幾片枯黃的樹葉,滿目蕭然。

    這場景真的很適合古龍版的高手決鬥。

    月黑風高,正是蕭凡辦事的好時機。

    蕭凡和太虛跟他並肩走著,側過頭,見太虛正一邊走一邊用他那又髒又黑的手指摳挖鼻孔,挖得一臉陶醉。蕭凡皺眉,不自覺的離他遠了些。

    「你跟著我幹嘛?你不忙嗎?」蕭凡很奇怪的問道,騙子的業務應該很繁忙的吧?

    太虛懶洋洋的道:「天黑收工了,最近人們好像變得聰明起來,都不喜歡算命測字,這真不是個好習慣。」

    「你晚上住在哪裡?」蕭凡有點慚愧,這個朋友當得真不稱職,連他的住處都沒問過,——將來被他騙了錢,上哪兒找他去?

    太虛伸手往東一指:「城外。」

    「城外有道觀?」

    「道士不一定要住道觀的,貧道是個很隨和的人,百姓家的柴房,地主家的馬廄,甚至和尚廟都可以……」

    蕭凡點頭,明白了,除了手中多了一塊「鐵口直斷」的破幡子,這傢伙跟叫花子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你晚上可以睡在醉仙樓,幾張桌子拼起來,睡得應該比地主家的柴房舒服,而且也沒有睡在和尚廟那麼大的壓力,三清道君不像沒有你這麼隨和,看見你睡和尚廟,他老人家會不高興的……」

    太虛滿臉感激:「蕭老弟果然是個好心人,貧道代三清道君多謝了……」

    「我只招待你,不招待三清道君。」

    「那是,那是……蕭老弟打算去哪裡?」

    「去拜訪曹縣丞。」

    「拜訪他幹嘛?」

    蕭凡笑了,笑得壞壞的:「我不敢跟金玉樓叫板,但曹縣丞肯定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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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縣丞仍住在官驛。

    蕭凡上次混了個臉熟,而且那五錢門敬銀子的效力還沒過期,於是驛卒很痛快的就把蕭凡連同抬箱子的兩名下人放了進去,太虛則一臉高深莫測的跟驛卒開始了忽悠:「這位仁兄,你有凶兆……」

    …………

    …………

    曹毅的臥房裡點著蠟燭,昏暗的光線下,他正喝著酒。老僕人像條蒼老而忠心的狗,一言不發的站在他身後。

    蕭凡走進來,然後向曹毅長揖:「草民蕭凡,見過二老爺。」

    曹毅瞇著眼睛嘿嘿笑了,目前為止,整個江浦縣讓他唯一看得稍微順眼的人,恐怕只有蕭凡了,這種感覺很奇妙,跟身份地位無關,完全是男人之間的互相欣賞。

    眉梢朝桌上的酒罈挑了一下,曹毅很隨意的問道:「這麼晚了,你特意來跟本官喝酒?」

    蕭凡面帶懼色,急忙搖頭:「……不是。」

    「不喝酒你跑來幹嘛?」

    蕭凡:「…………」

    他覺得這位縣丞大人更適合做個酒囊飯袋。

    打開門,蕭凡朝門外一招手,兩名下人將箱子抬進了屋。

    曹毅眉頭皺了起來,沉聲道:「這是什麼?」

    蕭凡沒答話,打開箱子上的銅扣,然後掀開了箱蓋,整個屋子頓時滿室添輝。

    整箱的銀子!十兩一錠的私鑄銀錠擺滿了一箱子!

    官面上來說,從洪武八年,朱元璋發行大明寶鈔起,原則上是禁止用銀子作為貨幣的,可是寶鈔由於涉及濫印,通貨膨脹,偽造等原因,購買力比銀子低了很多,民間仍習慣用銀子和銅錢作為交易貨幣。

    一箱子的銀子,粗略估計該有二千來兩,箱蓋一掀開,那銀燦燦的光芒,頓時令曹毅和他身後的老僕人睜大了眼睛。

    短暫的驚愕之後,曹毅的臉沉了下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想賄賂本官麼?」

    蕭凡微笑,揮手將兩名下人打發出去,然後態度恭謹的將手中的帳本遞到曹毅面前,溫聲道:「大人,這是陳家醉仙樓今年整年的收支帳簿,今年除去所有開支,一共盈利四千餘兩銀子,每筆收支都有帳可循,請大人過目。」

    曹毅沒有接帳簿,只是瞇眼盯著蕭凡,目光銳利,直透人心。

    「你們醉仙樓的帳簿,與本官何干?你把帳簿給我看有什麼用?」

    蕭凡微笑道:「當然與大人有關係,因為……醉仙樓有一半是大人您的,您是醉仙樓的大股東啊。」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2 AM

第三十章 受祿同船

    「本官什麼時候成了醉仙樓的……股東了?」

    滿箱銀子仍在屋子裡散發出耀眼的銀華,曹毅斜眼瞟了一下帳簿,似笑非笑的道。

    蕭凡從懷裡掏出一張契紙,從容不迫的遞上前,道:「大人貴人多忘事,草民提醒一下大人,這張契紙上已經寫明了,醉仙樓有大人一半的份子,朝廷明令不准官員經商,所以,契紙上沒寫名字,也許這位股東是大人的朋友,也許是大人的遠親,也許是張三李四,大人可以自己填一下,另外,眼看年底了,醉仙樓今年的紅利,草民自作主張給大人送來了,一共是二千一百兩銀子,請大人查收。」

    曹毅接過契紙,沒急著看,卻緊緊盯著蕭凡,心中有些震驚。

    這世上送賄行賄的手段千奇百怪,曹毅常年跟隨燕王身邊,自是看得多了,可行賄行到這般境界的,委實還從未見過,別人送禮送銀子,送珍玩,送美女,可蕭凡卻直接送股份,這一手玩得漂亮!幾乎可以說是把行賄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合法化了,哪怕被上面的人知道,誰來查也查不出結果。這蕭凡不簡單吶!

    蕭凡當然覺得很平常,前世的時候,這樣的行賄方式已經很常見了,他只是借來用一用而已,只不過古代人見識不廣,如此行賄妙法卻很少有人用。只因古人行商都是習慣家族式的,與人合夥的股份制生意本就不多,更別提以送股份的方式行賄了。

    曹毅彈了彈手中薄薄的契紙,淡淡問道:「無功不受祿,本官無緣無故的,為何要拿這筆銀子?」

    蕭凡微笑道:「大人言重了,您是直爽磊落的漢子,草民不跟您說客套話,直說了吧,陳家是生意人,生意人做買賣,沒有靠山是不行的……」

    曹毅一臉平靜,看不出情緒。

    「所以陳家打算以本官為靠山?別忘了,在這江浦縣,本官上面還有黃知縣,本官一個剛上任的外來戶,何德何能做你們的靠山。」

    「大人菲薄了,草民曾說過,大人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只是個八品縣丞……」

    曹毅笑了:「你這話夠大膽的,傳出去若被黃知縣知道了,你猜陳家會是個什麼下場?」

    蕭凡眼皮一跳,仍恭聲道:「做生意是有風險的,一筆銀子投進去,也許一本萬利,也許血本無歸,草民這一注已經押下,是個什麼下場,已不是草民所能左右的了。」

    曹毅忽然斂起笑容,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一股無形的威勢在屋內散開,盯著蕭凡許久之後,冷哼道:「你說要投靠本官,本官便必須讓你投靠麼?陳家當本官是什麼?陳四六豢養的打手?走狗?」

    「草民不敢,大人言重了!」蕭凡心頭劇跳,腦門已沁出一層細汗,咬了咬牙,蕭凡低聲道:「大人請恕草民妄言之罪,如今整個江浦,不論官場還是民間,都知道大人您與黃知縣必是二虎相爭之局,草民試問大人,除了陳家,何人有如此氣魄,在二虎欲爭未爭之前,敢向大人下如此重注?陳家一片誠意,還請大人莫要誤解。」

    曹毅說不出話了,蕭凡說的是事實,如今整個江浦縣衙之內,無論主簿,典史,書吏,還是捕頭衙役,對他和黃知縣之間即將開始的權力爭鬥,都抱著一種坐山觀虎鬥的態度,曹毅不是白癡,他當然看得出。陳家敢在他和黃知縣之間毫不猶豫的站在他一邊,說實話,果然是好膽量,好氣魄,這樣識時務的商人,曹毅怎麼好意思把陳家往外推?

    蕭凡見曹毅不說話,於是接著道:「大人甫任縣丞,正是需要培植勢力之時,陳家雖只是低賤的商戶,可在這江浦縣內,多少還有幾分人面,大人與黃知縣爭權在即,不論大人收不收這股份,大人要做的事情,終歸還是要做的,與其如此,大人又何必拒絕陳家錦上添花?大人培植勢力,打造班底,所需的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

    曹毅想了想,終於展顏笑了,屋內懾人心魄的氣勢頓時消散於無形,蕭凡渾身一輕,悄悄鬆了口氣。

    好可怕的王八之氣……

    曹毅看也沒看,便將契紙收入懷中,端起桌上酒罈,大灌了一口酒,然後淡淡道:「你倒是好一張利口……罷了,你回去吧,從今日起,陳家之事,便是本官之事,銀子本官收下了,告訴陳四六,本官承情,不過承的不是陳家的情,而是你蕭凡的情。」

    蕭凡聞言大喜,躬身長揖道:「多謝大人抬舉,草民感激不盡!」

    曹毅似笑非笑的盯著蕭凡,意味深長的道:「本官看出來了,你小子不是凡物,今日將醉仙樓送一半給我,想必出自你的主意吧?呵呵,腦瓜子挺夠用的,別客氣,說不定以後本官還有求著你的時候。」

    蕭凡滿臉喜色,沒怎麼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而是立馬打蛇隨棍上:「說到陳家之事,眼前便有一樁,還請大人幫忙做主,兩個月前,醉仙樓對面開了一家金玉樓,據說……是黃知縣暗裡開的……」

    曹毅沉默了一下,道:「本官知道了。」

    蕭凡不好多說,施禮道:「如此,草民告退。」

    轉身剛走兩步,曹毅在身後叫住了他:「蕭凡……」

    「草民在。」

    「……老子怎麼說也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陳家有如此氣魄,本官豈能不如那個陳胖子?放手做吧,官面上的事情,本官自有斟酌,但是切莫鬧出人命,現在還沒到跟黃知縣撕破臉的時機,明白本官的意思麼?」

    蕭凡心中狂喜,沒說一句話,只長長朝曹毅作了一揖,然後向官驛門口走去。

    唯有真金白銀的利益,才是官商勾結的最好手段,蕭凡很明白這個道理,送座金山出去,還不如送只每天每月會下金蛋的母雞,長久的利益趨勢下,曹毅才有可能跟自己一條心。

    從現在起,曹縣丞便跟陳家,跟醉仙樓徹底綁在同一條船上了。

    有了這座靠山,金玉樓算什麼?

    算個屁!

    *************************************

    第二天,蕭凡吩咐醉仙樓關門。反正沒生意,不如關上門好好想想,怎樣應對金玉樓這個對手。

    「多請兩個廚子,再多招些夥計,以前被辭掉的那些人,看能不能把他們再請回來……」蕭凡對老蔡吩咐道:「開酒樓的,味道第一,菜做得好別人才肯光顧,這是基礎,不能忽視。」

    老蔡唯唯點頭應了。

    「……再把這大堂裡的擺設全都拆了,重新佈置一遍,東側靠牆的位置留個兩丈見方的空地出來,在上面搭個木檯子,然後不定時請些戲班子,說書先生,或者青樓的清倌人,彈彈唱唱的,弄熱鬧點兒……」

    老蔡點頭,隨即面帶難色道:「掌櫃的,這樣做有什麼用?金玉樓壓著咱們,請的人再多,沒客人上門豈不是浪費開支了?」

    蕭凡笑得很神秘:「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金玉樓的掌櫃也許哪天忽然想通,不再為難我們也不一定……」

    老蔡愕然,這位掌櫃……是不是太過天真爛漫了?

    「老東家那裡會不會同意咱們這麼幹?」

    「放心,他會答應的,在他眼裡,醉仙樓已經是匹死馬,既然已是死馬,當然沒了價值,隨便咱們怎麼折騰,他都不會有意見的。」

    正與老蔡低聲討論醉仙樓如何東山再起,變故忽然間便發生了。

    只聽得大門「砰」的一聲巨響,厚厚的門板被人重重一腳踹開,一個狂妄無禮的聲音大聲喝道:「哪個王八蛋叫蕭凡?給老子滾過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3 AM

第三十一章 狐假虎威
    醉仙樓裡,老蔡和兩名店夥計以及一名廚子,所有人都楞了。

    門口光線一暗,一個身著白色綢衫的年輕男子,在一群潑皮混混模樣打扮的人簇擁下,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

    蕭凡心腔一緊,找麻煩的來了。很多經典的影視作品裡演過,這個時候進來找麻煩的人,其神態肯定是兩眼望天。

    果然,年輕男子走進來後,將手中把玩著的折扇啪地一收,兩眼望天大聲道:「叫蕭凡的王八蛋是誰?站出來!」

    老蔡,店夥計和廚子嚇得面無人色,急忙往後一退。

    蕭凡左右看了看,不由指著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就是蕭凡,不過我不是王八蛋。」

    年輕男子長相頗為英俊,只可惜面色太白了些,一雙眼睛細長微瞇,看起來很陰森,走起路來腳步虛浮,一看就知是長期的酒色過度。

    男子望住蕭凡,冷聲道:「你就是蕭凡?陳家的窩囊女婿?」

    蕭凡無奈點頭,「窩囊」二字似乎已成了他的招牌,人見人誇。

    男子見蕭凡承認,眼中閃過幾分厲色,他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氣焰囂張道:「知道我是誰麼?」

    蕭凡搖頭,皺眉道:「我看各位來勢洶洶,閣下面目猙獰,雖不知道你們是誰,但可以肯定,你們絕非善類。」

    年輕男子俊臉立馬陰沉下來,眼中怒火萬丈,冷聲道:「死到臨頭還敢耍嘴皮子,蕭凡,你記住了,我叫黃惟善,是黃知縣的獨子,來人,給老子揍他!打死不論,我擔著了!」

    黃惟善身後的潑皮混混聞言齊齊應了一聲,挽起袖子便往前湊。

    蕭凡眼皮猛跳,他聽過這個名字,黃惟善,黃知縣的獨子,早就惦記陳鶯兒的美色,一直想把她收為妾室,嚴格說來,他與黃惟善目前是情敵關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殺人也就很符合邏輯了。

    心念電轉,這群潑皮混混已經圍了上來,他們手裡拿著棍棒長刀,一個個目光歹毒的盯著蕭凡,嘿嘿冷笑。

    老蔡和店夥計們早已嚇得瑟瑟發抖,呆站著一動不動。

    情勢危急,蕭凡若再不想辦法的話,恐怕今日性命不保。

    正當潑皮們舉起刀棍,準備朝蕭凡當頭劈下時,蕭凡渾身一抖,忽然開口暴聲大喝道:「慢著!」

    眾人一楞,蕭凡兩眼怒睜,不退反進,往前站了一步,伸手指著黃惟善,冷聲喝道:「黃惟善,你可想清楚了,你確定要殺我嗎?」

    黃惟善似乎沒想到蕭凡臨死前會這麼問,不由好笑道:「想清楚了,殺一個草民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爹乃江浦知縣,你若死了,陳四六就算有膽子幫你喊冤都沒處喊,殺了你又能怎樣?」

    蕭凡心中有些悲涼,在這種官二代的心裡,老爹的權力就是自己的權力,老爹視百姓性命如螻蟻,官二代也視百姓性命為螻蟻。這種觀念已經根深蒂固,更可悲的是,這偏偏是事實。黃惟善一進門便欲殺他,根本連理由都懶得找,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而現在,自己就是一隻掙扎著求生存的可憐螻蟻。

    一想到生存,蕭凡立馬冷靜了,努力壓抑住畏懼的心理,盯著黃惟善冷笑道:「黃公子,我只是一介草民,對你來說,我死不足惜,殺便殺了,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不過,我勸你三思而後行,有的事情做得太過魯莽,後悔也來不及了……」

    黃惟善臉色一變,冷冷道:「殺一個賤民我會後悔?笑話!整個江浦數萬人,死一兩個有什麼打緊,——你們這群混蛋楞著幹什麼?給我殺了他!」

    「你們誰敢!」蕭凡大喝,令潑皮混混們不由一窒,隱隱散發出來的威勢讓眾人遲疑了,一時竟吃不準這文弱的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蕭凡一聲大吼,醉仙樓內情勢頓時陷入一群與一人相對峙的僵持局面。

    「黃惟善,你可想清楚了,你若真殺了我,我敢保證,絕對會給你家老子惹禍,你信不信?不信你就動手試試!」

    黃惟善一呆,心中也有些吃不準勁兒,色厲內荏道:「你少給老子胡說八道,一介賤民,殺了你又怎樣?」

    蕭凡面沉如水,陰陰一笑,令場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愈發詭異。

    「真的嗎?我問你,你來這醉仙樓鬧事,可有經過你父親黃知縣的授意?」

    黃惟善臉有點黑了:「…………」

    他當然沒經過老爹的授意,說白了,今日他來這醉仙樓,根本就是尋釁報復,他想得很簡單,直接弄死蕭凡,然後去陳家逼婚,把陳鶯兒弄到手,典型的紈褲子弟欺男霸女行為,他老爹去了京師拜會禮部右侍郎黃觀,怎麼可能知道?

    蕭凡見黃惟善的表情,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好了,性命保住了,只要不是黃知縣的授意就好,至於這位官二代,嚇唬嚇唬他倒不在話下。

    「黃公子,我再問你,你今日領人打上門,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什……什麼準備?」

    蕭凡再次放出一顆重磅炸彈:「黃知縣跟曹縣丞撕破臉的準備,你做好了嗎?你確定要殺了我,完全不必顧忌曹縣丞的面子?」

    黃惟善震驚了:「曹縣丞?你……你跟曹縣丞是什麼關係?」

    蕭凡高深的笑了笑:「陳家得罪曹縣丞,是我居中一手調解的,曹縣丞到江浦的第二天,我進了官驛跟他喝酒,你說我跟曹大人是什麼關係?」

    黃惟善楞住了,江浦縣並不大,一點小小的風吹草動很快便人盡皆知,他知道蕭凡說的全是實話。

    聽蕭凡話裡的意思,他跟曹縣丞居然關係不淺,這下事情有點麻煩了。

    蕭凡趁熱打鐵:「你知不知道曹縣丞後面站著的人是誰?」

    「知道,燕……燕王殿下。」黃惟善艱難的吞了口口水。

    「你知不知道曹縣丞是行伍出身,他的辦事風格剽悍粗獷,惹毛了他,你猜你黃公子是個什麼下場?」

    「不……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殺了我等於直接跟曹縣丞撕破臉,跟曹縣丞撕破臉就等於跟燕王殿下撕破臉,跟燕王殿下撕破臉就等於跟朝廷和皇上撕破臉?你確定你們黃家要跟皇上撕破臉嗎?」

    這頂帽子扣得夠大的,黃惟善臉都綠了,身子有點發軟:「不……不知道。」

    「行走官場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必須走得小心翼翼,你今日之舉,你知不知道會給令尊惹下多大的麻煩?」

    「不……不知道。」黃惟善臉色變了,嘴唇開始哆嗦。

    他是紈褲子弟,但他不是白癡,跟隨父親耳濡目染之下,他當然知道官場的凶險,清醒之後他驚懼的發現,蕭凡問的每一句話實在很有道理,如果蕭凡和曹縣丞真的關係不淺的話,今日若殺了蕭凡,其後果恐怕很不妙,現在他開始深深的感到後悔了。

    蕭凡開始歎氣,望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憐憫:「你什麼都不知道,居然就帶著這群潑皮混混上門殺人行兇,黃公子,我很好奇,你那莫名其妙的勇氣哪裡來的?難道真的是無知者無畏嗎?」

    黃公子臉部表情有點無助……

    蕭凡對他的表情很滿意,他從容走到黃惟善身前,將自己的腦袋朝他伸過去,道:「該說的我都說了,黃公子,來,殺我吧,我讓你殺。」

    黃公子嚇了一跳,臉色變白了,連連謙讓道:「不……不用了。」

    「來嘛,別客氣,殺了我,你能消了心頭一口惡氣,何樂不為?來,動手吧,用你生平最厲害的招式,狠狠的打在我身上,千萬不要手下留情……」蕭凡不停的慫恿。

    「不……不……今天是個誤會,誤會……」黃公子嚇得連退好幾步,並不自覺的將雙手背到身後,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蕭凡,把他給碰死了似的。

    「來吧來吧,蕭凡本不該生啊,蕭凡應該死亡……」蕭凡盛情邀請,表情誠摯得令人感動。

    「不……我不要……我真的不要……」黃公子像個被流氓堵住的美少女,一邊後退一邊無力的苦苦哀求……

    一旁的老蔡,店夥計,以及手執刀槍棍棒,殺氣騰騰的眾潑皮目瞪口呆。

    咱們不是來殺陳家姑爺的嗎?殺人怎麼殺出這幅光景來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4 AM

第三十二章 善解人意

    「你真的不殺我了?」蕭凡表情好像很失望。

    「我覺得今天這事鬧成這樣,肯定是一場誤會……」黃惟善表現得很誠摯。

    他心中驚疑不定,蕭凡的話在他心裡紮了根,江浦縣的官場不大,可小圈子照樣也是圈子,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曹縣丞真的跟蕭凡有著不淺的關係,那麼今天是絕對不能動蕭凡一根寒毛的,紈褲子弟並非都是兩眼望天,不可一世的白癡,他們也懂得思考,更懂得紈褲的權力是老爹給的,如果給老爹惹了禍,影響了他的仕途,那麼自己這個紈褲子弟也做到頭了。

    敵情不明,黃惟善選擇了暫時退讓,他要回去好好查清楚,蕭凡跟曹縣丞到底是什麼關係。外面的人都說陳家這位姑爺是個窩囊廢,但從蕭凡今日的表現來看,黃惟善覺得說這話的人都瞎了狗眼,——有把知縣公子逼得幾乎走投無路的窩囊廢麼?

    蕭凡現在的形象在黃公子心裡,有點深不可測。——老爹沒說錯,蕭凡跟曹毅一樣,都不是省油的燈。

    「蕭……蕭掌櫃,沒什麼事的話,我,我先走了……」黃惟善面孔抽搐了幾下,領著一群潑皮混混,神情訕然的準備走人。

    「等一下!」蕭凡叫住了他。

    「你想怎樣?」黃惟善眼睛瞇了起來,莫非這傢伙不打算放過他?好大的狗膽!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一縣衙內,反過來若被一介賤民欺負了,以後他還怎麼抬頭?

    蕭凡微笑著將黃惟善拉到一邊,低聲道:「黃公子,今日既是一場誤會,這事就算了。不過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今日黃公子領著這麼多人打上門,若什麼事都沒幹,就這麼走了,黃公子臉面上是不是太沒光彩了?」

    「你什麼意思?」黃惟善一臉警惕。

    蕭凡笑道:「民不與官鬥,草民當然惹不起黃公子您,更不敢讓黃公子丟了面子,所以草民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讓您找回臉面,草民也好給自己留一線日後與您相見的台階……」

    「什麼法子?」

    蕭凡歎了口氣道:「打人是不對的,不過砸店卻沒關係,草民為黃公子的面子著想,您若實在覺得下不了台,草民給您提個建議,不如乾脆把這醉仙樓給砸了,這樣您面子裡子都有了,黃公子意下如何?」

    黃惟善一聽眼睛立馬亮了,接著又警惕的看著蕭凡:「你是這醉仙樓的掌櫃吧?你會這麼好心,讓我把店砸了?你到底什麼意思?莫非想給我下套?」

    蕭凡歎氣道:「草民當然不樂意,但是我實在不想得罪你,你若心裡有氣,我的日子也過得不安穩,這是無奈中的法子……」

    黃惟善想了想,覺得砸店確實是個能出氣又能找回面子的好辦法。

    「你……這可是你說的啊,可不能反悔,店是你讓我砸的,將來就算到曹縣丞面前,我……我也不怕,我佔著理呢!」

    「那當然,草民得罪誰也不敢得罪您黃公子啊……」蕭凡急忙指天畫地保證,順便還好心的問道:「黃公子砸店需要工具嗎?草民可以提供。」

    黃惟善腦子轉了很久,終於確定把醉仙樓砸了蕭凡也不能拿他老爹怎樣,於是一咬牙,惡聲道:「不用!我們自己有!」

    蕭凡立馬識趣的站到一旁。

    黃惟善走到那群潑皮混混面前,哼了兩聲,氣焰又恢復了剛進店時的囂張。

    「你們這些混蛋還楞著幹嘛?給老子把這破店砸了!」

    眾潑皮一呆,接著開始群情激奮,一掃剛才黃公子哀哀退避時的頹勢。

    一名賊眉鼠眼的潑皮不懷好意的打量蕭凡兩眼,湊到黃惟善面前討好的道:「公子,要小人教訓教訓這小白臉嗎?」

    「啪!」黃惟善一個耳光狠狠扇到他臉上,怒道:「……只砸店,不准打人!」

    於是眾人舉起手中原本是殺人凶器的刀槍棍棒,開始了轟轟烈烈的……砸店。

    塵土喧囂,熱火朝天,氣氛熱鬧得像是趕集,沒過一會兒功夫,醉仙樓的大堂內頓時被砸得雞零狗碎,亂七八糟,桌子椅子櫃檯酒罈,在潑皮們的肆意打砸下,全部化為飛灰。

    眾人打砸得凶狠,幹勁十足,但是對一旁站立的蕭凡,老蔡和店夥計卻碰都不碰,秋毫無犯。

    此刻黃公子就像南京路上好八連,形象正義得一塌糊塗。

    老蔡站在蕭凡身旁,在一片打砸聲中渾身瑟瑟發抖。

    「掌櫃的,這……這可如何是好,他們砸得一點都不剩了啊……這……」老蔡急得臉都綠了。

    蕭凡一臉平靜的看著潑皮們賣力砸店,眼中居然露出了幾分欣賞。

    「老蔡,你能不能淡定一點?」

    「掌櫃的,淡定不了啊,這……怎麼向老東家交代?完了,完了!醉仙樓被砸爛了,我肯定會被老東家辭了……」老蔡一臉絕望。

    蕭凡歎了口氣:「老蔡我問你,這位黃衙內帶人來之前,咱們是怎麼商量的?」

    「怎……怎麼商量?商量什麼?」老蔡一副懵懂的模樣。

    蕭凡又歎了口氣,耐心的道:「咱們不是說,要把醉仙樓重新裝修嗎?大堂裡所有的一切全都要拆了重建,你想想,我是不是這麼說的?」

    「是……是啊。」

    「請人拆大堂是不是要花錢?」

    「是……是啊。」

    蕭凡歎了口氣,目光感激的望著正砸得熱火朝天的潑皮們,語氣無限唏噓:「現在,有這麼多熱心的小伙子免費幫咱們拆,給咱們省了一筆開支,你還急什麼?你應該心懷一顆感恩的心才是……」

    老蔡聞言楞住了,焦急的面孔瞬間便恢復了平靜,接著,眼中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笑意漸漸擴散,蔓延……

    「掌櫃說得很有道理,老漢真應該感謝他們才是……」老蔡的語氣帶著幾分抑制不住的歡快。

    這位蕭掌櫃實在……太壞了!哈哈。

    很快,潑皮們將大堂砸得灰飛煙滅,黃惟善瞧著滿目創痍的大堂,其狀蕭然無比,他不由滿足的笑了,喘著粗氣走到蕭凡面前,當著眾潑皮的面,開始交代場面話。

    「蕭凡,你看清楚了!以後若再敢得罪我,這醉仙樓就是你的下場!」

    蕭凡低眉順目,唯唯諾諾:「是是是,黃公子神威,令草民仰視畏懼不已……」

    黃惟善見蕭凡一臉恭敬,心中不由對他產生了些許好感,這位蕭掌櫃做事八面玲瓏,懂得在小弟面前給他留面子,為了他的面子還大方的任他把店給砸了,此人所言所行,實在令他窩心不已。

    虛榮心得到空前滿足的黃公子,領著一大幫潑皮混混,扛著各種工具,像一群剛幹完活風塵僕僕的施工隊,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醉仙樓。

    蕭凡看著黃公子得意洋洋的背影,神色歡愉的長出一口氣。

    「什麼叫雙贏?這就叫雙贏啊……」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18 01:14 AM

第三十三章 道爺發火

    醉仙樓門口圍著一大群人,都是聽到動靜後來看熱鬧的圍觀百姓,其中不乏同情者,當然,也少不了幸災樂禍的人,人生百態,只消看一眼這些圍觀者,便能體會出其中五味。

    黃惟善領著潑皮們走後,圍觀的百姓也三三兩兩散去。

    跋扈衙內怒砸醉仙樓,如此狗血的橋段,卻成了一場不明不白的鬧劇,蕭凡打心眼兒裡感激黃公子的慷慨,這讓他不但省了開支,也省了麻煩。

    這件事的起因當然是為了陳家千金,說實話,蕭凡有點想不通,陳鶯兒到底哪點好,值得這位衙內為她大打出手?陳鶯兒除了長得漂亮外,蕭凡根本沒看出她有什麼別的優點,許是在深閨待得久了,養得性格淡漠,古怪,善變,這樣的女人娶回家,不說話時還能看著養養眼,一開口會把人得罪死,蕭凡是個注重內在的人,脾氣合不來,再漂亮他也不要。

    不過蕭凡知道,經過這一次砸店之後,醉仙樓,不,正確的說是陳家,算是正式在江浦縣公開的與曹縣丞站在了一起,很快整個縣城就會知道這個消息,當然,對江浦的官場來說,一個商人站在哪一邊,根本無關官場大局,在這個年代,商人能起到的作用太小了,陳家頂多只是給剛上任的曹縣丞造一造聲勢。

    從古至今,站隊是個大問題,但是蕭凡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黃知縣背後站著什麼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曹毅背後站著燕王朱棣,朱棣是什麼人?數年之後,大明王朝的第三任統治者,雄才大略的明成祖永樂皇帝,這就是穿越者的優勢所在,他永遠不會擔心自己站錯隊,歷史已經幫他選擇好了,他只要依照歷史的軌跡順勢而為便可無往不利。

    黃公子走後,醉仙樓已是一片狼藉,老蔡和店夥計忙著將桌椅門窗的碎片收攏歸置,氣氛雖然沉默,可眾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一點也沒有被人欺負後的頹喪。

    蕭凡摸著下巴,考慮該怎麼開口向陳四六討要些銀子,醉仙樓要重新裝修,沒銀子是開不了工的。

    到了晚上,以算命忽悠為生的太虛回了醉仙樓,蕭凡承諾過,以後晚上可以睡在這裡,拼幾張桌子的事,並不麻煩,太虛終於有了一個相對長久的棲息之地,自然是滿心歡喜。這個時候正是倦鳥歸巢的時候。

    不過很顯然,今天不是太虛的幸運日。

    剛跨進醉仙樓的大門,太虛便被眼前這淒涼破碎的景象驚呆了。

    用范先生《岳陽樓記》裡的一句話來形容:「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這句話很適合太虛現在的心情。

    太虛當場怒了:「誰?誰幹的?」

    他不能不怒,他已經把醉仙樓當成了家,無論誰的家園被人殘害成這樣,都會發怒的,出家人也不例外。

    太虛脖子都粗了,花白的鬚髮俱豎,佈滿皺紋的老臉一陣陣的抽搐,連呼吸都粗重了許多。

    「誰?到底是誰幹的?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太虛怒髮衝冠。

    蕭凡急忙勸解:「道長莫氣,出家之人不可犯嗔戒……」

    太虛一驚,急忙斂神靜氣,長長宣道:「無量壽佛——」

    接著,太虛又暴跳如雷:「無量他娘的個鳥壽佛!道爺我找個睡覺的地方容易嗎?出去一天就被人拆了,出家人也是人,怎麼就犯不得嗔戒了?」

    蕭凡擦汗,老騙子也是性情中人啊……

    「蕭老弟,你說!到底是誰幹的缺德事兒?道爺我這就去抽死他!」

    蕭凡揉了揉鼻子,苦笑道:「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已經被砸了店,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吧……」

    有句話蕭凡沒忍心說,按他的計劃,醉仙樓本來就是要全部砸了重新裝修的,人家黃公子當了活雷鋒忙活一下午,若再追上去揍他一頓,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

    「不行!你必須告訴我誰幹的!道爺我紅塵修行,遇著不平事當然要管一管,更何況還是蕭老弟你的不平事,道爺我更要管了!」太虛不依不饒。

    蕭凡頓時肅然起敬,想不到老騙子還是個古道熱腸的俠義之輩,以前太小看他了……當然,也不能排除他是為了洩私憤,畢竟他睡覺的地方被人砸了,他又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道士,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太虛的這種情緒很符合邏輯。

    偉大的革命導師馬克思說,無產者失去的只是鎖鏈,這話實在很有道理,翻譯成通俗語,那就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兩句話套用在出家人身上照樣很合適。

    蕭凡轉了轉眼珠,一抹熟悉的壞笑在嘴角勾出一道弧線。

    「你確定要揍他?」

    「當然!道爺今日也來個替天行道!」

    「好吧,我帶你去找他,那人砸了店後四處花天酒地,應該不難找的。」

    蕭凡是個很隨和的人,既然太虛如此熱情的幫他找場子,不答應他好像說不過去,畢竟人家老道士現在雄性荷爾蒙分泌得很旺盛,不給他找個情緒的發洩口,恐怕他會發狂。

    於是一老一少在漆黑的夜幕中,鬼鬼祟祟的出了醉仙樓的大門,滿大街的找黃衙內,準備復仇大業。

    *************************************

    正如蕭凡所說,黃衙內並不難找。

    江浦只是個小縣城,晚上的娛樂場所只有那麼幾家,蕭凡和太虛很快找到了黃惟善。

    黃惟善正在一家名叫「藏春閣」的青樓裡喝花酒,今日大砸醉仙樓,他覺得很威風很暢快,大大滿足了衙內橫行跋扈的心理,於是他呼朋引伴,在藏春閣聚集了一大幫人,每人抱著個粉頭狎玩。

    今日蕭凡敬畏的表情讓他又一次體會到權力的妙處。

    在這小小的江浦,他老爹黃睿德就是天,他黃衙內同樣也是天。哪怕來了個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曹縣丞,也改變不了現狀,黃睿德正在京師拜會禮部黃侍郎,他相信老爹會帶來好消息,燕王貴為王冑又如何?一個戍邊的王爺,若論在京師左近的影響力,比得上常伴聖駕的侍郎大人嗎?當今皇上早已定下皇太孫,燕王再怎麼折騰也當不了皇帝,大環境決定小環境,黃惟善左想右想,都覺得曹縣丞必然鬥不過自己的老爹,此時的他,正可謂近日無慮,遠日無憂。

    至於公開投靠曹縣丞的陳四六,還有那個時常皮笑肉不笑的討厭姑爺,待到曹縣丞轟然垮下之時,便是陳家倒霉之日,相信那一天不太遠了。

    陳鶯兒,那個商人家的女兒,最後必然也會入他黃衙內的彀中。

    黃惟善對此很有信心。

    藏春閣外,街角的巷子口,蕭凡看著裡面熱火朝天的喧鬧景象,不由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然後感到一陣冬日的寒意,於是又輕輕跺了跺腳。

    「要不,咱們回去吧,明天再來找場子……」蕭凡勸道。

    時間很晚了,已經習慣古代人的早睡早起,蕭凡現在一陣又一陣的睏意,他實在提不起精神來復仇,不論黃衙內心裡怎麼想的,事實上砸醉仙樓這種行為並沒做錯,人家累死累活忙活了一下午分文未取,現在又要去找他麻煩,蕭凡覺得這種行為很禽獸……

    「不行!道爺我今兒跟他耗上了!我沒地方睡,他也別想好過!」太虛目光灼灼的盯著藏春閣的大門,憤憤道。

    蕭凡歎了口氣,他覺得太虛太熱心了,相比之下,自己這個真正的受害者反倒太不敬業,居然有點陪太子讀書的意思,實在應該反省一下。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躲在街角巷樓閒扯淡,目光卻一眨不眨的盯著藏春閣的大門。

    不知過了多久,喝花酒喝得面紅耳赤的黃惟善終於東搖西晃的出來了,狂妄大笑著跟那群狐朋狗友揮手作別,然後獨自一人往東走去。

    蕭凡眼睛一亮,點子來了!

    像變戲法兒似的,蕭凡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兩樣物事,一口二尺餘長的麻袋,還有一根拳頭粗的大木棍兒。

    蕭凡將兩樣物事遞到太虛面前,道:「你選哪一個?」

    太虛下意識拿過木棍兒,然後兩眼發直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凡很耐心的道:「你不是說要幫我報仇嗎?」

    太虛懵然點頭。

    蕭凡嘿嘿一笑,指著不遠處正搖搖晃晃走著路的黃惟善,道:「看見那孫子了嗎?今日就是他拆了咱們的醉仙樓……」

    太虛目光頓時變得熾熱,眼睛彷彿快噴出火來。

    「你說吧,咱們應該怎麼做?」太虛摩拳擦掌,戰意盎然。

    蕭凡是個謙謙君子,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君子哪怕作奸犯科,說話的時候也要文雅一點。

    於是蕭凡很靦腆的道:「我是這麼想的,為了讓他得到教訓,我打算讓他雙目暫時性失明,接著用鈍器對他的肉體進行無差別毆打,凌辱,然後從他身上獲得一些受害者該得的賠償,最後飛快撤離毆打現場……」

    太虛呸了一聲,萬分鄙夷的道:「說了那麼多,不就是套麻袋,敲悶棍麼?」

    蕭凡仰著頭想了一下,最後點頭道:「不錯,我覺得你的概括很準確,一針見血。」
作者: mu119    時間: 2011-11-22 04:04 PM

第三十四章 夜下悶棍

    東市青石大街上,黃惟善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往家中走去,渾然不覺兩個不懷好意的人已經盯上了他。

    黃惟善沒帶隨從家丁,不能怪他大意,他老爹是知縣老爺,縣城裡頭一號掌權人物,在江浦縣內,哪怕他黃衙內學螃蟹橫著走,誰敢找他麻煩。

    久怠必有禍。黃惟善當然想不到,在這江浦縣內,居然真有人敢找他麻煩。

    禍事已經悄悄臨近。

    漆黑的夜幕下,兩條人影正鬼鬼祟祟摸了上來。一人扯著麻袋,另一人手執木棍兒,像極了摸鬼子炮樓的土八路。

    黃惟善仍在搖搖晃晃,嘴裡哼著跑了調兒的黃色俚曲,今晚在藏春閣,黃公子玩得很HIGH,除了磕藥,壞人該幹的事兒他都乾了。

    蕭凡遠遠跟在後面,看著黃公子這副郎當模樣,說實話,自認正人君子的蕭掌櫃都忍不住想抽他,前世無數的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裡,對黃公子這種人有一個統稱:“人渣!”

    本來對敲他悶棍有些歉意的蕭凡,現在忽然覺得,其實年輕人偶爾受點挫折和打擊,還是很有必要的。也許受過這次打擊後,黃衙內會培養起“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危機意識,更能明白“夜路走多終遇鬼”的人生道理。

    想來想去,蕭凡覺得今日敲他悶棍的行為,簡直是行善積德。於是,正人君子蕭凡坦然了,甚至還有些自豪感充斥於心間。

    小時候撿到五毛錢交給警察叔叔時,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教育衙內,是身為正人君子必須具有的社會義務,等同於除滅四害,人人有責。

    離黃惟善還有丈餘距離的時候,蕭凡暗暗朝太虛打了個眼色,太虛點頭會意。

    黑暗中,兩條人影暴起飛撲,醉醺醺的黃公子根本來不及反應,腦袋就被人從身後被麻袋套住,剛待出聲驚呼,腦後一陣勁風,太虛已狠狠一棒子敲在他頭上,最後……黃公子不負眾望,暈過去了。

    整個敲悶棍行動為時不超過三秒,眨眼功夫便完成,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動作如行雲流水,利落之極。

    太虛扔下棒子,狠狠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黃惟善吐了口口水,然後又使勁踹了他幾腳,邊踹邊罵:“道爺不發火,你當我是泥捏的?叫你砸我床鋪,叫你為非作歹,叫你嫖姑娘,道爺今兒就廢了你……”

    說著便抬腳朝黃惟善的命根子踢去。

    蕭凡大驚,急忙拉住他:“道長,教訓一頓就夠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讓人斷子絕孫就過分了啊……”

    太虛踹得氣喘吁籲,聞言頓醒,面色一整:“無量壽佛——貧道失態了,罪過,罪過!”

    蕭凡同情的看了滿臉腳印的黃公子一眼,蹲下身,將黃惟善隨身的錢袋扯了過來,放在手裡掂了掂,大概有幾十兩之多,蕭凡眼睛放出亮光,發了,又發了!

    事實再次證明,搶劫實在是很有前途的一門職業。

    老實不客氣的將錢袋收入自己懷中,蕭凡心中頓時湧起一陣幸福的眩暈感。

    他並沒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砸店圖的是個酣暢爽快,可是……你砸過之後總得要賠錢吧?不然這世上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太虛捋須,低頭看著昏迷不醒的黃惟善,他對自己敲的那一棒子感到很滿意,無論力道還是角度,都恰到好處。

    “對了,忙活了半天,這傢伙到底是誰呀?”太虛終於想起這個很重要的問題。

    蕭凡朝太虛拱手笑道:“這傢伙姓黃,是咱們江浦黃知縣的公子,恭喜道長,賀喜道長,您今日終於犯下滔天巨案……道長您紅塵修行,又多了一件不平凡的閱歷,實在是可喜可賀……”

    夜幕之下,太虛黑油油的老臉霎時便得蒼白。

    “道長,您流汗了,很多……”

    “道長,您為何不說話?”

    “道長……您怎麼了?”

    半晌,太虛抖抖索索道:“你……你怎麼不早說?”

    蕭凡眨著眼睛無辜道:“你又沒問……”

    “蕭老弟啊……貧道近日感覺體內氣機牽引,似有所悟,看來離羽化飛升的大成之境不遠了,貧道決定從明天……不,從現在開始,雲遊四海,漂泊八方,求證天道……”

    蕭凡一把拉住他往醉仙樓走去:“道長你真會開玩笑,醉仙樓有吃有喝,證什麼天道呀,這樣的日子給個神仙都不換……”

    太虛不停的掙扎:“蕭老弟,蕭老弟,你聽我說,聽我說啊,貧道真的快羽化了……”

    “得了吧,鳥才羽化呢,你一老頭兒頂多骨質鈣化,回頭我叫廚子給你弄點兒骨頭棒子湯補補……”

    “蕭老弟,今日之事,你要發誓保密啊……”

    “好,我發誓,絕不將今日之事洩露半句,不然罰我跟你一樣當道士……”

    “蕭老弟,咱們還是把黃公子送回去吧,把他丟在這裡多沒禮貌,著涼了怎麼辦……”

    ……

    黃知縣的兒子黃惟善晚上被人打昏在街角巷口,身上財物被劫一空,懷疑有人謀財害命。

    這條消息在平靜的江浦縣如同一顆核彈般炸開了。

    黃知縣雷霆大怒,這簡直是對他這一縣之令的嚴重挑釁!

    剛從京師回來的黃知縣,立時將縣衙的劉捕頭和一干衙役捕快召集起來,把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並嚴令他們各處查訪,用最快的速度破案。

    上至縣衙官吏,下至平民百姓,大家都知道,江浦縣不平靜了。

    而這件大案的製造者,江浦縣陳家女婿蕭凡同志,卻老神在在的坐在陳府前堂內,沒事人似的看著面孔不斷抽搐的陳四六。

    “銀子送給曹縣丞了?”陳四六沉聲問道。

    “送去了,曹縣丞表示很高興,直誇岳父大人您是個風格高尚的人……”

    陳四六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能不高尚麼?二千多兩銀子啊,唉!”

    好像存心看陳四六不痛快似的,蕭凡適時的補充了一句:“岳父大人,不止二千多兩銀子,還包括醉仙樓一半的股份,也就是說,以後醉仙樓不管賺了多少銀子,都要分一半給曹縣丞。就算生意做不下去,要關門大吉,醉仙樓賣掉後,得的銀子也要分一半給他……”

    陳四六臉色頓時變綠了,捂著胸口半晌說不出話。

    蕭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不太忍心告訴他一個更殘酷的事實,銀子和股份曹縣丞都收下了,不過人家明明白白說了,承的是他蕭凡的情,跟陳四六沒啥關系。

    這話若說出來,估計陳四六會當場氣死,於是蕭凡想了想,還是沒說。他是個善良的人,岳父健康是他的心願。

    良久,陳四六緩過一口氣,長長嘆息道:“罷了,商人若要尋個靠山,這些銀子是必須要花的…​​…”

    深深的看了蕭凡一眼,陳四六道:“賢婿啊,這銀子和股份一送出去,咱陳家便意味著直接跟黃知縣敵對了,咱們這麼下的這一注……下對了嗎?”

    “岳父大人,曹縣丞身後站著的,可是燕王殿下,燕王雄才大略,世之梟雄,咱們站到燕王一邊,肯定是沒錯的,黃知縣必然鬥不過曹縣丞,江浦一縣,早晚是曹縣丞的天下,岳父大人盡管寬心。”

    陳四六點點頭,然後又猶豫道:“要不,咱們在黃知​​縣那裡也下一注吧,兩邊都討好,兩邊都不得罪……”

    蕭凡笑了,笑得很壞:“岳父大人,來不及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您還是踏踏實實的跟曹縣丞綁在同一條船上吧……”

    陳四六見蕭凡壞壞的笑容,頓時心腔一抽。

    “你什麼意思?”

    “岳父大人,昨日黃知縣的公子黃惟善帶人砸了醉仙樓,這事兒您知道了吧?”

    “知道。”

    蕭凡微笑道:“再後來,黃惟善晚上被人敲了悶棍,這事兒您也知道了吧?”

    “知……知道。”陳四六渾身開始發抖,他忽然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這跟咱們陳家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那事兒正是小婿幹的……呵呵,岳父大人要為小婿保密哦,不然整個陳家就遭殃了……”

    陳四六臉色忽然變紫,捂著胸口,翻了翻白眼,肥腿使勁蹬了兩下,暈過去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1-11-22 05:04 PM

第三十五章 貌似忠厚

    蕭凡沒想到自己的岳父居然是個如此脆弱的男人。

    所以陳四六暈過去以後,蕭凡只得吩咐下人趕緊叫大夫對他進行搶救,然後訕訕的摸著鼻子走了。

    他覺得很不爽,他本來打算接下來跟岳父討個賞的,畢竟別人砸了陳家的店鋪,是他蕭凡幫陳家報了仇,功勞不敢說,好歹有幾分苦勞吧?

    陳四六暈得很及時,蕭凡懷疑他是不是猜到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所以適時的裝作暈過去了。

    事實再次證明越有錢的人越摳門兒。

    ***************************************

    接下來的幾日,江浦縣顯得非常的平靜,平靜得分外詭異,有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黃知縣仍在衙門裡每日大罵劉捕頭,敲他兒子悶棍的兇手還沒找到,黃知縣只此一子,當然要費大力氣給兒子報仇,所以最近幾日除了這件大案要案,黃知縣根本沒心思去管別的事情。

    只苦了衙門的劉捕頭,每天點卯時總是先被黃知縣罵一頓,罵完以後灰溜溜的領著衙門的捕快衙役們上街查訪,像群沒頭蒼蠅似的瞎轉悠。

    捕頭挨了罵,滿肚怨火總要找個地方發洩出來,所以下面的人日子也難過了,如此循環之下,江浦縣開始進入了嚴打時期,遊蕩在街頭無所事事的潑皮混混們倒霉了。

    捕快們根本不管他們犯沒犯事,不問青紅皂白便將他們拿進了大牢,江浦縣的治安空前良好,簡直可以用“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來形容。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蕭凡同志渾然不覺,他已經將心思全部投入在他的事業上。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這話實在很有道理。蕭凡最近照鏡子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按這樣的進展繼續帥下去,以後何必奮鬥事業?擎等著富婆們打破頭來包養自己吧。

    外面一干捕頭捕快們臉色鐵青的找兇手,蕭凡卻在忙著在醉仙樓裡搞裝修。

    空蕩的大堂已換上了一批新制的水柳木桌椅,仿造前世咖啡廳那種有些錯亂的格局,三三兩兩的擺放。東側靠墻的位置上,已經搭建好了一個兩丈見方的木臺子,臺子上鋪了紅地毯,櫃臺酒架也換上了新的,整個大堂看上去富麗堂皇,頗具貴氣。

    同時,蕭凡也新請了近十名手腳麻利,眼力靈活的店伙計和三位掌勺大廚,一切準備停當,便準備重新開張了。

    裝修期間,對面金玉樓的周掌櫃過來看了看,然後皮笑肉不笑的跟蕭凡寒暄了幾句,週掌櫃說話的神態很客氣,不過話裡的意思卻不怎麼客氣了。

    他眼含輕蔑不輕不重的表示,金玉樓是有著深厚背景的酒樓,哪怕你醉仙樓裝修成天堂,江浦縣內也沒人敢上你這兒來吃飯,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週掌櫃的一番話給蕭凡提了個醒兒,醉仙樓的生意若想東山再起,首先必須要把金玉樓這個競爭對手整趴下才行。

    於是,週掌櫃嘿嘿冷笑著告辭後,蕭凡陷入了沉思。

    這個時候,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的太虛走了進來。

    最近太虛的日子不太好過,滿城盡逮敲黃衙內悶棍的兇手,太虛老道感到壓力很大。活了一百三十多歲,按說已經飽經風霜,看破紅塵了,可直到認識了蕭凡以後,他才悚然驚覺,這一百多年好像白活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小伙子,就是這樣將一位百歲老壽星一步一步的引向墮落的深淵,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算卦騙錢為生的江湖騙子,改行敲人悶棍,本來專業就不對口,更何況敲的居然是知縣大人的公子,太虛百來年都沒幹過這麼不冷靜的事兒。他愈發懷疑,那晚被蕭凡有意當了槍使,那小子長得一副斯文模樣,可太虛卻深深的發現,一個人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了,那小子滿肚子的壞水兒,無時無刻不在咕嚕冒泡兒,不能不防。

    這幾日睡在醉仙樓,太虛上上下下都混熟了,進來後見蕭凡坐在桌邊沉思發呆,太虛也不客氣,徑自坐在蕭凡身旁,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然後胡亂擦了擦嘴。

    “哎,想什麼呢?”

    蕭凡回過神,見太虛正看著他,目光中有些關切的意味,蕭凡心中微微感動,這是他來到明朝後的第一個朋友,也是目前交到的唯一一個朋友。

    “哦,沒什麼,今日這麼早就收攤了?生意如何?騙了幾個人?”

    太虛嘆氣道:“別提了,生意倒是不錯,麻臉姑娘問姻緣,窮酸書生問功名,快斷氣的老頭兒問壽數……啥人都有,紅塵百相啊。”

    蕭凡敷衍似的拱手道:“那可恭喜道長了,道長初至江浦不過旬月,已經打開了江浦縣的忽悠市場,實在是可喜可賀……”

    太虛唉聲嘆氣道:“生意確實不錯,可我沒心思張嘴騙啊!蕭老弟,最近風聲很緊啊,聽說劉捕頭這幾天抓了好多潑皮,就是為了那晚……”

    蕭凡大聲咳嗽,太虛一驚,趕緊左右瞄了瞄,閉上了嘴。

    蕭凡轉移話題,苦口婆心勸道:“這麼好的生意你怎麼能沒心思做呢?道長,做人要勤奮啊,這世道賺銀子不易,有人送上門讓你忽悠,當宰則宰啊……”

    太虛面有苦色:“可能貧道今日狀態不好,隨便忽悠了幾句,反倒得罪了顧客,想了想,還是早點收攤子回來吧,再胡說八道沒準人家會砸了貧道的招牌……”

    蕭凡好奇道:“你是怎麼忽悠的?”

    “貧道心緒不佳,於是對麻臉姑娘說,若問姻緣,先去找塊磨刀石把臉磨平了,又對窮酸書生說,明年科舉必又落榜,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 …”

    蕭凡眼睛瞪大了:“道長你這嘴可真……真直爽啊!”

    太虛拍著大腿嘆道:“心裡擔驚受怕,貧道哪還管得了別人?不過對那快斷氣的老頭兒,貧道倒是嘴下積德,一句話都沒說……”

    “道長宅心仁厚……”

    “哪兒呀,貧道雖沒說一句話,不過卻指了指街對面的棺材鋪,老頭兒當場就哭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呀……”

    蕭凡:“…………”

    “把人埋汰成那樣,他們沒揍你?”

    太虛傲然道:“貧道會輕功的,你忘了?”

    蕭凡贊嘆不已,有武功就是牛逼,得罪人了也不怕,反正撒丫子就跑,別人追不上,實在是作姦犯科,招惹是非的良好善後工具……

    太虛嘆了一會兒氣,又神情緊張的湊在蕭凡的耳邊道:“蕭老弟,你說……黃公子那事兒,衙門裡的差人應該不會抓到咱倆吧?貧道記得那晚咱們是先用麻袋套住了黃公子的腦袋,再敲的悶棍,黃公子應該沒瞧見咱們的臉……”

    “道長莫要擔心,這事兒幹得天衣無縫,衙門找不到咱們頭上……”

    蕭凡隨意寬慰了幾句,看著太虛緊張的老臉,忽然嘿嘿笑了,笑得很姦詐。

    他忽然又有了一個不怎麼善良的主意……

    真奇怪,為什麼每次看到太虛,總能讓他產生這種不善良的靈感?太虛實在應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長相了。

    “道長,肚子餓嗎?在下做東,請你吃飯。”蕭凡表現得比狼外婆還誠摯。

    太虛嗤道:“你是酒樓的掌櫃,哪一頓不是你做東?別廢話了,貧道今日還吃狗肉火鍋,快叫你們廚子做……”

    “道長,老在醉仙樓吃,也該換換口味了,道長若不棄,在下請你到別處吃飯如何?”

    “哪裡?”

    蕭凡嘿嘿笑著指了指對面富麗堂皇的金玉樓,“道長,聽說金玉樓的醬肘子乃江浦一絕,道長想不想嘗嘗?”

    太虛吞了吞口水,剛待點頭,卻見蕭凡一臉姦詐,太虛立生警覺。

    “你有什麼意圖?”百歲老壽星一把年紀畢竟沒全部活到狗肚子裡,馬上覺得其中有陰謀。

    蕭凡很誠懇的道:“單純的吃飯而已,道長多慮了,在下略讀過幾本聖賢書,行事向來光明正大,怎會做那宵小之事?道長你要相信我的人格。”

    太虛呸了一聲,道:“金玉樓是你醉仙樓的冤家,老死不相往來,你沒事跑到金玉樓吃飯,貧道就不信你小子沒意圖,貧道老早就看出來了,你小子是個貌似忠厚,實則姦詐的小人,這會兒肯定想著怎麼算計金玉樓呢……”

    蕭凡咳了兩聲:“道長這麼說就冤枉在下了,在下其實是個讀書人,讀書人都是受過聖賢教誨的,……說了這麼多,道長到底去不去?醬肘子在向道長招手啊……”

    “去!怎麼不去!不去是王八蛋!……你怎麼算計金玉樓貧道不管,反正貧道只管吃喝,絕不摻和其中恩怨,若然發現事情不對,貧道會輕功,撒腿就跑,嘿嘿……”

    “道長真是義薄雲天……”

    於是,半柱香時辰後,蕭凡和太虛二人坐在了金玉樓的一樓大堂內,神色平靜的點好了菜,等著店伙計端菜上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15 PM

第三十六章 預謀尋釁

    等待上菜的過程是漫長的,因為金玉樓的生意實在太好了,幾乎可以說是座無虛席,寬敞的大裡,每張桌子都坐著客人,他們推杯換盞,高聲談笑,店夥計端著托盤在桌子間來回穿梭,如魚入水,一片忙碌喧囂的景象。。

    蕭凡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如果不是金玉樓有著深厚的背景,這麼好的生意本來應該屬於醉仙樓的,滿食客不知有多少都是衝著黃知縣的招牌來的,這是一種含蓄的拍馬屁的方式。

    咳了兩聲,蕭凡低聲對太虛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何要請你來金玉樓吃飯?」

    太虛一派悠閒模樣,好整以暇的捋著鬍鬚,悠然道:「貧道活了一百多歲,若連你這點小心思都看不穿,這把年紀豈不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不過貧道只管張嘴吃,不管醉仙樓和金玉樓的恩怨,你若在這裡惹事,貧道拔腿就跑,別忘了,貧道會輕功……」

    蕭凡恨得牙癢癢,輕功果然是個很牛逼的本事,這一刻蕭凡忽然有點想跟著太虛學功夫的衝動了,前提是,這個老道士沒騙他,真的會功夫,不過蕭凡怎麼看怎麼都不覺得太虛會功夫,按邏輯來說也說不通呀,——武俠小說裡,除了丐幫弟子,哪個武林高手會混到以拐騙忽悠為生,慘得差點去要飯的地步?那些高來高去的高手缺銀子花了,通常都是縱身一跳,跳進某個倒霉催的富戶人家,順手取用一些銀子,還美其名曰:「劫富濟貧」……

    眼前的太虛老道,跟蕭凡印象裡的武林高手完全沒有共同點,左看右看,怎麼看都像一個混得特窮途末路的江湖老騙子。

    於是蕭凡很快打消了跟太虛學武的念頭,做人還是理智一點的好。

    店夥計端菜上來了,黑紅色的醬肘子泛著晶瑩的油光,照亮了蕭凡和太虛二人的眼睛。

    兩人二話不說,舉筷便開吃,吃得滿嘴油亮,渾然不顧經過桌邊的店夥計們或鄙夷或驚奇的目光,吃相很是難看。

    據說這道菜是金玉樓的招牌菜,味道確實不錯,金玉樓的掌櫃人品不怎麼樣,可廚子還是有幾分看家本事的。

    胡吃海塞之下,滿桌子的菜很快見了底兒,蕭凡和太虛癱在椅子上,撫著漲鼓鼓的肚皮打飽嗝兒,一臉滿足的表情。

    「好吃嗎?」蕭凡彷彿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懶洋洋的翻起眼皮問道。

    太虛點頭:「不錯,味道與你醉仙樓比起來,各有千秋。」

    蕭凡笑了,他眨了眨眼,道:「吃飽喝足,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太虛啜著牙花子道:「甚好甚好,那你就去結帳走人吧。」

    蕭凡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壞:「有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太虛眉梢一跳,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稍不留神,不會又著了這小子的道兒吧?

    「先聽好消息。」太虛小心翼翼的道。

    「好消息是:這頓飯咱們不用付錢。」

    太虛鬆了口氣,脫口問道:「太好了……哎,為什麼不用付錢?」

    蕭凡讚道:「道長這個問題問得很犀利,一針見血。為什麼不用付錢呢……」

    說著蕭凡眼珠轉了轉:「……因為我沒帶錢。」

    「啊?」太虛大驚失色,冷汗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

    「你……你怎麼能不帶錢呢?」太虛急得直冒白毛汗,刻意的壓低了聲音,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問道。

    蕭凡特無辜的眨巴著大眼睛:「我忘了。」

    「忘……忘了?」太虛張大了嘴,兩眼發直,半晌才狠狠跺了跺桌子底下的腳,「你怎麼能忘了呢?醉仙樓就在對面,你速速拿銀子來……」

    「醉仙樓最近裝修,銀子都花光了……」

    太虛說不出話了,他現在才回過味兒來,果然又一次著了這小子的道兒,百歲老壽星一次又一次栽在這個毛頭小伙子手裡,大把年紀確實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貧道早就算出今日必有凶兆,果然……唉!蕭老弟啊,貧道不知你來金玉樓搞什麼鬼,不過貧道剛才可是有言在先,只管吃喝,不管你和金玉樓的恩怨,現在吃飽喝足,貧道要運輕功遁去了,你就留在這兒慢慢跟他們糾扯吧……」

    蕭凡痛心疾首道:「道長,你怎麼能這樣?吃過喝過,鞋底抹油,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你太沒義氣了!」

    太虛面帶赧色,接著回過神,又怒了:「你是有目的的!你今日必是故意來金玉樓找茬兒了,以為貧道看不出麼?」

    「道長,我一直引你為人生知己……」

    太虛暴跳如雷:「閉嘴!有你這種變著法兒坑人的知己麼?」

    「道長,責難的話還是等咱們脫困後再說,道長百歲高齡,可謂人中極瑞,人生閱歷想必豐富無比,可有辦法助咱們脫此困境?」

    太虛怒哼一聲,狠狠瞪了蕭凡一眼,又心虛的看了看來回走動的店夥計,然後翻著白眼兒,開始凝神。

    蕭凡等了一會兒,見太虛終於睜開眼,蕭凡不由喜道:「道長有辦法了?」

    太虛捋鬚,沉默半晌,這才掐著手指道:「……貧道先算一卦,卜卜吉凶。」

    蕭凡擦汗:「……道長,這樣會不會太兒戲了?」

    太虛心裡那個恨吶!這小子莫名其妙把自己拖下水,現在反而說他兒戲。

    「不然怎麼辦?」太虛怒道。

    蕭凡壞笑道:「道長若無辦法,在下倒有一個法子……」

    太虛白眉一挑,今日蕭凡帶自己來金玉樓搞這麼多名,現在終於點到正題了。

    「你有什麼法子?」

    蕭凡嘿嘿笑了兩聲,溫文爾雅的模樣頓時變得奸詐狡猾起來。

    在店夥計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二人交頭接耳,竊竊低語了幾句。

    於是,金玉樓中,杯觥交錯,賓客滿座的大內,一名年邁蒼老的老道士吃著吃著,忽然口吐白沫兒,渾身打起了擺子,接著一陣杯碟落地的碎裂聲,老道士在眾人愕然的目光注視下,狠狠摔到了地上,整個過程雖然時間不長,可動靜鬧得很大,內高談笑鬧的賓客們都注意到了,整個大頓時安靜下來,大家紛紛好奇的看著這位老道士躺在地上不停打擺子吐白沫兒。

    事情還沒完,店夥計還沒反應過來,老道士旁邊坐著的一位年輕人忽然飛快的竄到老道士身邊,悲憤驚呼道:「道長!道長!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老道士一邊打擺子,一邊艱難的抬起手,目光憤恨的指著不知所措的店夥計,斷斷續續道:「你們……你們給貧道的菜裡……下了什麼東西?」

    金玉樓內一名長得白白胖胖,好像是內主事的胖子擦著冷汗,臉色鐵青的走出來,見到老道士的模樣,頓時急道:「這位道長沒事吧?快!快給道長叫大夫……」

    老道士顫抖的手指著胖子,恨聲道:「你們……到底在菜裡下了什麼東西?」

    胖子急得快哭了:「咱們是正正當當的酒樓,除了做菜的作料,哪敢放別的東西呀?」

    老道士置若未聞,氣若游絲的哀哀道:「解藥……求你們了,給貧道解藥……貧道吃了你們的菜,快死了……」

    內賓客聞言大嘩,忙不迭的各自使勁兒摳著自己的喉嚨眼兒,生怕自己也吃進了什麼毒藥類的東西,大只聽得哇哇的嘔吐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胖子主事急得臉都白了,還沒等他叫掌櫃,只聽得老道士仰天長嘯一聲,悲聲大叫道:「貧道縱橫江湖一甲子,沒想到今日竟命喪這小小酒樓之內,張三豐師兄!師弟我……不該貪嘴啊!報應,報應!」

    言畢,老道士軟軟倒下,再無聲息。

    年輕人趴在老道士的遺體上放聲悲慟:「道長!道長!魂兮歸來!你若撒手去了,叫我怎麼跟張三豐老神仙,也就是全一真人,道號玄玄子,同時也叫玄一道長的張仙人……交代哇——」

    「嘩——」整個大的食客像被火星點著的火藥桶,轟然炸開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16 PM

第三十七章 以牙還牙

    當蕭凡像給人發名片似的,將那位素未謀面的張三豐老神仙的名號從頭到尾念了一遍以後,金玉樓大堂內的食客和店夥計們頓時嘩然。

    「他說的是張老神仙?」

    「躺地上的這位邋遢道士難道是張三豐的師弟?真的假的?」

    「哎喲!這金玉樓做的菜到底有多邪門兒?連張老神仙的師弟都著了道兒,菜裡面摻了什麼……」

    「噓,小聲點兒!你不知道金玉樓是誰開的?不要命了你?別瞎嚷嚷了,頂多下次咱們不來了便是……」

    「對對對,咱們還是趕緊走吧,順便找個大夫給瞧瞧,看咱們是不是也中了毒……」

    「…………」

    眾人議論紛紛,然後眨眼的功夫,大家便一轟而散,逃命似的爭先恐後跑出了金玉樓。

    店夥計急了,追在食客們身後大喊:「哎哎,都別走呀!還沒付帳呢……」

    「回來!別攔了,由他們去吧!」胖子主事終於覺得事情不對,擦了擦滿腦門的汗,望向地上一死一哭的二人,目光中凶色愈盛。

    「二位,你們存心攪局的吧?別演了,人都走光了,起來吧。」

    蕭凡仍在嚶嚶哭泣:「道長,魂兮歸來……」

    「夠了!這位朋友,明人不說暗話,今日來我金玉樓鬧場,所為何因?咱們以前結過樑子嗎?」

    人都走光了,蕭凡的目的也達到了,於是蕭凡止了哭聲,抬起頭望向胖子主事。

    胖子主事一見之下大吃一驚:「這不是陳家姑爺麼?」

    蕭凡苦笑:「你應該叫我蕭掌櫃,……兼陳家姑爺。」

    胖子冷笑:「我道是誰這麼大膽子,敢來金玉樓鬧事,原來是你,今日蕭掌櫃唱這麼一出,意欲何為?」

    蕭凡和善的笑道:「沒什麼,你們金玉樓把張三豐的師弟給毒死了,剛才道長臨死之前交代了遺言,他說你們金玉樓的大堂聚風藏氣,南北通風,正是一塊上好的風水寶地,他最後的心願是請我把他老人家埋在你們大堂正中,金玉樓的各位都是爽快之人,想必不會拒絕道長這個小小的心願吧?」

    金玉樓的店夥計們聞言頓時怒了,這也太欺負人了!俗話說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更何況這酒樓的幕後大老闆乃黃知縣,眾人群情激憤,挽著袖子便欲上前揍人。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裝死的太虛也跟詐屍似的跳了起來:「呸呸呸!說什麼呢?晦不晦氣?有你這麼咒人的麼?」

    蕭凡氣得跺腳:「不是讓你好好裝死嗎?你怎麼不聽話呢?」

    「貧道再裝死你就要把我埋了,我能不詐屍麼?」

    「那醬肘子的錢你給啊……」

    「…………」

    「…………」

    剛剛氣絕身亡的道長原地滿血復活,而且還活蹦亂跳,胖子主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怒道:「二位,玩夠了吧?金玉樓與你們無怨無仇,二位這是存心架樑子來了?」

    蕭凡好整以暇拂了拂衣裳,微笑道:「種惡因,得惡果,金玉樓以前對付咱們醉仙樓的時候,用的手段也不怎麼光彩吧?在下只是投桃報李,以牙還牙而已,這位管事,今日之事你管不了,回頭告訴你們周掌櫃一聲,鄙人蕭凡來過,向周掌櫃問好。」

    轉過身,蕭凡斜睨了太虛一眼:「道長打算繼續在這兒吃醬肘子,還是跟我一起回去?」

    太虛急忙咧嘴一笑:「貧道還是覺得醉仙樓的狗肉火鍋好吃……」

    「那咱們就回吧。」

    在眾人仇視的目光下,二人施施然走出了金玉樓,蕭凡這一刻忽然想起了小李飛刀李尋歡,在少林寺眾僧的包圍中,李尋歡手捏一把飛刀,與眾僧對峙,那麼多武功高強的和尚,楞是沒人敢出來受他那出手第一刀,此時此景,自己與李尋歡多麼的相似。

    不過他覺得自己比李尋歡更牛逼,人家手裡有飛刀,自己手裡卻空無一物,金玉樓的眾夥計也不敢拿他怎樣,這是何等的氣勢。

    金玉樓眾人恨恨的盯著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拳頭攥得緊緊的,一名店夥計湊到胖子主事面前恨聲道:「管事怎麼不把他們留下?咱們這麼多人揍他個半死……」

    「啪!」胖子管事一個巴掌狠狠甩在夥計臉上。

    「閉嘴!你懂個屁!知道他是誰嗎?」

    「他不就是陳家的窩囊姑爺……」夥計捂著臉不服氣的道。

    「哼!窩囊姑爺?人家早就抱上了新任曹縣丞的大腿,上次黃公子領了一票人砸醉仙樓,那麼多人楞是不敢動他一根手指,你難道比黃公子還有種?」

    「那……也不能由著他胡來吧?咱們金玉樓可是……大老爺的家業,就這樣被一個贅婿給欺負了?以後別人怎麼看我們?」

    胖子主事咬了咬牙:「我馬上去見周掌櫃,請他定奪!」

    *******************************

    出了金玉樓,冬日冷風一吹,蕭凡頓時覺得背後一陣涼颼颼的,伸手一摸,全被冷汗浸濕了。

    太虛嘿嘿笑道:「老弟,怕了吧?你猜今日他們若真的動手揍你,你會是個什麼下場?」

    蕭凡擦了擦額頭冷汗,鎮定的道:「他們不會動手的,陳家現在已公開跟曹縣丞站在了一起,正所謂打狗也要看……咳咳,不對,是投鼠忌器,金玉樓那幾個管事和夥計是不敢動我的,但是如果今日黃惟善在場的話,那就說不准了,我就是篤定了這一點,才敢上門鬧事……」

    「你怎麼知道黃惟善沒在金玉樓?」

    蕭凡奇怪的看了太虛一眼:「黃惟善被你一棍子敲得臥床不起,道長莫非忘了?」

    太虛驚出了一身老汗,急忙心虛的瞄了一眼四周。

    「既然你篤定他們不會動手,怎麼還嚇出一身冷汗?」太虛白了他一眼。

    蕭凡很誠懇的道:「我這是陽火旺盛,小時候有個算命先生給我算過,說我五行屬火……」

    「編,你比貧道還會編!貧道老早看出來了,你小子絕不是個善茬兒,得虧你無權無勢,你若當了官兒,必是個禍國殃民的主兒……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金玉樓估計沒人敢上門了,醉仙樓是不是可以開張了?」

    「還不行,攪和金玉樓的生意只是計劃的第一步,還有第二步……」

    太虛望向蕭凡的目光都不同了:「你小子的陰損招數一套接一套,你還打算幹嘛?」

    蕭凡不懷好意的看了太虛一眼,太虛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不會又想利用我吧?貧道剛才陪你演了一場戲,已經仁至義盡了,適可而止啊……」

    蕭凡搖頭歎氣道:「為何我每次看到道長的臉,總會冒出一些罪惡的靈感?道長,你說你這張臉到底怎麼長的?」

    太虛下意識摸了摸臉,然後暴跳道:「你自己心術不正,關貧道臉屁事?貧道的臉招你惹你了?」

    「道長,你老跟我吹噓會輕功,到底真的假的?」

    事涉師門,太虛一挺胸,傲然道:「當然是真的!」

    接著太虛一臉警惕的盯著蕭凡,道:「你想幹嘛?」

    蕭凡笑了:「古人教育我們,物要盡其用,人要盡其才,哪怕是一張廁紙,都有它的用處,更何況道長明顯比廁紙有用多了,既然是真的,那在下再麻煩道長一件事……」

    「你想怎樣?」

    「幫我貼傳單去!」

    ******************************

    「老爺,老爺!不好了!」陳管家氣急敗壞的奔進了陳府前堂。

    「出了什麼事?慌慌張張的!」陳四六精神有些頹喪的坐在上首,不滿的瞪著陳管家。

    陳管家跺腳道:「老爺,姑爺……蕭凡他,他竟公然在金玉樓鬧事,把金玉樓徹底得罪狠了,現在已鬧得滿城皆知……」

    「什麼?」陳四六嚇得渾身一抖,面色立馬變得蒼白起來。

    「這個……這個混蛋!他……他怎敢如此大膽?他不知道金玉樓是黃知縣的家業麼?」

    敢跟黃知縣叫板,蕭凡這混蛋莫非真是個瘋子?哪怕你有曹縣丞撐腰,也不該如此張狂啊,人家曹縣丞是正主兒,不也沒公開跟黃知縣撕破臉麼?

    陳四六現在很想哭,更想死,不論這個瘋子做了什麼,人家黃知縣必然會把這筆帳算到陳家頭上,人家是一縣父母,陳四六估計他聽不進什麼「冤有頭債有主」的屁話……

    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陳四六現在很想到廚房去抄把菜刀,然後親自把蕭凡剁成一片一片的,最後再蘸上血,在牆壁上寫下「殺人者,陳家四六也」……

    陳管家急道:「咱陳家只是個商戶,蕭凡身上早就打下了陳家的烙記,黃知縣若發雷霆之怒,這筆帳還不得算到陳家頭上?咱們可得罪不起黃知縣呀……」

    陳四六怔忪了一會兒,忽然摀住胸口,痛苦呻吟:「快……快給我把蕭凡叫回來!」

    陳管家慌忙出去了。

    陳四六欲哭無淚,原本安排蕭凡當掌櫃只是表明個態度,敷衍一下他的,沒想到當日的敷衍之舉,竟給陳家埋下了禍因,蕭凡吶蕭凡,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嗎?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17 PM

第三十八章 重新開業

    江浦官驛內。

    曹毅豪邁的大笑聲驚起一群棲息枯枝的鳥兒。

    「哈哈……你真把金玉樓鬧得人去樓空?」

    蕭凡面帶赧色:「草民行事太過孟浪,實在慚愧無地……」

    「哈哈,你慚愧什麼?商人做買賣,本就跟戰場殺敵一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金玉樓以前對付醉仙樓時,用的不也是下三濫的手段嘛。」

    曹毅笑著笑著忽然瞇起了眼睛,盯著蕭凡道:「本官跟你也打過幾次交道了,這雙招子自信沒走過眼,你不太像那種做事衝動的人,這次大鬧金玉樓,徹底得罪了黃知縣,你難道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嗎?」

    蕭凡笑道:「大人見諒,草民雖名為醉仙樓掌櫃,可這醉仙樓實際上是您和岳父的,草民食人之祿,自當忠人之事,醉仙樓若賠本兒,草民沒丟臉事小,大人沒了進項事大啊,這個時候,草民也就顧不得什麼黃知縣的面子了……」

    曹毅嘿嘿笑了幾聲,用手點了點蕭凡,道:「你小子還是沒說實話,怎麼?本官是那種昏庸糊塗之人,聽不得一句真話麼?」

    蕭凡猶豫了一下,這才道:「既然大人要聽真話,草民就說幾句不知進退的話了……」

    「儘管說。」

    「大人您是有抱負的人,您將來的成就,絕不止於做一個小小的八品縣丞,官場上若思進取,平穩漸進才是正道,草民妄自揣度,這些日子大人想必四處拉攏結交江浦縣衙的大小官吏吧?大人身後有燕王偌大的權勢,如今又有陳家傾力而注的財力,拉下一個小小的知縣,想必不是難事,今日草民孟浪,大鬧金玉樓,實際上也是給大人提供一個試探的良機,大人何不借此事來試一試江浦官場的深淺?」

    「如何試?」

    蕭凡摸著鼻子苦笑:「不出意外的話,草民也許很快就成階下囚了……」

    曹毅皺眉道:「你是說黃知縣會拿你下獄?他用什麼罪名拿你?」

    蕭凡歎息道:「大人在軍中日久,自是不知官場腌臢之事,當官兒的若要拿一個微不足道的賤民入獄,還用得著找罪名嗎?」

    曹毅目光閃動,似有所悟:「本官明白了……」

    看了一眼蕭凡,曹毅沉聲道:「你小子是個人物,且去吧,放心,本官保證,你進不了大獄!」

    蕭凡恭謹拱手而退,轉身之後,嘴角微微勾出一道弧線。

    蕭凡走後未多時,曹毅的老家僕走進了廂房,低聲道:「按老爺的吩咐,老奴已悄悄給衙門的謝主簿,李典史,劉捕頭等分別送去紋銀五百兩……」

    「他們都收下了嗎?」

    「都收下了,這幾年黃知縣暗裡撈銀子,卻不給屬下官吏分一杯羹,下面的人怨氣頗重……」

    「他們說了什麼?」

    「謝主簿說得很直接,以後唯老爺馬首是瞻,李典史和劉捕頭執一縣刑獄,倒是說得頗為含蓄,不過話裡的意思,皆言願與老爺同進退……」

    曹毅哈哈大笑:「萬事備矣!」

    接著又壓低了聲音歎道:「燕王殿下送來密信,囑我盡快主政江浦,我正煩惱此事,卻沒想到蕭凡那小子給我幫了個大忙……」

    「老爺有意抬舉他麼?」

    曹毅沉吟道:「不忙,這小子不是池中物,待我拉下黃知縣,真正主政江浦後,再好好看看他的本事。」

    **********************************

    蕭凡大鬧金玉樓的第二天,江浦縣內上至官吏富紳,下至販夫走卒都還沒從這個大事件中回過神來,又一個震撼性的新聞事件在全城開始蔓延。

    這確實是一個可以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聞。

    一大清早,江浦的大街小巷,城門院牆都貼滿了一張又一張的小報。

    這個時代的人對小報這種東西當然很陌生,除了縣衙外專門張貼朝廷公文和懸賞緝捕朝廷欽犯江洋大盜的公示欄,誰見過這種滿大街亂貼的小報?

    國人喜好熱鬧,更喜好爆炸性的新聞,聊以作談資,於是,好奇之下,識字的書生和百姓們紛紛湊到小報前,仔細觀看小報上的內容,有好事者還大聲朗讀出來,給那些不識字的百姓們聽。

    小報內容很簡單,它有個很具震撼性的大標題。

    「驚!缺德酒樓食中下毒!怒!拷問掌櫃道德良知!」

    這個標題真可謂觸目驚心,振聾發聵。

    小報以匿名的形式,述說著一個事實,某年某日,某酒樓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竟在端給客人的食物中下了毒藥,致使一位傳說是張三豐師弟的可憐老道士不幸中招,目前生死茫茫,不知其果……

    小報通篇沒指名道姓說是哪家酒樓,不過江浦縣就這麼大,一點小小的風吹草動都能傳得人盡皆知,更何況這麼具有爆炸性的新聞事件?

    於是,整個江浦沸騰了。

    金玉樓的商譽瞬間被降至冰點,開酒樓的在酒菜裡下毒,誰還敢去吃?知縣開的酒樓又怎樣?哪怕你是玉皇大帝開的,沒活夠的人怎會再上門?拍知縣的馬屁也犯不著把命搭上啊。

    短短一天之內,金玉樓的名聲便臭遍了江浦縣的大街小巷,以後怕是連東山再起都不可能了。

    當然,明眼人也看出了這條消息的深意,小小的江浦,要變天了。

    ***********************************

    小報貼出後的當天中午,裝修一新的醉仙樓緊鑼密鼓的開張了。

    這次的開張頗富創意,門口鋪著鮮紅的地毯。從台階一直延伸到街邊,地毯上撒滿了萬紫千紅的鮮艷花瓣,一水兒的美貌姑娘穿著統一的比襟扣甲長裙,胸前斜披著一條紅色的綬帶,上面寫著「歡迎光臨醉仙樓」的字樣,排成整齊的兩列,笑顏如花的站在醉仙樓大門口,長長的炮仗放個沒停,一旁鑼鼓喧天,熱鬧得跟成親似的。

    這些噱頭在前世來說,當然很普通,見得太多了,可現在是明朝初年,誰見過這樣的開業場面?一時間城內的百姓們都被吸引來了,遠遠的站在外面,好奇而又充滿畏縮的看著醉仙樓的大門。

    場面很熱鬧,可是真正敢跨進醉仙樓大門的人,一個都沒有。外面站著迎賓的姑娘們彷彿也感受到這詭異的氣氛,她們臉上的笑容不自覺的僵硬起來。

    蕭凡仍舊穿著一身舊長衫,他臉上堆滿了笑,心頭卻很沉重。

    黃知縣果然淫威甚重,一句話沒說,整個江浦竟無一人敢惹他不痛快,醉仙樓的開業擺明了是要跟對面的金玉樓打擂台,試問誰敢輕捋黃知縣虎鬚?

    陳四六作為醉仙樓的大老闆,當然也在迎賓之列,他神情沮喪,臉色蒼白,明明是開業典禮,他的表情卻像在出席某個葬禮,沉痛得如喪考妣。

    蕭凡實在看不下去了,慢慢走到陳四六身邊,不著痕跡的低聲道:「岳父大人,笑一笑嘛,這是開業,不是出殯……」

    陳四六抬眼,非常憤怒的瞪了他一眼,眼睛一瞟,看見對面金玉樓的周掌櫃正陰沉著臉,如同看殺父仇人一般看著他,陳四六不自覺瑟縮了一下,心虛的低下了頭。

    「賢婿啊,你……唉!你把事情鬧成這樣,打算如何收拾?」陳四六根本沒有一絲開業大展鴻圖的喜悅,反而愁眉苦臉的重重歎氣。

    「岳父何意?小婿不是很明白……」蕭凡堆著笑裝糊塗。

    「你知不知道由於你的胡鬧,咱們陳家已經徹底的得罪了黃知縣?一個處置不當,也許會致陳家滅門之禍!你看看,你把場面搞得這麼熱鬧,有一個人敢上門嗎?」

    雖說蕭凡出面拉攏了曹縣丞,可誰知道黃知縣收拾陳家的時候,曹縣丞會不會出手相助?當官的吃拿索要不辦事的德性,陳四六見得太多了,自己只是一介商人,想來曹縣丞也不會為了一個低賤的商人,而跟黃知縣翻臉吧?

    陳四六越想心裡越沒譜兒,眼中漸漸佈滿絕望之色,看著滿目的美女迎賓,紅地毯,鮮艷花瓣和鑼鼓樂手,不由頹然歎了口氣,哭喪著臉道:「罷了,罷了,我就當出席自己的葬禮吧……還真的挺熱鬧的。」

    蕭凡樂了:「岳父大人如此開朗豁達,實在是陳家之幸,有位老道士說過,苦心中,常得悅心之趣,今日如此熱鬧,就算是葬禮,也算是喜喪了……」

    蕭凡侃侃而談,陳四六抓狂了,臉色愈發難看,暴跳道:「你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岳父大人冷靜,這麼多人看著你呢……」

    陳四六怒哼一聲,然後面向圍觀的百姓強自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岳父大人笑得真迷人……」

    陳四六的臉開始抽搐……

    蕭凡看了看天色,忽然意味深長的笑道:「岳父大人莫急,小婿這樣做自然是有用意的,且放寬心,很快就會有位貴客登門慶賀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18 PM

第三十九章 禍事即臨

    縣衙三堂西花廳內。

    「啪!」

    一個耳光狠狠甩在金玉樓周掌櫃臉上,周掌櫃白淨的臉龐頓時印上一個鮮紅的五指印。

    「大人恕罪!」周掌櫃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求饒。

    「本官把金玉樓交給你打理,你就是這樣打理的?」黃睿德臉色鐵青,渾身不自覺的輕顫,平素看來溫文儒雅的臉,此刻佈滿了猙獰,像一頭受了傷來回遊走的野獸,為官的體面和儀態統統都拋到了腦後。

    「大人容稟,那蕭凡行事委實太過卑鄙,而且毫無章法規矩,小人不察,這才著了他的道,他先是故意在金玉樓尋釁,破壞咱們的生意,又滿城張貼謠言,敗壞金玉樓的名聲,他……他如此作為,分明是沒將大人您看在眼裡,其手段之陰險無恥,令人防不勝防……」

    「一個如草芥般低賤的賤民,有何本事,敢把這江浦的天捅個窟窿?」黃睿德的臉已經開始扭曲,身為一縣父母,被一個賤民如此挑釁,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周掌櫃囁嚅著嘴唇,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小人還聽說……」

    「還聽說了什麼?」

    「……黃公子被人打昏的當天,曾與那蕭凡起過爭執,後來因忌憚蕭凡背後的曹毅,於是只砸了店,並未傷人,結果當天晚上公子就被人打昏在街角……」

    黃知縣眼皮跳了一下,竟奇異的平靜下來,緩緩道:「你想說什麼?」

    周掌櫃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期期艾艾道:「大人……黃公子被人打昏,會不會……跟這蕭凡有牽連?」

    黃知縣面容抽搐了幾下,道:「劉捕頭大索全城,未有寸進,不管是不是與蕭凡有關,此人絕不可留!」

    周掌櫃低頭道:「大人英明。」

    「你去跟劉捕頭說一聲,吩咐他即刻去將蕭凡拿入大獄,不得延誤!」

    「是!可是……大人,咱們找不到蕭凡打傷公子的證據呀……」

    黃睿德冷笑,眼中厲色閃動:「證據?本官的話就是證據!在這江浦,本官要誰死,誰就得死!拿下蕭凡以後,叫龐師爺隨便尋個死罪定下,明年秋後菜市問斬!還有,陳家也別想好過,馬上命人查抄陳府,陳家所有人等,全部拿下!」

    「是!」

    周掌櫃惶惶退下,黃睿德看著廳外被寒風吹得搖擺不定的枯葉,眼中殺機愈盛。

    蕭凡若非仗著曹毅撐腰,怎敢如此大膽,挑釁一縣之父母?曹毅,本官今日便斷你一臂,讓你知道什麼叫強龍不壓地頭蛇!

    *************************************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醉仙樓門前仍是一片喧囂,門外遠遠的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百姓,卻沒一個人敢主動登門,兩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俏臉漸漸僵硬,再也笑不出來了。

    蕭凡仍掛著滿臉笑容站在最前面,瀟灑的模樣好像T台上站樁子的男模特,或手托腮,或手叉腰,或抬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每種姿勢維持四分之一柱香時間,吸引了不少少女少婦們愛慕的眼神。

    陳四六看不下去了,他實在沒料到這個貌似老實忠厚的女婿居然有如此風騷的一面。

    「賢婿,賢婿!」

    「啊!岳父大人,小婿在……」

    「你動來動去的,身子不舒服嗎?」

    「不是啊岳父,被這麼多人注視著,小婿認為應該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在大家面前,這樣才能得到大家的好感……」

    「你……你這是什麼歪理?」

    蕭凡耐心的解釋道:「一個企業必須要有自己的企業文化,小婿認為咱們陳家的企業文化應該是『陽光,健康,向上,奮發』……」

    陳四六兩眼發直:「什……什麼叫企業?企業那個,文化是什麼意思?」

    「這個,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反正咱們擺姿勢也是企業文化的一種,而且很有必要……岳父大人如果也有興趣的話,小婿教您一種剪刀手造型,非常的卡哇伊,岳父您試試?」

    陳四六:「…………」

    醉仙樓開業的氣氛漸漸陷入尷尬之境時,突然發生了變故。

    東邊街角處,周掌櫃領著衙門的劉捕頭,和十幾個衙役氣勢洶洶朝醉仙樓走來,他們手裡拿著抓人時必備的鐵鏈鐵尺,還有枷具,周掌櫃嘴角噙著冷笑,一雙眼睛如毒蛇般陰惡的盯著蕭凡。

    蕭凡和陳四六互視一眼,兩人心頭一沉,該來的還是來了,黃知縣終於要出手了。

    劉捕頭三十多歲,是個矮小但精悍的漢子,由於常年抓捕犯人,所以面孔顯得非常冷硬,永遠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睛小而有神,看人時非常銳利,直透人心。

    蕭凡表情一肅,深呼吸一口氣,迎上劉捕頭,微笑道:「草民見過劉捕頭。」

    劉捕頭在蕭凡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聲道:「你就是蕭凡?」

    「草民正是。」

    「蕭凡,本捕頭奉知縣之令,即刻緝拿你和陳四六等人下獄,來人,給他們帶上枷具,帶回衙門!」

    劉捕頭身後的衙役們轟應一聲,其中二人走上前來,便欲鎖拿蕭凡和陳四六。

    陳四六臉色蒼白得像個死人,豆大的汗珠順著臃腫的臉龐緩緩流下,肥短的雙腿一軟,情不自禁便往地上癱去。

    「且慢!」蕭凡伸手大喝,制止了上前拿人的衙役。

    「敢問劉捕頭,草民和我岳父所犯何罪?」

    劉捕頭眼神複雜的瞟了一眼身旁不停冷笑的周掌櫃,冷冷道:「本捕頭奉命拿人,其他的一概不知,你若有冤屈,可著人去縣衙門口擊鼓鳴冤。」

    一旁的周掌櫃站出來哼道:「蕭凡,金玉樓是那麼好得罪的嗎?枉你活到這麼大,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沒人教過你?你區區一介賤民,有什麼資格跟金玉樓叫板,可笑又復可憐!」

    蕭凡斜眼瞟著周掌櫃,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好……」

    周掌櫃一楞:「沒聽過。」

    蕭凡喃喃道:「沒文化真可怕,我估計你跟我岳父可能比較有共同語言……」

    隨即蕭凡對劉捕頭道:「劉捕頭,你奉命拿人,草民自是不敢不從,不過草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劉捕頭再多等片刻?」

    劉捕頭眼中光芒一閃,彷彿聽出蕭凡話裡的意思,於是低下頭,沉吟不語,身後的衙役們見頭兒沒發話,自是不便上前,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周掌櫃覺察出氣氛不對,轉過頭盯著劉捕頭道:「劉捕頭,他說要你等你就等嗎?別忘了你可是奉知縣之命來拿人的,你們還楞著幹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把蕭凡和陳四六拿下!若再遲疑不前,當心縣尊大人打你們的板子!」

    眾衙役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大家都紛紛看向劉捕頭。

    劉捕頭眼中怒色一閃,冷冷道:「周掌櫃,我才是這江浦縣的捕頭,做事自有分寸,用不著你這開酒樓的商人指手畫腳!」

    周掌櫃見劉捕頭語氣強硬,不由一窒,隨即冷哼道:「好,劉捕頭,在下不再多言,只希望你在縣尊大人面前交代得過去,你別忘了,這江浦是何人做主!」

    劉捕頭愈發強硬道:「怎麼交代是本捕頭的事,這江浦縣總不會是你周掌櫃做主吧?」

    周掌櫃怒哼一聲,不再言語,悻悻退到了一邊。

    劉捕頭轉過頭,望向蕭凡,平靜的道:「蕭凡,不能等了,本捕頭吃的是朝廷的俸祿,縣尊有令,不敢不從,你還是跟我們回縣衙吧。」

    蕭凡聽劉捕頭對他說話客氣,心中愈發有數,這位捕頭大人多半已被曹縣丞拉攏了,江浦就這麼大,既然站到了曹縣丞的一邊,自然清楚蕭凡是個什麼人物了。

    當下蕭凡拱手笑道:「草民不敢令劉捕頭為難,咱們這便走吧,這世上總有個講道理的地方。」

    劉捕頭冷森的眼中浮出一抹難得的笑意,淡淡道:「不錯,世上總有個講道理的地方。」

    劉捕頭還是通了一次人情,沒有給蕭凡和陳四六上枷具,眾衙役不緊不慢的將蕭凡和陳四六圍在中間,一行人舉步便欲向縣衙走去。

    周掌櫃攏著手站在路旁,滿臉得逞的笑容,陰冷的注視著蕭凡。

    眾人剛走出醉仙樓門口不遠,便聽到一道高亢嘹亮的聲音大喝道:「縣衙曹縣丞到——,縣衙謝主簿到——,縣衙李典史到——,靜街——,迴避——」

    眾人一楞,蕭凡臉上飛快閃過一抹喜色,長長舒了一口氣。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18 PM

第四十章 峰迴路轉

    曹縣丞來了,蕭凡終於鬆了口氣,等了他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權力確實是個好東西,上位者一句話,便能輕易定人生死,蕭凡很清楚,他若真被拿進了大牢,其結果不用想都知道,絕對是一個死字,沒有人徹底得罪了知縣之後還能安安穩穩活下去,當官的要整死一個普通的百姓,實在太容易了,容易得幾乎懶得費勁找什麼借口和罪名。官兒要百姓死,百姓不得不死。

    蕭凡再一次親身體會到權力的妙處,他開始覺得自己活得太悲哀,大丈夫手中無權,在這風雲詭變的大明朝,只能如螻蟻一般活著,那樣有什麼意義?這次曹縣丞救了自己,下次呢?下下次呢?難道自己一個穿越者,每次還得等著別人來救?

    男人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權力才是最讓人產生安全感的東西。

    一絲力爭上位的野心,終於在蕭凡心中悄悄萌芽,破土,以一種瘋狂的長勢,飛快佔據著蕭凡心中的沃土,不可抑制。

    聽到街角傳來的大喝聲,陳四六絕望如死人的灰敗神色終於有了些許生機,他不由精神一振,扭過頭以一種近乎感恩的表情望向蕭凡。

    蕭凡朝他微笑點頭,然後伸出手,貌似瀟灑,實則風騷的向他擺了一個剪刀手的造型,非常的卡哇伊。

    曹縣丞未穿官服,只著一身花團錦簇的長衫,面色沉靜的向他走來,一干衙役前呼後擁開道,聲勢浩大,官威十足,街邊看熱鬧的百姓紛紛低頭迴避,不敢直視。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位身著便服的中年男子,蕭凡稍一打量,便知是衙門的謝主簿和李典史了,瞧他們走路時一左一右隱隱落後曹縣丞兩步,神態中帶著幾分恭敬,蕭凡不由暗暗吃驚,這曹縣丞本事不小,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衙門裡最為重要的主簿,典史和捕頭都拉進了自己的陣營,這恐怕不僅僅是銀子能辦到的事,多半還是他們看中了曹縣丞背後燕王朱棣的顯赫尊位。

    曹毅此人看似粗獷豪邁,不拘小節,實則精明能幹,不可小覷。蕭凡有些慶幸,幸好自己站對了位置,跟這樣的人做朋友,遠比做敵人要愉快得多。

    思緒紛亂之時,曹毅已走到了蕭凡面前。

    蕭凡回過神,拱手道:「草民蕭凡見過縣丞大人,主簿大人,典史大人。」

    曹毅銳利的眼神飛快的掃了一眼不遠處目瞪口呆的周掌櫃,又不易察覺的對劉捕頭點了點頭,隨即大笑道:「蕭老弟不必多禮,今日本官與衙門的同僚皆是便裝前來,聽說陳東家的醉仙樓今日開業,本官冒昧,倒是想厚著臉皮討杯發財酒喝,哈哈。」

    圍觀的百姓轟然大嘩,這位新上任的縣丞大人剛才稱蕭凡什麼?蕭老弟?

    古人向來以禮為先,稱呼問題可不是小事,堂堂朝廷八品官員,竟對一個寄人籬下的贅婿稱兄道弟,這位陳家姑爺……還是當年的窩囊女婿麼?他什麼時候竟跟縣丞大人拉上了關係,而且瞧著架勢,關係還非常親密。

    陳四六原本陷於即將家破人亡的大悲情緒之中,卻沒想到情勢峰迴路轉,很快又從地獄回到了天堂,聽得曹縣丞這樣說,長著玲瓏心竅的陳四六哪有不懂意思的道理?

    儘管渾身仍在微微發抖,陳四六卻努力平復了情緒,恭聲道:「有勞二老爺掛念,陳家商號上下感激涕零,曹大人紆尊降貴親臨草民的小小酒樓,實在令鄙酒樓蓬蓽生輝。」

    曹毅聞言豪邁的哈哈大笑,彷彿根本沒看見剛才衙役欲緝捕蕭凡的一幕,只朝蕭凡揮了揮手,道:「這麼多人站在門口乾嘛?蕭老弟,走,陪本官進去喝幾杯,你小子人是機靈不錯,可惜酒量實在太糟糕,本官得好好操練操練你……」

    蕭凡摸著鼻子苦笑道:「大人要喝酒,草民當然不敢不陪,只可惜現在恐怕不行,草民不小心冒犯了黃知縣的虎威,現在正準備跟著劉捕頭去大牢吃牢飯呢……」

    曹毅聞言假裝怔了一下,然後沉下臉來,目光漸漸變得如刀刃般鋒利,盯著劉捕頭道:「怎麼回事?縣尊大人要拿蕭凡?本官怎的不知道?蕭凡所犯何罪?」

    劉捕頭飛快與曹毅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淡淡道:「小人只是奉知縣之命拿人,蕭凡所犯何罪,小人委實不知。」

    曹毅原本輕快的表情收斂起來,眉間漸漸蹙成一個川字,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位縣丞大人不高興了。

    轉頭看向身後的李典史,曹毅問道:「李大人,你是典史,主管本縣刑獄,縣尊大人欲緝拿蕭凡,你可知蕭凡所犯何事?」

    李典史皺著眉道:「下官也沒聽縣尊大人提過此事,許是下官能力菲薄,縣尊大人又慣來乾綱獨斷,緝拿人犯不與下官知會,也是平常得很。」

    圍觀的百姓聞言倒吸一口冷氣,李典史這話可說得太重了,雖字面上的意思對黃知縣仍是恭敬,但話裡隱藏的意思卻太惡毒了,「乾綱獨斷」,這個詞兒向來是用在皇帝身上的,李典史卻不假思索的用來形容黃知縣,這話當著眾多圍觀百姓的面說出來,若傳到京師朝堂,甚至傳到皇上耳中,會對黃知縣產生什麼印象?

    明朝洪武年間,朱元璋對民間文字言論的控制可謂是嚴厲之極的,任何不恰當的或對皇權有威脅的文字言論,必將得到最嚴厲的處置,輕則入獄充軍,重則誅滅九族,朱元璋對此毫不手軟,雷厲風行,由此也衍生出「錦衣衛」這個臭名昭著的特務組織,其主要作用就是為了監控士大夫和民間的文字言論,幸虧自從胡惟庸,藍玉謀反案之後,由於錦衣衛大索天下胡藍同黨,牽連無辜過甚,朱元璋不得不當著朝堂眾官的面,當場盡焚錦衣衛詔獄的各種刑具,撤裁了錦衣衛這個惡名滿天下的特務組織,朝堂和民間這才得了幾年喘息。

    這若是當年的錦衣衛還在的話,李典史的這番話說出來,不出半個時辰,黃知縣就會被錦衣衛的某個百戶或總旗客客氣氣的請到京師鎮撫司的詔獄之中喝茶,並享受謀反嫌疑的欽犯待遇,運氣好的話,黃知縣或許還會得到當今皇上朱元璋同志親筆御批「其罪當誅」的聖裁。

    蕭凡楞了一會兒才聽出李典史話裡的意思,不由心驚膽顫的擦了擦額頭的汗,都說讀書人陰狠,以前還不覺得,直到現在才算真正領教了,讀書人……果然惹不起啊!一句輕飄飄的話都能殺人。

    這說明什麼?知識就是力量!

    蕭凡決定日後閒暇之時,一定要多讀書,讀好書,用以充實和武裝自己,立志做一個滿肚子壞水的讀書人……

    連曹毅聽到李典史的話後,眉梢也禁不住微微一跳,頗帶幾分驚悚的看了李典史一眼。

    場面一片死寂,在場的百姓紛紛目注曹毅,眼中的興奮之色愈盛,明眼人都看出來,江浦縣大老爺和二老爺的正面較量借由這件事開始了。

    一旁佇立無言的周掌櫃見李典史竟然說出這等誅心的污蔑之語,矛頭直指黃知縣,他大感意外之下,不由急了,趕緊越眾而出,大聲道:「蕭凡涉嫌傷害知縣公子,縣尊大人故命劉捕頭緝拿,請曹大人明鑒!」

    曹毅皺眉冷聲道:「你是何人?」

    周掌櫃嚇得往後退了半步,強自鎮定道:「草民姓周,乃金玉樓的掌櫃……」

    「你有功名在身?」

    「……沒有。」

    「既無功名,見了本官為何不跪?你竟敢如此輕慢本官?」曹毅怒道。

    周掌櫃聞言嚇得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了,然後可憐兮兮的看了蕭凡和陳四六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很清楚,他們也無功名,為何不跪?

    蕭凡差點笑出聲來,這曹縣丞怎麼老喜歡玩這一套?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也對自己來了這麼一出,莫非是他骨子裡的自卑感衍生出來的偏執傾向,非得要人跪著跟他說話才舒坦?

    曹毅哼了一聲,沒理會周掌櫃幽怨的目光,轉身對劉捕頭大聲道:「既為朝廷命官,理當愛民如子,蕭凡一無劣跡,二無罪名,無緣無故緝拿入獄頗為不妥,或許是縣尊大人對蕭凡有所誤會也不一定,劉捕頭你且叫眾衙役回去,蕭凡之事,本官自會在縣尊大人面前擔當。」

    圍觀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驚異。

    曹毅這話明著聽起來客氣,可實際上話裡的意思,分明已經在當眾抽黃知縣的臉了,二老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當場否決了大老爺的命令,此事不出一個時辰,便會傳至江浦縣的大街小巷,而黃知縣的面子和威望,已經是丟得不能再丟了。

    劉捕頭眼中快速閃過一抹笑意,然後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平靜的道:「既然曹大人有命,小人不敢不遵,這便帶弟兄們回去了。」

    周掌櫃仍跪在地上,曹毅彷彿忘記了他這個人似的,也沒叫他起身。

    不過周掌櫃也沒在意這個,他現在渾身冰冷,剛才發生的一幕在他腦海中不斷回放,再看著曹毅身後笑得意味深長的謝主簿和李典史,還有明著不偏不倚,實則陽奉陰違的劉捕頭,一股莫名的寒意忽然沁入周掌櫃全身。

    怎麼會這樣?江浦難道真的變天了?

    想到這裡,周掌櫃不由渾身顫抖,惶然失措。

    遠處一聲震耳的銅鑼敲響,驚醒了沉思中的周掌櫃。

    「本縣縣尊黃大人親臨,靜街——,迴避——」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19 PM

第四十一章 江浦換天

    聽到衙役的這一聲大喝,圍觀的眾人如潮水般紛紛往後退去,隔老遠看著一乘錫頂綠呢官轎在四名衙役的簇擁下,自東邊緩緩行來。

    眾人頓時呆了,為了緝拿小小的一個商戶女婿,竟勞動本縣大老爺和二老爺同時到場,這蕭凡到底有何本事,令執掌一縣之首腦如此大張旗鼓,勞師動眾?

    蕭凡聽得黃知縣到來,饒是胸有成竹,心頭仍忍不住劇跳了一陣,轉頭見曹毅臉上一片平靜之色,蕭凡這才平復了心跳,神態恭謹的半躬著身子,跟其他百姓一樣,靜靜的退避到一旁。

    他知道,現在已經不關自己什麼事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現在是知縣老爺和縣丞老爺的表演時間,作為一個配角,當然要懂得分寸,而且蕭凡也巴不得當個配角,朝廷官員之間勾心鬥角,他一個小小的百姓,還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官轎離醉仙樓越走越近,曹毅回過頭,飛快的與謝主簿,李典史,劉捕頭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隨即曹毅整了整衣冠,領著衙門裡的這幾位小吏,當先向官轎迎去。

    官轎離醉仙樓大門數丈之遙便停下了,轎夫壓轎,一手伸向前,將轎子內穿著七品官袍的黃知縣攙了出來,黃知縣下轎後靜靜的站在轎前,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緩緩掃過眾人,雖不言不語,但他身上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官威,卻使得在場所有人皆惶然垂頭靜默,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曹毅哈哈一笑,率先向黃睿德拱手行禮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醉仙樓開業,竟勞動縣尊大人親臨至此,陳四六的臉上可是愈發光彩了,下官曹毅,見過縣尊大人。」

    黃知縣先朝跪在地上的周掌櫃瞟了瞟,又凌厲的瞪了劉捕頭一眼,然後也微微笑道:「曹大人多禮了,本官聽說衙門裡各位同僚盡出,二堂簽房內空無一人,本官好奇之下,一問方知原來各位同僚都來這裡了,呵呵,本官也想來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有如此能耐,竟能同時請到衙門上下這麼多官吏……」

    黃知縣語含機鋒,隱隱有些指責曹毅及眾官吏結交商戶,有官商勾結之嫌。

    曹毅彷彿根本沒聽出黃知縣話裡的意思,仍是哈哈一笑,豪邁道:「下官與眾同僚無事在城裡閒逛,體察一下民情,正巧遇著陳東家酒樓開業,下官是好酒之人,再說與陳東家也有一段不打不相識的淺薄交情,於是邀著各位同僚厚著臉皮前來叨擾一杯水酒,縣尊大人既然親臨,那是再好不過,若縣尊大人不嫌棄,不如與下官一齊進去喝上兩杯如何?」

    黃知縣目光閃過一道陰霾,然後也微笑點頭道:「如此甚好,說來本官也有多日未與眾位同僚飲酒了,今日既然曹大人有此雅興,本官借花獻佛,正好與各位痛飲一番……」

    曹毅聞言側身一讓,伸手請黃知縣入內。

    圍觀眾人心中一齊暗暗歎息,原以為大老爺和二老爺會因緝拿蕭凡一事而上演一場爭鬥,卻沒想到兩位大人根本連提都沒提及這事,彼此說話客客氣氣的,竟是好一出「相見歡」的和諧景象,等著看好戲的眾人大感失望。

    正在大家失望搖頭,打算散去之時,意外再一次發生了。

    黃知縣在眾官吏的簇擁下,朝醉仙樓的大門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腳,好像剛想起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轉過頭不經意的淡淡道:「劉捕頭,本官不是叫你拿人麼?趕緊把人拿進大獄關好,然後再回來,這些日子你辛苦了,本官還要敬你幾杯酒呢。」

    眾人舉步的動作頓時僵住了,熱熱鬧鬧的場面如同被定了格似的,忽然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看向曹毅。

    半晌無人應話,黃知縣輕輕皺眉,沉聲道:「怎麼了?有何不妥嗎?」

    沉默被打破,曹毅忽然大笑了幾聲,道:「不知縣尊大人要拿何人?」

    黃知縣表情漸漸嚴肅:「陳四六之婿,蕭凡。」

    曹毅驚訝道:「蕭凡?縣尊大人要緝拿他?您是不是搞錯了?據下官所知,蕭凡是個文弱的年輕人,守法安份,熱情上進,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呀……」

    人群中的蕭凡聞言忍不住悄悄撫了撫自己的臉,心中有點小得意,他覺得曹毅對他的概括很準確,領導的目光是雪亮的,不論自己將優點隱藏得多麼深,領導總是能夠一眼發現自己的閃光點,要不人家怎麼能當領導呢?水平就是高……

    黃知縣淡然的笑容漸漸變成了冷笑:「守法安份?熱情上進?曹大人,咱們說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據本官所知,這個蕭凡橫行不法,為非作歹,是個實實在在的刁民,於市井之中民憤極大,本官今日正是要緝拿他,以正我江浦風氣,為民除害!」

    蕭凡一張俊臉漸漸凝固,他發現剛才的想法還是有些錯誤,並不是所有的領導都有曹毅那樣雪亮的眼光,也有那瞎了狗眼的……

    曹毅嘿嘿笑道:「縣尊大人是不是對蕭凡有點誤會?所謂橫行不法,為非作歹,究竟所指何事?」

    黃知縣冷冷道:「前些日子,本官犬子晚上被人打昏在街角,身上財物被洗劫一空,經本官多日查訪,證實那晚對犬子施暴之人,正是蕭凡!曹大人,你說這樣的歹徒,本官不該拿他嗎?」

    陳四六聞言腿一軟,身子不由自主往人群中一縮,蒼白著肥臉對蕭凡低聲嘀咕道:「完了完了!陳家被你害死了!你不是說這事兒你幹得神不知鬼不覺嗎?他怎麼會知道?」

    蕭凡目光注視著曹毅,嘴唇輕蠕道:「岳父大人,你能不能淡定一點?黃知縣那是瞎蒙的……」

    「瞎蒙都能蒙中?完了完了,陳家要被你害得進大牢了,怎麼辦?怎麼辦……」

    蕭凡毫不在意的道:「怎麼辦?打死都不承認唄,他又沒親眼看到我敲他兒子悶棍,既然沒證據那就是誣陷,你沒聽到曹大人剛才對我的評價嗎?」

    「什……什麼評價?」

    蕭凡耐心的道:「曹大人說我守法安份,熱情上進,像我這樣的謙謙君子,怎麼可能去做敲人悶棍的勾當?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陳四六佩服得眼睛都直了:「我行商半輩子,見過不要臉的人太多了,不過吃干抹淨不認帳到你這種程度的,老實說,你是第一個……假話說得比真話還真,這得多大本事呀……」

    蕭凡很認真的道:「但凡說謊,說出來首先自己要相信它,謊言若說得連自己都不信,怎麼能取信他人?所以,人說一次謊話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說謊,最難的是,說了一輩子的謊話的人偏偏還認為自己是個忠厚老實的正人君子,沒有一定的恆心和毅力,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小婿願與岳父大人共勉之……」

    陳四六楞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道:「能把歪理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我不如你……」

    翁婿二人耍嘴皮子,醉仙樓門口的氣氛卻已經有些緊張了。

    曹毅飛快瞟了一眼人群中淡然自若的蕭凡,然後對黃知縣笑道:「蕭凡若真做出傷人劫財之事,當然應該拿他,不過……縣尊大人,你我乃朝廷命官,自當愛民如子,不枉不縱,俗話說捉姦捉雙,抓賊抓髒,縣尊大人執掌本縣多年,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欲定人罪,須得拿出證據來,否則若任憑誰空口白牙便拿人,恐怕會開民間誣構之風,下官敢問縣尊大人,蕭凡打昏令郎,又劫走令郎財物,縣尊大人可有證據定其罪?若有證據的話,下官願為縣尊大人代勞,將蕭凡這刁民打入死牢,判他個斬監候,如何?」

    黃知縣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些年來他拿人入獄定罪,一般都是先抓進大牢,幾次用刑下來,犯人不招也得招,不認也得認,何曾講過什麼證據?他又如何拿得出證據?

    「你……曹大人,哼!你要搞清楚,你是縣丞!縣丞的職責是輔佐令長,代篆文書,監管官倉,刑獄之事自有本縣典史,捕頭行管,蕭凡有罪無罪,便不勞曹大人費心了!」

    說完黃知縣重重的一拂袍袖,面色已寒如秋霜。

    知縣不悅,旁邊的大小官吏和圍觀的百姓們更是噤若寒蟬,不過他們目光中的興奮之色卻越來越濃,任誰都清楚,這已不是簡簡單單的一件刑案,而是決定江浦未來誰掌握話語權的一次交鋒,大老爺VS二老爺。

    曹毅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絲毫不以黃知縣的態度為忤,平平淡淡的道:「縣尊大人此言差矣,一縣之地,有著正式品階,而且在吏部造案登冊的官員,只有你我二人,咱們代天子守牧一方,能否造福百姓且不說,至少不能隨意以官威壓人,亂誣其罪吧?下官忝為本縣縣丞,縣尊大人做得有失偏頗之處,下官為黎民福祉計,以縣尊大人清名官聲計,卻不得不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說著曹毅不顧黃知縣越來越陰沉的臉色,遠遠朝人群中站著看熱鬧的蕭凡招手,將蕭凡叫到黃知縣面前後,曹毅當著眾人的面,咳了兩聲,道:「蕭凡,縣尊大人說你前幾日傷人劫財,可有此事?今日當著知縣和眾多百姓的面,你把事情說清楚,不得誑語,否則本官定要將你重重治罪,聽明白了嗎?」

    說到最後,曹毅已是聲色俱厲。

    蕭凡抬頭看了看黃知縣,又馬上垂下頭,然後渾身一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帶著哭音悲憤大呼道:「大人!青天大老爺啊!草民——冤枉吶!」

    黃知縣眼睛漸漸瞇起來,盯著跪在地上喊冤的蕭凡半晌,陰森森的道:「你就是蕭凡?」

    蕭凡嗚咽點頭道:「草民正是,草民冤枉——」

    黃知縣眼中厲色一閃,忽然暴喝道:「劉捕頭,給本官將他拿下,押進大牢!本官說他有罪,他就是有罪!誰敢不服?」

    曹毅眉毛一挑,當先站出來,拱手大聲道:「縣尊大人,下官不服!」

    「曹毅!你敢頂撞上官?」

    曹毅仰天哈哈大笑,神情豪邁的將胸脯拍得啪啪直響,暴烈大聲道:「有你這種公報私仇,是非不分的上官,頂撞又如何?老子當官兒是給百姓造福,不是為了當你的應聲蟲兒,當年燕王軍中,老子頂撞上官的事兒幹得還少嗎?今日多你這一樁能怎樣?」

    人群中一片驚呼嘩然之聲,蕭凡跪在地上,眉毛跳了兩下,心中暗暗歎息,終於還是撕破臉了……

    黃知縣氣得渾身發抖,臉色已變得鐵青,指著曹毅顫聲道:「你……你這粗鄙的武夫,不懂規矩的魯莽粗人,本官……本官今日不與你計較。劉捕頭!你還在等什麼?本官乃一縣令長,江浦縣內本官最大,還不趕緊給我拿下蕭凡!」

    劉捕頭聞言眼皮一抬,飛快看了一眼仰頭望天的曹毅,忽然將手高舉,止住了身後眾衙役欲上前拿人的動作,然後劉捕頭放下手,眼瞼垂下,抱胸站在原地,不言不語,如同一位入定的老僧,眾衙役看著頭兒這個神態,哪有不明白意思的道理?眾人抬眼看了看曹毅,目光中皆露出一種明悟的神色,然後有樣學樣,都跟劉捕頭一樣站在原地,閉目不言不動,十幾個衙役如同站著睡著了一般,再無任何動作。

    黃知縣見此情形,心中一緊,他又飛快回頭,望向曹毅身後的謝主簿和李典史,二人卻同時將頭扭到一邊,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模樣。

    看著曹毅那滿臉冷冷的笑容,和冰冷嘲笑的目光,黃知縣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一種被孤立被背叛的恐懼感頓時充斥心間,原本志得意滿的心情,此時卻如墜入冰窖一般,越來越冷,冷得渾身彷彿失去了知覺……

    不知不覺間,後來者居上,大老爺VS二老爺,二老爺,完勝。

    小小的江浦,換天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20 PM

第四十二章 塵埃落定

    黃知縣踉踉蹌蹌上了官轎,回衙門去了。

    縣丞以勢強壓知縣,最後知縣竟被逼得狼狽退走,這簡直是亙古未有之事,偏偏在這小小江浦卻發生了,這種極不正常的政治氛圍,從今以後將主宰江浦官場。

    圍觀的人群發出滿足的歎息聲,今日倒是讓他們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戲,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都有著充足的談資了。

    曹毅仍恭恭敬敬的施禮將黃知縣送上官轎,與謝主簿,李典史等人目送著黃知縣離去,做足了身為下屬官員的禮數,直到轎子消失在街角,他們才回過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彼此會意的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四六哈著粗肥的水桶腰,滿臉諂笑的將曹毅等人迎進醉仙樓。

    蕭凡不經意間回頭,見金玉樓的周掌櫃仍傻傻的跪在醉仙樓門口,神情呆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蕭凡皺了皺眉,走上前去,當著還未全部散去的人群,先朝周掌櫃露出個溫文爾雅的微笑,然後忽然神情一變,抬手狠狠一記耳光,重重的摑在周掌櫃的臉上。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再一次令圍觀的人群駐足,頻頻張望。

    周掌櫃被蕭凡這記耳光打得腦袋嗡嗡作響,終於回過神來,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蕭凡,半晌才吃吃道:「你……你竟敢打我?」

    蕭凡聳了聳肩:「打你很正常啊。」

    「你……你為什麼打我?」

    蕭凡楞了,對啊,為什麼打他?他又沒得罪我,我打他幹嘛?這樣多沒禮貌……

    看著周掌櫃悲憤的眼神,蕭凡有點不好意思,仰著頭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理由,於是蕭凡蹲下身,很誠懇的對周掌櫃道:「因為你長得很討厭,在下失禮,實在忍不住,所以……你懂的。」

    話沒說完蕭凡便住了嘴,很同情的看了周掌櫃一眼,然後站起身,輕輕拂了拂衣袖,轉身進了醉仙樓,丟下一臉憤恨卻不敢開口的周掌櫃。

    跨進醉仙樓的蕭凡微微一笑,這記耳光打得很爽,他不怕得罪黃知縣,反正已經得罪了,那就得罪得更徹底一些吧,做男人若連這點膽子都沒有,那還叫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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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三樓最豪華的雅閣內,與謝主簿,李典史,劉捕頭杯觥交錯之時,曹毅轉頭對侍立身後的老家僕悄聲耳語:「派人給燕王殿下送密信,我已主政江浦。」

    老家僕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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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浦縣衙三堂,黃知縣渾身抖個不停,努力平復良久,終於冷靜下來,隨即眼中凶光一閃,叫來身邊長隨,冷聲吩咐道:「備轎,去京師,禮部黃侍郎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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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重新開業了。

    開業的當天,江浦的知縣老爺和縣丞老爺因為陳家姑爺蕭凡徹底撕破了臉,一番爭鬥下來,縣丞老爺完勝,這個消息如同瘟疫一般,頃刻間傳遍了整個縣城。

    風向變了,從此黃知縣再也不是那位說一不二的掌權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現在主政江浦的,是新來的八品縣丞曹大人,黃知縣已被完全架空了。

    政治風向一變,醉仙樓自然迎來了八方賓客,從古至今,世上從來不乏見風使舵的勢利之人,醉仙樓開業那天曹縣丞領著衙門裡的大小官吏親臨慶賀,還因為醉仙樓掌櫃蕭凡而跟黃知縣撕破了臉皮,有那心竅玲瓏之人哪還不明白曹大人的意思?

    於是,醉仙樓生意興隆了。

    醉仙樓蕭掌櫃的心情當然也隨著水漲船高,少了官場人物的掣肘,現在正是他大展鴻圖之時,蕭凡有信心憑著穿越者的優越見識把生意做大做強,這畢竟是他的第一份事業,儘管還是為陳四六打工,不過他並不介意為岳父做嫁衣裳,蕭凡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未來的成就當然不止於此,現在的他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盡快融入到古代中去,只有適應了環境,才能有更遠大的前途。

    大堂內,蕭凡正趁著下午客人不多的時候,給老蔡和最初兩名店夥計分配工作。

    「老蔡,你的任務就是收錢,管帳,流水每日一結,拿給我看,帳目要清晰,而且不准貪污……」

    蕭凡說著忽然露出了白森森的門牙:「知道當今皇上是怎麼對付貪官的嗎?」

    老蔡被蕭凡猙獰的模樣嚇到了,惶然搖頭。

    「貪六十兩銀子者,剝皮實草示眾。」

    老蔡愈發顫慄。

    「知道啥叫剝皮實草嗎?就是讓劊子手用小刀把他的皮整張的剝下來,這個時候人還沒斷氣,然後再把他的肚皮劃開,趁著人還有口熱乎氣兒的時候,把他肚子裡的下水全掏出來煮巴煮巴餵狗,下水掏乾淨,肚子空了怎麼辦?很簡單,塞兩把稻草進去,整個人看起來就比較飽滿了……」

    老蔡和倆店夥計聽得臉色鐵青,一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模樣。

    「害怕嗎?」

    「怕!」三人一齊點頭。

    蕭凡微笑著拍老蔡的肩:「所以說,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老蔡被拍得渾身一個激靈,忽然哭喪著臉道:「掌櫃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下次不敢了……」

    說完老蔡從懷裡掏出三四兩散碎銀子,小心翼翼的擱到櫃檯上,驚惶道:「老漢對天發誓,這兩天總共只貪了這麼一點點,老漢下次再也不貪了……」

    倆店夥計頓時滿臉崇敬的望向蕭凡。

    蕭凡眼睛都直了:「我只是隨便嚇唬嚇唬,你還真伸手了……」

    嗖的一聲,蕭凡飛快出手,將櫃檯上的散碎銀子納入自己懷中。

    「髒銀沒收充公!」

    下屬撈銀子,那叫貪污,自己撈銀子,那叫合法收入,有本質區別。

    轉過頭再望向兩名店夥計,這二人就是當初跟蕭凡賭骰子的那兩位,他們的名字很通俗,高個子的叫狗子,滿臉青春痘的叫大栓,二人算是醉仙樓的元老,屬於骨灰級的……店夥計。

    「前些日子咱們新招了十個夥計,其中五個負責大堂,五個負責二樓三樓的雅閣,狗子和大栓,我升你們為大堂經理和雅閣經理……」

    「掌櫃的,什麼叫經理?」

    「……就是管事,主管。狗子管大堂的那五個夥計,大栓管雅閣的五個,各負其責。」

    狗子和大栓立馬落下感動的淚水:「掌櫃的看得起我們,知道我們比那新招的十個廢物強,掌櫃的,小人願為掌櫃的出生入死……」

    蕭凡慢悠悠的道:「其實你們也別想得太多,說句實話吧,你倆跟那十個新招的夥計一樣,都是廢物,若一定要分出個不同的話,我只能說你倆頂多是比他們資歷老一點的廢物而已……」

    ****************************************

    分配完工作後,蕭凡搬了張凳子,放在醉仙樓大門口,然後坐在凳子上仰著頭瞇著眼,開始享受冬日下午暖洋洋的陽光。

    偷得浮生半日閒,這句話的關鍵字眼不是「閒」,而是「偷」。人之一生忙碌不休,享受也就成了難得的休閒,不過人生的真諦並不在於如何享受,而在於懂得享受。從這一點來說,叫花子唱歌窮開心,跟富翁酒池肉林的豪奢生活,其實兩者性質上是一樣的。

    蕭凡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從前世混得成了搶劫犯,還不忘順便打劫兩瓶酒來看,他的骨子裡除了冒險和膽大以外,還有著血紅色的革命浪漫主義因子,峭壁之上邀月對酒,危牆之下擊缶高歌,人生當須如此快意。

    微微刺眼的光線忽然一暗,蕭凡有些不滿的睜開眼,卻見一個俏立裊娜的身影,遮住了他頭頂的陽光。

    蕭凡眼睛一亮,忘情的抓住了這道裊娜身影的手:「小甜甜,你來看我了?」

    小甜甜就是抱琴,今生與前世,兩道倩影總在蕭凡的腦海中不停的變換,分開,然後又重疊,這道孰是莊周孰是蝶的課題,總讓蕭凡分辨得很辛苦,而且大多數時候,他的分辨都是錯誤的。

    抱琴被蕭凡熱情的動作嚇得放聲尖叫,然後又是害怕又是憤怒的瞪著蕭凡。

    「你放手!」

    「不,我不放!」

    抱琴急了,另一隻手化拳為掌,疾若流星追月,一招「力劈華山」,狠狠擊在蕭凡的腦門頂上。

    「你放手放手放手放手——」

    蕭凡只好放手,因為他要騰出手來揉自己生疼的腦門,再說他也實在不願意自己的腦門被她劈柴一般劈了一下又一下,小丫頭數日不見,力道越發大了,蕭凡懷疑她是不是終日躲在家中苦練掌力,然後特意跑到醉仙樓來收拾他。

    武俠小說裡,某少俠身負血海深仇,然後不小心掉落懸崖,很奇怪,每個懸崖下面都有一本絕世武功秘籍等著少俠去練,沒秘籍的懸崖不是好懸崖。然後少俠一心苦練,長則數年,短則幾個時辰,少俠破關而出,手刃親仇……

    蕭凡覺得抱琴很有些朝這方面發展的趨勢,而且還是被他給逼的,這是個苦難深重的小丫頭……

    抱琴現在正氣鼓鼓的瞪著他,渾身保持著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望著蕭凡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變態。

    蕭凡隱隱覺得有些心痛,世上的誤會就數這一種最無奈,蕭凡對她並沒有壞心,相反,由於抱琴與前世的情人有著一張極為相似的面孔,蕭凡對她尤為上心,只可惜最初的誤會,令抱琴對他戒心極重。

    這是蕭凡不願看到的,相比那個陳家千金陳鶯兒,蕭凡心中其實更有意於抱琴。

    不喜歡小姐,反而喜歡丫鬟,這不是犯賤,男人看女人,首先看的並不是她的光環和身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若一定要問個為什麼,蕭凡也回答不出,他只覺得抱琴比陳鶯兒更多了幾分靈氣和魅力,這種靈氣和魅力吸引了蕭凡的目光。

    而陳鶯兒許是在深閨之中養久了,性子方面顯得有些呆板木訥,更讓蕭凡覺得不舒服的是她那清冷淡漠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話,蕭凡真想問問陳四六,能不能只娶丫鬟,不要小姐?——估計陳四六不讓,更有可能會抄刀宰了他。

    蕭凡定定的望著抱琴,一動不動,腦子裡思緒萬千。

    抱琴被蕭凡的眼神盯得一身發麻,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她雙腿微屈,一副情況不對撒丫子就跑的小模樣,令蕭凡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疼愛憐惜。

    「抱琴姑娘,你來這醉仙樓做什麼?」蕭凡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善一些,至少不能在她眼裡像個變態。

    蕭凡的和善起了作用,抱琴果然稍稍放鬆了戒備,迎著蕭凡儒雅的微笑面孔,抱琴甚至感到俏臉有些發紅,——哪有少女不懷春?蕭凡本來就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如果不是由於當初那段不愉快的過去,蕭凡這樣文質彬彬的英俊少年絕對有實力讓抱琴的小心肝如小鹿亂撞。

    抱琴的小心肝現在已經跳得很快了。她並不是一個很記仇的人。

    「我……我家小姐要來,命我先過來跟你……跟蕭公子打聲招呼。」抱琴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不可聞,如同蚊訥,她的頭也越垂越低,幾乎要埋到胸脯裡去了。

    面對這個無限嬌羞的小丫頭,蕭凡一時竟失了神。

    「你……你在看什麼?」抱琴被蕭凡盯得渾身不自在,不自覺的輕輕扭了一下身子。

    「抱琴……」蕭凡充滿深情的低喚。

    「嗯?」抱琴依舊嬌羞的垂著頭。

    「數日不見,你……」

    「我怎麼了?」抱琴的俏臉已紅得像夕陽中的晚霞。

    「你……發育得更飽滿了。」

    沉默……

    良久……

    抱琴開始尖叫。

    「啊——你這死無賴!狗改不了吃屎!看掌——」

    「啪!」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20 PM

第四十三章 不解風情

    當蕭凡揉著通紅的額頭迎接陳鶯兒到來之時,陳鶯兒很奇怪的看了蕭凡一眼。

    「你額頭怎麼了?」

    蕭凡面無表情的吸了吸鼻子:「……撞門框上了。」

    「什麼門框如此神奇,撞得整個額頭都紅了?」陳鶯兒很有求知慾。

    「如果受力均勻的話,就能撞得整個額頭都紅了。」蕭凡一絲不苟的解惑。

    「那也不對呀,額頭的形狀是一道弧線,如何受力均勻?門框難道也是弧線?」

    「額頭從上而下是一道弧線,但如果橫著的話,就不是弧線了……」

    「你的意思是說,為了受力均勻,你是特意橫著腦袋往門框上撞的?」

    蕭凡臉色越來越黑:「小姐真是冰雪聰明……」

    「噗嗤!」陳鶯兒身後的抱琴再也忍不住,噴笑出身,然後背過身子肩膀使勁聳動。

    陳鶯兒仍在孜孜不倦的求學:「可是……額頭撞門框上至少應該鼓起一個包包吧?」

    蕭凡終於失去了耐性:「小姐,你特意來醉仙樓研究我的額頭?」

    陳鶯兒語結,隨即輕輕哼了一聲,又小小的白了蕭凡一眼,然後逕自往醉仙樓裡走去。

    蕭凡頓時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性子清冷淡漠的陳家小姐嗎?那個小小的白眼竟蘊涵了無限的風情和嬌媚,充滿了成熟的韻味,實在是勾魂奪魄。

    陳鶯兒走在前面,彷彿也覺得剛才那個嬌媚的白眼有些過了,於是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整張俏臉頓時佈滿了潮紅,看起來分外動人。

    看著陳鶯兒羞紅的俏臉,蕭凡愈發吃驚,這位小姐今天怎麼了?

    陳鶯兒走進了櫃檯,在老蔡的諂笑中裝模作樣拿起一本帳簿翻看,似乎在掩飾剛才的失態,蕭凡將抱琴拉到一旁,非常嚴肅的低聲道:「你家小姐出門前吃了什麼東西?」

    抱琴滿頭霧水:「什麼都沒吃呀,只喝了一口茶……」

    蕭凡瞟了瞟翻看帳簿的陳鶯兒,然後很認真的對抱琴道:「你還是趕緊帶你家小姐去看看大夫吧……」

    抱琴吃驚的道:「為什麼?」

    蕭凡湊到抱琴耳邊神秘的道:「……我懷疑你家小姐吃了春藥,你瞧她剛才那媚眼飛的……」

    「你……你這混蛋……」抱琴抬手就想再來一記力劈華山,見陳鶯兒在,又恨恨的放下了手。

    蕭凡在這當口趕緊走到陳鶯兒面前,微笑道:「小姐今日親臨醉仙樓,有什麼事嗎?」

    「你……可不可以別叫我小姐?」陳鶯兒說完俏臉頓時雙頰殷紅欲滴,眼瞼垂地,不敢看蕭凡,連聲音都輕細了許多。

    「我聽說……醉仙樓的生意被你盤活了,所以……想來看看。」

    蕭凡不解的撓頭,一個飯館酒樓而已,有什麼好看的?不過人家是董事長的千金,她要視察工作,自己身為打工仔,當然不能攔著。

    於是蕭凡笑了,微微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很帥很陽光,陳鶯兒忽然覺得心跳得很快,蕭凡的笑容像一壇深埋多年的醇酒,令人不知不覺迷醉其中。

    這世上不僅僅是男人看著美女會流口水,事實上,女人看到帥哥也會發呆的。

    詩經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句詩是站在男性的角度說的,於是世人往往認為只有君子求淑女,可他們大多都忘了,淑女也是人,她們也會求君子的,只不過求的方式比較含蓄而已。

    正如青樓裡唱的那些黃色小調兒,男人唱《十八摸》,女人唱《五更想郎》,男女之間,女性並非永遠擔當著被動角色,看到心儀的帥哥,女人也會含蓄的表達她的好感。

    蕭凡很年輕,他有著英俊的面孔,溫文爾雅的性格,以及陽光燦爛的笑容,這一切加起來,使得他有足夠的資本被女人關注,吸引。

    陳鶯兒彷彿已經忘了前兩次見他時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年輕有為的男子,他面若冠玉,文質彬彬,同時他為陳家化解過滅頂之災,跟新任的曹縣丞有交情,甚至在他若有若無的謀劃下,黃知縣被架空,曹縣丞上位,陳家也因此而水漲船高……

    不說不覺得,一說起來,陳鶯兒驚奇的發現,原來他是這麼的能幹,而且從不張揚,這個人,卻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是她一個人的男人。

    想到這裡,陳鶯兒羞澀中竟夾著幾分幸福的感覺,她彷彿看見一顆蒙塵多年的明珠,擦拭過面上的塵土之後,漸漸放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華。

    擁有這顆明珠的人,就是她陳鶯兒,自從黃知縣與曹縣丞醉仙樓門**鋒之後,稍知內情的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趁這顆明珠還沒有光芒萬丈,世人皆知之時,緊緊把它握在手心中,妥善保管,細心珍藏,女人天性都是很小氣的,有些東西只能自己一個人悄悄的欣賞,旁人不容染指。

    於是,在這個暖洋洋的下午,陳鶯兒帶著抱琴來到了醉仙樓。

    未婚妻來看看未婚夫,本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

    「小姐……呃,陳姑娘隨便看,在下為陳家打理醉仙樓,不敢稍有懈怠,若有什麼不合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來,在下一定改。」

    蕭凡笑得很和善,說話很客氣,這種客氣或多或少有點陌生疏遠的味道。

    陳鶯兒歎息:「你一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麼?」

    蕭凡的笑容有些僵硬,說話客氣也有錯嗎?莫非這陳鶯兒今日來者不善,是來找茬兒的?

    陳鶯兒臉又紅了,低下頭輕輕道:「在家裡,爹娘都叫我……鶯兒。」

    「啊!好名字,這名字取得真有文化,陳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蕭凡不明所以的稱讚,那口氣跟外交辭令沒什麼區別,他還沒聽出這句話的暗示,更不知道在古代,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主動告訴一個年輕男子自己的閨名代表著什麼。

    陳鶯兒惱了:「你……你真是個呆頭呆腦的木頭!」

    蕭凡摸著鼻子不說話了,他發現女人這種生物,從古代到現代,都是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喜怒無常,在女人面前除了閉嘴,似乎沒別的辦法皆大歡喜了。

    看見蕭凡訕訕的表情,陳鶯兒也感覺很無奈,對這種不解風情的傢伙,她還能說什麼?難道要她衝上前去抱著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他娶自己?

    兩人都不說話,場面一時顯得有些尷尬,抱琴在一旁捂嘴偷笑,被陳鶯兒瞪了一眼後,趕緊斂了笑容,肅立不語。

    輕歎了口氣,陳鶯兒決定大度一點,不跟這個笨蛋計較,有些人反應遲鈍,你跟他生氣也氣不出個結果,反而令對方莫名其妙,白白氣壞了自己,就算氣死了,這呆頭鵝沒準還會以為自己是天妒紅顏,自然死亡……

    轉頭從抱琴手上接過一個锃亮油光的陶罐,陳鶯兒滿臉羞澀的遞上前,然後輕笑了一下,道:「我聽爹說,你日夜打理醉仙樓很是辛苦,我親手給你燉了一些老鴨湯……」

    尷尬的沉默被打破,蕭凡鬆了一口氣,陳鶯兒話未說完,蕭凡哈哈笑道:「陳姑娘真是有意思,咱們開的是酒樓,我天天在這裡,還怕沒東西吃?哈哈,你可是白忙活了……」

    陳鶯兒如同被人當頭淋了一盆冷水,俏臉立馬冷了下來,恨恨的一跺腳,怒道:「抱琴,咱們走!」

    說完陳鶯兒一扭頭,將陶罐重重頓在櫃檯上,氣沖沖的走出了醉仙樓的大門。

    抱琴的小鼻子微皺,也恨恨的哼了一聲,賞給蕭凡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跑到蕭凡面前,蓮足輕抬,又重重落下,狠狠的踩在蕭凡的腳面上。

    「笨蛋,大笨蛋,你怎麼不笨死算了?」

    留下這句話後,抱琴也一扭頭,蹬蹬蹬跑掉了。

    蕭凡齜牙咧嘴瞧著主僕二人怒氣沖沖的背影,轉頭莫名其妙道:「她們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

    老蔡站在櫃檯裡面,搖頭長長歎了口氣,嘴角卻微微勾了起來,心中不免有許多感慨,年輕,真好。

    骨灰級店夥計狗子湊了上來,很嚴肅的道:「掌櫃的,我懷疑她們是來砸場子的……」

    蕭凡點頭,若有所思的沉吟:「有道理……」

    隨即給狗子的後腦勺兒狠狠來了一記。

    「你有病啊?整個酒樓都是她家的,誰會沒事砸自家的場子?」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21 PM

第四十四章 江浦來客

    京師應天,禮部右侍郎黃觀府上。

    「砰!」

    一聲巨響打破前堂的寧靜,下人們嚇得一顫,紛紛垂頭斂目,不敢稍動。

    黃觀是大明朝第一位連中三元的才子,洪武二十四年,他以狀元之才入翰林院,被任為翰林修撰,深受帝寵,直到今年,洪武皇帝惜其才,被陞遷至正二品禮部右侍郎,常隨聖駕,是年他才三十多歲,乃朝堂中極為罕見的少壯權臣,風光無限,正可謂春風得意之時。

    現在的黃觀很生氣,狠拍了一記桌子後,仍覺得不解氣,猶自在前堂內來回走動。

    「這個燕王實在太跋扈了!遠在幽燕之地領軍戍邊,卻把手伸進了京師應天府,麾下百戶將領由武將轉成文官,本已是荒謬,如今還膽大包天,奪了知縣的權,燕王此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旁的江浦知縣黃睿德聞言面帶訕色,慚愧得滿臉通紅。

    黃觀看了黃睿德一眼,張了張嘴,見他表情尷尬,終於長歎一聲,不忍再說一句重話。

    「睿德兄啊,你乃一縣之令長,怎會被一個下屬縣丞給架空了?你代天子牧守一方,卻鬧得這麼個結果,生生被下屬篡了權,實在是有負皇上,有負朝廷啊……」

    黃睿德羞得臉色越來越紅,垂頭黯然歎道:「尚賓兄,下官只是個小小的七品知縣,得罪了曹毅便是得罪了燕王,燕王勢大,我又怎生得罪得起?」

    黃觀忍不住又高聲喝道:「燕王雖貴為王冑,卻不過是個戍邊的王爺而已,你怕什麼?皇上早已定下太孫為皇位承繼,燕王將來頂多也只是個皇叔,這天下還輪不到他做主!」

    黃睿德苦著臉道:「天下誰做主下官不知,下官只知道,燕王要將我這個小小的七品知縣置於死地,卻是易如反掌……」

    黃觀聞言斜眼看著他,目光中滿是失望鄙夷。

    黃睿德舔了舔乾枯的嘴唇,澀聲道:「尚賓兄,當年你是金榜提名的狀元公,下官亦是同榜進士,你我有同年之誼,這次下官危難,還望尚賓兄義伸援手……」

    黃觀怒哼道:「區區一個八品縣丞,行事如此張揚跋扈,完全不顧官場規矩,若任由此人在江浦一手遮天,整個天下豈不是亂套了麼?哼!本官不信他能反了天去,過得幾日,我將親臨江浦,倒要看看這位縣丞大人的官威,能否壓得住我這禮部侍郎!」

    黃睿德聞言大喜過望,忙不迭的拱手道謝。

    黃觀長歎一口氣道:「燕王……唉!燕王!我朝立國不足三十年,便已生出諸多動搖國本之隱患,其中最大的隱患,莫過於藩王,皇上將諸皇子分封各地,代替邊將戍邊,藩王掌一地之軍政大權,權柄過甚,其中尤以燕王,寧王二人擁兵甚眾,實乃國之禍因,皇上此舉實在是……唉!」

    黃觀話未說完就住了口,再說下去難免有謗君之嫌了。

    「尚賓兄,下官聽說你早預見到藩王之患,為何皇上卻不納你之言呢?」

    「行走朝堂,如履薄冰,當今天子起於布衣草莽,打下這一片萬世基業,自是雄才大略,分封諸皇子,而代邊將戍守各地,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深意,我等臣子只能盡為臣之道,進諫其弊,就算是進諫,言語間也須委婉,天子若不採納,我們也是無可奈何,君豈不聞洪武九年,葉伯巨之鑒乎?」

    葉伯巨,浙江寧海人,明洪武初年,以通經學入國子監,洪武八年,葉伯巨以國子監學生的身份,被分發山西,任平遙儒學訓導。洪武九年,天生異象星變,臣民皆認為是上天示警,標誌著國有大難,洪武皇帝朱元璋遂下詔,命天下士子上書朝廷,指出政治得失或朝廷處事不公之處,並提出批評和建議。於是葉伯巨便上書,稱當今朝政有三大弊端,其一,分封太侈,其二,用刑太繁,其三,求治太速,朱元璋見書盛怒,氣得大叫:「小子間吾骨肉,速速逮來,我要親手將他射死!」

    於是葉伯巨被拿入京師,下刑部大獄,受盡折磨虐待後,被活活餓死。

    有這麼個反面教材立在前面,朝中眾臣誰還敢向朱元璋再提削藩之事?

    黃睿德默然無語,他只是七品知縣,對天下的大局觀和朝堂之事,尚沒有太深遠的見地,對他來說,奪回主政江浦的權力,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

    寒風呼嘯,時已至隆冬。

    京師通往西面江浦縣的官道上,徐徐駛來數騎快馬,隆隆的馬蹄聲在官道上捲起一片塵土,又很快消散於風中。

    眾騎士中以一位年輕的男子為首,眾人隱隱他圍護其中,此男子大約十八九歲年紀,面若冠玉,眸若星辰,長得頗為英俊,只是白淨的面孔顯得有些稚嫩,雙目中威嚴綻放,卻又夾著幾分書卷氣。他穿得很簡樸,只是一襲質料很普通的長衫,下著一雙麻布鞋,左肩還斜斜的挎著一個土布製成的布包,看上去就像一個寒門學子,只不過他行止神態中,卻流露出一股雍容華貴之氣。

    眾人策馬奔行中,已遠遠瞧見了江浦縣的城牆,年輕男子當即勒馬,看著城牆歎了口氣,神色頗為迷茫。

    其中一名侍衛模樣的人朝他恭聲稟道:「殿下,前面便是江浦縣了,是否進城歇歇腳?」

    年輕男子一副無所謂的神色,懶懶道:「隨便吧,去與不去都行,皇祖父說,要多瞭解民間疾苦,要經常在民間四處走走看看,黃先生卻說,天下學問盡在書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讀得萬卷書,便能治好天下……唉!我都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侍衛笑道:「自然是皇上的話對,皇上的話肯定是沒錯的。」

    年輕男子愁眉苦臉道:「可黃先生是皇祖父欽定的東宮侍講,他說的話若是錯的,那豈不是意味著皇祖父的任命錯了?」

    侍衛尷尬撓頭:「殿下,呵呵,標下是粗人,實在不懂……」

    年輕男子終於綻出些許笑容,道:「罷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既然都快到江浦城門了,咱們就進去看看吧,記著,進城以後別叫我殿下,就叫我朱公子吧。」

    「是!」

    眾人齊聲應了,策馬向江浦奔去。

    未多時,一行人由城南門而入,入城之後,眾人便下了馬,牽著韁繩在繁華的江浦大街上慢行,年輕男子眼中滿是興奮之色,似乎對什麼東西都感到很新奇,在買了一堆華而不實的小物件,挨了數名無良小販的宰客刀以後,年輕男子這才意猶未盡的收手,不自覺的捶了捶腰,感到有些疲累了。

    一旁的侍衛適時的道:「朱公子,前面有家酒樓,名曰醉仙樓,公子若累了,不妨進去歇歇腳,喝杯茶,稍解乏累如何?」

    年輕男子眼睛一亮,笑道:「如此甚好,今日我不回京師了,你們去尋個客棧,把我剛買的這些小物件兒放進房中,我獨自去喝茶便是。」

    侍衛急道:「公子萬萬不可,您身邊不能沒人,依小人之見,還是留下幾個人供公子聽用吧。」

    年輕男子不耐煩道:「你怕什麼?皇……咳,在我祖父治下,朗朗乾坤,民風淳樸,難道還怕我會遇著什麼危險不成?快去快去,祖父說了,要我體察民間疾苦,被你們時刻圈著圍著,我怎麼體察疾苦?」

    侍衛猶豫了一下,又環視周圍一圈,覺得附近貌似並沒有什麼礙眼的歹人,終於點頭道:「如此,公子且請先去,小人們定好了客棧房間,馬上就過來接公子……」

    年輕男子不耐煩的揮手:「快走快走!」

    說完他便迫不及待的抬步走進了醉仙樓。

    ***************************************

    醉仙樓內。

    蕭凡正站在櫃檯裡面跟狗子和大栓吩咐醉仙樓的發展大計。

    「你們去跟東市的酒水商人打聲招呼,就說本酒樓大量收購好酒,女兒紅,竹葉青,米酒,燒酒,都可以,還有,藏春閣的宋媽媽不是說最近有好幾個姿色不錯的姑娘用多年積蓄給自己贖了身嗎?去把她們找來……」

    狗子打斷道:「掌櫃的,你還兼職陳家姑爺呢,沒成親就找窯姐兒,而且一找就是好幾個,這個……貪多嚼不爛啊……」

    「啪!」一記巴掌拍在狗子後腦勺上,蕭凡沒好氣道:「不要對正人君子說這種***之語,本掌櫃是那種好色的人嗎?」

    「那……掌櫃的意思是?」

    「飯菜膳食畢竟得利不多,既然名叫『酒樓』,當然要在這『酒』字上下功夫,一壇上好的花彫,別人叫一聲『小二上酒』,咱們只能賣二錢銀子,可若是這些從了良的鶯鶯燕燕來賣這壇花彫呢?幾個媚眼飛過去,一罈酒收他一兩銀子,別人就算嫌貴,又怎會在女人面前弱了面子?再說,咱們把包裝弄得精美一些,酒質更甘醇一些,又有紅袖添香斟杯,價格僅僅只高了不到一兩銀子而已,經常下館子的客人會在乎這個嗎?如此,客人得美色佐酒,而咱們呢,多賺了不少銀子,包括那些從了良卻沒了進項的姑娘們,也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蕭凡話音剛落,狗子還未表示什麼,卻聽得旁邊一個身著普通長衫的年輕男子驚奇的「咦」了一聲,然後睜大了眼睛,仔細盯著蕭凡看,好像發現了一個什麼好玩的玩具。

    蕭凡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心中納悶不已,這客人進了門不找桌子老實坐著吃飯喝酒,反而半趴在櫃檯上盯著自己看,那眼神盯得人直發毛,莫非他以為我開的是鴨店?

    「這位客官,不好意思,本掌櫃不坐台……」蕭凡很有禮貌的將可能發生的誤會扼殺在搖籃之中。

    年輕男子眨了眨眼,語氣帶著幾分命令的味道,道:「你出來。」

    「不好意思,本掌櫃也不出台……」

    年輕男子眉毛一豎,似乎對別人的拒絕很不習慣,接著又恢復了表情,頗帶幾分新奇的道:「你剛才的話好像很有些道理,沒想到一個酒樓賣酒也能賣出這麼多道道,哎,我問你,如果你的酒賣得太貴,別人不願買怎麼辦?」

    難得有如此顯擺穿越者優越感的機會,蕭凡站在櫃檯內負手傲然道:「很簡單,我就換個策略,搞個買一贈一的活動……」

    「何謂買一贈一?」

    「比如說,負責幫我推銷花彫的姑娘們,每罈酒賣一兩銀子,別人不願買,我就漲價,每罈酒賣二兩銀子,不過買一壇卻可以白送他一壇,按照國人喜歡貪便宜的性子,你猜他們會不會趨之若騖呢?更有甚者,每買一罈酒,我再加送一道現炒的佐酒菜,惠而不費,如此算來,我會賺得更多……」

    年輕男子擊節讚道:「買一贈一,果然是好法子,你這人倒有些門道兒……」

    「那是當然……」自負而又故作自矜的笑了笑,蕭凡忽然一楞,愕然盯著年輕男子道:「對了,你是誰呀?」

    趁著蕭凡端起茶盞喝茶補充水分的當口,年輕男子笑嘻嘻的一拱手,道:「好說好說,我叫朱允炆,這位兄台,幸會幸會……」

    「噗——」一口熱茶頓時被蕭凡噴了出去,淋了朱允炆滿臉。

    朱允炆擦了擦臉,非常鎮定的道:「從你這口新鮮的熱茶中,我感覺到,你好像認識我。」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21 PM

第四十五章 冒牌太孫

    朱允炆!

    聽到這個名字,蕭凡的第一反應是下意識的拔腿便跑。

    一個商戶家的女婿,噴了朱元璋親孫子,當今皇太孫殿下,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滿臉茶水……

    這罪名怎麼也夠得上犯駕了吧?少說也是個不敬之罪,甭管哪條,都足夠砍十次腦袋有富餘了。

    拋開一切,天涯海角當個被朝廷通緝的亡命之徒去。

    這個念頭在蕭凡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甚至還考慮到了逃亡後的盤纏問題,實在不行,乾脆就把這位皇太孫殿下給搶了,反正已經得罪了他,不在乎多得罪一次。

    不過幸好蕭凡有一個尚算冷靜的頭腦,最初的驚惶之後,他立馬冷靜下來了。

    他真是朱允炆嗎?他怎麼會出現在我醉仙樓裡?身為皇太孫,大明朝的皇位繼承人,他的出行怎麼也應該前呼後擁,扈從如雲吧?可眼前的這位太孫殿下一個隨從都沒帶,身穿一襲質料很普通的長衫,腳穿麻布鞋,肩上斜斜挎著一個土布制的布包,怎麼看怎麼像一個耕讀多年,進京趕考的寒門酸秀才,就算他是微服出巡,也不必把自己搞得這麼寒磣吧?

    蕭凡總結了一下,歸根結底,這傢伙是個冒牌貨,而且是個膽大包天的冒牌貨,連當今皇太孫都敢冒充,這就罷了,還冒充得這麼不專業,他當天下人都是傻子?

    至於他冒充皇太孫的目的……

    坑蒙拐騙還能有什麼目的?白居易的詩裡都寫了,「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騙人當然是為了銀子。

    想到這裡,蕭凡驚懼的表情漸漸收起,臉上甚至浮出了幾分冷笑。

    騙我?找錯人了!我的神經早已被太虛老騙子忽悠得無比堅韌,革命的警惕性如何保持?懷疑一切,否定一切!

    冒牌的朱允炆當然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蕭凡的內心已經走過一個複雜而坎坷的心路歷程。

    冒牌朱允炆半趴在櫃檯上,眨著眼輕笑:「知道我的身份了麼?你怎麼不跪下迎駕?」

    蕭凡真想再在他臉上呸一口口水。

    「你真是朱允炆?」

    「那當然。」

    「你若是朱允炆,那我就是……」蕭凡說到一半忽然住了嘴,他原本打算說自己就是朱元璋來著,後來非常理智的剎了車,——這話太犯忌諱了,他可以不要命,我不能不要。

    於是蕭凡瞄了瞄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們後,這才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臉,殷切勸道:「這位兄台器宇不凡,何必冒充這麼有高難度的大人物?若被官府查出來,你自己小命不保不說,輕則誅九族,重則誅十族,你跟你家人親戚朋友有那麼大的仇麼?非得害死他們不可?」

    冒牌朱允炆兩眼直了,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懷疑我是冒充的?」

    蕭凡眼睛一瞪:「莫非你以為你是真的?」

    冒牌朱允炆又急又氣,原地直跺腳:「我真是朱允炆!」

    蕭凡漸漸失去了耐性,擺了擺手道:「好吧好吧,你就當我相信了,沒別的事你到別處忽悠去,咱們店不招待七品以上官員……」

    「我不是官員,我是當今皇太孫!」

    「本店還有一個規矩,皇太孫與狗不得入內……」

    「你……你敢罵我?放肆!好大膽子!」

    「輕點兒聲!你真不怕把官府的人招來?不想活了?」蕭凡冷喝道。

    冒牌朱允炆氣得渾身直顫,張了半天嘴,卻不知該怎麼證明自己並非冒充。

    氣了半晌,冒牌朱允炆恨恨跺了跺腳,一巴掌使勁拍在櫃檯上。

    「我……我要吃飯!」

    蕭凡欣慰的笑了:「孺子可教也,本店一直奉行顧客是玉帝的服務理念,溫暖熱情,賓至如歸是我們的服務宗旨,你早說句人話,我也不會這麼對你了……」

    冒牌朱允炆咬牙,有種想哭的衝動:「…………」

    抬手指了指大堂的某個角落,蕭凡慢吞吞道:「看見那張空桌子了嗎?你坐那兒去,我叫人給你上菜。」

    「……我不喜歡這鬧哄哄的地方,樓上有清靜的雅閣嗎?」

    「啪!」

    蕭凡一巴掌不輕不重的拍在冒牌朱允炆的腦門頂上,這一招的靈感來源於抱琴的力劈華山。

    冒牌朱允炆不敢置信的呆楞半晌,然後開始暴走:「你……你敢打我,來人……」

    「閉嘴!你個倒霉孩子,穿得這窮酸樣兒,家裡肯定不富裕,父母掙錢不辛苦嗎?跑外面膽大包天,坑蒙拐騙不說,吃個飯還盡擺譜兒,拿父母的血汗錢瞎糟踐,還雅閣呢,牢房裡吃飯更清靜,你去不去?」

    冒牌朱允炆眼中漸漸升出薄霧,眼淚兒在眼眶中打轉轉,神情顯得特委屈。

    蕭凡善意的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兒,溫聲道:「你年紀跟我差不多大,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冒充皇太孫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用這個身份騙了多少人?騙人就騙人吧,騙過之後你也應該低調一些,節省一些才是……」

    指了指大堂角落的空桌子,蕭凡摸著冒牌朱允炆的腦袋道:「乖乖的坐到那裡吃飯喝酒,別再瞎嚷嚷你是什麼皇太孫了,你不要命,我這店裡的夥計客人可不想陪著你死……」

    冒牌朱允炆眨巴兩下眼睛,晶瑩的眼淚終於流下來了,聞言一句話都不說,轉過身便朝空桌子走去,今日的遭遇是他這輩子都沒經歷過的,既感委屈的同時,卻也覺得有些新奇,這也是他沒掉頭走人的原因。

    蕭凡滿意的笑了:「這就對了,誠實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冒牌朱允炆忍不住回頭再次強調:「我真是朱允炆……」

    「啪!」又是一記力劈華山。

    「閉嘴!你還說!個倒霉孩子,再胡說八道我可真叫官府的人來逮你了。」蕭凡聲色俱厲。

    冒牌朱允炆抹著委屈的淚花兒,嘟嚷著嘴坐在了蕭凡指定的位置上。

    此時已過了飯點,大堂內客人不多,蕭凡想了想,還是拎了一壺竹葉青走到冒牌朱允炆的桌邊。

    他決定好好勸勸這個年輕人,不知為何,他對這年輕人很有些好感,不忍心看他冒充皇太孫而最終落得身首異處,蕭凡決定要把他勸得迷途知返。

    「會喝酒嗎?」

    冒牌朱允炆哼了一聲,氣鼓鼓的道:「當然會!」

    「我請你喝酒,不過飯菜你還是要掏錢的。」蕭凡一跨步坐在桌邊。

    於是兩人便開始對坐著喝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蕭凡便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道:「你說你好好的幹嘛非要幹這掉腦袋的勾當?當今的皇太孫你也敢冒充,就算你想四處騙點銀子花,也該冒充個身份小點的朝廷官員呀……」

    冒牌朱允炆怒了,砰的一聲使勁拍著桌子,抓狂道:「我真是朱允炆!」

    「啪!」蕭凡又是一記力劈華山,打得冒牌朱允炆徹底沒了脾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倒霉孩子,好說歹說你還是不聽勸,你那麼想掉腦袋,我懶得管你了,吃過飯就給我趕緊走,別連累我這酒樓遭殃……」

    冒牌朱允炆抹著眼淚重重歎氣,低著腦袋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蕭凡見他不言不語,也沒什麼好跟他說的,兩人剛認識,有好感是一回事,別人若拿著自己的好心當驢肝肺,蕭凡也不願再跟他囉嗦,畢竟蕭凡離活雷鋒的境界還差很遠。

    二人之間氣氛一時陷入低迷。

    蕭凡也一口接一口的喝起了悶酒,腦子裡卻走了神。

    蕭掌櫃也有蕭掌櫃的煩惱。

    穿越的日子不短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

    既然融入了,便該給自己的未來做一個規劃,在他心裡,陳家姑爺和醉仙樓掌櫃這兩個身份他都不是很滿意,他覺得自己的成就並不止於此。

    該做什麼呢?

    當然是做官,這世上還有比做官更美好的事嗎?大權在握,一呼百應的感覺,顯然比當掌櫃當女婿滿足多了,人活著的目的,在於體現自身的價值,蕭凡同志的價值,當然是做一個留名青史的大官兒,如此方不枉穿越一場。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才能當官呢?

    按正常的科舉程序,十年寒窗苦讀,與萬千學子爭著去擠那條獨木橋?蕭凡立馬否決了這個不現實的想法,老實說,古代的繁體字他還沒識全呢,這種實力怎麼可能會考上?

    可是除了科舉,哪還有別的辦法?如今朱元璋當政,對官吏的任用考核非常的嚴酷,走後門拉關係花錢買官等等偏門的手段那是想都不用想的,更重要的是,朱元璋立過一條不怎麼人道的規定,也許老朱同志造反前受過太多大款的欺壓,也或許他年輕時買過太多假冒偽劣的商品,老朱一生對商人的怨念非常之重,可以說是歷朝歷代的皇帝中,對商人最為歧視的一個了,他規定:凡商人者,不准穿絲綢,商人子弟不准入官學,更不准考科舉。

    也就是說,身為商戶女婿的蕭凡,別說做官了,連考個秀才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殘酷的事實令蕭凡有些沮喪。他是真心想為大明朝的朝堂添磚加瓦,發揮一下光和熱……

    莫非自己這輩子真只是個當掌櫃做別人家上門女婿的命?

    蕭凡沉沉歎氣,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兩隻悶葫蘆就這樣坐在醉仙樓的大堂裡,沉默無言的喝著酒,蕭凡是滿腹心事,冒牌朱允炆則是滿腹委屈。

    蕭凡的酒量並不好,可以說很糟糕,前世喝兩小瓶二鍋頭都能喝死的人,實在不能指望他穿越之後忽然變得量大如牛。

    結果很顯然,蕭凡醉了。

    兩壺竹葉青下肚,蕭凡滿臉潮紅,眼珠子發直,神智也有點不清楚了。

    冒牌朱允炆好奇的看著蕭凡,畢竟是少年心性,本來很生氣很委屈的他,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剛才的不愉快忘記了,他彷彿對身邊的一切都很有興趣,彷彿什麼都沒見過似的,對什麼都感到新奇。

    轉過頭打量了一眼大堂內的格局,冒牌朱允炆推了推蕭凡的胳膊,道:「喂,你在這東面牆邊搭個檯子是做什麼用的?」

    蕭凡抬起沉甸甸的腦袋,醉眼惺忪的掃了一眼東面的檯子,隨意道:「那是表演節目用的。」

    「何謂表演節目?」

    「就是請說書先生來說書,請青樓裡的清倌人彈琵琶,唱小曲兒,或者請戲班請雜耍班子……總之就是吸引客人的注意,讓他們吃飯的時候眼睛耳朵也不閒著,最大限度的吸引回頭客……」

    冒牌朱允炆兩眼一亮,嘖嘖道:「原來是這樣,我在京師也進過不少酒樓,頭一次發現酒樓裡搭個檯子還有這般妙用,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麼?」

    儘管醉意醺然,不過有人誇自己,蕭凡還是聽得很清楚,聞言不由得意的笑了,不管年紀多大的男人,其實都跟孩子一樣,總希望時刻得到別人的認可和表揚,蕭凡當然不例外。

    蕭凡這一刻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很順眼,越看越順眼。

    「彫蟲小技而已,算不得什麼,呵呵……」蕭凡還是頗為矜持的謙虛了一下,然後又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

    酒這種東西能解愁,也能讓人很快忘記不愉快的經歷。男人若非太小心眼兒,通過喝酒很快便能建立起良好的關係,蕭凡和冒牌朱允炆都不是小心眼兒的人,剛才的不愉快隨著幾聲清脆的碰杯聲,便全然消散於無形。

    二人就這樣打開了話匣子,從民生到風俗,從趣聞到逸事,天南海北,無所不談,大概兩柱香時辰後,二人的關係就好得只差沒斬雞頭燒黃紙結拜為異姓兄弟了。

    冒牌朱允炆也喝得有點高,而且酒品顯然不怎麼好,喝高了話特別多,蕭凡對這種人向來很鄙視的。

    冒牌朱允炆仰頭乾了幾杯,然後抱著蕭凡的胳膊,打著酒嗝大著舌頭哭道:「蕭兄,我告訴你實話,你千萬要相信我啊……我,我真是皇太孫朱允炆!」

    「啪!」一記狠辣的力劈華山。

    「嗚……你幹嘛老打我啊?」

    「不解釋,你懂的……」

    「嗚嗚……我真是冤死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24 PM

第四十六章 醉打皇孫

    酒足飯飽,兩個醉鬼互相攙扶著起身。

    蕭凡斜乜著一雙醉眼,拍了拍神情頹喪的冒牌朱允炆:「不怕掉腦袋你就繼續冒充皇太孫殿下吧,吃飽喝足,我走了。」

    冒牌朱允炆一雙手在懷裡腰間摸來摸去找錢袋,一邊高喊夥計結帳。

    然後他嘴裡還直哼哼:「你等著,你給我好好等著,我會讓你相信的……」

    摸了半天,冒牌朱允炆臉色有些尷尬了。

    蕭凡的眼力當然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四周瞄了一眼,然後輕聲道:「沒錢?」

    冒牌朱允炆訕訕點了點頭,接著又搖頭:「有錢,不過都在我侍衛身上呢,我沒有帶銀子的習慣……」

    「啪!」力劈華山。

    自打認識這個冒牌貨以後,蕭凡覺得自己變得特暴力,看到冒牌貨挨掌忍痛的樣子,他便打從心底裡油然而生一股難以名狀的快感。

    「沒錢你下什麼館子?還侍衛呢,都混到這地步了還裝逼……」

    冒牌貨眨了眨眼皮,眼淚又掉了下來,神情既悲憤又委屈,還夾著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

    「我沒裝,我真是皇太……」

    「閉嘴!」蕭凡冷叱一聲,使勁搖了搖醉得發暈的腦袋,他彷彿又回憶起前世打劫小雜貨鋪二鍋頭的美好日子,渾然忘了自己是這家酒樓的掌櫃,將滿是酒味兒的嘴湊到冒牌貨耳邊,道:「我看你這人還可以,今日就救你一次,聽著,吃過霸王餐嗎?」

    冒牌貨睜大了眼:「何謂霸王餐?」

    蕭凡壞壞的笑:「霸王餐就是——跑!」

    話音剛落,蕭凡不由分說,抓起冒牌貨的手,趁著老蔡還沒過來結算飯錢,二人化作兩道黑煙,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醉仙樓的大堂內,外面青石大街上只見兩道人影飛快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老蔡兩眼發直,撥算盤的手凝固在半空中,狗子也呆楞在一旁,大堂內眾夥計如同被人使了定身法似的,人人呆立不動,表情木然的瞧著蕭掌櫃拉著冒牌貨的手,幾個呼吸之間便絕塵而去。

    良久,狗子彷彿被人踹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愕然道:「老蔡,老蔡,掌櫃的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老蔡皺眉苦思:「掌櫃的行事高深莫測,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今日此舉,必有深意……」

    狗子撓頭道:「該不會是他喝高後忘了自己是這家酒樓的掌櫃,吃完飯身上沒銀子,所以乾脆吃霸王餐……」

    「啪!」狗子後腦勺兒挨了老蔡一記鍋貼。

    「別胡說!掌櫃的怎麼可能犯這種糊塗?」老蔡義正嚴詞斥道。

    ***********************************

    蕭凡拉著冒牌朱允炆一口氣兒跑了三條街,這回跑得很順利,沒有老騙子忽然蹦出來抓著他的手說他有凶兆。

    但是冒牌朱允炆很明顯受不了如此劇烈的運動,最後實在跑不動了,掙脫了蕭凡的手,彎著腰兩手扶著膝蓋,喘著粗氣道:「停!打住,打住!不跑了,跑不動了……」

    蕭凡也喘粗氣,二人跑了半天,終於將體內的酒精揮發了出去,頭腦清醒了許多,見冒牌朱允炆喘氣喘得直翻白眼,蕭凡不由深深歎息:「身體是坑蒙拐騙的本錢,你這弱身板兒太單薄了,哪天失了風被官府逮住了怎麼辦?你實在應該多鍛煉一下的……」

    冒牌朱允炆翻了翻白眼,懶得再解釋了,喘了一陣粗氣才道:「哎,蕭兄啊,你拉著我沒頭沒腦的跑這一通,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是沒銀子嗎?除了吃霸王餐,你有更好的辦法?」

    「可是……就算我沒銀子,你請我一次不就完了麼……」

    蕭凡嘿嘿直笑:「我請你?得了吧,我跟你一樣,也是窮人,拿什麼請你?」

    冒牌朱允炆睜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不是那家醉仙樓的掌櫃麼?怎麼請不得我?」

    蕭凡如夢初醒,臉上笑容凝固:「對啊……我忘了,我是掌櫃來著,幹嘛要跑呢?」

    冒牌朱允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我喝高了頂多囉嗦一點,不是什麼大毛病,你喝高了連自己的買賣都坑,這一點我不如你……」

    蕭凡臉色尷尬:「…………」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陳氏企業醉仙樓這麼沒有歸屬感,陳四六實在應該檢討一下自己的人品才是……

    二人呆立原地,木然對視,蕭凡眼神中充滿沮喪和懊惱,冒牌朱允炆眼中卻笑意愈深。

    無言相對之時,遠遠跑來十數名勁裝打扮的漢子,腰間皆佩著腰刀,眾人一窩蜂圍了上來,為首一名虯髯大漢口中大呼道:「殿……公子,你沒事吧?」

    冒牌朱允炆瞧見眾人,不由眼睛一亮,推了推蕭凡,笑道:「你總說我是冒充的,我的侍衛來了,這下你該相信我沒騙你了吧?哈哈。」

    蕭凡睜大了眼睛,看著眾人飛奔而至,然後三四人為一組,飛快將冒牌皇太孫和自己隔開,眾人右手按在腰間刀柄上,望向自己的眼神頗為不善。

    冒牌皇太孫得意的笑了兩聲,揮手分開擋在他前面的侍衛,笑道:「無妨的,你們別緊張,他這人並無惡意……」

    眾侍衛這才放開了包圍圈,不情不願的任由二人相對而立,不過眾人的眼神仍緊緊盯著蕭凡,目光滿是警惕。

    冒牌皇太孫調皮的朝蕭凡擠了擠眼,然後一本正經的道:「蕭兄,我現在鄭重的再跟你說一次,孤的名字叫朱允炆,乃當今洪武皇帝嫡孫,受封皇太孫,絕非冒充,你還不速速跪下見禮!」

    蕭凡愕然呆立,似乎還沒從這巨大的變故中回過神來,望著朱允炆既得意又調皮的眼神,久久無語……

    良久……

    蕭凡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本以為你是走單線的小騙子,原來你們還是個有組織的詐騙團伙,我真是走眼了……」

    話音一落,眾侍衛還未反應過來,蕭凡又是親暱又是熱情的反手一掌,不輕不重的拍在朱允炆額頭上。

    「啪!」

    聲音清脆利落,仍是那一招熟悉的力劈華山。

    眾侍衛大驚:「太孫殿下——」

    接著「鏘」的一聲,刀劍齊出鞘,劍光刀鋒指住了蕭凡,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凌厲的殺氣,只待朱允炆一聲令下,蕭凡立馬就會被剁成十七八段。

    「慢著!住手!」朱允炆適時開口,攔住了眾侍衛。

    此時他臉上早已不復得意的模樣,神情萬分悲憤幽怨,瞪著蕭凡恨恨跺了跺腳,道:「你怎麼還是不信呢?來人,把你們的腰牌給他看……」

    嗖的一聲,十幾塊金燦燦的腰牌出現在蕭凡眼前,牌子上清一色的「大明錦衣親軍校尉XXX」,晃得蕭凡的眼睛直髮花。

    蕭凡又一次楞住了,迎著眾侍衛嘲諷,不屑,冷厲的目光,蕭凡當機立斷,忽然仰頭望天,喃喃自語道:「剛才的酒……勁道好大,我的頭越來越暈了……」

    話音剛落,蕭凡便很光棍的往地上一倒,白眼一翻,暈過去了。

    這下換朱允炆和眾侍衛傻眼了。

    一名侍衛楞了半晌,低頭望著不省人事的蕭凡,語氣滿是敬佩:「真狠啊……」

    朱允炆看著暈過去的蕭凡,有些失措,低頭瞧了半天,終於跺了跺腳,恨恨道:「罷了罷了,我們走!下次我再來,看你還怎麼暈!」

    於是一群人簇擁著朱允炆,一臉悻悻之色往城外走去。

    眾人走後老半天,蕭凡才睜開眼,一骨碌爬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城門方向看了幾眼,想起剛才在朱允炆腦門上拍了無數次力劈華山,渾身不由一個激靈,再摸了摸背後,發現自己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濕了。

    **********************************

    回京師的路上,一名侍衛看著朱允炆通紅的腦門頂,奇道:「殿下,你的額頭為何通紅一片?」

    朱允炆哼了哼,似笑非笑道:「我的腦門被剛才那個人拍了八下,劈了十下,怎能不紅?嘶——這傢伙手還真重啊……」

    侍衛們聞言大驚失色,接著怒火沖天:「好大的狗膽,竟敢對殿下如此無禮,標下請命,誅殺犯駕惡賊!」

    朱允炆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道:「嚷嚷什麼!我要你們殺他了嗎?」

    「殿下,犯駕太孫,其罪當誅九族,為皇家威嚴計,為大明律法計,此人不可不殺啊!」

    朱允炆擺手笑道:「袁忠,你別扣那麼大的帽子,他不知我身份,或者說他不相信我的身份,不知者不罪,再說,我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待我,挺有意思的……」

    說著朱允炆回頭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江浦城門,笑道:「想不到小小的江浦竟有這麼個趣人,嗯,得暇之時,我要再來看看……」

    回頭緩緩掃視眾侍衛,朱允炆臉上浮出一片威嚴之色:「今日之事,回去後誰也不准跟皇祖父提起,違者斬!」

    「……是!」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44 PM

第四十七章 燕王之謀

    江浦縣仍如往常一般平靜,在經過知縣和縣丞一場爭奪權力的交鋒後,人們在心裡已經承認了這個事實,不管願不願意,城裡有身份有地位的員外,鄉紳都開始改換門庭,或直接或含蓄的以各種方式向曹毅示好,向來冷清的江浦官驛一時間車水馬龍,熱鬧無比,手拿拜帖或擔著禮盒的各家下人們紛湧而至,排著隊的等著被曹毅接見。反之,以往門前車馬簇簇的縣衙三堂,黃知縣的宅院,卻已變得冷清無比。

    這就是世道人情,冷暖炎涼是一個必然的過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按說蕭凡應該得意的,因為最近江浦政局易主,正是他一手造成,他才是藏在幕後最大的黑手,除了曹毅,整個江浦沒人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個商戶女婿設計所為,曹毅也好,黃知縣也好,都成了蕭凡手中借勢的工具,牛刀初試,效果不錯,該打垮的敵人打垮了,該上位的縣丞上位了,該得到利益的商家得利了,一切事情在預料中順利發展,推動。

    可是蕭凡現在卻一點也得意不起來。

    正所謂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他發現自己又招惹上了一個麻煩,這個麻煩可是個天大的麻煩。

    想想自己在大明朝第二任皇帝的腦門頂上拍了無數巴掌,蕭凡便忍不住渾身冷汗淋漓。

    這種行為比摸老虎屁股的性質更嚴重,自己拍的可是實實在在的龍腦袋啊……

    蕭凡一直很奇怪,為何當朱允炆的侍衛趕過來後,他沒讓侍衛把自己剁了,反而攔住了他們,後來冷靜下來後,蕭凡想通了,這跟朱允炆的性格有關。

    歷史上的建文帝朱允炆,是個仁厚得近乎軟弱的皇帝,正是他那種軟弱單純的性格,才因此丟了江山,被皇叔篡位,這麼一聯繫起來,他沒當場砍了自己也就很正常了,這是個真正心懷仁義的皇帝,在他的眼中,自己只是個不知其身份的子民而已,他不會因這點小事而跟自己計較。

    蕭凡很慶幸,得虧那天遇上的不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否則若自己也在他腦門頂上拍幾下,照老朱那個暴虐嗜殺的脾氣……

    儘管如此,蕭凡仍擔了好幾天的心思,生怕那位皇太孫殿下回了京師以後,又回過味兒來,覺得這麼放過自己太便宜了,派人來找後帳怎麼辦?歷史只是歷史,誰知道真實的朱允炆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輾轉反側,夜不成寐,蕭凡擔心了好幾天,終於還是決定來找曹毅商量,自己認識的官場人物只有他了,也許他能將皇太孫的脈摸個大概。

    官驛門前聚集著不少人,有的擔著禮盒,有的拿著拜帖,曹毅身邊的老家僕則一臉漠然的堵在門口不讓人進,那些送禮的拜會的人卻不敢表露絲毫不快,仍是滿臉陪著笑,朝老家僕遞著軟話,求他放自己進去。

    蕭凡一眼就看明白了,這又是一出行賄者死乞白賴,被行賄者道貌岸然的戲碼,畢竟洪武皇帝痛恨貪官,別人送禮若曹毅真的來者不拒的話,估計很快就會被人參上吏部,曹毅的下場可想而知,反而這樣堂而皇之將行賄者擋在門口,外人見了倒會覺得這位縣丞大人清正廉明,給人一個清官的好印象。

    蕭凡暗暗點頭,曹毅是個有腦子的人,初掌江浦之權還沒得意忘形,不枉自己幫他推了一把。

    蕭凡走到官驛門口時,老家僕便看到了他,見他兩手空空走來,老家僕眼中亮了一下,漠然的老臉竟也綻出些許笑意。

    蕭凡拱了拱手,道:「草民求見縣丞大人,望老人家代為通傳一聲。」

    老家僕側身一讓,溫聲道:「老爺早有吩咐,蕭公子若登門,盡可自行找他,不必通傳,蕭公子裡面請。」

    蕭凡楞了楞,然後揉著鼻子笑了,迎著外面或拜會或送禮人又羨又妒的目光,蕭凡一撩下擺,跨進了官驛的門檻。

    被擋在外面的人大聲質問老家僕。

    「這人是誰呀?怎麼他可以進去,咱們卻不能?」

    老家僕闔著眼,古井不波道:「他是蕭凡蕭公子,與我家老爺乃至交,當然可以進去。」

    眾人說不出話了,蕭凡,這個名字最近在江浦可謂無人不知,縣衙內兩大巨頭爭鋒,可不就是因他而起嗎?遍數整個江浦,誰比他有資格進去?

    蕭凡進了官驛,來到曹毅廂房外面的院子時,看見曹毅正坐在院中老槐樹下的石桌邊看書。

    蕭凡驚奇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他頭一次發現曹毅手中拿的是書本,而不是酒杯,這太叫人驚奇了!原本曹毅在他心中是個魯莽武夫的形象,頂多再加幾分精明世故,這一次曹毅卻讓他刮目相看,三日不見,已非吳下阿蒙,看來權力這個東西,是男人上進奮發最好的催化劑,初掌江浦之權的曹毅,現在也知道要學習,要進步了,這是個好現象。

    蕭凡欣慰的笑了,上前兩步躬身施禮道:「草民見過曹大人,曹大人身居官位而不忘刻苦讀書,實乃我輩楷模……」

    曹毅抬頭一楞,接著粗獷的虯髯大臉上綻出笑容:「原來是蕭凡啊,呵呵,我還道是誰呢……」

    揚了揚手中的書本,曹毅目光充滿期待:「……來找我喝酒?」

    蕭凡笑容凝固:「……不是。」

    「不喝酒你來找我幹嘛?」

    蕭凡歎氣,曹毅還是曹毅,端著書本照樣像個酒囊飯袋……

    「大人,您……咳咳,您不是在讀書嗎?」

    曹毅一楞,接著表情不太自然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書本,哼哼哈哈道:「這個……咳咳,不錯,本官確實在讀書……」

    蕭凡湊上前一看,奇道:「咦?大人,您手上的書……」

    「怎麼了?」

    「……拿倒了。」

    「啊?是嗎?」曹毅看了看,然後若無其事的將手中印著《春秋左氏傳》的書本隨手一扔,嗖的一聲,書本劃過一道哀怨的弧線,不知所蹤。

    蕭凡滿頭黑線:「…………」

    「那什麼……本官聽到腳步聲,以為有外人來找本官,所以嘛,隨手抓本書出來擺擺樣子,其實我原本並不是在看書,老子看見書就頭疼……」

    「大人剛才原本在幹嘛?」

    曹毅嘿嘿一笑,變戲法似的從石桌底下拎出一罈子酒來,還有一隻用油紙包著的燒雞……

    蕭凡頓時深深拜服。

    酒都擺上桌了,蕭凡當然也無法再推拒,只好跟曹毅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來。

    好在相識日久,蕭凡知道這位武將出身的縣丞大人並沒有什麼官架子,是真心拿他當朋友,所以蕭凡也就不用裝模作樣擺出一副草民惶恐的模樣噁心自己,二人相對而坐,像一對老朋友那樣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大人接掌本縣政務進展如何了?」

    曹毅咧嘴笑道:「不錯,很順利,謝主簿,李典史他們都很上道,現在本縣的戶籍,緝盜,農桑,稅賦,水利等等事宜,他們再也不進三堂呈送黃睿德了,而是直接呈報給我,由我定奪,江浦之政務,盡在我手中……」

    「恭喜大人得償心願,不過黃知縣仍是名義上的知縣,應天府下發公文,朝廷新出的舉措,每年吏部對官員的考核等等,還是必然要先經過他的,大人現在可不能掉以輕心,最好想個法子把他擠走,大人徹底坐實了知縣這個名分,如此才能盡展大人胸中抱負。」

    「哈哈,這些我自然省得,不瞞你說,只要我實際掌握了江浦的政務,上面……」曹毅神秘的指了指頭上,悄聲道:「……上面自然有人為我打點,放心吧,黃知縣在這江浦蹦達不了幾天了。」

    蕭凡心頭一緊,曹毅所說的「上面」,除了燕王還會有誰?

    燕王如此在意江浦一縣之權,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江浦縣離京師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可以說是拱衛京師西面的最後一道屏障,難道燕王現在已經開始為篡位做準備了?如果燕王揮師南下,朝廷各衛所官兵做抵抗之時,拱衛京師西面的屏障忽然失去作用,盡落燕王之手……

    將這個想法再延伸一下,天下之大,從北到南,有多少城池被燕王這樣滲透進去了?

    蕭凡心中暗歎,朱允炆啊朱允炆,相比你皇叔,你真的太嫩了……

    蕭凡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一番謀劃,卻間接的幫了燕王,導致江浦易主,這卻是始料未及的,此舉是對是錯?蕭凡自己也不知道。

    曹毅口沫橫飛說了半晌,見蕭凡默然無語,這才問道:「對了,你今日來找我幹嘛?」

    蕭凡歎了口氣道:「我有煩惱……」

    曹毅頓時一臉了悟之色:「想女人了?」

    「然也……啊!不是不是……」蕭凡急忙搖頭否認。

    曹毅一副知心哥哥的表情:「我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想女人就想女人,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哎,我聽說你在陳四六家住了四年,那個陳胖子硬是拖著日子,沒讓你跟他女兒成親,陳胖子什麼意思?要不要我幫你敲打敲打他?」

    「啊,不用不用,陳四六倒是提過成親的事兒,不過被我推了……」

    曹毅想了想,點頭道:「推了也好,陳家是商戶,你是他家上門女婿,若真跟他女兒成了親,以後就徹底淪為商戶人家了,我朝有商戶不得出仕的規矩,你若成了商戶,以後想當官都當不了,蕭老弟,你是個人才,將來必然會出人頭地的,莫要被陳家擋了你的前程啊!」

    蕭凡感動不已,這才是真正朋友說的話,為自己著想,為自己打算,從裡到外透著那麼一股子窩心。

    「多謝大人金玉良言……」

    「行了,別一口一個大人的,我比你年長,叫聲曹大哥吧。」曹毅哈哈笑道。

    「曹大哥……」蕭凡平復了一下情緒,道:「其實我今日來找你,不是因為陳家,而是……」

    「而是什麼?」

    「咳,而是我好像又惹了麻煩……」蕭凡不好意思的道。

    曹毅眼睛都直了:「你又惹了麻煩?他娘的!看不出你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卻是個惹禍精啊!說說,你又惹了誰?主簿?典史?或者還是黃睿德那個老匹夫?不用怕,我都可以幫你解決……」

    蕭凡臊得汗都流出來了,通紅著俊臉侷促不安的道:「這次惹的麻煩比較大……」

    曹毅楞了:「比黃知縣還大?天吶!你到底惹了誰?難道是京師的府尹?」

    「再大一點點……」

    「朝中侍郎?」曹毅聲調有些變了。

    「咳,再大一點點……」

    「六部尚書?」

    蕭凡臉都快藏桌子底下去了:「……再大一點點。」

    曹毅臉都綠了,抓狂道:「再大一點,再大一點,你吹豬尿泡呢?比六部尚書都大,你到底惹到誰了?」

    蕭凡眨著眼睛無辜的看著曹毅,用很天真的聲音道:「我不小心拍了別人幾巴掌,後來又不小心發現,我拍的那人是當今的皇太孫殿下……」

    曹毅仰頭望天,竟無語凝噎:「…………」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45 PM

第四十八章 還君明珠

    當蕭凡用靦腆的表情,含羞帶怯的語氣,惴惴說出醉打皇太孫的經過後,曹毅已經維持瞠目結舌的表情很久很久了。

    蕭凡不安的看著他,小心翼翼道:「都說皇家氣度不凡,有包容天下之胸襟,想必太孫殿下應該不會跟我這個草民計較吧?」

    曹毅面孔僵硬,聞言不由抽搐了一下面皮,嘶啞著聲音道:「氣度不凡?呵呵……蕭老弟啊,你可知皇家的氣度是靠什麼堆砌出來的?千萬條人命,森森的白骨,流成河的鮮血……」

    「曹大哥,你可別嚇我……」

    「嚇你?哼!因懿文太子之故,當今聖上對太孫極是寵溺,平日裡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他,你倒好,劈頭蓋臉拍了他腦門無數次,若被皇上知道……」

    蕭凡冷汗下來了,哆嗦著嘴唇道:「沒那麼嚴重吧?」

    曹毅深深看了他一眼,歎氣道:「我真是沒看出來,你一副文弱儒雅的樣子,竟幹出這麼不要命的事,說句實話,你比我有種……」

    蕭凡靦腆的道:「曹大哥你謬讚了……」

    隨即蕭凡的臉很快垮了下來,現在不是聽表揚的時候,而且聽曹毅話裡的意思,他也不太像是表揚自己……

    「曹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呢?」蕭凡苦著臉道。

    曹毅沉思道:「你剛才說,皇太孫的侍衛們本來刀劍已出鞘,要殺你的,後來被太孫攔下了?而且後來他們就那樣離開了江浦,沒動你一根寒毛?」

    「對。」

    「如此說來,皇太孫沒對你起殺心啊,否則,你便有一百條小命,也交代在那裡了,錦衣親軍校尉,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啊……」

    蕭凡一楞,接著茅塞頓開,都說當局者迷,這話果然不假,朱允炆當時沒殺我,這就說明他沒起殺心,那麼以後多半也不會殺我的,史書並沒說錯,朱允炆是個仁厚寬容的皇帝,這樣的皇帝是不習慣殺人的,數年後燕王起兵造他的反,他居然還對平反的將領耿炳文說:「勿殺我皇叔,使我背上弒叔的罪名。」

    造他反的他都不忍心殺,自己只是拍了他幾下腦門,想必更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想到這裡,蕭凡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曹毅看著蕭凡緊張而後又輕鬆的神色,他眼中飛快閃過幾分複雜之色,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曹毅道:「蕭老弟,上位者的心思捉摸不定,你我今日在這裡胡猜,也是做不得準的,也許皇太孫哪天又想起這事兒來,那時你可大事不妙了……」

    「曹大哥的意思是?」

    曹毅拎起酒罈灌了一大口酒,胡亂擦了擦嘴邊的酒漬,道:「我有一個萬全的法子,可保得你平安無事……」

    「什麼法子?」

    曹毅嘿嘿一笑,抬手往北邊一指,道:「男兒志在天下,你久居陳家,做那寄人籬下的贅婿,終非大丈夫行徑,我見你心思靈巧,智謀超凡,聽老哥哥一句勸,就此離開陳家,往北方去……」

    蕭凡心頭一顫,凝神望向曹毅。

    曹毅彷彿沒看見蕭凡凝重的目光,逕自道:「我來江浦上任之前,想必你也知道我背後站著什麼人,不錯,我昔日受燕王殿下抬舉,數次隨燕王殿下北征殘元,累戰功而升百戶將領,如今燕王雄踞幽燕之地,戍守國門以北,麾下甲士數萬,猛將如雲……」

    蕭凡打斷了曹毅,靜靜道:「曹大哥的意思,是想讓我投奔燕王?」

    曹毅笑道:「正是,男兒生於世間,當建功立業,用雙手給自己博個好前程,燕王麾下猛將雖多,可智謀之士卻奇缺,唯今也只有道衍大師能為燕王分勞解憂,如今天子聖明,三十年前蕩清宇內,然殘元未除,多年來頻頻襲邊,國境戰事尤多,燕王奉皇命戍守北平,為保大明國境安寧,現在正是求賢若渴之時,你若投了燕王,自有大好功名等著你去取,若得燕王殿下抬舉,五年十載必會賜你個官位衣錦還鄉,豈不比你贅居陳家,做個窩囊女婿強上百倍?」

    蕭凡滿臉微笑的靜靜聽著,眼皮卻不易察覺的猛跳了幾下。

    殘元未除,這大概是冠冕堂皇的表面理由吧,如今朱元璋還活著,燕王的動作不敢太過張揚,只能打著掃除殘元的名號,滿世界搜羅人才,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別人不知道,蕭凡難道還不知道?

    按照真正的歷史發展,朱元璋死後,燕王終究還是從侄子朱允炆手中奪過了這錦繡江山,坐穩了皇位,開創了長達二十二年的永樂盛世。

    自己應該投奔他嗎?幫他征殘元,幫他鞏固北方,甚至幫他謀朝篡位……

    蕭凡忽然笑了,自己只是個平民百姓而已,哪怕真實的身份是穿越者,在這風起雲湧的大明朝,難道真可以左右天下政局?憑什麼?投不投奔對他們來說,有那麼大的意義嗎?前世的時候蕭凡就知道,切莫太高估自己了,這個世界沒有誰是真正的傻子,缺了誰這世界照樣轉,歷史照樣按它劃定的軌跡往前徐徐推動,這不是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改變的。

    「曹大哥,小弟才疏學淺,既無超凡的智謀,也沒有萬夫不當的勇武,燕王麾下皆是智勇之輩,豈能容得下我這樣平庸之人?此事還是暫且放一放吧……」

    蕭凡終於還是拒絕了,他並不後悔做這樣的決定,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凡事隨緣便好,他不喜歡太過刻意的去做某件事情,包括投奔燕王,亦是如此。

    曹毅深深的盯著蕭凡良久,目光充滿複雜,沉默半晌之後,曹毅終於展顏哈哈一笑,道:「我早看出來了,你小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罷了,不去就不去吧,北方氣候寒冷乾燥,你這弱身子板兒估計熬不下去,若你哪天改變了主意,再來找我便是。」

    蕭凡感激的看著他,道:「小弟拒絕了曹大哥一番美意,你會不會怪罪我不識抬舉?」

    曹毅眼睛一瞪,豪邁道:「你把你老哥哥看成什麼了?咱們既然兄弟相稱,那便是一家人,兄弟之間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什麼抬不抬舉的,你當我是這麼蠻不講理的人麼?」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端起酒碗互敬一番,些許不快便煙消雲散。

    喝得酣暢淋漓之後,蕭凡帶著八分醉意,告辭而去。

    曹毅看著蕭凡略有些踉蹌的背影,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良久忽然慨歎一聲:「還是火候未到啊……」

    話中「火候」之意,也不知是說蕭凡,還是說拉攏蕭凡這件事,亦或是另有所指。

    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曹毅又皺起了眉,敲著石桌沉吟:「皇太孫……他到江浦來做什麼?」

    **********************************

    拒絕了曹毅,蕭凡把精力放在打理醉仙樓上。在其位而謀其政,他知道現在自己是醉仙樓的掌櫃,雖然仍是為陳四六打工,可這只是暫時的。

    潛龍在淵之時,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飛沖天的機會。朱元璋還活著,天下卻已隱隱形成了兩個陣營,——藩王和太孫,不管站到哪一方,現在都不是最好的時機,這也是他拒絕曹毅的主要原因。

    黃知縣被奪了權,醉仙樓如今已是賓客滿座,生意興隆,大堂內那個兩丈見方的木台起了很大作用,說書的唱戲的雜耍的,輪班上場,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每天熱鬧得跟過年似的,當然,客人們錢袋裡的銀子也是嘩嘩的流入了陳四六的腰包。

    蕭掌櫃欣慰的同時,也有了一些淡淡的憂愁。

    他愁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

    一個還未脫貧的酒樓掌櫃,自己還在向小康的道路上拚命奔跑,結果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竟然還養了一個食客。

    這讓蕭掌櫃悲憤莫名。

    食客是一位老道士,他有個人如其名的道號,太虛。

    黃知縣與曹毅鬥法那兩天,城內風聲四起,政局動盪,人人惶恐不安,那兩天太虛卻不見了人影,等到風聲平靜,塵埃落定之後,太虛又神奇的出現了。而且這一出現,便賴在醉仙樓不走了,每天舉著他那破幡子滿世界招搖撞騙,晚上回來面無慚色的享受醉仙樓廚子的美食,吃完了便拼兩張飯桌往上一躺,哼著黃色小調沉入夢鄉,日子愜意得連蕭凡都眼紅了。

    蕭凡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出家人紅塵修行修得這般愜意,實在是罪過,三清道君會不高興的。

    於是在一個打烊後的寒冷夜晚,蕭掌櫃坐在了吃飽喝足,正翹著腿剔牙的太虛旁邊,開始跟他談判。

    談判的主題只有一個,怎樣讓一個白吃白喝不創造價值的出家人迷途知返。

    太虛笑得有點心虛,他也覺得這樣很不好,吃白食吃得太沒名目了,畢竟跟蕭凡非親非故的,人家沒有義務養他。

    「要不我教你武功吧,你拜我為師,師傅吃徒弟,天經地義……」太虛恬不知恥的道。

    蕭凡歎氣道:「道長,我不反對學武功,不過跟你學武還是免了吧,我估摸著這麼多年,你就嘴皮子上的功夫厲害點兒……」

    「你別小看我,我的武功可不是吹的,當年江湖上多少人哭著喊著要拜我為師,我理都不理,當今天下,若論武功排名,唯有我師兄張三豐在我之上……」

    蕭凡揮手打斷了太虛的自吹自擂:「好吧,武功的事咱們就別提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我看道長在外面坑蒙拐騙也不是個事兒,這樣吧,我給你在醉仙樓找個差事……」

    太虛兩眼放光:「什麼差事?」

    「你的老本行。」

    *******************************

    第二天,醉仙樓的食客發現大堂與往常有了些許不同。

    眾人吃飯喝酒的當口,一名衣著邋遢,神態鬼祟,形如叫花子一般的老道士,老臉堆著笑,正一桌一桌挨個兒的問:「哎,算卦嗎?免費的,醉仙樓新推出的酬賓活動……」

    「啊!這位兄台,貧道觀你印堂發黑,眉間含煞,兄台,你有凶兆啊!」

    「滾你娘的!你才有凶兆,你全家都有凶兆!」

    「兄台莫怒,貧道免費給你畫個桃符吧,不但辟邪,而且避孕……」

    「…………」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1-22 08:46 PM

第四十九章 收婿入彀

    陳府內。

    陳四六挺著肥胖的肚子,正一臉愜意的享受女兒陳鶯兒給他捶腿。

    最近陳四六的心情不錯,黃知縣與曹縣丞之爭,他半自願半被蕭凡強迫的將寶全數押在了曹縣丞身上,事實證明他押對了,曹縣丞沒讓他失望,果然一手掌握了江浦,名為縣丞,實際上卻行使著知縣的權力。

    政治風向變了,作為商人的他,自然要開始收穫屬於他的綵頭,要知道,當初他可是押上了陳家的闔府身家性命,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現在回報自己的時候到了。

    這幾天他忙著接收店舖,以前護翼在黃知縣羽下的競爭對手,見黃知縣失了勢,害怕曹毅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到他們頭上,於是紛紛售出了江浦縣內的店舖,離開了這座讓他們心碎的傷心地。

    陳四六這幾天笑得眉眼不見,這些店舖被他毫不客氣的用低得離譜的價格,全數買了過來,不但佔了天大的便宜,而且還大大擴張了陳家商號在江浦商圈的勢力,現在的陳家有了曹毅做靠山,已然隱隱成為江浦縣的第一大富商了。

    賭博的感覺真不錯,尤其是政治賭博,贏得一注後,那豐富的綵頭,令陳四六到現在心跳還在不正常的快速跳動。

    女婿是個好人,是個能人吶!

    陳四六在心中慨歎,這次若非他,怎麼可能佔到這天大的便宜?

    只可惜這位女婿太霸道了一些,幾乎是以裹脅的方式,逼著自己把寶押到曹毅身上,其實你好好跟我說,我當然也會答應的,以我陳四六多年的眼力,難道看不出誰會是最後的大贏家?用得著以強迫的方式逼著我押寶嗎?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陳四六瞇著眼,美滋滋的在心裡放著馬後炮,臉上咧得大大的嘴角,卻已深深的出賣了他。

    陳鶯兒抬頭,見父親笑得滿臉褶子,好奇道:「爹,你在笑什麼?」

    陳四六看著女兒,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危機感。

    女婿是個有本事的人,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已越來越多的展現出他的能力,不但看出了曹毅主掌江浦之政,而且還與曹毅相交莫逆,最近打理醉仙樓的種種作為,也顯露出他不凡的商業才能,明珠拂去塵埃,漸漸綻放耀眼的光華,蕭凡已在不知不覺間,將賓主易位,如今陳家竟隱隱有些倚靠他的味道了。

    陳四六收穫完勝利的果實後,忽然才想起來,這位本事大的女婿,目前而言,好像還不完全算是自己的女婿……

    當初自己嫌他貧寒,一直拖著沒給他和女兒成親,一拖便是四年,甚至一度還打算退婚悔親,把蕭凡掃地出門,現在看來,這是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飛鳥化鳳,潛龍騰空,蕭凡已不是當初那個內向懦弱的蕭凡了,從他最近的種種表現來看,他注定會有一個遠大得令自己無法想像的前程,這樣的人,還願做自己的女婿嗎?

    若他不願,也許他會離開陳家,那時陳家該如何自處?

    陳四六感到一絲惶恐,他絕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世事真的很好笑,以前他千方百計的想退婚,將蕭凡趕出去,現在卻完全顛覆過來,變成了千方百計留下蕭凡,不能讓他離開。

    陳四六苦笑,難怪別人都說商人低賤,現在看來,商人果然很賤……

    「鶯兒啊,最近……蕭凡有沒有找你說過話?」

    陳鶯兒美麗的面孔頓時浮上幾許幽怨,輕搖螓首道:「沒有,他每日在醉仙樓忙碌,幾乎很少回府……」

    陳四六一楞,按說有這麼個一心撲在陳家事業上,俯首甘為陳家牛的女婿,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為什麼他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盛?

    自己的女兒豐姿綽約,花容月貌,他蕭凡怎麼就不動心呢?這樣下去可不行。

    「鶯兒啊,要不你半夜的時候鑽到……咳咳,為父失言了……」陳四六大聲咳嗽,哪有讓女兒主動鑽男人被窩的?自己委實太過猴急了。

    陳鶯兒年已十八,該懂的事情都懂了,她當然聽出父親話裡的意思,聞言頓時嫣染霜頰,羞得螓首深深垂了下去,不敢再抬。

    「爹,你……你說什麼呢!女兒怎麼可能做出那等輕賤之事?」陳鶯兒粉面含羞,薄嗔不已。

    陳四六擦汗乾笑道:「是爹失言了,呵呵,鶯兒,蕭凡平日裡難道就沒對你流露過喜愛之意嗎?」

    陳鶯兒嬌羞之色褪去,面容漸漸蒼白,愁苦搖頭道:「他……他根本一點表示都沒有,見女兒就彷彿是夥計見了東家一般,有禮,但是疏遠得很……」

    「夥計見了東家?這……這可怎生是好?」陳四六急了,這種反應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陳四六希望看到什麼?最好是蕭凡獸性大發,晚上把自己的女兒強行推倒,然後叉叉圈圈……

    陳鶯兒幽幽道:「許是他眼界高,女兒柳蒲之姿入不了他的眼吧……」

    「胡說!我的女兒花容月貌,顧盼生輝,在整個江浦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怎麼就入不了他的眼?」陳四六怒道。

    陳鶯兒默然輕歎,神情卻愈發悲苦。

    陳四六見女兒悲苦的模樣,不由溫聲道:「鶯兒啊,你今年都十八了,平常人家的閨女,十三四歲便嫁了人,你卻一直被養在深閨,這都怪那蕭凡耽誤了你……」

    陳四六說這話的時候,渾然忘了正是自己看不上那貧賤女婿,一直拖著女兒的婚事,此刻卻全怪到了蕭凡的頭上,委實無恥之極。

    陳四六接著道:「……那蕭凡是個有本事的,咱們陳家香火不繼,你弟弟寧兒年紀小,而且是個紈褲性子,將來是指望不上他了,唯有將蕭凡盡快籠絡住,才能保得陳家偌大的家業不至敗落,你與蕭凡自小便訂了親事,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我會盡快開始籌備你們成親之事,此事不宜再拖了,再拖沒準兒他就跑了……咳咳,那個,平日裡你不妨對他主動一些,對他和氣一些,多尋他說說體己話兒,莫端著你那小姐架子,今時不同往日,咱們陳家現在可是倚靠著他呀……」

    陳鶯兒滿面羞紅的默默點頭,父親的話她當然明白意思,那意思就是,膽子更大一些,思想更解放一些,哪怕你把蕭凡勾引上床都行,總之一定要讓這位陳家姑爺實至名歸。

    於公於私她都無法拒絕,她與蕭凡的夫妻名分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與自己的未婚夫多說些話兒,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心理障礙。

    只是一想到蕭凡那不解風情的木頭性子,陳鶯兒不由幽幽歎了口氣,歡喜的神情漸漸又變得淒然悲苦。

    這殺千刀的冤家!莫非真要我脫光了鑽進你的被窩,你才懂我的心事麼?

    **************************************

    此時的蕭凡渾然不知陳家父女正欲把他收入彀中,他還在為陳氏醉仙樓忙活著。

    這兩天他的心情挺不錯,醉打皇太孫好幾天了,京師也沒見派人出來緝拿他,這說明皇太孫已不跟他計較那事兒了,還有就是那位吃白食的太虛道長,這幾天的表現可圈可點,雖然來酒樓吃飯的食客們人人皆帶凶兆,常引得客人們勃然大怒,拍桌罵娘,不過這至少說明了人家老道士在認真給他辦事,為醉仙樓的生意興隆默默發揮他的光和熱,只是發光發熱的方式頗值得商榷。

    高興之下,蕭掌櫃大發慈悲,酒樓打烊之後要給老道士加菜加酒。

    太虛絲毫不懂啥叫客氣,捋著仙風道骨的鬍鬚悠然道:「……我要吃狗肉火鍋。」

    蕭凡充耳不聞,轉頭問廚子道:「今日剩了什麼菜?」

    廚子呵呵笑:「剩了兩份過油肉,一份豬下水,一份羊肚……」

    「去,煮一鍋燉上,全給道長吃。」

    太虛很不高興的被迫接受了。

    第二天打烊之後,蕭掌櫃繼續給太虛加菜。

    「今日剩了什麼?」

    「一份風雞,一份醬牛肉,一對豬蹄兒……」

    「去,煮一鍋燉上,全給道長吃。」

    第三天,第四天……

    太虛受不了了,跑來向蕭掌櫃抗議。

    「你太過分了!貧道我每天幫你給客人算卦,多辛苦呀,你倒好,整天餵我吃那大雜燴,貧道吃得差點兒羽化飛昇……」

    蕭凡愕然道:「道長何出此言?我可是每天大魚大肉的供著你呀,你每天算卦辛苦,我這不是在獎勵你嗎?你瞧瞧你現在油光滿面,哪像『太虛』呀,現在的你應該改個道號,叫『不虛』才對……」

    太虛跺腳氣道:「有你這麼拿剩飯剩菜獎勵人的麼?我算看出來了,這哪是什麼獎勵呀,分明是拿道爺當成泔水桶,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道爺肚裡倒……道爺命苦吶!」

    蕭凡老神在在道:「道長,要惜福呀!甭管剩不剩菜的,你想想,整日大魚大肉的,你什麼時候過過如此逍遙的神仙日子?」

    太虛一窒,恨恨跺了跺腳,淚奔而去。

    沒多久,骨灰級店夥計狗子驚慌失措的跑來。

    「掌櫃的,不好了!你快躲躲,咱東家的女兒又來砸場子了……」

    蕭凡一楞,還未開口說話,卻聽得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斬釘截鐵道:「這位姑娘,你有凶兆,你真的有凶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1-11-23 05:17 PM

第五十章 流水無情

    蕭凡對陳鶯兒的到來感到頗有些意外。

    這姑娘怎麼回事?隔三岔五往這醉仙樓跑,她是餓了還是怕我貪酒樓的銀子?

    不能怪蕭凡總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陳家千金,初識時的不愉快經歷,到後來又是一副上司對下屬的冷漠神情,現在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是看望又是燉湯的,這態度未免轉換得太生硬了,蕭凡懷疑陳家父女是不是有所圖謀。

    蕭凡不知道,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陳家父女的圖謀,充其量只是想把他綁在陳家這條船上而已,實在是很善意的圖謀,老陳連女兒都搭上了,還引得蕭凡一陣懷疑,委實有明珠暗投之憾。

    老闆的千金來了,身為掌櫃的,當然要迎接,蕭凡心裡對陳鶯兒感覺很平淡,絲毫沒有未婚夫妻見面的那種羞怯或心動。

    在他心裡,陳鶯兒是上司,是主人,是陳四六的女兒……她有很多種身份,唯一令他有些排斥的,是自己未婚妻這個身份。

    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他不能接受的,或許古代人覺得無所謂,但蕭凡卻不能認同。

    門口光線一暗,一道裊娜的身影出現在蕭凡眼前。

    今天陳鶯兒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她穿著淺綠色的對襟小襖,同色鑲荷邊百褶長裙,頭發挽成高高的髻,以前稍嫌濃粗的眉毛,彷彿也被細心的描過,顯得又細又長,分外柔順,腮暈潮紅,羞娥凝綠,顧盼回眸間,撩人心懷。

    蕭凡在心底暗嘆她的美麗,同時也在深刻反省,這麼漂亮的女人,自己怎麼就對她不動心呢?莫非自己瞎了狗眼?

    努力醞釀了一會兒情緒,蕭凡終於還是洩氣的垮下肩膀,沒辦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都不行。

    “蕭凡見過小姐。”蕭凡拱手施禮。

    陳鶯兒俏面一紅,側身讓過這一禮,細聲道:“蕭公子不必如此,妾身擔當不起的。”

    妾身?

    蕭凡愕然望著陳鶯兒,這自稱未免也太……那啥了,咱們還沒熟到這份兒上吧?

    揉著鼻子笑了笑,蕭凡的眼睛卻忍不住望向陳鶯兒身後。

    彷彿知道蕭凡心中所思,陳鶯兒垂頭低聲道:“……妾身今日是獨自來的,沒讓抱琴跟來。”

    “啊?哦……”蕭凡訕訕收回目光,欲蓋彌彰道:“我只是想跟她探討一下武學方面的問題……”

    陳鶯兒也不說破,只是俏生生的扔給他一個小小的白眼。

    “小姐今日來醉仙樓有事?”

    陳鶯兒嘆氣道:“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嗎?我們之間為何要這般生疏?”

    蕭凡搓著手乾笑:“不太熟,不好意思叫名字……”

    陳鶯兒心頭湧上幾許悲苦,連稱呼的門檻都跨不過去,還談什麼終身大事?想到這裡,她不由有些灰心喪氣。

    但是父親的話又在腦海中回響,這個模樣俊俏,又有本事的郎君,若不花些心思留住,恐怕時日久了,便會棄陳家而去,如此,自己這個未婚妻將如何自處?

    於是陳鶯兒又強打起精神,勉強露出個笑臉,道:“我來這裡看看,聽爹說,你將醉仙樓打理得很好,我有些好奇。”

    原來是領導視察工作,蕭凡鬆了口氣,微笑道:“小姐隨便看吧。”

    陳鶯兒點點頭,俏目流轉,見著大堂內仿造前世咖啡廳的格局,不規則擺放的桌椅,奇道:“這些桌椅為何擺放得這般錯亂?”

    蕭凡笑道:“亂有亂的美感,既然客人們是來吃飯的,這種錯亂的格局能讓他們放鬆心情,令他們的情緒也如同這些桌椅一樣,隨便而且愜意,對客人的食慾很有好處。”

    陳鶯兒目中放彩,輕笑道:“爹最近常說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此話果然不錯,於細微處將客人的心思拿捏得如此精妙,你確實有不凡之處。”

    被美女誇贊當然是一件很滿足的事,蕭凡笑得嘴巴咧得大大的,卻還假模假樣的謙虛道:“哪裡哪裡,你謬贊了,其實我很平凡……”

    陳鶯兒又注意到大堂東面的臺子,不由奇道:“搭這個臺子有何用處?”

    “表演節目用的,比如說書,唱戲,雜耍等等,吸引客人的注意,用來招徠回頭客。”

    “用心良苦,聰慧睿智,你將來必有大成就……”

    “哈哈,小姐過獎了,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懷才而不傲物,虛懷若谷,你是謙謙君子……”

    “…………”

    “…………”

    蕭凡陪著陳鶯兒在醉仙樓內到處轉悠,陳鶯兒一張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走一路誇一路,而且誇贊的力度非常之大,蕭凡剛開始還假模假樣的謙虛幾句,到後來他謙虛的詞兒都用完了,陳鶯兒猶自誇得滔滔不絕,蕭凡張著嘴實在不知該怎麼回應了。

    被人誇蕭凡不反對,可把他照死裡誇,他就有點受不了了,陳鶯兒今日這是怎麼了?如此賣力的贊美自己,莫非她也讀過卡耐基?

    店裡的老蔡,狗子等等夥計全都目瞪口呆的盯著陳鶯兒,不說不知道,原來這個酒樓在東家千金的眼裡評價如此之高,這讓他們驚喜若狂。

    從大堂到三樓,再從三樓到大堂,陳鶯兒把該誇的都誇完了,一時間竟沉默下來,看來她也實在找不到東西來誇了。

    蕭凡冷眼看她,淡淡道:“都誇完了?再仔細找找,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找出一兩樣來,繼續照死裡誇。”

    陳鶯兒俏臉羞得通紅,螓首低垂,輕輕搖了兩下。

    蕭凡好心的建議道:“東西誇完了,你可以誇人呀,比如說,你可以誇我長得很英俊……”

    陳鶯兒噗嗤笑出了聲,俏臉愈發通紅,看來她也覺得自己誇得太過了。陳鶯兒雖然年已十八,但她的感情世界仍是一片空白,對感情的表達也很生澀,除了一味的誇贊,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曲意奉承討好心儀的男人了。

    蕭凡好整以暇道:“好吧,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來幹什麼?”

    陳鶯兒已不復當初盛氣凌人的模樣,聞言紅著臉低聲道:“我……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真的。”

    “來看我?”

    陳鶯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顯得有些怯怯的道:“你……你終日忙著打理醉仙樓,幾乎都不回府住了,爹說……爹說有事情想與你……商議。”

    有事情?蕭凡神情一凝,沉聲道:“你爹有什麼事情?”

    陳鶯兒羞紅滿面:“……你猜。”

    蕭凡想了想,驚喜道:“莫非你爹打算把醉仙樓送給我?”

    陳鶯兒一窒,羞色稍褪:“……你再猜。”

    “莫非你爹願意把抱琴給我做通房丫頭?”

    陳鶯兒銀牙暗咬:“……你再猜。”

    蕭凡洩氣道:“除了這兩樣,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跟你爹商議的,你知道,我和他有代溝……”

    陳鶯兒心裡那個氣呀,莫非我和你的婚事,你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空有一番女兒待嫁心思,奈何良人懵然無知,陳鶯兒氣憤之中,不由生出“奈何明月照溝渠”之慨。

    原本很和諧很客氣的場景,現在卻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陳鶯兒固然氣憤難當,蕭凡也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是傻子,陳鶯兒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他怎能不知她的意思?

    只不過還是那句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想勉強自己,但又不忍心傷害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於是只好裝傻充楞,躲過一時算一時吧。

    沒過多久,沉默便被打破。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蕭凡抬頭一看,卻見曹毅正兒八經穿著官服,神色焦急的領著衙門裡十幾名衙役,急匆匆的進了門。

    “曹大人,您這是……?”

    曹毅嚴肅的看著他,沉聲道:“剛才得京師錦衣親軍飛馬快報,皇太孫殿下乘玉駕出了京師,全副儀仗啟行,正奔著咱們江浦縣來了,錦衣親軍要咱們衙門準備接駕……”

    蕭凡呆楞住了。

    曹毅盯著蕭凡,面色古怪道:“皇太孫殿下出行,聲勢如此之大,該不會……是沖著你來的吧?”
作者: mu119    時間: 2011-11-23 05:28 PM

第五十一章 皇孫再臨

    蕭凡欲哭無淚。

    該來的總會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早該知道,打了皇太孫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當朱家王朝的國家機器是吃乾飯的?

    蕭凡這一刻想到了跑路,他不想傻乎乎的伸出腦袋讓​​朱允炆砍了,那未免太窩囊。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文化、有品位、有預知能力的四有穿越者,雖不能散王霸震虎軀,可也不能軟弱到任人誅殺吧?他穿越的目的不是為了挨宰的。

    “曹大人,保重!小弟出城避避風頭,咱們青山不改,綠水……”

    “來不及了!”曹毅焦急的打斷了蕭凡的江湖套話,沉聲道:“太孫殿下儀仗已快到了,左軍都督府的官兵已經分守住了四城,而且整個江浦凈水潑街,百姓人等皆不得四處走動,你現在想出城,除非你有本事把守城門的官兵除去。”

    蕭凡臉都綠了:“我不過是拍了他幾下腦門兒,他要殺我隨便派幾個大內高手就是了,幹嘛還非得啟用儀仗親自大老遠跑來殺我?一群人從京師出來,浩浩蕩蕩的就為了殺我這麼一個酒樓掌櫃,我有那麼大罪過嗎?”

    曹毅面色又浮上幾分古怪:“皇太孫啟用儀仗,從京師出來趕了一個時辰的路,就為了殺你?此事亙古未有,透著怪異,我估摸著,他可能不是為了殺你而來。”

    蕭凡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眼睛放出亮光,急切道:“真的嗎?那他是為了什麼?”

    曹毅搖頭道:“上位者的心思,曹某不敢妄自揣測……”

    拍了拍蕭凡的肩,曹毅沉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還是在醉仙樓裡等著,不要亂跑,我與黃知縣趕去東城門接駕。若太孫殿下真有殺你之意,他也不會當場殺人,必將把你先拿進京師天牢候斬,那時我再想想辦法,定要保你周全。”

    曹毅說完便領著衙役匆匆走了。

    蕭凡臉色蒼白,渾身發抖,眼神也變得空洞麻木。

    死亡離他越來越近,近得讓他顫栗,他只是平凡人,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面對死亡時,他與普通人沒什麼不同,一樣的害怕,一樣的畏懼。

    皇權,多麼可怕的字眼,集暴力與強勢於一體,順從它的人,得到安撫,反抗它的人,受到屠戮。

    但是蕭凡卻還是與普通人有不同之處,就算是死,他也不願老老實實伸長了脖子挨刀。

    站在大堂內怔忪了一會兒,蕭凡忽然轉身進了廚房,從案板上抽出一把剮骨用的尖刀,撩起衣衫,將它藏在后腰處。

    平素溫文爾雅的模樣已完全不復,他眼中閃過一抹兇戾之色,一雙清秀有神的眸子佈滿了血絲,他已打定主意,若朱允炆真要拿他,他就抽刀把這位皇太孫幹掉,臨死也拖個墊背的。

    蕭凡外表儒雅,一派斯文,可他骨子裡卻流淌著兇狠的血液,別忘了,他上輩子可是幹過搶劫犯的,敢幹這種高危工種的人,膽子當然不會太小,該玩命的時候,他會豁出一切。

    無人可以依靠時,同歸於盡也是一種反抗的方式。

    看著蕭凡又恢復了平靜的表情,一旁的陳鶯兒早已驚呆了。

    她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了解得太少,他什麼時候認識了當今的皇太孫殿下?而且聽曹縣丞的口氣,貌似他還把皇太孫得罪得不輕,眼看就要大禍臨頭了。

    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陳鶯兒咬著銀牙,顫聲道:“蕭凡,你……你還是先躲起來吧,待官兵走後,我再帶你出城……”

    蕭凡心中有些感動,微微搖頭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官兵抓不到人,你們陳家就該遭殃了,連曹縣丞都會受到牽連。”

    陳鶯兒呆住了,是啊,蕭凡說的沒錯,眾所周知,他是陳家的女婿,若他跑了,自己的父母,弟弟,包括她自己,肯定會被連坐,盡管他們與此事毫無關聯,但皇權之下,誰會跟他們講道理?

    看著蕭凡那張平靜得古井無波的俊臉,陳鶯兒淚如雨下,銀牙咬碎,終於痛下決心道:“不管了,你先躲起來,諒那些官兵也不會牽連無辜,頂多只是把我們拿進監牢關一陣子,很快就會沒事……”

    蕭凡心中愈發感動,原本清冷淡漠的女子,此時卻有如此擔當,令他頗有些意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看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並不止於一個父母之命的未婚夫,而是確實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蕭凡呵呵的笑,然後搖頭,一臉淡然。

    陳鶯兒急了,跺腳道:“這個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你……你真氣死人了!”

    蕭凡笑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你爹,自從我這個女婿接掌醉仙樓後,陳府便一直家宅不寧,我惹的麻煩一次比一次高級,如果這次你爹知道我惹到了當今皇太孫殿下,不知會是何樣表情……”

    **************************************

    江浦縣東城門,古樸陳舊的鐵木門已被數十名錦衣校尉牢牢把守,黃知縣和曹縣丞老早便一左一右跪在城門兩邊。他們身後跪著衙門的大小官吏和衙役,一群人戰戰兢兢等著皇太孫儀仗到來。

    兩柱香時辰後,東面官道上遠遠揚起漫天塵土,六面繡著四爪金龍的龍旗打頭,黃旗居中,左前青旗一,右前赤旗一,左後黑旗一,右後白旗一,每旗執弓弩軍士六人,服各隨旗色。

    車輦後有班劍,吾杖,儀刀,骨朵各四,再其後,又有紅羅曲蓋繡傘、紅羅素圓傘、紅羅素方傘、青羅素方傘等等朝儀用物,所執者皆是錦衣校尉,旗幡遮天,羅傘蔽日,一行數百人浩浩蕩蕩向城門行來。

    還未至城門,凝重的皇家天威便鋪天蓋地壓向城門口迎駕眾人,從黃知縣開始,每個人皆被這股威勢深深震撼。眾人跪在塵土中,以頭觸地,不敢稍動,彷彿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儀仗剛到城門,黃知縣便朝太孫車輦磕了一個頭,大聲道:“微臣江浦知縣黃睿德,率江浦縣衙同僚,恭迎皇太孫殿下玉駕,太孫千歲!”

    眾官吏磕頭,同聲喝道:“太孫千歲——”

    太孫車輦充耳不聞,只是在經過黃知縣時頓了一下,裡面一道清冷的聲音遙遙傳出:“擺駕醉仙樓。”

    然後車輦便徑自入了城,往南城行去。

    黃知縣跪在地上,神情一楞,接著若有所思的看了曹毅一眼。

    曹毅一言不發,緊隨著車輦站起身,神情一片凝重的跟在車輦最末,不緊不慢的走著。

    **********************************

    醉仙樓門外早已被錦衣親軍團團圍住,蕭凡等人跪在地上,惶惶不安的等待皇太孫儀仗到來。

    老蔡和一眾店伙計跪在蕭凡身後,面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甚至包括四五名從了良在醉仙樓推銷酒的青樓姑娘,也是嚇得花容失色。

    她們沒想到,賣酒原來也是玩命的行當,沒招誰沒惹誰的,怎麼被官兵給圍住了?

    陳鶯兒也跪在蕭凡左側,滿臉淒苦的看著他,神情萬分悲傷,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恐懼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長鞭靜街,銅鑼開道,朱允炆的儀仗便開到了醉仙樓的門口。

    金色的車輦正好在蕭凡身前停下,一名大漢將軍跪在車輦前躬身,蕭凡垂著頭,只看見一雙暗黃色的錦靴,踩著大漢將軍的背脊,走下了車輦,並且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草民蕭凡,拜見大明皇太孫殿下,太孫千歲——”

    甭管有罪無罪,先把禮數做到再說,於是蕭凡便率先高聲喝道。

    “哼!蕭凡,抬起頭看著我!”一道略帶笑意的聲音故作威嚴的道。

    蕭凡一副顫栗的模樣,哆嗦著身子慢慢抬頭,只見朱允炆身著明黃四爪龍袍,正一臉笑意的看著他。

    “蕭凡,現在孤正式告訴你,孤乃大明朝皇太孫,是洪武皇帝的親孫子,哼!你敢不相信我?你憑什麼不相信我?”

    蕭凡身軀一抖,匍匐在地顫聲道:“太孫殿下頭角崢嶸,龍行虎步,實乃未來大明朝帝王之相也,草民有眼無珠,罪該萬死!”

    朱允炆聞言氣得直跺腳:“哼!頭角崢嶸那是被你拍的!你知道該死就好,我且問你,你拍我腦門兒這筆帳該怎麼算?”

    “草民……惶恐!”蕭凡臉都白了。

    “我想起來了,你還罵我是倒霉孩子,這筆帳該怎麼算?”

    “草民……惶恐!”蕭凡擦汗。

    “你還噴過我滿臉茶水……”

    “草民……惶恐!”蕭凡擦不完的汗……

    “你還說醉仙樓皇太孫與狗不得入內……”

    “…………”蕭凡連話都懶得回了。

    朱允炆奇怪的眨了眨眼,道:“你怎麼不惶恐了?”

    蕭凡嘆氣道:“草民罪孽深重,任殺任剮,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哈哈……”朱允炆樂得哈哈大笑,見隨從們和黃知縣等人一臉怪異的瞧著他,於是立馬斂了笑容,板著臉道:“蕭凡,你知道冒犯太孫是要殺頭的嗎?”

    “草民知罪。”蕭凡低頭認罪,一隻手卻彷彿不經意的伸向后腰處,只要朱允炆下令拿他,他就打算跟朱允炆拼了,二人相距不過數尺,他有把握能夠順利捅他一刀。

    朱允炆渾然不覺悄然臨近的殺機,仍沉聲道:“既然你快死了,說說,臨死前有什麼未了的心願,看在你請我吃了一頓飯的份上,我便成全你。”

    蕭凡摸向腰間的手一頓,頗有些詫異的抬頭望向朱允炆,要被砍頭了還能完成心願?大明朝的律法如此人道?

    一看之下,卻見朱允炆滿臉笑意的瞧著他,眼中一抹調皮的光芒一閃而逝。那種善意的神色,令蕭凡停住了所有動作,只為那張充滿笑意的年輕臉龐,溫暖而燦爛,一如這冬日下午的暖陽。

    人生的際遇,往往只在一念之差,摸刀的手停住了,蕭凡的命運從此也被完全改變。這一念,甚至影響了一個古老民族的國運,影響了一個朝代的興衰。

    藏在腰間的刀,終究沒有拔出來,蕭凡卻笑了,笑容裡透著一股輕松。 “什麼心願都可以?”

    朱允炆點頭笑道:“什麼都可以。”

    蕭凡眨眼:“可以讓人給草民殉葬麼?”

    朱允炆奇道:“你想讓誰給你殉葬?”

    蕭凡抬手一指不遠處跪著的黃知縣:“他。”

    黃知縣嚇得渾身一抖,匍匐於地,帶著哭音道:“殿下,微臣無辜啊!”

    朱允炆楞了一下,接著失笑道:“想不到你比我還胡鬧。”

    然後朱允炆板著臉道:“罷了,看在你這人還算忠厚的份上,孤便饒你冒犯太孫之罪,蕭凡,孤且問你,現在你相信我是真正的皇太孫,不是冒充的了吧?”

    “草民堅信不移!”

    “那你害怕嗎?”

    “殿下威武,草民畏懼……”

    朱允炆得意的一笑,大聲道:“哼!知道害怕就好,孤今日來,就是讓你怕一怕的……來人,擺駕回京!”

    說完朱允炆頭也不回的登上車輦,整個儀仗數百人掉頭便走,很快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蕭凡愕然抬頭,與曹毅面面相覷,二人臉上均是一片不解之色。

    “這……就這樣走了?”蕭凡吃吃道。

    曹毅仍跪在地上,非常迷茫的撓頭:“太孫殿下到底來幹什麼的?難道嚇唬你幾句就完事了?”

    蕭凡不滿道:“我怎麼覺得太孫殿下沒砍了我,你好像特不滿意似的?”

    曹毅遺憾的咂摸著嘴,道:“若太孫殿下真斬了你,那黃知縣就隨你殉葬了,省了我多少麻煩呀。”

    蕭凡:“…………”
作者: mu119    時間: 2011-11-23 05:56 PM

第五十二章 廣告宣傳

    朱允炆的車輦走了,數百人的儀仗在塵土飛揚中翩然出城,踏上了回京師的官道。

    蕭凡鼻子都揉紅了,他還是想不通,朱允炆大張旗鼓的弄這麼大排場,大老遠跑到江浦到底幹嘛來了?

    難道就像曹毅說的,特意嚇唬自己幾句,見自己害怕便心滿意足的走人?這人未免也太無聊了吧?王孫公子過的都是這種生活?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蕭凡最後給這件事下了個結論:有權有勢的人日子太空虛了,全​​都是吃飽了撐的!

    危機過去了,蕭凡的心情自然便好了起來。不論朱允炆表現得多麼無聊,但他的行為卻​​讓蕭凡打從心底里贊賞,蕭凡的邏輯很簡單,殺自己的太孫不是好太孫,不殺自己的太孫,將來必是國之明君。

    轉過頭,見陳鶯兒仍淚痕滿面的瞧著他,目光中有喜有怨,分外復雜。

    蕭凡禁不住心頭一暖,走到她面前柔聲道:“讓你受驚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陳鶯兒嗚咽一聲,終於失聲痛哭起來:“我……我以為你會被他們……被他們……”

    想起大難之前,陳鶯兒堅持要讓自己先躲起來,甚至不怕連累她和家人,一個女人能為他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蕭凡為她那片心意而感動著。

    深情的注視著陳鶯兒,蕭凡柔聲道:“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見真情,我以後會……”

    蕭凡話未說完,陳鶯兒彷彿被電了一下似的,呀的一聲驚呼,然後又急又羞的環視四周,跺腳嗔道:“當著這麼多人,你……你說什麼胡話呢!……要說回家去說,我……我先走了。”

    說完陳鶯兒羞紅滿面,捂著耳朵飛快的跑了。

    蕭凡眼睛睜得老大,朝著她的背影叫道:“哎,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呀?真是沒禮貌。”

    曹毅湊了上來,瞧著陳鶯兒的背影,嘿嘿壞笑道:“小兩口說情話也不避諱著點兒,人家是大姑娘,面嫩得很,你那沒說完的情話還是說給我聽聽吧,你剛才說你以後會怎麼樣來著?”

    蕭凡盯著陳鶯兒的背影嘆息道:“我只是想說,我以後會盡量少貪醉仙樓的銀子,給她爹和曹大人你好好當掌櫃……這能算情話嗎?陳小姐的心思太復雜了……”

    曹毅滿頭黑線:“…………”

    ……

    皇太孫走了,街禁一放,百姓們也紛紛走上了街頭,在聽說皇太孫竟然駕臨江浦縣之後,大家既驚奇又疑惑,皇太孫沒事跑到這個縣城來幹嘛?

    互相一打聽,眾人便知了個大概,皇太孫儀仗入城之後,徑自去了醉仙樓,與那位陳家姑爺,醉仙樓掌櫃蕭凡說了幾句話,便回了駕。

    看熱鬧是百姓們的天性,一聽這麼轟動的事情居然又跟最近江浦的風雲人物蕭凡有了關系,大家便三五成群,一齊湧到了醉仙樓門前的空地上,看看這位蕭掌櫃有何出奇之處,不但與曹縣丞相交莫逆,竟還引得當今皇太孫殿下大駕光臨,這可是頂了天的人物呀,未來大明的國君,能認識太孫殿下,莫不成這位蕭掌櫃以後真要飛黃騰達了?

    即將要飛黃騰達的人,當然要多看兩眼,沾一沾貴氣,那可是跟皇太孫殿下說過話的人呀……

    於是,原本寬闊的醉仙樓門前空地上,很快便擠滿了人,百姓們望著蕭凡,卻因蕭凡是未來的“貴人”而不敢上前跟他說話,只是遠遠的圍著,朝他嘿嘿的笑,神情頗為敬畏。

    蕭凡迎著眾人的目光,滿臉羞澀的道:“想不到我也有被慘無人道圍觀的一天,真難為情呀……”

    曹毅笑道:“我大明子民萬萬千,認識皇太孫殿下的能有幾個?你說你能不招人稀罕嗎?”

    蕭凡靦腆的扭了扭身子。

    曹毅嘿嘿一笑,望向蕭凡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人之際遇真是難說得緊,高低起伏僅在數日間,原以為你得罪了太孫殿下,前景堪憂,卻沒想到太孫殿下對你頗有好感,你和他從此以後算是有了交情了……”

    蕭凡笑道:“我只是沾了一點太孫殿下的光環而已……”

    曹毅的目光越來越深邃:“你與我有交情,與太孫殿下也有交情,問句犯上的話,你跟誰的交情更深?”

    蕭凡一楞,看著曹毅似笑非笑的臉,他忽然驚醒,差點忘了,曹毅身後站著的是燕王呀,將來要取皇太孫而代之的梟雄之輩。

    換句話說,燕王與朱允炆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對頭,自己無意間跟兩大陣營同時有了交情,曹毅這話問得貌似平淡,可實際卻兇險之極,這是在讓自己站隊呢。

    想到這裡,蕭凡背脊發涼,於是正色道:“曹大哥,小弟才疏學淺,只是個碌碌無為的商戶女婿,蒙你高看,也蒙太孫殿下高看,朋友貴在相知,若多了功利之色,朋友便不能叫朋友了,無論是八品縣丞,還是當今太孫,在我眼中皆是朋友,我實不願在與你們的交情中摻雜別的東西,朝堂政局是你們大人物做的事情,與小弟無關,……小弟的意思,你可懂了?”

    曹毅目光一陣閃動,沉默半晌,終於哈哈大笑,拍著蕭凡的肩道:“是老哥哥我著相了,我在這裡跟你賠個不是,以後這話再也休提,老弟你是性情中人,老哥哥又豈能不如你?哈哈……”

    蕭凡嘿嘿直笑,心中卻鬆了口氣,有件事他一直很奇怪,自己也沒表現得很出色,為什麼這曹毅卻總是一次兩次的拉攏他站到燕王陣營之中?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點了?

    無論如何,現在還不是站隊的時候,能拖便拖過去吧,那種散王霸震虎軀,然後收一幫牛逼小弟打天下的狗血情節太不靠譜兒,飯要一口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件的去做,野心,也要一步步的去實現,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百姓們還圍著蕭凡看熱鬧,蕭凡和曹毅旁若無人的說說笑笑,他們卻忘了,遠處還站著一位大人物,正是剛才領著衙門的大小官吏迎駕的黃知縣。

    黃知縣根本不知道皇太孫今日駕臨江浦到底有何目的,懵懵懂懂的接了駕後,一路跟隨太孫車輦到了醉仙樓,通過太孫與蕭凡的對話,黃知縣終於將事情弄清了,合著這位太孫殿下是由於被蕭凡拍過腦門不服氣,今日全副儀仗開到江浦,卻是找場子示威來了。

    這個事實讓黃知縣驚出了一身冷汗,險些被嚇尿了褲子。

    他不能不受驚嚇,蕭凡是他治下的子民,這個子民狗膽包天,竟敢毆打太孫殿下,此事若被當今皇上知道,按皇上對太孫極是寵溺,對治下臣子又極為嚴酷的性子,怎能不雷霆大怒?天子一怒那可是流血千里呀!

    官場之內人人皆知,當今天子不但治下嚴酷,而且最喜連坐,當年簡簡單單的胡惟庸,藍玉謀反案,這兩件案子加起來追查了十三年,前後被牽連誅殺者竟有四萬餘人,殺得朝堂幾乎為之一空,連開國第一功臣李善長也被牽連進去,而慘遭滅族,這便是當今天子的脾性!

    這樣一位殺人如麻的開國皇帝,你蕭凡長了幾個腦袋敢打他的親孫子?你不要命無所謂,你想害死我這個江浦知縣嗎?天子若責問下來,一說便是我這個知縣治理無方,以致治下出了這等刁民,蕭凡固然死定了,自己這個知縣估計也免不了一死,那時自己死得冤不冤吶?

    幸好當今皇太孫殿下沒有遺傳到他祖父的暴戾基因,反倒是本性仁厚寬容,這麼大的事都不予追究,要不然今日沒準還真得為蕭凡這個刁民陪葬了。

    看著不遠處蕭凡和曹毅還在若無其事的說說笑笑,黃知縣肺都快氣炸了,笑!你們還有臉笑!

    被曹毅奪權的舊恨,再加上剛才差點被蕭凡牽連的新怨,黃知縣火冒三丈,顧不得眼前還有眾多百姓圍觀,蹬蹬蹬的跑到蕭凡和曹毅二人面前,指著曹毅的鼻子大喝道:“曹毅!你這昏官!你勾結同僚奪上官之權,又結識匪類縱人冒犯當今太孫,我江浦縣衙上下險些被你一人所累,你實在是罪孽深重,本官忍無可忍,定要向應天府,向吏部參奏你!”

    曹毅冷眼看著氣急敗壞的黃知縣,慢吞吞的道:“縣尊大人,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儀態,你是知縣,官場的體面都不要了嗎?你說下官結識匪類,下官鬥膽問您一句,誰是匪類?”

    黃知縣一指蕭凡,激動道:“此人不是匪類嗎?”

    蕭凡愕然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怎麼成匪類了?”

    黃知縣冷冷道:“你冒犯太孫,犯駕不敬,已是萬死之罪,莫非你以為你是良民?”

    蕭凡委屈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那隻是個誤會……”

    “你閉嘴!曹毅,你奪我之權,在江浦倒行逆施,仗著背後燕王撐腰,目中無人,不顧官場規矩,這倒罷了,今日還差點害死本官,你若不把蕭凡這刁民拿入大獄,本官與你誓不甘休!”

    被人指著鼻子叫罵,曹毅也來了脾氣,聞言冷哼道:“你不甘休又能怎樣?去吏部參我?你若丟得起這臉,我也不在乎,不過我告訴你,蕭凡是本本分分的百姓,我斷不可能拿他入獄!冒犯太孫只是個誤會,太孫殿下都沒計較了,你一個七品知縣跳出來叫囂什麼?”

    黃知縣氣得渾身發抖,顫著胡須大叫道:“太孫殿下沒計較那是他氣量大,但蕭凡冒犯太孫,按大明律法,其罪當誅,曹毅你敢罔顧王法麼?”

    “…………”

    “…………”

    ……

    二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吵開了,圍觀百姓見兩位父母官不顧體面,在大庭廣眾之下吵架,他們當然也不介意再免費看場熱鬧,畢竟父母官兒吵架的戲碼可不多見呀,於是人群又開始沸騰了。

    與百姓們的興奮情緒不同,蕭凡卻有些鬱悶了。

    做人低調當然是有必要的,可該爭鏡頭的時候也不能太過謙讓呀,兩位父母官吵架的地方可是醉仙樓的門口,而自己卻是醉仙樓的掌櫃,一次兩次都在醉仙樓的門口吵架,風頭盡讓他們出了,醉仙樓圖個什麼?

    蕭凡覺得這個時候不能再裝謙謙君子了,君子是個很吃虧受氣的職業。

    蕭凡狡黠的轉了轉眼珠,趁著二位大人吵得口沫橫飛,渾然忘我的當口,他轉身揮手,招來了幾名剛從青樓從良,目前正在醉仙樓推銷賣酒的姑娘,湊在她們耳邊輕聲問道:“前些日子我教你們唱的廣告歌,你們可還記得?”

    姑娘們眼中一片莫名其妙,仍是點了點頭:“記得的,不但記得歌兒,我們還編排了舞呢……”

    這幾名姑娘原本是青樓出身,唱歌跳舞是她們的老本行,自然是一點即會,舉一反三。

    ……

    場地正中,兩位大人吵架已升級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

    “你這粗鄙不文的武夫,不懂做官便回家種地去,江浦多了你這縣丞,簡直是一大禍害!”

    “老子做官礙你什麼事了?你這種無能知縣,只配關在屋子裡讀死書,出來當官簡直是禍國殃民,你早點滾蛋才是為民造福,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呸!”

    “…………”

    “…………”

    蕭凡見縫插針,趁二人一緩的當口,一個箭步沖上前,兩手一伸將二位大人隔開。

    “停——”蕭凡舉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二位大人,麻煩暫停一下!”

    二人吵得興起被人打斷,覺得很不爽,於是同時瞪向蕭凡,語氣不善的異口同聲道:“你想幹嘛?”

    蕭凡嚴肅的看著二人,半晌,這才神色凝重道:“……現在是插播廣告時間!”

    黃知縣兩眼發直:“廣告?”

    蕭凡翻了翻白眼,**古代人,啥都不懂,在我的地盤吵架,總得要為我創造點效益才是。

    蕭凡沒理他們,而是將手一揮,嗖的一聲,醉仙樓門前的空地上頓時多了五名花枝招展的姑娘,五人站成一排,每人手裡揮著一方綠色的手絹兒,迎著圍觀百姓們愕然的目光,水袖一舒,手絹輕搖,裊裊娜娜的搖擺起她們誘人的身姿,隨即齊聲開唱。

    “肚子餓了也不怕不怕啦,醉仙樓在這兒,不怕不怕不怕啦……”

    “嘩!”

    圍觀百姓嚇得猛地往後一退。

    趁著姑娘們唱廣告歌的當口,蕭凡趕緊上前將曹毅拉到一邊,在他身後賣力的幫他揉起了肩膀。

    “曹大哥,待會兒廣告結束後,你再上去跟知縣繼續死磕,爭取下一回合徹底罵死他!”

    曹毅被揉得齜牙咧嘴,嘶嘶有聲道:“我說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這幾個姑娘唱的啥詞兒?”

    蕭凡笑道:“這是廣告,任何商家店鋪都需要廣告宣傳,才能讓百姓們廣為傳知,咱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曹大哥,醉仙樓可有你一半的份子呢,我這是在為你賺錢呀……”

    曹毅張了張嘴,還未說什麼,場地正中的廣告已接近了尾聲。

    五名姑娘歌兒唱完了,開始了最後的旁白,五人先朝圍觀百姓飛了個媚眼,然後其中一名領頭的姑娘嬌滴滴的道:“歡迎各位光臨醉仙樓……”

    最後五人齊聲深情的念道:“醉仙樓,青春的樓,友誼的樓……”

    嗖!

    五人退場。

    緊接著哐的一聲,銅鑼敲響。

    蕭凡沉聲道:“廣告結束,兩位選手上場!”

    然後蕭凡使勁的一推曹毅,曹毅就這樣懵頭懵腦的被推到了中間,與黃知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對視著,二人眼中布滿了迷茫。

    蕭凡在曹毅身後使勁揮了揮拳頭,小聲道:“曹大哥,你們接著吵呀,別冷場!觀眾需要激情!”

    曹毅與黃知縣同時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被蕭凡這麼一鬧,剛才吵架的興致早已消逝無蹤。

    二人沉默無言,圍觀百姓也陪著沉默無言。百來人聚集的醉仙樓門前鴉雀無聲。

    良久良久……

    黃知縣惡狠狠的瞪了蕭凡一眼,然後對曹毅冷哼道:“哼!本官懶得跟你吵!”

    曹毅不甘示弱,也重重的拂了一下衣袖,惡聲道:“我還懶得跟你吵呢!操!瞧你那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揍性!”

    二人中間彷彿被誰放了一個又響又臭的屁熏開了似的,冷哼一聲後,同時轉身背道而行,走得又快又急。

    蕭凡站在原地遺憾的嘆氣:“怎麼就不吵了呢?我這兒剛編了一段RAP呢。”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0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22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帝王祖孫

    大明皇宮,武英殿內。

    武英殿位於外朝熙和門以西,面闊五間,進深三間,與外朝以東的文華殿一文一武,遙相對應,武英殿是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的齋居,由於朱元璋以武立國,所以武英殿也成了朱元璋習慣常住的大殿,平日裡召見文武大臣也在此殿。

    殿東的暖閣內擺放著四個銅炭盆,盆內燃著通紅的貢炭,一位佝僂蒼老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外貌老邁,形容枯槁,一張如同被風吹皺橘皮般的老臉上佈滿一塊又一塊的老年斑,他的頭髮雪白而稀疏,鬆鬆垮垮的上梳,在頭頂挽了一個髻,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而殘酷的痕跡,多年的征戰和治國,已經掏空了他的精血,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很平凡的,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

    可是誰也不敢小看這位貌似普通的老人。

    因為這大明的萬里錦繡江山正是他一手打下,直到今日仍牢牢握在他手中!

    昔日的敵人,早已一個個的倒在他腳下,前元皇帝,前元朝廷,陳友諒,張士誠……

    昔日的戰友,也一個個死在他的屠刀下,李善長,劉基,傅友德,胡惟庸,宋濂……

    大浪淘沙,淘盡英雄。當今世上,捨他之外,誰敢稱英雄?

    他是雄才大略的英武帝王,他趕走前元,光復漢人江山,開創大明盛世!

    他是殺人如麻的魔王,他猜忌刻薄,盡戮功臣,刑罰殘忍,只為保他朱家江山萬年久安!

    打了一輩子的仗,也殺了一輩子的人,殺戮和鮮血堆砌了他榮耀光輝的一生。

    功過只憑後人述,他不在乎後人怎麼說。

    他不是別人,他是朱元璋!

    暖閣內,朱元璋穿著明黃便服,服上前襟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他眼睛微闔,彷彿不堪疲累,正在打瞌睡。

    他的腳前,正跪著一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校尉,校尉很年輕,在朱元璋面前,校尉的神態恭謹得像是一個虔誠無比的信徒在膜拜神明。

    他正在向朱元璋稟報皇太孫的行止。

    「洪武二十九年臘月十八,太孫殿下微服出京,攜錦衣護衛十餘人,一行往西,進入應天府治下江浦縣,行至路途,太孫殿下很迷茫,他說為何皇祖父說要多體察民間疾苦,而東宮侍講黃大人卻說天下學問盡在書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太孫殿下很疑惑為何兩種言論矛盾。……入城後太孫殿下支開我等護衛,獨自進了江浦縣一家名叫醉仙樓的酒樓。待我等護衛趕到時,發現太孫殿下被酒樓姓蕭的掌櫃……冒犯,我等拔刀欲誅殺之,被太孫殿下強行阻攔,然後太孫殿下便領著我等回了京師。」

    朱元璋聽到這裡,忽然睜開了眼,眼中厲芒激射,很難想像一位年高老邁的老人,竟有如此陰沉如鷹隼,銳利如刀鋒的目光。

    校尉頭皮發麻,急忙深深匍匐在朱元璋腳下,半晌不敢出聲。等了很久,見朱元璋沒有說任何話,校尉又開始繼續稟報。

    「洪武二十九年臘月二十一上午,太孫殿下命錦衣親軍準備全副儀仗再次出京,數百人行走一個多時辰,到了江浦縣,時有江浦知縣黃睿德率縣衙一眾至江浦東城門接駕,太孫殿下未與衙門官吏照面,逕自入城,再臨醉仙樓,並與酒樓掌櫃名曰蕭凡者,交談數語後,擺駕回了京師。」

    待校尉稟報完畢,朱元璋閉著眼,語氣蒼老而平淡,緩緩道:「太孫被平民冒犯,你們卻沒在場護駕,朕要你等錦衣親軍有何用?」

    校尉聞言渾身一震,顫聲道:「標下萬死,皇上恕罪!」

    朱元璋眼皮都沒抬,語氣平淡得如同談論天氣一般:「那日護駕太孫的十餘個錦衣親軍,全部斬首菜市,另於錦衣親軍中選派得力之人,常隨太孫駕側,至於袁忠你,念你多年伴駕,忠心耿耿,責你三十軍棍,罰俸一年,仍在太孫駕側留用,太孫若再出差錯,夷全族。」

    袁忠以頭觸地,臉色蒼白,冷汗一顆顆滴落在暖閣內的猩紅地毯上。

    「標下謹遵聖旨,謝皇上開恩。」

    朱元璋歎道:「以後太孫支開你等,當須派人暗中留守,不能什麼都由著他……」

    「皇上聖明,標下遵旨!」

    朱元璋仍閉著眼,淡淡道:「那個名叫蕭凡的人,冒犯太孫,罪不容赦,傳朕旨意,誅蕭凡九族,江浦縣衙由知縣至雜役,一律拿入京師,著刑部嚴辦……」

    「皇上明鑒,當日太孫殿下儀仗入江浦,曾當面親口對那名叫蕭凡的酒樓掌櫃說,赦了他冒犯不敬之罪……」

    朱元璋眼睛又睜開了,目光複雜的盯著袁忠道:「太孫親口赦免了他?」

    「標下不敢欺君,太孫殿下確實赦免了他。」

    朱元璋長長歎息,神情頗為失望:「允炆的性子,和他死去的父親懿文太子一樣,太軟太弱,滿懷道德仁義,這樣的性子,做官猶可,為帝便不妥了,唉!」

    抬眼淡淡掃了一下校尉,朱元璋咳了兩聲,道:「袁忠,去宣太孫來見朕……」

    「遵旨。」

    未多時,朱允炆便奉詔進了武英殿,他微微笑著,豐神俊朗,面若冠玉,顧盼間盡顯風流之態。

    朱元璋原本冷硬刻板的老臉,在見到朱允炆後便放鬆了下來,甚至眼中還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神情極是寵溺。

    「孫兒允炆拜見皇祖父。」朱允炆一進暖閣便很乖巧的拜了下去。

    「呵呵,允炆不必多禮,來,快平身,坐到祖父身邊來。」朱元璋綻出難得的笑臉,伸出枯槁的手,親熱的向朱允炆招手。

    這一刻,他不再是手握至權的九五至尊,也不是令天下臣民聞風喪膽,戰戰兢兢的洪武皇帝,在朱允炆面前,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一個普普通通的疼愛孫兒的祖父,跟平常人家的祖父並沒有什麼區別。

    朱允炆順勢起了身,臉上帶著甜甜的笑,上前走了兩步,坐在朱元璋的身邊,並乖巧的輕輕為朱元璋捶腿。

    「允炆啊,這幾日都在做什麼?朕交給你看的那幾份大臣奏本,你都看了嗎?」

    「皇祖父,那幾份奏本孫兒都看過了,琉球,安南,朝鮮,烏斯茂使者入貢,這個可著鴻臚寺卿接待,楚王和湘王二位皇叔奉詔入京來朝,皇祖父或可於宮中設宴,酌加厚賜,以彰嚴父聖君之德,至於西北不穩,盜寇頻繁,亂象漸生,可在朝中選得力仁厚之官員,入西北安撫……」

    朱元璋笑著搖頭道:「前面兩件說得不錯,最後一件卻是有些不妥,西北不穩,非一日之寒,安撫實非正道,亂象必須嚴治,不是派個大臣下去安撫便能競功的,這個時候,當派武將精兵,巡視西北,凡盜寇者,當須盡數誅戮,以令西北民眾無虞,以安西北百姓樂業,朕已下旨,命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西將軍,武定侯郭英副之,選精銳步騎,明年開春後,於正月出師西北,巡視邊備。」

    朱元璋頓了頓,望向朱允炆,歎道:「允炆啊,你要記住,這世上的事情,不是全靠仁義道德便能解決的,當動刀兵之時,便須毫不留情,跟敵人說仁義,無異對牛彈琴,要做皇帝,你的性子還須更狠辣些才是,否則如何治得這天下萬民,如何駕馭滿朝文武?」

    朱允炆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幾句,可是迎著朱元璋肅然而威嚴的目光,朱允炆終於還是低下頭,訥訥道:「是,皇祖父,孫兒謹遵教誨。」

    朱元璋笑道:「最近可有跟著春坊黃侍講讀書?」

    朱允炆甜甜笑道:「有的,黃先生今日還教了孫兒論語呢。」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黃子澄此人,學問倒是不錯,他都教了你什麼?」

    「孫兒學的是《論語·子路篇》,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朱元璋微微皺眉,又很快舒展開,淡然道:「何以解?」

    「孔聖人的意思是說,如有一位施行王道的君主,也必定要花費三十年的時間,才能使仁道盛行於天下。」

    朱元璋笑道:「允炆,你欲行仁道,這是不錯的,祖父問你,除了仁道之外,君主還需以何道輔之?」

    朱允炆抬頭愕然道:「皇祖父,治天下當然只能行仁義之道,聖人之說,傳世千年,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朱元璋目光頓時有些黯淡,神情浮出些許失望之色。

    擺了擺手,朱元璋沉聲道:「不說這個了,朕問你,前日你儀仗出京,聽說只為嚇唬一個酒樓掌櫃,這是何因?」

    朱允炆聞言開心的笑了:「皇祖父,孫兒在江浦認識一個挺有意思的人,剛認識他時,他死活不相信孫兒是當今太孫,孫兒還挨了他好幾下打呢,後來孫兒回京後,左想右想不服氣,於是開了全副儀仗出京,就是要給他看看,孫兒不是冒充的。」

    朱元璋哼了一聲,沉聲道:「你簡直是胡鬧!太孫儀仗,那是朝會,典禮,重大國事之時才准啟用的,你卻拿它去嚇唬一個酒樓掌櫃,滿朝文武知道了,他們會怎麼看你?簡直荒唐!」

    朱允炆嚇得往後一退,低著頭不敢發一語。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捨不得說重話,歎了一聲,接著道:「還有,你說那酒樓掌櫃打了你?此人狗膽包天,竟敢毆辱皇孫,按大明律,此人該誅九族!」

    朱允炆聞言急忙抬頭,急聲道:「皇祖父,孫兒並不怪他,所謂不知者不罪,孫兒也赦免了他的罪,求皇祖父開恩……」

    朱元璋歎了口氣,道:「既然你赦免了他,此事便作罷了吧……」

    朱允炆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他不明白,為何向來乾綱獨斷,從不聽勸的皇祖父,這次卻如此輕易的放過了蕭凡,一句作罷便真的作罷了。

    朱元璋看著孫兒迷惑的臉,終於展顏笑了:「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朕如此輕易的放過了他?」

    朱允炆點頭。

    朱元璋歎道:「等你當了皇帝,也許能明白朕的用意。允炆啊,這世上的事情,並無對錯是非之分,帝王殺人,不看這人有罪無罪,而在於這人該不該死。當你覺得某人對你有了威脅,那時他便無罪,也該死,當你覺得某人對你用處甚大,那時他便是罪惡滔天,亦不能殺……」

    朱允炆滿臉迷茫之色,顯然,朱元璋的話讓他非常不明白。

    「……朕之一生,殺人無算,其中真正有罪之人能有多少?李善長真有罪嗎?傅友德真有罪嗎?宋濂真有罪嗎?其實他們都沒罪,可他們卻該死,所以他們死了。」

    朱允炆神色愈發迷茫。

    朱元璋歎道:「孫兒啊,你還是不懂,唉……朕為何要殺這麼多無罪之人?甚至朕不惜背負昏君暴君之惡名,盡數屠戮開國功臣名將?孫兒啊,朕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為了咱們朱家的子孫後代呀!朕就是擔心那些功臣名將恃功自傲,不服我朱家後人做皇帝,甚至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朕只能在活著之時,盡數殺了他們,朕要留給你一個除去荊棘的鐵桶江山!」

    「可是……皇祖父,這跟不殺蕭凡有何關係?」朱允炆一臉懵懂道。

    朱元璋笑了:「因為赦免蕭凡的話是你說的,你是未來的大明皇帝,君無戲言,你說不殺,那便不殺。這是皇帝必須具備的威信,君主一言九鼎,朕做了那麼多不該做的事,殺了那麼多不該殺的人,為的,就是給你樹立新君的威信,令天下臣民遵從你的號令,你說出的話,朕怎能去否定它?那朕做了這麼多豈不是白做了?樹威信需要五年十年,但威信崩失,卻只需一句話而已,你懂了嗎?」

    朱允炆臉上仍帶著少許迷茫:「皇祖父的話,孫兒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

    朱元璋慈愛的望著他,笑道:「不懂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懂的,朕以後慢慢教你,在你登基為帝之前,朕會將帝王之術全數傳予你的。欲治天下,此術必須要學會,否則你便守不住江山。」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1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23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泰山有請
    蕭凡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他渾然不知,在京師皇宮之內,自己的性命已經在鬼門關打了個轉。.

    蕭凡每日便是在醉仙樓的櫃檯裡坐著,然後睜著空洞的兩眼,開始暢想未來。

    自己的未來該是什麼樣的呢?

    妻妾成群自然是免不了的,家財萬貫更是不能少的,扈從如雲那是必須的……

    可是,如何才能擁有這麼美好的生活呢?

    當然是做官了。在古代若想出人頭地,除了做官,便是造反當皇帝了。不過造反的技術含量太高,以蕭凡的能力,估計不太可行,朱元璋老先生還活著呢,自己若敢造他朱家的反,估計老朱能活生生把他給嚼巴嚼巴吞了,連烹都不用烹。

    問題又繞了回來,怎樣才能當官呢?老實說,當官對蕭凡而言並不難,朱允炆也好,燕王也好,兩方都對他表示了相當程度的好感,只要他一點頭,就能輕而易舉的當官了,這就是生在古代的好處,你不一定得多有能力,也不一定要文才蓋世,你只要抱住某個大人物的大腿就可以飛黃騰達了。

    蕭凡跟別人不一樣,他一不小心抱住了兩條大腿,兩條大腿粗壯且性感。

    對別人來說,這是令人又嫉又羨的際遇,可熟知未來的蕭凡卻並不這樣認為,他比誰都明白,這兩條大腿分屬於不同的主人,而且過不了幾年,大腿的主人會分道揚鑣,越走越遠,最後翻臉,成為生死仇敵。

    站隊是個很要命的問題,一個高尚的人不能腳踏兩條船,這跟道德有關,同樣的,一個惜命的人也不能同時抱兩條大腿,這跟腦袋有關,必須要有所取捨,只能鐵了心的抱緊一條腿,然後一條道兒走到黑。

    問題是,捨誰取誰呢?

    歷史是個黑心的馬車伕,他笑瞇瞇的把燕王拉上了車,然後又狠狠一腳將朱允炆踹了下去。笑到最後的,是篡位成功的燕王。

    跟隨他嗎?蕭凡有些不樂意,據說燕王雄才大略,但心性刻薄寡恩,比起他老子朱元璋來,爺倆兒對殺人有著共同的愛好,燕王青出於藍,比朱元璋更多了幾分陰狠歹毒,良禽擇木而棲,燕王或許是一代明主,但他不一定能讓自己活到壽終正寢,一不小心說錯一句話,也許他就會把自己給宰了。

    那麼反過來,投奔皇太孫朱允炆?

    蕭凡神色越發苦澀了。

    那個挨了打只會哭的傢伙,能當好皇帝嗎?蕭凡越想越覺得朱允炆很不靠譜兒……

    隨緣吧隨緣吧。

    蕭凡覺得,朱元璋既然沒死,自己做個酒樓小掌櫃,其實也挺不錯的,洪武一朝,當官可是高危工種呀……

    如果陳四六不死乞白賴的把女兒硬塞給自己,那就更美好了……

    「姑爺,老爺請你回去,有事與你商議。」抱琴嬌脆的嗓音打斷了蕭凡對未來的暢想。

    抱琴穿著湖綠色的裌襖,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帶著滿身暖暖的陽光,飛進了醉仙樓門邊的櫃檯外。

    她臉蛋微紅,似乎是一路蹦跳著過來的,還微微喘著氣,嬌小的胸脯起伏不定,大大的眼睛卻看著櫃檯內的蕭凡,眼睛裡有一種叫靈氣的東西,看得見卻捉不到。

    相識時的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抱琴並不記仇,跟蕭凡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露出了嘴角兩個令人沉醉的梨渦兒,一股青春洋溢的氣息,縈繞在蕭凡沉迷的眼底。

    蕭凡自己沒發現,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兩顆砰砰跳動的紅心。

    「抱琴呀,你來找我幹嘛呀?」

    抱琴斂了笑,秀眉微蹙:「姑爺,是老爺找你,不是我找你,你剛才沒聽清嗎?」

    蕭凡看著抱琴如花兒般嬌艷的芳顏,心不在焉道:「哦,原來是老爺找我,老爺找我有事嗎?他是不是要嫁給我?」

    「啊?」抱琴驚得花容失色。老爺與姑爺的基情,在這個十四五歲小姑娘的心裡,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啊——錯了,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要嫁給我?」

    抱琴望著蕭凡一臉同情:「完了完了,姑爺的瘋病又犯了,我回去稟報老爺……」

    說完抱琴轉身就跑。

    伊人芳顏不見,蕭凡的瘋病立馬痊癒。

    「哎,抱琴,回來!我沒瘋,我跟你一塊回去見老爺……」

    …………

    …………

    認識曹縣丞,認識皇太孫,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他完全可以不用再理會陳四六,但是蕭凡不想用這種背景去炫耀,在他看來,這是別人的光環,不是屬於自己的,用別人的光環給自己貼金,那是低級趣味。

    蕭凡想做個高尚的人,就算暫時高尚不了,至少要做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陳四六施召喚術,蕭凡身為晚輩,女婿兼打工仔,當然要回去。

    回陳府的路上,蕭凡與抱琴並肩走著。

    陽光灑在二人的背上,暖洋洋的,在身前的地上映出兩道長長的影子,恬靜怡然,縈繞著淡淡的幸福味道,蕭凡感覺很舒服,宛如置身隔世的初戀。

    「姑爺,你的瘋病真好了嗎?」抱琴瞧著滿臉笑意的蕭凡,小心翼翼的道。

    蕭凡臉有點黑:「……真好了,一口氣兒上五樓,不費勁兒。」

    抱琴聞言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嘻嘻一笑,便開始蹦蹦跳跳起來,還調皮的用蓮足去踩身前地上蕭凡的影子,踩著了便咯咯嬌笑,銀鈴般的笑聲飛揚在午後的青石大街,整個世界彷彿籠罩了一層夢幻的金光。

    「抱琴,喜歡看金魚嗎?」蕭凡充滿期待的問道:「哥哥我帶你去看金魚怎樣?很漂亮的哦……」

    抱琴停了蹦跳的腳步,蹙眉看著他:「我不喜歡金魚……」

    「為什麼?」

    「那東西不好吃……」

    蕭凡擦汗:「……那你喜歡什麼?」

    抱琴兩眼放出渴望的光芒:「我喜歡王八……」

    蕭凡:「…………」

    「姑爺,府裡前院的石潭裡養了好些王八呢,你捉來咱們一塊吃好不好?王八可好吃了……」

    蕭凡無語……

    這就是裝著對陳鶯兒不解風情的報應呀!

    「抱琴呀,將來若你小姐嫁給了我,你呢?你是不是也跟著小姐一塊嫁給我呀?」

    抱琴歡快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嬌羞,忸怩道:「小姐說了……她若與你成親,我也要跪在小姐後面,跟你一塊拜的……」

    蕭凡笑道:「那你呢?你自己願不願意嫁我呀?」

    抱琴小臉皺成一團,愁眉苦臉道:「我只是下人,願不願意的,怎能由著自己?老爺和小姐要我嫁,我便只好嫁了……」

    蕭凡心疼了,下人的命運是悲慘的,不由自己的,像抱琴這般靈氣十足的女子,卻沒能投個好胎,終究還是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

    蕭凡暗自決定,就算不娶陳鶯兒,也一定要把抱琴贖出陳府,反正那時自己多半做了官,不論是用銀子贖,還是用官威壓,總之一定要陳四六交出抱琴。

    深情的望著抱琴,蕭凡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抱琴,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出火坑的!」

    「姑爺……」抱琴美眸中泛著晶瑩的光亮。

    「啪!」一招力劈華山毫不留情的印在蕭凡的腦門。

    熟悉的挨打滋味令蕭凡齜牙咧嘴。

    「嫁給你才是進火坑呢!」

    抱琴蹦蹦跳跳,翩然遠去。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2 AM

第五十五章 成親之議

    蕭凡揉著腦門回到陳府時,抱琴蹦蹦跳跳的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陳府前堂內,陳四六正坐立不安的等著蕭凡。

    若論陳四六如今對蕭凡的感覺,真可謂又愛又怕。

    皇太孫駕臨江浦,儀仗逕自去了醉仙樓,並與蕭凡交談數語後,擺駕回了京師。

    這個消息如今在整個江浦已傳得紛紛揚揚,身為當事人的岳父,醉仙樓的大東家,陳四六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不但知道得清清楚楚,更從女兒的嘴裡打聽到更八卦的內幕。

    就跟陳家與曹縣丞的恩怨經過一樣,原來蕭凡與皇太孫又是一出不打不相識,這位膽子大得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女婿,居然敢打當今太孫殿下,聽說太孫殿下當時被他打哭了……

    想到這裡,陳四六的褲襠便嚇得一陣濕意。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陳四六左盤算右盤算,他陳家不論怎麼算,都在被誅的「九族」之內,換句話說,蕭凡差點又害死他全家了……

    為什麼說「又」?

    因為蕭凡幹這種膽大包天又禍連陳家的事兒,已經不止一次了……

    陳四六覺得很費解,他想不通,那個內向懦弱靦腆的女婿,現如今怎麼變成了一個專門惹是生非的惹禍精,而且闖的都是高級禍,這位女婿究竟經過了怎樣坎坷艱難的心路歷程,才變成如今報復社會的急先鋒?

    陳四六甚至在反省,是不是因為自己當初將他與女兒的婚事拖了四年,導致這位女婿心火旺盛,房事沒有著落,因此性格產生了異變……

    幸好當今太孫殿下仁厚,不但不計較蕭凡犯駕之罪,反而與他交上了朋友,這對陳家來說,是大驚之後的大喜,陳四六既感糾結又覺得歡欣。

    眼看這位女婿越爬越高,認識的人也越來越尊貴,陳四六覺得有件事不能再拖了。

    那就是蕭凡與女兒的婚事,商人要懂得審時度勢,要懂得何謂奇貨可居,這方面有個千年前的老前輩可以給陳四六作為借鑒,那就是戰國時的呂不韋,老呂曾經也是個商人,後來為何能高居相國之位?因為他發現了一顆很有價值的蒙塵明珠,秦異人。

    正如陳四六發現了蕭凡的潛力一樣,已經嘗到政治投資甜頭的陳四六覺得,蕭凡這樣的人才,在他還未大放光彩之前,一定要將他緊緊握在手裡,將來大家一起飛黃騰達,如何握緊他?自然便是他與女兒自小定下的親事,還有比聯姻更好的法子嗎?

    這便是今日陳四六施召喚術,叫蕭凡來的目的。

    成親!必須的!

    蕭凡剛走進前堂,陳四六便兩眼一亮,然後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其動作之敏捷迅速,令蕭凡有種眼花繚亂的錯覺,他再次深深的覺得,看似肥胖臃腫的岳父大人,很有可能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至少他的輕功很上得了檯面。

    蕭凡肅然抱拳:「岳父大人,……請了!」

    陳四六下意識抱拳回禮:「請了!……呃,這是啥禮節?」

    「啊,不好意思,小婿換一種禮節……小婿給岳父大人請安。」

    「啊哈哈,賢婿免禮,免禮,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此刻陳四六站在蕭凡面前顯得很侷促,現在的蕭凡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他看不上眼的貧賤農家子弟了,雖然他明面上的身份並沒有任何改變,可他身後的背景卻著實有些大得嚇人,光是一個與他相交莫逆的曹縣丞就夠陳四六高山仰止了,更別提他最近還新交了一位太孫朋友,那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孫子,將來要繼承大明皇位的未來皇帝呀!

    以陳四六這種地位低賤的商人身份,何曾想過這位貧賤女婿竟能跟未來的大明皇帝交上朋友?如此大的背景,令陳四六面對蕭凡時感覺很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生怕缺了禮數而致女婿的反感。

    待蕭凡落座之後,陳四六才堪堪坐了下去,然後彼此之間便開始了「今天天氣哈哈哈」之類的寒暄廢話。

    國人自古尚含蓄宛轉,甭管什麼事情,總要先說一番廢話以後再慢慢扯到正題,這是「猶抱琵琶」之美,陳四六經商多年,自是深諳此道。

    但今天他碰到對手了。

    一番廢話說了兩柱香時辰,似乎還沒說完,想不到蕭凡一個年輕人竟有如此好的耐性,陳四六漸漸感到不耐了,他年歲漸老,正是「老牛自知夕陽短,無需揚鞭自奮蹄」的日暮年紀,他覺得自己寶貴的光陰不能再浪費在陪一個年輕人盡說廢話上,論陽壽長短,陳四六多半是活不過蕭凡的,跟年輕人說廢話是一件很不劃算的事情。

    咳了兩聲,陳四六慢吞吞開口道:「賢婿啊,你可知我今日叫你來所為何事嗎?」

    蕭凡一楞,接著便明白了,這位岳父大人多半要開口提親事了。

    怎麼辦?答應嗎?前幾日大難臨近之時,陳鶯兒流著淚叫自己快躲起來的模樣,至今深深打動著蕭凡的心,在這個女子地位低下的年代,陳鶯兒不惜陳家牽連下獄,也要保自己的性命,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蕭凡可以肯定,陳鶯兒是愛自己的。

    可是自己愛她嗎?

    感動終歸只是感動,跟愛情並無關係。蕭凡需要那種強烈的,能把自己燒成灰燼的男女之情,很遺憾,陳鶯兒給不了他這種感覺。不知為何,蕭凡腦海裡總浮現當初陳鶯兒俏臉如冰的冷漠樣子,或許那才是她真實的一面吧,後來的巧笑嫣然,只是陳鶯兒的傳統思想作祟,刻意的曲意奉承討好未來的夫君,她將自己孤絕淡漠的一面深深隱藏了起來,可是……這樣能隱藏多久?夫妻在一起,過的是一輩子,一個女人有天大的能耐,她演戲能演一輩子嗎?將來性格不合時怎麼辦?休了她?與其將來反目,又何必開始這段婚姻?

    在愛情方面,蕭凡有著自己執拗的堅持,不是他想要的,他便不願要。人生在世,如果連自己的感情都無法做主,這樣活著是不是太可悲了?

    拒絕吧。蕭凡暗暗下了決定,他為陳鶯兒的真情而感動,但感動與愛情必須分開,兩者若是混淆,將來痛苦的是雙方。

    不過拒絕必須要拒絕得委婉些,畢竟陳家養了自己四年,這是恩情。

    「賢婿,賢婿!你怎麼了?」見蕭凡久久不說話,眼神空洞的坐在椅子上發楞,陳四六有些急了。

    「啊,沒什麼……不知您今日叫我來,有什麼事情吩咐嗎?」蕭凡的態度依然恭謹。

    「咳,賢婿啊,你與鶯兒自小……」

    「岳父大人,醉仙樓上個月的純利已結算出來了,呵呵,一個月賺了千兩銀子,恭喜岳父大人財源滾滾……」

    「啊?是嗎?這可真是好消息,哈哈……呃,說正事,你與鶯兒……」

    「岳父大人,聽說前院的石潭裡養了很多王八,咱們什麼時候把它們撈上來煮了吃,王八補腎,還能壯陽,岳父大人吃了必定雄風長存,金槍不倒……」

    「啊?這個……我已久不好此道,你是年輕人,倒是可以多補一補……呃,說正事,你與鶯兒……」

    「岳父大人,醉仙樓老蔡養的一條母狗居然有了身孕,這狗已十來歲高齡,如今枯木逢春,鐵樹開花,實在是可喜可賀……」

    陳四六終於怒了:「我跟你說正事,你跟我提母狗做什麼?它懷孕又不是我幹的,關我何事?」

    蕭凡楞了,半晌才非常誠懇的道:「小婿只是隨便一提,沒想到岳父大人對母狗懷孕一事居然反應這麼大,小婿敢對天發誓,母狗懷孕,小婿絕沒有懷疑過跟岳父大人有關,岳父大人的人品小婿還是信得過的……」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陳四六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於是氣哼哼的道:「不跟你繞彎子了,我已決定,你跟鶯兒的親事可以操辦了,我問過城裡的先生,下月初八是黃道吉日,宜嫁娶。你們下月成婚吧……」

    陳四六自顧自的宣佈了決定,見蕭凡呆坐無語,頓時又有些心虛了。現在這位女婿不比當初,已經不是自己可以頤指氣使的窩囊姑爺了。

    「你……你覺得我的決定怎樣?說說你的想法吧。」陳四六小心翼翼的語氣中甚至還夾著幾分哀求。

    蕭凡仍在沉默。

    陳四六艱難的道:「其實……下月二十三亦是黃道吉日,要不,這兩個日子你隨便選一個?」

    蕭凡沉默依舊。

    陳四六開始誘之以利:「鶯兒嫁給你,嫁妝可是很豐厚的哦,其中半家醉仙樓亦包括其中,陳寧不爭氣,以後整個陳家都要靠你打理……」

    蕭凡還是不說話,彷彿變成泥鑄木雕一般。

    陳四六急了:「成不成的你到底說句話呀!一動不動的裝啞巴算怎麼回事?」

    良久,蕭凡終於歎了口氣,神情變得無限蕭瑟,以無比幽怨的語氣,悠悠歎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啊……」

    陳四六氣道:「你少拿匈奴說事兒!人家現在叫韃子!照這情形,韃子百十年都滅不了,你這輩子不娶親了?」

    蕭凡繼續歎息:「年輕人應該一心撲在事業上……」

    「你……你的事業都是陳家的,與鶯兒成親,耽誤不了你的事業!」

    「我還處在青春期,太早成親,對我的身體發育不好……」

    陳四六無語了:「…………」

    …………

    …………

    成親之事不歡而散,蕭凡離開前堂,回醉仙樓去了。

    陳府前堂後的山水屏風內,一道裊娜的麗影悄然出現,伴隨著輕微的啜泣聲,悠悠在寂靜的前堂迴盪。

    陳四六沒回頭,他臉色冰冷得似乎能刮下一層寒霜,雙目陰沉的注視著蕭凡的背影消失在大門。

    「鶯兒,這個蕭凡,我陳家怕是留不住了。」

    陳四六身後,陳鶯兒雙拳攥得直發抖,一雙美麗的眸子裡滿是哀怨,淚珠兒順著姣好的臉龐,流落腮邊,她的貝齒狠狠咬著下唇,一線紅艷觸目的鮮血,緩緩在嘴邊流下,腥鹹而苦澀。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3 AM

第五十六章 臣強君弱
    蕭凡走出陳府時,心情也是沉重的。

    拒婚錯了嗎?不!沒錯!人生中或許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讓步,去妥協,但不包括感情,那是一個人心中最軟弱也是最聖潔的角落,任何讓步和妥協,都是對它的褻瀆。

    來到明朝兩個多月了,差不多也適應了明朝的生活,蕭凡感覺已經完全將自己融入了這個陌生的環境。那麼,是不是到了離開陳家的時候?

    說實話,對陳家,蕭凡還是心懷感激的,畢竟陳四六養了自己四年,對蕭凡來說,陳家是收容自己的主人,是有著親家名分的岳家,只可惜,陳家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可是,離開陳家後該幹什麼呢?向朱允炆或燕王討個官兒當,或許不難,但現在並非當官的好時機。

    蕭凡迷惑了,凡事謀而後行,離開陳家後,終歸得找個營生才是,蕭凡想得很頭痛,算了,不想了,暗自盤算了一下,這兩個月來,自己卻攢下了不少銀子,包括前身摳摳索索存了多年的十兩積蓄,敲黃衙內悶棍從他身上劫下的四十餘兩銀子,還有醉仙樓開張後,身為掌櫃明裡暗裡貪污貪得的二十餘兩銀子,加起來自己現在的總資產大概有七十多兩銀子了。

    七十多兩,看著不多,可是在這個時代,已經相當於一個中產階級的家產了。手中有錢,心中不慌,不管幹什麼都不會餓死的。

    盤算過後,蕭凡滿意的笑了。財不露白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決定在離開陳家之前,應該把這七十多兩銀子藏起來,以後就指著它生活了,最好是藏在自己在陳府的住所之內,哪天離開陳家的時候,逕自取了銀子便走,既方便,又瀟灑。

    波瀾壯闊的大明朝在向他招手,蕭凡不是池中物,燕雀之窩焉能留住鴻鵠?

    ************************************

    蕭凡回到醉仙樓時,已是接近黃昏時分了。

    醉仙樓的氣氛有點奇怪。原本應該賓客滿座的大堂,卻空無一人。外面三三兩兩站著縣衙的一些衙役們,手執腰刀鐵尺,誰敢接近便轟誰。

    兩名穿著便服的武士腰佩長刀,肅然的站在大門口,神情冷硬的掃視四周,目光警惕得像兩隻忠心耿耿的獵犬,見蕭凡進門,二人戒備的神情略為放鬆,並微微向他躬身為禮。

    老蔡和狗子等店夥計一臉惶然的站在樓梯口,神態恭謹而敬畏。

    蕭凡皺了皺眉,上前問老蔡道:「客人又被趕出去了?」

    老蔡瑟縮了一下,小聲道:「門口站著那兩位凶神,客人誰敢進呀……」

    「這兩人也沒那麼可怕呀,我怎麼覺得你們像是被匪徒挾持的人質似的……」

    老蔡神秘的指了指樓上,悄聲道:「那位……太孫殿下,今日又來了,正在樓上雅閣等您呢……」

    大堂樓梯口的桌子邊,黃知縣和曹縣丞則恭恭敬敬的半躬著身子站著一動不動,見蕭凡進門,黃知縣便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低哼一聲,目光怨毒得能殺死人。

    曹毅則似笑非笑的睨了蕭凡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很模糊,說不清是喜是怨。

    蕭凡歎了口氣,自從朱允炆儀仗來江浦示威過一次以後,這幾日又陸陸續續來了三四回,每次都微服出行,來醉仙樓找他,一個出身尊貴皇族,一個出身平民商戶,兩人實在沒什麼共同話題,蕭凡自己也是嘴賤,閒著無聊給他講了個西遊記的故事,這下好了,朱允炆聽得眉飛色舞,跟吸毒上了癮似的,每日必微服出京,騎半個多時辰快馬,在錦衣親軍的護衛下,前呼後擁的進醉仙樓聽他更新,每天兩個章回,少了他還不高興。聽故事猶可,他卻不投推薦票……

    偏偏這位太孫殿下忒會挑時間,每次來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醉仙樓上客的高峰期,太孫一來,醉仙樓便倒了霉,錦衣親軍們毫不客氣的清場,將客人們都趕得乾乾淨淨,縣衙的兩位大佬則必須隨侍駕側,外圍警戒由縣衙的衙役們負責,在內便由錦衣親軍們接手,這種警戒強度,簡直可以說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至於那些吃飯的客人們,當然更不可能進得去了。

    蕭凡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嘴巴子,真是嘴賤吶!吃飽了撐的給他說什麼故事,說故事便說故事吧,挑個短篇的也好呀,自己偏偏挑了一本西遊記……

    這樣下去,唐僧師徒還沒到雷音寺,醉仙樓估計得先破產了……

    一個時辰幾十兩銀子上下的生意,不能被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太孫殿下給耽誤了,陳四六賺不賺錢他不管,他擔心的是醉仙樓沒了進項,自己還怎麼貪污呀。

    蕭凡朝曹毅點頭笑了下,對黃知縣的怒目視而不見,撩起衣衫下擺便待上樓拜見太孫殿下。

    剛登了一步,樓上有人下來了。

    朱允炆穿著一身淡青色的絲綢長衫,手裡把玩著懸掛在腰間的一塊玉珮,帶著一臉淡然的微笑,慢慢走下樓來,正是好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蕭凡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撩起下擺,跪拜並大聲道:「草民蕭凡,拜見太孫殿下。」

    朱允炆仍是一臉溫暖而和善的笑,非常隨意的揮了揮手,道:「你起來吧,認識這麼久了,別太多禮。」

    說話間,朱允炆已走下了樓,然後一把攙著蕭凡起了身,又著急忙火的將蕭凡拉到一張桌子邊,催促道:「你上次說到那隻猴子大鬧王母娘娘的蟠桃會,後來又偷太上老君的仙丹,嘻嘻,那隻猴子膽兒可真大,後來呢?後來怎樣了?快接著說……」

    蕭凡滿是笑意的看了他一眼,見面的次數多了,蕭凡對他也就漸漸褪了畏懼之心,其實皇族中人也跟平常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有生老病死,有人性格強硬,有人性格軟弱。

    除了朱允炆動用儀仗嚇唬蕭凡的那一次以外,蕭凡對朱允炆實在生不出多少畏懼,這個事情朱允炆確實該檢討一下自己,他在蕭凡面前毫無一點架子,表現得就像個非常單純天真的孩子,對什麼都很好奇,關於民間的一些話題更是興致勃勃。也難怪蕭凡對他生不出畏懼,——被蕭凡揍得哇哇直哭的皇太孫殿下,你能指望蕭凡多怕他?

    迎著朱允炆渴望的眼神,蕭凡慢吞吞的道:「那隻猴子……」

    「那隻猴子後來怎樣了?」朱允炆表現得比猴子還猴急。

    「咳,那隻猴子後來死了……」蕭凡表現得如同失去親人般沉痛。

    「啊?死……死了?」朱允炆兩眼發直,滿臉痛惜:「它怎麼會死了?」

    蕭凡面無表情的道:「它是自盡而死的。」

    「自……自盡?」

    「它偷了仙丹後,下凡開了家酒樓……」

    朱允炆疑惑得直抓頭髮:「猴子……開酒樓?」

    蕭凡煞有其事的點頭:「對!開酒樓!後來沒有生意上門,酒樓破產倒閉清算,猴子欠了員工不少工資,無奈之下,跳樓自盡了……」

    「為……為何沒有生意上門?」

    蕭凡一本正經的歎息:「因為錦衣親軍老是封門清場,客人都不敢上門……」

    「啪!」朱允炆氣得狠狠拍桌子,怒道:「猴子招誰惹誰了?這錦衣親軍太可惡了!」

    蕭凡使勁點頭,大表贊同:「就是!殿下總結得很對!猴子開個酒樓招誰惹誰了?」

    朱允炆不是傻子,咂摸了幾下嘴,立馬便回過味來了,不滿的瞪著蕭凡:「你拐著彎兒的罵我是不是?」

    「草民……惶恐!」

    朱允炆露出孩子般執拗的神情,哼道:「我不管,我要聽猴子的故事,你不准再糊弄我,要精彩的,情節要跌宕起伏的,我把錦衣親軍撤去便是,咱們只佔樓上一間雅閣,這總行了吧?」

    蕭凡微笑拱手:「殿下英明。」

    ***************************************

    醉仙樓放開了門禁,蕭凡領著朱允炆登上了三樓,黃知縣和曹毅則繼續在大堂裡候駕,錦衣親軍們則將三樓封鎖,防衛仍舊森嚴。

    雅閣的裝潢很上檔次,每間閣子都是蕭凡精心佈置的,山水,盆景,墨畫,古樸卻不失雅意,為了力求一個「雅」字,蕭凡甚至在閣子東側牆邊的供台上擺放了兩把古意盎然的古琴,古琴梧桐為面,通體深紫漆色,透過窗欞外照入的血色夕陽,古琴散發出湛湛的油光,仿如在訴說一段厚重而滄桑的歷史。

    朱允炆一進門便對這兩把古琴產生了興趣,興致勃勃的看了一會兒,扭頭對蕭凡道:「這是真正的古琴嗎?宋朝還是唐朝的?」

    蕭凡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本朝的……」

    朱允炆不可置信道:「本朝的?怎麼可能?這兩把琴少說有兩百年歷史了……」

    蕭凡心中歎氣,真是個單純的小伙子,我這醉仙樓是個吃飯的地方,又不是賣文物的,擺幾樣物件兒附庸風雅而已,怎麼可能會花大價錢買真品?就朱允炆這號眼力,擱在前世,到北京潘家園走一圈,非賠得掉褲子不可。

    「這兩把琴真是本朝的?」朱允炆還是不願相信這兩把古琴是贗品。

    蕭凡笑道:「這是本縣墨林軒周掌櫃的手筆,零售價二兩銀子,批發價一兩五錢,殿下若是有興趣,草民願將它送給您,還白搭倆裝琴的盒子……」

    朱允炆:「…………」

    朱允炆頓時意興闌珊,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揮手便將隨侍的錦衣親軍趕了出去,雅閣內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和蕭凡二人。

    眾人都出去了,朱允炆的俊臉頓時垮了下來,

    他神情寡寡,眉宇間彷彿滿蘊深愁,看了蕭凡一眼,朱允炆神色頗為落寞的道:「蕭凡,今日便不說故事吧,我心中實在有些煩悶,提不起興致。」

    蕭凡當然樂得輕鬆,於是趕緊恭聲道:「是。」

    朱允炆歎了口氣道:「今日黃先生跟我說了一件事情,這件事讓我很不開心,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此事還不能跟我皇祖父說,我怕他會發怒,在東宮我又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

    抬眼看著蕭凡,朱允炆目光中有了幾分渴望。

    「蕭凡,你是平民,與朝政無關,我便跟你說說這件不開心的事,你聽過後便忘了,我說出來也舒服了,怎樣?」

    蕭凡揖道:「草民洗耳恭聽……」

    朱允炆俊秀的臉上頓時現出歡喜的神色,連眼神都生動了許多,不知是因為可以說出心事而欣喜,還是因為多了一個可以聽他傾訴的朋友。

    「其實……黃先生說這事也是一番好意,他是皇祖父留給我的肱骨之臣,他的忠心,我還是信得過的。」

    「敢問殿下,這位黃先生,是何人?」

    「黃先生你都不知道?哦,你是平民百姓,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黃先生名叫黃子澄,乃洪武十八年殿試的探花,時任翰林修撰,春坊講讀官,伴讀東宮。我的課業都是他教的,他是我的老師,故稱先生。」

    蕭凡點頭,黃子澄,這可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朱允炆登基後,此人便成了削藩之策的急先鋒,他的學問是極為淵博的,可惜他的智商跟學問卻成反比,朱允炆被燕王打得兵敗如山倒,以致燕王攻進了南京,朱允炆丟了江山,建文之敗,很大程度上跟這位黃子澄有著莫大的關係。

    「殿下,黃先生跟您說了什麼事?」

    朱允炆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做個簡單點的比喻吧……比如說,有一個很大家族,族長是我的祖父,他很疼愛我,因為疼愛,他甚至把整個家業都交給了我,可是祖父卻不知道,這個舉動讓我的長輩叔叔們很不高興,因為家業之承繼,自古便是父傳子,子再傳子,很少有祖傳孫的,祖父直接跨過了我的叔叔們,把家業傳給了我,叔叔們明著不說,心裡還是有芥蒂的……」

    蕭凡心裡咯噔一下,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看來朱允炆和黃子澄已經意識到削藩的必要性了,這個話題果然很要命,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朱元璋在內。

    朱允炆繼續道:「……如今祖父仍健在,叔叔們心裡縱有天大的埋怨,嘴上也是不敢說的,黃先生告訴我,怕就怕一旦祖父仙去,叔叔們便會按捺不住,謀奪本該屬於我的家業,那時我小小的年紀,無論是名望還是輩份,都不是叔叔們的對手,臣強而君弱,亡國之兆也……」

    說到這裡,朱允炆沉沉歎息,眉頭擠成了一個川字。

    蕭凡沉默,無論是身份還是立場,他都無法說什麼,這是政治,血淋淋的政治,自己能說什麼?一個不小心,沒準會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如今他還沒投靠朱允炆呢,根本沒有立場為他出謀劃策。

    二人相對無言,良久,朱允炆抬起頭,眼睛盯著蕭凡,道:「你有何說法?」

    「啊?這個……殿下的故事,說得比草民的西遊記生動多了,草民彷彿看見那波瀾壯闊的朝堂風雲……」

    「你少說廢話!我就問你,你有何說法,這裡只有我們二人,法不傳六耳,你怕什麼!」

    蕭凡想了半天,這才猶豫著開口道:「殿下的叔叔們謀奪家產,這種行為是很卑鄙的……」

    「說正題!」

    蕭凡為難的看了朱允炆一眼,試探著道:「要不……想個法子將殿下的叔叔們騙進京師,令他們排隊集合,然後殿下便挨著個兒的一個一個掐死他們……」

    朱允炆仰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的點頭:「不錯,是個好法子……你幫我去掐死他們?」

    蕭凡大驚失色:「納……納尼?殿下,不關我的事啊……」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4 AM

第五十七章 高山流水
    朱允炆繼續歎著氣:「我皇祖父以武立國,以文治國,自入紅巾以抗暴元,爾來已有四十餘年,皇祖父戎馬一生,其雄才大略,堪稱一代聖明君王,我自小便對皇祖父很是崇敬,立志將來要做一個像他那樣的聖明君王,治理出一個光耀千古的大明盛世!但是……我卻未料到,我滿腔抱負還未來得及施展,便遇到這般進退維谷的內憂……」

    「皇祖父有子共計二十六人,這些人中,我父懿文太子早逝,八皇叔潭王因其妻弟寧夏指揮於琥牽連胡惟庸黨案,懼坐連而自盡,九皇叔趙王和二十六皇叔皆早夭,其餘成年諸王分封各地,手握各地軍政大權,興軍備,收賦稅,名為戍守天下,實則皆是國中之國,皇祖父健在之時,尚可拿捏住他們,可是若有一天皇祖父駕崩,諸王皆是我叔父之輩,他們如何還肯聽我號令,擁我為主?」

    「諸王之中,尤以四皇叔燕王,和十七皇叔寧王擁兵最重,燕王戍北平,寧王戍大寧,二地皆與北元相近,兵多將廣自是無可厚非,我擔心的是,這二位皇叔將來若不願奉我為主,命令封地將士們倒戈相向,兵鋒直指應天,那時我該如何自處?」

    朱允炆說了很久,言語間不時長噓短歎,愁意深深,顯然,藩王是他心中最大的隱憂,這種隱憂是不足為外人道的,若真說出來了,旁人必會認為這位太孫殿下還未即位,便想著除去諸皇叔,這對朱允炆的名聲頗為不利,再說他本性仁厚,對皇叔們本也下不去手。

    蕭凡半闔著眼睛,靜靜聽著朱允炆述說。歷史還是歷史,這個時候的朱允炆果然還是預見到了分封藩王的大患,這種大患過不了幾年便會真正顯現,而他嘴裡所說的燕王和寧王,便是靖難之役時的亂軍之首,最後生生奪了他的江山。

    不管怎麼說,朱允炆願意將這種敏感犯忌的想法跟他說,蕭凡心裡還是很感動的。他能感覺到,朱允炆確實拿他當了朋友,這種話若非交情深厚的朋友,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蕭凡與朱允炆見面不多,朱允炆是個可憐的小伙子,他的身邊充斥著滿嘴仁義道德的老師,儒臣,充斥著滿臉奉承阿諛的宦官太監,上面還有一個嚴厲的祖父朱元璋,這便是他生活的環境,在他的環境裡有很多人,可是惟獨沒有朋友,可以說笑談天,可以互幫互助,可以挖心掏肺的朋友。

    蕭凡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醉仙樓恨其不爭的責備,甚至打罵,令朱允炆感到一種被人真誠關心的親切感,這種親切感是身邊那些儒臣,宦官所不能給予的。

    男人的友情很簡單,有時候甚至很莫名其妙,說產生便產生了。蕭凡和朱允炆正是如此。

    看著朱允炆愁意滿面,蕭凡有些不忍心,他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殿下,藩王之患確實是存在的,不知殿下的老師黃先生可有建議?」

    朱允炆笑了笑,愁容稍緩:「黃先生寬慰我,他說如今陛下健在,藩王成患為時尚早,而且藩王的兵力也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多,頂多有個自保的作用而已,萬一有天他們真敢謀反,我們用朝廷大軍打敗他們,應當易如反掌,容易之極。黃先生還說,漢朝景帝時,七王叛亂,漢景帝以周亞夫,竇嬰為帥,只用了十天時間,便平了七王之亂,我朝藩王雖多,所忌者,唯燕,寧二王也,難道區區兩個藩王,我們的朝廷大軍還打敗不了他們嗎?呵呵,雖是寬慰之語,不過我也覺得黃先生所言甚為有理……」

    蕭凡歎息。

    有句話他忍得很辛苦,漢景帝英明果決,你朱允炆能和人家比嗎?景帝手下有千古名將周亞夫,你朱允炆手下有誰?能征善戰的將領早就被你爺爺殺的殺,死的死,活著的皆是庸碌之輩,能靠得住嗎?再說燕王雄才,乃世之梟雄,豈是漢時那些不成器的七國叛王比得了的?

    黃子澄,你真是好樣的!忠臣當到你這份上,奸臣們都該笑死了。歷數各朝,最怕的就是朝堂中出現這種忠直不阿的蠢臣!他們滿懷忠君報國之心,一門心思的誤導禍害帝王,這些人比奸臣更可恨,更該殺!最後害得帝王丟了江山,這些蠢臣們還滿臉悲愴的仰天大呼:「此天命也,非戰之罪……」

    天命亦在人為,身為帝王臣子,你早幹嘛去了?

    蕭凡張嘴,便欲勸朱允炆對藩王要更為警惕,不要相信身邊那些酸腐儒臣的寬慰之語,免得害國害己,話到了嘴邊,蕭凡忽然猛地驚醒,立馬住口不語。

    自己的身份只是草民,不在其位而不謀其政,有些話大臣能說,但草民是絕對不能說的,哪怕是太孫殿下在民間認識的草民朋友,照樣不能說,否則會害死自己。

    來日方長,且待以後有了身份,有了機會,再好好勸勸這位單純的太孫殿下吧。

    說出了心裡的隱憂,朱允炆心情好了許多,鬱悶之情一掃而空,連笑容都燦爛起來。

    有些人對朋友述說心事,其實不一定要朋友給他提供多麼正確的處理意見,他所需要的,僅只是一個人能安安靜靜聽他說而已,說完便算了,心靈的垃圾清掃出去,沒人會對這堆垃圾進行分析研究。

    蕭凡笑道:「殿下的故事說完了,還想聽猴子的故事嗎?今天這出很精彩,大鬧天宮哦……」

    朱允炆探頭看了看窗外西沉的夕陽,滿臉不捨的道:「今日晚了,我還要趕回京師,明日吧,你多編幾段精彩的,明日跟我多說一些……」

    扭頭正待喚親軍擺駕,朱允炆目光卻不自覺的落在雅閣內擺放著的贗品古琴上,然後對蕭凡道:「你把琴擺在這裡,難道你會撫琴嗎?」

    蕭凡聳肩道:「我只是附庸風雅而已,不過我的未婚妻善撫琴,她還有個名叫抱琴的丫鬟呢……」

    朱允炆笑著指了指蕭凡,道:「謙虛,你太謙虛了,我早看得出來,你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妻子會撫琴,你身為夫君,怎麼可能不會?來,與我相和,我們也來效一效春秋戰國時的伯牙與子期,共撫一曲高山流水……」

    蕭凡急得臉都白了:「殿下,若論撫摸女人,草民倒是頗有心得,可是撫琴,草民卻真的不會……」

    朱允炆不信,大笑道:「少來!你的話不老實,我決計不會信的,快快拿琴撫來!」

    蕭凡苦著臉,悶悶的將閣內擺放著的兩把古琴端來。

    「太孫殿下,很快你便知道,我這人說話是多麼的忠厚老實……」

    雅閣內,低如輕訴的琴聲悠揚迴盪。

    朱允炆雙手操琴,神情專注,俊秀略帶幾分稚氣的面龐此時顯得沉穩而忘情,修長的十指按於琴弦之上,一串動聽幽雅的音符自他十指間悠悠流淌而出,飄飄揚揚,像一群無所不在的精靈,瞬間在整座醉仙樓內肆意飛舞……

    醉仙樓的大堂內,黃知縣微微閉眼,神情陶醉,慨然嗟歎道:「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人生得遇知音,唯以此曲暢述生平快事矣!好一曲高山流水,千古絕唱!」

    隨即黃知縣神色又陰沉下來,一想到太孫殿下竟引那個蕭凡為知音,他便滿心嫉恨。

    一個低賤的商戶女婿,他有何資格能為太孫知音?

    嫉恨之餘,黃知縣也開始猶豫了,本欲請禮部黃侍郎相助,來江浦扳倒曹毅和蕭凡,如今蕭凡深受太孫器重,黃侍郎還動得了他嗎?

    「哐!滋——」

    一道刺耳的類似於前世重金屬搖滾的噪音,劃破了悠揚的琴聲。

    大堂內眾人原本陶醉的神情頓時化作滿面驚恐,眾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同時往後退了一步,一副齜牙咧嘴的難受表情。

    三樓雅閣的琴聲也為之一頓,然後琴聲繼續,又悠揚飄出……

    接著又是一聲刺耳的和聲,大堂眾人再次後退,琴聲又是一頓……

    如此週而復始,眾人在享受和折磨的雙重刺激下,終於聽完了這一曲高山流水。

    雅閣內。

    蕭凡喜滋滋的道:「太孫殿下,草民以琴音相和,殿下可有產生共鳴?草民發現自己漸漸找到了感覺……」

    朱允炆大聲咳嗽,然後沉吟道:「這個……這個嘛……嗯,我回去想想再回答你。」

    撓了撓被噪音刺激得有些發麻的頭皮,朱允炆告辭的話都來不及說,便匆匆擺駕而去。

    太孫走了,黃知縣和曹毅也回了衙門。

    醉仙樓內,老蔡齜牙咧嘴的湊上來,道:「掌櫃的,太孫殿下沒事彈什麼琴呀……前面彈得聽好聽的,就中間那段難聽了些……」

    蕭凡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由琴聲而及人,從琴聲中可以聽出操琴之人的想法和品性,這是文化人最愛幹的事兒……」

    老蔡茫然不解道:「掌櫃的,你從太孫殿下的琴聲中聽出了什麼?」

    蕭凡面色凝重的沉思道:「從太孫殿下的琴聲中,我感覺到……他需要朋友!」

    **************************************

    回京師的路上,錦衣親軍校尉袁忠上前奉承道:「殿下的琴技愈發嫻熟了,標下這不懂琴藝的粗人也聽得渾然忘情,殿下實在高明。」

    朱允炆笑道:「由琴及人,古人常謂『聞絃歌而知雅意』,我今日效古之伯牙子期,正是為了引彼此為知音,互訴平生之志矣。知音操琴,能從琴音中聽出他所想所思,如此豈不妙哉?豈不雅哉?」

    「殿下從蕭凡的琴聲中聽出了什麼?」

    朱允炆聞言沉默半晌,仰頭凝望星空,滿面蕭瑟之意,良久他才開口道:「從蕭凡的琴聲中,我感覺到……他果然不會撫琴!」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5 AM

第五十八章 孤女北來

    隆冬時節的江浦縣,近午時分,北城門外來了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

    乞丐這個名詞,現世最為古老,人類社會自從分出了階級後,乞丐便應運而生。

    這個職業是窮人最無奈的選擇,四處流離,無依無靠,人可欺,狗可欺,三餐無繼,衣不蔽體,辛酸艱難唯有自知。

    這群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每人手中握著一根半人高的竹棒,端著一隻殘缺的破碗甚至是瓦片,身上穿著如同爛布條一般的破爛單衣,在這天寒地凍的隆冬時節,乞丐們被凍得瑟瑟發抖,一路蹣跚行來,到了城門口,這群乞丐顯然猶豫了一番,欲進城門,怕進城門。

    他們是一群被苦難折磨得自卑自賤的人,他們已習慣了別人的鄙夷目光,習慣了別人的責打驅趕和嘲罵,為了生存,他們拋去了所有不必要的自尊,只為換來一餐半飽殘羹。

    一個身軀弱小的女孩,艱難的走在乞丐人群中。

    她與所有乞丐一樣,神情麻木空洞,彷彿行屍走肉般,高一腳低一腳的隨著人群往前走著。

    她大約十一二歲的年齡,穿著一身看不出顏色的破爛單衣,下穿一條土布松褲,褲頭太過短小,顯得很不合身,露出半截兒如枯柴般緊瘦的小腿,她赤著雙腳,在這寒冷的冬天,小腳已生了好幾處觸目驚心的凍瘡,她的頭髮髒亂且枯黃,亂髮遮住了她的臉龐,只依稀看出她的臉瘦削嬌小,四肢似乎因營養不良而顯得愈發纖細孱弱。

    小女孩混在乞丐群中,與別的乞丐沒什麼不同,普通得幾乎令人發現不了她的存在。

    可她與別的乞丐又有著很大的不同。

    不同之處在於她那雙遮在亂髮後面的眼睛。

    那是雙認真的眼睛,靈動而富含生機,它們在不斷的四下巡梭觀察,很認真的尋找著跟生存有關的一切東西。

    那是雙不屈的眼睛,執拗而充滿叛逆,縱然身處絕境,亦要與命運抗爭,抓住任何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

    那更是雙凶狠的眼睛,瘋狂而充滿暴戾,像一頭餓極了的小母狼,為了一片小小的食物,她可以奮不顧身的衝上去撕咬一切競爭者。

    很難想像,一個十一二歲小女孩的眼睛裡,會流露出如此複雜各異的眼神。

    乞丐們在城門口短暫的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進城了。生存問題面前,一切自尊和畏懼都顯得那麼的渺小。

    小女孩混在人群中,一步一挪的也跟著進了城,她神情顯得有些疲憊,髒兮兮的嬌小臉龐流露出對生存的厭惡和渴望,兩種截然相反的矛盾情緒在她未成年的臉龐上互相交替浮現。

    乞丐們蹣跚著走進了江浦縣的城門,城門口的守卒嫌惡的掃了他們一眼,然後便很快移開了目光,望向別處。

    大明開國近三十年,或天災,或人禍,像這樣無田無居的乞丐實在太多了,多得幾乎引不起守卒們的任何興趣,連盤查都懶得盤查了。

    洪武皇帝將天下子民劃為軍民灶匠等諸多戶種,每戶皆有戶籍造冊於衙門,管束嚴厲。可是這種四處行乞的乞丐,任何一個朝代都是無法避免的。

    眾乞丐入了城便很有默契的分開了,各自想法子找食,這是乞丐群不成文的規矩,分散才有更大的幾率得到百姓的施捨。

    小女孩拄著一根短小的竹棒,沉默無言的獨自往南城走去。

    走了一小會兒,她便找了個巷角牆根坐了下去,為了節省所餘不多的體力,無謂的走動是絕對要避免的,於是她就那樣坐在牆根底下,一動不動如同泥鑄木雕。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小女孩忽然生生打了個冷戰,雙手不自覺的搓了搓已經被凍得麻木的手臂,一雙靈動的眼睛望向灰濛濛的天空,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怨恨之色。

    惡劣的天氣,向來便是衣食無著的乞丐們的天敵,天道何其不公,予世間權貴富紳錦衣玉食,而窮人卻挨餓受凍!

    寒風吹進小巷,小女孩似是越來越受不了這徹骨的寒冷,坐了一會兒便無奈的站起身,用僅剩的幾分體力,支撐著嬌小虛弱的身軀,慢吞吞的繼續往前走去,無視大街上的人們對她投來的異樣眼光,她小臉緊緊繃著,一手拄著竹棍,另一隻手不甘不願的前伸,一邊走一邊向行人乞討食物,可她卻不像別的乞丐那般巧言諂媚,她只是緊緊咬著下唇,不言不語,小小的頭顱微微上仰,哪怕到了如此絕境,她仍倔強的保留著那份小小的自尊,唯一屈服的,是她那只微微前伸乞食的小手。

    這樣高傲的行乞自然是毫無收穫的。

    一直到了正午時分,這個倔強的小女孩仍然顆粒無收。她依舊仰著小小的頭顱,神情流露出一股不向現實屈服的執拗神色,沿著青石大街蹣跚行了一段,不遠處,一座氣派雅致的酒樓出現在她眼前,樓高三層,金字招牌耀眼奪目,上書三個大字:「醉仙樓」。

    小女孩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忽然亮了,眼神中露出一種興奮的光芒。

    **********************************

    醉仙樓內。

    蕭凡懶懶的倚在櫃檯裡,耷拉著眼皮,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太虛聊著天。

    今日醉仙樓裡的客人不多,天氣太冷,冷得人們躲在家裡不願出門,於是醉仙樓自然便較平常冷清了些。

    太虛感到很欣慰,今日有凶兆的人不多,他也樂得清閒,反正蕭凡每日好吃好喝的養著他,對於一位百歲老壽星來說,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蕭老弟啊,貧道聽說你拒絕了陳四六的提親?有這事嗎?」太虛蒼老的臉上露出壞壞的笑,很有些為老不尊的味道。

    蕭凡楞了一下,然後苦笑道:「難怪道教中人以八卦為圖騰,原來是有原因的,一百三十歲了還如此八卦……」

    太虛笑得滿臉褶子:「蕭老弟,你的選擇是明智的,哈哈!貧道早就說過,入戶商籍是自甘墮落,蕭老弟前途無量,怎能做一個商人家的上門女婿?你若真成了商人出身,以後想當官都當不了……」

    蕭凡正色道:「道長你誤會了,我之所以拒親,不是因為陳家的身份地位,而是……我與陳家小姐確實產生不了感情,如果我真喜歡陳家小姐,別說是一戶商人家,就算她是個乞丐,我也娶定了……」

    「你拒絕陳四六提親,是因為與陳家小姐沒感情?」太虛一臉迷茫。

    蕭凡點頭。

    太虛嘿嘿一笑,道:「好吧,不管是因為什麼,反正你拒絕他就對了,拒絕陳四六,就是為你將來飛黃騰達掃清障礙啊……」

    蕭凡歎氣道:「道長,咱倆一直挺投緣的,拜託你不要讓我產生一種與你話不投機的感覺好不好?你是出家人啊,怎麼比那些世俗之人更勢利?」

    太虛笑了,笑得很高深:「何謂世俗?何謂勢利?道法崇尚自然,世間萬物強求不來,醉心富貴便是著了相,但你強自菲薄,非要做個商戶女婿,何嘗不也是著相呢?蕭老弟啊,貧道看你命格,乃是極富極貴之相,你可要順應命理,莫行逆天之舉啊……」

    蕭凡一本正經指了指大堂內的桌子道:「道長,那裡有很多人還沒享受到咱們醉仙樓的免費算卦忽悠活動,你快去把他們忽悠死,咱們這麼熟了,你就不用再來忽悠我了……」

    太虛氣得跺腳:「貧道何時騙過你?貧道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蕭凡斜睨著他,哼道:「我剛認識你時,你便嚇唬我,說我有凶兆……」

    太虛冷冷道:「那次你被我騙了一頓飯,花了五十文錢,吃完飯我還暗地裡罵你是傻子冤大頭,你花錢不討好,命中注定破財犯小人,不是凶兆是什麼?」

    蕭凡兩眼直發楞:「不說不知道,道長你原來是這種人,我果然是命中犯小人……」

    「咳咳,貧道只是舉個例子……」

    「那後來你又騙我說你會功夫……」

    太虛怒了:「貧道真的會功夫!這話我說過多少遍了,你怎麼老是不信呢?」

    蕭凡嗤道:「你無非跑得比我快一點而已,這也叫功夫?」

    太虛抓狂了,他用力扯了扯自己的頭髮,蒼老的面孔氣得微微扭曲,漲紅著老臉跺腳道:「臭小子,你不信道爺會功夫是吧?道爺這就給你展示展示!」

    說著太虛原地一頓腳,嗖的一聲,便消失在蕭凡眼前。

    蕭凡眼睛瞪得溜圓,四下張望一番,卻見醉仙樓大堂上方,高達兩丈的房樑上,太虛正一臉得意的捋著鬍鬚,朝他露出高深莫測,莊周化蝶般的夢幻笑容。

    「嘩!」

    大堂內吃飯的食客們頓時驚呆了,短暫的沉默以後,眾食客紛紛鼓掌,掌聲熱烈,眾人臉上皆是一副崇敬之色。

    太虛哈哈一笑,袍袖一展,像只飛翔的大鳥一般,以無比瀟灑飄逸的姿勢,慢慢飛回櫃檯前。

    食客們掌聲依舊連綿不絕,看來這個時代的武林高手貌似在民間享有很高的威望。

    飛回蕭凡眼前的太虛在食客們的掌聲中愈發得意,他捋著鬍鬚,高仰著腦袋,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現在你相信我沒騙你了吧?我這手輕功如何?」

    蕭凡兩眼楞楞的瞧著他,不言不語,如同癡呆。

    此刻他心中震撼無比,輕功,這是真正的輕功啊!原來前世的武俠小說裡沒亂寫,這世上果然有功夫這種神奇的技藝存在,兩丈高的房梁,嗖的一下說上就上,完全無視萬有引力,只要高興,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這老頭兒太神奇了!他還是人嗎?

    蕭凡傻了似的瞪著太虛,嘴巴張得老大,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太虛真是個老實人,以前跟他說過的話都沒騙他,是自己太不相信他了,實在是對不起三清道君……

    「喂!喂喂!你傻啦?」太虛沒得到意想中的讚揚,很不高興的推了蕭凡一把。

    蕭凡立馬回過神,兩眼頓時冒出兩顆不停跳動的紅心,眼神狂熱的盯著太虛,結結巴巴道:「你……你真會功夫?輕功?」

    太虛傲然點頭:「你說呢?你剛才不是都看見了嗎?」

    蕭凡嗖的一下,飛快竄出櫃檯,然後伸手在太虛身上摸來摸去,摸得太虛頭皮發麻。

    「你幹什麼?」

    「我看看你有沒有吊鋼絲……你知道的,這年頭騙子太多……」

    太虛氣道:「貧道從沒騙過你!你怎麼還不信我呢?」

    蕭凡摸了一會兒便停了手,然後一臉崇敬道:「信,我信了!」

    「那你說,你願不願意跟貧道學功夫?貧道可以教你輕功哦……」

    蕭凡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房梁,道:「道長,我剛才沒看太清楚,你能不能用慢動作再飛一次?」

    太虛欣然笑道:「這有何難,飛一百次也不打緊。」

    話音剛落,嗖的一聲,太虛又飛上了房梁,然後袍袖一揮,再次飛了下來。

    「再……再飛一次如何?」蕭凡激動得兩眼冒星星。

    嗖!又飛上去了。

    「太犀利了!」蕭凡仰頭望著房樑上的太虛,發自心底的讚歎。

    隨即蕭凡順手取過櫃檯上一隻茶杯,叫道:「道長,試試高難度的,看暗器!」

    茶杯疾若流星,向太虛激射而去。

    太虛得意之色頓時一窒,轉而化作滿面驚恐:「啊——不要!」

    「啪!」

    茶杯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房樑上的太虛,太虛哎呀一聲慘叫,像只被鳥槍打中的肥鴨子,在半空中使勁撲扇了幾下,然後便像塊秤砣似的,直線墜落了。

    「砰!」

    太虛老臉朝下,狠狠摔落在地面上,揚起一陣哀怨婉約的塵土,姿勢銷魂得如同車禍現場。

    蕭凡楞了一下,接著放聲悲呼:「道長!你怎麼了?沒事吧?」

    大堂內眾食客也呆楞了一下,然後紛紛結帳走人,作鳥獸散。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6 AM

第五十九章 年幼滄桑

    當太虛呻吟連連,鼻青臉腫的從地上爬起來時,醉仙樓的大堂內的食客們早跑光了。

    悲呼不已的蕭凡頓時斂聲,驚喜萬狀道:「道長,你沒事了?我真開心……」

    「你……你閉嘴!貧道……哎喲,貧道真想代天收了你這妖孽……哎喲!疼死道爺了!」

    蕭凡滿眼冒著崇拜的火花:「道長受此重創,卻仍生龍活虎,實在令在下敬佩萬分,道長老當益壯,堪稱不死神仙,道長,我崇拜你啊……」

    太虛挺著髒兮兮的老臉怒道:「你這混蛋,趁貧道不注意,竟然暗算貧道……」

    蕭凡無辜的道:「你們習武之人不是講究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嗎?那麼大個茶杯你難道看不見?」

    太虛愈發憤怒:「你懂個屁!我派輕功梯雲縱,全靠一口內氣上提,方使身體騰空,你冷不丁一個茶杯砸來,正是貧道半空換氣之時,貧道焉能不掉下?」

    蕭凡眨了眨眼,洩氣道:「連個茶杯都接不住,如此說來,輕功除了跳得高一點,跑得快一點,沒什麼別的用處了?」

    「胡說!輕功乃是世間武學中最上乘的武功,怎會沒用處?這世上哪種武功比得上輕功?」

    「明明只是跳得高一點,跑得快一點,怎麼成了最上乘的武功?」

    「豈不聞兵法有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只要能走得快,便是世上最高明的武功!」

    蕭凡眼睛都直了:「道長的口才真好,明明是歪理,連兵法都用上了……」

    說實話,蕭凡心裡對太虛還是很愧疚的,事實證明太虛並沒騙他,老頭兒的話還是信得過的,如此說來,他說他有一百三十歲高齡,這話想必也很靠譜兒了,一想到剛才自己差點在大庭廣眾之下謀殺了一位百歲老壽星,蕭凡便感到一陣後怕,渾身不由冷汗淋漓。

    一百三十歲啊,這老頭兒若被皇宮裡的朱元璋知道了,肯定會命錦衣親軍把他抓起來,當成人形祥瑞,關在籠子裡天天供老朱瞻仰,沒準還會來個嚴刑逼供,問問他到底吃錯了什麼藥,活得這麼長……

    又或者老朱對他興趣不大,但是仍然會嚴刑逼供,問他師兄的下落,因為他說他師兄張三豐已經一百五十歲高齡了……

    不過太虛也有不對的地方,一把年紀了,還那麼缺心眼,蕭凡讓他飛他就飛,百歲高齡還屁顛兒屁顛兒的上竄下跳,百多歲的年紀莫非全活到狗肚子裡了?怎麼就一點主見都沒有?正應了一句話:「壽星公吊房梁——活膩了。」

    太虛使勁揉著胸,呻吟連連,滿面痛苦之色,齜牙咧嘴的同時,見蕭凡正盯著他出神,太虛不由警惕道:「你這是什麼表情?你的目光很不純,心術不正啊!」

    「老壽星……啊,不,老道長,您……真有一百三十歲了?」

    「那是當然,貧道什麼時候騙過你?」太虛氣哼哼的回道,顯然餘怒未消。

    蕭凡擔心的瞧著太虛:「道長果真是祥瑞……人類的活化石呀,不過,道長,以後算卦時可別見人就說你一百三十歲了,很危險的,你也不想被抓進皇宮關進籠子,供當今天子瞻仰吧?」

    太虛一楞,接著哭笑不得:「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天子豈會如此待貧道?洪武十七年時,天子曾連下兩道旨意,召我師兄入宮面聖,旨意中言語甚是客氣尊敬,我師兄當時遠遊,故而未見,天子亦不為忤,無端端的,怎會把貧道關進籠子?」

    蕭凡頓時放心,笑道:「那就好,道長是不死神仙,您若不樂意,多半進不了籠子……」

    太虛氣道:「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樂意被關進籠子啊?」

    頓了頓,太虛道:「剛才貧道的功夫你也見過了,以後你跟貧道習武如何?貧道便收你這個弟子於門下。」

    蕭凡急忙搖頭:「不不,我還是不跟你學了,輕功是個逃命的玩意兒,我又不打算上戰場,學來無用……」

    太虛氣得鬍子一翹,便欲發怒,卻見蕭凡飛快的遞過一塊抹布。

    太虛一楞:「幹嘛?」

    蕭凡笑道:「剛才我說錯了,輕功還是有用處的……」

    太虛轉怒為喜:「你小子終於有了點兒眼力……」

    蕭凡笑著指了指太虛剛才掉下來的房梁,道:「道長神功蓋世,請道長再偏勞一次,跳上去幫我把房樑上的灰塵擦一擦,不瞞道長說,我一直想打掃房梁來著,可惜總找不到那麼高的梯子,今日欣見道長露了這麼一手,正所謂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以後房梁的衛生責任區就交由道長負責了……」

    太虛臉黑如墨:「…………」

    「道長放心,這次我一準兒不再用茶杯砸你……」

    「…………」

    *********************************

    任太虛如何引誘勸說,蕭凡非常執著的搖頭,堅決拒絕跟太虛練武。

    一隻茶杯就能被砸下來的功夫,不練也罷。吊鋼絲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用不著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那麼辛苦。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蕭凡也不例外,他對功夫有興趣,但他對太虛沒信心。

    奇怪的是,太虛為什麼老是求著蕭凡跟他練武?難道古時候的武林高手收徒弟時姿態都擺得這麼低?又或者說,太虛發現蕭凡骨骼精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於是頓興惜才之心,期待他學成之後維護世界和平……

    後面那個猜測有點扯淡了。蕭凡左看右看,也沒發現自己有半點天賦異稟的樣子,跑累了照樣喘粗氣,夜深了照樣想女人,典型的凡夫俗子……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太虛是世外高人嘛,高人行事,高深莫測,這樣一位高人死乞白賴求自己拜他為師,蕭凡覺得自己拒絕得很有成就感。

    午後的陽光透過大門,暖暖的照在門口的櫃檯上。

    蕭凡打了個呵欠,手肘懶洋洋的支撐著沉重的腦袋,他決定睡個午覺。

    狗子和眾店夥計忙著打掃清理大堂,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祥和,人生沒有那麼多激情四射,更多的是在淡然平靜中慢慢度過。

    於是,在這個平靜的午後,蕭凡閉眼睡著的前一刻,他看見了她。

    她就那樣怯怯的,遠遠的站在門外,小小的腦袋微微從門邊探出,黯淡無光的眼睛,在看到狗子他們手中收拾的殘羹冷飯時,忽然散發出灼熱的光芒。

    那是一種餓極的野獸看見食物的光芒。

    蕭凡渾噩的神志在看到她後,頓時為之一清,從他看見她的眼神那一刻起,他的心底便深深為之震撼。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眼神,它隱藏在無害的外表下,一旦看見了食物,便露出認真,灼熱,甚至凶狠的光芒,這種眼神在成人眼中都很難浮現,現在卻出現在一個十一二歲小女孩的身上,那種歷經滄桑,透析世事的目光,不應該屬於這個如此弱小的小女孩。

    蕭凡從她的穿著上,一眼便看出她是個小乞丐。她的容貌被掩蓋在骯髒的塵土中,依稀能夠辨出清秀可人的模樣,可她的目光卻像一頭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小母狼。

    蕭凡心中歎息,更多的是憐憫,這個女孩,她到底經過了多少風雨滄桑?

    小女孩仍站在門外,一副柔弱的樣子,黑亮的大眼睛卻在打量四周的環境,長滿凍瘡的小手緊緊的握住竹棍,嬌小的身軀微微彎下,她眼中只有狗子手中的殘食,卻沒有看見蕭凡。

    蕭凡隔著櫃檯,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蕭凡知道,小女孩已然蓄勢待發了,看來她放棄了乞討,而是打算用敏捷的行動搶走狗子手中收拾的殘食。

    一抹凶光閃過小女孩的眼眸,那是一種為了生存而豁出一切的決然。

    蕭凡開口了:「狗子。」

    狗子回頭,放下了手中正在清理的殘食,轉身朝蕭凡點頭笑道:「掌櫃的,有什麼吩咐?」

    小女孩蓄勢待發的身軀忽然停住,黑亮的眸子中閃過幾分失望,但她仍執拗的站在門外,眼睛緊緊盯著殘食,捨不得離開。

    蕭凡不經意的掃了小女孩一眼,心中不由一疼。

    「去廚房看看,拿兩張熱乎的大餅出來……」扭頭再看了看小女孩虛弱的身軀,蕭凡又補充道:「……再弄個油蹄膀,要肥一點的。」

    狗子莫名其妙的看著蕭凡,隨即看到了門外的小女孩,立時便應了,快步走進了廚房。

    蕭凡朝門外的女孩和善的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慢慢的走出了櫃檯。

    小女孩頓時往後退了一步,眼中現出深深的戒意,手中的竹棍微微上舉,眼睛死死的盯著慢慢走向她的蕭凡。

    見女孩如此模樣,蕭凡只得無奈的停步,狗子已從廚房拿出了兩張冒著熱氣的大餅,大餅中間捲著一塊油黑發亮的蹄膀。

    蕭凡接過大餅,微笑著向前遞去,臉上露出最和善的笑容:「送給你,不收你錢。」

    小女孩驚懼的往後再退了一步,猶疑不定的看著蕭凡,目光游移到蕭凡手中的大餅上時,蕭凡清楚的看見,小女孩的喉頭狠狠吞嚥了幾下口水,她眼中的凶光漸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了渴望的光芒。

    蕭凡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將大餅伸向前,再次道:「送給你,拿去吧。」

    小女孩微微再退,終究還是抵不住食物的誘惑,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一步,見蕭凡沒有別的動作,終於放心的再向前,顫抖著小手,小心翼翼的接過蕭凡手中的大餅,認真的神情,如同捧著她那微弱黯淡的生機。

    蕭凡笑了,比陽光更溫暖的笑容,像烙印般深深印入了小女孩的心底。

    小女孩的眼中終於浮現出從未流露過的感激。

    見小女孩放鬆了警惕,蕭凡卻做了一件錯誤的事。

    他忽然拉住了小女孩的枯燥骯髒的小手,溫聲道:「你就坐在裡面吃吧,我們都不傷害你……」

    話音剛落,小女孩卻忽然再次露出深深的戒意,隨即小臉浮現出瘋狂的神情,她張開嘴,像一頭暴怒的小母狼,惡狠狠的朝蕭凡齜牙咆叫了一聲,然後一手摟著大餅,另一隻手卻飛快伸出,在蕭凡抓住她的手上狠狠的撓了一下。

    蕭凡吃痛放開了手,小女孩得了自由,便頭也不回的飛快跑遠了。

    一旁的狗子頓時大怒:「這臭叫花子真不識好歹!掌櫃的,你沒事吧?」

    蕭凡看著右手被小女孩抓出的三道血淋淋的爪痕,不由苦笑。

    「你覺得我會沒事嗎?」蕭凡沒好氣的瞪了狗子一眼。

    「掌櫃的,我去幫你把那臭叫花子追回來,痛揍她一頓!」狗子摩拳擦掌道。

    蕭凡氣道:「活該你一輩子都當店夥計,真沒眼力見兒!我現在需要的是大夫和金創藥!」

    狗子一楞,趕緊出去找大夫,臨走又回過頭,遲疑道:「掌櫃的,那個叫花子……」

    蕭凡目光看向遠處,淡淡道:「算了,一個人為了生存,做出任何事都是應當應份的,我們不該責怪她。」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6 AM

第六十章 坐而論商

    此後的幾天,小女孩陸續又來了幾次。

    蕭凡彷彿完全忘記了曾被小女孩抓傷的事,每次她站在醉仙樓的大門外瑟瑟縮縮探頭往裡看時,蕭凡便叫狗子將早已準備好的食物遞給她,食物很豐盛,有時是肉餅,有時是鹵整雞,有時甚至還搭上一些這個時代冬季裡很少見的青菜。——小女孩太小,太柔弱了,她需要各種營養。

    蕭凡在她面前表現得很小心,面對她時,就像捧著一個易碎的水晶,生怕小小的唐突嚇跑了她。

    旁人對蕭凡的態度感到很奇怪,這年頭的乞丐實在太多了,蕭掌櫃發善心自是無可厚非,可蕭凡卻對這個小乞女表現出非同平常的熱心,這便讓人費解了。

    蕭凡並沒有跟任何人解釋,他只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說不上原因,或許他從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在那個大雨滂沱的深夜,他獨自趴在路邊的草叢裡,揣著刀子打算搶劫,夜很冷,心更冷,若非逼到絕境,誰會願意幹那危險而且犯法的事呢?

    蕭凡可以肯定,小女孩如果沒遇到自己,她必然也會走上一條跟他同樣的老路。

    蕭凡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濫好人,這年頭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蕭凡沒能力一一顧及,但他就是不願看到一個未到花季的女孩,從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蕭凡的好心得到了回報,小女孩漸漸對他不再充滿戒備,每次從蕭凡手中接過食物時,她總會向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她的眼神再也沒有泛過凶光,雖然淡漠依舊,但比初認識時,多了幾分生氣。

    有一天,當小女孩接過食物時,沒有再像往常般掉頭便跑,而是站定了看著蕭凡。

    蕭凡溫聲笑道:「怎麼了?」

    小女孩不發一言,從單薄的衣襟內掏出一株綠色的植物,她三兩下將植物上的葉子拔了下來,然後塞到蕭凡手裡。

    蕭凡愕然看著她,不解其意。

    小女孩似乎不習慣與人交流,她指了指蕭凡那只曾被她抓傷的手,然後詞不達意的道:「紫珠草……嚼碎,敷在上面,止血。」

    蕭凡被她抓傷的手早已結痂,她卻還送他止血的草藥,低頭一看,草藥上竟還沾著幾滴清晨的露水,看來是她親自去採來的,小女孩用這種特有方式,向他表示歉意。

    蕭凡笑了,心腔中有種感動的情緒在蔓延。迎著小女孩期待的目光,蕭凡珍惜的將草藥收入懷中,笑道:「我過會兒就敷,多謝了。」

    小女孩聞言竟然也露出了笑顏,又飛快斂住,恢復了淡漠。那抹笑容如流星一閃,剎那無痕,卻如春風化雪,深深印在蕭凡的心底。

    小女孩又走了,捧著蕭凡給她的食物,不知躲到哪裡吃去了。

    寒風呼嘯,吹過醉仙樓的門口,蕭凡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想到小女孩單薄的衣裳,他不由為她擔了幾分心事,該給她弄身厚實點的衣裳了,這麼冷的天,不知她晚上睡在哪裡……

    ***********************************

    「聽說你是商戶家的女婿?」

    今日的朱允炆一進醉仙樓便劈頭問道,神色頗有些氣急敗壞。

    蕭凡一楞,點頭道:「更正你一下,我是『尚未成親』的商戶女婿,理論上來說,我目前還是單身漢,而且身價不凡……」

    「你真是商戶女婿?」朱允炆眼睛瞪大了,接著恨恨跺腳道:「你怎麼能做商戶家的女婿呢?」

    蕭凡再次強調:「是『尚未成親』的商戶女婿……哎,殿下,我做誰女婿跟你沒關係吧?」

    朱允炆氣道:「怎麼跟我沒關係?我正打算薦你當官兒呢,我朝律法有規定,凡商戶者,不得為官出仕,你若真是商戶女婿,這輩子你就甭想當官了……」

    說著朱允炆語聲一頓:「……你剛才說什麼?你尚未成親?」

    蕭凡氣定神閒的點頭。

    朱允炆想了一下,接著滿面狂喜:「沒成親就好,沒成親便不算商戶,太好了!只要你沒入商戶賤籍,我便可以在皇祖父面前幫你開口……你快去把那門不靠譜兒的親事退了,這破掌櫃也別當了,收拾收拾跟我進京吧,來人,幫蕭公子收拾東西……」

    「是!」朱允炆身後的錦衣親軍轟然應道。

    蕭凡楞了一下,然後大聲道:「慢著!」

    轉過頭,蕭凡望著朱允炆道:「太孫殿下,您這是何意?」

    朱允炆笑道:「你趕緊去把那門商戶家的親事退了,跟我去京師,我在皇祖父面前給你求個官兒,我便可以天天看到你,以後你便天天陪我說話兒,這樣不好嗎?將來你好好輔佐我,讓我做個好皇帝,你也做個治世名臣,光宗耀祖,豈不比你自輕自賤做個商戶女婿強上許多?」

    蕭凡睜大了眼道:「殿下,當不當官的咱們另說,我做個商戶女婿也不算自輕自賤吧?」

    朱允炆一撇嘴,道:「商戶乃賤業,連販夫走卒都不如,怎麼不算自輕自賤?」

    蕭凡一聽不高興了,別人有這樣的想法無所謂,可眼前這位是未來的大明皇帝,他的想法能左右天下事,他若對商人如此輕視,商人豈不是很可憐?

    雖然蕭凡對陳四六這位奸商岳父殊乏好感,但是客觀的說,陳四六也只是個追求利益的正當商人,況且他養了自己四年,朱允炆如此評價商人,未免對陳四六太不公平了。

    蕭凡決定扭轉這位太孫殿下的觀念,不誇張的說,這對天下的商人,甚至對大明的國運都有很大的影響。

    請朱允炆將隨駕的錦衣親軍揮退,蕭凡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用平靜的語氣,慢慢道:「太孫殿下,草民以為,殿下的想法,大謬!」

    朱允炆一楞,不解的道:「我的想法大謬?莫非你捨不得那位商戶家的小姐,不願退親?哈哈,男兒何患無妻,你做了官兒後,我幫你拉媒,命朝中大臣家中有待字閨閣的女兒嫁給你便是,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儘管告訴我……」

    蕭凡喜道:「多謝殿下,草民喜歡腿長胸大的……啊!不是,太孫殿下,草民要說的不是這個!」

    「你到底想說什麼?」

    「草民以為,殿下輕商之念,實乃大謬!」

    「哦?此話怎講?」

    蕭凡反問道:「殿下心中對商人是個什麼印象?」

    朱允炆撇嘴,不屑道:「商人,逐利忘義之輩,他們不事生產,不勞而獲,低進高出以取利,無家無國之念,滿身銅臭市儈,只知貪婪取利以肥己,世間百業之中,商人是最低賤的!」

    蕭凡暗自搖頭,古人受儒學影響,對商人誤解太深,朱允炆的想法大概便是所有古代人的典型代表吧。若要扭轉他們的想法,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於愚昧的古代人,蕭凡決定要耐心一些,講道理是他的強項。

    「殿下,您看啊,商人,說得通俗一些,便是買賣人,何謂買賣人?那就是買進賣出之人,從中收取差額為利,這種行為並沒有什麼不對,所謂行有行規,以最小的成本,追求最大的利益,便是商人的行規,他們逐利確實不假,若說忘義,此話何來?」

    朱允炆笑道:「我說商人逐利忘義可不是瞎說的,當年的大明首富沈萬三,你聽說過吧?他便是商人出身,我皇祖父率天兵與張士誠爭奪天下,遂四處募糧餉,我皇祖父敬他是富商名士,折節下交,沈萬三這人卻八面玲瓏,明裡給我皇祖父捐糧捐餉,暗裡又勾結張士誠,同樣也資助他的軍隊,兩頭討好,誰也不得罪,不是忘義之輩是什麼?」

    蕭凡歎氣道:「沈萬三其實也只是個有錢的平民百姓而已,無權無勢,兩頭資助大軍亦是無奈之舉,你們兩邊加起來有數十萬大軍,而他家裡除了銀子還有什麼?他能不害怕嗎?他敢不給錢嗎?你不能指望全天下的百姓都堅貞不屈,為你效死,事實上,百姓都是怕死的,誰的刀鋒利,他們便只能屈服於誰,這跟忘義有何關係?」

    朱允炆仍不在意,笑道:「此言差矣!孟子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既然怕死,那便是忘義了……」

    「孟子這話沒錯,但他把人性理想化了,或者說,這是他個人的理想,從上古至今千餘年,其間無數次朝代更迭,若按你的意思,哪個朝代的皇帝丟了江山,天下的子民都應該跟著殉國才是,可實際上呢?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除了舊朝死忠的大臣,很少有人真正做到了捨生取義,這個要求標準太高,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為何指望一個商人要做到呢?」

    「可是……商人不事生產,便能得獲巨利,這總不假吧?」

    「他們一沒偷二沒搶,賺錢憑的是本事,買賣講的是你情我願,這有什麼不對?」

    「這是不勞而獲!如國之蛀蟲,吸取百姓精血而肥己!」

    面對固執的朱允炆,蕭凡的耐心漸漸耗盡。

    靠著僅有的一點耐性,蕭凡努力平心靜氣的道:「這不是吸取百姓精血,商人以本求利,照樣要擔很大風險的,他們是以自身的風險來求回報……」

    朱允炆嗤笑道:「哈哈,他們能有什麼風險?天下萬物,他們低價買進,販運外地再高價賣出,分明是投機之輩……」

    蕭凡怒了。

    「啪!」熟悉的力劈華山,再一次狠狠拍在朱允炆腦門上。

    「倒霉孩子,好說歹說都不信,商人跟你有什麼仇?他們招你惹你了?你就這麼不待見他們?」

    朱允炆睜大了眼睛,下意識摀住被拍得通紅的腦門兒,怔怔的看著蕭凡大發脾氣。

    半晌,朱允炆黑亮的眼眶便慢慢蓄滿了晶瑩的淚花兒,兩眼漸漸泛紅,嘴角一癟,似要哭出聲來。

    蕭凡回過神,嚇得渾身一顫,急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惶然顫聲道:「殿下,草民失態……萬死,萬死啊!」

    朱允炆嘴唇顫動,神情無限委屈。

    「你又打我……」朱允炆淚眼控訴。

    「草民……草民這是愛之深,責之切……」蕭凡語氣沉痛。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幹嘛非得動手打人……」眼淚在朱允炆的眼眶中打了幾個轉轉,終於掉落下來,順著他的臉龐流到下巴。

    「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時亦難免作獅子吼,殿下遲遲不頓悟,草民心急,便傚法我佛,來個當頭棒喝……」

    「你打了我還有理了……」朱允炆淚如雨下,如泣如訴的控訴蕭凡的暴行。

    「草民……萬死,萬死啊!」蕭凡跪拜高呼。

    「…………」

    ********************************

    一柱香時間過去,朱允炆的情緒平靜了。

    「好吧,你仔細跟我說說,商人為何不是逐利忘義之輩。」

    蕭凡剛張嘴,朱允炆又開口。

    「哎,有話說話,不許打人啊……」朱允炆心有餘悸的再三強調。

    蕭凡讚道:「正所謂仁者無敵,殿下宅心仁厚,反對暴力,實是我大明未來之明君……」

    朱允炆臉上還掛著淚痕,聞言使勁吸了吸鼻子,沒好氣道:「你就別誇了,我是反對你在我身上使用暴力……」

    「…………」

    「殿下,你想想,咱們一不種地,二不養蠶,平日裡穿的衣,吃的糧,它們是從哪裡來的?」

    朱允炆道:「當然是農戶種養出來的。」

    「農戶種養出來,它們又是如何到我們手上的?」

    「用銀子買來的呀。」

    蕭凡笑道:「世上若無商人,敢問殿下,你拿著銀子到何處買來?難道殿下要親自跑到田地裡,向農戶買嗎?」

    朱允炆睜大了眼,卻說不出話了,眼神中漸漸有了深思之色。

    「殿下,商人逐利不假,可這世上缺不得商人,百姓衣食住行,無一不與商人息息相關,商人南來北往,販運貨物,交融萬民,於是我們才能身居南方而能吃到北方的小麥,身居北方亦能吃到南方的稻米,南北往來,互通有無,此皆商人之功也。」

    「再說商人不事生產,不勞而獲,殿下可知,商人販運一車貨物,必要將身家事先投入進去,這一車貨物從南運到北,路途遙遠,販運辛苦不說,還要承擔貨物賣不出去的風險,如果沒人買他的貨,那麼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白費,身家亦賠了進去,商人每做一筆生意,都是憑著他們的閱歷和經驗在冒險,一不偷二不搶,他們賺錢全靠自己行商累積起來的經驗和眼光,何來不勞而獲之說?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世人皆為名利奔忙,殿下為何獨薄商人耶?」

    朱允炆神情愈發凝重,眼中深思之色越來越濃。

    良久。

    「蕭凡,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蕭凡笑道:「我只是想為天下的商人說句公道話罷了,旁人看待商人如何低賤沒關係,殿下是大明未來的國君,所思所想皆關乎天下民生,草民不能眼看著殿下對商人存有偏頗之見,而失了仁愛之心,明君愛民如子,商人,亦是殿下的子民。」

    蕭凡一番話說完,朱允炆沉默良久,未發一語。

    「蕭凡,你的話,聽起來確實有幾分道理,我……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你說的話……」

    朱允炆起身便往外走。

    「來人,擺駕回京。」朱允炆滿面沉思之色。

    守在門外的錦衣親軍立馬將朱允炆迎上車駕。

    蕭凡滿臉微笑,商人的地位問題,看來已經引起這位太孫殿下的重視了,那麼商人的地位將來或許會有所提高,終明一代,商人的未來或許不再那麼低賤,這一切,皆因今日與太孫的一番談話,悄然改變了歷史。

    蝴蝶,我是美麗的蝴蝶……

    一天以後,一道名為「論商人之義利諫」的奏本,悄然出現在朱元璋的龍案上,奏本末尾署名者,乃當朝皇太孫,朱允炆。

    滿朝嘩然。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8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21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拜師學藝

    大明皇宮,武英殿東暖閣。

    閣內擺著銅盆,銅盆裡燒著通紅的貢炭,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朱元璋穿著明黃龍袍,面無表情的掃視一眼下首站著的幾位朝中大臣,銳利的目光令所有人身軀微微顫慄不已。

    沉默了很久,朱元璋開口道:「皇太孫的奏本,你們都看過了吧?」

    群臣躬身齊聲道:「看過了。」

    「『商人之義利』,呵呵,他怎麼想到這個上面去的……」朱元璋的目光再次回到龍案上一份淡青色的奏本,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喜是怒。

    群臣訥訥不敢言聲,天威難測,面對這樣一位開天闢地的帝王,群臣很難摸清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朱元璋將頭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眼,淡淡的道:「奏本既然都看過了,你們說說看法吧。」

    群臣再次低下頭,無人出聲,整個暖閣靜悄悄的,只聽見銅盆內燃燒的貢炭不時發出噼啪的輕微爆裂聲。

    良久,朱元璋仍闔著眼,但語氣卻分明有了些不耐煩。

    「怎麼了?爾等皆朝中重臣,連一篇文章都評價不了麼?」

    群臣身軀頓時一齊顫抖了一下,同時跪拜道:「臣等無能。」

    能位列暖閣,被朱元璋稱之為「朝中重臣」的人,皆是道德文章出眾之輩,當然不可能連一篇文章都評不了。

    可是這篇文章卻很要命,它的作者是當今天子的親孫子,下一任的皇位繼承人,它的內容更要命,通篇只表達了一個意思,那就是為商人正名!

    商戶為賤戶,這是大明立國之初,朱元璋親自定下的國策,如今天子仍健在,他的親孫子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這是公然推翻了洪武皇帝以前立下的國策,說得好聽是諫言,說得不好聽,這是在跟天子唱反調啊。

    祖孫倆觀念的分歧,旁人怎好說什麼?得罪誰偏向誰都不討好,洪武皇帝的屠刀,殺過的大臣還少嗎?胡惟庸藍玉兩案,整個京師朝堂的大臣們幾乎都被天子陛下屠戮殆盡,誰敢輕捋陛下龍鬚?除了裝啞巴,大臣們還能怎麼辦?

    大臣們戰戰兢兢,一心只求朱元璋能放過他們,讓他們把這事跳過去,可朱元璋偏偏不想放過他們。

    等了許久,不見有人說話,朱元璋枯槁的手指輕敲了幾下龍案,淡然道:「黃子澄,你是春坊講師,又是伴讀東宮,教授太孫課業,太孫是你的學生,你先來評一評太孫的這份奏本吧。」

    黃子澄四十多歲,是個乾瘦矮小的中年人,他雙目有神,面孔瘦削,頜下幾縷青須,襯映得整個人精神矍鑠,十分幹練。

    聽到朱元璋點名,黃子澄渾身也顫了一下,但他不敢有絲毫遲疑,上前一步,想了一下,道:「陛下,太孫這份奏本,文采是上上之選,駢句嚴謹,對仗工整,實是不可多得之佳作……但是,奏本中所言之觀點,陛下,請恕臣不敢苟同。」

    朱元璋仍闔著眼,似是疲累了一般,靠在椅背上,但他臉上若有若無卻露出了幾分笑意。

    「黃愛卿,說詳細點,你為何不敢苟同?」

    「陛下,聖人云: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聖人千年前便將君子與小人的區別劃分出來了,商人者,無論再怎樣粉飾其行,仍脫不了他們逐利的本色,既是逐利之輩,那便是小人,義從何來?臣以為,太孫殿下所言實乃大謬。陛下立國之初便以商者為賤業,是因為商者逐利忘義,不勞而獲,只知以低買高賣的投機之法為生,為世人所不恥,所以,太孫殿下所言,請為商人從賤籍中提拔出來,此舉乃違背陛下立國之初便定下的祖制,臣萬萬不敢苟同!」

    黃子澄一番話說得中規中矩,不卑不亢,引聖人之言,反駁了朱允炆的觀點,群臣聽後紛紛點頭,這群大臣是從小讀聖賢書長大的,對黃子澄的反駁言論自是萬分贊同。

    朱元璋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線,細長的縫隙中,一道銳利如刀鋒般的目光緩緩掃過群臣,隨即他的眼睛又閉上,慢慢吞吞的道:「黃愛卿不愧是春坊講讀官,學識文采不俗,呵呵,你們還有何看法?」

    群臣低頭齊聲道:「臣等附議黃大人之言。」

    朱元璋神色不變,枯槁的手指輕輕敲著龍案,一下又一下,彷彿敲在眾人的心上,群臣聽著那節奏緩慢的敲擊聲,臉色齊變,額頭上紛紛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沉默了許久,朱元璋開口道:「你們都附議?沒人反對黃大人的話麼?」

    群臣再次齊聲道:「臣等附議黃大人之言。」

    朱元璋微歎了口氣,道:「朕知道了,爾等都退下吧,太孫所奏之事,緩議。」

    群臣紛紛面露喜色,「緩議」是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實際的意思是擱置,甚至永久不議。

    看著大臣們動作一致的緩緩退出武英殿暖閣,朱元璋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

    帝王看待事情的角度與大臣不同,大臣們只看到事情的本身,而帝王看到的,卻是與事情有關的整個大局。

    朱允炆能提出與他完全不同的想法,朱元璋並不生氣,對外他是殘暴嗜殺的皇帝,可他對內卻是一個慈愛溫和的祖父,他的殘暴嗜殺,完全是為了朱家子孫。

    朱允炆能有自己的想法,朱元璋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這個孫兒是他親自指定的繼承人,將來要從他手中接過這皇位和江山,代替他統治萬千子民,一個皇帝若沒有自己的主見,如何駕馭臣民?從朱允炆的這份奏本中,朱元璋清楚的感覺到,孫兒長大了,懂得分辨是非了。這個認知讓他很是欣喜。

    朱元璋感到不滿的,是今日暖閣內群臣眾口一詞的聲音。

    不論他們的觀點誰對誰錯,對帝王來說,臣子的眾口一詞,是個很不好的現象,這是臣權駕凌君權的先兆!這種現象十幾年前也曾經在朝堂上出現過,那時朝堂上一手遮天,得意狂妄的人,便是宰相胡惟庸!

    今日這些臣子滿口聖人云的迂腐之調,異口同聲的反對朱允炆的觀點,將來呢?將來他朱元璋死後,若是朱允炆又提出一個令群臣不敢苟同的想法,他們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異口同聲的反對,然後君主的法令便執行不下去,如此一來,君權何在?朱允炆如何坐穩江山?他朱家子孫的皇帝權力豈不是會被座下那些迂腐的大臣們給完全架空了?

    朱元璋眼皮猛跳了幾下,一股凶戾之氣在胸腔中盤旋蔓延,他又有了一種殺人的衝動。他想把這些迂腐固執的大臣們全殺光,再換上一批聽話的臣子,天下盡在他朱元璋手中,他不介意多殺幾個讀書人,更不擔心沒人當官。

    隨即朱元璋又冷靜下來,他老了,殺了一輩子的人,殺膩了,殺得心慌了,他不想再殺人了。

    目光再次落到龍案的奏本上,朱元璋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

    「來人,宣袁忠覲見。」

    未多時,一身飛魚服的錦衣校尉袁忠虔誠的跪在朱元璋的腳下。

    朱元璋閉著眼,緩緩道:「太孫今日向朕奏言,所奏乃商戶之事,你終日伴駕太孫,可知他為何忽然提起這事麼?」

    一個自小在皇宮長大的皇室貴冑,忽然為民間社會地位最低層的商人正名,這是個很不正常的現象,朱元璋必須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袁忠匍匐於地,恭聲道:「回陛下,太孫殿下昨日又去了江浦縣醉仙樓……」

    朱元璋的眼睛立馬睜開,沉聲道:「江浦縣?又是那個名叫蕭凡的酒樓掌櫃麼?」

    「是。」

    朱元璋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中似醞釀無限殺機:「如此說來,太孫所奏之商人事,不是他的想法,而是那蕭凡指使的?」

    聽著朱元璋陰森的語氣,袁忠額頭上的冷汗流下,他腦子飛快轉動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不太完整的實話。

    「回陛下,太孫殿下與蕭凡交談大約一個時辰,太孫殿下回京師時,一路若有所思,當晚便寫下了這份奏本。」

    朱元璋冷煞的面容終於漸漸平緩下來,臉上也悄然浮現了一抹欣慰笑容。

    「為君者,需時刻瞭解民間疾苦,太孫能有自己的想法,又能為民向朕請命,此舉大善,呵呵。」

    袁忠仍跪拜於地,一動不動,聽得朱元璋如此說,袁忠心裡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

    長久跟隨太孫殿下出入醉仙樓,袁忠與那位酒樓蕭掌櫃自是熟了,雖未深入結識,他卻對溫文爾雅,不卑不亢的蕭凡有了一些好感,這樣的人不該死在他的一句話裡。

    朱元璋的手指又輕輕敲了幾下龍案,目光一片深思之色,口中喃喃念道:「蕭凡……又是這個蕭凡……」

    隨即朱元璋沉聲道:「袁忠,你去辦一件事情。」

    「請陛下吩咐。」

    「派人去查這個蕭凡的家世,往上查三代,再查這個蕭凡的為人稟性,若他家世不清白,為人又有虧德行操守……」朱元璋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隨即雙目猛然睜開,目光一片肅殺之氣:「……你便將其殺之!此事不必讓太孫知道。」

    袁忠渾身輕顫了一下,然後堅定的道:「是。」

    「朕本起於布衣,並不反對太孫交民間的平民朋友,但朕不能容許一個家世不清白,心懷鬼胎之人跟太孫交朋友!」

    「陛下聖明!」

    袁忠遲疑了一下,又道:「陛下,若查出蕭凡家世清白,為人亦沒問題,又如何?」

    朱元璋想了一下,微微露出笑意:「那就再問問他識不識字,然後把他帶進宮來,朕要召見他。」

    「遵旨。」

    袁忠緩緩退出了暖閣。

    朱元璋伸手拾起龍案上朱允炆的奏本,翻開又細細看了一遍,半晌,他抬起頭,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朝堂,還需有個不同的聲音,允炆身邊,也要有個年輕的肱骨之臣輔佐才是……」

    …………

    …………

    當晚,京師皇宮的外朝熙和門在夜色中緩緩開了一線,數騎便裝打扮的錦衣親軍悄然出宮,奔向京師城外的江浦縣,緹騎四出,分明暗兩路,開始了分頭調查蕭凡其人。

    ********************************

    身在江浦的蕭掌櫃,渾然不知一個小小的商人地位貴賤的討論事件,已被皇太孫寫成了奏本,遞到了朱元璋的龍案上,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然上達天聽。

    他仍然悠然自得的當著他的酒樓掌櫃。

    ——如果那位身負絕世武功的太虛道長不糾纏他,那就更悠然自得了。

    相比之下,太虛老道很不悠然,不知為何,他似乎很執著於教蕭凡練武,蕭凡不拜師,他就很痛苦,這些天他吃飯都吃不香了,他擺出一副「思想者」的造型,很有幾分「老年太虛之煩惱」的味道。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拜我為師呢?貧道的功夫你也親眼看見了,不是吹的,當今武林,鮮有能與貧道敵者……」

    蕭凡歎氣:「道長,為什麼你一定要教我學功夫?我骨子裡其實是個讀書人,奉行的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太虛很不客氣的揭穿了蕭凡的本質:「呸!你還動口不動手呢,你搶手下夥計的碎銀子,這麼缺德的事兒都幹得出來,蒙誰呢你?」

    蕭凡面有赧色:「……正人君子偶爾也會犯點錯誤的。」

    太虛繼續揭穿他:「你還指使貧道敲黃衙內的悶棍。」

    「適度的打擊,有利於年輕人的成長……」

    「你脅迫貧道去金玉樓鬧事,砸黃知縣的場子。」

    蕭凡俊臉有些發黑了:「道長知道我這麼多不光彩的過去,按正常的做法,我應該把你殺人滅口才是……」

    太虛嗤笑道:「得了吧,你又打不過我……」

    蕭凡頓時洩氣了,抬眼瞟了太虛一眼,無力道:「道長,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何一定要我跟你學功夫?難不成你看出我骨骼精奇,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呸!你骨骼精奇個屁!就你這小身板兒,大風一吹就倒,還奇才呢,簡直是塊乾瘦的廢材!」

    蕭凡哀求道:「那就請道長放過我吧,別再糾纏我了,廢材又不是臭狗屎,你想踩就踩啊,我真不是練武的材料……」

    太虛哼了一聲,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目光中有種莫測的神采隱隱流轉。

    「貧道之所以要你跟我練武,實乃順天而為。」

    「道長什麼意思?」

    太虛歎了口氣道:「貧道以前就跟你說過,你的面相乃是極富極貴之相,命中注定位封王侯……」

    蕭凡眼睛直了:「啥猴兒?我只聽過猿猴,金絲猴,王侯是個什麼品種……」

    太虛氣道:「你正經點兒行不行?貧道跟你說實話吧,你雖有王侯之命,但命中注定有征戰殺伐,若無功夫傍身,別說王侯了,連你小命都保不了……」

    蕭凡臉上露出鄙視的神情,這老神棍,又在忽悠人了,他肯定算不出來,我是受過現代教育的無神論者……

    「我學功夫跟順天而為有何關係?難道神仙給你托夢,要你教我武功?」

    太虛滿面高深莫測的表情,緩緩道:「貧道近年來發現,天象竟隱隱形成殺破狼命格,此象應於北方。紫薇斗數中,七殺,貪狼,破軍在命宮的三方四正會照,便成殺破狼命格,此三星一旦聚合,主天下動盪,江山易主……」

    蕭凡一臉懵懂:「…………」

    「洪武二十九年十月,貧道夜觀天象,發現南方異星閃耀於京師左近,此星非同尋常,來歷蹊蹺,易經,斗數中從無記載,卻又衝撞了殺破狼之命格,使三星無從聚合。貧道好奇之下,遂急忙趕來京師,終於發現此星應在這江浦縣內,於是貧道便留了下來……」

    蕭凡打呵欠:「…………」

    太虛洩氣道:「以你的智慧,貧道很難跟你解釋清楚,算了,咱們說點你能聽懂的吧。」

    蕭凡如釋重負:「多謝道長體諒,其實……我也不像道長說的那般一無是處,道長的話我多少還是懂一點的。」

    「你懂什麼了?」

    「我至少看出來,道長的眼睛比天文望遠鏡還犀利,哦,不懂什麼叫天文望遠鏡是吧?你不用知道,那玩意比你差遠了,你左一個天象,右一個異星,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都被你看見了,肯定是多年在大街上看美女練出來的眼力,絕對的專業水準……」

    太虛:「…………」

    太虛狠狠的一揮手,滿臉決然道:「總而言之,你必須要跟我學武功!不學你便是逆天而行,要遭天譴的!」

    蕭凡嚇了一跳:「這麼嚴重?要交學費嗎?我可沒錢給你……」

    太虛臉黑如煤,從齒縫迸出倆字:「……不用!」

    蕭凡放心了,他就怕老騙子又打他錢袋的主意。

    「既然不交學費,我就勉強跟道長學幾招吧……」

    太虛一臉狂喜之色:「你終於答應了?天可憐見,貧道這番苦心終於感動蒼天……」

    「道長,答應你的是我,不是蒼天……」

    太虛冷靜下來,一臉期待的問道:「說吧,你打算學哪種武功?貧道會很多種絕世武學,任學一種便能馳騁天下,所向披靡……」

    蕭凡滿臉鄙視,吹,你又吹,都混得快要飯了,還所向披靡……

    太虛仍興致勃勃的自吹自擂:「貧道自小跟隨師兄習武,除了梯雲縱的輕功外,貧道還會太極拳,雲掌,綿掌……」

    蕭凡打斷道:「這些掌啊拳的,若要學至小成,需要多久?」

    「呃……少則兩三年,多則十年,主要靠的是內家一口真氣……」

    蕭凡興趣缺缺的搖頭:「太久了,我可沒那耐心,到時候學個半吊子功夫,連蒼蠅都打不死,那也太丟臉了,有快一點的嗎?」

    「快一點的有十二式陰陽手……」

    「名字太難聽了,有名字好聽點的功夫嗎?」

    「……龍虎絕戶手怎樣?」

    「這個……貌似是東方不敗練的武功吧……」

    「本派還有無上內功心法『純陽無極功』……」

    「這名字怎麼有點邪乎?不會要先自宮吧?」

    「柔雲劍法?」

    「兩儀劍法?」

    「神門十三劍?」

    「…………」

    蕭凡跟在菜市場買大白菜似的,挑挑揀揀半天,仍沒選好到底學哪門武功,太虛的臉已經越來越黑了。

    見蕭凡仍舊不停搖頭,太虛氣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信本門武功的威力,臭小子,你出來,貧道給你展示一番!」

    蕭凡被嚇住了:「你幹嘛?不就是多選了幾下嗎,你不至於揍我一頓吧?」

    「少廢話,出來!」

    說著太虛不由分說,拉了蕭凡跑到醉仙樓門外,太虛冷目如電,飛快的在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掃視了一番,然後指著一名路過的婀娜女子,道:「臭小子,看見那位姑娘了嗎?」

    蕭凡凝目看了一眼,點頭讚賞道:「道長眼光不錯,此女很是綽約……」

    太虛哼了一聲,冷冷道:「臭小子,你看好了!」

    太虛凝神提氣,右手並指,然後猛然睜眼,伸手向那女子背後遙遙一指,舌綻春雷般低聲暴喝道:「開!」

    隨即令人驚呆的一幕發生了,那名隔著兩丈遠的女子忽然感到異樣,「呀!」的一聲驚呼,滿面羞紅的捂著酥胸,當街蹲在了地上,半天不敢起身,臉上的紅潮如同被霞光熏染了一般。

    「什麼意思?」蕭凡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那名女子,又看了看太虛:「你這老不正經的,莫非一指頭把人家大姨媽給戳來了?」

    太虛略有些得意的笑道:「很簡單,貧道只是隔空將那女子裡面穿的肚兜兒帶子給解開了……」

    蕭凡眼睛頓時如同黑夜中的燈籠一般閃閃發亮。

    「這……這這是……」蕭凡激動得連說話都結巴了。

    太虛傲然道:「這是貧道自創的一個小招兒,練它只需稍懂運氣法門,再加一點點障眼法兒,數日便可學成,此招能解自身危厄,無論繩索,衣帶,布條,皆可瞬間解開,將來你若陷入囹圄,憑此法可輕鬆脫困……」

    「這……這招叫什麼名字?」

    太虛得意捋鬚道:「此招名為『仙人如意指』。」

    蕭凡瞪著兩眼,嘴裡喃喃自語:「現乳一指……果然實至名歸,好名堂!」

    一想到將來學成之後,大街上女人的肚兜兒滿天飛的壯觀景象,蕭凡忍不住心旌動盪,騷意綿綿。

    「道長,我要學它!」蕭凡非常嚴肅的提出了要求。

    太虛面色一喜:「真的嗎?你確定學它?」

    蕭凡狠狠的捏緊了拳頭,激動的道:「確定學它!現乳一指,就它了!我不吃飯不睡覺也要學!」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拜師吧!」

    「師父在上,受徒兒三拜!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49 AM

第六十二章 淨身出戶

    蕭凡就這樣成了太虛老道的徒弟,加入了武當派,蕭凡對加入這個武俠小說裡常見的名門正派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既然太虛號稱他的師兄是張三豐,那麼師門是武當派也就很正常了。

    太虛坦然接受了蕭凡的三跪九拜,然後蕭凡捧上了一隻又油又肥的大蹄膀,聊充束脩之禮,太虛啃得滿嘴流油之餘,對蕭凡的禮物表示了高度的讚賞,他認為像蕭凡這樣識情知趣的徒弟,將來必是可造之材。

    蕭凡的想法卻跟太虛有點出入,一隻蹄膀就能搞定的師父,肯定不是可造之材,估計本事很是稀鬆……

    不過既然拜都拜了,就跟他先混一陣吧,蕭凡心裡卻沒怎麼把這師徒關係太當回事,權當是二人之間開了個類似於過家家般玩笑。

    於是蕭凡便開始正式步入了武學殿堂……

    當然,這話有點誇張了,事實上,蕭凡之所學,跟武學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太虛早說過了,此仙人如意指,只能解繩解帶,不能傷人,它只是習武的初級階段,一個小小的隔空運氣竅門而已。

    幸好蕭凡也不失望,他只打算練到初級階段便收手,將來憑這一手銷魂的現乳一指行走江湖,解世間萬千女子的肚兜兒,晚年退出江湖之前,爭取解上一萬隻肚兜兒,方不枉今生穿越一場。

    這就是蕭凡的目標,樸素,而且務實。

    悲劇的是太虛老道,當他目瞪口呆聽完蕭凡的志向之後,半晌不發一語,然後蹲在街邊,二話不說便抽起自己的耳刮子,抽得那叫一個狠,一邊抽一邊淚流滿面。

    「原以為收了個王侯做徒弟可以光耀師門,揚我道教,不曾想收了一個淫賊,貧道當自絕於師門列祖列宗啊——」

    蕭凡安慰他:「師父節哀,您要真覺得難受,徒兒便與您聯手行走江湖,咱們師徒搭配,您對付少俠,我對付俠女,咱倆在江湖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以揚我師門之威……」

    「得了吧,你還腥風血雨呢,你掀起的是漫天女人肚兜兒……」

    「那也全托本門武功犀利之功……」

    太虛一窒,接著繼續嚎啕大哭。

    **************************************

    這幾日蕭凡的感覺有些怪異,他也說不上為什麼,總覺得有很多雙眼睛若有若無的盯著自己,有時候莫名其妙感到頭皮發麻,感覺自己被人剝光了似的,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自在。

    也許是最近跟太虛老道練那所謂的武當內功「純陽無極功」所致吧,跟著老神棍練功,自己也變得神神叨叨了,蕭凡決定學會了現乳一指後就趕緊收手,學武功這種事,點到即止便好,練多了也不見得有多大出息,師父太虛會的武功多吧?老了老了混得快成叫花子了,前途黯淡得一塌糊塗,自己可不能學他。

    今日蕭凡穿著一身淡青色的長衫,手裡提著幾張肉餅夾雞腿,在江浦縣城內轉悠了兩個圈,施施然出了南城,離南城門不遠有一座早已荒蕪廢棄了的山神廟。

    「你就住這裡?」蕭凡進了山神廟,上下打量了一圈兒,皺著眉問道。

    他問的是小乞女。

    這幾日小乞女與他愈發熟了,畢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蕭凡對她好,她便放下了戒意,今日蕭凡給她買了一身厚實的小裌襖,還有一整套暖乎乎的褲子,鞋子,小乞女穿在身上高興極了,蕭凡便趁勢提出要看看她晚上住的地方。

    這個要求不論怎麼聽都有股子趁火打劫,不懷好意的味道,性質類似於帶小妹妹看金魚。

    幸好她只是個任嘛事都不懂的小女孩,而蕭凡,他是正人君子。

    他對小乞女很不放心,既然有緣與她相識,而且等於是將她從飢餓瀕死的邊緣救了回來,那麼好人要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她的一切,蕭凡都覺得有義務幫她承擔起來。

    清洗了骯髒的小臉和滿是枯草泥塊的頭髮,換上蕭凡給她買的新衣之後,小乞女整個人都變了,變得精緻脫俗,俏然生姿,小小的臉蛋兒雖然還帶著幾分長期營養不良而造成的蠟黃乾瘦,但總算有了些血色,明顯比初見她時顯得精神多了,長長的睫毛下,兩隻靈動鮮活的大眼睛烏溜溜的轉動,筆挺的小鼻子下,略微有些薄的紅唇不時緊緊抿起,從外貌輪廓上可以看得出,幾年之後,她必然出落成一個絕色艷麗的美人。

    只是她淡漠的神情依舊沒有改變,眼波流轉間,依然泛出令人望而生怯的冷光,彷彿一頭隨時可能會發動攻擊的野獸,那是一種漠視一切生命的眼神,包括她自己的。

    也只有在面對蕭凡時,她才略微表現出同齡小女孩嬌俏可愛的神色,平板如同死人的小臉上,才有了些許生氣。

    蕭凡心間微微抽疼,小乞女不愛說話,蕭凡也無從知道她的來歷,更不知道她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流浪了多少年,受了多少罪。

    這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孩……

    蕭凡越來越感覺到,照顧她已成了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既然有緣相識,那麼他有責任照顧這個女孩長大,讓她衣食無憂,讓她健康成長,更重要的是,讓她那種不屬於她年齡的冷漠表情漸漸淡去,他要讓她快樂起來。

    這是他自穿越以來,甘願背負的第一份責任,這份責任來得莫名其妙,但值得。

    抬頭四顧這座山神廟,這是小乞女暫住的地方,它很破爛,不知荒蕪廢棄了多少年,四處結著蛛網,殘垣斷壁的四周落滿了灰塵,寒風吹進,整個廟裡充滿了一股冷森的寒意,它的房頂是破的,牆壁是破的,總而言之,它絕對不是個適合人住的地方。

    蕭凡皺起了眉:「你晚上睡哪?」

    小乞女揚起小臉,指了指廟裡正中供奉山神的供桌,桌上稀稀疏疏鋪著幾根乾枯的稻草。

    蕭凡眉頭越皺越深,很難想像小乞女瑟縮在這破廟的供桌上度過了好些個寒冷的夜晚。

    「不行,你不能再住這裡了。這不是人睡的地方。」蕭凡下了結論,斬釘截鐵。

    小乞女抬頭,小臉佈滿疑惑,很是可愛。

    蕭凡朝她笑:「跟我一起住好嗎?我很乾淨的,每天堅持洗腳,而且隔三五天還洗個澡,我身上不臭。」

    小乞女也笑了一下,笑容如曇花一現,隨即又很快斂住,然後她搖了搖頭。

    蕭凡奇道:「為什麼?你不願意嗎?」

    小乞女低頭,囁嚅著嘴唇,半晌才斷斷續續道:「……你,添了麻煩。」

    蕭凡心中一酸,如此困境還為他著想,她像個落難的聖潔天使。

    蕭凡笑道:「我不怕麻煩,我也不覺得你是麻煩。就這麼決定了,你不許再拒絕,要知道,拒絕帥哥是很不禮貌的。」

    小乞女像個大人般皺眉思考了一下,然後便綻出了笑容,這次的笑容維持了很久,最後她使勁點了點頭。

    在這個寒冷的冬日下午,蕭凡與小乞女的命運因為這個決定而走到了一起,一生起落,不離不棄,無怨無悔。

    沒什麼東西好收拾,小乞女本來便是孑然一身。

    蕭凡與她離開了那座荒蕪的山神廟,帶著她往陳府走去。

    蕭凡決定讓她暫時住在陳府。沒辦法,他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籬下,好在陳府不小,給她安排一間能夠遮風避雨的屋子卻非難事。

    路上,蕭凡很自然的牽起了小乞女的手,小乞女很意外,下意識把手往後縮了一下,隨即又頓住,最後任由他牽著,小小的臉上忽然露出羞澀而開心的甜笑,笑容如同往常一般,一閃而逝,很快便恢復了淡漠。

    ************************************

    天色灰濛濛的,隱隱有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蕭凡和小乞女牽著手,像一對感情親密的兄妹,更像一對相濡以沫,互相攙扶多年的伴侶,二人臉上洋溢著一種名叫快樂的微笑。

    陳府仍如往常般,下人們在府裡來回穿梭忙碌,熱鬧但又透著冷清,像個上班的地方,找不出一絲屬於家的溫情。

    至少蕭凡從未將陳府當作家,在這裡他找不到家的歸屬感,陳府對他來說,充其量是個睡覺的地方。

    下人們神態恭謹的向蕭凡躬身問好,人人都知道,陳家出了個了不起的姑爺,他有本事,而且並不張揚,沒有小人得志那般狂妄,他仍如從前一般,低調而踏實的過著屬於自己的日子。

    穿過前院的花園,再繞過院側雅致層疊的迴廊,蕭凡和小乞女很快邊來到了前堂。

    一路上下人們對蕭凡投以好奇驚訝的目光,這些目光更多的投注在蕭凡和小乞女牽得緊緊的手上。

    姑爺回府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姑爺今日竟帶回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而且他們的神態還如此親密,這個小女孩是姑爺什麼人?

    這個疑惑下人們當然沒資格問,有資格問的只有陳家的主人,陳四六。

    陳四六最近很煩,他煩很多事。家業大了,身為家主,不可避免的要操心很多事。

    不過他最煩的還是蕭凡和自己女兒的親事。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陳四六從蕭凡的態度中敏銳的察覺到,蕭凡不想與陳家結這門親事。

    上門女婿對岳家這種態度,換了以前,陳四六會大大鬆一口氣,然後毫不客氣的將蕭凡逐出陳家,再向他投去非常鄙夷的目光,如果肺活量足夠的話,最好遠遠的朝他吐一口濃稠的口水,藉以表達自己的不屑和憤怒,最後心安理得的為女兒再覓一位良婿……

    很可惜,如此大快人心的想法,現在也只能在他的腦海裡YY一下而已,面對蕭凡時,他甚至不得不擺出一副阿諛的笑臉。

    如今的蕭凡,已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商人說趕便能趕出去的了。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無比殘酷的事實,短短兩個多月,蕭凡不顯山不露水,卻憑他自己的本事,縱橫江浦上下。他暗中佈置,操控大局,一手導演了縣丞奪知縣之權的好戲,與新任曹縣丞結成八拜之交,這倒罷了,偏偏鬼使神差的讓他結識了當朝皇太孫殿下,聽說他與太孫殿下的交情亦非同尋常……

    陳四六有時候真想把自己肥大的腦袋使勁往牆上撞兩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為什麼,為什麼兩個多月前還是個任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窩囊贅婿,如今已成了江浦縣炙手可熱的大牌人物?這世道到底怎麼了?是老天爺吃錯了藥,還是他蕭凡吃錯了藥?

    陳四六感到很慚愧,商人向來以銳利的眼光和閱歷來賺取利益,卻不曾想竟對自己的女婿看走了眼,明明是騰雲萬里的蛟龍,自己卻將他當成了井底的蛤蟆,女兒終究無福啊!

    陳四六沉沉歎息。

    看見蕭凡和小乞女手牽著手走進前堂時,陳四六的反應與外面的下人們一般無二。

    「這……這是什麼人?」陳四六瞪大了眼睛盯著小乞女。

    小乞女不習慣的扭過臉,悄然退後兩步,躲到了蕭凡身後,但她的手一直不曾與他分開。

    蕭凡彬彬有禮的笑道:「岳父大人,這個小姑娘很可憐,孤苦伶仃的獨自在外乞討,您知道的,小婿是個善良上進而且熱情正直的年輕人,所以……」

    陳四六眼睛直了,傻傻的道:「……所以?」

    「所以小婿就把她帶回來了,既是一家人,同進一家門,岳父大人宅心仁厚,陳府又空房甚多,不知可否為她安排一間小小的屋子,遮風避雨便足夠……」

    陳四六看著二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怎麼看怎麼刺眼。——你蕭凡拿我陳家當什麼了?收容乞丐的和尚廟嗎?還是廣結善緣的慈善堂?

    想是這樣想,但這種想法陳四六是死活不敢說出來的。

    「哈哈,既是賢婿大發善心,當然沒問題,我這就叫下人去安排。」陳四六違心的大笑。

    蕭凡感動極了,表情誠摯的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才發現,原來您是個好人……」

    陳四六的笑聲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嘎然而止,肥腫的老臉漲得通紅,習慣性的摀住了胸口……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前堂後的山水屏風倩影一閃,陳鶯兒那張滿是哀怨的俏臉出現在蕭凡眼前。

    名義上的未婚夫竟帶著一個美麗的小姑娘進了陳家的門,這麼大的事她怎會不知道?她又怎能不親自來看看?

    美眸癡癡的停留在蕭凡俊臉上許久,她的目光幽怨中帶著恨意,又如春雨般纏綿。

    就是這張俊臉,讓她終夜哭濕了香枕,讓她怨恨得咬碎了銀牙,更讓她在夢中幾番掙扎叫喊哀求,卻始終抓不住他那顆漸行漸遠的心。在這個以夫為天的時代,留不住丈夫的女人,是恥辱的女人。

    父母之言定下的親事都靠不住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相信的?陳鶯兒恨他的同時,也恨透了自己。同住一片屋簷下四年,為何自己沒有早日發現他的珍貴?為何要等到現在他光芒四射之時,才猛然察覺這塊瑰寶的耀眼之處?為何自己的父親這些年對他那般勢利?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哀怨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到他和小女孩緊緊牽著的手上,陳鶯兒哀怨的眼神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嫉妒。

    他應該牽著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這個乾瘦幼小的小姑娘!對一個女人來說,男人當著自己的面牽著另一個姑娘,——哪怕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那也是對她最嚴重的挑釁!畢竟,她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啊!

    前堂內,四人分成四個角,相對而立,誰也沒說話,但陳鶯兒胸腔中的一股怨氣沖天而起,將整個前堂充斥得滿是陰冷之意。

    前堂外,好奇而圍觀過來的陳府下人們越來越多,眾人圍得遠遠的,但都或羨或嫉的看著蕭凡。陳四六一臉無奈之色,看看蕭凡,又看看女兒,然後急得跺腳,又重重歎氣。

    小乞女彷彿什麼也沒察覺到似的,猶自牽著蕭凡的手,好奇的四下張望。蕭凡卻彷彿沒看到陳鶯兒,只是扭過頭,對小乞女暖暖的笑,笑容滿是安慰。

    沉默,像一柄殺人的鈍刀,反覆切割著怨尤的心,不但難受,而且難捱。

    良久,陳鶯兒開口,語氣如同寒天裡的冰珠,又如身處地獄般陰森,令人顫慄。久積的矛盾,像一顆微小的火星濺到了火藥桶上,終於爆發了。

    「蕭凡!你……好!你縱是拒婚,又何必用如此手段來羞辱我?你把我陳鶯兒當成了什麼?你把我陳家當成了什麼?」陳鶯兒盯著蕭凡,嬌軀微微顫抖。

    蕭凡愕然道:「陳姑娘何出此言?我怎麼羞辱你了?」

    用力的指著小乞女,陳鶯兒晶瑩的淚珠兒緩緩滴落,但目光中的怨憤之色愈盛。

    「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公然帶著這個女子進我陳家的門,這不是羞辱是什麼?蕭凡,你縱不願與陳家結親,也不必如此過分的抽陳家的耳光吧?好好歹歹,陳家對你也有幾年養育之恩,你便是如此報答陳家的恩情麼?」

    蕭凡聞言一楞,然後苦笑道:「陳姑娘,你誤會了,陳家待我不薄,我怎麼可能羞辱你們?實在是因為……」

    話未說完,陳鶯兒便粗暴的打斷了,她滿面淚痕的尖聲怒吼:「蕭凡,我今日算是看清你了,你是忘恩負義的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你是恩將仇報的惡人,棲上高枝便不顧往日情分!蕭凡!蕭凡!你這負心絕情的混蛋,終有一日你會有報應的!」

    蕭凡仍舊耐心的解釋:「陳姑娘,你能不能冷靜一下,聽我解釋?」

    陳鶯兒狀若瘋狂,歇斯底里尖聲道:「你不必解釋!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蕭凡,嫌我年老貌醜你盡可直說,犯不著領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娃來炫耀!十載春啼變鶯舌,三嫌老醜換蛾眉,你蕭凡今日已辱我陳鶯兒,何不傚法白樂天,拿我去換新嫩蛾眉?如此亦可成全你蕭公子風流美名,千古流芳!」

    陳鶯兒情緒越來越激動,話也越說越難聽,蕭凡終於失去了耐性,他俊臉陰沉,語氣冰冷道:「陳姑娘,你過分了!」

    陳四六見狀心知不妙,急忙站出來打圓場:「賢婿莫動氣,事情可以解釋的,這樣吧,賢婿啊,你若不嫌我陳家粗鄙,不如今日便定個黃道吉日,與鶯兒成親,如此既消了鶯兒的誤會,也了了我與你父多年前約定的心願,更平添了一樁喜事,如何?你們這樁親事定了十幾年,按說也早該完婚了……」

    轉頭看了一眼怯怯又帶著幾分戒意的小乞女,陳四六小心翼翼的瞟了瞟女兒的臉色,又道:「賢婿啊,世間的可憐人太多,我們無法一一顧及,這樣吧,你跟鶯兒成親,我給這個小姑娘十兩銀子,請她自謀生路,十兩銀子可是不少,足夠對得起你這番善心了,今日之事,就此過去,如何?」

    嚶嚶悲泣的陳鶯兒哭聲一頓,立馬斂聲屏氣,她想親耳聽到蕭凡的答案。

    小乞女聞言眼神一黯,她知道,她還是給蕭凡帶來了麻煩,小手微微一掙,便欲掙開蕭凡的手,她眸中泛起淡淡的淚光,但卻緊緊抿著嘴唇,堅強的不讓眼淚掉下。

    誰知她怎麼掙也掙不開蕭凡的手,於是抬頭望向他,蕭凡正一臉溫和的朝她笑,笑容比陽光更溫暖,比磐石更堅定。

    小乞女怔了怔,也回他一個微笑,她現在已知道,蕭凡不會拋下她,這就夠了。

    抬起頭,蕭凡坦然迎向陳四六和陳鶯兒期盼的眼神,微微笑道:「陳世伯不必費心了,這個小姑娘從今以後便是我的責任,何處有我,何處便有她!」

    輕輕的話語,卻如同重鼓一般,狠狠敲擊在陳家父女心頭。

    陳四六緊緊閉嘴,滿面無奈。

    陳鶯兒嬌軀一陣搖晃,俏臉漸漸變得慘白,絕望的情緒蔓延全身,她感到某種刻骨銘心的東西,正在悄悄抽離她的身體,掏空她的靈魂,她整個人似乎變成了一副空洞的軀殼。

    努力硬撐著即將倒下的身軀,陳鶯兒死死維持著最後一絲尊嚴:「爹爹不必再說什麼成親的話了,我陳鶯兒……不配嫁給這位前程遠大的蕭公子,我陳家留不住蕭公子,也留不起蕭公子,蕭凡,鵬程似錦,富貴榮華,世間一切尊榮華貴在等著你去追逐,莫要在陳家浪費光陰了,請便吧!」

    話音甫落,陳鶯兒已泣不成聲。

    聽到陳鶯兒這句話,蕭凡淡淡的笑了,此刻他心中萬分寧靜,靈台一片空明,這種感覺就如同卸去了積壓心頭多年的一副重擔,輕鬆得只想倒頭好好睡一覺,消弭這許久以來心頭壓抑的沉重感。

    鬆開小乞女牽著的手,蕭凡鄭重的整了整衣衫,然後朝陳四六長長一揖到地,道:「多謝陳世伯四年來衣食養育之恩,蕭凡真心謝過。陳家守業不易,我為陳家解過一次危厄,盤活了醉仙樓,知縣和縣丞之爭時為陳家爭取了利益,蕭凡不敢邀功,僅以此三件事,聊報陳家予我之恩情,陳世伯,我蕭凡來得乾淨,走也走得乾淨,恩怨就此扯平了吧。蕭陳兩家婚事就此作罷,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蕭凡別過,世伯保重!」

    一番話鏗鏘得力,擲地有聲,前堂內外眾人被他不凡的氣度深深震撼,半晌無人出聲。

    蕭凡向陳家父女露出最後一抹微笑,然後牽起小乞女的手,轉身便向陳府大門外走去,步伐堅定,神態從容。

    陳鶯兒淚如雨下,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絲艷紅奪目的鮮血順著嘴角流下,雙目中哀怨絕望飛快閃動交替,泉湧般的淚水模糊了美眸,肝腸寸斷的盯著蕭凡漸漸遠去的背影,目光最後又化作極度的怨毒嫉恨。

    死死攥緊了拳頭,尖利的指甲劃破掌心,仍不能稍解心頭痛楚於萬一,失去他了麼?以後便永遠失去他了麼?「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絕情的話音猶在耳邊迴盪,如一根尖刺,一下又一下,捅著她那顆流血的心。

    蕭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門的前一刻,陳鶯兒流著淚,朝著他的背影忽然嘶聲尖叫:「蕭凡,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大門處光線一閃,已不見了蕭凡的身影,遠遠的,豪邁的笑聲飄蕩而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嵩人……」

    桎梏盡去,天高海闊,大明的錦繡畫卷,今日起便在蕭凡眼前徐徐展開!

    人已遠,聲已遠,陳府前堂外,眾人仍舊呆呆站立,良久無言。

    沉默許久,陳四六迷茫問道:「他最後說了句什麼話?」

    陳鶯兒目光仍怨毒的盯著大門處,但語氣卻平靜得可怕:「唐朝天寶元年,玄宗下詔,召詩仙李白入京,李白意氣風發,遂作此詩,以暢生平之志。」

    陳四六恍然點頭,神色間卻悵然若失,隨即又浮上深深的愁色,蕭凡走了,陳家怎麼辦?

    前堂山水屏風後,抱琴柔弱的嬌軀怯怯探出頭來,依戀的望著大門,美眸中亦滿是傷痛的淚珠兒。

    陳鶯兒咬了咬牙,狠狠一抹淚水,俏臉浮上剛強之色,她面朝陳府下人,淒然厲聲道:「你們都看見了,今日是蕭凡負我,非我負他!我今日受此大辱,心中之痛,猶如千刀萬剮,此生絕不敢忘!我陳鶯兒對天發誓,今生必雪此辱,以消我心頭之恨!」

    怨毒的聲音,如同九幽地府傳出的詛咒,在鴉雀無聲的前堂,悠悠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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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終。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0 AM

第六十三章 生存問題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嵩人。

    陳府大門外,蕭凡大笑著念完這句詩以後,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解脫了。

    從穿越到現在,他身上一直被某種他不喜歡的枷鎖禁錮著,他動不得,走不得,想做的事情做不得,後來他慢慢明白,這道枷鎖便是陳家。

    前世他從未嘗試過寄人籬下是何種滋味,所以他一直認為寄人籬下是一件很輕鬆的事,不需要自己勞動,有人養著自己,有吃有喝有穿,什麼都不缺,除了尊嚴受點委屈外,簡直是完美得不可求的天堂生活。

    直到穿越以後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錯特錯。

    他體會到了尊嚴的重要,吃喝穿用這些物質上的東西,相比尊嚴來說,簡直太微不足道了,拿尊嚴來換它們,這是一筆很愚蠢的虧本買賣。

    才兩個多月,蕭凡便已過夠了這種日子。他討厭別人稱呼他為「陳家姑爺」,他更討厭別人向投來的異樣目光,每當別人這樣看他時,他總忍不住在猜測他們心裡是不是在罵自己是個窩囊廢,是個沒出息的,是個吃白食的……

    好吧,他受夠了!他蕭凡不是那種軟骨頭的人,陳家的飯菜再可口,他也吃不下去。他從未將陳家當作是自己的家,因為它沒有屬於家的溫暖,更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尊嚴。

    陳鶯兒溫婉可人,美麗恬靜,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是妻子的良選,人家姑娘這些日子以來向他含蓄甚至直白的表達情意,一次兩次三次,夠多了,他蕭凡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來?可蕭凡一直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他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愛上她,千萬不要對她動情,因為一旦愛上她,他就必須要在她和自己的尊嚴之間做個選擇,因為她是陳家的女兒,愛上她以後,自己就得娶她,就得一輩子忍受別人看他的異樣目光,無可奈何的坐實了陳家姑爺這個名分。

    蕭凡選擇了尊嚴,放棄了紅顏。

    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無愧於心。人之一生,總有許多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責任,氣節,信念,它們都值得用生命去換取。

    陳鶯兒沒了他,不會活不下去,她的人生還有很多選擇。蕭凡若失去了尊嚴,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後來蕭凡一系列的動作,救陳家於危厄,為陳家爭取利益等等,一方面固然是自己想出人頭地,另一方面,何嘗不是想向陳家證明自己是個有本事的人,他希望得到別人的尊敬,只有在別人尊敬的目光注視下,他才會覺得自己找到了尊嚴。

    總以為自己已經在陳家找到了,但今日陳鶯兒那番歇斯底里的話驚醒了自己,陳家,終究不是自己的家。

    今日的風波來得很突然,但一切又是那麼的自然,蕭凡心裡清楚,這一幕遲早都會發生,他和陳四六都明白,有些矛盾積累久了,爆發是必然的。

    淨身出戶,了無牽掛,蕭凡終於覺得自己是個完完整整的人了,堂堂五尺昂藏男兒,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走在依舊喧囂的江浦大街上,蕭凡心頭一片寧靜,從現在起,他的身份不是陳家姑爺,而是蕭凡,有名有姓,堂堂正正。

    低下頭看著小乞女,蕭凡微微笑道:「好吧,我現在跟你一樣,也無家可歸了,咱們相依為命吧。」

    小乞女使勁點頭,神情似乎很高興。

    接下來怎麼辦?蕭凡犯愁了,總不能真跟小乞女一樣四處乞討吧?那也太窩囊了。

    蕭凡腦子裡閃過無數狗血的劇情,一對相依為命的苦命夫妻,白天男人去碼頭扛包,晚上回來妻子心疼的抱著辛苦得吐血的男人,倆夫妻抱頭痛哭,直歎命運多舛……

    蕭凡打了個冷戰,這個很大眾化的營生不適合自己。

    蕭凡是聰明人,聰明人做事往往不會太踏實,靠力氣養家餬口絕不是聰明人的選擇。

    幸好蕭凡想起來,自己有個師父,師父名叫太虛。

    ******************************************

    蕭凡找到太虛的時候,太虛正舉著他那塊「鐵口直斷」的幡子滿大街忽悠人。

    看到蕭凡身邊的小乞女,太虛兩眼一亮,用非常權威的語氣沉穩的道:「這位小姑娘,你有凶兆……」

    蕭凡趕緊攔住太虛:「算了,師父,她比你還窮,你再怎麼忽悠也甭想騙到一個子兒……」

    太虛再看了看小乞女,嘴硬道:「用你說麼?貧道早就算出她身上沒有一個子兒……」

    隨即太虛驚咦了一聲,道:「這位小姑娘命格不錯啊,出身不凡,而且亦是大富大貴之相,只是少年多磨難,日後否極泰來……」

    蕭凡打斷道:「師父,您就省省吧,算卦根本沒算對,幸虧是熟人,不然別人非把你這破幡子撕了不可……」

    太虛氣道:「你怎麼老不信我呢?……對了,你不在你醉仙樓待著,跑外面來幹嘛?這位小姑娘是什麼人?」

    蕭凡笑道:「師父,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先聽壞的。」

    「好吧,壞消息是,我離開陳家了,從此不再是陳家女婿了。」

    太虛樂了,笑得眉眼不見:「哈哈,這是好消息呀,貧道說過,陳家非你歸宿,這是命中注定的,早走早好。……好消息呢?」

    蕭凡笑得如同天使般純潔:「好消息是,徒兒與師父您孺慕情深,現在徒兒無家可歸,打算以後咱們三人相依為命,同吃同住,用師父的雙手,創造屬於咱們仨的美好明天……」

    太虛的老臉頓時變得比苦瓜還苦,深深歎息道:「這哪是什麼好消息呀,對貧道來說,這是天大的壞消息……」

    隨即太虛神色一振,激動道:「你當掌櫃時不是摳摳索索弄了幾十兩銀子嗎?果真是有遠見吶!夠咱們逍遙一陣子了……」

    蕭凡得意的一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弄點銀子防身總是沒錯的……

    伸手在腰間的錢袋上拍了一下,蕭凡得意的笑容凝固了。

    「怎麼了?」太虛看著蕭凡凝固的表情,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蕭凡苦笑道:「我一直認為財不露白這種想法是正確的……」

    「沒錯啊,這世道歹人多,有財當然不能瞎顯擺……」

    蕭凡面有赧色:「……所以我把那幾十兩銀子藏起來了。」

    太虛神色有點變了:「藏在哪兒了?」

    「咳……陳府西廂房的床底下。」

    太虛頓腳急道:「你去取呀!」

    蕭凡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已跟陳家反目,你覺得他們會讓我進門拿銀子麼?」

    太虛呆楞著說不出話了。

    蕭凡期待的看著他,道:「師父神功蓋世,睥睨江湖,不如等到晚上,您翻牆進陳府,幫我把銀子取出來……」

    太虛哼道:「我若肯幹這種翻牆偷盜的勾當,至於到現在還混得跟叫花子似的?我武當乃名門正派……」

    「那怎麼是偷呢?那叫取!本來就是我的銀子,取回來有什麼不對?」

    「不問自取是為賊也!反正貧道不幹那雞鳴狗盜之事!」太虛很有骨氣的哼哼。

    蕭凡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實在想不到,一個以行騙忽悠為生的老騙子,居然如此有氣節,很奇怪的邏輯,偷東西不對,但騙人卻沒關係……

    年齡相差會形成代溝,特別是相差百歲以上,老道士的人生價值觀還停留在南宋末年。

    現在的情況是,三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湊在了一起,大家都無家可歸,而且每天要吃飯,老道士還喜歡喝兩口,順便啃兩隻油蹄膀,再涮個狗肉火鍋……

    沒銀子,這些事情都幹不了。

    「怎麼辦?」太虛很無奈的瞧著蕭凡,離開了陳家,醉仙樓的掌櫃肯定也當不成了,三人現在面臨很嚴峻的生存問題。

    三人面面相覷,蕭凡和太虛一臉茫然,小乞女卻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不住的東張西望。

    一名路人甲湊過來:「哎,老道士,幫我算算流年……」

    太虛心煩不已,看都沒看他,不耐煩的道:「閣下面帶煞氣,印堂發黑,大限將至,算也白算,走吧走吧!」

    蕭凡不樂意了,如此困境還把生意往外推,老道士很明顯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我幫你算吧,掙得幾文算幾文……」

    說著蕭凡拉過路人甲,學著太虛的模樣,表情誠摯而權威的開始忽悠:「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話未說完,太虛大驚失色,趕緊一把摀住他的嘴,拉著蕭凡和小乞女掉頭便跑。

    跑到一個沒人的巷角才停住,太虛怒道:「你不要命了!掉腦袋的話也敢亂說!」

    蕭凡無辜地道:「我覺得我沒說錯呀,剛才只是起了個頭兒,**在後面呢……」

    太虛歎道:「看來這碗飯你吃不了,想想吧,咱們三人能幹點什麼別的營生……」

    上下瞧了蕭凡一眼,太虛道:「你除了一肚子壞水兒,還有什麼別的特長嗎?」

    「打劫算不算特長?這事兒我上輩子幹過,熟練工種了……」

    蕭凡扭頭望向小乞女,笑道:「以後咱們搭檔好不好?我打劫,你望風。」

    小乞女一臉幸福的點頭。

    太虛哭喪著臉:「師門不幸,出此孽徒啊!」

    然後太虛眼睛又亮了:「對了,你不是跟曹縣丞交情不錯嗎?而且還認識太孫殿下,找他們去呀,有這麼兩座靠山,咱們還用擔心生計麼?」

    蕭凡歎氣道:「我現在一無所有,混得如此淒慘,怎麼好意思見他們?那跟叫花子上門要飯有何區別?」

    為了尊嚴而離開陳府,總不能再降低尊嚴又去乞求別人吧?蕭凡是個要面子的人,幹不來這種事。

    「那怎麼辦?」太虛不太理解蕭凡的想法,就跟他不接受偷盜,但不介意騙人一樣,莫名其妙的邏輯。

    蕭凡微微一笑:「不論如何,咱們總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住下,再作道理。」

    「住哪裡?」

    蕭凡神秘的一笑:「咱們住的地方師父您肯定滿意,那裡離神最近,您可以隨時跟神仙探討成仙的心得……」

    太虛眼睛一亮,一臉嚮往之色。

    **************************************

    南城門外。

    「這就是你說的離神最近的地方?」太虛板著臉,鬍子氣得一抖一抖的。

    破敗的山神廟內,一尊結滿蛛網的山神像,猙獰的瞪著三人。

    「山神也是神啊,師父,您這不拿村長當幹部的毛病可不對,我得批評您……」

    四下打量這座荒蕪得只能住鬼的山神廟,太虛快哭了。

    「貧道很久沒混得這麼淒慘了……」

    「師父節哀,這都是劫數,劫數啊……」

    太虛氣道:「劫個屁!都是被你害的!說,接下來怎麼辦?咱們仨勉強有個地方住了,以後呢?吃飯,穿衣,老道還要喝酒,怎麼解決?」

    蕭凡胸有成竹的笑了:「我有手有腳有頭腦,還怕餓死不成?師父您就放心吧。」

    ************************************

    京師皇宮,武英殿內。

    袁忠跪在朱元璋身前,正在恭聲稟報蕭凡的一切。

    「蕭凡,洪武十年出生,今年十九歲,江浦縣下轄蕭莊人,其父蕭四八,其母王氏,蕭家三代以上皆是踏實務農的農戶,身世清白,無可挑剔。四年前因患肺癆,蕭凡父母雙雙去世,因蕭父在世時曾救過江浦縣富商陳四六一命,陳四六為報大恩,遂為兩家子女指婚定親,蕭凡父母去世後,遵父遺願,投奔其岳父陳四六。其時陳四六已發達,早有悔親之念,蕭凡居陳家四年,陳四六絕口不提與其女成親之事,處境很是尷尬。直到蕭凡偶然結識了江浦縣新上任的縣丞曹毅,與其交情莫逆,陳四六鑒於此,方才全力促其與女完婚……」

    朱元璋眉頭一皺,神色有些不悅道:「蕭凡是商人家的女婿?」

    袁忠道:「回陛下,蕭凡原本是商人女婿,但昨日卻與陳家分道揚鑣。」

    「為何?」

    「因蕭凡前幾日於江浦認識了一名小乞丐女子,蕭凡見其可憐,帶她回陳府收養,陳四六之女大發雷霆,執意不准,遂與蕭凡反目,蕭凡便帶了小乞女離開陳家,與陳家一刀兩斷。目前他與小乞女,還有一名老道士住在江浦南城外的一座破敗山神廟裡。」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眼,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笑意。

    「其行可稱良善,其人頗具風骨,允炆認識的這位新朋友倒也不錯……」

    「袁忠,三日後,帶他進宮見朕。」

    「遵旨!」

    袁忠恭謹退出殿外。

    朱元璋若有所思的輕輕敲了敲桌子。

    沒過多久,內侍在殿外高聲道:「太孫殿下覲見——」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0 AM

第六十四章 賣武求生
    「皇祖父,孫兒給您上的奏本為何……」朱允炆一跨進殿門便急匆匆的開口。

    朱元璋寵溺的看著他,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微微笑道:「孫兒,莫急莫燥,先坐下來喝口茶,再慢慢說。」

    朱允炆神情頗有些委屈,低低的應了一聲,內侍宦官奉上茶水,朱允炆沒滋沒味的喝了一口。

    朱元璋滿是歡喜的看著朱允炆,眼神漸漸迷離,從朱允炆身上,他彷彿看見他的長子,英年早逝的懿文太子朱標的影子,那個出生於亂世,自小從刀劍烽煙中長大,受盡諸多磨難苦楚的苦命兒子,可惜刀裡火裡滾過來了,仍是沒有福分繼承他的江山,終於一病而去。

    朱允炆不但長得像他的父親懿文太子,連脾氣性格都像極了他,一樣的優柔寡斷,一樣的仁義寬厚,一樣的軟弱善良,絲毫沒有為君者應有的霸氣和城府。

    這也是朱元璋最為擔心的。

    皇祖父年歲已高,臣子口稱「萬歲」,但他還沒糊塗到以為自己真的能萬歲,壽乃天定,他遲早是要死的,他死之後,這個性情軟弱的孫兒怎麼辦?他若駕馭不了滿朝文武,統治不了天下千萬子民,被人奪了江山怎麼辦?

    朱元璋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只干了兩件事,打江山與守江山,殺了無數人,做了無數為後人詬病的惡事,全都是為了這兩件事,為這座江山,他付出得太多太多了,他絕不容許別人搶走它,這天下是他朱元璋一刀一槍,血裡火裡拼了老命打下來的,此後百年千年,這座江山只能姓朱!

    朱允炆乖巧的坐在朱元璋身旁,微微嘟著嘴,顯示他此刻心情很不好。

    朱元璋瞧著孫兒委屈的神色,不由笑了。

    「孫兒,為君者,須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定力和氣度,似你這般毛毛躁躁的,將來如何能當好統治臣民的皇帝?」朱元璋不急不徐的緩緩訓道。

    朱允炆面色一肅,道:「皇祖父,孫兒知錯了。」

    朱元璋笑道:「眼看要開春了,開春以後,戍守各地的諸王皆要進京來朝,你的那些皇叔們各守一方,聚一次也頗不容易,他們可都是為了你在守江山啊,我朱家子孫若世代都如這般各安本分,何愁我大明國祚不能延綿千年萬年?呵呵……」

    朱元璋自信滿滿的笑,在這一點上,朱元璋與漢高祖劉邦的看法是一致的,秦之所以國祚短促,是因為秦皇不分封子弟戍守各方,從而導致一方變亂,天下皆反,他吸取了秦皇的教訓,他覺得只有將朱家子孫分封各地,才能保證這江山徹底姓朱,藩王之策是他此生為數不多的得意手筆。

    朱允炆低頭不語,眼中卻迅速閃過一抹憂慮,這種憂慮他卻不敢直言,他知道皇祖父對執行藩王之策的決心是多麼的堅定。

    「皇祖父,諸王皆要進京嗎?」朱允炆輕輕問道。

    「不錯,包括你的皇四叔燕王,也要進京來朝,」朱元璋笑道:「朕的這些皇子之中,數你四叔燕王戍邊最為得力,多次出擊殘元,屢立戰功,為我大明北境之安虞出力不小,呵呵,他若不是皇子,亦可當得起一代名將了。」

    「孫兒一定會好好款待各位皇叔的。」朱允炆不敢表露絲毫情緒,只是溫順的附和。

    朱元璋瞧著孫兒一天天成熟的俊臉,一種由衷的喜愛之情佈滿滄桑的臉上。

    「孫兒今日此來,可是為了你那為商人正名的奏本?」

    朱允炆抬頭,見朱元璋滿臉慈笑,頓時委屈道:「皇祖父,孫兒難得為國事上一回奏本,您若不滿意,駁回便是,您若滿意,便下發通政使司頒行天下,何故只予『緩議』二字?孫兒奏本所言之事,您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呀?」

    朱元璋哈哈笑道:「孫兒奏本所言之事,怕是與那江浦的蕭凡有關吧?」

    朱允炆一驚,隨即又想到天下之事,沒有他皇祖父不知道的,於是很快便釋然。朱允炆笑道:「那蕭凡言行頗為奇異,言語間處處透著一股與眾不同的想法,為商者正名之說,孫兒便是受了他的啟發。」

    朱元璋目光漸漸變得深遠,緩緩道:「孫兒,朕曾與你說過,天下之事,並無是非對錯之分,任何一種國策的施行,皆要因時因勢。時者,天時也,如朕立國之初,天下不靖,紛亂頻生,便需以重典治世,以嚴法治民,民有所畏,方能守法安分,天下才能穩定。勢者,時勢也,如當年胡藍謀反案,朕用錦衣衛大索天下,牽連數萬,終使宇內一清,為我朱家子孫掃除了荊棘,對天下臣民示以赫赫皇威,這個時候,朕便可以收刀入鞘,而錦衣衛便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於是朕當著文武大臣的面,盡焚錦衣衛刑具,裁撤錦衣衛,對臣民示之以恩,這便是勢。」

    朱元璋看著孫兒懵懂的臉,笑道:「國策施行,時也,勢也,缺一不可。允炆啊,你奏本中所言商人之事,若要朕來評價,其實並無對錯,唯一不妥的,便是時勢未到。當年朕立大明,為何百業皆倡興,而獨薄商人?第一,商者,有悖聖人之訓,不論朕贊不贊同聖人的話,全天下的讀書人是肯定贊同的,朕立國之初,急需收天下士子之心,朕以武立國,以文治國,這天下畢竟要讀書人來幫朕治理的,朕怎能為了商人而得罪讀書人?那樣豈非捨本逐末了?」

    「第二,商人不事生產而獲利甚巨是事實,若不將商戶劃入賤籍,朕恐天下百姓爭相效仿,舉國上下若皆成商人,何人再去種地務農?何人再去做工為匠?朕不能因商事而廢百業。」

    「第三,當年朕與張士誠決戰於平江,江浙之地的商人富紳皆視朕為亂軍,卻以張士誠為正統,紛紛踴躍為他捐糧捐物,對朕的天兵反以敵視,朕,恨透了這些商人!立國之後,朕多次減免舉國錢糧賦稅,唯江浙之地,朕不但未減賦稅分毫,反而施以重賦,而且朕還不准江浙之人戶部為官,為的便是懲戒他們有眼無珠!朕以商戶為賤業,說到底,與當年江浙商人的這些恩怨不無關係。」

    說起當年的舊怨,朱元璋臉上恨意盎然,蒼老的面龐佈滿了殺機。

    隨即他又笑了:「罷了,已是過去幾十年的事了,朕的恨意亦消退了許多,允炆,天下已定,盛世將至,你所言商人之事,本是沒錯的,商人於國之益處,朕豈能看不出?若能把握分寸,適當提高商人之地位,亦無不可,但你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出來,這便是朕緩議的原因。」

    「皇祖父,孫兒什麼時候提才合適?」

    朱元璋笑道:「在朕死後,你登基為帝之時,再施行你的主張,才能達到事半功倍之效。」

    朱允炆迷茫道:「那是為何?」

    「你提出為商人正名之主張,乃是仁政,朕若現在答應頒行天下,那麼天下臣民心裡記著的,是朕的好處,這個人情便落到了朕的頭上,呵呵,朕已老邁,況且背了多年的惡名,哪裡用得著領這個人情?相反,你登基之時,普天下的臣民皆在看著新皇,他們在等著新皇是否能施行仁政,這個時候,你若為商人正名,便是施行仁政的先兆,臣民們便會真心奉你為主,我朱家的江山便愈發鞏固,皇威便愈發深入民心,時勢皆為你所用,大明便會在你的治下開創名耀千古之盛世。」

    朱允炆聞言頓時感動萬分。

    不論旁人如何看待皇祖父,至少在他心目中,皇祖父的形象是高大的,他殫心竭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他鋪平道路,疼愛之情雖未言聲,但他做的卻皆因疼愛。

    朱元璋看著目泛淚光的朱允炆,慈愛的笑了。

    「允炆,你新交的那位朋友,名叫蕭凡的,身世為人皆不錯,朕為你留下滿朝文武,皆是老邁之輩,其中充斥太多迂腐儒酸之人,除方孝孺,黃子澄,齊泰之外,難有肱骨之臣,那個蕭凡年未及弱冠,為人品性皆佳,又與你相識相知,將來做你的肱骨之臣亦無不可……」

    朱允炆高興的笑道:「那孫兒就替蕭凡向皇祖父求個官兒,讓他天天陪著孫兒說話,將來好好輔佐孫兒當個好皇帝。」

    朱元璋搖頭笑道:「私交與國事,必須分開而論,蕭凡若真有本事,朕何惜高官厚祿?可他若沒有本事,你們之間只能是私交甚篤的朋友,不能為君臣,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朱允炆急道:「皇祖父,您要相信孫兒,蕭凡確實是個有本事的。」

    朱元璋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有沒有本事,你說了不算,朕要親眼見到才行。」

    ************************************

    有本事的蕭凡正在為下一頓吃什麼而發愁。

    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可惜蕭凡連英雄好漢都算不上。沒銀子如何買吃的?總不至於真的去打劫吧?好不容易再世為人,蕭凡覺得應該要學得文雅一點,至少裝也要裝出一副文雅的樣子,這年頭行事太粗獷的都拖到菜市斬首了,文雅的人活得比較久。——國家元首是朱元璋,人家殺了一輩子人,以嚴法治國,跟他比粗獷,蕭凡覺得很有可能比不過他。

    可是,除了打劫,自己還能幹什麼呢?

    蕭凡很是後悔,前世應該掌握一些技能的,比如發明玻璃,發明香水,發明蒸汽機什麼的,來到古代顯擺一下,財源自然滾滾來,何愁會餓死?

    這就是少壯不努力的傷悲啊!

    太虛撫著肚皮,躺在鋪滿了乾草的地上,餓得直哼哼。

    山神廟經過三人的努力修繕,勉強可以遮風避雨了,住的問題解決了,吃的問題怎麼辦?

    小乞女也撫著肚皮,愁眉苦臉的瞧著蕭凡,三人的臨時小家庭,現在以蕭凡為家長了。

    「師父,你當年算卦沒生意的時候,怎麼填飽肚子的?」蕭凡決定向師父學些撈食的經驗。

    太虛沒好氣哼道:「除了算卦,當然是化緣了,貧道是出家人,但有信道之百姓,總能化些殘羹冷飯充飢。」

    蕭凡道:「化緣?那豈不是跟要飯一樣了?」

    太虛跳了起來,怒道:「怎麼是要飯呢?化緣!道教信徒為我出家人真心奉上的佈施,那都是有誠意的,他們信奉老君爺爺,佈施我等出家人以積功德,這跟要飯有何關係?」

    蕭凡頓時了悟:「師父,借你身上道袍一用。」

    「幹嘛?」

    「化緣!」

    ************************************

    要飯這種行為,外面披上一層宗教的外衣,便成了化緣。

    這是蕭凡的理解。

    當形式被逼迫到三個人都挨餓的份上,化緣便化緣吧,頂多把自己的真面目遮掩一下,權當掩耳盜鈴了。

    隆冬寒天,江浦的大街上出現了三道瑟縮的人影,有老有少有小,三人互相攙扶,走街串巷找了很久,這才在一戶看起來頗為殷實的富戶門前停住了腳步。

    「你去化?」太虛斜睨著蕭凡。

    蕭凡穿著太虛那身邋遢骯髒的道袍,臉孔被黑泥塗成黝黑的一團,乍看之下跟被手雷炸過的唐老鴨似的,這模樣甭說熟人了,就是他親爹親娘從棺材裡復活,恐怕也認不出他來。

    蕭凡是好面子的人,一時拉不下臉來,這種典型的掩耳盜鈴被太虛深深鄙夷,他不明白化緣有什麼好丟臉的。

    看來百歲的代溝不是那麼容易跨越的。

    蕭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敲了敲那扇緊閉的富戶人家大門。

    「咚咚咚。」

    敲門聲溫柔得像出牆紅杏半夜偷會姦夫。

    大門毫無反應。

    「咚咚咚。」

    大門仍無反應。

    太虛怒了:「像你這般敲門,敲到天亮也沒人理會,閃開!」

    太虛捋起袖子,使勁砸門。

    「哐哐哐!」

    門很快開了。

    一位穿著家丁服色的老頭兒氣沖沖的站在門口,很不爽的瞪著三人。

    「你們找誰?」老頭兒惡聲惡氣道。

    太虛砸門時的王霸之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很沒義氣的將蕭凡往前一推:「他找你。」

    「你幹嘛?」老頭兒脾氣很大。

    蕭凡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擠出一副笑臉,然後裝模作樣行了個揖,道:「無量壽佛——這位老施主請了,貧道自東土大唐……啊,不對!貧道自武當山而來,欲往西天……啊,也不對,欲往京師尋訪道友,懇請老施主佈施幾文……哎?老施主?老施主您開開門吶!老施主?操!」

    …………

    …………

    一連走了好幾家,皆吃閉門羹,太虛一臉幸災樂禍的笑:「臭小子,現在你知道世道艱難了吧?你以為填飽肚子是那麼容易的事?哼!叫你不長記性,幾十兩銀子都能忘記,活該你吃癟!」

    蕭凡狠狠一抹臉,將臉上黑泥抹掉,然後沉聲道:「這樣下去不行,我們都會餓死!我的專長是打劫,化緣這事兒我幹起來不專業,咱們得另想辦法……」

    太虛道:「你有好辦法嗎?」

    蕭凡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裡透著一股子熟悉的壞壞味道。

    太虛頭皮一麻,警惕道:「你笑得如此瘆人,有什麼企圖?」

    蕭凡和聲細氣道:「師父啊,其實你本身就是一座金山呀……」

    太虛滿臉絕望:「你要賣了貧道?」

    蕭凡擦汗:「不是,師父誤會了……師父你不是會武功嗎?而且會很多種……」

    「那又怎樣?」

    「隨便拿一種武功出來,把它寫在紙上,編成絕世武功秘籍,然後把它賣出去……」

    太虛跳起來大怒道:「你……你這孽徒!本門武功乃當世不傳之秘,非本門中人不得擅習,你……你居然要把它賣了換銀子?不行!貧道就是餓死也不能幹這欺師滅祖之事!」

    蕭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沉痛道:「師父,你的覺悟太低了!」

    「什麼意思?」

    「武功是用來幹什麼的?」

    太虛脫口道:「當然是用來揍人的……咳,不對,武功乃順天道而循人道,以天地自然為鑒,習之使人強身健體,益壽延年,使天,地,人三者合為一體,以致人即自然,自然即人之無上……」

    「好了好了,多餘的廢話就不必說了,簡單的說,武功是用來強身的,對嗎?」

    太虛不情願的點頭。

    蕭凡道:「既是強身,何以只能本門中人習之?說什麼人即自然,難道平民百姓就不是人了嗎?我中華之國,前人武學眾矣!就是因為各門各派的門戶之見,以致後來武學凋零,許多功夫因敝帚自珍,不肯示之於人,導致永久失傳,當今武林門派皆乃後世之罪人也!」

    太虛楞了楞,接著滿面羞慚之色。

    蕭凡又重重歎了口氣:「悲哀啊!師父,悲哀啊!」

    太虛羞慚之色愈盛,半晌才訥訥道:「那你說,我們拿什麼功夫出來賣掉?」

    蕭凡胸有成竹道:「太極拳!」

    太虛驚道:「那不行!太極拳乃我師兄張三豐集畢生武學之精要,嘔心瀝血編集而成,是我武當派的鎮派之寶……」

    話未說完,蕭凡滿面痛心的歎氣:「悲哀啊——」

    太虛狠狠一跺腳,一副豁出去的神情,道:「好吧好吧!就賣太極拳,不過我要把拳譜修改一下,只留強身的部分,攻敵的殺招必須保密。」

    蕭凡痛心的表情立馬變得笑容滿面:「行!」

    太虛眨了眨渾濁的老眼,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將來我師兄若發現滿大街的人都會練太極拳,非揍死我不可……」

    「師父節哀,這都是劫數啊……」

    「…………」

    *********************************

    借了某個落魄書生的書信攤子,太虛流著熱淚一筆一筆的編出了一本太極拳譜,為了怕師兄找他麻煩,特意在封面上提款:「原著:張三豐」。

    三人捧著拳譜跑到江浦最繁華的東市,借了一面銅鑼,蕭凡哐哐哐的使勁敲了起來。

    東市裡人來人往,蕭凡敲了幾下便將人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今日我師徒三人路經此地,盤纏用盡,無奈之下,只好將我師伯張三豐畢生武學之大成,花費數十年苦功,傾情奉獻太極拳譜一本賤價出賣,此拳集美觀,實用,強身於一體,老年人練了益壽延年,年輕人練了吸引異性,小孩子練了補鐵補鈣……」

    圍觀百姓交頭接耳。

    「這不是陳家姑爺麼?怎麼成了『路經此地』?」

    「哎喲!你還不知道吧?他已不是陳家姑爺了。」

    「啊?怎麼回事?說說……」

    「聽說呀,他跟陳四六反目了,跟陳家的親事也徹底吹了……」

    「嘖嘖,難怪他穿著一身道袍,可憐的小伙子,想不開便出家了……」

    …………

    …………

    場地正中,百歲老壽星太虛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正在緩緩演練著太極拳,口中還反覆念誦著:「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八卦新聞……」

    小乞女也一副人來瘋的模樣,喜滋滋的跟著太虛,像模像樣的比劃,一老一小緩緩練著太極拳,互成輝映,倒是賞心悅目得很。像

    蕭凡仍在賣力的兜售:「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各位大叔大哥想必皆是識貨之人,看清楚了,張三豐張仙人的獨門不傳武功,今日友情大放送,起價五十兩銀子,欲競者從速,秘籍只賣一本,過時不候!」

    圍觀的百姓裡果然有識貨的。

    一個過路的商人立馬看出了此拳的珍貴之處,於是高聲喊價:「五十兩銀子,我要了!」

    另一名商人抬價:「我出五十五兩!」

    蕭凡高興壞了,起哄道:「這位白白胖胖的仁兄出到五十五兩了,還有出更高的嗎?」

    「我出六十兩!」

    「啊!這位天庭飽滿的仁兄出到六十兩了,六十兩!還有比六十兩更高的嗎?」

    「我出七十兩!」

    「我出八十兩!」

    「我出一百兩!」

    蕭凡有一種幸福的暈眩感:「一百兩!有比一百兩更高的嗎?」

    「一百兩一次,一百兩二次,一百兩……三次!」

    「哐!」

    銅鑼重重敲響。

    「成交!」

    前世享譽數百年的太極拳,作價一百兩銀子,就這樣在蕭凡的手中普及於世了……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1 AM

第六十五章 各為其主
    一百兩銀子是個什麼概念?

    洪武年間,天下產銀不多,又缺銅製錢,於是朱元璋在洪武八年發行大明寶鈔,古代人根本不懂什麼叫通貨膨脹,什麼叫貨幣準備金,什麼叫貨幣信用,寶鈔提舉司能印多少便發多少,可惜寶鈔極易被偽造,而且寶鈔用紙不能耐久,朝廷又只發不收,於是……朱元璋悲劇了,發行大明寶鈔的當年便造成了通貨膨脹,貶值極快,百姓們普遍對其不信任,雖然朝廷三令五申要求民間流通必須使用寶鈔,可是百姓們都不認帳,暗裡仍以銀子為流通貨幣,甚至寧願用以貨易貨這種原始的交易方式,也不願使用寶鈔來給自己添堵。

    相比之下,現銀的購買力便大大增強,明朝時,一兩銀子可以買大米二石,一石等於九十多公斤,如此一換算,一百兩銀子可以買二十噸大米了。

    這對於剛剛還身無分文,餓著肚子的蕭凡三人來說,無異於天降橫財。

    他們當然不會傻得把銀子都拿去買大米,但至少太虛喝酒吃肉是絕對可以滿足了,小乞女可以添幾身新衣裳,蕭凡呢?他卻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需要花錢。

    這真是個幸福的悲哀,錢多到不知該怎麼花了。

    「當大款的感覺如何?」蕭凡笑問太虛。

    「蹄膀一次買兩隻,一隻中午吃,一隻晚上吃。」太虛的理想不算很遠大。

    「你呢?」蕭凡問小乞女。

    小乞女神情歡喜的指了指太虛,然後比劃了兩根手指。

    蕭凡明白了:「好,蹄膀買四隻,你兩隻,師父兩隻。」

    太虛問道:「你呢?」

    蕭凡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中有種淡淡的深沉。

    「我想來碗魚翅漱漱口……」

    太虛和小乞女面面相覷,太虛歎道:「果然是王侯的命啊!志向比咱們遠大了不止一點……」

    ****************************************

    捧著沉甸甸的銀子,三人回了山神廟。

    太虛在廟裡不停的四處轉悠,嘴裡喃喃念著:「這麼多銀子,被人搶了怎麼辦?得找個地方藏起來才是……」

    轉悠了好幾圈後,蕭凡實在忍不住了,道:「師父,你不是說你的武功當今世上鮮有敵手嗎?」

    「是啊。」

    「有人搶銀子,你揍他不就完了麼?幹嘛還藏起來?」

    太虛頓時醒悟:「對呀,貧道是絕世高手啊,居然怕被人搶銀子……」

    蕭凡很擔心,跟著這麼一位不著調的師父學武功,會不會把自己練得跟他一樣不著調?智商這東西很難說,有的人高,有的人低,有的人還能傳染給別人……

    衣食不缺了,三人的小日子越過越豐富起來。

    於是蕭凡開始了苦練武功。

    說是「苦練」,實際上有點美化了。

    太虛教武功很奇怪,他不教招式,非要從吐納開始練起,首先逼著蕭凡學會認清人體所有的穴道,然後逼著蕭凡硬背下一套名為「純陽無極功」的內功心法,背下來以後,便開始勤練,盤著腿坐在山神廟前,然後閉上眼,細細體會太虛說的丹田之氣,努力尋找那一絲傳說中的氣機……

    蕭凡不是練武的天才,甚至可以說是資質平庸……好吧,說他資質平庸都是誇他了,正確的說,在練武方面,他簡直就是一根朽木。

    偏偏這根朽木卻絲毫沒有身為朽木的自覺和低調。

    「整天光坐這裡吸氣兒喘氣兒的,有什麼意義?」才練了兩個時辰,朽木便不耐煩的問太虛。

    太虛有種把他逐出門牆的衝動,板著臉冷冷道:「糾正你一下,那不叫吸氣兒喘氣兒,那叫吐納,正宗道家內功,武林中人瘋狂求之而不可得……」

    「我怎麼覺得自己乾坐著是在浪費青春光陰呢?你確定這個叫吐納的玩意兒有用?」朽木仍不知悔改。

    太虛深深吐納了一口氣,壓下吐血的衝動,咬著牙從齒縫裡迸出倆字:「確定!」

    「那我勉強再坐一會兒……」

    瞧著坐在地上愁眉苦臉練吐納的蕭凡,太虛歎了口氣:「你坐了兩個時辰了,難道就一點都沒感覺到丹田處的氣機嗎?」

    「沒有……其中有一個半時辰我睡著了……」

    太虛無力的低下頭,萬分頹喪道:「貧道還是給你一把菜刀防身吧,教你這樣的徒弟,貧道恐怕會被你氣死,我活了一百三十多歲了,不容易……」

    蕭凡也覺得很慚愧,接著他眼睛一亮,道:「師父,你有沒有那種吃了便能增長一甲子功力的大力藥丸?很多懸崖下面都有的……」

    「沒有!武功需要踏實勤練,絲毫取不得巧,更無捷徑可走……」

    蕭凡又滿懷希望的問道:「那你能不能兩手按在我背後,給我傳輸幾十年的功力?您老人家的內功功力少說也有一百年了吧?勻點兒給我……」

    太虛快哭了:「你打哪兒聽的這種屁話?功力都是自己一朝一夕苦練而成,融於經脈精血之中,怎麼勻給你?」

    蕭凡失望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也沒有,那又不行,師父,您太失敗了……」

    太虛老淚縱橫:「…………」

    …………

    …………

    一整天過去,蕭凡練功毫無進展,約等於零。

    太虛倒是內火上升,有突破多年瓶頸的現象,——那都是被蕭凡氣的。

    第二天一早,師徒倆繼續練功。

    太虛不知出於何種目的,一副要把蕭凡教成絕世高手的架勢,可惜教的這個徒弟資質太過低下,總也練不成事,連入門都入不了。

    於是太虛便時刻處於三屍神暴跳的精神狀態,無數次興起一股想把蕭凡立斃於掌下的衝動,三清道君可鑒,太虛起碼有一百年沒有產生過如此暴力的念頭了。

    一個教功夫,一個練功夫,小乞女便無所事事了,不缺吃不缺穿的情況下,她有點迷茫,不知道該去幹什麼,小女孩自懂事起,彷彿就在不停為生存問題操心勞累,一旦生存問題得到了解決,她的生活便成了一片空白,不知該幹什麼來打發時間。

    蹲在山神廟前興致勃勃的看了一會兒蕭凡練功,很快她便沒了耐性,於是又蹦蹦跳跳四處采野花,或是編草環,眨眼的功夫便玩得不見蹤影了。

    蕭凡心不在焉的盤坐著,眼睛悄然睜開了一條縫隙,看著小乞女無聊之後又自得其樂的玩鬧,他臉上不經意的勾出一抹溫馨的笑容。

    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快樂起來,是他的責任。

    「砰!」

    一巴掌狠狠拍在蕭凡的腦門頂上,太虛帶著怒氣沉聲低喝:「精神集中!凝神,靜氣!」

    「好好說話,別動手啊,小心我走火入魔……」

    **************************************

    兩個時辰後,蕭凡睜開眼,目光一片湛然。

    太虛蹲下身,期待的盯著他:「怎麼樣?丹田處可有感覺?」

    「嗯……」蕭凡沉吟。

    太虛不高興了:「嗯是什麼意思?」

    「剛才肚子好像叫了一下……」

    太虛欣喜若狂:「如此說來,那就是有進展了!老君保佑,貧道順應天命,終於……」

    「不是啊師父,肚子叫是因為我餓了……」蕭凡羞澀的道,小心的指了指天:「天色快晌午,該開飯了呀師父……」

    太虛臉黑如墨:「…………」

    小乞女這時也蹦蹦跳跳跑回來了,她小臉上流著細細的汗,微微喘著氣兒,一臉興奮的表情,手裡還抱著一個亮可鑒人的小陶罐,罐口封著泥印,不知裡面裝的什麼。

    蕭凡笑了:「你跑到哪裡玩去了?手裡抱的是什麼?」

    小女孩微微一笑,獻寶似的把手裡的陶罐遞給蕭凡。——認識蕭凡以後,小乞女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蕭凡接過陶罐,拍開罐口封著的泥印,好奇的瞄了瞄:「這裡面是什麼東西?白白的跟麵粉似的……」

    太虛毫不客氣的搶過陶罐,湊頭往裡一看,笑道:「這根本就是麵粉嘛,貧道先嘗嘗……」

    說著太虛伸手捏了一小撮罐裡的粉狀物體,放進嘴裡細細品了品味道。

    「咦?這味道怎麼怪怪的?不太像麵粉……」太虛疑惑的咂摸著嘴。

    蕭凡擔心的瞧著他:「師父,這東西來歷不明,您就這麼往嘴裡放,不怕中毒啊?」

    太虛得意的哈哈大笑:「中毒?哈哈,笑話!貧道活了兩甲子,早就百毒不侵了,哪怕這罐子裡裝的是砒霜,貧道吃下去照樣活蹦亂跳,你信不信?」

    說完太虛抓起一大把「麵粉」,狠狠往嘴裡一塞,然後噴著白煙炫耀似的瞧著蕭凡,希望能從蕭凡臉上看到為拜了這樣一位明師而自豪的表情。

    蕭凡急忙識趣的露出自豪的表情,攔著太虛道:「好了好了,師父神功蓋世,徒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乞女很有人來瘋的潛質,趁勢也抓了一把麵粉準備往嘴裡塞,蕭凡嚇得急忙打掉她手裡的麵粉,道:「你不能吃它,你的神功並不蓋世……」

    小乞女只好放棄,然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著太虛嘴裡津津有味的大嚼特嚼,神情充滿了羨慕。

    太虛還惡意的朝她挑了挑眉,很欠扁的模樣。

    這就是三人的小日子,溫馨而寧靜,小小的山神廟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他們在裡面隔離了塵世,無慾無爭的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儘管平淡,但它很珍貴。

    剛用過飯,山神廟外遠遠走來了一個人。

    蕭凡凝目一看,嗯,這人他認識。

    他是縣衙的劉捕頭。

    一個捕頭沒事跑到城外的山神廟來幹什麼?莫非他干了壞事良心不安,跑來拜神?

    太虛混跡江浦日久,當然也認識這位經常挎刀巡街的捕頭大人,一見之下頓時滿面惶然:「完了完了,他該不會來拿我的吧?」

    蕭凡瞪了他一眼:「你又沒犯法,憑什麼拿你?」

    太虛很是心虛的低下頭:「前日貧道上街算卦,路經城北蔡寡婦家,恰好聽見水聲流淌,貧道忍不住偷偷一看,無量壽佛,原來蔡寡婦在洗澡……這都好幾天了,劉捕頭該不會為這事來拿我吧?」

    蕭凡大吃一驚:「師父你竟有如此艷遇,怎麼不早跟我說?……不過你只是不小心看到,應該不算犯法吧……」

    太虛愁眉苦臉的看著越走越近的劉捕頭,歎氣道:「貧道不小心看了半個時辰,直到她洗完穿好衣服,貧道才想起聖人曾雲過:非禮勿視……」

    這下連小乞女都聽不下去了,向太虛投以萬分鄙視的目光。

    這時劉捕頭已走到三人跟前了,他剛一張嘴,還沒說話,太虛便嚇得渾身一哆嗦,主動招了。

    「劉大人,貧道錯了,貧道不該犯了色戒,無量壽佛,貧道罪孽深重,以後再也不敢偷看蔡寡婦洗澡了……」太虛悔恨得痛哭流涕。

    劉捕頭一楞,很意外的看了太虛一眼,然後滿面沉思之色,道:「你說的是不是城北的蔡寡婦?」

    「正是。貧道錯了……」

    「那個寡婦屁股上是不是有顆很醒目的紅痣?」

    「……正是。」

    劉捕頭很大度的一揮手:「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三人擦汗:「…………」

    然後劉捕頭朝蕭凡一抱拳,道:「蕭公子,可讓我好找,曹縣丞要見你,請蕭公子往官驛一行。」

    蕭凡趕緊客氣道:「勞動劉大人親自來請,草民受寵若驚,草民這就跟劉大人一起去見曹縣丞。」

    同時蕭凡又回過頭,鄙夷的看了太虛一眼。

    「一起走吧,有人請咱們喝酒了。」蕭凡沒好氣道。

    ***************************************

    去往官驛的路上,蕭凡心裡歎了口氣。

    看來曹毅終於知道他沒在陳家當女婿了,這回估計會下力氣勸他投奔燕王,可是……蕭凡卻實在不太想投奔他,歷史上的明成祖雄才大略,乃世之梟雄,若論當皇帝,他確實是個好皇帝,文治武功樣樣出色,是他一手締造了大明的第一個盛世,永樂盛世。

    但是在這位梟雄皇帝的手下當官可就淒慘了,他在位二十多年裡,論起殺人,可不比他老爹朱元璋遜色多少,在他手下當官,要時刻小心著不被砍腦袋,這樣下去會得心理抑鬱症的,很不健康。

    再說蕭凡如今與皇太孫朱允炆交情日厚,投靠燕王勢必要反朱允炆,背叛朋友的事兒可不能幹。

    路上蕭凡下定了決心,如果曹毅勸他北上,他就想個委婉點的說法推辭。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跟朱允炆交了朋友,背叛朋友的事是絕對不能幹的。

    打定主意後,蕭凡心裡反而輕鬆了。

    他從沒覺得自己如何了不起,穿越又怎樣?靠著那點兒可憐的歷史知識未卜先知又怎樣?時勢之下,有些事情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改變的,不是每隻蝴蝶扇扇翅膀都能引起一場颶風的,蕭凡就是一隻翅膀扇動無力的蝴蝶,只能幹干採花的勾當,刮不刮颶風跟他沒關係。

    蕭凡三人跟著劉捕頭入了城,沒過一會兒,一名捕快便快步湊到劉捕頭身邊,道:「頭兒,有人報官,縣丞大人要咱們迅速偵案,緝拿人犯。」

    劉捕頭平淡的道:「出了什麼事?」

    捕快一臉晦氣道:「別提了,南城外李莊的李石頭,前幾日他的兒子染了天花,死了。按李莊的風俗,得天花身死的人,遺體必須火化,家屬要埋只能埋骨灰……」

    「結果怎樣?」

    捕快一拍大腿,道:「這年頭什麼怪事兒都有,李石頭一家火化了兒子,收集了兒子的骨灰,裝在一個小陶罐裡,然後夫妻兩人哭哭啼啼的在莊外挖坑呢,結果坑一挖完,夫妻倆抬頭一看,擱在坑外面的陶罐子不見了……」

    劉捕頭驚訝道:「被偷了?」

    「是呀!」

    劉捕頭咂摸著嘴,皺眉道:「他娘的!這年頭真是怪事連連,那賊偷骨灰幹嘛?瘆不瘆得慌呀……」

    捕快笑道:「屬下琢磨著這賊是不是餓得昏了頭,偷了骨灰當麵粉吃了,哈哈……」

    劉捕頭也哈哈大笑。

    他們在笑,蕭凡三人卻笑不出來。

    蕭凡與小乞女對視一眼,小乞女神色如常,只是很隱秘的朝他點點頭。

    然後二人不約而同的轉頭望向太虛,目光充滿了同情。

    太虛臉都綠了,額頭冒出一層虛汗,面孔急速的抽搐了幾下,強撐著走了兩步,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個稀里嘩啦,酣暢淋漓。

    劉捕頭奇怪的掃了他一眼,問蕭凡:「他怎麼了?」

    蕭凡淡定的道:「沒什麼,老人家年紀大了,嘴又饞,吃壞了腸胃……」

    …………

    …………

    三人見到曹毅時,曹毅很不滿的瞪了蕭凡一眼。

    「他娘的!聽說你跟陳家斷了,還住進了山神廟,無家可歸怎麼不來找我?當我是兄弟嗎?」

    蕭凡陪笑道:「當時是想找你來著,後來聖人說不能找你,我就沒好意思來……」

    曹毅瞪眼道:「身陷困境怎麼就不能找我?哪個聖人說的?」

    蕭凡笑道:「那個聖人叫孟子,孟子曰:貧賤不能移,也就是說,既然我如此貧賤的住進了山神廟,就不要隨便移動,不然會更麻煩……」

    曹毅點了點頭,很淡定的道:「雖然老子讀書不多,但老子也聽得出,你這話純粹是他娘的扯淡!」

    「我真是這麼理解的……」

    曹毅揮手大聲道:「好了,別扯淡了!說正事兒吧,我問你,你就打算一直在山神廟裡住著,從此不問世事?」

    蕭凡靜靜地道:「曹大哥想說什麼還是直說吧。」

    曹毅深深的看著他,道:「大丈夫在世,當憑本事博個功名,如今你與陳家已無瓜葛,正是孑然一身,何不入仕途,一展胸中抱負?」

    蕭凡淡淡的笑:「曹大哥抬愛了,有些事情隨緣比較好,強求反倒不美了。再說,我未上過縣學,也未曾寒窗苦讀,科舉入仕怕是沒有可能,如今我連個秀才的功名都考不上呢。」

    曹毅笑道:「你小子說話又不老實了,認識了我,認識了皇太孫殿下,還怕連個官都當不了?怕是你自己早有打算吧?」

    蕭凡苦笑道:「我是真沒打算,再說,我這種沒本事的人若當了官兒,豈不是禍國殃民?」

    曹毅嘿嘿笑道:「你還裝!前面為陳家說項,借立威的說法轉移我的視線,給陳家保了平安,後來你借我之勢斗黃知縣,讓我奪了知縣之權,化解了你自己的危難,陳家也大撈了一筆好處,你當我是瞎子看不出來?你那肚子裡咕嚕咕嚕冒著壞水兒,還好意思說你沒本事?」

    蕭凡佩服道:「曹大哥真是目光如炬……」

    「前面的不說,前些日子皇太孫殿下給天子上奏,言及商人之事,奏本中所思所言,頗多新奇之處,呵呵,皇太孫殿下雖仁義忠厚,但我知道,他是肯定想不出那些內容的,那道奏本多多少少怕是跟你脫不了干係吧?」

    蕭凡嚇了一跳,急忙緊張的擺手:「曹大哥,隔牆有耳,慎言啊!有些事情不能說,會掉腦袋的!」

    曹毅哈哈一笑,道:「你放心,這官驛左近並無一人,說幾句實話也無甚打緊,我早就看出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能被埋沒……」

    刻意壓低了聲音,曹毅低沉地道:「近年來燕王殿下為拒北元,禮賢下士,廣納四方賢才,以收麾下效力,你若有意,我願向燕王殿下薦舉你,別的哥哥不敢保證,做個六七品的官兒絕非難事,你意如何?」

    蕭凡心中直歎氣,該面對的總是逃避不了,怎麼開口跟他說呢?既要讓他明白自己拒絕的意思,又不能傷了和氣,畢竟他與曹毅也是相交莫逆的朋友。

    猶豫了半晌,蕭凡微笑道:「曹大哥抬愛了,有個好前程誰人不願意?只可惜北方乾燥寒冷,我若北去,怕是不服水土……」

    曹毅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良久良久,終於歎了口氣,無比落寞道:「蕭老弟,我知道太孫殿下待你不薄,你若執意不肯北去,我也不怪你,兄弟之間強人所難就沒意思了,不論如何,你這個兄弟我交下了,將來你若有危難,兄弟我絕不袖手旁觀便是。」

    蕭凡聽得出曹毅話裡的深意,燕王謀劃篡位多年,作為燕王麾下的得意愛將,曹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內幕,看來燕王的籌碼不小,曹毅已不太看好朱允炆了,今日說下這話,就是表示將來若有一天,燕王篡位成功,要清洗朱允炆朝中舊臣的時候,他會為蕭凡保平安。

    蕭凡感動的望著曹毅,這個粗獷的北方漢子,坦坦蕩蕩,豪氣干雲,人家真心拿他當朋友,自己又何以為報?若是……將來有一天,他與曹毅各為其主,不得不在戰場相見,二人之間如何自處?

    但願不會有那一天……

    那太狗血了!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3 AM

第六十六章 洪武召見

    跟曹毅的結識算是很偶然,有點兒宿命的意思。

    當初若非陳家那個敗家兒子陳寧得罪了曹毅,陳家即將受到滅頂之災,恐怕到現在蕭凡和曹毅還互不相識,更別提互相以兄弟相稱了。

    曹毅是個夠兄弟的人,他很豪邁,很海派,軍伍出身養成的直爽性子令蕭凡對他有著很大的好感,跟這樣的人相處不累,用不著費盡心思去猜測他每句話的意思,曹毅說話從不拐彎抹角,有一說一,他說要保蕭凡平安,那麼這話便不是一句普通的客氣話,而是一個男人的承諾,相比之下,蕭凡便虛偽了很多,每次看見年輕漂亮的女子,他眼睛總是直勾勾的盯著人家,但表情卻一副不好女色,道貌岸然的樣子,這樣不好,不磊落,不君子,——但很有快感。

    曹毅不知從哪裡拎了個酒罈子出來,蕭凡一見頓時面色發苦,向不遠處的太虛投去求救的目光,太虛神色頹靡,看來還沒有從麵粉事件中恢復過來,見蕭凡看他,很沒義氣的將頭一偏。

    這個沒義氣的老傢伙!回去後辭職,不當他徒弟了!

    曹毅擺出兩隻大碗,咚咚咚斟滿酒,與蕭凡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齜牙咧嘴了一陣,滿足的吁了口氣。

    投奔燕王的事二人很有默契的不再提了,現在曹毅要說的是另一件事,一件很麻煩的事。

    「上面的情況有變化,提請黃睿德調任的奏本被攔下來了……」

    蕭凡一楞,驚訝道:「為何被攔了?」

    確實很令人吃驚,燕王對江浦縣可謂是勢在必得,畢竟它是京師西面的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按說應該不遺餘力的拿下它才是。

    曹毅冷哼一聲,道:「原本調任黃睿德的公函已遞上了吏部,吏部官員也打點好了,只待送呈御覽,批朱核准,結果生了變故……」

    「什麼變故?」

    曹毅冷笑道:「公函剛到吏部,恰好被禮部黃侍郎給攔下了。」

    「怎麼回事?禮部侍郎攔吏部的公函?」

    曹毅歎了口氣,道:「黃侍郎深得帝寵,攔下吏部的公函也不稀奇。黃知縣他還不死心,這老傢伙不是省油的燈,最近他頻頻往京師走動,與當朝禮部右侍郎黃觀來往頗密,奏本被黃侍郎攔下,多半是黃睿德暗裡使了勁。」

    黃觀?明朝第一位連中三元的大才子?

    蕭凡小小的驚訝了一下,這位黃大人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才子,大明開國至今,科舉十數次,舉子逾以萬計,卻只出了這麼一位連中三元的才子,後來燕王造反,黃觀赴外地督促各方進京勤王,船行至安慶羅剎磯,得知燕王已攻佔應天,並登基稱帝,黃觀知大勢已去,乃投江自盡,可謂是板蕩忠臣。

    黃知縣怎麼會和黃觀攪和到一塊去了?

    「禮部右侍郎……是多大的官兒?」

    曹毅慢吞吞的伸出倆手指,道:「二品。」

    蕭凡望向曹毅的目光立馬充滿了同情:「二品官兒要治你這八品官兒,曹大哥,你還是趕緊放響箭向燕王求救吧……」

    曹毅搖頭,望著蕭凡嘿嘿笑道:「我背後站著燕王,黃觀動不了我,當今聖上唯信親子,尤忌外臣插手天家之事,黃觀怎敢動我?身為天子近臣,天子的脾性他是最清楚的……」

    蕭凡頓時放了心,星目一橫,朝曹毅扔了個嗔怪的眼神:「曹大哥你真壞,嚇人家……」

    曹毅慢吞吞的道:「我的話還沒說完,黃觀固然動不了我,可是……二品侍郎要動一個小小的草民,卻是不難的……」

    蕭凡楞了一下,俊臉立馬變綠了:「什麼意思?」

    「江浦政局紛亂,知縣竟被縣丞篡了權,實在是古往今來第一稀罕事兒,偏偏這事兒還不能在官場上說,黃睿德也不敢鬧上吏部,不然他這輩子的仕途就算完蛋了。幸好他有一個同年同榜之誼的禮部右侍郎黃大才子,黃觀自來對藩王戒心深重,他怎會坐視京師之屏障落入燕王之手?可是燕王戍守北平,多次征伐殘元,數立大功,正得皇上信任,黃觀自知對付不了我,不過呢……嘿嘿,他對付不了我,但對付你這無功名無背景的草民卻是不難。」

    「黃觀這人,怎麼說呢,人還是挺正直的,只是太過迂腐了些,不知黃睿德在他耳邊吹了什麼風,如今他對你仇意頗深,他認為江浦政局之所以變得如此紛亂,上官不像上官,下屬不像下屬,都是你造成的……當然,他這樣想也沒錯,可不就是你一手謀劃的嘛,我和黃睿德都被你這小子給擺弄了一道……」

    蕭凡苦著臉,可憐兮兮道:「曹大哥,不關我的事啊……」

    曹毅哈哈笑道:「這話你跟我說沒用,跟黃觀說去。黃觀為人很迂腐,在他看來,你一介草民,不務農,不讀書,無功無名卻摻和到衙門權力之爭,這是不安本分,你在他眼中就是個刁民,如今整個江浦都知道黃知縣被我奪了權,而且也都知道這件事跟你關係不小,黃觀就是要通過整治你,來試探我的反應,若我不敢為你出頭,整個江浦的人都會認為我懦弱怕事,連手底下的人都維護不了,衙門裡的那些官吏多少會對我寒心,那樣黃知縣就能兵不血刃的奪回知縣之權了,哈哈,好一招敲山震虎!」

    蕭凡歎氣道:「可是你卻不能幫我出頭,對吧?」

    曹毅面帶郁色道:「不錯,官場凶險,我一個八品縣丞官階低微,我若為了你而跟當朝二品侍郎起了爭執,那就是以下犯上,黃觀正好有了借口,他可不是那沒用的黃知縣,他是忌憚燕王不錯,但並不怕他,我若與他爭起來,他可以堂而皇之的拿我問罪,燕王殿下就算知道了,他也說不得什麼的。」

    蕭凡好奇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曹毅笑得很高深:「京師高官門第之內,扈從甚多,有那麼一兩個下人僕從不小心聽到什麼,然後又不小心說了出去,這也是平常得緊……」

    蕭凡心中一凝,燕王竟在京師各高官府裡佈置了探子?

    機會只垂青有準備的人,難怪燕王數年後能篡位成功,他雖遠在北平,可是對京師朝堂,卻是下了不少功夫啊……

    有這麼一位心計深沉的叔叔,朱允炆怎麼鬥得過他?將心比心,如果自己是朱允炆,恐怕最後的結局也是悲憤的放把火把自己燒死得了,老子不活了!***四叔開了外掛……

    曹毅皺著眉,歎氣道:「明年開春便是我朝科考開始,禮部管科考之事,黃觀已向天子請旨,巡查江南各考場,並兼巡視整肅各地吏治,乃皇命欽差,他巡查江南的第一站,便是江浦,估計他已把你的罪狀都羅織好了,我若為你出頭,咱哥倆一齊下大獄,燕王都救不得,我若不為你出頭,必然失了人心,有黃觀在上面壓著,黃知縣必會重新奪回權力,他若有了權力,後面又有黃觀為他撐腰,整治我就跟吃飯一樣簡單,他娘的!這官場真不是人混的,進不得,退不得,老子寧願回北平殺韃子,一刀一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痛快!」

    曹毅狠狠一拍桌子,然後端起酒碗,一灌到底。

    蕭凡很傷心,明初的歷史裡,傑出的人物很多,黃觀可是他最崇拜的人物之一,不但才高八斗,而且很有氣節,建文被篡,他寧願以死殉國,也不願奉逆臣為主,這麼一號人物,委實當得起一代名臣了,蕭凡一直拿他當偶像的。

    如今偶像卻恨上了他的粉絲,粉絲很傷心……

    曹毅又喝了口酒,安慰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幸好你認識太孫殿下,我保不了你,但太孫一定可以保你,你若下了大獄,我相信太孫一定會拼了命的搭救你……」

    蕭凡鬆了口氣,自己若沒事,曹毅也就沒事了,這是因果關係。

    誰知曹毅接著道:「……就怕黃觀為人太過嫉惡如仇,拿下你後當場把你給砍了,那時估計太孫只好捧著你的首級哭了……」

    蕭凡的臉立馬又變綠了。

    「曹大哥說話真是**迭起,起伏不定啊……」

    蕭凡的心越來越沉重,看來黃觀是真想整治自己了,就看他對自己恨到了什麼程度,或者說,他對藩王提防到了什麼程度。因為在他眼裡,自己就是一個跟藩王狼狽為奸的刁民,殺曹毅他或許得考慮一下後果,殺自己這樣一個刁民,基本不用多想什麼。

    當然,蕭凡也不會以為黃觀在朱元璋面前請旨,找個巡查科舉,整肅吏治的借口,特意跑到江浦來砍自己一刀,他還沒自大到這個程度,可人家巡查的第一站定在了江浦,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家是巡查途中順便收拾他的,收拾完了之後,該幹嘛幹嘛……

    悲哀啊,小人物的悲哀啊……

    二人對視一眼,發現彼此眼中滿是苦澀。

    *****************************************

    院子外一道人影一閃,侍奉曹毅的那位老家僕回來了,他手裡拎著兩罈酒,看來是出去為曹毅打酒去了。

    老家僕走到曹毅身邊,恭聲道:「老爺,老奴在外面給您打酒,發現這官驛外面今日或明或暗的圍了不少生人,他們雖著便服,但老奴看得出,他們身上皆帶著行伍之氣,其中有幾個很明顯是高手,老爺,您看……」

    曹毅一楞,接著怒道:「他***,這官驛只有老子一個人住,誰這麼大膽子敢派人監視我?」

    蕭凡急道:「曹大哥,大事不妙啊!瞧這情形,你多半已經開始被雙規了……」

    曹毅勃然大怒,拍著桌子吼道:「誰敢!老子沒犯王法,沒欺壓百姓,誰敢……嗯?什麼叫雙規?」

    「雙規是個很有特色的名詞……」蕭凡耐心的給曹毅解惑。

    二人說著話,老家僕卻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他把頭猛地往後一扭,然後他便看見了太虛。

    太虛把小乞女往後一拉,往前走了兩步,他一改平日嬉哈無賴之色,神色變得凝重無比,兩個老頭兒隔著四五步遠站定。

    二人相對而立,互相盯著對方,良久,二人的眼皮忽然同時跳了幾下,他們的太陽穴暴出了青筋,突突直跳,院子裡的氣氛頓時充滿了肅殺。

    院中正說著話的蕭凡和曹毅二人一齊打了個冷戰,然後愕然朝倆老頭兒望去。

    太虛和老家僕仍在肅然對立,二人皆不說話,但他們身上穿的衣袍卻像充了氣的氣球似的,高高漲起,二人鬚髮皆張,四目中戰意凜然,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呼吸困難,心神俱跳。

    曹毅瞪大了眼,問蕭凡道:「這老道士是你什麼人?」

    「咳……他是我師父,閒著沒事拜的,其實我和他也不是很熟……那老家僕,真是你的僕人嗎?」

    「咳……我和他其實也不熟,我來江浦上任之前,燕王殿下把他派過來侍奉我的……」

    蕭凡明白了,這老家僕看來是個高手,燕王派他來,明著是侍奉曹毅,暗則是保護曹毅的安全,或者……也可以說是監視曹毅。這就像將軍領兵出征,皇帝總要在軍中派一個監軍的。

    燕王此人,行事處處考慮得面面俱到,現在連蕭凡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開了外掛……

    二位老人不言不動的站著,互相凝視對方,眼神中的銳利殺氣,彷彿在空氣中互相碰撞,激起噼啪的火花……

    良久。

    蕭凡忍不住道:「我總覺得他倆跟分別多年的老情侶似的,你瞧他們那眼神,凝望得那叫一個癡情……」

    扭頭看向曹毅,蕭凡試圖尋找共鳴:「你覺得呢?」

    曹毅皺著眉盯著倆老頭兒,他的話比較客觀:「這個……還真不好說,龍陽之好乃世間常事,但老成這把年紀的龍陽之好者卻大不尋常……」

    兩人在一旁沒根沒據的瞎八卦,院子正中對峙的倆老頭兒有了動靜。

    太虛忽然朗聲一笑,雪白的鬍鬚微微抖動,笑了兩聲後,沉聲道:「高手?」

    老家僕也仰天一笑:「彼此彼此。」

    太虛輕輕一拂道袍的大袖,一副絕世高手的派頭,瀟灑而飄逸的道:「貧道乃武當門下,今日見閣下功力深厚,貧道見獵心喜,不如我們切磋一下如何?」

    老家僕看了目瞪口呆的曹毅一眼,猶豫了一下,道:「固所願也,不過……我家老爺在此,老奴不便在老爺面前違了祥和,咱們到廂房裡面切磋一下如何?」

    太虛傲然笑道:「無所謂,哪裡都可以!」

    於是,當著蕭凡,小乞女和曹毅三人的面,太虛和老家僕施施然進了廂房。

    二人神態安詳,步履從容,好一派不世出的武林高手風範。

    蕭凡忽然覺得心跳加速起來,從太虛剛才的風範看得出,自己拜的這位師父還真有可能是那種遊戲風塵,玩世不恭但身手超絕的武林異人,難道說……我真撿到寶了?如此說來,以後還真得好好跟他學些功夫,畢竟人家是絕世高手……

    二人進了院子左側的廂房,然後「砰」的一聲,廂房的門緊緊關上了。

    曹毅這時才回過神來,驚訝道:「天天在老子身邊端茶遞水打酒,老子一直以為他只是個供人使喚的老頭子,沒想到……他娘的!居然真是個高手……」

    蕭凡也苦笑道:「我和你一樣走眼了,一直以為拜的這個師父是個騙吃騙喝的死老頭子,原來他竟是深藏不露……」

    扭頭瞟了廂房緊閉的大門一眼,蕭凡擔心的道:「哎,他倆不會出事吧?」

    曹毅滿不在乎的擺擺手:「能有什麼事?這兩人也就是切磋一下武功,頂多斷手斷腳,要死哪兒那麼容易……」

    話音未落,便聽見廂房裡面傳來砰的一聲巨響,蕭凡嚇得渾身一抖,一雙眼睛又驚又懼的朝廂房望去。

    曹毅若無其事的安慰他:「沒事沒事,咱們接著聊咱們的,你剛才說的雙規是怎麼回事?」

    蕭凡心不在焉的道:「雙規就是在規定的時間到規定的地點,然後倆人捉對干一架……哎,他們真不會出事吧?打出人命了怎麼辦?」

    正說著,又聽見砰的一聲巨響,然後廂房的門打開了。

    太虛披頭散髮的走了出來,他身上的道袍已經被撕成了一條一條的,風情萬種,若隱若現的掛在身上,兩隻寬袖也不見了,只露出兩隻乾瘦的光膀子,在寒風中瑟縮佇立,活像剛被人凌辱過的老受受,模樣分外淒涼。

    「師父!你沒事吧?」蕭凡一個箭步衝上前,悲聲呼道。

    太虛楞了一會兒神,然後扭頭朝廂房看了一眼,忽然哈哈一笑,使勁吸了吸鼻子,惡狠狠的道:「果然是高手!他***無量壽佛!不光膀子還真幹不過他!」

    說完太虛一把推開蕭凡,踉踉蹌蹌的走出了官驛。

    蕭凡目瞪口呆,心神俱震,眼中冒著崇拜的星星,畢恭畢敬的目送太虛離開。

    緊接著,曹毅的老家僕也從廂房裡走了出來。

    曹毅也趕緊湊上去問道:「你怎樣?沒事吧?」

    老家僕衣著很整齊,聞言緩緩搖頭,剛一張嘴,一絲鮮血從嘴角流下。

    蕭凡對太虛愈發敬佩,老頭兒出手狠辣,瞧這模樣,老家僕是受了內傷啊。

    「你要不要緊?我幫你叫郎中吧……」曹毅有點急了。

    老家僕一邊搖頭,一邊恨恨的盯著官驛大門,嘶啞著聲音,恨聲道:「真卑鄙!竟然朝我眼睛裡吐口水,還使猴子偷桃這麼無恥的招數……」

    蕭凡楞了一下,趕緊低頭,尋找地縫……

    ******************************************

    正在無地自容的當口,官驛外忽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蕭凡和曹毅飛快對視一眼,二人神情頓時凝重起來。

    小乞女慢吞吞的走到蕭凡身邊,悄悄拉住了蕭凡的衣袖,蕭凡扭過頭,朝她安慰的笑了一下。小乞女也回他一個淺笑,神情卻分外淡定。

    很快,官驛的迴廊處出現了一隊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親軍,為首的一人很面熟,蕭凡依稀見過,貌似他經常隨駕朱允炆。

    錦衣親軍並未做出什麼敵對的動作,離著蕭凡三人數步遠便站定,一字排開,為首那人朝前走了兩步,望著蕭凡,肅然沉聲道:「有聖諭,蕭凡接旨。」

    蕭凡楞住了,只覺得腦子轟然一炸,頓時成了一片空白。聖諭?朱元璋怎麼知道自己?那是個殺人魔王啊……他該不會下旨斬了我吧?我跟他素不相識,好像沒得罪過他呀……

    為首那人微微笑了笑,溫聲提醒道:「蕭凡,跪聆聖諭即可。」

    曹毅急忙扯了扯蕭凡的袖子,見蕭凡仍舊呆立不動,於是抬腳往他膝彎處一踢,撲通一聲,蕭凡跪下了,曹毅順勢也跟著跪在蕭凡身後,小乞女本是一副淡漠的模樣,但見蕭凡跪下了,她也只好往蕭凡身旁一跪。

    為首的錦衣校尉見眾人都跪下了,於是沉聲道:「奉陛下口諭,江浦縣蕭凡即刻啟程,趕赴京師,入宮覲見天子,暫免禮部演禮,允著便服近慕天顏,失儀處朕不加罪。」

    聖諭念完,錦衣校尉看了蕭凡一眼,眼中笑意一閃,卻沉聲道:「蕭凡,跪謝聖恩吧。」

    蕭凡立馬頓首,口中唱喝道:「草民叩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強壓住心頭緊張激動的心情,由於聖諭裡要求的是「即刻啟程」,蕭凡自是不敢耽誤時間,只來得及請曹毅幫忙把小乞女送回山神廟,又叮囑小乞女不要亂跑,在山神廟等著他回來,然後蕭凡便跟著錦衣親軍們出了官驛的大門,啟程往京師應天府趕去。

    目送著蕭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曹毅眼中卻浮出了幾分複雜之色,悵然若失的歎了口氣。

    老家僕又恢復了木然淡漠的樣子,不言不動的盯著門口,不經意間,一抹陰沉的目光飛快而逝。

    小乞女適時回頭,老家僕的目光恰好被她捕捉到了,小乞女垂下眼瞼,若無其事的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兒,蹦蹦跳跳的,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3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21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近慕天顏

    官驛外。

    一群便裝打扮的漢子聚成兩隊,靜靜站在門外,十數人如同一人,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是一樣的,雖然他們穿著百姓販夫常服,卻怎麼也掩蓋不了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剽悍精幹之氣,當錦衣親軍們簇擁著蕭凡出來後,他們很自覺的讓到一旁,然後一隊在前開路,一隊在後殿尾,眾人如眾星拱月一般,擁著蕭凡往東城門走去。

    蕭凡對這種待遇感到受寵若驚,自己一介平民百姓,被這麼多錦衣親軍團團圍住,那感覺……就像一群貓圍住了一隻耗子,可以想像那只可憐的耗子是種什麼心情了。

    眾人到了東城門,城門通道處拴著數十匹駿馬,眾人二話不說,各自一跨腿便上了馬,然後挽著韁繩,兩腿輕踢馬腹,馬蹄聲聲,捲起漫天塵土,眾騎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馳而去……

    東城門通道口,蕭凡呆立不動,楞楞的看著錦衣親軍們騎著馬馳遠,他像一片孤獨的落葉,在漫天的塵土中飄零,搖曳,神情顯得那麼的幽怨,無助……

    「駕!」

    馬蹄轟隆,眾錦衣親軍又策馬馳了回來,離蕭凡數步遠勒馬,馬兒很給主人漲面子,頓時紛紛人立而起,發出長長的嘶叫聲,馬上騎士姿勢風騷得一塌糊塗……

    蕭凡恨得直咬牙,真不愛跟這幫人打交道,瞎顯擺!

    剛才宣旨的錦衣校尉下了馬,走到蕭凡身邊,問道:「蕭公子為何不上馬?」

    蕭凡臉色尷尬:「…………」

    為何不上馬?因為他根本不會騎馬,他連上馬先跨哪條腿都不知道,怎麼騎?錦衣親軍皆是軍伍出身,自然人人會騎馬,可蕭凡是穿越者,前世生活在鋼筋水泥叢林,城市裡連根馬毛都見不著,怎麼可能會騎馬?

    錦衣校尉看出了他的尷尬,點了點頭,道:「明白了……來人,給蕭公子雇輛馬車,把他拉進京師……」

    拉進京師……

    進京師……

    京師……

    師……

    蕭凡擦汗,沒想到古代人說話也這麼雷,他一直以為「拉」這個動詞只跟排洩有關的……

    馬車很快雇好,眾錦衣親軍一改剛才放馬狂奔的神采飛揚之態,領著一輛慢吞吞的馬車,無精打采的上路,士氣顯得很頹靡。

    蕭凡坐在馬車上,心中又疑又懼,朱元璋親自下詔,召見一個無功無名的草民,到底是為什麼?

    朱元璋想必是通過朱允炆才知道自己的,蕭凡最疑惑的是,朱元璋召見自己有何目的?誇他?不太可能,而且蕭凡也不希望朱元璋誇他,明初歷史上,很多人都被朱元璋誇過,比如李善長,胡惟庸,藍玉,宋濂……這些人後來的結局那叫一個淒慘。

    罵他?蕭凡左想右想,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低調了,沒做過什麼太離譜的錯事,充其量也就認識了一個皇太孫,罵他沒道理吧?再說朱元璋是那種罵人的皇帝嗎?他老人家一不高興直接殺人,罵都懶得罵的。

    越想心裡越沒底,蕭凡忍不住掀開了馬車簾子,那名宣旨的錦衣校尉正策馬跟在馬車旁,蕭凡一掀簾子便看見了他。

    先朝他笑了笑,蕭凡素來文雅的俊臉此時也帶上了幾分討好的味道,沒辦法,身在明朝,容不得他這個穿越者玩性格,只能讓自己去適應這個環境,這個環境需要什麼樣的人,他便必須做什麼樣的人,歷史充分證明,玩性格的人下場通常都不會太好,比如三國時期的楊修前輩。

    顛簸的馬車上,蕭凡拱了拱手,朝那位錦衣校尉笑道:「這位……軍爺,貴姓?」

    錦衣校尉很和氣,一點也沒有電視裡演的那般冷酷無情,聞言淡淡笑了笑,道:「蕭公子客氣了,在下袁忠,只是伴駕太孫殿下的一名小小校尉。」

    蕭凡急忙笑道:「原來是袁校尉,久仰久仰,草民以前好像見過你……」

    袁忠淡然笑道:「在下多次隨太孫殿下去醉仙樓找你,你自然是見過在下的。」

    蕭凡猶豫了一下,道:「袁校尉,草民問個事行不?皇上深居宮中,為何忽然要召見我這個無功無名的草民?」

    袁忠忽然閉上了嘴,神情堅毅的直視前方,跟什麼都沒聽到似的。

    蕭凡陪笑道:「袁校尉,能否給點提示?」

    一連催著問了好幾聲,袁忠忍不住開口了,這回他的語氣生硬了許多:「蕭公子,陛下召見你,自有陛下的用意,我等只需奉命領旨便是,不可胡亂揣度天意。」

    蕭凡討了個沒趣,只得訕訕的放下簾子,又驚又懼的繼續悶在馬車裡胡思亂想起來。

    想來想去,蕭凡漸漸放下了心事。

    他覺得朱元璋大老遠的派人把他召進京師,總不可能一刀砍了他吧?那也太麻煩了,既然不是為了殺他,那就沒事。

    馬車慢悠悠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遠遠看到京師應天巍峨高聳的城牆,墨黑色的牆磚帶著古老滄桑的氣息,靜靜矗立在冬日的暖陽下,沉默的延續著它千年來的恢弘。

    六朝古都,金陵樓台煙雨,古朝今代,無數帝王皆已煙消雲散,盡付秦淮東流。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末,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乘坐著一輛普通的馬車,就這樣駛進了這座千年帝都之城。

    ***************************************

    馬車由應天西城門而入,進城之後,眾錦衣親軍簇擁著馬車往紫禁城行去。

    沒過多久,馬車便入了承天門,承天門是明皇宮的南門,也是宮城正門,到達承天門以後,袁忠便請蕭凡下了馬車,過了這道門,已是禁宮範圍,如無皇帝特旨,是不准任何人在此騎馬坐轎的。

    門外金水橋下是清澈的外金水河。金水橋外便是明朝的政務機構所在地,朝廷部院寺監辦事大堂都集中在這裡。從承天門往南中軸線兩邊是朝廷的主要辦事機構,左邊依次為宗人府、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右邊依次為中軍都督府、左軍都督府、右軍都督府、前軍都督府、後軍都督府、鴻臚寺。左邊是政務機關,右邊是軍事機構,一文一武,涇渭分明。

    蕭凡下了馬車,望著前方層層疊疊的宮樓角簷,紅牆綠瓦,氣勢宏大巍峨,於沉靜中散發出濃厚的皇家威嚴,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蕭凡長長吁了口氣,努力壓下心中那股激盪的情緒,穿越數百年,今日站在這大明的皇宮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明朝,一個輝煌的時代,近代以前,漢人的最後一代江山,打下這座江山的皇帝,正在這氣勢恢弘的皇宮中,等待著他的覲見。

    蕭凡此刻滿懷崇敬,無論後人如何看待朱元璋,但不能否認,他驅逐了韃虜,光復了漢人江山,開闢了歷史上長達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他的殘酷殺戮並不能掩蓋其赫赫功績。

    十餘年的血染盔甲,狼煙風沙,打下這朱明天下,他,朱元璋,不愧當世英雄!

    ******************************************

    武英殿內。

    太學東卿兼翰林修撰黃子澄,禮部右侍郎黃觀,兵部左侍郎齊泰三人正齊聚東暖閣。

    朱元璋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他眉頭緊蹙,顯然正強自壓抑著怒氣。

    齊泰正在向他稟報一個壞消息。

    「洪武二十九年十月乙丑,東南倭寇襲我大明登州府福山縣,倭寇約千餘眾,自威海登岸,擾我沿海百姓,搶掠百姓牛羊家禽財物無數,凌辱擄掠婦孺數百,劫掠過後快速離去,不知所蹤,福山知縣劉誠聚鄉眾力拒倭寇,戰死,登州知府周倡興聞知倭寇襲擾,舉家棄逃至萊陽縣,倭寇退後方才回城……」

    朱元璋面孔一抽,眼中迸出濃烈的殺氣,語氣卻平淡如水:「傳旨,撫恤福山知縣劉誠,追爵一級,蔭其子,周倡興臨戰棄城貪生,車裂,夷三族。」

    閣內三人盡皆一凜,恭聲應了。

    閉目沉思了一會兒,朱元璋睜開眼,沉聲道:「自我大明立國以來,倭寇頻頻擾邊,犯我大明疆境,擄掠朕之子民,朕之天下,豈容蠻夷跳梁如此猖獗!齊泰!」

    齊泰渾身一顫,急忙應道:「臣在。」

    「朕欲於山東再設兩衛,其一設於威海,名曰威海衛,其二立於成山,名曰成山衛,兩衛治下各轄三個千戶所,由魏國公徐輝祖設衛戍邊,命五軍都督府即日遣選軍戶,交由徐輝祖統領,開赴山東,若遇倭寇擾邊,擊之。」

    「臣遵旨!」

    這時黃子澄上前稟道:「陛下,蜀王八百里加急快報,洪武二十九年臘月壬寅夜,蜀地華陽縣地龍翻身,百姓死傷無數,蜀王報,遠在成都的蜀王府亦震感強烈,蜀王特向朝廷請旨撫恤百姓……」

    朱元璋一聽,神色頓時有些焦急,急忙問道:「蜀王可有受傷?」

    蜀王朱椿,朱元璋第十一子,為人性孝友慈,博學多才且容止都雅,頗受朱元璋喜愛,朱元璋常笑讚他為「蜀秀才」,是諸王中名聲最好的賢王。

    黃子澄道:「陛下寬心,蜀王無恙。」

    朱元璋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接著朱元璋眉頭一蹙,道:「地龍翻身,此乃天災,可命戶部尚書郁新酌撥糧草入蜀,以救災民……」

    黃子澄神色猶豫了一下,道:「陛下,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地龍翻身,此乃不祥之兆,亙古至今,凡有天災者,皆帝王施政有不妥之處,故而上天降之以災,示警於世,陛下受命於天,天既示警,陛下首要做的,除了盡快賑濟災民之外,還要省身罪己,下詔納言,以消弭天災,否則臣恐社稷有難,天人棄之,伏望陛下明鑒。」

    朱元璋聞言頓時沉下臉來,道:「天災已降,百姓蒙難,朝廷此時要忙於賑濟災民,祭天罪己,下詔納言,這些繁瑣之事朕哪來時間做?黃子澄,你是否本末倒置了?」

    黃子澄執拗的一挺脖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陛下,大明江山社稷才是本,唯乞陛下賑助黎民的同時,亦下詔罪己,廣納天下士子之言,否則若惹上天震怒,頻降天災,社稷危矣!」

    朱元璋大怒道:「你怕惹上天震怒,就不怕惹朕震怒嗎?」

    黃子澄以頭觸地,哭道:「自古文臣死諫,武將死戰,方乃為臣之道,臣死不足惜,唯乞陛下納臣諫言,先撫天怒,再安黎民,臣死亦瞑目矣!」

    這時一旁的黃觀也撲通一聲跪下,道:「臣附議黃大人所言,聖人云: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詩》亦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陛下,先敬神而後安民,此為正道也,若陛下只賑民而妄天意,臣恐天棄之,陛下明鑒!」

    兵部左侍郎齊泰看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兩位大臣,他神色略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一咬牙,也跟著跪了下去,道:「陛下,臣附議兩位大人所言。」

    朱元璋頓時氣結,雪白的鬍鬚微微抖動,臉上殺機愈濃,終於又重重歎了口氣,皇帝殺人至少也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哪怕是借口,可是現在地上跪著的三人皆以社稷江山為由,請皇帝敬天地鬼神,無論怎麼說都是沒錯的,文臣以死直諫,若皇帝真把直諫的文臣殺了,後人必將罵他是個昏庸之君,這倒罷了,朱元璋並不在乎後人怎麼說他,最重要的是,眼前這三人是他留給孫子朱允炆的肱骨之臣,若把他們都殺了,以後誰來輔佐朱允炆?

    這兩年來,朱元璋覺得自己愈發老邁,怕是大限不遠矣,殺幾個大臣不打緊,可他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培養一批能輔佐孫兒的大臣?

    重重拍了一下龍案,朱元璋無奈而又憤怒的大叫道:「迂腐!迂腐!」

    跪在地上的黃子澄和黃觀脖子一梗,一副寧死維護社稷的忠臣模樣。齊泰心中悄然歎了口氣,以頭觸地,一動不動。

    朱元璋叫過之後,頓覺渾身無力,心中很是悲涼。

    這些整日只知聖人云孔子曰的大臣們,說話行事如此迂腐窮酸,凡事死板呆滯,不懂變通,這樣的大臣,能輔佐允炆嗎?朱元璋心中蒙上一層深深的憂慮。

    武英殿的暖閣內,炭火燒得通紅,屋內暖乎乎的,可是君臣四人的心卻冰涼涼的。

    內侍慶童邁著悄無聲息的碎步,走到朱元璋面前輕聲稟道:「陛下,江浦縣民蕭凡,奉詔入宮,於殿外聽宣。」

    朱元璋無力的揮了揮手,道:「宣他進來吧。」

    「是,陛下。」

    地上跪著的黃子澄和黃觀聽到蕭凡的名字,眉頭一齊皺了皺。

    對這兩位大臣來說,蕭凡這個名字可算是如雷貫耳了。黃觀自不必說,江浦知縣黃睿德早已向他哭訴過,他被縣丞奪權,皆因這個低賤刁民一手謀劃。

    黃子澄卻是聽朱允炆提過幾次,他是朱允炆的老師,平日相處的時間多,朱允炆素無心機,隨口便告訴他,說他交了一個平民朋友,這個朋友講猴子的故事如何好玩,他的觀點如何新奇等等,說過幾次之後,黃子澄便記住了這個名字。

    兩人卻沒想到,連皇上都知道他了,而且還把他宣進宮召見。

    莫非……皇上要封他做官?那怎麼可以!此人身無功名不說,就憑他在太孫殿下面前胡說八道,說些離經叛道的東西,兩位大臣便決計容不得他。

    太孫淳樸仁義,正是一塊未經雕琢的上好璞玉,兩位黃大人絕對不能容許任何人去破壞它,玷污它,一個有著仁君明君之相的未來帝王,若被蕭凡這種賤民帶壞了,那簡直是大明王朝的災難!

    殿內眾人各懷心思,卻見殿門外光線一暗,一道修長俊秀的身影,緩步向暖閣內走來。

    腳踩在猩紅的長毛地毯上,蕭凡心情緊張而激動,進殿之後他便一直低著頭,畢恭畢敬的走到一方卷耳龍案的前面,然後稍稍抬頭,見龍案後坐著一位年紀老邁的老人,他穿著明黃五爪金龍袍,頭戴翼龍冠,花白的眉毛,花白的鬍鬚,臉型方正,但額頭微微前凸,面相崢嶸,這位老人正靜靜注視著他,威嚴的臉上毫無表情,一雙狹長的眼睛裡卻自然流露出銳利如刀鋒般的光芒。

    蕭凡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

    履至尊而制**,執棰拊以鞭笞天下。帝王之威,靜如龍隱雲霧,光照四方,怒則九天驚雷,天地崩塌!

    朱元璋,他就是朱元璋!終於看到這位明朝的開國皇帝了!前世無數的電視,小說和史書上,都仔細的描繪過這位偉大的帝王,那些平面的描述卻始終不能讓蕭凡對他建立起一個立體的印象,今日卻活生生的見到真正的朱元璋了。

    他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龍案後面,他的頭靠在椅背上,神色間佈滿了深深的疲憊,昔日的草莽英雄,如今已華發叢生,英雄遲暮,日薄西山,教人不勝感慨唏噓。

    強自壓下激動的心情,蕭凡畢恭畢敬的一撩長衫下擺,跪下之後將頭深伏在地毯上,朗聲道:「草民蕭凡,奉詔叩見天子,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不言不語,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跪在地上的蕭凡,似乎想把這個年輕人一眼看透。

    許久之後,朱元璋開口了,帶著幾分鳳陽口音,威嚴的道:「你就是蕭凡?」

    「草民正是。」

    「哼!皇太孫屢次在朕面前提起你,讚你心思靈巧,為人淳厚,你到底有何本事令太孫如此誇耀你?」

    「草民才疏學淺,不敢當太孫殿下謬讚。」

    朱元璋哼了哼,沉聲道:「你知道就好,君有君的本分,臣有臣的本分,民,亦有民的本分,信守本分才算得上淳厚,你現在的身份是百姓,太孫與你相識雖說有緣,可朕若有一天聽到你與太孫妄論國事,插言政務,朕必誅你,聽明白了嗎?」

    蕭凡嚇得面色蒼白,他渾身一顫,急忙伏地拜道:「草民聽明白了,草民絕不敢逾越本分!」

    蕭凡額頭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落在猩紅的地毯上,可他卻動都不敢動一下,他感到很鬱悶,朱元璋大老遠把他從江浦召來,不求誇他幾句吧,幹嘛一見面就劈頭蓋臉先訓一頓?真要我安本分的話,我這時應該好好待在山神廟裡做我的平民百姓,你又何必把我這無官無職的百姓召進皇宮?

    見到蕭凡驚懼的模樣,朱元璋滿意的點點頭,敲打收到了意料中的效果。

    抬眼又瞟了一下旁邊仍舊跪著的三位大臣,朱元璋若有所思,嘴角忽然露出幾分笑意。

    「蕭凡,既然皇太孫說你是個人才,朕有件事想先考考你,答得好,朕有賞賜,答得不好,說明你是個無用之人,朕便把你殺了,以為天下刁民者戒,如何?」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朱元璋的語氣已變得陰森冰寒,充滿了殺機。

    蕭凡嚇得臉都變綠了,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這位洪武皇帝未免太把人命當兒戲了,一個問題答不上便要殺人,我的命有那麼賤嗎?天下的蠢人多了,你殺得完嗎?再說我也不蠢吧?我是穿越者好不好。

    「草民……草民……」蕭凡吭哧了半晌,卻不知該不該答應這蠻橫無理的要求。

    朱元璋容不得他拒絕,逕自道:「聽好了,本月壬寅,蜀地華陽縣地龍翻身……」

    說到這裡,朱元璋頓了一下,有意無意的瞟了瞟三位面無表情跪著的大臣。

    蕭凡卻聽得一楞,脫口道:「誰翻身了?」

    一旁的黃子澄萬分不屑的道:「地龍翻身,就是地震了!哼!」

    蕭凡擦汗,伏地道:「草民……慚愧!」

    朱元璋不以為忤的笑了笑,接著道:「地龍翻身,百姓死傷無數,房倒橋塌,路毀河移,朕且問你,該如何處治?」

    蕭凡楞住了,這麼簡單的問題?他還以為朱元璋考他四書五經之類的東西呢。

    「陛下,就……就這個問題嗎?」

    朱元璋點頭道:「不錯,就這個問題,答得好,朕有賞賜,答得不好,斬首。」

    蕭凡微扭了一下頭,卻見旁邊兩名跪著的大臣正恨恨的瞪著他,另一名稍年輕些的大臣則面無表情直視前方。

    蕭凡有點納悶,那兩位大臣怎麼了?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得罪過他們嗎?

    朱元璋催促道:「蕭凡,可有處治之法?」

    蕭凡當下也橫了心,答不上就要被殺頭,自己拼了命也要答上呀。

    「陛下,地震了,當然是救災呀,還能怎麼處治?」

    這實在是一個根本不需考慮的問題,蕭凡覺得朱元璋的提問是有意在放水。

    朱元璋若有深意的道:「有人勸朕要先祭天罪己,反省自己的過失,並下詔納士子之言,然後再救賑百姓,你認為呢?」

    蕭凡聽得莫名其妙:「陛下,草民愚鈍,地震是天災,跟陛下有何關係?百姓此時身陷水深火熱,哪還有時間做那些祭天罪己之類無謂的事情?陛下,救災如救火,萬萬耽誤不得啊!」

    「哼!一派胡言!」黃子澄怒道:「你一介草民有何資格妄言國事?天災即由**引起,這是老天在向世人示警,若不先行祭天罪己,整個社稷都會動搖,怎麼是無謂的事情?小子莫要胡言誤國!」

    蕭凡聞言眉毛一挑,卻見他身著官服,而自己只是一介平民,於是又生生忍下這口氣,扭過頭不言不語,眼瞼半垂望著地面。

    朱元璋將眾人的神色看在眼裡,見兩句話的工夫,便引起了兩方的敵視,朱元璋眼中終於現出些許輕鬆之色。

    輕輕敲了敲龍案,朱元璋沉聲道:「黃愛卿勿插言,蕭凡,朕再問你,你說救災,當如何救?」

    蕭凡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救災的一些經驗,半晌,他恭聲道:「第一,派京師官員入災區撫民,最好是跟皇室有關的皇子,代表陛下撫慰萬民,安撫民心……」

    聽到這話,黃子澄又跳了起來,情緒激動的大聲道:「陛下,切不可聽此人胡言亂語!天家皇子萬萬不可參與撫民之事,災民無著,此乃收攬邀買民心之機,皇子若去安撫,萬一民心歸附,將來恐生不可言之禍端,陛下三思!」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4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20 PM 編輯

正文 第六十八章自取功名


    他雖不敢稱自己是個絕對的好人,但他覺得自己至少是個無害的人。(w)與人和善,彬彬有禮,而且多少還存著一些「達則兼濟天下」的高尚情操。]]

    這個世界上,像他這樣的人實在不多了,鳳毛麟角。

    他想不通為何眼前這位不知名姓的大人如此針對他,幾乎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有點像跟丈夫吵架的潑婦,蠻不講理的樣子分外可憎令人想痛扁他,彬彬有禮的正人君子起飆來很變態的。

    好吧,以上只是隨便想想,人家畢竟是穿著官服的朝廷命官,自己只是個落魄到住山神廟的草民,惹不起這樣的大人物。

    於是蕭凡不說話了,由著這位乾巴瘦削的大人口沫橫飛,滴詣不絕的說著皇子赴災區撫民的害處。

    他的論點很簡單,如今大位的正統是皇太孫,若由皇子去撫民,未免有收攬邀買人心之嫌,將來恐怕會影響皇太孫的君威,在這個時代,君威是至高無上的,絕對不能容許任何人在民間的威望駕凌於君威之上,皇子更不行。

    蕭凡很吃驚於他的論點,這人脖子上扛的是個什麼東西?是腦袋嗎?

    如此迂腐之人,怎麼能當上官的?老朱的眼光很有問題啊。

    不管派什麼人去災區撫民,打的當然不可能是個人的旗號,而是中央朝廷的旗號,災民們心中感念的當然也是朝廷的恩德,若說收攬人心,那也是朝廷收攬,跟皇子有個屁的關係!你當那些災民都是網出殼的小雞仔,第一眼看到誰就認誰當娘嗎?

    黃子澄仍在詣詣不絕的反駁,蕭凡百無聊賴的跪在一邊,趁人不注意,小小的打了個呵欠。

    三位大臣沒現,但朱元樟卻看到了蕭凡的小動作,目光不由露出幾分笑意,然後朱元群不輕不重的敲了敲桌子,皺著眉不滿的道:「黃愛卿,聽蕭凡把話說完,聯說過,不要插言。當聯的話是耳邊風嗎?」

    黃子澄頓時驚覺,立馬伏地顫聲道:「臣失儀,臣有罪。」

    朱元璋沒理他,轉頭對蕭凡道:「蕭凡,你網說第一是遣皇子或官員撫民,嗯,有第一想必還有第二第三吧?你繼續說。」

    蕭凡看了看黃子澄,有點猶豫,自己網說個第一就被人詣詣不絕反駁了半柱香時辰,若繼續說下去,除非老朱今兒願意留他在皇宮過夜……

    不過既然朱元樟命令他繼續說,那就繼續說吧,說快點兒,不給別人打斷話茬兒的機會就是了。

    「第二,災區所有人飲水,必須喝燒開了的水,第三,派軍隊過去幫老百姓救災,第四,運送大批救災物質,尤以食物和治外傷的藥物,更要多送,第五,召集大批的大夫郎中赴災區進行救治,第六,做好防治瘦病的工作,第七,弄一批會唱歌會跳舞的青樓紅牌姑娘去災區辦小幾台歌舞晚會,提高軍民抗災的士氣」咳咳,草民失言了,最後一條還是算了吧。」

    蕭凡話音網落,黃子澄便狠狠怒視了他一眼,嘴一張便欲反駁,結果朱元樟冷冷一記眼鏢過去,黃子澄打了個冷戰,急忙住口了。朱元樟皺著眉道:「派軍隊,派郎中。送藥,這倒是可以理解,聯不明白的是,為何要喝燒開了的水?」

    「陛下,大震之後,震區的水源必然受到了污染,裡面帶了很多的病菌刪」

    朱元璋插芊道:「何謂病菌?」

    「就是邪物,人喝了會得病的,但喝開水就沒事。」

    朱元璋想了想,然後問道:「除了你說的那幾點,可還有補充?」

    蕭凡努力回憶了一下前世大震之後,電視新聞裡播報的救災方法,想了一會兒,於是補充道:「陛下,還有就是對那些已經遇難的百姓屍,要馬上處理,深埋或者火化,不然會引大規模瘦病,如果可以的話,建議朝廷動員蜀地百姓最好暫時不要在屋子裡居住,因為大震之後必有餘震,最好讓百姓們在空曠處搭起棚子先湊合住幾天。待餘震過後再搬回屋子,這樣可以避免百姓更大的傷亡,最後便是派遣工部官員,協助地方衙門對災區進行災後房屋,道路,橋樑等等的重建。」

    說完這些以後,蕭凡仔細的再回憶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可補充了,便道:「草民愚鈍,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他一番話說完還不覺得什麼,前世這些災後措施大街上隨便拎個人出來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但在場的人心中卻大為驚異。

    古代朝廷對大災之後的救治工作根本沒有現代這麼細緻有序,往往大災之後朝廷先想到的,是對災民的防範,害怕災民衣食無著而造反,因此大災之後,有良心的朝廷只從戶部撥點糧食給災民吃,沒良心的朝廷便聚集軍隊對災民進行合圍,一旦災民有造反的苗頭便毫不留情的剿殺。何曾有人如此系統細緻的歸納出災後救助,防治,重建等主動性極強的措施?

    朱元璋一雙狹長的眼睛頓時便亮了,他治國近三十年,自是一聽便能體會到這些措施的寶貴性,他甚至將這些措施引申到了別的災害上,如果將來某地生洪災,旱災,蝗災等等。蕭凡提的這些措施裡,很多也能用得上,朝廷若以後皆沿用這些措施救災的話,災民造反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他朱家王朝的統治亦將愈鞏固。

    這倒不能說朱元樟大驚小怪,事實上,沒有誰比朱元璋更瞭解災難的可怕性了。

    前元至正四年,淮河沿岸遭遇嚴重的瘟瘦和旱災,那一年的四月,朱元樟的父親餓死了,接著他的大哥餓死了,他大哥的長子餓死了。後來他的母親也餓死了,

    為了吃飽肚子活下去,朱元璋當了和」二洋也是為了吃飽肚子,後來朱示璋投了紅巾軍,干淵。擊刪袋的造反事業,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場可怕的災難!

    可以說,朱元樟是因為災難而當上的皇帝。沒當皇帝以前他痛恨災難,當了皇帝之後,他更害怕災難,因災起家的人,出了他朱元樟一個便足夠了,他的朱明天下絕對不能再出第二個朱元樟!

    皇帝的個子有時候很脆弱,往往一個小小的天災便能將他的皇位傾覆,歷史上的朝代更替,民眾造反,大多數跟天災有關。朱元樟自己就是這麼當上的皇帝,所以他很害怕天災,怕有人複製他的帝王之路。

    這個時候,蕭凡來了,來得很是時候。

    他在適當的時機說了適當的話,朱元樟終於有些明白為何朱允煩如此看重蕭凡這個人了。

    原本只是想通過蕭凡來敲打敲打這幾位迂腐的大臣,卻沒想到蕭凡語出驚人,居然說出這番精闢的話來,朱元樟不得不重視了。

    只可惜」蕭凡太年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年輕人鋒芒太露不是好事。朱元璋忍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讚譽之言,他的神情很平淡,就好像蕭凡剛才說的那些話完全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廢話一般。

    朱元璋抬眼瞧了瞧一旁跪著的三個大臣,黃子澄一臉不服,黃觀神情冷淡,齊泰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朱元璋輕輕敲了敲龍案,語氣平淡道:「你的這些建議,倒是頗為中肯,不過有點想當然了,好在你還年輕,多磨練幾年,將來或許勉強算得上是個人才,罷了,聯月才說要考考你,你的回答算是勉強通過了,你下去吧

    蕭凡楞了一下,什麼意思?大老遠召我進宮,說了幾句話就趕我走,這皇帝可真夠折騰人的

    蕭凡心裡滿腹不高興,他覺得自己被朱元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太不尊重人了,這種感覺有點像前世被人包養的二奶一樣,想用的時候就用,不想用的時候扔一摞鈔票讓二奶滾得遠遠的,朱元璋比前世那些包二奶的還不如,連鈔票都沒扔一張

    再不高興也得乖乖聽話,蕭凡還沒有跟朱元璋叫板的膽子。

    「草民遵旨,草民告過」

    說完蕭凡便躬著導子,緩緩退出了暖閣。

    蕭凡出去後,朱元璋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黃子澄和黃觀看著朱元璋臉上的神情,心中不由擔起了心事。

    陛下該不會真的」,讓這種人當官吧?

    「齊耘」朱元樟又閉上了眼,緩緩道。

    「臣在。」

    「剛才蕭凡所言,你都記住了吧?」

    「臣記得的。」

    「嗯,把他說的那些話一字不差的寫下來,送呈通政使司,頒行各地方衙門,以後各地若遇天災,可酌情依此方法辦理

    「臣遵旨

    黃子澄忍了很久,終於開口道:「陛下,蕭凡此人,」

    朱元樟大斷了黃子澄的話,接道:「蕭凡此人,倒不是虛有其表之人,如何用他,聯有聯的打算。黃愛卿勿復多言。」

    「臣,」遵旨。」

    退出武英殿的殿門,早有宦官上前,領著蕭凡往宮外走去。

    一路上蕭凡板著臉,心情很是低落,正所謂天威難測,朱元障召他來,又讓他走,既沒誇他也沒罵他,這讓蕭凡很是迷惑,朱元璋這麼做到底什麼意思?

    好吧,管他什麼意思,反正蕭凡也沒打算在朱元璋活著的時候當官,畢竟這個開國皇帝脾氣太暴躁了,在他手下當官很危險,洪武一朝,朱元璋殺官員殺得太多了,殺得全天下的讀書人都不敢在他手下當官,特別是胡藍案鬧得凶的時候,官員那時上朝跟給自己上墳似的,每天出門進宮議事之前都必須跟家人把後事交代好,一去不回的可能性很大。

    至於現在朝堂裡的那些官兒,嗯他們都是猛人,捨得一身剮,還怕換不來榮華富貴?讀書人也有狠角色的。

    蕭凡可沒那麼大的膽子,朱元璋不給他官當那是最好不過,再說蕭凡也不認為自己剛才提的那些建議有多了不起,其實稍微花點心思都能想到的。

    跟皇帝提建議必須要順應時勢,蕭凡只覺得自己恰好說到了點子上,沒讓朱元璋反感,這已經是萬幸了,反過來說,如果蕭凡在這個人口缺少的時代向朱元樟推銷避孕套,下場肯定跟現在不太一樣多半會被老朱拉到菜市口剮成一千片兒。

    宦官領著蕭凡一直走到了承天門,便轉身回了宮。

    已是下午時分,陽光有些刺眼,蕭凡站在承天門外楞了一會兒,忽然跺腳氣道:「不是說答上來就有賞賜嗎?賞賜呢?」

    這是老朱考他之前做的承諾,結果直到出了宮門,承諾也沒兌現,蕭凡失望極了,都說君無戲言,現在連皇帝說話都不算話了,蕭凡對這個世界失去了信心,,

    ,

    來的時候風風光光,數十名錦衣親軍圍著他,大搖大擺的進了京。

    走的時候淒淒慘慘,孤零零的一個人。身影落魄而蕭瑟,老朱忒不厚道,連盤纏都沒打。

    蕭凡唉聲歎氣往承天門外走,他打算找一家車馬行,雇輛馬車回江浦,這次京師之行,委實不太愉快,感覺自己像一張衛生紙,被人用完就扔了。下次老朱若還這樣召見自己,哼,他還是得乖乖的來。

    「砰!」

    滿腹幽怨的蕭凡低頭走路,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一個人

    啊」

    啊」

    撞和被撞的人同時痛呼出聲。蕭凡不停的揉腦袋,被撞的人使勁揉胸口。

    「你走路用腦袋開道兒的?」被撞的人很不滿的問道,語氣卻帶著幾分笑意。

    蕭凡正眼一瞧,卻見一名年輕的公子哥兒站在他面前,他穿著一身白淨的長衫,腰間斜掛著一塊碧綠的玉珮,正一臉溫和的朝他笑,笑容很甜,很純真。

    朱允墳,好脾氣好性格的皇太孫,朱元璋捧在手心裡的寶。

    他的身後不遠處零零散散不規則的站著十數名親軍侍衛,警惕的四下張望。

    朱允墳手拿一把折扇,不時在手心敲兩下,悠然之態更添風流,大街上站著這麼一個唇紅齒白,顧盼生輝的濁世佳公子,路過的大姑娘小小媳婦們皆兩眼冒著花癡般的星星,不住的朝他看,可以猜得到她們的芳心是如何的小鹿亂撞了。

    看來朱允墳在承天門外等了他很長時間了,見到蕭凡後,朱允煩笑得比天上的太陽還燦爛。

    蕭凡卻沒好氣的哼了哼。他不敢朱元障的脾氣,但他卻敢朝朱允墳脾氣。

    他現在看見姓朱的就不待見。

    尤其是那種長得帥還到處賣弄風流的朱姓公子,特別招人恨!大冷天的還玩扇子,簡直有病。

    「你怎麼現在才出來?害我等了好一陣」賣弄風流的某人渾然不覺蕭凡對他的鄙視,還朝他一頓抱怨。

    蕭凡哼了一聲,網待張嘴說話,朱允墳便興沖沖的一拽他袖子。道:「在江浦你是地主,今日來了京師,便由我來做東了,走,我請你喝兩杯去。」

    好吧,人家請客請得這麼有誠意,原諒他了,順便也原諒他爺爺了。

    正人君子吃了人家的也會嘴軟的。

    出了承天門往西走,有一條街叫府東街,應天府衙門便在這條街上,從古至今,政府辦公所在的地理位置總是很繁華的,府東街也不例外。街上人來人往小販們扯著嗓子賣命的叫賣,雜耍班子在人群中使勁敲著銅鑼,提著鐵尺巡街的捕快悠閒晃蕩,人生百態盡在其中。

    蕭凡和朱允墳並肩走著,親軍侍衛們不緊不慢的圍著他們,走在前面的侍衛不著痕跡的擠開擋路的人群,為二人開道。

    二人走到府並路的南端終於停了步,抬頭一看,一家名叫「會賓樓」的酒樓赫然矗立。

    朱允墳拍了拍手中把玩著的折扇,笑道:「就是這裡了,這是家新開的酒樓,我來過兩次,感覺挺不錯,好像不是京師本地人開的」

    朱允墳湊到蕭凡耳邊神秘兮兮道:「聽說東家還是個絕色姑娘,不過也只是聽說,誰也沒見過那個東家,這裡的掌櫃是個小老頭兒。」

    蕭凡歎氣道:「太孫殿下」你是太孫啊!心裡應該時刻想著國家大事,怎麼比中年婦女還我愛卦?」

    朱允墳哈哈一笑,便拉著蕭凡進了會賓樓的門。

    一進門蕭凡便察覺出不對勁了。舉目四望,大堂內的佈置很是熟悉,桌椅不規則擺放著,東側靠牆的位置上搭著一個兩丈見方的檯子,同時也有幾名穿著樸素但面容姣好,略帶幾分風塵氣息的女子來往穿梭,向客人推銷酒水,,

    朱允墳朝蕭凡擠了擠眼,笑道:「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挺熟悉的?老實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還以為你跑到京師當掌櫃了呢」

    蕭凡淡然笑了笑,好的方法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別的商家借鑒,模仿,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自己在醉仙樓的日子已如昨日雲煙,消散無蹤了。

    朱允墳自打認識蕭凡後。養成了一個好習慣,下館子不坐雅閣了,專挑人多的大堂坐。坐下來後便好奇的四下張望,不時還支起耳朵聽別桌的食客們在談論什麼我愛卦話題,聽到什麼有趣的話題後,他臉上總會露出一副開心的模樣,傻傻的,純純的。但很乾淨。

    二人坐了好一會兒,朱允墳才意猶未盡的將頭扭回來,望著蕭凡笑道:「我聽說你已離開了那戶商人家?」

    蕭凡臉色頓時有些陰沉,離開陳家鬧得雙方都不太愉快,這個話題他不想提。

    幸好朱允墳是個有眼力的傢伙,見蕭凡抿著嘴不說話,便馬上轉移的話題。

    「剛才你進宮,皇祖父有沒有誇你?」朱允墳眼睛有些亮。

    蕭凡氣得直咬牙,這傢伙是不是故意噁心人呀?專挑讓人生氣的話題說,若不是他四周站著不少侍衛高手。蕭凡真想給他腦門頂上來一記力劈華山。

    蕭凡板著臉道:「你見我一個人從皇宮孤零落魄的走出來,難道還不明白嗎?」

    「沒誇你?」朱允墳彷彿在忍著笑。蕭凡歎氣道:「我估摸著皇上本來是打算誇我的,可惜當時有兩咋。中年大叔在旁邊拆檯子,那倆大叔特討厭,我說什麼他們就反對什麼,後來我回憶了很久,一直覺得奇怪,我不認識那倆大叔呀,他們幹嘛一副我把他們孩子扔井裡的表情對我?」

    「那倆大叔是誰呀?」

    蕭凡搖頭,一直到離開皇宮。他都沒弄清那倆大叔的身份。不過可以推論一番,自己是正人君子,那麼與正人君子敵對的,自然是邪惡的壞人,正邪不兩立嘛。

    蕭凡很認真的點頭,一臉正色的對朱允墳道:「雖然不知道那倆大叔叫什麼名字,但可以肯定,他們是壞人,將來我若再碰到,你幫我揍他們!」

    朱允墳興奮得臉都紅了。看來自小長在深宮的孩子對暴力事件有種天生的嚮往。

    朱允墳狠狠點頭,漲紅了臉大聲道:「好!揍他們!」

    蕭凡欣慰麻廠。把一個溫女仁厚的太孫殿下調教成充滿了暴力因子的曰欺引讓他很有成就感。

    店夥計端來了酒菜,二人斯斯文文的碰個杯,然後小小喝了一口。

    兩人都不是酒量大的人,比起那位量大如牛的曹縣承,蕭凡更樂意跟朱允煩喝酒。

    「你皇祖父到底什麼意思?大老遠的把我召來,說了幾句話便打我走,我到現在還稀里糊塗的,都說天意難測,這未免也太難測了吧?」三杯酒下肚,蕭凡開始牢騷。

    朱允墳壞壞的一笑,道:「其實你還沒進宮之前,我就知道皇祖父的用意了

    「什麼用意?。

    朱允墳挺直了腰板兒,右手虛虛在頜下一捋,裝出一副蒼老的聲音,模仿朱元樟說話:「年輕人總要多受點磨練,方堪大用,玉不雕琢。怎成大器?。

    蕭凡撇嘴道:「得了吧,我受的磨練還不夠多呀?我都磨練到差點上街要飯了,我這塊玉若再經雕琢,一準成了玉渣子」

    朱允墳笑道:「皇祖父的意思,是要你考個功名,他再賜你個出身

    蕭凡眼都直了:「考功名?什麼功名?」

    「少說也得考咋。秀才出身吧,我朝開目至今,除了當世有數的幾位鴻學博儒以外,還沒有白身直接做官的先例,大明律裡規定,有功名的進士或舉子才能做官,這律令是皇祖父親自立下的,總不能為了你而壞了法令吧?你若考上個秀才,便算是有了功名,那時我皇祖父再賜你咋。同進士出身,你做官便順理成章,朝中的大臣們任誰也挑不出錯了。」

    蕭凡一臉吃驚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考秀才?開什麼玩笑!不考,考不上,我沒那本事!」

    這真是個荒謬的玩笑,穿越這麼久了,他連繁體字還沒認全呢,更別提那些經史子集了,現在的蕭凡,差不多算是個半文盲,文盲考秀才?朱元樟真有幽默感,

    朱允墳強忍著笑,板著臉道:「不考不行,這可不是跟你商量,而是皇祖父對你下的聖旨,你必須考,皇祖父說了,你若考不上,就拿你問罪。」

    蕭凡:

    朱元璋這是想玩死我呀!

    見蕭凡愁眉苦臉的模樣,朱允煩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吧,趕緊笑,笑過之後你就再也見不著我了,我將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因逃避科考而亡命天涯的倒霉蛋」蕭凡狠狠灌了口酒。

    朱允墳停了笑,朝蕭凡使了個眼色道:「你傻呀!有我幫你,你還怕考不上秀才?別說秀才了,你便是想當狀元也不難呀。」

    蕭凡睜夫眼睛看著他:「什麼意思?你打算怎麼幫我?」

    朱允墳微現傲然之色:「當朝皇太孫想要誰當個秀才還不簡單,這事兒交給我了,你放心,我前日已經吩咐別人給你弄了個童生資格,明年開春以後你便參加院試,不過現在皇祖父已經知道你了,你考過院試後,皇祖父多半要調你的卷子看看的,那也沒關係,我幫你請個大才子回來幫你做好便是,你什麼都不必管,就在號房裡等著,我跟應天府的學政打聲招呼便是

    蕭凡大吃一驚:「你堂堂皇太孫居然幫人舞弊?」

    朱允墳楞了一下,頓時露出羞愧的神色:「子曰:君子周而不比,我最近好像變壞了,有愧聖人之,」

    誰知蕭凡根本沒給他懺悔的時間,反而滿臉興奮的道:「考個功名這麼簡單,你乾脆幫我弄個狀元當當吧,我特喜歡掛著大紅花,騎著大紅馬游大街,」

    朱允墳愧色立去,睜大眼睛望著他,然後板起了臉,道:「以前你說過一句話,那句話形容你很合適。」

    「井麼話?」

    「給你點兒陽光你就燦爛。」

    」

    考功名的事情解決了,蕭凡鬆了一口氣,可是舊愁網去,又添新憂。

    他現朱元樟對自己可夠狠的。回答不上問題,斬,考不上秀才,問罪。

    在這樣的皇帝手下當官,掉腦袋的幾率很大,他蕭凡的運氣不可能永遠都這麼好。

    掰著手指算了算日子,朱元璋大概只有不到兩年的壽命了,現在只能祈禱這兩年內盡量避開朱元樟,少跟他見面,見一次面跟過一趟鬼門關差不多,活得太僥倖了。

    兩人又喝了幾杯酒,朱允煩忽然興奮的指著大堂內的木檯子,笑道:「快看快看,有好玩的東西,這東西可算是京師的一道風景呀,真不知道是哪個瘋子想出來的,哈哈

    蕭凡一楞,轉頭往台上望去,卻見五名俏生生的姑娘在台上一字排開,微笑著環視大堂內的食客們,接著哐的一聲銅鑼敲響,五名顧盼生情的姑娘突然瘋了似的扭動著身子,跳起了勁舞,跳了幾步,姑娘們齊聲開口唱起了歌兒。

    「肚子餓了也不怕不怕啦,會賓樓在這兒,不怕不怕不怕啦,」

    「歡迎光臨會賓樓,會賓樓。青春的樓,友誼的樓,」

    「噗」蕭凡一口酒噴了朱允墳滿臉。

    靠!誰?誰在盜版?太可恨了!

    朱允墳非常鎮定的抹了一把臉,然後抖抖索索的伸出兩根手指,用無限幽怨且悲傷的目光看著蕭凡。

    「兩次了,你噴過我兩次了,」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5 AM

正文 第六十九章不做君子



    披著著檯子卜那五名姑娘叉唱又跳,心中啼笑皆非

    商業宣傳嘛,只是一種形式,達到吸引顧客的目的就好,別的商人模仿他的創意他並不反對,可是你完全照搬那就不對了,怎麼就不動下腦子稍微改一改呢?仍是原汁原味的醉仙樓特色嘛。(

.蕭凡環顧四周,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會賓樓的佈置裝潢,越看越覺得眼熟,很多細節方面都跟原來的醉仙樓一模一樣,簡直是把醉仙樓原樣從江浦搬到了京師,蕭凡有種直覺,酒樓的東家他肯定認識,而且很被」

    穿越時日尚短,自己還沒到相識滿天下的境界吧?

    蕭凡楞神的功夫,朱允墳在一旁已經很不滿了。

    「蕭兄,蕭凡!你噴了我一臉酒水,總得表示下歉意吧?坐在那兒楞是什麼意思?」

    蕭凡回過神,很淡定的道:「敢問太孫殿下之志?」

    朱允墳被這嚴肅的問題驚住了,然後他馬上很正式的整了整衣冠,挺直了腰板,直視蕭凡,肅然答道:「孤之志,上當匡扶社稷,下當安撫黎民,以仁義寬厚治天下,創一個堪比漢唐的盛世。」

    蕭凡點頭,正色道:「殿下之志可謂高遠,但如何才能做到呢?」

    朱允墳眼現激動之色,如同漢之蕭何遇到了韓信,又如西門大官人見到了金蓮,急忙問道:「蕭兄高才,不知何以教我?」

    蕭凡慢吞吞伸出四根手指,道:「很簡單,只需做到四個字:以德服人。

    朱允墳神色愈敬佩,態度也愈恭敬起來,用一種「待君以國士」的謙卑態度,畢恭畢敬的道:「願聞其詳

    「以德服人,此為儒之本義也,就是說,我噴你滿臉酒水沒關係,你可以讓我繼續噴,噴到我服為止,」

    朱允墳石化:

    半晌,朱允墳跳了起來,叫道:「這就叫以德服人?你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跟德有個屁的關係!」

    蕭凡瞧著滿臉不高興的朱允墳,冷不丁問道:「你每日學的那些仁義之道,你自己仔細想想,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嗎?懂得仁厚寬恕。才是真君子,這是聖人教你的呀,難道你不想當一個真正的君子嗎?」

    朱允煩楞了,滿臉深思之色,道:「黃先生平日裡教我說,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蕭凡笑道:「說白了,君子就是用來被人欺負的」

    朱允墳不高興道:「你怎麼能這麼說?重仁德之人便可稱君子。但君子又不是傻子,哪有那麼好欺負?」

    蕭凡心裡歎氣,這傢伙被黃子澄禍害得不輕啊,

    蕭凡眼珠轉了轉,笑道:「你覺得君子不是好欺負的?我給你示範一下吧。」

    正說著,一位推銷酒水的姑娘經過二人桌邊,姑娘滿臉桃紅。俏目含春,風塵氣息頗重小媚眼挨著桌的亂飛,看來是網從了良的青樓姑娘。

    在朱允墳好奇的目光中,趁著姑娘背對著二人的時候,蕭凡忽然閃電般出手,在那位姑娘又肥又挺的屁股上重重的摸了一下,接著便飛快縮回手,端起酒杯,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位姑娘驟然被人襲臀,驚得「呀」的一聲嬌呼,飛快的轉過身來,又羞又怒的瞪著二人,俏目在二人身上不住的打量,似在確認襲臀兇手。

    蕭凡咳了兩聲,然後一副痛惜不已的模樣,對朱允墳道:「朱兄,你」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樣是不對滴」。

    朱真故大驚失色:「啊?這不關我的事啊!明明是」

    「君子好色,亦要取之有道。朱兄啊,你又何必偷偷摸摸?。蕭凡痛心疾。朱允墳無限委屈的張著嘴:「我

    如此明朗的情勢,賣酒的姑娘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見朱允墳一副唇紅齒白,豐朗俊俏的模樣,姑娘怒氣漸去,轉而一臉春色盎然,含羞帶喜的白了他一眼,嗔道:「公子你可真壞,佔人家的便宜。人家不管,你必須得買人家的酒。二十年的女兒紅只需二兩銀子,公子,您就買一壇吧,人家的便宜可不能讓你白佔了」

    朱允墳快哭了:「不是我幹的,」

    「哎呀,公子您這可就不對了,便宜占都佔了,人家又沒怪您,何必不承認呢?公子買一罈酒吧

    蕭凡壞笑著朝朱允墳挑了挑眉,起哄道:「公子,掏銀子吧,便宜不能白佔呀,」

    賣酒姑娘喜滋滋道:「就是,二兩銀子而已,公子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吧?。

    朱允墳怒視蕭凡,接著非常無奈的掏出了二兩銀子,神情哭喪,萬分顧靡。

    賣酒姑娘得了銀子,歡天喜地的拿了一罈子酒擱在二人桌上。然後朝朱允墳飛了個媚眼,「公子,喝完了再來找人家呀,人家願意讓你再佔一次便宜的,」

    姑娘一臉春意的翩然遠去。

    朱允墳眼含熱淚,委屈的看著蕭凡:「你陷害我」

    蕭凡嘿嘿一笑,道:「你白白背了個好色的壞名聲,還當了一回冤大頭,便宜卻是讓我白佔了,你得著了什麼?」

    「我得了教,」

    蕭凡哈哈笑道:「你還想當君子嗎?。

    朱允墳怒:「王我愛蛋才當君子呢!」

    蕭凡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心裡悄悄鬆了口氣,將來燕王造他的反,他該不會說出「不要殺燕王,使我背上弒叔的惡名」那句千古蠢話了吧?

    良久。

    朱允煩忍不住問道:「剛才那位姑娘的香臀,摸起來滋味如何?」

    蕭凡滿臉回味:「軟而不膩,滑若凝脹,好臀也。」

    朱允墳頓時一臉艷羨嚮往之色。

    蕭丹回到江浦時已是黃昏時分了。

    朱允墳依依不捨的送他出了京師,然後約好了數日後相見,送別時的模樣如同被大人遺棄的小孩一般,很萌。

    回到山神廟,遠遠的看見廟裡燈火搖曳,蕭凡心裡充滿了溫馨,寒窯雖破,能避風雨,有人點亮了一盞燈在等著自己,這才是家的感覺。

    太虛正啃著一隻碩大的蹄膀,吃得滿嘴流油,不時抄起酒壺狠狠灌一大口酒,然後一臉滿足的歎口氣。

    小乞女也學著太虛的樣子,可惜她年紀太小小手小嘴的,捧著一隻大蹄膀不知該從哪個角度下嘴,愁意滿面的看著大吃大喝的太虛,神情很是羨慕。

    蕭凡一進廟門小乞女便放下手中的蹄膀,歡天喜地的迎了上來。

    太虛瞧著他,道:「貧道還以為你今日不回來了呢,天子宣你進宮,有沒有封你個官兒當?」「咳」沒有,徒兒志不在高廟朝堂。志在山水之間」

    「得了吧,多半是天子召見你後隨便問了幾句話,然後又把你打回來了太虛說得一針見血。

    蕭凡敬佩道:「師父這一百多歲果然不是白活的,不過徒兒這次回來可是領了聖旨的,」

    「什朵聖旨?」

    蕭凡咳了兩聲,然後挺直了腰,大聲道:「聽著,從今日起,我要奮讀書,打算考狀元了,」

    「噗」太虛一口酒噴出老遠,睜大了眼愕然道:「你?你考狀元?」,你沒病吧?」

    蕭凡陪笑道:「師父您老人家算卦算得準,幫我算算,看我是不是文曲星下幾

    太虛哈哈大笑:「就你?還文曲星下凡?文曲星若附在你身上,老天爺都不答應。

    蕭凡臉黑了:「師父你忽悠別人的時候唬得人家一楞一楞的,我是你最乖巧孝順的徒弟呀,你何必說得那麼直接,忽悠我幾句不成麼?」

    「那我忽悠你的話,你信嗎?」

    「不信。」

    「貧道也不信。」

    小乞女很粘蕭凡,一吃過飯便蹭到他身邊,彷彿只有在蕭凡身邊她才能找到安全感。

    蕭凡愛憐的撫著她的頭,小乞女微微將頭仰起,閉著眼舒服的享受蕭凡的愛撫,漸漸的把小腦袋往蕭凡懷裡靠去,像一隻慵懶的小貓,可愛且溫順。

    蕭凡低頭看她,最近營養充分,不缺吃喝,小乞女菜黃的面色已然漸漸褪去,皮膚變得漸漸白暫嫩滑起來,水靈靈的,令人心生憐愛。看得出,再過幾年她必然會長成一位絕世大美人。

    人生很多巧合,有的巧合很美好,有的巧合很遺憾。

    與小小乞女的相遇,蕭凡覺得是一件很美好的巧合,不知不覺間,二人的命運便緊緊連在了一起,今生都分不開了。

    「咦?你鼻子後面有塊胎記」蕭凡驚奇的看著小乞女光潔的脖子後面,一塊很顯眼的暗紅色菱形胎記赫然在目。

    小乞女眼睛都沒睜開,只是微微扯動一下嘴角,道:「娘胎裡帶出來的。」

    「廢話,我還不知道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對了,問你個事,你知道你的身世嗎?」

    小乞女頓時身子一僵,很生硬的道:「我不記得了。」

    蕭凡沒覺懷中她那僵冷的面容,猶自沉思道:「那就麻煩了」這些先不說,你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小乞女搖頭:「我生來命賤,沒有名字,你叫我阿貓我也應,叫我阿狗我也應

    蕭凡笑道:「那怎麼行,一個女孩家。一定要有一個好名字的。」

    小乞女從他懷中抬起頭,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輕悄道:「那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蕭凡注視著她那張稚嫩中帶著滄桑的小臉,心中微疼小小年紀便受了諸多困苦磨難,一個連名字都沒有,每日為生存而掙扎的小女孩,老天為何待她如此涼薄?

    蕭凡仔細看著她的小臉,白哲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略薄的嘴唇,還有挺直的小鼻樑,組合成一張絕美精緻的容顏,她的眉毛很細,像兩條狹細的柳葉,悄悄覆蓋在眼睛上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毛太過疏淡,畢竟她才十一二歲,如同初春新的嫩芽小模樣兒還沒長開。

    蕭凡笑道:「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你的眉毛太淡,以後我們條件好些了,我為你畫眉吧,嗯,畫眉這個名字好像挺不錯」

    小乞女喃喃念了兩聲畫眉,輕悄道:「我知道有一種鳥兒也叫畫眉,那種鳥兒好鬥但叫聲清脆婉轉」

    小乞女定定看著蕭凡,美麗的眼中帶著某種如同信仰般的熱烈,深深地道:「但這種鳥兒離不開山林,離開了山林,它便什麼都不是了。」

    蕭凡心底深處的弦被悄然撥動。

    小乞女低下頭,反覆吟念了幾遍,然後抬起頭望著蕭凡,用很認真的語氣,道:「從今天起,我的名字便叫畫眉,蕭畫眉。」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5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19 PM 編輯

第七十章 棋盤棄子

蕭眉依存蕭幾懷裡,神情滿足。像一隻吃飽喝足後存有入…中打盹兒的小貓。

很溫馨的氣氛,如同一對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幸福的享受著平淡而寧靜的生活,知足且惜福。

貓兒很煞風景的破壞了溫馨的氣氛。

「那個長得凶凶的縣承

蕭凡笑著糾正她:「那是曹大哥,是我朋友。」

蕭畫眉點頭,若有所思道:「曹大哥身邊的家僕,有歹意。」

蕭凡一楞,道:「那個跟師父打了一架的家僕?他有何歹意?」他好像是燕王派來的人。」

蕭畫眉盯著蕭凡,稚嫩的小臉佈滿嚴肅:「你要小心他。」

她那張很大人的嚴肅小臉很是可愛,蕭凡不由失笑,點頭道:「好,我會小心。

轉頭望向太虛,太虛正在迷迷瞪瞪的哼著小曲兒,似睡未睡。

「師父,你跟曹大哥的家僕是怎麼回事?為何一見面就打架?」

太虛睜開眼,白眼一翻,道:「怎麼就不能打架?高手見面互相切磋,很正常嘛。」

蕭凡痛心道:「你是師父呀!要做好榜樣,不然我這個徒弟跟著你有樣學樣,認都不認識人家便擼袖子揍人,像什麼樣子?」

太虛怒道:「誰說我不認識他?那老傢伙化成灰,道爺都能把他從灰裡拼出模樣來!」

蕭凡訝道:「你認識他?他是什麼人?」

太虛慢悠悠道:「他現在是什麼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介,名滿江湖的刺客」

蕭凡大吃一驚道:「刺客?殺手?」

噼裡啪啦,漫天烏雲,電閃雷鳴,聞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酬

「殺手?嗯,對,那老傢伙以殺人為生,當然是殺手。」

「那他以前叫什麼名字?名氣很大麼?。小

太虛悠悠道:「他無名無姓,但是江湖上的人都管他叫「夕陽

蕭凡頓時肅然起敬。

夕陽殺手,多麼淒美的名字,帶著那麼一股子殘酷血腥的詩意,聽起來令人愕悵慼然」

「名字太拉風了!」蕭凡兩眼放光,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不知在胡激動些什麼。

太虛輕蔑的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其實」他這一輩子換過好幾次名字,十年前才改叫夕陽的,」

蕭凡疑惑道:「換名字?為什麼?」

「咳,他網出道時,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那時他的名字叫「朝陽」三十歲時,他已闖出了很大的名氣,於是改名叫「驕陽。

蕭丹傻眼,合著這麼美的名字居然是隨著年紀的增加而變化的」

太虛接著道:「他四十歲時,在江湖上的名氣已然如日中天,殺人的手法和經驗也到達了他人生的顛峰,於是又改名叫「烈陽」到了六十歲,身體和功夫逐漸走下坡路了,於是又改名叫「夕陽。」

蕭凡胡激動的表情頓時如同被人澆了一盆冰水。立馬平靜了。

現實是個嫖客,他會把淒美的詩意粗魯的扒個精光,然後壓上去蹂躪個盡興,讓詩意變成一堆白花花的肥肉,看起來油膩噁心,跟淒美再無半點關係。

抬手一攔。蕭凡一臉了悟:「師父我明白了,如果他再活幾年,肯定又得改名,嗯,月光殺手」

「對!」

深深的夜色下,江浦北城外的一片茂密樹林裡。

曹毅的老家僕穿著一身夜行服,面上須隨風飄揚,神情冷硬冰寒。

離他五步遠的地方,一名同樣夜行服打扮的黑衣人與他相對而立,面上寒意更甚老家僕。

老家僕冷聲道:「我已向殿下送去了密信,朱允煩最近頻頻來往於京師和江浦之間,他在江浦新認識了一個朋友,名叫蕭凡,此人與曹毅的交情亦甚為相得。」

黑衣人點頭道:「你的密信殿下已收到,殿下要我問你,朱允墳頻繁離京,輕身赴江浦,通常身邊帶多少侍衛?」

老家僕想了想,道:「通常不過二十名,不過皆是錦衣親軍中的高手。」

黑衣人冷聲道:「如此,殿下有令。」

老家僕抱拳恭聲道:「請說。」「殿下令:予你三十名燕王府死士,由你率領,伺機在江浦刺殺朱允墳。」

老家僕神情猶豫,不一語。

黑衣人冷冷道:「你有何疑問?」

老家僕不解道:「為何要殺朱允墳?」

黑衣人冷聲道:「殿下行事,有必要向你解釋嗎?」

老家僕默然不語。

黑衣人道:「罷了,解你之惑,你需專心為殿下辦事才是。朱允墳乃皇太孫,大位承繼之人。他若一死,諸皇孫平庸,天子只能在皇子中再立皇儲,諸王之中,皇長子懿文太子早薨,皇二子秦王亦於去年三月薨,皇三子晉王聰慧敏睿,但其性飛揚跋扈,不堪大用,如此,燕王殿下便是最合適的皇儲人選,燕王數征殘元,為國戍邊多年,屢立戰功,深得天子喜愛,朱允煩若死,皇儲之位捨燕王其誰?」

「平日朱允煩多在東宮小足跡不出京師,京師之內盤根錯節,戒備森嚴,刺殺不易,近日他頻臨江浦,身邊又只帶十幾名侍縣,可以說是天賜良機,豈能不殺?」

老家僕道:「江浦如今已是曹毅治下,人人皆知曹毅曾是殿下身邊的百戶將領,若朱幾從」在江浦,天午難道不會懷疑到殿下身和。」黑衣人冷笑道:「今上生性猜忌多疑。越是明顯的破綻,他越是不信,何況燕王遠在北平就藩,朱允墳若死在江浦,天子只會認為有人故意利用朱允墳死在曹毅治下來嫁禍燕王,既是嫁禍,更說明了燕王無辜,兵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燕王領兵多年,豈能不知虛實之道?」

老家僕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之色,囁嚅著嘴唇道:「那曹毅豈不是

燕王洗脫了嫌疑,曹毅卻必然會被盛怒中的天子誅殺,天子嗜殺且喜連坐,朱允墳若死在曹毅治下,曹毅焉有幸理?

黑衣人厲聲道:「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況區區一百戶將領乎?世事如棋盤,世人皆是燕王手中棋子,棄誰保誰,殿下自有分寸。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心慈了?

老家僕一咬牙,恭聲道:「謹遵殿下之命。」

「燕王府死士已然派出。現在潛伏於鎮江府,即日趕赴江浦,你要盡心辦好此事,朱允墳若死,殿下必成儲君,天子老邁。駕崩在即,他日殿下登臨大寶,你當居功。」

「是!」

近幾日蕭凡感覺身體有了些許變化,這種變化令他很是欣喜。

打坐之時,他終於感覺到丹田處有了一絲氣機,傳說中的氣機,很奇特的感覺,運起內功心法時,那絲微弱的氣機便沿著身體的各介。穴道和經脈慢慢遊走,一個周天下來便稍稍強上一分,再運一個周天,又強上一分,那種感覺就像一個白手起家的吝嗇鬼,在偷偷摸摸的攢錢似的,看著攢下的錢越多,他便越高興」,

太讓人高興了,未來的江湖大俠橫空出世,假以時日,江糊將興起一陣腥風血雨,宵退避,群丑拜服,敢笑東方不敗不男人」

彷彿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勁兒,不知是不是興奮的錯覺,他覺得自己素來贏弱的小身板兒好像越來越強健,越來越充滿了力量,就像打了雞血之後順便又磕了兩粒偉哥似的,每日裡大蕭凡和小蕭凡都生機勃勃。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以後能不能當王侯先別管,身體好才是最大的財富。

蕭凡越來越覺得太虛有些深不可測了,說他是絕世高人吧,他偏偏像個到處騙吃騙喝的老神棍,能佔的便宜絕不放過,毫無丁點兒絕世高人的風範,說他不是高人吧,他教的內功確實有些用處,至少蕭凡親身體會到了傳說中的內功。

太虛,一咋。謎一樣的邋遢道士,騙子,嚴師,高手,損友,他的身份在時剪變幻,蕭凡對他實在是又愛又恨。內心衝突之激烈,情感糾纏之複雜,堪比瓊奶奶筆下的乾隆皇帝和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師父,我有氣兒啦!」蕭凡驚喜的呼喚太虛。

「廢話,你沒氣兒早被埋了!」

「不是啊師父,我感覺到氣機了…

太虛一楞,接著疑惑道:「這次是真的?不是肚子餓得叫喚?」「師父你要相信徒兒的直覺和人品小

「說說,你感覺到的氣機是什麼樣兒的。」

「就是一股很微弱的氣,運氣時從丹田激起,然後慢慢往各個穴道和渾身的經脈裡遊走,遊走一圈後回到丹田,」

太虛想了想,然後滿面驚喜道:「不錯不錯,就是它!沒錯了!」

著太虛一把抓住蕭凡的手,手指搭在他的手腕處,搭了一會兒後,太虛點頭肯定道:「不錯,儘管氣機很微弱,但它畢竟是練出來了,貧道實在應該感謝老知

「師父,內功是我練出來的,跟老天有何關係?你要感謝應該感謝我才是…」

太虛哼道:「十天才練出那麼一丁點兒氣機,你還好意思說!貧道若是四十年前收了你這笨徒弟的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什麼意思?」

「要麼貧道氣得把你一掌劈死,要麼你把貧道活活氣死,就這兩條路!」

「師父,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傳我現乳一指了?」蕭凡滿臉期待。

「仙人如意指!你若再瞎取名字,貧道定廢你武功,把你逐出門牆!」太虛又有了一種急待施暴的衝動。

蕭凡將手一伸,笑道:「好吧,甭管它什麼指,拿來吧。」

「拿什麼?」

「秘籍呀,學武功不是都有秘籍的嗎?把秘籍給我,

「哼!沒有秘籍!」

蕭凡滿臉不信,伸手便在太虛身上摸來摸去,嘴裡道:「師父別騙我了,我知道你肯定有秘籍的,藏哪兒了?交出來吧」

太虛被蕭凡摸得渾身癢癢,一邊跳一邊怒道:「你是不是又想拿出去賣錢?你這孽徒!沒有,絕對沒有!」

「師父不許藏私啊」我上輩子就知道秘籍分很多種,有男人練的,有女人練的,有男女合練的,也有不男不女的人練的,隨便拿本給我」對了,有葵花寶典嗎?弄本給我,我以後給仇人送禮去」

「沒有!殺了貧道也沒有!」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7 AM

第七十一章 太孫遇刺

山神廟前,蕭凡並指運氣,口中一聲低喝,一縷可憐兮兮的勁氣從指間出,遙指一丈遠的木樁上。()鬆鬆垮垮繫著的一個繩結。

繩結毫無反應,紋絲不動。

蕭凡毫不氣餒,沉心凝神,然後並指運氣。

「再開!」

繩結仍然毫無反應。

「再開!」

「繼續開!」

「我換個姿勢開!」蕭凡手指都點抽筋了,繩結仍然一動不動,很有骨氣的樣子。

蕭凡顯得有些氣急敗壞,揉著手指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悻悻的一甩袖子。轉身便走,扔下了一句很清高的話。

「什麼破如意指,不學了!真無肌」。

太虛冷眼旁觀,見蕭凡說放棄就放棄,不由痛心疾的跺腳:「孽徒,孽徒!才遇小小挫折便放棄,如何成得大器?這可是你將來保命脫困的功夫啊,」

「保命靠的是腦子,如果遇到千軍萬馬。一人一把菜刀扔過來。神仙也接不住啊,功夫再高有什麼用?」

太虛張大了嘴,目光渙散。似乎在想像千軍萬馬扔菜刀的壯闊場景」

「可是」你的腦子也不見得多好使啊!」太虛悻悻回道。

蕭凡不高興了,好歹我是你徒弟,不至於把我埋汰得一無是處吧?我一直是靠腦子混飯吃的。

「師父,問你幾咋。問題,比一比咱們誰的腦子不好使」蕭凡壞壞的笑。

「道爺活了一百多歲,有什麼問題能難倒我的?。太虛鼻孔朝天哼哼。一股濃郁的倚老賣老味道撲面而來。

「嬸娥奔月的故事知道吧?你說說,嬸娥奔月,那隻兔子為什麼也跟著她進了月宮呢?。

太虛臉色一窒,捋著鬍鬚沉吟:「這個嘛對呀,她奔月那隻兔子跟著瞎起什麼哄?你說是為什麼?」

「因為綿娥是蘿蔔腿,哈」

太虛老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再問你一個,你知道,三個金字合在一起叫「鑫」三個水字合在一起叫「淼。。三個木字合在一起叫,森。我問你。三個鬼字合在一起叫什麼?。

太虛用手指比哉了幾下,疑惑道:「三個鬼」有這個字麼?道爺,這咋」道爺不知道,三個鬼餌什麼?。

「叫救命

太虛氣得生生拽下了一縷鬍鬚,痛得一陣齜牙咧嘴。

「師父。咱倆誰的腦子不好使?。

太虛這回很老實的一指自己的鼻子:「我

蕭凡讚道:「師父真是坦蕩君子」就是笨了點兒

隆冬的江浦。街上行人稀少,寒風拂過街頭。店舖的幡子招牌被吹得簌簌作響,帶起幾片枯黃的落葉,顯得很蕭瑟。

快過年了,街邊的店舖,行腳的小販,奔忙於生計的百姓彷彿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各自貓在家中,喜氣洋洋的與家人圍聚一起,閒話平生。新年是百姓一年中尤為重視的一個節日,一年下來的奔忙彷彿全是為了這一天而準備的,辭舊迎新,凝聚著對來年的新希望,新的奔頭。不愁吃穿,最好還能攢下兩錢銀子,給婆娘添根銅花答子,給孩子做一身暖和衣裳。

樸實的百姓。樸實的小願望,千百年來。百姓的要求從來便是很簡單的。

蕭凡和朱允墳並肩走在江浦的街道上。後面還跟著太虛和蕭畫眉。

朱允墳行事帶著幾分公子哥兒的脾性。任性好玩,說來就說。說走就走,從來不打招呼,就像今日一般,突然帶著親軍侍衛們出現在讓。神廟門口,參觀了一下蕭凡與神仙同居的住所後,便不由分說的拉了蕭凡上街逛逛。不去不行,他居然會撒嬌。

很難想像一咋小十九歲的男人,都當爹了。還像個小正太似的嘟嘴。蕭凡被萌到了,太虛和蕭畫眉也被萌到了,三人二話不說,立馬全體出動。陪皇太孫逛這清冷的街,只要他不露出那噁心的表情,什麼都好說。

蕭凡還是很欣慰的,一個皇太孫對民間有著強烈的瞭解**,這畢竟是件好事,比起百年之後某位二三十年未出宮門一步的朱家子孫還是強上很多的,這說明朱允墳有做好皇帝的潛質。

十幾名親軍侍衛前後護衛著朱允墳,距離適度,不緊不慢的跟著。

朱允墳側頭看了看太虛,他對這位外貌邋遢的道士有些好奇。

「道長是蕭凡的師父?,小

「回殿下,貧道正是

朱允墳眼睛亮:「那道長能不能也教我功夫?」

「殿下萬金之軀。所學者應為敵萬人之術,何必捨本逐末學那粗鄙之技。貧道不敢

朱允墳目光頓時黯淡,兩眼眨了幾下。有種晶瑩的東西在閃動。

蕭凡暗裡撇嘴,又在扮萌了,真受不了這位太孫。

「道長除了功夫還會什麼?」朱允墳又忍不住問道。

太虛一捋仙風道骨的鬍鬚。得意道:「貧道還會算卦

「道長幫我算一卦如何?。

太虛冷目如電,飛快一掃朱允煩,用很權威的聲音道:「殿下面相天圓地闊,貧道一眼便看出,殿下有帝王九五之相,」

蕭凡一把摀住了太虛的嘴。

盡說廢話,人家都皇太孫了,傻子都知道他是未來的帝王。

「殿下,草民的師父腦子不太好使,您別理他蕭凡陪笑。

朱允墳頗有興致的看著清冷的街道,街道旁的店舖大部分都關門上板。行人也很稀少。蕭凡不明白。如此冷清的街,到底有什麼好逛的。

眾人走馬觀燈似的走了一陣。朱允墳一邊看一邊笑道:「眼看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就開春,正月二十八,是應天府的院試,你已有了童生資格。那天記得去考試,我會派人來接你的蕭凡神情苦澀道:「考秀才如果真靠本事考,我肯定沒戲,多半會被你皇祖父殺了」

這就是攤上一咋,暴君的害處,考不上秀才就得被問罪,古往今來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罪名。

朱允坡笑道:「你放心,我都幫你安排好了,院試的主考乃應天府學政吳大人,我已派人跟他招呼了一聲,屆時你只管坐在號房裡,我安排了一位大才子幫你做卷子,那位大才子可委實了不得,他是洪武二十一年的進士,入選庶吉士。官至御史,兼翰林待詔,深得皇祖父喜愛。屢次誇他有治世安邦之才,這麼一位大才子。卻委委屈屈的跑來幫你考這酸秀才,確實難為他了。人家原本死活不答應的,後來我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他才不得不買我這太孫的面子,屆時他易了容貌,用了個化名,就坐在你旁邊的號房裡,你可要待他客氣些才是。」

蕭凡奇道:「這位才絲是誰呀?」

朱允墳神秘一笑,道:「不可說,反正有他幫你做卷子,區區一介。秀才功名絕對十拿九穩的,呵呵。不過那人答應是答應了,可他性子耿直,也許心裡有些不情願,正鬧脾氣呢,你萬萬不可得罪他,切記切記。這跟你的性命有關呢,萬一他幫你做卷子胡言亂語,導致你考不上秀才,皇祖父真會拿你問罪的,」

蕭凡心中一凜,馬上死死記住了朱允墳的話。

跟性命有關的事情,是絕對開不得玩笑的,考試那天我把他當親爹供起來

眾人說笑間。不知不覺走到了街尾的縣衙門口。

曹毅正領著兩名捕快往外走去,見蕭凡一行人走來,十幾名侍衛前呼後擁。行勢頗為浩蕩。上次朱負墳動用全副太孫儀仗,從京師跑到江浦,特意嚇唬蕭凡,那時曹毅跪著接駕時見過他一面,自是知道蕭凡此時陪著的是皇太孫。

曹毅楞了一下,趕緊一撩官袍下擺,跪著朗聲道:「微臣江浦縣承曹毅,拜見太孫殿下,太孫千歲!」

朱允墳很隨意的擺了擺手道:「你起來吧,孤是微服出行,不必多禮

曹毅順勢便起了身。

朱允墳向前走了一步,正要與曹毅攀談兩句。

變故生得很突然。

對街酒肆樓上的一排木窗忽然同時打開,然後便聽到一陣機括響聲,十幾支弩箭疾如閃電般,朝朱允墳激射而去。

弩箭去勢甚急,直奔朱允墳全身各處要害,箭頭閃著藍汪汪的幽光。明顯是淬了劇毒!

而此刻朱允煩卻渾然未覺,仍舊帶著微笑走向曹毅,分散於丈外方圓的侍衛們卻一齊變色,然而事起突然,已然施救不及。

萬分危急之時,卻見一道灰影一晃,泛著邋遢油光的大寬袖凌空一卷,然後再一收一攏,十幾支激射而出的弩箭頓時不見了蹤影。

侍衛們這才來得及大叫一聲:「有刺客!護駕!」

然後眾親軍侍衛馬上聚攏。將朱允墳死死圍住,神情緊張的注視著酒肆的木樓閣。

侍衛們圍成的圈子內,在朱允墳和蕭凡愕然的目光中,太虛老道嘿嘿一笑。邋遢的道袍寬袖一鬆。只聽見叮叮噹噹的清脆落地聲,十幾支弩箭一支不少的全部落在地上。箭頭上藍汪汪的幽光,令朱允墳和蕭凡臉色一變,抬頭互覷一眼,兩人額頭上的冷汗頓時緩緩流下。

寂靜的街道上,霎時祥和盡去,殺機頓現!

酒肆的閣樓木窗被人狠狠踢碎。木片碎屑四濺中,數十條穿著黑衣,黑布蒙著臉的人影次第跳下,落地之後,手一翻一覆。每人手上便多了一柄閃著藍光的鋼刀,眾黑衣刺客飛快掠身,刀尖斜指向朱允墳,一道道泛著藍色幽光的刀影在蕭瑟的寒風中顫顫而動,一片肅殺之氣充斥於天地間。

朱允墳的臉色已然變得蒼白如紙。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8 AM

第七十二章 忠義信仰

突然生,沒有任何預兆,從開始到現在,刺客們沒說過一句話,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弩箭一擊不中,刺客們便執著鋼刀衝了上去。他們是死士,死士只為主人而活,主人的命令一定要忠實執行,哪怕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

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朱負墳必須死!

形勢很危急,朱允墳微服出行,只帶了十幾名親軍侍衛,而穿著黑衣,蒙著面的刺客卻有三十名之多,他們反應度敏捷,身法輕靈。顯然身手很不俗。

沒出現電影裡刺客噴著口水高喊「狗皇帝,我殺了你  」之類的白癡口號。刺客們只是一言不的執著鋼刀衝向圍成一圈,布圓型防禦陣的親軍侍衛。

能從萬千錦衣京軍中脫穎而出,選入大明朝未來皇帝身邊當侍衛的,當然不是無能之輩,事實上他們每人都是歷經戰陣,身手高絕。而且懂得軍伍中的聯手合擊之術。

見刺客們衝來,親軍侍衛們陣型不動,待到鋼刀離身體已經非常近的時候。侍衛們手中的刀才猛的一揚,鏘的一聲,迎敵而上,口中齊聲大喝,十數人的小小防禦陣式便動起來。侍衛們三人為一組,互為倚靠,一進一退間位置不停的變換,迎著四面劈砍而來的刺客刀劍。絲毫不見慌亂,眾人圍成一圈,手中的刀劍舞得密不透風,任刺客如何突破。仍是近不了朱允墳半步。

噗噗幾聲悶響。數名刺客被侍衛們劈中要害。倒地死去。

接著又是幾聲悶響,兩名親軍侍衛也中了刀,刀上明顯淬了劇毒,侍衛很快便毒身亡,倒地不動。侍衛網倒下,其他的侍衛馬上騰挪幾步,補上了位置,防禦陣型依然密不可破。

圈子裡的朱允墳何曾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此刻他俊臉慘白。手腳冰涼,驚恐之中卻完全不知所措,一雙佈滿懼意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蕭凡。

蕭凡木然了片刻,他也被眼前這突然生的變故驚呆了。這一刻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比恐懼更強烈的茫然感,歷史上的朱允墳難道曾被刺殺過?為何他從不知道?或者說,是什麼改變了歷史?

熟知的歷史忽然間變了樣。變得他完全不能把握,對他來說,這是件比遇刺更令人恐懼的事情,穿越者的優勢彷彿在一瞬間完全消失了,他蕭凡現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明朝百姓,,

來不及多想,看到朱允墳驚恐的目光後,蕭凡馬上回過神來。他一手抓住朱允墳的衣脖領,另一隻手抓住蕭畫眉的衣領,像拎兩隻小雞仔似的,轉身便往後退去,三人的後面是縣衙大門,情勢不太妙,刺客比侍衛多。侍衛們撐不了多久,進了縣衙門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往後退,退進去把門關上!」蕭凡出聲大吼道。

侍衛們立馬領金了蕭凡的意思,於是圓型陣的後方打開了一道口子,蕭凡拎著朱負墳和蕭畫眉往裡面退去。

刺客們一見陣型變化,便知朱允墳要退進縣衙大門,如果退進去之後大門關閉,那麼他們這次的刺殺行動可以說是完全失敗了。

於是刺客們的進攻節奏驟然加快,他們放開了自己身體必救之處,招式施展皆是以命搏命的拚命打法,並呈左右兩路慢慢向侍衛們打開了缺口的後方圍了過去。

噗噗兩聲悶響,侍衛們又倒下了兩仙

蕭凡眼睛注視著場地中的廝殺,兩隻手卻拎著朱允墳和蕭畫眉緩緩後退,朱允墳一張俊臉已嚇得面無人色,但蕭畫眉卻仍舊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她彷彿根本不知什麼叫害怕。那麼多人死在面前,連蕭凡的腿肚子都開始軟,她卻一絲絲恐懼的情緒都未流露出來,好像死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群豬一群狗似的。

蕭凡顧不得留意她的表情,眾侍衛護著朱允墳且戰且退間,卻見身後黑影一閃,一名刺客已突破了後方的陣型。幽光顫顫的刀鋒一閃。劈頭便向朱允墳砍去。

蕭凡大驚,下意識的將身子一扭,用身體擋在驚慌失措的朱允墳面前,心中的恐懼和茫然卻愈強烈,身體擋住朱允墳的那一刻,他仍在反覆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次刺殺?歷史出現了什麼差錯?難道是因為自己穿越的緣故。悄然改變了歷史的方向,這個還沒來得及登基的皇太孫便要喪命此地了?

刀鋒漸近,蕭凡咬緊了牙。閉上眼,等待自己身異處的那一刻到來。比惚之中,他感覺蕭畫眉忽然掙脫了自己牽著她的手,驚懼中扭頭望去,卻見蕭畫眉像頭了瘋的小雌虎似的小腦袋微微低下,狠狠的撞向那名砍他的刺客,刺客眼中只有刺殺目標朱允墳,現場情況又是一片混亂,怎會提防一咋小女孩驟然難?

於是幸運突破陣型的那名刺客只覺得肚子一痛,悶哼一聲便彎下了腰,蕭畫眉一撞礙手。解了蕭凡的性命之危。但她仍舊像了瘋似的,趁著刺客吃痛彎腰的當口,她捏緊了小拳頭。對著刺客又踢又打,覺得不解氣了又撲上前,露出雪白的小牙齒,狠狠一口咬上刺客的手腕。那種歇斯底里的瘋狂,如同虔誠的信徒在用生命捍衛她心中的神祇 一對蕭畫眉來說,蕭凡就是她的神小她的信仰。任何傷害蕭凡的人,都是她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敵,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刺客被她咬得慘叫出聲,眼中凶光一閃。將手中的刀高高提起。便待一刀向她劈下。

蕭凡心神俱裂,由於相隔數步之遠,來不及拉住她,只得厲色大叫道:「畫眉,回來!不要犯傻」。

蕭畫眉充耳不聞,仍舊死死咬住刺客的手腕。絲毫不鬆口,一絲鮮血從她嘴角流下,她抬眼望向刺客,佈滿血絲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種瘋狂。仇恨的目光,帶著幾分執拗的堅持,和對生命的漠視。

只要她活著,她便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蕭凡,這是一個小姑娘心中簡單而堅定的信仰,信仰,值得用生命捍衛!

刺客手中的刀尖下落,離蕭畫眉的背越來越近,死神在冥冥中冷笑。等待將一咋。鮮活的生命收入囊中,」

蕭畫眉毫無懼色小臉散出湛然的光輝,如殉道的信徒,淡然,

那名刺客的身後,曹毅一直處於石化狀態。

他久歷戰陣,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的,自是絲毫不害怕流血死人。

他只是很震驚

誰?誰耍殺朱允煩?朱負墳若死,對誰最有好處?為何一大早便不見了身邊的老家僕?

答案呼之欲出。

燕王」他何以如此待我?此刻曹毅心中很是悲涼。

身為燕王麾下將領,他願意為燕王死,只要燕王一個命令,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拔刀殺死朱允煩小多年來的跟隨,他對燕王的忠誠天日可鑒!

可是」為何刺殺朱允墳這麼重要的事情,燕王跟他說都沒說一聲,卻吩咐別人動了手,燕王不信任他了嗎?

還有一咋。殘酷的事實,讓曹毅愈感到心寒。

朱允煩若死,身為江浦縣承的他,是絕對逃不過洪武皇帝盛怒中的牽連誅殺的,自己這咋,初涉官場的小小縣承都知道的結果,燕王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麼燕王卻對此事保持沉默?難道說他為了大局,已決定放棄自己。任由自己被洪武皇帝誅殺了嗎?

他曹毅。不過是一枚棄子?

我也曾執戈廝殺搏命疆場,我也曾轅門射戟勇冠三軍,我曹毅何辜。竟然被燕王說棄便棄?殿下。權位和忠誠,在你眼中孰重孰輕?

抬眼見到一丈距離內,神色驚慌恐懼的朱允煩。曹毅眼中忽然閃過一抹凶光,罷了,我今日便為燕王殿下再立最後一功,親手殺了朱允五墳,保殿下登上大位,曹毅對你有始有終,對得起你,也對得起自己了。

腳下躺著一名侍衛的屍,屍手裡的刀已離了手,曹毅腳尖一挑,鋼刀便騰空到了他手上,朱允墳的面孔近在眼前,這個混亂的時刻。沒有人注意他,只要他抖手將鋼刀射出。朱允墳的性命定然不保!

一股悲憤與決然互相交織的情緒充斥在曹毅胸間,何謂忠?何謂義?一刀脫手,這世間的虛桔假意便隨風而逝,從此再與他曹毅無關!

我曹毅縱然是一介匹夫,然五步之內,卻可取大明皇儲之性命!皇儲縱是尊貴,怎擋我匹夫手中五尺刀鋒心念電轉間,曹毅眼中殺機迸現。

「畫眉!回來!不要犯傻!」

淒厲絕望的吼聲驚醒了曹毅,他凝目望去,蕭凡正一手死死抓著朱奔墳。但臉上一片絕望的盯著不遠處一個死咬著刺客不鬆口的小姑娘。

刺客的刀尖已堪堪刺到小姑娘的背脊了。

曹毅頓時一驚,右手的鋼刀想也不想便脫手射出,嗖的一聲,不偏不倚的插入刺客的咽喉。

刺向小姑娘的刀尖停住了,刺客渾身的力氣彷彿在剎那間被抽空了似的,整咋。身子顫了一下,便萎萎倒在了地上。

蕭畫眉鬆了口,嘴角淌滿了鮮血,是刺客的,刺客的手腕已被她咬得深可見骨,畫眉扭過頭,朝蕭凡微微一笑,嘴一咧開,鮮血便順著嘴角往下流,笑容看起來分外猙獰和邪氣,如同嗜血的修羅,為這殺氣沖天的搏命場景更平添幾分詭異。

蕭凡見蕭畫眉得救,終於鬆了口氣,刺客拿刀刺她的那一刻,蕭凡覺得整個世界都變黯淡了,幸好她被曹大哥救了,然而畫眉那流淌著鮮血的笑容又令他驚心觸目,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啊!她怎會如此凶狠,如此冷靜?

蕭畫眉仍舊一副天真的笑容,像墜入人間的天使一般,蹦蹦跳跳向蕭凡跑來,完全無視周圍的搏命廝殺,她的眼裡只有蕭凡,其他的一切只是虛無的幻象。只要蕭凡沒事,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待到蕭畫眉跑到蕭凡身邊,蕭凡馬上鬆開了抓著朱允墳的手。然後朝蕭畫眉的小屁股狠狠一掌拍下去,蕭凡一臉驚怒和後怕,大聲斥道:「你有病啊!大人在拚命。你一個小孩子湊什麼熱鬧!嚇死我了!」

蕭畫眉嘻嘻一笑,滿不在乎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後把小腦袋埋進蕭凡懷裡,像個同齡的小女孩一般撒起嬌來,  很難想像她跟剛才一副凶狠相咬刺客的小女孩是同一人。

蕭凡這時才抬起頭,朝曹毅一笑,笑容中充滿了感激,混亂之中,是曹毅救下了畫眉,而且蕭凡眼尖,他知道剛才電光火石之間,曹毅眼中那一抹凶光本是投向朱允墳而去的,然而卻為了蕭凡的那一聲絕望的驚呼,放棄了他原本的計劃。

朋友,這才是朋友,義之所趨,出手無悔,男人間的友情並不需要說得多麼豪邁動聽,脫手一刀便證明了一切。

曹毅也朝蕭凡淡淡的笑,笑容雖然仍舊充滿了矛盾,但神志卻已清晰,蕭凡那一聲大叫,讓他剎那間去除了心中的魔障,如佛音梵唱。罪業頓消。他的目光又重新變得清明。

二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外圍的廝殺愈激烈,刺客和侍衛們的屍體已躺滿一地,雙方都豁命相搏,但侍衛人少,已漸漸不支。

蕭凡抓起朱負墳和蕭畫眉的手,迅往縣衙的大門內退去。

「都回來!死守大門!」

蕭凡大聲喝道,朱允煩已被嚇得失了神志,一路懵懵然被蕭凡抓著到處跑。蕭凡只得代他下令。

侍衛們拼得只剩五六咋,人了,聞言轟應一聲,虛晃一招便跟著後退。

刺客還剩十餘人,見朱允墳退進縣衙大門,頓知情勢已難挽回,然而燕王給他們下的是死命令,不是朱允墳死,便是他們死,於是刺客們仍舊不甘心的圍攏上來,他們是死士,必須完成任務。

於是縣衙門口又是一陣激烈的拚殺。

一旁站著的太虛無所事事很久了,外圍的慘烈拚殺他彷彿沒看見似的。甚至還無聊的玩起了手指頭,出家人置身紅塵之外的脫境界被他表現得淋漓盡致。

見蕭凡往裡退去,太虛也一揮衣袖,跟著往裡走。

蕭凡卻將手一抬。攔住了太虛。

太虛一楞:「怎麼了?不是說往後退嗎?」

蕭凡嚴肅的盯著他:「我們退,但師父你不能退。」

一身高絕的功夫還這麼貪生怕死,真白瞎這身功夫了。

太虛從蕭凡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壞壞光芒,不由渾身一抖,顫聲道:「你想幹嘛?」

蕭凡把他往外一推,然後狠狠一腳踹在太虛的屁股上。

「護駕啊師父!」

太虛被踹得哇哇大叫,踉踉蹌蹌止不住勢的向刺客撲去」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8:59 AM

第七十三章 神功初成

撤回縣衙大門內的朱允?渾身一激靈。終於從昏昏噩噩的狀態中醒過來了。

「有刺客!快護駕呀!」醒過神的朱允?放聲尖叫。

「殿下,省點力氣吧,大家這不正在護駕嗎?」蕭凡很淡定。

侍衛都死一半了,他才想起叫護駕,早gan嘛去了?

大門外,太虛一臉悲憤的哇哇大叫,踉蹌著在刺客中間躲閃,出招。

「你師父真勇敢……」朱允?滿臉讚賞。他為太虛的捨身護駕而感動。

蕭凡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謙虛的代師父收下了太孫殿下的讚賞。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師父,一般二般的值得我拜他為師嗎?擇師亦須挑那些有情有義的……」

話音未落,太虛已一邊打一邊破口大罵:「蕭凡你這孽徒,你這小王八蛋,竟敢算計道爺,你這是把道爺往火坑裡推啊!給道爺等著,沒完!」

蕭凡和朱允?面面相覷,二人臉上一片尷尬之色。

「啊哈哈,我師父又調皮了……他喜歡打架的時候罵幾句,添添殺氣,我已習慣了……」蕭凡滿臉寵溺的看著場地正中拼老命的太虛。

「啊,原來是這樣。令師真是性情中人……」朱允?也一副掩耳盜鈴的模樣,嘿嘿gan笑。

十幾名刺客圍攻太虛,太虛任是武功再高,卻也被刺客們的圍攻弄得捉襟見拙,手忙腳亂,縣衙大門口,僅餘的五六名親軍侍衛擋在門口,警惕的注視著屍橫遍佈的場地正中。

而蕭凡和朱允?躲在門內,卻在沒心沒肺的笑……

朱允?現在的臉色比剛才好了許多,雖然仍處於危險之中,可至少臉上了有了幾分血色,神情也鎮定多了,經歷過才知可怕,同樣的,經歷過才會成熟,對朱允?來說,遇刺也是一種經歷,這種經歷讓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權位爭奪的殘酷性,這個心裡原本充滿陽光的大男孩現在終於知道,原來這世上有些東西並不美好,仁義的背後,也許正滋長著醜惡。

「蕭兄,你剛才擋在我前面,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裡的,記一輩子。」朱允?說這話時眼睛直直的盯著蕭凡,神情從未如此認真過。

「別。別記了,你該不會做鬼也不放過我吧?」蕭凡淡淡的笑:「你還是別記我的好了,你越記,你的皇祖父就越重視,到時候他老人家給我下道聖旨,逼著我去考狀元,那還讓不讓我活了呀……」

朱允?展顏大笑:「狀元算什麼,我若為帝,你縱是目不識丁,官爵亦凌於狀元之上,狀元見了你,也得給你行禮,人生如此,豈不快哉?」

他這番話像是玩笑,又像是承諾。

「草民愧……不敢當。」蕭凡誠惶誠恐。

這時錦衣校尉袁忠一臉焦色走過來,急聲道:「殿下,情勢不妙,此處危險,請殿下從縣衙後門撤離,標下派兩名親軍保護您,這裡由我們拖住刺客。」

朱允?看著場地正中與刺客拚鬥的太虛。太虛頭披散,形容狼狽,大口喘著粗氣,在刺客的攻擊中已開始險象環生,武功再高亦只是一夫之勇,怎敵受過聯手合擊訓練的刺客?

朱允?看了蕭凡一眼,然後對袁忠緩緩搖頭道:「不,我不走。賊子猖獗,朗朗乾坤之下竟公然刺殺當朝太孫,我大明之世道莫非沒有王法了麼?」

著朱允?盯著袁忠道:「邪不勝正,孤乃當朝太孫,若被幾個賊子嚇得落荒而逃,今後如何抬頭做人?將來有何臉面統馭我大明萬千子民?孤,不退!孤就站在這裡,看你們堂堂正正誅殺逆賊,你們若戰死,孤亦以身殉國便是!」

袁忠急了:「殿下,情勢危急,此時不可意氣,殿下乃大明國儲,若有絲毫損傷,標下萬死難辭其罪,請殿下退!」

「袁忠,孤意已決,你不必再勸,殺敵去吧!」朱允?一臉堅定。

袁忠無奈的望向蕭凡:「蕭公子,您幫我勸……」

蕭凡笑著打斷了他,道:「袁校尉,既然太孫殿下決意不退。那便不退吧,今日這些刺客選在這裡伏擊殿下,可知他們是早有預謀的,殿下若從縣衙後門撤離,你焉知後路沒有埋伏?與其如此,還不如大家都集中在一起,不要分散兵力的好。」

袁忠想了想,覺得蕭凡的話也有道理,於是恨恨跺腳道:「那好,今日我們便豁出這條命去,亦誓保殿下平安!」

完袁忠手中鋼刀一揚,對守在門口的幾名侍衛厲聲道:「留下兩人保護殿下,其餘的跟我一起殺賊!」

這時場地中與刺客拚鬥的太虛已經快不行了,他左躲右閃,手忙腳亂的躲避著刺客們頻頻的殺招,一邊躲一邊氣急敗壞的叫道:「蕭凡,小王八蛋!快來幫忙!再晚貧道就要羽化成仙了……」

蕭凡搓手急道:「師父,您再撐一會兒,徒兒神功還未練成……」

太虛悲憤道:「你練成了記得給為師報仇啊……」

蕭凡也心急如焚,太虛是他師父,雖然他平日對這位不著調的師父不夠尊敬,可認識這麼久,兩人還是有著深厚的感情。(現在太虛情勢危急,他卻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在旁邊gan著急,實在令人焦慮。

此時蕭凡心中隱隱有些後悔,如果當初專心跟太虛學會仙人如意指,想必現在多少也能幫得上一點忙吧,雖然殺不了刺客,但多少能給刺客們添點兒亂,給太虛減一點壓力。

想到這裡,蕭凡右手兩指併攏,他決定試一試。刺客武功再厲害又怎樣?他們也是穿褲子的,這年代又沒有皮帶鬆緊帶,男人的褲子全kao一根布帶繫著,這門仙人如意指能解女人的肚兜帶子,同理可證,想必也可以解男人的褲帶吧?

試試吧,情勢已經很不妙,再晚大家真的會都死在這兒。

蕭凡閉上眼,努力回想著太虛教他的運功口訣,然後凝神,靜氣,兩指併攏前伸,忽然兩眼一睜,眼中冷光如電,手指遙遙一點,口中冷然喝道:「開!」

驚奇的一幕生了。

一名舉著刀正待朝太虛頭上劈下的刺客忽覺兩腿一涼,低頭看去,愕然現自己穿著的勁裝黑褲竟平白無故的掉了下來,褲頭褲腳可憐無辜的在腳脖子上攏成一團,只1ou出他那毛茸茸的兩條大腿,在寒風中傲然獨立,如風雪中的臘梅,卓而不群,分外妖嬈……

太虛也楞了一下,接著勃然大怒:「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貧道殺便是了,竟然裸1ou下體羞辱於我,貧道絕不受此辱!受死吧!」

太虛揚手砰的一掌,打得仍舊愕然呆立的暴1ou狂像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

蕭凡見自己竟然真的一擊奏效,不由欣喜若狂,朝著朱允?興奮的笑道:「我們有救了!哈哈,我神功練成了……」

朱允?沒注意到場上的情形,見蕭凡一副瘋癲模樣,不由哭喪著臉道:「完了完了,天絕我也……本來就打不贏人家了,現在咱們這邊又多了一瘋子……」

蕭凡沒理他。見自己的如意指能奏效,於是便專心的閉上眼,繼續用他獨特的方式給正在拚殺的太虛和侍衛們幫忙。

「開!」

「開!」

「開!」

於是,場上的刺客們悲劇了。

他們的褲帶紛紛自行斷掉,褲子爭先恐後的掉下來,一個個光著大腿舉著刀,滿頭霧水的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滿了驚懼,是誰?哪個高手躲在陰暗地裡拖他們的褲子?

刺客們大惑不解,但太虛卻爆了,他進入了狂暴狀態。

他的戰鬥數值猛的一下飆升到好幾百萬,出手明顯快了許多,一張滄桑的老臉也氣得不住的抽搐。

「你們這些無恥的敗類,居然都裸1ou下體羞辱貧道!你們當貧道是好欺負的麼?去死吧!」

「那麼短,那麼小,你竟然好意思1ou出來,去死吧!」

由此可以看出,太虛是個自尊心很強的老頭兒,受不得別人的侮辱,特別是那種性暗示很強烈的侮辱,一旦受辱他就如同月夜下的狼人一樣變身了。

砰砰連擊幾掌,數名刺客被太虛打飛,親軍侍衛們則趕上前去,刀劍齊下,將打飛落地的刺客再補上兩刀。

情勢驟然之間便完全逆轉了。

刺客們被弄了個猝不及防,被狂怒的太虛老道打了個落花流水共添悲,又被等在一旁的親軍侍衛撿便宜補刀子,很快,刺客們便死得只剩下一個人了。

朱允?睜大了眼睛,驚愕的看著蕭凡,訥訥道:「剛才那……都是你gan的?」

蕭凡收指,淵?嶽峙,一副絕世高手風範,傲然哼哼。

場地中,僅剩的最後一名刺客見大勢已去,不可挽回,眼中不由1ou出絕望之色。

侍立一旁的曹毅眉頭一凝,幾步走上前去,目注那雙只1ou出眼睛的黑衣刺客,那雙眼睛如此熟悉,曹毅怎麼能忘?

二人相對而立,沉默半晌,曹毅語帶悲愴道:「為什麼?」

刺客緩緩搖頭。

曹毅握緊了拳頭,朱允?就在身後,有些話他不能直說,但他真的很不甘心,就算是棋盤上被棄的棋子,主人棄他之前,總要跟他說一聲吧?他為燕王忠心耿耿多年,難道最後被他棄了,卻連死也死得糊里糊塗?

刺客仍舊不言不語。

曹毅知道,他什麼都不會說的,刺客有刺客行事的規矩,要麼完成任務,要麼功敗身死。

腳尖一挑,曹毅從地上挑起一柄鋼刀,冷冷道:「如此,我送你一程吧。」

罷曹毅刀一揚,欺身而上。

身後的朱允?急道:「慢著,留個活口盤問……」

袁忠搖頭道:「殿下,這些人是死士,絕對問不出什麼來的,留之無用。」

言畢曹毅身子已掠到刺客身前,刺客竟然不閃不避,雪亮的刀光閃過,刺客的脖子出現一條淡淡的紅線,然後紅線越裂越大,鮮血涓涓噴流而出,刺客眼中竟1ou出解拖般的輕鬆目光,定定看了看曹毅,似乎帶著幾分歉意,身子搖晃兩下,終於倒地而亡。

寒風吹起刺客蒙面的黑巾,巾下白鬚飄飄,正是終日侍奉曹毅的老家僕。

曹毅手中的鋼刀無力的掉落,神情一片茫然頹靡,不知在想些什麼。

刺客盡誅,縣衙大門內,朱允?一臉興奮和感激的對蕭凡道:「今日多虧你對刺客指指點點……」

蕭凡gan笑,這話真彆扭……

「回去後我定為你向皇祖父請功……」

蕭凡急忙搖頭拒絕道:「保殿下平安是草民的本分,草民不敢居功。」

「那怎麼行,今日若非你大展神功,我可能早就被刺客殺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有功一定要賞……」

蕭凡慌忙擺手,拒絕得很堅定:「真的不必了,殿下,草民受之有愧……」

倒不是蕭凡矯情,這功勞領得委實沒個好說法,kao拖敵人的褲子立下的功勞,怎麼跟別人說?

如果朱元璋龍顏大悅之下,封他個「猥瑣公」,或者「拖褲侯」,那他還活不活了?

此功堅辭不受,必須的!

朱允?被蕭凡堅決的拒絕態度感動了,望著蕭凡無限唏噓道:「蕭兄真是高風亮節啊……」

蕭凡gan笑不已:「那是,那是……」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0 AM

第七十四章 進京趕考

利容盡數被,左軍都督附的軍士趕來,將整個江浦圍了個水洩不通,嚴查刺客同黨,形跡可疑者當即被拿問。

「你知道這次刺殺是誰指使的嗎?」蕭凡看著軍士們忙碌,口中淡淡問道。

朱允腹想了想,接著滿臉冷笑:「還能是誰?誰想當皇帝就是誰。

蕭凡和朱允炻:相視一笑,二人同時伸手,向北方指了指。很有默契。

「我若身死,國失儲君,皇祖父老邁,必然要再立新儲,諸王之中,唯以燕王果勇聰睿,深得皇祖父喜愛,皇儲之人選,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現在他刺殺失敗了,你安然無恙,天子 知懷疑他嗎?」

朱允腹苦笑搖頭:「他太得皇祖父信任了,北平離京師遙遠,再說他屢立戰功,又在祖父面前表現得忠勇仁孝,祖父根本不會懷疑到他矢上。

蕭兄道:「那你可就白白被人刺殺一次了……」

朱允炻:歎道:「這事掩不住了,你看吧,皇祖父必會清洗朝堂,又是一番腥風血雨了……」

皇太孫江浦遇刺,隨行親軍侍衛死傷殆半。

京師震動,朝與震動!

朱元璋龍顏大怒,應天府動盪不安。江浦知縣黃睿德第一個被斬首棄市,可憐的黃知縣什麼都不知道,還在為如何奪 回江浦權力殫心竭慮,絞盡腦汁之時,突然登門的左軍都督府軍士便將他拿下,全家被夷。

江浦縣上到知縣,下到衙門衙役,全體被清洗,除了護駕有功的曹毅被朱元璋褒獎外,其餘眾者盡皆斬首夷族。

朱元璋是真的震怒了,青天白日,天子腳下,居然有人如此明目張膽的行刺他定下的皇位繼承人,難道大明的天下危機猶存,我朱元璋還沒有完全把握住這大明王朝嗎?

這是在向這位明朝的開國皇帝挑釁!

從洪武十三年胡惟庸謀反開始,到洪武二十六年的藍玉謀反,朱元璋為查胡黨藍黨,前後共查了十三年,株連蔓引者自公侯伯至文武百官,一共四萬 餘人被牽連誅殺,這才使得朝野一清,所有開國功臣武將該死的都死了,朱元璋也由衷的鬆了口氣,他感覺到,這個天下已經完完全全姓朱了,留給後代子孫的,將是一座延綿千年萬年的鐵桶江山,他朱元璋該為子孫後代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然而事過剛剛才三年,他欽定的皇太孫便遇到了刺殺,朱元璋震怒中更感到了驚懼。

是誰?還有誰被我忽略了?滿朝文武公卿,還有誰暗懷禍心,妄圖顛覆我朱明王朝?

一股暴戾的殺機從朱元璋心底升起,蔓延。

為了朱明天下的安定,他不介意再來一次胡藍獄案,他更不介意株連蔓引,哪怕死上十萬百萬人,只要對朱明天下有利,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落下屠刀。

他要讓行刺者好好我朱元璋起於亂世,殺人如麻,挑釁我是沒有好下場的!

刺客皆是死士沒關係,戰不到真正的幕後指使也沒關係,總有人要伸出頭來挨這一刀。我朱元璋心中這口惡氣 一定要發洩出來!

朱允炻:遇刺後的第一天,江浦縣衙門被清洗,唯曹毅僅餘。

第二天,京師應天府尹被斬首棄奉,其屬府丞,治中,通判等一干人等皆被拿問,當天即被斬首菜市。

第三天,罷刑部尚書夏恕,罷刑部左右侍郎,斬左都御史來恭,賜死右都御史鄧文鏗。

第四天,罷吏部尚書杜澤,罷禮部尚書亨泰,啟用洪武二十六年因忡旨罷官的楊靖為刑部尚書。

第五天,嚴旨訓斥與江浦知縣黃睿德來往密切的禮部右侍郎黃觀,並降其職為御史。

因朱允炻:遇刺一事,朝野再次受到了繼胡藍案以後最大範圍的一次清洗。

這次清洗,牽連者連同家眷多達上千人,一時間朝堂之內大臣們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

至於護駕有功的錦衣校尉袁忠及眾侍衛,賞黃金百兩,擢升錦衣親軍百戶,因護駕而身死者,優恤其眷,追爵一級,蔭其子。

曹毅則被理所當然的任命為江浦知縣,並賞黃金百兩。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對於護駕時立功頗大的蕭凡,朱元璋卻沒有任何表示,既沒封他做官,也沒I!」他黃金,就好像朱元璋故意把蕭凡這人給忘記了似的。

天威准測,天意亦難測,對此蕭凡很淡定。朱元璋不封賞他,自然有他的用意,也許還是那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朱無璋可能對他寄予很大的厚望,不願大早讓他成為顯赫高官。

當然,蕭凡也不願因護駕而被封官,若朱元璋跟他來個惡搞「封他為脫褲侯什麼的,蕭凡也許會悲憤得一頭撞死,以報君恩。

沒過多久,分封異地的諸王紛紛主動上奏,向朱元璋表忠,並向皇太孫致以慰問,其中言辭最為懇切者,當數戍藩北平的燕王。

朱無璋對諸王的表現深感滿意。

洪武二十九年,在朝堂一片腥風血雨中,慢慢過去了。

朝堂之上,朱元璋在口沫橫戰略發颯,殺的殺頭,罷的罷官,忙得熱火朝天。

蕭凡三人仍舊其樂融融的過著自己的生活,蕭凡對朱元璋的亂劈風劍法很是無語正主兒在北平逍遙快活,你老朱殺了那麼多人,連正主的邊兒都沒挨到,純粹是發洩恕氣,找了一幫冤死鬼而已。

平淡的日子過得很愜意,蕭凡,蕭畫眉,太虛三人在簡陋而溫馨的山神廟裡迎來了新的一年。

洪武三十年的春天,悄然**了

正月廿三,應天府院試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天還沒亮,朱允炻:便派了袁忠趕著馬車,連同十名新增補的親軍侍衛等在山神廟門口。偽劣童生蕭凡同志今天要參加秀才考試。

臨走,蕭畫眉蹦蹦跳跳的塞給了他一隻新繡的香囊,然後朝他鼓勵的一笑。

太虛則一臉裝神弄鬼的掐了掐手指,正色道:「貧道給你算了一卦,其卦意為地天泰卦,主上上大吉,你今日此去,必將得中秀才……這次算是貧道免費贈你一卦,好好考去吧。

蕭凡翻了翻白眼,轉頭便上了馬車。馬車悠悠晃晃,向京師應天府駛去。

馬車上,蕭凡客氣的朝袁忠拱了拱手、笑道:「恭喜袁校尉,哦,不,現在應該叫你袁百戶了,呵呵,恭喜陞官呀。

袁忠笑了笑,他一直對蕭凡印象不錯,上次護駕之事,蕭凡幫了大忙,袁忠自己也因此升了官,所以他對蕭凡的印象就更好了。

在馬上執韁抱了抱拳,袁忠正色道:「末將多謝蕭  公子當日仗義提手,袁某 個人榮辱不打緊,也沒想過陞官發財,太孫殿下無恙才是天大的喜事,若那日太孫殿下稍有損傷,袁某便是死上百遍千遍,亦難辭其 罪 …………

蕭凡暗暗咋舌,這番話太大公無私了,反正他是絕對說不出 口的,要不人家怎麼是錦衣親軍呢,絕對的根正苗紅,對皇家那叫一個忠心無二。

好吧,挨個話題,對皇家表忠心之類的話就免了,蕭凡沒受過系統培訓,肯定表不過袁忠。

「袁百戶,太孫殿下說戰 了十,大才子篳我做卷子,還說他很有名

氣,這次請他出馬他還不情不願的,你知道他是誰嗎?」

袁忠搖頭道:「末將是武夫,對這些事情一概不知,也沒見過那位大才子。」

蕭凡眼睛瞇了瞇,笑道:「太孫殿下對此人很是推崇,還說要我好

生客氣待他,莫要得罪了他,不然他說不定會暗中使壞,什麼人吶?脾氣這麼大。到底是個袁忠笑著搖了搖頭。

一個時辰過去,馬車到了 京師西城門。

這個時候天才剛亮,卯時未過,辰時未到。

十名錦衣親軍朝守門的兵卒亮了亮腰牌,在兵卒畢恭畢敬的目送下,馬車載著蕭凡大搖大擺的進了城。馬車進城後往南一拐,便逕自上了府東街,院試的地點便在這裡,位於應天府衙門的西側貢院。

車廂中的蕭凡感慨萬千,這是第二次進京師了,希望這次以良好的心情進城,再以良好的心情禹城,不要像上次那樣,滿肚子不高興的離開了。

正想著良好的心情時,不良好的事情發生了。

行走中的馬車忽然一陣顛簸,然後便聽到一聲痛呼,接著馬車便停李榮下了。

蕭凡愕然掀開車簾,卻見一名穿著長衫,提著筆墨籃子的書生模樣的人,正抱著大腿嗷嗷直叫,表情很是痛苦。

「怎麼 了?」蕭凡慌忙問道。

袁忠滿臉無辜:「剛才馬車正拐彎,這位書生沒注意,馬車蹭了一下他的腿,不過……我覺得應該沒那麼嚴重吧?只是輕輕碰了碰呀。」

蕭凡扭頭看了看那位疼得滿地打滾的書生,愕然道:「輕輕碰了碰竟疼成這樣?」

書生滿頭大汗的停了哀嚎,躺在地上大怒道:「輕輕碰了碰?你瞎了眼嗎?我的腿差點沒讓馬車給壓斷了,這還叫輕?要不換你來蹭一下試試……哎喲!  活不成了,吾命休矣 !」

蕭凡馬上下了車,上前掰開書生的手,捲起他的褲子卻見大腿上只是蹭破了一層皮,稍微出了一點血,既沒骨折也沒內傷「充其量也就是個擦傷而已。

書生卻彷彿受到了天大的傷害,一邊滿地打滾哀嚎,一邊叫道:「我不管啊,你們今兒一個都不許走,這事兒你們看著辦,我是參加院試的,這下我可去不成了,報官,快報官 !」

蕭凡頓時傻眼,嗬! 新鮮了,古代居然也有碰瓷的,這不是存心敲詐麼?

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快辰時了,辰時三刻號房就要開始進人,耽誤了時間哪怕有皇太孫罩著,只怕也進不去 了。

拍了拍書生的肩,蕭凡掏了一塊碎銀子遞給他,溫聲道:「這位兄台,咱們都是來應試的,同為讀書人,這事便揭過如何?在下很抱歉,這點銀子兄台拿去,買點湯藥……

書生一楞,接著怒道:「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你這是打算用些污穢之物侮辱我麼?」

蕭凡急道:「那你想怎樣?時辰就快到了,誤了時辰你就不怕進不了號房?這事兒可開不得玩笑,關  系你我的前程呀……」

書生眼中卻 迅速閃過一抹狡黠之色,猶自大叫道:「那我不管,進不了號房正好,反正我不在乎,著急的是別人,今日你必須得給我個交代,不然我饒不了你……

靠 !  還成滾刀肉了。

蕭凡急得鼻尖冒汗,他很在意這次考試,因為朱元璋下了旨,考不上秀才就拿他問罪,若是他連號房都沒進去,這罪過可就大了……

看了旁神情無奈的袁忠和眾親軍,最近朝堂腥風血雨,牽連官員眾多,風聲正 緊之時,縱然是錦衣親軍也不敢欺壓讀書人,免得被人參個「有辱斯文」之罪,洪武皇帝的屠刀可不會講絲毫情面。

蕭凡沉聲道:「我趕著考試,你讓不讓開?」

「不讓!  有種你揍我!」

「揍你就揍你!」

蕭凡一咬牙,抬腿便狠狠一腳朝那書生踹去。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0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09:04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冤家路窄

個斯女人多好,折扇輕搖。騎馬倚橋,月下孤燈夜風花雪月淡品人生,一切都是那麼的淡定,儒雅,從容,不爭不吵不鬧,人不知而不慍,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



蕭凡一直想做個斯文人,哪怕是裝,也要努力裝個斯文人的模樣出來,斯文代表著涵養,有文化,在這個以士大夫為統治階級的年代,斯文人是最吃香的。

可是偏偏有人非逼得蕭凡露出猙獰的本來面目,天犯賤,沒辦法,人犯賤,不可活。

也許是蕭凡看錯了這個年代的讀書人,他們並不是個個都溫文儒雅,也有那犯渾耍賴的滾刀肉,也許是這個年代的讀書人看錯了蕭凡,溫文的外表並不表示他有溫文的性格

總之」蕭凡動手了,說揍就揍,毫不留情。

在書生嗷嗷的慘叫聲中,蕭凡拳腳如雨點般落在書生的身上。掩得書生毫無還手之力,一番痛揍下來,真真是酣暢淋漓,蕭凡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袁忠趕緊上前攔阻道:「公子,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別攔我,讓我好好揍他一頓!太氣人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欺負老實人也不是你這般欺負的,太過分了!」蕭凡一邊揍一邊嚷嚷,神情很悲憤。

書生嗷嗷慘叫,嘴裡還不服輸的喊道:「打得好,只管打!打死了我進棺材,你上菜市挨刀,兩人都省事」

蕭凡只好停了手。

這塊滾刀肉很不好打發,他似乎是存心找碴兒的,而且很有自虐傾向,好像是為了逃避什麼,這種事蕭凡前世也幹過,為了不想上學,大冬天的故意洗冷水澡,把自己弄感冒了便去醫院開張病假條,眼前這書生幹的就是這事。

不管他什麼目的,蕭凡卻不能再跟他糾纏下去了,號房不會等他,考生若遲到了,根本不准進去,自己犯不著跟這書生較勁,前途性命要緊。

書生躺在地上猶自哼「哼:「你等著」你毆打讀書人,這事跟你沒完,我到應天府衙門擊鼓告你去,」

蕭凡蹲在他身前,笑道:「你告我?我問你,你認識我是誰嗎?」

書生怒哼道:「我管你是誰,反正我告定你了,」

蕭凡嘿嘿壞笑兩聲,站起身,狠狠一腳把書生踹得打了個滾兒,冷冷道:「你都不認識我,上哪兒告我去?讀書把腦子讀傻了?」

罷蕭凡朝袁忠使了個眼色,袁忠會意的點了點頭。

瀟灑的揮了揮衣袖,兩名親軍侍具領路,帶著蕭凡飛快的沒入人群之中,步行往貢院走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揍人,就是這麼簡單。

書生猶自躺在地上直哼哼,他被蕭凡揍得鼻青臉腫,一身白淨的長衫佈滿了腳印,筆墨籃子打翻在一旁,標準的受害者模樣,引無數圍觀百姓同情不已。

袁忠一揮手,剩下的七八名親軍侍衛呼喝著趕走了圍觀的人群。

袁忠蹲在書生面前,冷冷道:「別嚎了,明人不說暗話,咱們都知道怎麼回事,你這是存心找碴兒,揍你你也不冤

書生慘兮兮的翻著白眼,一副不久人世的模樣:「吾命休矣,這廝毆打讀書人,我活不成了,應不了試了」我要告他,還有你們,你們助紂為虐,」

袁忠不耐的掏出腰牌,金燦燦的腰牌上刻著「大明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百戶

「看見腰牌了嗎?有種你就告吧,你有幾個膽子,惹得起咱們錦衣親軍?」袁忠不得不掏出腰牌嚇唬他,方才蕭凡給他使的眼色,意思就是要他幫忙平事的。

錦衣衛雖然廢除了,但錦衣親軍的名聲仍在民間有著不小的威懾力,一般情況下,尋常百姓或讀書人,只要看見這塊腰牌,便是天大的冤屈仇恨,也不敢再吱聲了,得罪錦衣親軍可不是鬧著玩的,下場不是一般的淒慘。

誰知這書生卻不買帳,看到袁忠的腰牌後,愈發大怒:「你錦衣親軍又怎樣?我乃朝林學士,你敢抓我,咱們便到天子面前評理去!」

袁忠吃了一驚,失聲道:「翰林學士?你是翰林學士?翰林學士」考秀才?你沒病吧?

書生怒道:「你以為我願意啊?還不是太孫殿下逼著我」。

到這裡書生猛地一驚,急忙住了口。

可這半句話聽在袁忠耳中,他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事情麻煩了,原來這位竟是太孫殿下千辛萬苦請來幫蕭凡做卷子的大才子,」

應試的揍了代考的,這事兒鬧的

袁忠冷汗都下來了,他知道太孫殿下有多看重蕭凡,他更知道天子下了旨,蕭凡若這次考不上秀才。便要拿他問罪,現在還沒開考,考秀才的唯一指望便被蕭凡狠揍了一頓

「這個」這個大人,剛才多有得罪。這個,呵呵,哈哈,所謂大人不記小小人過,剛才的事,實乃誤會一場」大人,辰時三復快到,號房要進人了,不如讓我們送您到貢院,如何?」袁忠堆起了討好的笑臉,為了殿下,為了那咋。讓他看得順眼的蕭凡,這忙無論如何都得幫。

書生自是不明白為何向來飛揚跋扈的錦衣親軍忽然前倨後恭,對他客氣起來,楞了一下之後,仍舊大聲嚷道:「不去!不考了!我受此重傷,如何應得院試?不考不考,說什麼都不考了,」

袁忠的臉頓時苦澀無比。

他是武人,刀光劍影他不怕,就怕跟讀書人比嘴皮子,如何說服這位網被痛揍一頓的大才子心甘情願的參加院試,幫蕭凡做卷子呢?袁忠煩惱了,換了是他是這書生,他也死活不會再去呀,被人揍了還得屁顛兒屁顛兒跑去幫人做卷子,這年頭的人就算犯賤也不會賤到這種程度。

苦口婆心,好說歹說,袁忠口水都耗乾了,書生仍舊硬邦邦的一句話:不去!

袁忠耐性終於耗乾了,站起身冷冷道:「這位。矢不去隨便你,袁某不勸了,但袁某再說向,做人羔誠信,你之前應了太孫殿下,現在又尋機反悔,做人不是這麼做的,你若不願,何必之前答應太孫殿下?你這種讀書人,哼!我一介武夫都瞧不起你!」

書生被袁忠說得一楞,接著臉上浮現羞愧之色,仔細想了想 終於哭喪著臉。跺腳道:「罷了罷了,今日我便踐了太孫殿下之事,回頭再與那廝理論!」

袁忠鬆了口氣,大手一揮。對手下的親軍侍衛道:「弟兄們,前面開道,馬上送這位大人去貢院,快!快!」

兩名親軍侍衛一左一右將書生一夾,生怕他再反悔似的,立馬架起書生健步如飛,一行人眨眼之間便絕塵而去。

到了貢院門口,親軍侍衛迫不及待將書生往門裡一扔,再將書生的筆墨籃子一件一件的扔了進去,拍了拍手。大夥兒這才鬆了口氣。

書生滿頭霧水,不沾親不帶故的,這夥人如此好心的把他送進貢院。一路上快得跟家裡著了火似的,這年頭的錦衣親軍熱心到這地步了?

直到被搜完身。進了號房,書生才猛地一拍腦袋,驚疑自語:「他們怎麼知道我答應了太孫殿下的事?這是群什麼人吶?」

袁忠一直盯著書生的身影消失在貢院門內,這才輕鬆下來。

一名親軍侍衛遲疑著對袁忠道:「百戶大人,若這書生進了號房,認出了蕭公子,不願給他做卷子,那怎麼辦?」

袁忠歎了口氣,道:「咱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剩下的事兒,還得看蕭公子他自己,這是他們讀書人的事,咱們管不了那麼多。」

江南貢院。

位於秦淮河南畔,夫子廟中心地帶,貢院建於南宋年間,由當時的知府史正志初創,初為縣府學考試場所,大明立國之後,為院試。鄉試以及會試的統一考試地點。

貢院四周有圍牆兩重,圍牆佈滿荊棘,以防考試之人舞弊,內置大門五間,俗稱「龍門」取鯉魚跳龍門之意,中間的三門上方掛有橫匾,中門上題「天開文運」東西兩門則題「明經取士為國求賢」進門後的左右兩邊,便是兩排低矮的號房,又稱號棚,應試的書生們一人一間號房,在此求取功名。

進貢院的書生們都要核對童生身份,童生才有資格考院試,然後童生們還要被兵丁搜身,以防有人夾帶舞弊。搜完身後,便每人領了一塊小牌子,牌子上寫著自己的號房名稱,對號入房,不得混淆。

蕭凡興致勃勃的欣賞了一會兒,領到牌子後,便照著牌子上的號碼,逕自尋了過去,找著了自己的位置,然後進去坐了下來。

進了號房之後他便感到有些不對勁了。

號房都是兩排為一巷,每條巷內皆站著一名監考的官員,還有數名來回巡邏的兵丁,奇怪的是,他被分到的號房卻在貢院的最南面,而且兩排號房空蕩蕩的,除了他再無別人,更離譜的是,監考的官員和巡邏的兵丁也一個不見,就好像他這個應試的童生完全被人遺忘了似的,根本沒人注意他。

想到剛才貢院門口他報出姓名後,一名身著四品官袍的官員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蕭凡心中頓時有些了悟 多半是朱允墳已跟這些官員打過了招呼,官員們乾脆對他不聞不問,連監考都懶得監了。

這是明目張膽的詢私舞弊呀!這種行為簡直,太讓人欣喜了!

有個皇太孫罩著,實在是件愜意的事。

這時只聽到明遠樓前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原來是應天府的學政大人在向各考生話,話的內容很枯燥。無非就是讚揚先賢孔孟,然後再對當今天子歌功頌德一番,最後再宣佈考場紀律,警告不許舞弊等等般的院試需要考四場或五場,第一場名為「正場」後面幾場叫初復,再復等等,顧名思義,初復再復,相當於前世所說的補考,第一場不中者還有補考的機會,若是第一場能過,後面的便不必再考。

直到開考之後,蕭凡這才停止了好奇的四下打量,安心坐在號房內。

沒過一會兒,便有書吏走過來,給他所在的號房桌上發了一張答題紙,然後高深莫測的朝他一笑,轉身便走了。

答題紙上寫著應試人的姓名,籍貫,所在號房的號碼,甚至連應試者的容貌都簡單形容了兩句這年頭沒有照片,只能用文字來簡單形容人的容貌,以防止代考的情況發生。

不過令蕭凡奇怪的是,書吏發給他的答題紙上,寫著分明卻是別人的名字,別人的籍貫。

難道是書吏發錯了?

還沒等他開口叫人,這時便聽見隔壁的號房裡傳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蕭凡?哼!庸俗的名字,俗不可耐,難怪連個秀才都考不了,還要我來幫忙,呸!」

蕭凡楞了一下,接著便明白了。

旁邊的這位大概就是朱允煩找來幫他做卷子的人吧?既然跟上面打了招呼,那麼直接把寫有自己姓名的卷子發到那人手中,由他做好了交上去,整個代考的過程便順順利利了。

旁邊的人還在長吁短歎,喃喃自語,聲音帶著深深的愧意:「想我也是孔門弟子,先賢嘗曰:君子者,權重者而不媚之,勢盛者而不附之。窮不失義,達不離道」嗚呼!飽讀聖賢之書,今日卻懼於權勢,不得不做這等污濁小人之事,我實乃孔門罪人也,」

話中辛酸之意,令人神情,蕭凡聽得都不落忍了,要不是那人正是在幫自己做卷子,他真想跑到旁邊去勸他堅持自己做人的原則,不可低眉摧腰事權貴……

可惜蕭凡也很有壓力,他身上壓著的是朱元璋的聖旨,所以」

其實做人太講原則也不太好小聖人不是還說過網極易折嗎?他怎麼沒把這話聽進去?

蕭凡決定讓他繼續糾結,等引 屍做宗了卷午車卜尖了。再好好安慰他幾 」

只不過他的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銅鑼敲了三下,書吏又來了,這回是發題目。

題目是篇時文,其題曰: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詩》曰:「樂只君子,民之父母」

蕭凡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篇不知所云的題目,一臉茫然,根本不懂這題目是什麼意思。

旁邊的人倒是沒言語,想來他已認清了現實,既然已經坐了進來,壞事不做也得做了。

於是旁邊的人一邊答題一邊唉聲歎氣,蕭凡則呆呆坐在號房裡,無聊的玩起了手指頭」

枯燥的等了大約兩個時辰後,蕭凡便聽到旁邊的人長長吁了口氣,蕭凡心中不由一喜,看來那傢伙已經做完卷子了。

蕭凡心下頓時按捺不住,先探出頭去。發現自己這排號房的巷裡仍舊無人監考,人影子都沒一個,於是他躡手躡腳的悄然走出了號房,鬼鬼祟祟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沒人看到他後,他便轉身往右走了兩步,來到隔壁的號房前,一人家擔著沉重的良心負擔,來幫他舞弊,作為一個彬彬有禮的大明朝准秀才,蕭凡覺得很有必要親自向他表示一下感謝。

隔壁號房內,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正舉著答題紙,搖頭晃腦的曼聲吟哦,面露得意之色,看來他對自己答的這篇時文感到很滿意。

既然他都滿意了,蕭凡當然更滿意。

兩步走到號房前,蕭凡拱手為禮,壓低了聲音道:「多謝兄台慷慨相助,在下蕭凡多謝了,少時太孫殿下亦必有厚報於兄台  」

代考的書生被人打斷了雅興,頓時不高興的抬頭皺眉,望向蕭凡。

於是,,兩人都驚呆了。

半晌

「是你?」兩人異口同聲驚呼道,眼睛瞪得比鈴鎖還大。

「你就是幫我做卷子的人(你就是要我幫忙做卷子的人)?」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沉默

「我不幹了!」書生一臉悲憤莫名,怒聲大呼。

蕭凡神色尷尬道:「兄台莫怒,剛才是一場誤今」

「誤會?」書生氣得臉孔通紅:「我揍你一頓再跟你說是誤會,你幹不幹?」

「不幹!」蕭丹回答得很快。

書生仍舊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聞言一聲冷笑,結果又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嘶我告訴你,雖然我答應了太孫殿下,但你今日這般羞辱於我,我便拼了讓太孫殿下責備,我也不幫你做這卷子!」

罷書生兩手一抬,便欲將他網做好的卷子撕掉。

蕭凡大驚失色,急忙一個箭步跨上前來,兩手一托一抓,按住了書生的手。

「兄台不可衝動,這張卷子關係著我的前途性命,開不得玩笑啊!」

「你,你放手!士可殺不可辱,我今日絕不幫你寫一個字,想當秀才,哼!明年另尋高明吧!」

蕭凡急得汗都出來了,這張卷子對他來說非常重要,朱元璋的聖旨還壓在頭上呢,如果這次考不上秀才,他沒準就被老朱砍頭了,一皇帝不講理,你能拿他怎麼辦?

「兄台,有話好好商量,您要覺得不解氣,咱們現在把卷子交了,出去後你揍我一頓也行,卷子千萬撕不得,撕了我就沒命了」蕭凡苦苦哀求。

「不行!今日若不撕這卷子小怎消我心頭之恨!我今日非撕不可!」書生很執拗。

蕭凡臉一沉,道:「哎,好說歹說你怎麼老不聽呢?非逼得我動粗是吧?」

書生勃然大怒:「好啊!剛才打了我還不夠,現在在這貢院之內,你還敢打人?有種你揍我啊!」

「揍你就揍你!」

蕭凡眼中凶光一閃,這次他學聰明了,先一把摀住書生的嘴,讓他無法喊叫,然後另一隻手握拳,砰的一下,狠狠擊中了書生的臉,書生只覺臉頰一痛,然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兩手一鬆,那張做好的卷子輕輕飄落下來。

蕭凡眼快,伸手一撈,將卷子抓在手裡,然後很小心的把它擱在號房的桌上,這下終於沒了顧忌,蕭凡心頭一輕,接著便一手捂著書生的嘴毫不留情的痛扁書生小揍得書生「嗚嗚」的悶叫連連。「叫你裝清高!叫你碰瓷攔我馬車!叫你油鹽不進!叫你不識好歹」

「嗚嗚嗚  」



半刻鐘後,蕭凡心滿意足的拿著卷子,叫開了號房鎖著的門。

一名書吏走過來,瞧了他一眼,道:「做完了?是否交卷?」

「是的。」蕭凡一臉溫文爾雅的笑容,光看外表,簡直是君子中的君子。

書吏點點頭,接過卷子,往主考官那裡遞去。

主考官站在明遠樓前,見蕭凡走出來。不由露出古怪的目光。

「咳,交卷得很早呀,你確定交卷嗎?」

「是的,大人,學生拿到題目後,才思如泉湧,一會兒就做完了。」

主考官的古怪目光愈盛。乾咳兩聲後,道:「那你可以出貢院了……對了,你隔壁號房的那位

「哦,大人說他呀,那人肯定是不學無術之輩,學生出來時。他還趴在桌上睡覺呢,學生真為我大明士子中出了這號敗類感到羞恥」

「啊?咳咳,好好,你出去吧,出去吧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1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09:02 A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千古才子
公上老出貢院時神煮很輕鬆「他覺得這次考得很不錯,一確的說,是那位大才子幫他考得很不錯,卷子上洋洋灑灑一大篇,反正蕭凡是一句話都沒看懂,看不懂的文章肯定是好文章。

這樣的好文章,考秀才應該沒問題,朱元樟問不了他的罪了。老傢伙一定很失望。

所以蕭凡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甚至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至於那位幫他做完卷子,又被他暴扁了一頓,現在還躺在貢院號房裡昏迷不醒的可憐書生」,嗯。高興的時候就不要去想那些令人不高興的人了。

朱允墳穿著一身白色團花的綢衫貢院門外正一臉笑容的瞧著蕭凡慢慢走出來。

二人對視一笑。有種一起幹壞事得逞後的默契味道。

」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這回當秀才肯定沒問題。」

朱允墳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給你找的才子是什麼人,人家當年可是殿試榜眼,投翰林學士,區區院試當然不在話下」

蕭凡笑容凝固,有些傻眼了:「翰」翰林學士?殿試榜眼?」

朱允墳笑道:「對呀,要找就找最好的。閱卷時我縱然不跟應天學政打招呼,憑他那手錦繡文章,必然能給你評個院試案首,若是皇祖父要調你卷子看,想必對你愈發看重,哈叭」

蕭凡擦汗,陪著朱允煩乾笑,笑得很難聽:「嘎嘎嘎」

毆打翰林學士…」兩次。是個什麼罪名?

蕭凡覺得有必要學習一下大明律了。

朱允墳左近分散而立一些親軍侍衛,他們都穿著便服,看似漫不經心的來回走動著。

袁忠站在朱允墳身後,一臉古怪的朝蕭凡微微搖頭。

蕭凡明白了,看來袁忠還未將今日那位翰林學士大街上故意碰瓷,又遭自己痛揍的事告訴朱允墳。

二人站著笑了一會兒,朱允墳想起什麼似的,抬頭張望了一番,道:「對了,那位大才子呢?他沒跟你一塊出來嗎?」

蕭凡擦汗:「那個」他做完卷子也許覺得太耗腦力,所以正趴在桌上睡覺呢。」

朱允墳驚奇道:「不至於吧?人家會試殿試都考得輕輕鬆鬆。尋常一個院試居然太耗腦力?」

朱允墳狐疑的看了蕭凡一眼,道:「你對他還算客氣吧?」

」客氣,當然客氣,不是一般的客氣

「那就好,此人才華橫溢,深得皇祖父喜愛,千萬得罪不得,你將來做了官。也要跟他多多來往才是「他幫了你這麼大的忙,於情於理,咱們都應該等等他,等他出來了,我做東請他,你再好好跟人家道個謝。」

「啊?那介」太孫殿下,不」不必了吧?我已經跟人家道過謝了 」

」那不行,道謝要有個道謝的場面,正式一點比較好。」

「我趕著回江浦報喜」

「你糊塗了?卷子剛交上去,還沒定名次呢,這麼早報什麼喜?」

眾人就這樣站在貢院門外枯等,蕭凡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苦澀。

未時一刻,貢院的銅鐘敲響了。應試的學子們陸續走集了貢院大門,神情不一的散去。

朱允妝折扇不時拍打著手心。神色頗為不耐了,扭過頭對袁忠道:」你進去問問學政。是不是有人在號房裡睡過頭了。讓他幫忙巡查一下。」

「是 」

蕭凡有氣無力道:「不必了,他已經出來了朱允煩抬頭望去,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兩名巡考的兵丁一左一右架著一個書生,蹣跚的走出了貢院,書生衣衫凌亂,眼神渙散,鼻青臉腫如同豬頭一般,書生的後面還跟著院試的主考官,主考官一臉尷尬的擦著老汗。

「解學士!你」你怎麼成這般模樣了?」朱允墳搶上前去,放聲悲呼道。

書生艱難的抬眼。望著神情悲痛的朱允煩,青腫無神的眼睛眨巴兩下,頓時淚如雨下,哽咽道:「殿下」殿下啊!臣」苦哇!」

「是誰?誰把你揍成這副模樣的?孤必為你報仇!」朱允煩滿腔激憤。

「殿下「嗚嗚,殿下,您要為臣做主啊」書生感動得淚涕交加,奄奄一息的模樣彷彿大限在即。

蕭凡滿臉愧色走上前來,討好的朝書生笑了笑,然後一拱手,還未開言,書生便看見了他。

如同打了雞血似的,書生掙開了攙扶著他的兵丁,猛地跳了起來,然後退開兩步遠,擺了一個金雞獨立的造型,兩手還搭了個鷹爪功的花架子,嘶聲尖叫道:「你這惡賊!你別過來!告訴你,我也是練過的,我不怕你!」

此刻的書生滿臉鼻涕眼淚,神情驚懼惶然,披頭散髮像剛被人凌辱過的小受受似的,盯著蕭凡的具光如同看著殺父仇人。

見此情形,朱允煩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他扭頭不敢置信的看著羞愧滿面的蕭凡,指著書生驚愕的問道:「被,這是你幹的?」

蕭凡臊得滿臉通紅,慨然而歎:「今天的我確實有些不冷靜」

「惡賊!把我害得這副模樣小你一句不冷靜就交代過去了?」書生執拗的擺著鷹爪造型,滿臉悲憤的大叫。

朱允煩羞愧得腦袋快藏褲襠裡去了:「咳咳,介紹一下,這位是蕭凡,我的好友,這位 唉!這位是翰林學士待詔兼御史」解諸,解學士。」

「哎呀!原來是千古才子解學士,幸會幸會!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滾開!惡賊!」

大明皇宮。武英殿內。

剛剛開春,天氣仍帶著幾分嚴冬的寒意。怕冷是老人的通病,東暖閣的炭火仍舊燒得通紅旺盛。

朱元璋綺在椅背上,右手握拳遮住嘴,使勁咳了兩聲,然後疲憊的歎了口氣。

朱允墳遇刺令他對滿朝文武生了殺機,從去年底到今年初,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朝中六部的尚書侍郎,包括大理寺,太常寺,督察院等等六部九卿被他殺的殺,撤的撤。滿朝文武彷彿又置身於當年胡惟庸藍玉小謀反案之後的恐怖清洗中,終日惶惶不安,朝堂處於一片緊張頹

朱元璋還想繼續殺人,他覺得沒殺夠,朱允墳被刺,對他而言是個很大的刺激,原以為對朝堂。對天下已盡在掌握的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掌握得還不夠,很不夠。

他想留給朱允墳一座鐵桶江山,這座江山如錦繡般精美,如畫卷般秀麗。最重要的是,這座江山交到朱允坡手上時,它必須光滑如綢緞,沒有絲毫荊棘留在上面,絕對不會紮了孫兒的手。

一原以為他已經做到了,現在看來,他還沒做到。暗裡仍有敵人在凱覦他,仇恨他,妄圖顛覆他,這是朱元璋絕對不能容忍的。

這個藏在暗處的敵人是誰?朱元璋無數次問自己。

京師的大臣?或是某個被他誅殺的功臣後人?胡藍黨案的餘孽?或者」某個分封異地而又對皇位有著凱覦之心的皇子?

朱元樟立馬將最後一個猜測踢出腦外。

他的皇子個個都是安守本分,忠孝仁厚的好兒子,絕對不會做這等無父無君之事的。

必是胡藍餘孽!朱元璋在心巾狠狠的下了結論。

一股暴戾之氣直衝上頂,看來朝堂清洗得還很不夠,殺人還要繼續殺,他已年老,沒多少時間了,在他閉眼以前,一定要把朝堂捋順了,把天下平定了,這樣他才會瞑目。

一個暴虐的計劃慢慢在他心中成形,他的嘴自漸漸勾起,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孫兒給皇祖父請安。」

「呵呵,允墳啊。起來吧,來,坐到祖父身邊來。」朱元樟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朱允墳撇著嘴,帶著幾分怨氣的坐到了朱元樟身邊。

「呵呵,乖孫兒今日怎麼了?為何如此不高興?」

朱允墳囁嚅了一下嘴唇,道:「皇祖父,院試考完了。孫兒聽說應天府的吳學政本來勾選蕭凡為這次院試的案首,可您為何看過蕭凡的卷子後,將他的案首名次給勾出去了?而且把他的名次降到了百名以外,皇祖父,難道蕭凡卷子上的文章作得不夠好嗎?」朱元璋失笑道:「孫兒原來是為這件事不高興?」

朱允墳嘟著嘴道:「當然是為了這事兒

朱元璋輕輕的撫了撫他的頭小笑道:「蕭凡的文章聯看過了,寫得很不錯,破題,承題,起講,一篇文章作得四平八穩,花團錦簇 比之其他的學子文章,高出不止一大截」

朱允墳眼睛一亮,接著疑惑道:「那您為何把他的名次降到百名以外?」

朱元樟哈哈大笑:「當朝翰林待詔解學士的文章,聯可不敢把它點為案首,不然可成了我洪武一朝的醜聞了」

朱允墳大驚失色。俊臉蒼白的瞧著朱元蜂,訥訥道:「您」原來您早已知道了?」

朱元璋笑聲頓停,瞧著朱允坡侷促不安的模樣,心中疼愛之情愈盛,柔聲道:「你大張旗鼓的跟吳學政打招呼,又毫不掩飾的派人請解借入東宮議事,還特意命人清了一整排號房出來,好方便蕭凡解借舞弊,如此大的動靜,聯若還不知情,豈不成聾子,瞎子了?」

朱允墳急聲道:「皇祖父,這不怪蕭凡的,是孫兒主動幫忙,蕭凡此人確有幾分本事,但是對儒家經義卻不甚精通,要他憑本事考秀才,實在太難為他了,請皇祖父莫要怪罪他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聯早已把他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他有沒有讀過書,有沒有本事考秀才,聯豈能不知道?」

歎了口氣,朱元璋道:「罷了,這樣也好,蕭凡有了功名,聯再封他做官,想必那些迂腐的大臣們也說不得什麼了,將來你要重用他,有了這個功名,你也可以在朝堂上理直氣壯一些,省得那些滿腦子只有出身門第的清高大臣們背後說你任人唯親的閒話。聯曾說要蕭凡考秀才,就是這個目的,為帝者,當須走一步看百步,你若想做一件什麼事情,必須要預先做好鋪墊,打好伏筆,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而要循序漸進,方能水到渠成。明白這個道理了嗎?」

朱允墳鬆了口氣,興奮的點頭道:「孫兒明白了,謝皇祖父教誨。」

朱元樟笑道:「蕭凡這秀才功名來得不清不白,若將他定為院試案首,必會引起滿朝文武的注視,你這事情辦得太過張揚,很容易被人拆穿,所以蕭凡名次不能太高,否則會引人詬病再說,解學士作的文章,你好意思把它安到蕭凡頭上,讓蕭凡做那風光無限的案首嗎?你羞也不羞?」

朱允墳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俊臉卻真的有些發紅了。

朱元樟笑道:「罷了,聯原是淮右布衣,自己的學問本也上不得檯面,以前草莽之時,聯求賢若渴,將讀書人視為天人,總覺得他們見識不凡,立意高遠,聯得讀書人之助,方才取了這天下,如今坐穩了江止 之後,回過頭再看,其實讀書人也未必多有本事,寫得一手好字,作得一篇好文章難道就真能將這天下治理好了嗎?呵呵,怕是不能吧?」

「讀書是必須要讀的,可不能完全拿書本上的東西去治天下,書本上的聖人之言,有時候可以拿來念一念,但很多言論卻不能照著聖人的話去做,否則於江山社稷會有大害,孫兒,你可要記住了,靠一部論語治天下,這樣的天下遲早要改名換姓。

朱允墳楞了一下,細細體味朱元樟話中之意,不由浮上深思之色。

朱允墳告退的時候,朱元樟叫住了他,冷不丁道:「解借這幾日沒有上朝,告了病假,他怎麼了?」

朱允墳神色有些慌張道:「他」他也許真的病了吧」

朱元璋淡然點了點頭,道:「聯知道了。」

看著朱允墳幾乎跟逃跑似的,慌忙跑出了武英殿,朱元璋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目光滿是寵溺,接著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這人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樣,看不出還是個暴戾性子,文武張馳有度,非那些迂腐大臣可比。嗯,倒是可堪一用」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3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17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天子下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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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睿德被斬之後,曹毅升為知縣,所以他便堂而皇之的住進衙門三堂,那是只有知縣才能住的地方,如今的曹毅有這資格。

由於朱允墳被刺一案,衙門上下已被朱元璋株連一空,吏部又臨時補派了一位新任縣承,其餘如主簿,典史,捕頭之類的小吏,則可由曹毅自行任命,再上報應天府衙門備案。

一想到朱元樟的雷霆霹靂手段,其株連蔓引範圍之廣,手段之殘酷,曹毅便忍不住背後直冒冷汗。

那天真是老天保估,幸好朱允煩遇刺之時他適逢其會,並且親手殺了兩名刺客,這才因護駕有功升了官,沒有被株連,如果那天他沒碰上這事的話…」估計他現在的墳頭已經開始長草了。

原本只是一顆被燕王棄掉的棋子,卻陰差陽錯之下,因救了燕王的對手而升了官,命運有時候喜歡開一些很低劣的黑色玩笑,滿足它的惡趣味。卻完全不管被開玩笑的人受不受得了。

燕王待他的涼薄,皇太孫待他的感激,蕭凡待他的友情,」

這些日子以來,諸多情緒交織心底,令他掙扎困擾,官兒升了,但曹毅對前途卻愈發迷茫無措了。

蕭凡坐在衙門三堂左側的花廳裡,正陪著曹毅喝酒。

喝酒不是他的強項,但朋友有心事,有煩惱,這酒不能不喝。

人這一輩子總有許多事情是自己不喜歡做,但卻不得不做,而且是心甘情願做的陪朋友喝酒就是其中的一件。

曹毅也不勸酒,拎著酒罈子大口大口的灌,他的臉已喝得通紅,眼睛佈滿了血絲,看起來分外猙獰可怕。

蕭凡的俊臉也喝得紅如晚霞小兩人沉默無言,花廳內氣氛很是低迷。

「砰!」

曹毅惡狠狠的將酒罈往桌上一頓,大聲道:「蕭凡,我曹某戎馬一生,為燕王。為大明殺敵無數,累立軍功,你說,他,他為何如此待我?」

蕭凡深深的看著滿面痛苦的曹毅,良久。歎息道:「他沒做錯。你卻錯了。」

曹毅猛然抬頭,一雙通紅的眼睛狠狠的盯著他,惡聲道:「我錯了?我哪裡錯了?」

蕭凡歎道:「你錯在身陷棋盤,卻沒有身為棋子的覺悟」

曹毅指著自己的鼻子,嘶聲尖笑,笑聲分外刺耳:「棋子?我是棋子?哈哈,笑話!我乃燕王麾下勇將,燕王曾無數次當著諸將軍的面誇耀我殺敵勇猛,乃他麾下不可多得之虎賁驍將,我會是棋子?我怎麼可能是棋子?」

蕭凡盯著狂笑中的曹毅,靜靜道:「你不願相信也沒辦法,其實你自己心裡早已有數,事實上,你確實成了他手豐的棋子,而且還是被他放棄的棋子。」

曹毅的狂笑頓時止住,他像被人敲了一悶棍似的,嘎然無言。神色苦澀而頹靡。

「曹大哥,你醒醒吧,大人物之間的博弈,不會顧及咱們小人物的感受,在他們眼裡,小人物為他們死,為他們忠。那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他們用得著你的時候,便溫言嘉勉,讓你對他們更加死心踏地。他們覺得應該犧牲你去換取更大的利益的時候,卻會毫不猶豫的把你放棄,世間的一切人或物。對他們來說,皆是可以拿來交易的生意,他們只看生意哉。不劃算。不會看你這件商品對他多有感情,多麼忠 ,」

曹毅低垂著頭,默然無語,儘管不願承認,但從燕王的表現來看,蕭凡的話是對的。

「我該怎麼辦?」曹毅抬眼望向蕭凡,目光痛苦中帶著幾分求助的味道,他需要朋友,需要幫助,蕭凡就是他需要的人。

蕭凡笑了,笑容如同陽光一般,照薦了曹毅心底的陰暗。

「大人物喜歡下棋,我們當然管不著,但是,我們卻可以不必湊上去做任由他們擺佈的棋子,他們下他們的。我們在旁邊觀棋便是,甚至可以為他們唱歌助興,嘿嘿。會唱粵語歌嗎?我教你唱粵語歌,很好聽的」

曹毅細細琢磨了一番蕭凡的話,神色漸漸變得輕鬆,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其實很簡單,陽光照不到正面,轉個身過去不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執著的鑽那牛角尖呢?人既已負我,我何必還守著那點可笑的愚忠自憐自歎?

想到這裡,曹毅豁然開朗,整個人煥發出一種解脫的神采,他拎起酒罈狠狠往嘴裡灌了一口,然後使勁一擦嘴。哈哈大笑道:「好!好酒!這酒今日才喝出點味道來。哈余…」

蕭凡靜靜看著神色輕鬆的曹毅,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朋友之義,貴在知心交命,一柄不情願但卻毫不猶豫射出的鋼刀,一句淡淡的讓他悟得大道的勸慰。然後再互相給一個勉勵的微笑,朋友之義,就是這麼簡單。一一這麼簡單的朋友之義,可歎這世間有幾人能做到?

只是世事本就是一個大棋盤,人人皆深陷其中。若欲做到置身事外,談何容易?除非」自己掌握了足夠的權力,權力大到下棋的遊戲規則由自己制定,親自做那下棋之人,這也許才是一種另類的超脫吧?

自己會有那一天嗎?

曹毅心中陰霾盡去,蕭凡卻又陷入了沉思。

花廳裡一掃陰冷低沉的氣氛小漸漸變得祥和起來,不時傳出一陣歡聲笑語。

這時一名衙役匆匆忙忙跑了進來,擦著汗顫聲稟道:「縣尊夫人,有……有旨意。

宣旨的天使和儀仗已至縣衙門口…」

曹毅一楞,心中猛地縮了一下,這個時候來的什麼旨意?難道太孫殿下被刺的事情,天子打算繼續追究下去?

與蕭凡對望一眼,發現他也是滿頭霧水。

兩人神情俱皆一凝,看來想到一塊去了。朱元樟這是不依不饒啊。不知這次又該誰倒霉了。

「大開縣衙儀門,擺上香案。本官即刻迎旨。」曹毅整了整身上的官袍。沉聲吩咐道。

衙役猶豫了一下,道:「大人,小的聽說,聖旨不是下給您的」

曹毅愕然道:」那是下給誰的?」

衙役指了指蕭凡,陪笑道:「好像是下給蕭公子的」

曹毅驚愕的扭頭望向蕭凡。道:「蕭老弟,天子怎會對你下旨?你最近沒在京師招惹

從以前的黃知縣。再到當今太孫,對於蕭凡的惹事能力,曹毅向來很有信心的。

蕭凡也錯愕不已,想了半晌,才期期道:「除了毆打翰林學士以外,我最近已經很老實了呀

曹毅滿頭黑線:

縣衙儀門大開,門外一隊錦衣親軍身著光鮮的飛魚服,手按腰側繡春刀,在儀門外一字排開。神情肅穆,盡顯皇家威儀。

錦衣親軍之首站著一名身著四品官袍的年輕官員,神色威嚴的單手高托著一卷黃絹聖旨,眼睛半闔,不言不動。

待蕭凡和曹毅急匆匆走出儀門時,儀門外早已圍了滿滿當當一大群看熱鬧的百姓,百姓們遠遠的站著,神情既興奮又畏懼。

蕭凡誠惶誠恐的朝那名托著聖旨的官員面前一拜,口中大聲道: 「草民蕭凡,接旨  」

「哼」。一道弱不可聞的輕哼聲傳入蕭凡耳中。

蕭凡心中一動,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情不自禁抬頭蕭凡不由又驚又喜:「哎呀,原來是解學士。草民對您可是仰慕已久」。

解諸臉上被蕭凡按過的傷還沒好,仍舊有些青腫,紅一塊青一塊的,聽得蕭凡這麼心裡愈發又氣又怒,這傢伙什麼意思?揍了我還對我仰慕已久。有你這麼調侃人的嗎?太過分了!

不過解諸卻真是誤會蕭凡了,以解諸名揚數百年的才子名聲 蕭凡可真是如雷貫耳,他對解諸說仰慕,那可真是百分百的真心誠意,十足真金。

「小你閉嘴!我乃天子宣旨欽差,你得聽我說!」解諸氣得臉色鐵青,不知是被揍過後本就沒復原的臉色,還是被蕭凡氣的。

「草民」失儀!草民惶恐!」

解暗怒哼了一聲。眼睛很是憤怒的瞪著蕭凡,若非顧及天使的身份,他真恨不得一腳狠狠踹死蕭凡才解恨。

「咳咳,蕭凡,準備接旨。」

「小草民已準備好了

解諸徐徐展開手中的黃絹,神情也變得肅穆起來,清咳一聲。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原應天府治下江浦縣洪武三十年丁丑科院試麋膳生員蕭凡者,其性溫良。其行勤勉,友孝恭和,敬慎居心,前獻蜀地賑災之策以報國,後立護駕太孫之功以擁君,觀行知人,深慰聯心,著即賜同進士出身,御賜禁宮行走,並授東宮侍讀,春坊伴駕太孫,望卿公忠體國,勿負聖恩,欽此!」

聖旨念完了,周圍一片靜悄悄,沒人敢說話。

解諸緩緩將聖旨捲攏,眼皮耷拉下來,怨恚的瞪了伏地而跪的蕭凡一眼,又低聲哼了一聲,然後便不言不語的沉默下來,既沒讓蕭凡起身,也沒讓他謝恩。

蕭凡等了好一會兒,見解獵沒了聲音。不由抬起頭看向他。

解借白眼一翻,道:「看什麼看!我還沒讓你起來呢,給我老實跪著!」

完解借神情快意的仰頭望天,一派悠閒之色,彷彿蕭凡跪在身前令他感到很得意,有種阿式的大仇得報的精神勝利感。

蕭凡伏地而跪,眉頭一皺,他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這宣旨的欽差可以說是極受皇帝信任的,朱元璋派誰來宣旨都很正常,但卻偏偏派解諸宣旨,這就很不正常了,莫非」朱元璋早已知道他幫自己代考一事了?更深一層說,朱元樟也許早已知道他還揍瞭解諸一頓,據說解獵此人頗受朱元璋喜愛,今日派瞭解借來宣旨,一來是為了撫慰解獵,這二來麼,估計還有一層讓自己給他賠禮道歉的意思 還有第三,是對蕭凡暗含警告:你別以為你們那些代考啊,揍人之類的亂七八糟事情聯不知道,聯只是看在太孫面子上懶得追究而已,以後別拿聯當傻子,」

還有聖旨上說的什麼賑災啊,護駕啊之類的話,蕭凡還一直奇怪,為何以前朱元樟對這功勞不封不賞的,沒有任何表示,合著就等著今天一塊兒賞賜封官呢,這樣蕭凡由一名秀才變成了同進士出身,也就合情合理,有那兩件功勞墊底,封賞看起來便不再那麼突兀了。

聖意難測啊,一件簡單的宣旨,裡面包含了這麼多的含義。自己是混官場那塊料嗎?

蕭凡跪在地上出神的想了許多,直到他膝蓋覺得有些痛了,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跪了很久,而那位宣旨的解大才子卻也半天沒有表示。蕭凡抬頭望去,卻見解獵仰著腦袋看天。彷彿已完全忘了他這個人存在似的,神情微微有些得意。

這傢伙打擊報復也太明顯了吧?老讓自己這麼跪著也不是個事兒呀。

周圍那麼多圍觀百姓,解大才子這是存心讓自己難堪呢。

讀書人心胸真狹窄,不就是挨了一頓打麼?

「哎,哎  解學士,解學士蕭凡左右看了看,然後非常聲的喚道。

解諸終於收起了四十五度的純潔表情,也斜著眼睛。沒好氣道:「幹嘛?」

蕭凡朝他招了招手,悄聲道:「你過來。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解諸一皺眉,情不自禁的把耳朵湊到蕭凡嘴邊,道:「什麼秘密?」

蕭凡嘿嘿一笑,然後朝他哈了一口氣,低聲笑道:「冉出來了嗎?」

解諸立馬捏住鼻子,皺眉厭惡的道:「你喝了酒?」

蕭凡很正經的一點頭,然後道:「別說我沒事先打招呼啊,我這人有個壞毛病,一喝酒就愛發酒瘋,而且見誰不順眼就揍誰,有時候揍得不過癮還喜歡捅刀子」

解獵面露驚駭之色,急忙往後一跳,非常敏捷的搭了個鷹爪功起手式,顫聲道: 「你」你別亂來啊,我乃宣旨天使,如今你也是朝廷命官了

蕭凡露出了森森白牙,笑得像個變態:「解學士,我現在可以接旨謝恩了嗎?」

「啊,」好,好」

「微臣蕭凡,領旨。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10:14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落花添恨
甫凡做官的消息,幾平在本旨富讀宗畢的瞬間,便傳圃。小江浦縣。

整個江浦縣沸騰了。

這年代做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科舉制度給立志做官的學子們設了一道又一道的障礙,首先要取得童生的資格,然后要參加縣學府學院試考秀才,秀才的身份還很不夠,它也只是士大夫階級的最低層,只能說你有了功名而已,見了知縣老爺不必下跪,若想再上層樓,則要參加鄉試考舉人,舉子才能有做官的資格,然而舉人也遠遠不夠,若想更進一步,還要參加會試考進士,只有考上了進士,才算正式有了被朝廷分配當官的資格,而且在民間也有了極高的聲望,被百姓所尊敬,民間所謂的 “金榜題名”這個“榜”就是指的進士榜,當然,進士頭甲榜的狀元,榜眼,探花等,那是參加殿試之后,由皇帝親自欽點的。

看看,做官多么難,科考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但它的殘酷性卻不亞于真正的戰場廝殺,無數學子寒窗苦讀十年甚至二十年,結果到死也登不上那張文人趨之若鶩的金榜。

但蕭凡卻偏偏當上官了,正月廿三考完秀才,今日便有當今天子親自下旨,賜他為同進士出身,同時還賜禁宮行走,伴太孫殿下讀書”

禁宮是什么地方?在百姓的心里,禁宮是天宮啊!那是傳說中天子住的地方,天子一道旨意,這個農戶家出生的小子竟然可以在天宮里大搖大擺的走,隨時可以面見天子,奏疏國政。皇太孫是什么人?那是大明王朝未來的皇帝陛下,蕭凡與未來的皇帝陛下一起讀書,朝夕相處,這得攢下多么深厚的情分,將來太孫殿下登基為帝,蕭凡作為天子潛邸時的長隨之臣,以從龍之功而晉金殿,他的前途將會遠大到什么地步?

蕭凡恭敬的捧過聖旨,仍舊站在縣衙的儀門前,仍舊一副淡淡的笑容。但圍觀的百姓們看他時卻眼神已漸漸變化,變得恭敬,畏懼,尊崇……

自古以來,百姓對官員,是打自心眼里的敬畏,在他們眼里,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很多百姓從出生到死去,一輩子連縣官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更別提這位蕭大人可是伴駕太孫,將來必將極受重用,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大人物。人才就是人才,本非池中之物,一旦時勢得用,總會一飛沖天,陳家這窪小池塘,終究還是留不下這條金龍。

蕭凡的身后,曹毅露出欣喜的神情,他是真心為蕭凡感到高興,蕭凡做官可以說是在他的預料之中,從天子下旨命他考秀才,他就知道蕭凡的仕途即將開始了。

蕭凡神情很平淡,不見絲毫歡喜,有些事情早知道了結果,欣喜之情自然沖淡了許多。

眾多百姓的敬畏目光下,蕭凡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解諸,解諸一臉不高興,仍舊對他投以仇恨的目光,看來他挨的那兩頓痛揍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見他這副模樣,蕭凡才猛然想起天子派他宣旨的目的,揍了人不能白揍,多少得跟人家道個歉吧,再說這也是朱元璋的意思,皇帝有命,臣子怎敢不從?

親熱的一勾解諸的肩膀,蕭凡笑瞇瞇的道:“解學士大老遠宣旨辛苦了,走,進衙門喝兩杯去,以后大家同朝為官,還望解學士多多照顧”

解諸被蕭凡的動作弄得原地一個趔趄,頓時愈發大怒:“你這惡賊!我跟你有什么交情?憑什么跟你喝酒?不去!我要回京師覆余,

蕭凡仍舊笑道:“解學士真是性情中人,鵝良欣賞你,如果我是你的話,我肯定會喝這杯酒”

解諸一挺胸,脖子一梗,怒道:“為什么?”

“為了不挨打。”

解諸一窒,凜然的氣勢頓時弱了幾分。一張鼻青臉腫的俊臉一會兒發青,一會兒發白,瞧著蕭凡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畏懼,面對這樣一位長相斯文,性格卻如同棒老二的朝中同僚,解諸實在滿腹委屈心酸,一股秀才遇到兵的抑郁感油然而生……

使勁跺了跺腳,解諸色厲內換道:“你”你敢威脅我?我乃宣旨天使”

“長翅膀的才叫天使,你連根羽毛都沒有,連鳥人都算不上”蕭凡不由分說便拉了解諸往衙門里走去,就像青樓里逼良為娼的鴆子似的。

他打算待會兒誠心誠意跟解大才子道個歉,嗯,奉旨道歉。

解諸扒著縣衙儀門的門框使勁掙扎,一身官袍被揪扯得凌亂不堪,邊哭邊喊道:“不!我不去!我死也不去,你肯定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繼續揍我

“去吧去吧,解大人,下官敢保證,他絕不會揍你,”曹毅在一旁瞎起哄,然后將解諸扒著門框的手輕輕一掰,,

“救命啊”

解諸驚懼的呼救聲漸漸遠去。

隨行的錦衣親軍面面相覷,他們實在不明白,一個簡單的宣旨怎么搞成了一出鬧劇,本想出面干預一下,可解待是官兒,蕭凡剛剛也當上了官兒,曹毅更是江浦的父母官兒,,

最后錦衣親軍們下了一個很正確的結論:這必是他們官場上殘酷的權力斗爭,咱們這些當兵的就別摻和了。

解諸淒厲的聲音遠遠從衙門里飄了出來:“孟聖云:威武不能屈”我只喝一杯

“解學士真是高風亮節,堅貞不屈,下官佩服,來,曹大哥。把你那大海碗擺出來,解學士只喝一杯,一定要讓他這杯喝得盡興”

東宮侍讀隸屬春坊,官階六品,無權無勢,唯一的身份便是太孫的同學,跟太孫一起上課聽講,放學做作業,,

但就這么一個小小的無權六品官兒,舉國上下的學子士子,不知有多少人爭得頭破血流也爭不到,為什么?因為這個六品官兒的潛力是無窮大的。

太孫是未來的皇帝,大明王朝法定的皇位繼承人,跟太孫做同學,朝夕相處之下,情誼愈深,將來太孫登基,作為他潛邸之時的老班底,還怕當不了大官,掌不了大權?

蕭凡也很明白這一點,當上這個官,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注視著他,有羨慕的,有巴結的,同時也有嫉妒的,怨恨的,

總而言之,既然一腳踏入了朝堂,就必須做好迎接一切的心理準備。

輕輕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蕭凡心頭一片寧靜,望著簡陋而溫馨的山神廟,他的目光流露出幾分不舍,華宅如殿,僕從如云的日子就在眼前,可他倍感珍惜的,還是這個小小的被荒廢的山神廟,他在這里度過了人生的最低潮,以后或許高官厚祿,鮮衣怒馬,然而在這里度過的日子,已成了他心中最為刻骨銘心的記憶,一輩子也抹不去。

“我得跟曹大哥打聲招呼,幫我把這個小廟保留起來,以后得空了,咱們再回來住幾天,憶苦思甜很重要啊”蕭凡喃喃自語。

蕭畫眉小臉亦寫滿了不舍,聞言使勁點了點頭。

太虛在一旁不耐煩的哼哼:“你就是賤的!道爺可過夠了這日子了。”

沒什么家當可打點,三人本來都是窮哈哈兒,蕭畫眉在廟里收拾了半晌,才收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三人準備停當,坐上了朱允墳派來接他們的馬車,一行往京師駛去。

這一年,是洪武三十年初春,蕭凡正式踏入了朝堂。

江浦縣陳四六府上。

蕭凡的離去,給陳府眾人帶來的心理沖擊是巨大的,但是對陳府的事業卻沒產生很大的影響。蕭凡離開后,還是很盡心的給曹毅打了招呼,請曹毅平日里多多照顧陳家,有了知縣老爺的幫助,陳家的事業如今愈發興旺了。

陳家內院的閨閣內,一陣幽雅恬然的琴聲,悠集回蕩在閨閣內外。

陳鶯兒俏目半闔,一臉淡然的撫弄著一方古琴。琴前焚著一支細細的檀香,淡淡的煙霧在幽雅的琴聲中搖曳生姿,翩翩起舞,隨即飄散無形。

她仍舊是那副清冷的面容,不悲不喜,如悟大道般清澈,純凈,一如她素手下撫弄出來的琴音,高遠淡泊,寧靜自然,如同一朵孤山上的雪蓮,在寒風皚雪中靜靜綻放,靜靜凋謝,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欣賞到她絕世的美麗。

抱琴蹦蹦跳跳的登上閣樓,她的小臉漲徽良紅小小的胸脯急速的起伏,臉上寫滿了激動:“小姐小姐,姑爺”啊,不對,蕭凡,蕭凡他,,當官兒了!

幽雅的琴聲一頓,然后又繼續悠悠響起。

“那又如何?”陳鶯兒語氣淡淡的,俏臉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他考上了秀才,然后皇上親自派了大官兒來傳旨,賜他同進士出身,聽說還封了他一個陪太孫讀書的官兒”抱琴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鳥兒,嘰嘰喳喳的不停道。

陳鶯兒仍舊淡然的撫弄著琴弦,一臉平靜道:“關我何事?。

抱琴小臉頓時黯淡下來,訥訥道:“小姐,”

琴聲徒然一轉,很突兀的變得急促狂躁起來,如大雨傾盆,如山崩海嘯,勢若驚雷陣陣,又仿如萬馬奔騰,素雅淡然的曲調頓時變得殺氣沖天,如同千萬柄銳利的鋼刀,在戰場上屠戮著生靈”

“當!”

素雅的古琴仿佛受不了這渾濁污穢的殺伐之氣,脆弱的琴弦立時斷掉,狂躁的琴聲也即復停下,閣樓又恢復了寧靜,而那縷燃著的檀香,早已悄悄熄滅,”

纖細的手指上,一滴殷紅奪目的鮮血滴落在古琴上,紅得那么刺眼,那么驚怖。

抱琴急道:小姐,你,”

陳鶯兒玉手輕抬,若無其事,聲音一如平常般冷淡:“抱琴,收拾一下,我們去京師,告訴爹爹,我要親自去京師打理會賓樓

抱琴小心翼翼的竊喜道:“小小姐要去找,找蕭凡么?”

陳鶯兒冷笑:“找他?哼,他會來找我的,不,他會來求我的!”

負心之人,縱是位極人臣,仍然是負心之人,負心便得付出代價!

京師應天。

春坊講讀官黃子澄府上。

黃子澄,黃觀,齊泰,還有兵部尚書茹瑞,四人齊聚黃府內堂。

黃子澄眉頭緊蹙,沉聲道:“諸公皆是朝中砥柱,近日天子因太孫殿下遇刺一案,大索朝堂,漸有恢復當年胡藍案株連天下詡堂六部十卿盡皆動蕩,長此以往,朝中尚有何人能陛小分憂?諸公,可有應對之法?,小

黃觀陰沉著臉,長長嘆了口氣,澀然道:“本官只是與江浦知縣多來往了幾次,陛下便免了我禮部侍郎之職,差點因此丟了性命,際遇如此,夫復何言?”

齊泰低垂著頭,眼睛出神的盯著手里捧著的茶盞兒,卻不知在想什么。

茹瑞身材微胖,一臉笑瞇瞇的模樣,像個彌勒佛一般,顯得有些油滑,對黃子澄的話仿佛根本沒聽到似的,一雙小眼睛四下打量,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黃府內堂的布置上。

黃子澄將各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沉沉嘆息。

“諸公,朝堂風雨飄搖小天子盛怒,不知還有多少人要被株連,為我大明江山社稷平安,還望諸公能與本官一起,向天子聯名請奏,請天子暫息雷霆,化風雨為祥瑞,否則這樣下去,難保不會出現胡藍案時朝堂盡空,無人可用的窘境,諸公意下如何?。小

黃觀和齊泰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齊泰沉聲道:“如此漫無目的的株連,確實會有很多人死于冤獄,下官不才,願與黃大人聯名上奏。”

茹瑞卻笑著搖搖頭,道:“黃大人可能把事情想得過于嚴重了,所謂天意難測,天子如此作為,自有天子的道理,我等身為臣子,猜不出天子的深意倒也罷了,卻不可胡亂干預,免得壞了天子的打算,此舉可非為臣之道,呵呵,黃大人之提請,本官倒是不敢芶同

三人聞言暗暗鄙視,這家伙是個官場老油子,誰都不得罪,什么事也不摻和,從洪武七年入國子監開始,一直到現在,當官當得如同泥鰍般滑不溜手,奇怪的是,那么多次朝堂清洗下來,別人死的死,罷的罷,惟獨他卻官運亨通,平步青云,不到四十歲便做上了兵部尚書,實在是老天無眼。

茹瑞對三人的鄙視毫不在意,搖著肥胖的大手呵呵笑道:“黃大人,今日出門倉促,兵部衙門里還有很多公文沒看,呵呵,忙啊,太忙了!忙得連與各個同僚閑話家常的時間都騰不出,你們慢慢馳吧,我還得回去看公文呢,這一開春,北方的鞋子沒準又要打過來了,邊境若告急,苦了前方的將士,更苦了我這兵部尚書,你們慢聊,本官先行一步,告罪,告罪”茹瑞一邊說,肥胖的身子一邊往后退去,待到他這番話說完,人已到了前堂,話音剛落,便不見了人影。

“懦弱無膽的卑鄙小人!”黃子澄狠狠的低聲罵道。

黃觀恨聲道:“這貨除了給皇上拍馬屁時跑得飛快,何曾有過擔待?。

齊泰搖頭苦笑,他是兵部左侍郎,茹瑞是他的頂頭上司,盡管他也不怎么喜歡這位上司,但”別人這么說茹瑞,他也覺得面上無光。

黃子澄看了看齊泰難堪的臉色,清咳了兩聲,臉色陰沉道:“諸公聽說了嗎?天子昨日錢,江浦縣那個叫蕭凡的網考上秀才,天子便賜他同進士出身,還授他東宮侍讀。以后與太孫殿下一同讀書了”

黃觀狠狠一拍桌子,怒道:“蕭凡!就是這個蕭凡!江浦縣承奪知縣之權,皇太孫遇刺,天子清洗朝堂,諸多事宜,皆與這蕭凡有關!此人若入朝為官,必成我大明之奸臣!”

黃子澄冷笑道:“區區一個秀才,竟被賜同進士出身,這蕭凡到底有何本事,令天子如此垂青?。

齊泰忍不住道:“兩個大人,別的事情下官不知,可蕭凡那日與天子奏對,提出的賑災之法,下官倒是覺得頗為有理,兩位大人是不是對他有些誤解?”

黃子澄搖頭道:“看似有理,實則大謬,不敬天地鬼神,乃取禍之道,若然惹得天怒,賑災再是得力又有何用,蕭凡此人雖面貌端正,然觀其言行,卻是心術不正,我擔心啊”他與太孫一起讀書,太孫殿下如此仁義之人,若跟這等奸佞之徒朝夕相處,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

黃觀冷笑道:“黃大人是春坊講讀官。乃太孫之師也,屆時這位蕭凡亦在大人教誨之下,聖人之言可教化四方蠻夷,還怕教不了區區一介,劣生學子么?”

黃子澄肅然點頭道:“不錯,這個蕭凡,我一定要花大力氣教好他,若被他帶壞了太孫殿下,我便成了大明的千古罪人矣!”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5 AM

第七十九章 喬遷新居
州門車悠悠入了京師。遠氓的“長滿青苔的古老城墻卜,舊謀飛兩個篆字赫然在目。

搖晃的車廂里,蕭凡看著小臉淡然的蕭畫眉笑道:“咱們以后就生活在這個大城里,喜歡嗎?。

蕭畫眉小臉綻開了笑,使勁點頭,然后又指了指太虛。

蕭凡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嗯,對。順便搭上師父

太虛滿不是滋味的道:“道爺怎么覺得自己特多余啊?就像買蹄膀再白搭二兩豬頭肉似的

蕭凡趕緊很誠懇的道:“師父妄自菲薄了,徒兒向天發誓,絕對沒把您當豬頭肉,就憑您這身功夫,比豬頭肉強上太多了”

太虛點頭,又搖頭:“雖然聽起來有那么點兒安慰人的意思。道爺為何越聽越不是滋味兒呢?。蕭凡扭過頭沒理他了,百歲老壽星的情感脆弱且敏感,多關心是應該的,但別太慣著他。

有朱允煩的錦衣親軍護衛。馬車很順利便入了城。

入城之后馬車往右一拐。行了一柱香時辰,便停下了,蕭凡掀開車簾,卻見眼前是一條很寬闊的街,街面由青石鋪就,街兩旁是一棟棟的民宅,民宅看起來不是特別大,從大門的規格來看,估計是二進的宅子,顯得有些老舊,但古樸意味十足。

朱允墳穿著便裝站在一座裝飾一新的宅子門口,見蕭凡下了馬車,迎上來抱怨道:“怎么那么久?我正打算叫人催催你們呢”

見蕭凡不住打量四周,朱允墳樂得眉眼不見,道:“看看此處如何?我特意幫你找的宅子,你們就暫時住這里吧,等我騰出空來再說

蕭凡一楞:“什么叫騰出空來?”

朱允墳神色陰沉道:“本來我給你在烏衣巷尋摸了一套大宅子,后來上打聽,那宅子卻是五皇叔周王的別院。哼!你且先在這里住下,我定會想個法子把周王的那套別院弄來送你

蕭凡大驚道:“不用了不用了!就這里很好,王爺的別院我可沒福氣享用,還是算了吧

蕭凡真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網進京師呢。莫名其妙的差點小就得罪王爺了,自己冤不冤吶!

朱允墳哼道:“那怎么行?周王戍開封,已經有那么大的封地了,京師他又不常來,憑什么占著那么好的地方?不行!我非得把它弄來送你,不能便宜了他!等他哪天沒有封地了,我再在京師送他一座更大的宅子便是。”

蕭凡心神俱震,周王朱捕還算是頗有賢名,就藩開封后興水利。減租賦,復農事,辦了不少好事,然而歷史上的朱允墳登基之后行削藩之策,第一個拿來開刀的藩王便是周王,該不會是”因為那套大宅子吧?那位可憐的周王爺也忒冤了,”

“多謝殿下關愛,草民呃,現在應該稱臣了,臣家中人少,住不了那么大的宅子,就這套不錯,挺好的,以后臣就住這里,不搬別的地方了

“這可不行,以后你還要娶妻生子,為你蕭家開枝散葉,到時候兒孫滿堂難道就擠在這么一套二進小宅子里嗎?你放心,我肯定會幫你把那座大宅子弄來的,開春了,眼看藩王便要入京來朝,到時候我親自向五皇叔開口要來便是,諒他也不敢不給,否則待我登基,第一個便削了他的藩,”

確定了,真是因為這事兒。

這倒霉孩子!

蕭凡緊張的左右看了一眼,見錦衣親軍隔著老遠警戒,四周沒有生人,這才皺眉道:“殿下,你縱然是太孫身份,說話也須慎言才是,不論你是不是想削藩,這種事只能埋在心里,秘不可宣,待將來徐徐圖之才是正道,你這樣見人就說削藩,不怕引起藩王的警覺嗎?”

朱允墳滿不在乎的笑道:“你是我相信的人,四周又沒有外人。跟你說說有什么打緊,”

沒有外人?那些錦衣親軍你以為個個都是忠心的嗎?不知有多少雙耳朵支著聽你的一言一語,這家伙還是太單純了啊”

蕭凡見朱允墳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不由兩眼一瞪,右手一抬便待給他一記力劈華山,讓他醒醒腦。

朱允墳見蕭凡色變,心知不妙,動作非常敏捷的捂住了額頭,然后往后跳了一大步,嘴里大叫道:“我錯了。我錯了!不準動人帆”。

棄凡笑了,這家伙還真是被打出了記性啊。

朱允墳很顯然沒興趣帶蕭凡參觀這套小小的舊宅子,跟蕭凡交代了幾句,讓他第二天未時,待早朝散后徑自去春坊點個卯冊,然后申取出入腰牌。

交代過后,朱允煩便領著親軍侍衛們走了。

蕭凡朝蕭畫眉擠擠眼,笑道:“新家新氣象,咱家的大門便由你推開,來個開門紅,大吉大利

蕭畫眉很興奮的點點頭,蹦蹦跳跳上前,伸手便推開了新家的大門。

門開之后,三人大吃一驚,只見門內整整齊齊站著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眾人在一個老頭兒的帶領下,恭恭敬敬的朝蕭凡三人施禮道:“見過老太爺,老爺,夫人

蕭凡三人嚇得一齊往后退了一步,蕭凡趕緊道:“不好意思,我們走錯門了”

為首的老頭兒上前走了一步,笑道:“老爺沒走錯,太孫殿下買下這套宅子時,便雇了老漢來為老爺做管家,另外還買了幾名雜役丫鬟來服侍老爺一家,太孫殿下說了,府上

蕭凡心頭一暖,難為朱允墳皇孫貴胄,做事卻如此細心周到,以后要對他好些才是,至少盡量別打他了。

老頭兒躬身道:“老漢姓張,以后老爺有什么事情可盡管吩咐老漢,老漢必盡心為老爺辦得妥妥當當。”

說完張管家便領著雜役丫鬟們朝蕭凡跪下磕頭,算是正式認了主人。

然后張管家起身對丫鬟們道:“你們還不趕快將夫人攙進內院去,以后老爺一家你們須盡心服侍,若有怠慢,小心你們的皮肉!”

丫鬟們戰戰炮鼓的上前,一左一右扶著蕭畫眉的胳膊,輕悄悄的移步走向內院。

蕭凡艱難的張了張嘴:“哎,她不是我的”

話未說完,卻見蕭畫眉小臉緊繃,故意裝出一副當家大婦的威嚴模樣,眼神中卻流露出對“夫人”這個稱呼的欣喜和得意,蕭凡心頭一軟。嘆了口氣,算了,夫人就夫人吧,小丫頭跟了自己這么長時間,總得有個說法不是?不叫夫人叫什么?妹子?這么漂亮的小蘿莉,再養幾年必是風華絕代的大美人兒,怎么能是妹子呢?夫人!就夫人,必須的!

太虛湊上前壞笑道:“貧道早就算出你今日必行吉運,你瞧,入京當了官兒,馬上有了一座宅子,添了這許多僕從不說,還白撿一夫人”

張管家躬身笑道:“老爺一路舟車芳頓辛苦了,是否入內院先歇息一陣,老漢這就給老爺一家張羅飯菜,馬上就好。”

蕭凡點點頭,徑自入了內院,卻見前面的蕭畫眉在丫鬟們的攙扶下小腦袋越仰越高,簡直是鼻孔朝天了,走起路來一搖三擺,將她那尚未發育的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內院大婦的囂張模樣,氣得蕭凡沖上前去,一巴掌狠狠落在她的小屁股蛋子上。

“裝!再裝大肚婆我把你屁股揍開花!”

蕭畫眉嘻嘻一笑,甩開了丫鬟,眨眼跑得沒影兒了。

第二天一早,蕭凡便正式穿著六品官服,命兩名雜役領路,乘了馬車到了春坊。

春坊在東宮西側,乃歷朝皇太子讀書學習的地方,隸屬翰林院,春坊外禁衛森嚴,由左軍都督府轄下京營管制,見蕭凡走近,一名巡崗的百戶軍官抬手攔住了蕭凡,待確認了蕭凡的侍讀身份后,軍官鄭重其事的令蕭凡畫了卯冊,然后交給他一面出入的銅制腰牌,這才放了他進去。

進了春坊,穿過一片竹林,便看見一座頗為精致的殿閣,朱允墳讀書的地方便在這里。

閣外有內侍宦官守侯,見蕭凡來了,宦官將蕭凡領了進去。

現在是巳時,授課的講讀官還沒來,朱允墳坐在一方卷耳書案后,書案上擺著各種點心零嘴兒,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見蕭凡來了,他眼睛一亮,招手道:吃了嗎?。

真是一句熟悉而溫暖的問候,估計這句話后來便成為數百年來國人打招呼的常用語。

蕭凡道:“沒吃呢。”

“沒吃吃點兒,”

“有雜醬再嗎?”

“沒有,肉松餅成不?”

“將就吧。”

打招呼程序走完。

蕭凡大口咬著肉松餅,兩人吃得不亦樂乎。

門外一聲咳嗽,多半是授課的講讀官來了,蕭凡和朱允墳趕緊端正坐好。

門口光線一暗,一位穿著四品官服的中年人捋著胡須慢悠悠的走進來。

蕭凡乍見之下,不由一楞,接著滿臉不忿之色。

朱允墳坐在旁邊,湊過來小聲問道:“你怎么了?”

蕭凡盯著那位中年人,道:“你還記得上次我與陛下奏對,有兩個中年大叔拆我臺的事嗎?”

“記得呀,怎么了?”

“你不是還說過,以后碰到了幫我揍他?”

朱允墳狠狠點頭,“對!揍他!”蕭凡嘿嘿一笑,朝上面的中年大叔努了努嘴,悄聲道:“看清上面那家伙了嗎?他就是其中的一個,待會兒咱們找齊麻袋和木棍,尋個沒人的地方,把麻袋往他腦袋上一套,然后”

棄凡狠狠做了一個敲悶棍的動作。

“啊?”朱允墳傻眼,接著大驚:“揍他?不行,絕對不行!他可揍不…”

“他怎么就揍不得?你不是說過要幫我的嗎?”蕭凡不高興了。

朱允墳哭喪著臉道:“滿京師你揍誰都行,就是不能揍他”

“為什么?”

“因為本官乃春坊講讀官黃子澄,乃太孫殿下和你的老師,本官可以揍你們,但你們不能揍本官。”

不知什么時候,黃子澄已悄然站在二人面前,慢條斯理的捋著胡須答道,雖然動作看起來優雅從容,可是他捋胡須的手已微微發抖,不知是被蕭凡氣的,還是因為多了蕭凡這么一位好學生而高興。

朱允墳垂頭喪氣附和道:“然也。”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6 AM

第八十章 師生暗戰

…是蕭幾第次認識黃午澄“過程不算很愉快。亥滿丫且陰謀還被他當面揭穿了。

黃子澄,該怎么評價這位中年大叔呢?千古第一忠臣,還是千古第一蠢臣?建文之敗,燕王篡位,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由于朱允墳對這位黃先生太過信任,言聽計從,而這個黃先生,典型的書呆子,將朝政軍事都看得太簡單,如同玩過家家似的。玩到了最后,朱允墳丟了江山,不知所蹤,黃先生本人也被燕王誅了全族。

很不可思議的人,他似乎覺得自己什么都懂,治國安邦全都會,滿懷忠義的禍國殃民,死都死得理直氣壯,渾然不覺自己誤了帝王,害了江山”,

好吧,以上純是蕭凡的個人看法,現在想這些未免有些不合時宜,因為黃子澄的臉色已變得鐵青,手中一方鐵尺顫顫巍巍,看來這位春坊講讀官此刻心里很黃很暴力,,

蕭凡和朱允煩對視一眼,二人很有默契的屁股輕挪,微微往后坐了坐。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蕭凡猛然想起還未給先生行禮,又急忙站起身,朝黃子澄一揖到地,道:“學生蕭凡,拜見先生。”春坊乃治學之地,只論師生。不論官職,所以蕭凡以師生相稱。

黃子澄眼神不善的盯著蕭凡,半晌才狠狠哼了一聲,道:“蕭凡,你不必假模假樣,老夫早就見過你,以你的為人品性,本無資格入這東宮春坊,老夫也不屑教你這樣的學生,不過陛下有旨,命你侍讀太孫,老夫不得不遵,但是老夫告訴你,既入春坊,當誠心向學,老夫治學嚴謹,太孫殿下乃純樸仁厚之人,若見你偷行耍滑帶壞了太孫殿下,老夫必嚴懲不殆!你聽明白了嗎?”

說到最后黃子澄已是聲色俱厲,嘶聲大吼了。

蕭凡一凜,壓下了心頭不舒服的反感。躬身道:“是,學生明白了。

第一天上班,大家都鬧得很不愉快。

黃子澄陰沉著臉,一絲不芶的教了一篇《禮記?凡學之道然后把臉一板,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扭頭便走了。蕭凡向他施禮,他看都不看。

蕭凡的臉也沉了下來,前世今生,見過的老師多了,態度這么惡劣的老師,黃子澄是第二個,第一個是他初中時的語文老師。那位語文老師后來的下場是家里的玻璃被彈弓打得千瘡百孔,換了新玻璃后,當天又變得千瘡百孔,老師一個月的工資全買了玻璃,后來吃了一個月的脖菜蘿卜,他的態度終于變得和藹可親,跟誰說話都帶著一股子討好的味道,如春風拂面,溫柔得快掐出水來了,三個月后,他評上了市里的園丁獎,發了兩千塊錢獎金,扣掉當初換玻璃的錢,他還賺了一倍,大團圓結局,皆大歡喜。

黃子澄也會有這么一天的,蕭凡發誓。

直到黃子澄走遠后,朱允墳才小心翼翼湊過來,疑惑道:“黃先生好象對你不太友善呀,你招惹過他?”

蕭凡沒好氣道:“是他一直招惹我好不好?我敲他悶棍的計劃還只是個構思,”

朱允墳嘿嘿笑道:“你慘了,黃先生投課很嚴厲的,以后你可有得苦頭吃了

蕭凡一挺的,凜然道:“我是不會向惡勢力低頭的!”

第二天,黃子澄來授課時,書案的筆筒里莫名多了一只死老鼠。

黃子澄面色坦然的將老鼠扔出門外,沒有任何表示的繼續上課,其間蕭凡因背不出聖人之言,被狠狠責罰五戒尺。

第三天黃子澄的書案筆筒里又多了一堆死蟑螂。

黃子澄若無其事的把死蟑螂扔了出去。然后繼續上課,其間蕭凡因背不出聖人之言,被狠狠責罰十戒尺。

第四天,黃子澄的書案筆筒里多了兩枚暗置的縫衣針。

黃子澄泰然自若的將縫衣針拈了出來,繼續上課”蕭凡這回被挑了個由頭,責罰了二十戒尺。

卑生連續幾天的較量,蕭凡一直處于劣勢。

朱允墳看著蕭凡被打得青腫的手,不忍的勸道:“算了吧,你這又是何必呢?黃先生其實人不壞

蕭凡面無表情,但態度很堅決:“我是不會放棄的!”

劣勢直到第五天,才稍有扭轉。

一大早黃子澄便進了課堂,似笑非笑的看了蕭凡一眼,好象在嘲笑蕭凡低劣的伎倆,然后習慣性的伸手往筆筒里一掏,接著臉色變得很難看”

今日的蕭凡很有創造性,一他在筆筒里面放了一坨屎,新鮮的。

蕭凡出了口惡氣,代價是此后好幾天,他兩只手腫得跟豬蹄似的,吃飯不得不靠蕭畫眉喂,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香艷,痛,並快樂著。

師生之戰,因一方傷情過重,遂暫時罷戰。

蕭凡不是好學生,從前世到今生,一直不是。如果是好學生,也不至于混到后來活不下去,半夜跑到馬路邊打劫的慘境了。

但他將壞的一面掩飾得很好,至少表面上看去,他一派斯文儒雅,彬彬有禮,待人和氣友善,典型的君子作派,誰說他不是君子那簡直是昧良心。

只有身邊熟悉的人,比如朱允墳,太虛,曹毅,蕭畫眉等等,他們才知道,這咋。貌似君子的家伙實際上滿肚子壞水兒,咕嚕咕嚕直冒泡。

現在認清他本質的人又多了一個,黃子澄。

對于這種頑劣學生,黃子澄很火大,但卻不得不努力維持著一個長者的風度,執拗的認為自己能夠感化得蕭凡浪子回頭,死活不願向朱元樟告狀,免得皇帝陛下認為他很沒用,連個學生都教不好。

師生由較量進入了僵持對峙狀態。

朱允墳對此情形表示很遺憾,一個是他尊敬的老師,另一個是他同窗好友,兩人水火不容,朱允墳感到很為難。

后來朱允煩干脆兩眼一閉,就當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

師生三人就這樣一直保持著一種很詭異的平衡。

“蕭兄,過幾天,各地藩王便要進京來朝了,春坊要停幾日,你陪我一起接待藩王嗎?”未時沒到,黃子澄還沒來,朱允墳趴在書案上,有氣無力的哼道。

對于各地藩王,朱允煩一直很矛盾,一方面,藩王皆是他的叔叔,深受聖人教誨的他,對于孝道還是很看重的。

另一方面,藩王之策已隱隱成了他將來登基之后的巨大隱患。遲早恐生變,他又急切的想削掉叔叔們的封地。

蕭凡聞言心中微微一動,他倒是有點想見見傳說中的燕王,那位橫掃北元,開創永樂盛世的梟雄明成祖,如果僅看史書記載的話。他個人對燕王還是比較崇拜的,只可惜,通過刺殺朱允墳,把曹毅當作棄子那件事,令蕭凡對他產生了惡感,不管他是英雄還是梟雄,至少可以肯定,他絕不是個好人。

蕭凡很小的時候就聽老師說過,不要跟壞同學玩。這句話他一直記得的。

“不去,沒興趣。”蕭凡斷然拒絕了朱允墳。

朱允墳失望的垮下臉,趴在桌上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嘆氣道:“好無聊啊,我怎么忽然覺得讀書是件挺沒意思的事情?黃先生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道你真把我帶壞了?”

蕭凡不高興道:“說什么呢?我怎么就帶壞你了?我可沒跟你說過什么讀書沒意思的話,太孫殿下,你現在的這種思想很危險,會把我帶壞的”

轉了轉眼珠,蕭凡笑道:“既然無聊,我來教你一種新玩意兒吧,這東西一玩就上癮,學會了保證你不無聊,”

朱允墳精神一振,急忙道:“什么玩意兒?”

“麻將

于是二人剪了紙,精心做了一副紙麻將,湊湊合合玩了起來。

朱允墳性子單純,但天資聰穎,蕭凡只教了一柱香時辰,朱允煩便學會了麻將的玩法。“這不就是葉子牌嘛”。朱允墳兩眼發光,又搖頭道:“不過玩法倒是比葉子牌精巧了許多,好玩了許多。是個好玩意兒”

學風嚴謹的春坊內,不時傳出“碰一個!我吃了!胡牌”。之類的靡靡之音。

直到黃子澄威嚴的咳嗽聲遠遠傳來,朱允墳還舍不得罷手,堅持要把牌局轉移到書案下,玩完最后一局。

年輕人太沉迷于這個東西不是好事,但人家是皇太孫,他下了命令,身為臣子的總不能不遵從吧?

于是蕭凡一邊注意上面的黃子澄搖頭晃腦念著聖人之言,一邊還得留心書案下面的出牌情況,蕭侍讀現在很忙,,

朱允墳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鼻尖微微出汗,一雙眼睛緊張的注視著自己手上的牌面,確實是個單純的小伙子,一點都不懂得掩飾表情,蕭凡一眼就看出來,這家伙聽牌了。

“太孫殿下”皇太孫殿下!”黃子澄隱含怒氣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嗯”啊?在,我在,黃先生朱允煩嚇了一跳,趕緊老老實實站了起來。

“老夫剛才講了半晌,殿下可曾聽進去了?”黃子澄白白的胡須無風自動,發怒的先兆。

“啊?這咋”這個,朱允墳貌似還沒從牌局中自拔出來,一雙無神的眼睛求助的望向蕭凡。

蕭凡也有些緊張,老黃現在處于暴走的邊緣,可得小心應付,不然兩人都得遭殃。

“黃先生問你聽進去了沒蕭凡以書遮面,悄聲提醒道。

朱允墳馬上點頭:“啊!聽了,聽了,”

“哼!你聽什么了?”黃子澄語氣不善。

“我聽八筒和五索”小朱允煩脫口而出。

蕭凡心中哀咚,完了!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7 AM

第八十一章 天子薄懲

蕭凡不是咋。好學生,這一點黃子澄早就看出來了,當初還沒見到他時,就聽朱允墳興致勃勃的提過他,蕭凡是個有趣的人,蕭凡拿他當朋友,蕭凡給他講猴子大鬧天宮的故事,,

在黃子澄這種飽讀聖賢書。講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士心中。怎么可能接受猴子大鬧天宮這種明顯宣揚反叛思想的故事?這不明擺著帶壞仁厚純樸的太孫殿下嗎?

黃子澄的擔心終于成了事實。

蕭凡侍讀太孫之后,太孫明顯比以往開朗了許多,但是也比以前調皮了許多,以前的太孫殿下坐在春坊里讀書,一絲不芶,端正肅穆。黃子澄為此深感欣慰,暗喜大明未來將會出一位治世明君,仁君,可是。蕭凡的到來粉碎了黃子澄的期望,大明未來的明君仁君居然在課堂上,玩起了葉子牌!

在他的教誨下,明君正在朝荒淫無道的昏君方向展,這比殺了他還難過,將來史書上一說,“帝年少聰穎,性良友孝,幼有明君之相,惜乎春坊講讀官黃子澄施教懈怠不工。不思敬儀。致帝日漸驕縱。荒淫無行,終為一代昏庸暴戾之君,此皆黃子澄之罪也!嗚呼。仲永之傷,復現于帝,國之悲難者也

一想到這里。黃子澄不由頭皮一炸,渾身冷汗淋漓,今日之事若處理不當。他也許會背上千古罵名啊,,

黃子澄的身軀開始微微抖。文人好名。名聲比他的命更重要。若真背上這咋。誤君的名聲,他寧願一頭撞死。

黃子澄有黃子澄的底線,蕭凡再怎么跟他暗里較勁,再怎么調皮搗蛋。他都可以容忍,在他心里。只當蕭凡是個陌生人,愛怎樣就怎樣。

但是蕭凡若影響了太孫殿下,這便觸及到黃子澄的底線了,太孫殿下是大明未來的國君,身為帝師。他絕不容許任何污穢的思想和行為玷污太孫殿下,那簡直是對大明王朝的犯罪!

蕭凡和朱允煩面色羞愧的互望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的同時低下頭。

黃子澄面色鐵青,胡須微顫。深呼吸,再深呼吸”

“先生他在做什么?”朱允墳瞧著黃子澄渾身顫抖又貌似平靜的模樣。不由有些害怕了,乖乖學生闖了禍總是無法保持淡定的。

蕭凡瞪了他一眼,低聲道:“別出聲,先生要爆大絕招了。在等技能冷卻”

話音網落,黃子澄暴喝出聲。

“蕭凡!你,你,,好!”

蕭凡一楞,抬起頭愕然看著黃子澄。黃子澄身子顫抖了一會兒,指著蕭凡抖抖索索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你,,你給老夫等著!”

說完黃子澄狠狠一甩袖子,跌跌撞撞的快步走了出去。

春坊內,蕭凡和朱允墳默然對視,良久無言。

很久之后,蕭凡愕然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黃先生他沒糊塗吧?網才明明是你聽牌,他干嘛怪我?關我什么事?”

朱允墳想了想。道:“也許他是怪你帶壞我了吧”

蕭凡不高興道:“這叫什么話?你壞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這世上還有沒有講理的地方?。

朱允墳哭喪著臉道:“難道我的本性真的很壞?以前只是沒表露出來而已?蕭侍讀,蕭兄

蕭凡很敷衍地道:“好了好了,有我在。我會讓你迷途知返的”對了,黃先生剛剛說要我等著,什么意思?他該不會叫人來揍我一頓吧?。

“嗯,他多半找皇祖父告狀去了”小

蕭凡一驚:“那怎么辦?一般被告狀的人是個什么下場?”

朱允煩不確定地道:“那就因事而異了,重則斬,輕則嚴厲斥幾句

蕭凡臉色頓時變綠了,自己今日犯的這事兒,到底是輕,還是重呢?打麻將這種行為”頂多只能算賭博吧?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蕭凡仿佛能聽見脖子的骨節處傳來喀喀的響聲,一聽說明法嚴酷,賭博算不算死罪?

武英殿內。

黃子澄跪在殿門外求見朱元璋,內侍網領他進了東暖閣,黃子澄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眨眼。鼻涕眼淚全都流了出來,一團一團流在猩紅的地毯上。

朱元璋坐在龍案后,放下手里的奏本,看著黃子澄跪在面前哭得涕淚橫流。不由皺了皺眉,緩聲道:“黃愛卿何事如此悲痛?說予聯聽聽。

黃子澄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立馬咚咚磕了兩個頭,然后痛哭失聲道:“陛下,陛下!臣罪當誅,臣罪當誅啊!臣有負陛下重托,愧,對我大明江山社稷,無顏見天下士子百姓,

朱元璋眉頭越皺越深。不耐煩的敲了敲龍案,沉聲道:“黃愛卿。到底有何事,你大可直說。你是朝廷大臣,注意你的儀態!”

黃子澄頓時止了哭聲,抽噎著斷斷續續將今日之事說了一遍。

“陛下,太孫殿下本是性良友孝恭順之人,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任由蕭凡那品行低劣之人與他朝夕相處,恐怕過不了多久,太孫小殿下便會變得如蕭凡一般貌似斯文。實則狡詐了,此非我大明之福啊!請陛下以我大明江山社稷計小對蕭凡施以嚴懲,將其調離太孫殿下身邊,否則,”臣恐以后擔上萬世罵名,萬萬不敢再教授太孫殿下,不如請陛下賜臣一死!”黃子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做了總結陳詞。

朱元璋楞坐在椅子上,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黃子澄的意思,簡單總結一下,只有兩句話,一是太孫被蕭凡帶壞了,壞到學會了在課堂上調皮搗蛋,還打牌賭博。對學習聖人之言不再認真了,此乃亡國之兆。二是這一切全怪蕭凡,要么把蕭凡趕走,要么黃子澄就不教太孫了,愛誰誰去。

明白過來的朱元璋不由苦笑搖頭,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

朱元辭起于草莽,他本身並沒文化,以前戰爭年代,他對讀書人是分外敬重的。他認為讀書人眼界開闊,見識高遠,往往讀書人的一句話。一個提示,可以抵得千軍萬馬,那時第一個投奔他的讀書人是李善長,他對李善長可謂是尊敬至極的,只差沒把他當祖宗供起來了。

后來他自己也意識到沒文化很可怕,于是在戰爭中一邊打仗一邊讀書。人往往因為不懂而對未知的事物畏懼,一旦接觸了,開始懂了,也就漸漸去了敬畏之心,讀過書的朱元璋開始覺得,原來所謂的讀書人。也不過就那么回事,靠幾句聖人的迂腐之言治理天下,朱元璋是絕對不贊同的,所以他對讀書人的態度也慢慢變得強硬起來。

以往求讀書人出來做官,朱元璋低聲下氣,禮賢下士,后來立國之后。便用屠刀相請,如江西的夏伯啟叔侄,蘇州的姚潤,王模等等,不願為大明出仕者,皆梟誅族,毫不留情。

雖然嘴上說如何尊重孔孟。如何提倡興儒術倡仁政,那不過是朱元璋說給天下人聽的,實際上他對所謂的儒家之言,心里很不以為然,以前的長子懿文太子。朱元璋就是對他只知現搬聖人之言,盲目行仁義之道很不滿意,現在黃子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著太孫殿下如何調皮,如何在蕭凡的影響下不認真學習云云,說實話,朱元璋並不覺得這有什么嚴重的,說到亡國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難道一味學聖人之言就不亡國了嗎?古往今來多少尊崇孔孟的皇帝。照樣昏庸不堪,丟了江山。

不過黃子澄乃朝堂砥柱,是朱元璋留給太孫的輔佐之臣,黃子澄受了委屈,朱元璋不得不照顧一下他的面子。

枯槁的手指不輕不重敲了敲龍案,朱元樟眉頭越擰越緊。

“這個蕭幾

“望陛下嚴懲!”黃子澄又開始老淚縱橫。思量了一番,朱元璋終于下了旨。

“東宮侍讀蕭凡頑劣不敬。驕縱無禮,著即受施廷杖十記,午門行刑。以示薄懲。”

,”

一柱香的時辰后,錦衣親軍進了春坊,拿住了蕭凡,宣讀了朱元璋的旨意。

蕭凡臉色變得慘白,扭過頭問朱允墳:“挨了十記廷杖會被打成什么樣子?”

朱允墳也急了。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顫聲道:“因人而異。有的大臣挨了沒有大礙,歇息幾日就好,有的大臣挨了兩記就被活活打死,全看皇祖父的意思,”

蕭凡聲調都變了:“我該不會是被活活打死的那一種吧?”

朱墳哭喪著臉道:“難說”就是不知道皇祖父下這道旨意時有沒有動怒。”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蕭凡哀怨的看著朱奔墳,慨然長嘆:賭博害死人啊!”

朱允墳咬牙切齒的跺腳,轉身對拿人的錦衣親軍道:“你們慢點小行刑。我耍進宮見皇祖父!我沒來之前,你們不準動手,聽到了嗎?”

說完也不管錦衣親軍答不答應。朱允煩撩起下擺便往皇宮跑去。

“殿下!您可要快點啊,晚了只怕臣這條命休矣”蕭凡可憐兮兮朝朱允墳的背影喊道。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09 AM

第八十二章 先抑后揚

廷杖皇權威壓臣權的產物。種以野蠻碰撞文明的刑順”始于隋朝,發展到明朝,廷杖便成了皇帝懲罰官吏最普遍的刑罰手段,凡有犯了罪或頂撞不敬的大臣,皆可受之。明朝最早死于廷杖的大臣,乃開國元勛永嘉侯朱亮祖,朱亮祖父子出鎮廣東時橫行不法,受賄索賄,被朱元樟派人押解回京,活活打死,開了大明朝杖斃大臣的先河,很有紀念意義。

蕭凡哭喪著臉,他感到很榮幸,沒想到他也有挨廷權的一天,在他對明朝的認知里,沒咋。四品以上的官階,還沒資格挨廷杖呢,朱元璋真看得起自己,”

朱允墳現在正在往皇宮飛奔,求朱元璋收回成命,蕭凡對此不抱多少希望。

“幾位大哥,走吧,咱們去午門挨板子”蕭凡垂頭喪氣的對錦衣親軍道。

錦衣親軍好奇道:“不等太孫殿下了?”

“不等了,等來了也沒用。”

朱元暗是什么人?他是殺伐果斷的洪武皇帝,一言出口,斷無更改,朱允墳再怎么也求也求不了他回心轉意,換句話說,這十記廷杖蕭凡是挨定了。

錦衣親軍樂了:“挨板子挨得像你這么主動的大人,倒是不多見。”

“那是,我習慣閉上眼岔開兩腿默默承受。”前面守衛宮門的親軍力士不敢攔阻,紛紛打開皇宮側門,任他長驅直廣”

此刻他心里很急,渾身不停的冒汗。

皇祖父的廷杖下死過多少大臣,他記不清了,他只希望蕭凡不是下一個,蕭凡有什么錯?陪太孫讀書本來就是又學又玩的職分,他錯哪里了?

四周宮殿景物飛快倒退,武英殿的檐角已出現在他眼前。

武英殿內。

朱元璋的那道旨意令黃子澄止了哭泣。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做錯了事就必須受到懲罰,為了大明未來的江山社稷,蕭凡哪怕是被杖斃他也不覺得過分,在他心里,蕭凡是誤君的逆臣,奸臣,理當受到這樣的懲罰。

朱元樟仿佛沒著見黃子澄嘴角的笑意,他半闔著眼睛,頭靠在椅背上,他的嘴角也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有個計戈在他心里醞釀很久,時也勢也,今日也該召集大臣們說一說了。

這個計哉若是說出來,恐怕大臣們多半笑不出來了。

君臣二人就這樣露出各懷心機的笑容,暖閣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莫名……

“皇祖父,皇祖父!”殿外人影一閃,朱允墳喘著粗氣跑了進來。

暖閣內君臣二人不約而同皺起了眉,一個是皇祖父,一個是老師,把好好的儲君教得如此風風火火,實在很不成體統。

朱元樟一抬手,阻住了朱允墳說話,朝黃子澄揮了揮手道:“黃愛卿且退下,你去承天門外召集六部尚書侍郎,還有大理寺,太常寺等九卿來聯這里,聯有事宣布。”

黃子澄聞言微微一怔,接著心中一沉。

陛下同時召集六部九卿官員,看來他要宣布的事情很重大,不知是什么事?

“遵旨,陛下。”黃子澄老老實實退了下去。

待黃子澄走后,朱允煩這才急匆匆的道:“皇祖父,蕭凡無錯,為何施以廷杖?求皇祖父開恩,饒了他這一回吧!”

朱元璋看著神色焦急的朱允墳,搖頭嘆氣道:“孫兒啊,聯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朱允墳不解道:“皇祖父為孫兒蟬心竭慮,孫兒感激在心,可是”難道責打蕭凡也是為了孫兒么?”

朱元樟點頭道:“用人之道,先抑而后揚,令他對皇威有了敬畏之心,行事之前想想皇威國法,不偏執,不詢私,侍君以忠,待民以誠,如此方可大用,你與蕭凡私交相得,但聯要告訴你,你的身份是大明儲君,是將來要統馭萬千臣民的無上君主,你的身邊若有一個公不公,私不私的臣子,試問天下人如何看你,滿朝文武如何看你?蕭凡的權勢又將如何的不可一世?若對他太過驕縱,以至于他生出不該有的想法,你們這布衣朋友如何做得下去?”

朱允墳一臉迷茫之色。

朱元璋嘆氣道:“孫兒你還年輕,做事縱是任性一些,糊塗一些,也是說得過去的,可你不能一輩子都這么糊里糊塗過吧?你的肩上擔著整個大明的江山社稷啊!蕭凡此人,年紀與你相仿,本事是有的,他的賑災之法給聯很多的幫助,他對皇家的忠心也是有的,你遇刺之時他挺身護駕,聯也知道,有能力又忠心的臣子,跟你的私交也不錯,這樣的人很難得,聯跟你一樣,對他抱以厚望,”

“越是厚望,就越要敲打他。蕭凡畢竟太年輕,銳氣太重,難免陽網過甚,不知敬畏,若不在此時找個由頭敲打敲打,以后你是君他是臣,你如何拿捏得住他?他若不對皇家生出敬畏,將來又如何忠心以君待你?難道你希望他將來變成一個權勢熏天的像胡惟庸那樣的權臣嗎?你難道不知胡惟庸是個什么下場?”

朱允煩聞言渾身一顫,頓時背后冒出一層冷汗。

這一刻,他好象才感覺到自己責任的重大,原來做一個皇帝,要花費那么多的心思去權衡,去掌握臣子,甚至連身邊的朋友挨板子他也攔阻不得,因為朋友是他的臣子,為了江山社稷,為了他的帝個,朋友必須受這份苦。

這就是皇帝么?罡風凜冽的高處,誰與皇帝一起受這份寒冷?

朱元璋看著失魂落魄的孫兒,心中滿是憐愛,喘噓道:“孫兒啊,玉不雕琢,不成大器,人不熬煉,不可大用,你要記住,朋友之義,比起江山社稷,委實太微不足道了,聯今日只是責他十記廷權,他日若是要你為了維護江山社稷而讓他去殉國身死呢?你如何取舍?”四我一,一我,一一,朱允妝訥訥不能言六朱元樟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滿是落賓:“現在你知道,為何從古至今的帝王,都被稱為孤家寡人了吧?帝王為了江山,可以犧牲一切,家人,親情,朋友。妻妾,這些東西,帝王隨時可以將他們拿出來犧牲,所以帝王不能太看重他們,否則痛苦的必然是自己。”

朱允墳神色怔怪,神情恍惚。皇祖父說的這些話,對他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殘酷的現實是如此的血淋淋,一旦錄開看到猙獰的本質。他感到有些犯惡心。

“皇祖父,孫兒去看看蕭凡。朱允煩說完掉頭便往外跑去。

哪怕不能阻止蕭凡挨廷杖,至少也該在他身邊陪著他,什么帝王之道,什么先抑后揚,他不想去管。朋友就是朋友,朋友受苦,他應該陪著,就這么簡單!

朱元璋看著朱允煩消失的背影,慨然搖了搖頭,喃喃嘆道:“還是太心軟啊!跟他父親一樣,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

朱允煩跑出去不久,六部尚書,侍郎,還有九卿全部聚于武英殿,眾人面面相覷,紛紛在心里猜測著皇上召集他們來的目的,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當著六部九卿官員的面宣布?

見人來齊了,朱元璋從椅子上起身,挺直了背脊,緩緩掃視著群臣,威嚴的目光掠過眾人的頭頂,群臣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情不自禁的低下頭,不敢與他直視。

“眾愛卿都來齊了,聯今日要宣布一件事情,自太孫遇刺那天起,聯便打定了主意,這件事情必須要做,不得不做”

群臣的言心中一沉,寬敞的大殿內鴉雀無聲。

朱元璋雙日如電,盯著大臣們,聲音漸漸變得冷冽,他一字一句緩緩道:“你們都聽著,聯決定,重開衣衛!”

“撲通!”

黃子澄當先跪了下來,大聲抗道:“陛下!此乃暴政,不可再復!臣期期不敢奉詔,求陛下收回成命!”

蕭凡已被押至午門,錦衣親軍磨磨蹭蹭的一直沒有動手行刑,因為皇太孫吩咐過,他若未來,便不準動手,所以親軍們沒人敢擅自行刑。蕭凡覺得自己挺冤的,只不過教太孫玩了幾把麻將而已,有這么嚴重嗎?以前拍太孫的腦門朱元樟也沒把自己怎樣啊,這皇家的規矩真是很莫名其,

這時遠遠從宮里跑出一道人影,后面還跟著一大群親軍侍衛,近了一看,果然是朱允墳,蕭凡見他滿臉頹喪之色,心中頓時暗暗嘆氣,得了,這頓打還得挨。

朱允墳走近后,行刑的錦衣親軍朝他行禮,他擺了擺手,嘆氣道:“蕭侍讀,我對不起你,皇祖父他”還是不肯收回成命,他說要你對皇家生出敬畏之心,就必須揍你一頓再說

真是個不講道理的皇帝,,

蕭凡氣得臉都紅了,聞言按住朱允墳的肩膀,然后一招力劈華山狠狠拍向他的腦門。

“啪!”

聲音清脆悅耳。

朱允墳身后的侍衛仿佛見多了這二人的打鬧,見蕭凡拍太孫的腦門也見怪不怪,大家紛紛仰頭望天,什么都沒看到似的。

“誰說我對皇家沒有敬畏之心?我都敬畏得見人就點頭哈腰了,還要我怎么敬畏?講不講道理?。蕭凡悲憤叫道。

朱允墳哭喪著臉揉著被拍紅的額頭,癟著嘴指責道:“你又打人”你這叫敬畏啊?你這是施暴!我現在算明白了,皇祖父揍你一頓是對的!你該打!”

蕭凡嘆了口氣,扭過頭對行刑的錦衣親軍頹然地道:“來吧,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點打吧,打完我若還活著,回家養傷去

行刑的錦衣親軍們點了點頭,便待將蕭凡按倒。

“慢著!”朱允墳攔住了他們,然后從身后侍衛的手中拿過兩塊約半寸厚的鐵板,遞給蕭凡。

蕭凡一楞:“這是什么?。

朱允墳沒好氣道:“把它們塞進褲子,墊在屁股上,挨打就沒那么痛了”

蕭凡眼睛一亮,接著為難的看了看行刑的錦衣親軍們一眼,低聲道:“這個,不太好吧?,小

作弊也作得太明顯了,你當行刑的都是瞎子?

朱允墳眼睛一瞪,望向他們,惡聲道:“你們看到什么了?”

親軍們急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殿下小人什么都沒看到。”

朱允煩滿意的點頭,道:”哼!你們行刑的時候自己看著辦,若是打重了,你們知道后果的!”

親軍們擦汗:“是,是!”

交代完畢,朱允墳朝蕭凡嘻嘻一笑,道:“好了,你趴下挨打吧

蕭凡膛目結舌。

這”這莫非就是古代的形式主義雛形?

太明目張膽了吧?老朱知道了沒意見嗎?

塞好了鐵板之后,蕭凡老老實實的趴下,朱允墳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錦衣親軍們正待給蕭凡套上麻袋時,宮門外又浩浩蕩蕩走來一群錦衣親軍,押著一個大臣模樣的人朝午門走來。

待他們走近之后,蕭凡和朱允墳不由大吃一驚。

“黃先生,怎么你,你來陪打啊?。蕭凡又驚又喜道。

小看老黃了,原來他是個講義氣的。

黃子澄怒目而視,然后狠狠的哼了一聲。

錦衣親軍把黃子澄押到蕭凡旁邊站定之后,開始大聲宣讀黃子澄的罪狀:“奉聖諭,翰林修撰兼春坊講讀官黃子澄忤旨不遵,犯上不敬,著即行廷杖十記,午門行刑,欽此”。

“太好了!黃先生,要鐵板嗎?我這兒有塊多余的,”蕭凡一副“你運氣真好”的表情。

“滾!奸賊!”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10 AM

第八十三章 杖下忠臣


他知道自己受廷杖是由于黃子澄告狀。可他沒想到告狀的人也會被打。

黃子澄究竟為什么受廷杖他管不著,但這一刻他對朱元樟的好感卻猛地一下飆到了頂點。洪武皇帝,好人吶!

今日處理這事兒從頭到尾透著那么一股子窩心,告狀者人恆扁之,這個道理早就應該讓黃子澄切身體會一下。

前世上學那會兒,誰要背后偷偷跟老師打小報告,那將受到全班同學的鄙視和疏遠,這個道理放之四海古今皆準。

黃子澄默然無言,但神情充滿了憤慨。

蕭凡斜眼瞧著他,表情跟他保持一致,心里卻樂開了花。

好吧,蕭凡承認自己有點不厚道,看著名義上的老師即將被打屁股,他心里不但不難過,反而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嗯,心胸狹隘了,但是”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太爽了!神明為證,他其實很想悲痛一下的,,

朱允墳卻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今兒這是什么日子呀?好友即將挨打不說,皇祖父還嫌不夠亂,又添一老師來陪被,

他想跑回皇宮求情,但一想到皇祖父向來乾綱獨斷,做出的決定從無更改,朱允墳只好放棄求情的念頭,著急卻又想不出辦法,他只能焦灼的在原地直跺腳。

太孫殿下如何焦灼,行刑的錦衣親軍管不著,他們必須奉旨行刑。

于是,蕭凡和黃子澄的身子被他們套上了麻袋,然后用繩子扎得緊緊的,這是挨廷杖的規矩,防止挨打的人掙扎亂動,或者被打得大小小便失禁,失了儀態。

行刑的人並不是固定的兩人,而是一小隊錦衣親軍輪流打,以防狗私作弊,不能徹底貫徹皇帝的旨意。

行刑之前有監督官驗明受刑者的正身,監督官可能是親軍校尉,也可能是宮里的宦官。

一切都沒問題后,受刑者便被兩根水火棍一左一右從胳膊穿過,像筷子挾菜似的。將整個身子夾住,然后兩人用力將水火棍往上一挑,受刑者便如同鍋里的荷包蛋似的,凌空翻了個身,重重撲到地上,光這一下重擊足可使人背過氣去,還沒等受刑者感覺到劇痛,劈頭蓋腦的廷杖便重重打在了身上。

自明朝始,被當場廷杖致死的大臣們不計其數,這其中有很多名堂,眾所周知的宦官腳尖向內開還是向外開,便是決定受刑者能否在廷杖下存活的重要預示,而且宦官的腳尖內開還是外開,也不是憑他們自己的喜好,而是皇帝的意思,總而言之,若皇帝只打算對受刑者稍作懲戒,那么不論他被打了多少記廷杖,養上幾天便能活蹦亂跳,如果皇帝不想讓受刑者活著了,那么行刑者哪怕只是看似輕柔的敲一記,那人也會筋骨寸斷,內腑爆裂而亡。

行刑者一般都是數年苦練,他們絕對有這個本事。據說他們練習時,將一張薄紙置于磚頭上,然后一棍子看似毫無力道的敲下去,磚頭盡碎,而薄紙無恙者,方才算過關。反之,他們打下的棍子看似很重,甚至受刑者血肉模糊,可實際上卻只是很輕的皮肉之傷,根本不傷筋骨。其中輕重程度的拿捏,則全看皇帝的意思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可不是一句空話。

不過今日的行刑有些不一樣,當今太孫殿下在一旁虎視耽耽。受刑的一個是他的老師,一介。是他的好友,行刑的錦衣親軍們長幾個膽子敢當著太孫殿下的面把這兩位大臣打出毛病來?

麻袋套好之后,廷杖程序里的將人夾起往天拋的動作便自動忽略了,錦衣親軍們溫柔得跟按摩小姐拉客似的,畢恭畢敬的請二人趴好,然后眾行刑者完全忽視了一旁的監督官,紛紛苦著臉可憐兮兮的瞧著皇太孫,太孫殿下若不話,他們也不敢貿然動手。

朱允墳見情形已不可逆轉。不由狠狠跺了跺腳,朝他們火道:“看我做什么?準備動手吧,我可告訴你們,該怎么打你們心里有數,這二人若然被你們打出咋小好歹,我絕不饒你們!”

一名錦衣親軍總旗點頭哈腰諂笑道:“殿下放心,小人心里有數,絕不敢讓這兩個大人難受便是

朱允煩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黃子澄卻趴在地上不領情的大聲嚷道:“殿下不必說這些!該怎么打就怎么打,你們行刑的多賣點力氣,老夫犯上不敬,縱被打死亦無怨尤!身為臣子,老夫要盡臣子的本分,該說的話卻一定要說的”。

蕭凡百無聊賴的趴在地上,聽黃子澄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于是騰出一只手來推了推旁邊的黃子澄,很好奇的問道:“黃先生,按說你是原告,我是被告,被告挨打倒是說得過去,皇上怎么連你這原告也一塊兒打了?聖諭說你犯上不敬,難道先生在皇上面前不禮貌了?個中緣故學生很不明白,還望先生解惑

黃子澄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蕭凡,你少說風涼話!陛下今日之舉,皆由你而起,若非太孫殿下認識了你,又怎會頻繁往來江浦?他若不去江浦,又怎會遇刺?他若不遇刺,陛下又怎會做此糊塗的決定?蕭凡,你乃大明之千古罪人矣!”

蕭凡莫名其妙道:“黃先生能否說得明白些?學生實在不懂我不過教太孫玩了玩麻將,這就成千古罪人了?您這帽子扣得學生我很冤枉呀

黃子澄怒哼道:“你不明白就算了,你只要記住,陛下今日若真的一意孤行,你蕭凡便是千古罪人,記住,你是千古罪人!”

蕭凡張了張嘴,一股郁悶之情油然而,這大明朝廷從皇帝到大臣。個個不講道理,都是幫什么人吶!沒招誰沒惹誰的,莫名其妙就成千古罪人了,他覺得心里真冤得慌。

“黃先生,您這可是欲加之罪了,學生每日規規矩矩陪太孫殿下讀書,怎么就成千古罪人了?您是老師,可不敢亂說話呀,說起來學生與您還有著師生名分呢,學生名聲壞了,您這老師怕是也好不了

“師生?哼!免了,老夫教不起你這種學生,師生名分不提也罷”。漓二不土。咱能不能心平與和的講講道理一,“老夫與你這奸賊沒什么好說的!”

行刑的錦衣親軍見兩人趴在地上卻聊個沒完沒了,就跟路上碰到的倆熟人敘舊似的,聊得那叫一個熱乎,這哪兒像是受刑呀,這分明是坐茶館里閑磕牙啊。

一名錦衣親軍朝二人討好的笑了笑,道:“兩位大人,聖諭在身,小人不得不奉旨,這就準備行刑了,二位若聊得還未盡興,不如待小人行完刑后,二位再繼續,您二位覺得呢?。

黃子澄怒瞪蕭凡一眼,朝行刑的錦衣親軍大喝道:“老夫與他有什么聊的!你們動手吧!老夫今日縱死無怨,人生自古誰無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蕭凡趕緊接道。

畫龍點睛的最后一句被蕭凡搶了過去,黃子澄不由一窒,悻悻的使勁瞪了他一眼。

見到黃子澄這副大義凜然的忠臣模樣,倒是給蕭凡提了個醒,他忽然想起來,明朝的大臣有個很鮮明的性格特點,那就是喜歡被虐,特別是被皇帝虐,大臣們以反對皇帝為榮,似乎皇帝說的一切都是錯的,都是昏庸無道的,而大臣們自己站出來勇敢的直諫犯上,會在士大夫階層留下一個“忠心耿直,不懼天威”的清流好名聲,所以大臣們就特喜歡招惹皇帝,一旦招惹得皇帝怒,要懲罰大臣了,大臣們便高興得跟什么似的,如同單位里搶職稱,一窩蜂的爭著鬧著主動受罰,仿佛不挨頓揍就不能證明他是忠臣似的。頗有些“我以我血薦軒轅”的味道。一當然,如果是挨刀的話,大臣們爭搶的人就不多了,幾乎沒有主動伸脖子的。

真是一個充滿了黑色幽默的時代。

既然穿越了,蕭凡當然要充分的適應這個時代,扮忠臣?太簡單了!

一切準備妥當,行刑的錦衣親軍嘿然大喝一聲,手中的水火棍高高舉起,還未落下,便聽蕭凡一臉慷慨激昂的悲憤大呼:“你們打吧!狠狠的打!我縱死無怨!陛下,微臣是忠臣。自古武將死沙場,忠臣死社稷,陛下,臣無怨無悔,臣為國立過功,臣為太孫殿下護過駕,臣是忠臣,忠臣吶”

朱允墳聞言感動得熱淚盈眶,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下保證:“蕭侍讀,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忠臣,你放心,今日受點委屈,將來我必倍報于,”

說話算話啊!”

一旁的黃子澄張大了嘴楞楞看著滿臉大義凜然的蕭凡,嘴唇囁嚅了幾下,按慣例,挨打的時候忠臣都應該不服氣的高喊幾句忠君報國之類的場面話,可是”蕭凡這奸賊嘴太快,該表的忠心都被他表完了,黃子澄想補充幾句,但轉念一想,連蕭凡這等奸賊嘴里都大呼自己是忠臣,若他也跟著瞎起哄,未免把“忠臣”這詞兒說得太掉價了”

于是,滿腔忠義情懷急待表達出來的黃子澄只好悻悻的閉上了嘴,然后很不屑的瞪著蕭凡,冷冷道:“挨打就好好挨,瞎嚷嚷什么?嘴里喊幾句就是忠臣了?哼!,小

這時給兩人行刑的錦衣親軍水火棍已然落了下來,他們嘴里還暴喝出聲:“著實打!”

“噗!”

打在黃子澄身上時,沉悶的擊肉聲令人膽顫心驚,黃子澄昉目裂眥,死死攥緊了拳頭,只悶哼了一聲,疼得額頭的冷汗立馬冒了出來。

再怎么走過場,這畢竟是挨板子,不可能不疼,縱是錦衣親軍手下留情再留情,黃子澄還是疼得咬緊了牙關,渾身直顫抖。

蕭凡那頭的情形則和諧了許多。

水火棍落下的同時,蕭凡猶自表著忠心:“微臣是忠臣!忠臣死社稷,微臣不怕死

“鎖!”

同樣力道的水火棍落在他的屁股上,行刑者只覺得虎口一麻一股強勁的反震力從蕭凡的屁股傳到棍上,錦衣親軍的雙手都震得沒了知覺,兩手一松,水火棍哐咖一聲落到了地上。

悲壯表忠心的蕭凡若無其事的回過頭,看了行刑的人一眼,奇道:“怎么了?繼續呀。”

錦衣親軍悲憤不已,這人太無恥了!屁股上墊塊鐵板,一棍子落下去不痛不癢,他還滿懷悲壯的高呼口號,演得跟英勇就義的忠臣似的,名聲好處都讓他一人占了,行刑的人反而還落得個兩手麻,

沒辦法,繼續吧,皇上的聖旨不能不執行,只求趕緊行完刑回去交差。

于是,午門前的廣場上,一道中氣十足的高呼聲悠悠回蕩不絕。

“臣是忠臣”。

“鎖!”

“留取丹心照汗青!”

“鎧!”

“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

“鎖!”

口號滿懷漏點,令人心潮澎湃,而且很有節奏感。

黃子澄挨了三記廷權后就受不了了,情不自禁的痛呼出聲,分外淒慘。

朱允墳在一旁急得直嚷嚷。不停的道:“你們輕點兒,輕點兒!”

蕭凡扭過頭對黃子澄放馬后炮:“黃先生,早勸你墊塊鐵板。您就是不聽,這下吃苦了吧,”

“滾!奸賊!”黃子澄奄奄一息。

蕭凡見他這模樣心里有些不落忍了,人家畢竟是自己的老師,能幫就幫一把吧。

“暫停一下!”蕭凡叫道。

錦衣親軍立馬停住,紛紛看著他,看他還要出什么么蛾子。

蕭凡好整以暇的指了指黃子澄,問道:“他還剩幾下廷技?。

“大人,他還剩七記。”

“哦蕭凡點頭,然后趴在地上大手一揮,很大方的道:“黃先生的帳記到我身上,這頓打我請了!”

蕭凡說這話時輕松得跟下館子請客似的,神情豪爽得一塌糊塗。

眾人滿頭黑線:

“不用你假好心!老夫”老夫不領情!”黃子澄咬牙切齒。

朱允墳感動得眼眶泛紅:“蕭侍讀,真義士也”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11 AM

第八十四章錦衣重開

君臣之間的氣氛很沉悶,很壓抑,這種氣氛自朱元璋于洪武二十六年廢除錦衣衛后,很少在朝堂上出現過了,聖明的洪武天子今日在群臣面前再次撕破了君臣之間那層虛假的和諧表象,洪武三十年二月,在這武英殿上,朱元璋再次向群臣下了一個通知:重開錦衣衛。

是的,通知,不是跟群臣商議,也不是“經上級研究決定”朱元璋很明確的告訴滿朝文武,六部九卿官員,我要開錦衣衛,不管你們答不答應,我都要開!跟你們先打聲招呼而已。大臣們當然不答應。

自大明立國甫始,“錦衣衛”這個機構便成了朝堂大臣們的一個噩夢,每天都重復做的噩夢。從洪武十三年胡惟庸謀反案開始,錦衣衛便像一只揭去了羊皮的狼,露出了它猙獰的面目,刑訊,逼供,株連,構陷,手段層出不窮,錦衣衛的詔獄一度人滿為患,殺完一批又抓進來一批,一直到錦衣衛廢除的那一年,十三年間,朝堂民間被誅者高達四萬余人,這些全都出自錦衣衛的手筆,這樣一個血腥殘酷之極的特務組織,哪個大臣願意恢復它?那不是給自己全家找不自在嗎?

可惜”做這個決定的是朱元樟,他不是別人,他是朱元璋!大明的開國皇帝,他的個人意志能夠左右天下。任何人都無法說服他收回成命,在這位一生戎馬,性情殘虐的洪武皇帝面前,大臣只能算是一個陪襯而已,每個人心里都很明白,朝堂大臣于朱元璋來說,其實存在的意義並不大,自胡惟庸伏誅后小國家大小事務盡集于皇帝一身,大臣多幾個少幾個,對大明根本毫無影響。

黃子澄因為反對,他已被拖出去受廷杖了,誰敢做第二個黃子澄?

饒是如此,飽讀聖賢書的大臣們互相看了幾眼,然后六部九卿官員不約而同跪下,高呼道:“望陛下三思。”

朱元璋負手而立,眼睛半闔,不言不動,神情堅決再冷漠。

眾臣起身,然后又跪下,再次高呼:“望陛下三思。”

朱元樟仍舊無言,絲毫不為所動。

眾臣起身,再跪下,第三次高呼:“望陛下三思。”

朱元璋開口了:“聯已思之再思,心意已決。”

這就是朱元璋的回答。

眾臣三請無果,皇帝一錘定音,好了,強制性通過,重開錦衣衛!

眾臣起身,再無言語,神情卻很是灰暗,洪武一朝三十年了,自今起,又迎來一個多事之秋,錦衣堤騎四出,天下將再無寧日。

朱元璋見群臣神色,心下不悅,我的皇位繼承人在天子腳下被刺,如此嚴重的政治事件,這擺明了有人妄圖顛覆我朱明江山,不重開錦衣衛大索天下,不把這個幕后主使人揪出來碎屍萬段,行嗎?

“楊靖。”朱元樟眼睛半闔緩緩道。

新任刑部尚:“陛下,臣在。”

“你乃刑部尚書,太孫遇刺一案,時至今日,已有三個月了,可有結果?”

楊靖渾身一顫,急忙跪下,恭聲道:“臣等無能,行刺者共三十一人,盡皆死士,全部身死,此案至今未有頭緒,臣萬死!”

朱元樟睜開眼,銳利的眼神緩緩掃視群臣,目光中的殺機愈盛漲。

“聯這朗朗大明乾坤,位極太孫者,卻被人行刺,如此重大之罪行,莫非查不出頭緒便就此作罷不成?諸公何以教聯?”

語聲平淡,但充滿了陰冷意味,眾臣心中盡皆一凜,跪下齊聲道:“臣等無能。”

朱元樟冷冷道:“既然你們查不出,聯再換人去查便是,這天下在聯治下,沒有查不出的真兇!楊靖。”

“臣在。”

“今日起,太孫遇刺一案,移交錦衣衛,刑部不必再過問。”

“臣,遵旨。”

新任的吏部尚書張幼猶豫了一下,上前問道:“陛下欲重開錦衣衛,不知可有章程?錦衣衛都指揮使司交誰人掌管?其下屬各級,如同知,金事,千戶等,陛下可有人選?錦衣衛主掌侍衛,緝捕,刑獄之事,其權之大,如出籠猛虎,非勛戚個尊者,不可任指揮使,望陛下慎重斟酌。”

朱為璋的眉頭皺了起來。

是啊,錦衣衛的權力有多大,沒人比他更清楚了,這樣大的權力,很容易造成個人的膨脹,錦衣衛的第一任指揮使毛猜,因胡惟庸案,株連蔓引大臣無數而立功,第二任指揮使蔣瞅。因檢舉株連藍玉案立功,后來他們得意了,膨脹了,死在他們手下的無辜者也越來越多了簡直鬧得天怒人怨,朱元樟才不得不殺了他們以息眾怒。

現在的問題是,誰來做這第三任指揮使呢?

他必須要有絕對清白的出身,忠心不二,最好出身皇室勛戚,位尊而恭謙,如果有過統軍的經歷那就更好了”誰可擔任呢?

立國三十年,有能力有本事的文臣武將,該殺的都被他殺完了,的下的還有誰能當好這個舉足輕重的指揮使呢?

長興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安6僂吳杰?江陰侯吳高?右軍都督金事平安?

耿炳文老成,但只適合守成,進取不足。

平安進取足夠,惜脾氣網烈,若掌錦衣衛,恐牽連過甚,國無安寧。

郭英勇謀兼備,可惜后宮寧妃是他同胞姐妹,若任他為指揮使,恐外廷內宮有勾連之禍,,

一個個人選在朱元璋心中如走馬觀牡似的一一掠過。

終于,朱元璋畢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他的姐孫,外甥李文忠之子。襲爵曹國公,時掌左軍都督府事,李景隆。

還有誰比他更適合掌錦衣衛的?李景隆,皇族外戚,年輕力富,有掌軍經驗,其身份和忠心絕無問題,至于能力,現在朱元樟需要的是忠心,而不是能力!能力可以慢慢培養,忠心卻是最重要且無法培養的。

“傳旨:命曹國公李景隆交卸左軍都督府事,改任錦衣衛都指揮使司指揮使,開府建衙一應事宜悉由自決。”

蕭凡和黃子澄已經受過了廷杖。

黃子澄仍然生生受下了十記,咬著牙忍了下來,不願接受蕭凡幫他買單的好意,挨到最后,黃子澄再也挺不下去,兩眼一翻,暈厥過去了。

反觀蕭凡,受過廷杖后做了幾個擴胸運動,拍拍屁股,跟剛剛享受過小姐按摩似的,神情那叫一個舒服愜意。

給他行刑的錦衣親軍卻受苦了,一個個兩手顫抖,虎口麻,渾身不停的哆嗦,跟抽雞爪瘋似的,望著蕭凡的表情別提多幽怨了。朱允墳氣得狠狠踹了給黃子澄行刑的錦衣親軍們幾腳,然后跟蕭凡打了聲招呼,神色焦急的親自將暈厥的黃先生送回府去了。

廷權到此結束。

事實證明,做人還是不要太忠厚,這世上為什么吃虧的總是老實人?因為老實人是君子,君子是用來被欺負的,黃子澄就是一個很好的反面教材。

從這次的廷杖風波,蕭凡還得出一個教:不要跟老師作對,特別是那種愛打小報告的老師,一做人不要太黃子澄。

后面一個教最為重要。

蕭凡出了午門,走在大街上,神情有幾分迷茫。

抬頭看見一家靠街的酒肆,蕭凡想也沒想便走了進去,獨自占了一桌。叫了一壺酒,兩個小菜。自的自飲起來。

他有很多事情要想明白,最近的日子過得有些混亂,從一介平民,莫名其妙考上了秀才,又莫名其妙被授東宮侍讀,最后又教壞了太孫,莫名其妙挨了頓板子。

日子的內容可謂豐富多彩,可是,它的意義在哪里?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理想,升斗小民為生計奔波,商人為銀子奔波,官員為前途奔波,皇帝皇帝不算,他的職稱到頂了。

蕭凡自問,自己的理想呢?我為什么奔波?生計?不需要了,餓不死就行,對于物質,他並沒有太高的要求。

前途?二十歲做到六品東宮侍讀,而且還是朱允墳的至交好友。將來他登基之后,二三品的朝廷重臣是跑不掉的,前途根本不必擔心。

不為生計,不為銀錢,不為前途,我到底在瞎忙些什么?理想呢?一個沒有理想的人該是多么的可怕,這跟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蕭凡茫然了,他覺得自己迷失在這個本不屬于自己的朝代,在這咋。朝代,他似乎找不到奮斗的意義。冥冥中有一雙手,巧妙的將他的一生都安排好了,而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活下去,混吃等死的過好每一天”,

沒有理想而活,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必須靜下心來好好反思一下,然后給自己立一個理想。自己還年輕,有功名有官身。總得給自己找一個奮斗下去的目標,這人生才算活得有滋有味。

蕭凡目光渙散的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的神情很凝重,一手托著腮,另一只手則兩指並攏指著窗外,漫不經心的隨意瞎指,很空洞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亂指,腦子已不知神游到了何方……

“稀!”

一名路過窗邊的女子倒了霉,被蕭凡無意的一指,肚兜兒帶子解開了。

女子嬌呼一聲,滿面羞紅的驚望四周,然后捂著胸急匆匆的跑了。

“略!”

又一名路過的女子倒了霉,驚聲尖叫一聲,然后滿面羞紅的捂著胸跑了”,

“略!”

第三個。

“略!”

第四個。

蕭凡仍在皺著眉思考,目光渙散無神,手指一通亂點,

“咦?”

接連不斷的嬌呼聲引來了鄰桌一個客人的好奇,那人三十來歲,白白凈凈,手里拎著個鳥籠。另一只手把玩著一柄折扇,典型的紈绔子弟打扮。

那人好奇的湊了過來,看了看蕭凡,又將頭伸出窗外,看了看接連不斷捂胸而逃的女子,再回過頭時,他臉上已布滿了崇拜驚異之色。

“這這是什么名堂?”那人激動的指著蕭凡亂點的手指,結結巴巴的道。

蕭凡回過神,抬眼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托著腮,漫不經心道:“現乳一指,師門不傳之秘。”

那人聞言眼睛立馬亮得跟燈籠似的,臉上也浮現淫蕩之色:“現乳一指?果然名副其實!哎,這位”這位高人,能否再演示一下?”

蕭凡從善如流,很隨意的找了個目標,手指並攏,然后一縷勁氣出。

“件!”

嗯?那女子竟然沒反應,,

這下兩人都楞了。互相看了一眼,蕭凡不服氣,又是一指。

“略!”

還是沒反應。

那位紈绔公子神情滿是失望的看著他:“不靈了?”

蕭凡神情嚴肅,若有所思:“只有一個解釋,

“什么解釋?”

“那個婀娜的女子沒穿肚兜兒。”

紈绔公子恍然大悟,接著兩眼冒著星星,把手里的鳥籠和折扇一扔。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揖到地,帶著幾分哀求道:“這位高人,能否收小弟為徒?小弟願以師禮待之”

蕭凡哼道:“你剛才沒聽清嗎?這是師門不傳之秘,你覺得我會教你嗎?”

“求你了,高人兄這一招實在是驚天地而泣鬼神,我若不學會它,枉為本朝第一風流公子也!兄臺,幫幫忙吧!”

本朝第一風流公子?這家伙好大口氣!

蕭凡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很不屑的道:“就你?還風流公子?你誰呀你?”

紈绔公子笑得很是諂媚:“好說好說,在下姓李,名景隆”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高中人 於 2011-11-24 09:13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又升官了

蕭凡聽到他自報姓名,頓時一驚。

這個名字太熟了。

李景隆是什么人?歷史上對他的評語很多,“寡謀而驕,色厲而餒昏庸無能,網恆自用。智信不足,仁勇俱無”

類似這樣的評語太多了,反正沒一句好話,總結起來只有一句:李景隆是個草包。

除了削藩時奉皇命抄周王的家抄得很干凈外,實在找不出他有其他的優點了。

歷史上的建文帝敗于燕王。有兩個很重耍的原因,一是黃子澄為首的秀才朝廷誤君誤國,二是軍事上任用草包李景隆為帥,五十萬大軍被燕王一擊而潰,李景隆兵敗還京后,方孝孺指著他鼻子哭罵:“壞陛下事者,此賊也”。

眼前這位三十來歲,一副紈绔子弟模樣的公子哥兒,就是李景隆?

蕭凡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半晌,心巾震驚不已。

建文朝兩大禍國殃民的罪樂禍首,一是黃子澄,二是李景隆,他算是都認識了,實在令人感到”榮幸?

蕭凡而孔抽搐了幾下,不知是哭是笑。

看著眼前這個貌似風流倜儻的公子,穿著一身雪白的單薄長衫。腰間掛著一塊碧綠的納福玉佩,頭發梳得一絲不芶,不知用了什么發油,看起來油光鑒人,而且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花香,左手拎著的鳥籠子里,一只八哥正嗷嗷叫喚。右手握的折扇描金鑲玉。比朱奔墳用的還高級。若是把他滿頭青絲變成長辮子,這家伙看起來整個就一八旗子弟”

蕭凡楞楞的看著他,嘴里不由喃喃道:“像,太像了!”

李景隆聞言沾沾自喜的撫了撫頭發,看似風流實則風騷的問道:“是不是覺得我確實像本朝第一風流公子?”

蕭凡趕緊閉嘴,他實在很不好意思說他像人形草包,那樣很沒禮,貌。

李景隆當然不知道蕭凡一眼看出了他的本質,猶自討好的哀求道:“這個高兄

“我不姓高

“你是高人。當然尊稱高兄”高兄啊。可不可以把你那手絕技傳授于我?兄臺高才絕世,在下不勝仰慕,願以師禮相待”李景隆喋喋不休的哀求,甚至有點死皮賴臉了。

“你學這個干嘛?。

李景隆朝蕭凡淫蕩的挑了挑眉毛,露出個男人都懂的表情,連笑容都變得猥瑣起來:“兄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在下若學會你這手驚世絕艷的現乳一指,本朝第一風流公子的稱號才算實至名歸。兄臺試想,將來京師的大街小巷,滿城美貌女子的芳香肚兜兒漫天齊飛,豐乳與白臀共一色,那場景”,嘖嘖,多么”

蕭凡也露出向往的神色,情不自禁的脫口道:“你我皆是同道中人帆李景隆頓時大喜道:“高兄願意教我了?”

蕭凡一楞,回過神來,他忽然想起,眼前這家伙可是千古第一草包兼奸臣呀,我干嘛跟他打交道?自己網在午門挨了板子,那會兒自己高呼什么口號來著?

我是忠臣!

自古忠奸不兩立!

忠臣罵奸臣一般怎么罵的?

蕭凡想起黃子澄罵自己時的模樣,于是他把臉一板,神色立馬變得冷漠,投向李景隆的目光充滿了痛恨與蔑視,狠狠一甩袖子,怒喝道:“你休想!奸賊!哼!

然后蕭凡扭頭就走,腦袋仰得高高的,鼻孔朝天,很高傲的模樣。

李景隆見這位高人兄說翻臉就翻臉。不由楞住了,蕭凡走得沒影兒了他才回過神來,憤憤的跺腳道:“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怎么就成奸賊了?招你惹你了?”

回到家的蕭凡仍舊保持著鼻孔朝天的高傲模樣。

他心里很得意,覺得今日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怪不得戲文小說電視里的忠臣一看到奸臣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見面就高聲痛罵,原來罵奸臣的感覺真的很爽小罵完之后打從心底里湧出一股莫名的快感,這種快感有點類似于用彈弓打老師家的玻璃,“相公。一道輕俏的身影由遠漸近。軟軟糯糯的嬌呼。

“啊?”蕭凡鼻孔立馬朝地,定睛望去。只見內院的月亮門內。一個貌似女子的不明物體朝他歡快的飛奔過來,她的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一張臉塗得慘白慘白,眉毛畫得又濃又黑,就像眼睛上長了兩把大掃帚似的,嘴唇中間塗著猩艷的一點丹紅。如同網吸完人血沒擦干凈嘴的惡鬼,頭發盤得高聳入云。執拗不屈的呈螺旋狀向上盤旋,令他想起了前世的青藏高原公路”,

“站住!你是何人”何物?”蕭凡嚇得腿都軟了,白天挨板子,回家就遇鬼,莫非今天乃大兇之日?待會兒找師父畫個桃符

不明物體停了身形,小嘴一撇,露出委屈的神情,嘴上那猩艷的丹紅愈發駭人。

“相公是我呀

蕭凡壯著膽子湊近一看,不確定地道:“畫眉?”

甫忌眉雀躍道!”相公真好,一眼就認出我了然后朝蕭凡撲了過來。

蕭凡心里那個氣呀,抓著畫眉的肩膀,狠狠揍了她幾記響亮的屁股。

“你中邪了?干嘛畫成這副鬼樣子?沒事亂叫什么相公?”

蕭畫眉低頭道:“大戶人家的夫人都叫當家的為相公的,而且她們都擦粉點被。

“別人是別人,咱們用不著這一套臭規矩,什么相公不相公的,你才多大?”

蕭畫眉像只小蟲子似的,在蕭凡懷里使勁拱啊拱,低著頭嬌羞無限地道:“人家十二了,十二可以,可以成親了的,雖說明律十五六歲才準迎娶,可民間十一二歲成親的比比皆是”

蕭凡頭皮一陣發麻,十二歲成親?明朝的男人真邪惡,反正他是下不去這毒手”,

“你太小了,這么早成親對你身體有害”蕭凡耐心的解釋道。

蕭畫眉眨巴著大眼睛,眼睛七畫的兩條大掃帚分外刺眼:“為什么?”

張了張嘴,蕭凡想跟她解釋一下女性生理成熟,房事以及女性成熟生育期三者之間的科學關系,嘴張了半天。實在想不出該怎么開口,丫頭聽得懂才怪。

于是蕭凡決定用一句很淺顯易懂的話來解釋。

狠狠在她小屁股蛋子上揍了一記,蕭凡惡聲道:“不為什么,因為是我說的!去,把你那花貓臉洗干凈,再敢裝鬼嚇人,定斬不饒”。

蕭畫眉嘻嘻哈哈跑遠了。

蕭凡望著她的背影,欣慰的笑了。小丫頭越來越開朗。雖然僅止于在他面前露出頑皮和純真的一面。外人面前仍舊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但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調教蘿荷的樂趣。在于積木成林,一步一步的潛移默化,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洗過臉后的蕭畫眉素面白嫩,渾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一身湖綠色的小夾襖緊緊裹住嬌軀,長長的秀發披肩散落,看起來像個粉雕玉小琢的瓷娃娃,分外惹人憐愛。

太虛老道吃過晚飯后便摸著肚子識趣的走開了,嘴里喃喃念著:“飽暖思淫欲,無量壽佛,貧道也該找位紅顏知己練練雙修了”。

老家伙一百多歲了,也不知道行不行,多半是嘴硬。

內院的臥房內只剩下蕭凡和畫眉,畫眉很粘他,吃過飯,丫鬟們收拾完桌子后小丫頭便膩在蕭凡的懷里,像只溫順的小貓味,秀氣的打了個小哈欠。然后閉上眼睛,一臉愜意的倚在蕭凡的胸膛上。

“相公”

這稱呼令蕭凡頭皮又是一陣發麻,有心想糾正,轉念一想,小丫頭如今正是發育期,心理也比較敏感脆弱,若一味的不準她這樣不準她那樣,難免會傷著她的心,罷了,相公就相公吧,反正自己打麻將也經常抓一手相公牌,這稱呼挺合適的。“相公今日遇著什么高興事了?吃飯都笑呵呵的合不攏嘴蕭畫眉的大眼睛饒有興味的在蕭凡臉上探索。

提起這事兒蕭凡就高興,喜色滿面道:“今日我當街痛罵了一個大奸臣。罵得那叫一個爽亦話音網落,張管家略帶幾分驚慌的在內院的月亮門外高聲叫道:“老爺。有欽差來府上宣聖旨了小您趕緊出來呀。”

蕭凡楞住了,朱元樟又給自己下旨干嘛?莫非他覺得白天那十記廷杖打得還不夠解氣,這會兒再來補幾棍子?

蕭畫眉輕輕拍了拍他,蕭凡回過神,在她的幫助下手忙腳亂的開始穿官袍。

一切準備停當,蕭凡趕緊跑了出去。

前院正堂,張管家已擺好了香案,蕭凡網跑到前堂,一見宣聖旨的人,便嚇了一跳:……和岱。

宣聖旨的人板著臉冷冷道:“什么意思?。

蕭凡換了中文:“怎么老是你?”

宣旨的人頓時一臉悲憤:“你當我樂意往你家跑啊?我是翰林待詔。宣聖旨這事兒我不來誰來?若非如此,鬼才願意來你家呢”。

蕭凡拍著他的肩,笑得很和善:“解學士太客氣了,待會兒宣完旨留下喝幾杯,不醉不歸啊,否則你就是看不起我!”

解借臉色鐵青,拼命忍住揍他一頓的沖動,將手中的聖旨一展。冷冷道:“六品東宮侍讀蕭凡跪聽聖旨。

蕭凡神色一凜,急忙朝他跪下。

解諸清冷的聲音在前堂回蕩:“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煌煌天朝,聖仁廣運。應天承業。天覆地載,聯順天命而復開錦衣衛都指揮使司。原東宮六品侍讀蕭凡者,性恭孝友,無怠遵循,上體敬慎,軌度端和,聯深慰之,著即兼封蕭凡錦衣衛都指揮使司同知,晉階五品,望卿續秉公忠,勿負聖恩,欽此。”

蕭凡聽得云里霧里,但大概意思還是明白了,明白過來后,不由大吃一驚。

朱元璋要重開錦衣衛?這”歷史上從無記載啊!自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廢除錦衣衛后,一莊引二樂年間才重新恢復了錦衣衛,為何現在洪武二十年便愕萬。哪里出了錯?難道真是因為自己這個穿越者蝴蝶翅膀扇了幾下,歷史已不是原來的歷史了?

強忍住心頭的震撼,蕭凡努力用平靜的聲音伏地拜道:“臣領旨,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

又升官了,六品侍讀升到了五品錦衣衛同知,從作弊考上秀才,到現在的五品朝廷命官,間隔不過兩個月,這樣的升官速度,大明朝誰人能比?

蕭凡表情木然的跪在地上,心中卻如巨浪詣天。

想不到一紙令下,自己居然成了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錦衣衛特務機構的高級官員,老朱啊,你這是想玩死我啊”

為何偏偏選中我來做這錦衣衛同知?老朱打著什么主意?

宣完聖旨后的解緒見蕭凡呆呆跪在地上出神。立知機會難得,于是他悄悄撩起官袍下擺,打算不聲不響的離開蕭府,這位貌似斯文。實則狂野的錦衣衛同知大人不好招惹,能跑趕緊跑了吧”

“哎!慢著,解學士,你毖什么呀!回來回來,今日解大才子蒞臨寒舍。不喝個痛快怎么對得起你。來來來”蕭凡恰到時機的回過神,非常熱情的抓住了解諸的手。

解借萬分懊惱的跺腳長嘆:“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呀”

“解學士,在下對你可是仰慕已久,你是千古聞名的大才子呀。今日我可得好好與你結交一番,”

解諸抱著廊下的柱子,苦苦哀求道:“不,不!蕭大人你放過我吧,強扭的瓜不甜啊,我是四品翰林,你這是冒犯上官”

蕭凡使勁掰開他的手,不由分說拉著他往二堂走去,嘴里猶自興沖沖地道:“解學士客氣得很堅決啊,這樣可不好,客氣過頭了,很失禮,的”

“誰跟你客氣了?”

“對了。順便問一句。我是指揮使同知。誰是錦衣衛指揮使啊?”“李景隆。

“撲通!”

蕭凡腳下不穩,到頭便栽在地上。

張管家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老爺,老爺你怎么了?”

“老爺。宣旨的大人跑了。他跑了”

“老爺,宣旨的大人跑到前院了

“老爺,宣旨的大人慌不擇路,腦袋撞回廊的柱子上了”張管家跟路口的監控攝像頭似的,放孜不倦的報告著解大才子逃離蕭府的實況。

“老爺,宣旨的大知…”

“他又怎么子”

“他暈過去了,”撞暈的。”

“把他扶進廂房,等他醒了我陪他喝酒”蕭凡淡淡的吩咐。一張俊臉卻苦澀得扭曲成一副丑陋模樣。

李景隆……怎么偏偏是李景隆?

“下官”下官新晉錦衣衛同知蕭凡,參見指揮使大人。”蕭凡額頭冒著細汗,一臉尷尬的躬身參拜。

位于皇宮外圍的承天門西側,乃新開建衙的錦衣衛鎮撫司,鎮撫司衙門是一座四進的大宅,二堂正中的照壁上繪著一副猛虎下山圖,新任錦衣衛提督指揮使李景隆穿著一身風流倜儻的儒衫,坐在猛虎圖前正翹著二郎腿顧盼自得。

聽得蕭凡參拜,李景隆哈哈笑道:“蕭同知免禮,以后同衙為官,你可要多多輔,咦?蕭同知,你的聲音好耳熟。抬起頭讓本官看看

蕭凡無奈的抬起頭,朝李景隆露出一個看似討好,實則難看的笑容。

李景隆大吃一驚,嘶的抽了口涼氣:“是你?”

蕭凡的笑容愈發尷尬,他忽然覺得做人還是冷靜一點的好,痛罵奸臣這種事兒以后盡量別干了,圖了一時痛快。倒霉的可是自己的前途命運啊,

誰知李景隆仿佛完全忘記昨日被蕭凡痛罵奸賊的事了,楞楞的呆了一會兒,忽然又驚又喜的叫道:“是你!就是你!高兄,高人兄啊!我正打算繪影圖形,命錦衣衛滿城撥索你呢”

蕭凡郁悶的干笑道:“滿城撥索”下官,下官沒那么大罪過吧?”

李景隆拍著大腿喜道:“誰說你有罪過,我得把你找出來,傳我那招現乳一指呀!不瞞你說,我昨兒一整晚沒睡著覺,就琢磨著你那,一指呢。高人兄,今兒你送上門來,可一定得教我,對了,你網說你是錦衣衛同知?高同知?”

蕭同知。”

李景隆仰天長笑:“緣分吶!高同知”

蕭同知。”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13 AM

第八十六章 生財之道

今日聚集的朝中大臣有四位,皆是與黃子澄私交甚篤的好友。他們一個個穿著常服,神色平靜的坐在內堂里,慢條斯理的喝茶閑聊。

如果有熟悉的人看到他們,一定會覺得很吃驚,因為這四位大臣中,有吏部尚書張幼,有戶部尚書郁新,還有右都御史嚴震,降職為御史的黃觀,,

這簡直可以稱為一場小朝會了。

今日聚會,名義上是為黃子澄的兒子黃彥修行弱冠之禮,畢竟朱元璋最痛恨臣子私下拉幫結黨,更別提如此部級尚書規模的臣子聚會了,所以必須找個場面上說得過去的名義。而且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類似這樣的聚會,以后肯定不會再有了,錦衣衛的恢復,大臣們從此后再沒有絲毫可言,那個時候錦衣密探會遍布每個大臣的家中,朱元璋連哪位大臣哪天吃了幾碗飯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像這種大臣們私下搞串聯的舉動,肯定是殺頭的大罪。

內堂之中,氣氛頗有些悲涼。

黃子澄很虛弱的面向內堂門口站著,昨日的十記廷杖令他疼痛異常,但他仍不屈不撓的挺直了腰桿兒,如一支筆直的標竿,又像戰意妾然的斗士,渾身散發著一股倔強的堅持氣息。

他慢悠悠的捋著胡須,一雙渾濁的眼睛緩緩掃過沉默無言的朝中同僚,許久之后,聲音沙啞的道:“諸公,聖意已決,我等身為臣子,回天無力,可惜,可嘆啊!”

黃子澄的神色顧喪了許多,隨即面容一整,又煥發出強烈的斗意:“老夫昨日當著陛下的面,說恢復錦衣衛乃暴政,今日當著各位同僚的面,老夫還敢這么說,錦衣衛若重開,大明將永無寧日!陛下此舉。寒了天下人的心吶”。

“老夫仰不愧天,俯不作地,無論面對何人,老夫都可以堂堂正正的說,我是忠于陛下的臣子!今日老夫與諸公說的這番話,乃犯上大忌之言,但身為臣子,該說的老夫一定要說,哪怕豁出這條性命去,老夫亦在所不惜!”

這時黃觀站了起來,朗聲笑了幾聲,道:“黃翰林願豁出這條姓命,何妨再加下官一個?你黃翰林做個不懼天威的忠臣,下官又怎能讓你專美于前?”

黃子澄的神色頓時變得欣慰,微笑道:“尚賓知我,吾道不孤也。”

隨即黃子澄面容一肅。沉聲道:“諸公,我等皆大明忠心臣子,天子有過失,身為臣子不能不指出,否則愧對官身俸祿,愧對聖人教誨。今陛下不納我等之諫,執意 yu復錦衣衛,我大明立國至今三十年,錦衣之禍,禍殃天下,其臭名昭著之盛,可驚鬼神,亦可令小兒止啼,這等禍國殃民之策,豈能再復?。

“諸公,錦衣衛何以令天下聞之色變?蓋因錦衣衛嚴刑過盛,酷法殘戾,行構陷逼供牽連之惡舉,多少無辜大臣和百姓命喪其手,諸公,錦衣衛若復,我等臣子縱是清清白白,他們也能羅織出我們的罪狀來,屆時舉族盡誅,死后還要背負一個逆臣的惡名,我等情何以堪!各位,情何以堪啊!”

黃子澄說到這里,已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在座的大臣們也是一副戚著然的模樣。

錦衣衛的手段有多兇殘,他們是最清楚的了,黃子澄說的這些,很有可能發生,自從錦衣衛的職權發生變化,開始執掌緝捕,刑獄之權的那天開始,他們與朝臣們的位置便敵對起來,在皇帝有意無意的縱容下,錦衣衛和朝臣們之間的爭斗便成了一場力量懸殊的較量,這場較量下,胡藍獄案四萬余人皆喪錦衣衛之手,其中大部分是朝中官員及其家眷,動輒舉族盡誅,官員們的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偏偏朱元璋殺紅了眼,直到他認為天下該殺的功臣武將都殺得差不多以后,他才放下了屠刀,廢除了錦衣衛。

如今錦衣衛又要恢復,誰將成為錦衣衛祭刀的第一批倒霉鬼?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他們在座的這些大臣們,皇太孫遇刺是一根導火線,令朱元璋又對朝臣產生了殺機,他認為該殺的人還沒殺完,于是,錦衣衛恢復了,它在以后的日子里,將成為天子手中一把鋒利的鋼刀,它將毫不留情的鏟除一切膽敢動搖顛覆朱明江山的人,有嫌疑的也算在內。

話已經說得這么明白了,唇亡齒寒的道理,大臣們當然明白。如今已到了需要大家抱成團的時候了。

大臣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直到彼此眼里都露出明悟之色。

內堂再一次安靜平來。

良久,黃子澄淡淡出聲:“郁尚書,天子yu復錦衣衛,不知所撥銀錢若干?”

戶部尚書郁新道:“去歲秋賦已將耗盡,國庫所余不多,春稅又未征收完畢,所以天子暫只撥了八萬兩銀子用于復建錦衣衛一應開支”

吏部尚書張幼眼皮耷拉望著地面,垂頭看似漫不經心道:“八萬兩”呵呵,可以做很多事了啊

眾人頓時將眼神投向郁新,眼神中的含義很是復雜難辨。

郁新渾身顫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手腳不自覺的發起抖來,這幾位大人們目光中的含義,他如何不明白?

可是,”欺君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猶豫半晌,郁新心中暗嘆,伸頭也是死,縮頭也是死,錦衣衛若順利恢灶二,他能討幾天好日子。天子擺明了對朝臣們不放心了然舊綿衣衛的手將大臣們換一茬兒呀!換下來的這一茬兒,還能活命嗎?胡藍案牽連四萬余人,殺得朝堂近乎一空,就是血淋淋的事實,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咬了咬牙,郁新顫聲道:“去歲戶部開支甚大,兵道,河工,農桑,賑災等等,耗銀糧無數,如今國庫已空,撥付錦衣衛的銀子,怕是”怕是要拖上些時日了。”

這句話一半是實話,一半是假話,端看怎么理解了。國庫確實空了,但郁新是大明朝的總管家,區區八萬兩怎么可能調不出?可是”如果這個總管家不願意調,那么就算國庫滿滿當當的,他也有法子讓每筆銀錢都有去處,而且每個去處都是十萬火急,非花不可的,卻偏偏沒有錦衣衛的份,天子縱是責問,他也可以理直氣壯。因為國庫緊張,國家需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眾人聞言松了一口氣。

張幼神色不變,如同惋惜般嘆了一聲:“如此,真是太不巧了。”

幾位大臣一齊點頭嘆息,眼神卻分明閃過幾分笑意。

黃子澄也淡淡的點頭,欺君,也要看欺君之人的立意,他堅持認為自己是忠心耿直的臣子,對陛下絕無二心,忠臣哪怕是犯下欺君之罪,亦無愧于心。忠臣永遠是正義的,欺君,亦是忠君。

錦衣衛若復建不順,他們這些大臣們再在中間制造一些事端,陛下必然怪罪那些新任的錦衣衛官員辦事不力,屆時他們這些忠臣便可以再次諫言,順勢請求陛下收回恢復錦衣衛的成命了。

他們現在要做的,是把錦衣衛撫死在搖籃之中,為大明江山社稷,雖死無怨。

錦衣衛鎮撫司衙門。

重開錦衣衛的聖旨下達兩天,衙門里已然有了人氣。

來來往往的人皆穿著嶄新的飛魚服,腰系兩端有著排須的金色鸞帶,身側懸掛著蒙著鯊皮鞘的繡春刀,威武神氣,殺氣騰騰。

錦衣衛的人員選拔很嚴格,一般是從民間挑選孔武有力,無不良記錄的良民入充,官校則從軍戶所中挑選,身世及政治成分非常清白,以保證對皇帝的忠誠。

兩天內,錦衣衛的雛形已然建立起來了,朱元璋任李景隆為都指揮使,任蕭凡為指揮同知,又從前軍都督府和中軍都督府選派了兩名金事,兩名鎮撫,錦衣衛高層的權力架構已經搭建起來了。剩下的細致工作,比如將分支機構鋪蓋全國,招募軍戶入充,建立十四個錦衣衛千戶所,並任命各千戶所的千戶等等,這些很繁瑣的事情需要時間慢慢做了。

李景隆坐在鎮撫司衙門里,一臉愁容,唉聲嘆氣。

交卸了左軍都督府的職事以后,他的上班地點便定存了這里。

最近他很煩。

紈绔公子也要上班的,不可能一天到晚拎著鳥籠子,帶著打手滿大街欺男霸女,他的舅姥爺朱元樟給他派了一個看似風光無限的好差使,當錦衣衛的大首領。

網得到任命時,李景隆欣喜若狂,錦衣衛是什么?那簡直是橫行無忌的一群出籠猛虎呀!作為這群猛虎的首領,其風光豈是以前一個小小小的左軍都督能比得上的?以后滿朝文武誰見了自己不得點頭哈腰,他想抓誰就抓誰,想給別人安個什么罪名那就是什么罪名,做人能做到滿朝大臣人人敬畏的程度,實在是紈绔生活的最高境界了,

滿腦子幽念頭還沒回過神呢,李景隆便受到了現實無情殘酷的打擊。

朱元璋暫撥給重開錦衣衛的八萬兩銀子,他去戶部跑了好幾次,死活要不到,戶部郁尚書很為難的告訴他,重開錦衣衛的決定太突然,戶部根本來不及準備,秋歲的賦稅進了國庫,每一文錢每一粒米都是預先做好了安排的,而且這些安排都是十萬火急,片刻耽誤不得。

比如皇上要修華蓋殿,你敢攔嗎?蜀地地震,十萬災民正餓著肚子,若不趕緊撥付糧草,也許災民就會變成亂民,你敢攔嗎?還有各地千戶所的軍餉,拖了一個冬天了,若不趕緊送過去,沒準各地會鬧兵變,你敢攔嗎?

理由很多,總而言之,郁尚書說得很明白,天子的旨意他們自然不敢不遵,但是撥付錦衣衛的銀子暫時拿不出來,你得給戶部一點時間,至少也得等今年的春稅進國庫。

李景隆跑戶部跑出一肚子火,卻偏偏發作不得,人家郁尚書滿臉堆笑,態度和藹可親,說起難處來滿肚子的苦水,于情于理于法,挑不出他半點錯處,李景隆每次皆被碰了個軟釘子。悻悻而回。

現實很殘酷,沒銀子,還建個屁的錦衣衛啊!

這事兒還偏偏不能跟天子說,人家戶部有一大堆的正當理由等著他,哪怕鬧到朱元樟面前,恐怕也沒結果,而且也許會讓朱元璋對他產生一種辦事無能的壞印象。李景隆是紈绔不假,可他不是傻子,他還沒蠢到跑朱元璋面前給自己找不自在。

重建錦衣衛的工作,因為缺銀,就這樣僵住了。

“唉”李景隆再次重重嘆了口氣。

“指揮使大人何故發嘆?”蕭凡身著緋紅五品官袍,一臉和善的蕪

最近幾日李景隆行色匆匆的來去,原本糾纏著求他教功夫的事情,也絕口不提了。蕭凡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不能跟上司把關系鬧得太僵,那門功夫又不是什么絕世神功,李景隆既然想學,那就教他算了,收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做徒弟,也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

李景隆抬頭,然后沒精打采的道:“原來是高同知啊”

只,,蕭同知!”蕭凡咬牙切齒。

“蕭同知啊,咱們這錦衣衛原來也不是外人看上去那么風光呀。我可算是掉進火坑了,”李景隆悲怨不已。

“大人此話何意?”

李景隆嘆著氣,把他這幾日的不公平遭遇一一訴說,說到最后,李景隆已然眼眶泛紅,語聲哽咽了。可憐的孩子,從襲爵曹國公那天起。還從未遇過這么惱火而無奈的事情,這回他可真是沒轍了。

蕭凡從他的訴說里聽出了大概的意思,道:“大人的意思總結起來就兩個字:沒錢。下官沒說錯吧?”

李景隆點點頭,嘆氣道:“沒錯,就是沒錢。”

蕭凡輕松的笑道:“我還以為什么事呢,不就是錢么。太簡單了”

李景隆一聽激動壞了,猛地站起身,一把掐住蕭凡的脖子,嘶聲大叫道:“高同知,你有辦法?你有辦法嗎?快說,快說!”

蕭凡被掐得臉色青紫,手舞足蹈的掙扎,艱難的道:“撒手!快撒手!再掐你不但沒銀子,還得賠我棺材錢!”

冷靜下來后,李景隆仍然急切的抓著蕭凡的胳膊,問道:“蕭兄,高人兄,你可有辦法解決銀子的事?”

蕭凡整了整衣冠,淡然笑道:“大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求人不如求己。”

“求己?”李景隆神情迷茫,喃喃自語半晌,忽然兩眼一亮。欣喜道:“我知道了!”

蕭凡欣慰道:“看來大人想通了,悟xing不是一般的高”

李景隆興致勃勃道:“戶部不給銀子就不給,老子不尿他那一壺!咱們是什么人?錦衣衛呀!咱們滿京師抄大臣們的家去,就不信宰不到幾頭肥羊!”

蕭凡臉色頓時變了,合著這位指揮使大人的悟性就是滿大街的打家劫余,,

“大人萬萬不可!錦衣衛初創。此時委實不宜與滿朝文武交惡,否則咱們以后必然步履艱難,而且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天子也許會降罪。”

“那怎么辦?沒銀子,錦衣衛便建不起來,陛下也會降罪于我,左右不得,進退不能,這狗屁指揮使我做得太憋屈了!”李景隆語帶哭音。

“大人,下官有個辦法能撈銀子,而且撈得合理合法”

“什么法子?”

蕭凡抬頭望向天空,神色變得肅穆凝重,迎著李景隆期待的目光,良久,蕭凡堅定而有力的道:“借我三百城管,願為大人蕩平京師!”

“啊?”

數百名錦衣衛校尉在各自的百戶帶領下,氣勢洶洶的上街了。

鎮撫司蕭同知的戰前動員猶在他們的耳邊回蕩不絕。

“為肅京師安寧,給京師的大臣和百姓們提供一個良好的,舒適的生活環境,即日起,我們錦衣衛將參與京師的治安和衛生巡查,凡有隨地吐痰者,罰款!亂扔果皮紙屑者,罰款!出言污穢者,罰款!亂搭窩棚者,罰款!不在指定地點擺攤者,罰款!打架牛毆者,抓起來。再罰款!總而言之,先教育。然后”

“罰款!”眾錦衣校尉轟然回應,戰意盎然。

“對!罰款!所罰款項必須如數上交鎮撫司衙門,若發現誰敢貪墨私藏,則沒收所有臟銀,再踢出錦衣衛,不但如此,還要”

“罰款!”這次的回應額然了許多。

“然也!”

數百名錦衣衛如出籠的猛虎,殺氣騰騰的上街罰款去了。

于是,京師的官員和百姓倒霉的日子到了。

“哎,前面那個穿灰衣服的,站住!”一名錦衣校尉大喝道。

“怎么了?”

“你剛才吐痰了,罰款!”

“我沒吐

“還敢狡辯,老子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

“我真沒吐”

“混蛋!敢在錦衣衛面前狡辯,不要命了?”鏘的一聲,繡春刀出。

“好吧好吧,我吐了,吐了。”“罰銀一錢。”嗖的一聲,繡春刀回鞘。

“這位軍爺小人這里有二錢,您再找小人一錢吧。”

“老子沒碎銀了,這樣吧,你再多吐一口,就當罰兩次好了。”

“你,你這不是坑人嘛!”

“混蛋!敢罵咱們錦衣衛,來人!把他抓進詔獄!”

“你們這樣不行!”蕭凡穿著便服出現在街邊,對罰款的錦衣校尉大搖其頭。

“啊,大人,這”屬下可是按您的吩咐罰款呀。

”校尉有點委屈。

蕭凡嘆氣道:

引品是要罰的可是你們的態度能不能和善此。罰款是冊行動。你們不能表現得跟搶劫似的,這樣不好!”

看著一群校尉們迷惑不解的目光,蕭凡搖頭嘆氣。

“還是我來給你們示范一下吧

錦衣衛滿大街罰款的同時,京師應天的四門大開,一輛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和浩蕩的隨從,從各個方向進入了京師。

初春即至,諸王皆進京來朝。

京師府東大街上,一眾身材魁梧,穿著便服長衫的男子慢慢走來。

他們約有五六人,五六人走在一起,邁出的步伐卻保持著驚奇的一致,從他們冷冽的神情,如刀削般堅硬的面容,以及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血腥之氣可以看得出,他們是歷經百戰的軍士。

五六人呈半圓散落,走得不急不緩,卻隱隱將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護持在中間,這名男子眼如鷹隼般銳利。不時閃過幾分陰森的戾氣。他面色黝黑,臉型方正,行走時龍行虎步,氣度不凡,渾身散發出一股雍容華貴卻又鐵血剩悍之氣。

眾人走了一段路以后,男子低沉的開口了。

“聽說父皇已下旨,重開錦衣衛,以后你們說話行事可得小心點,莫要被人抓了把柄。”

“是”

沉默了一會兒,男子低聲道:“該送的都送去了么?”

男子身邊竟是一位和尚,和尚穿著一身很不顯眼的灰色袍子,聞言靜並一笑,道:“殿下,都送去了。”

“他們都收下了?”

和尚道:“新任禮部尚書鄭沂收了,兵部尚書茹瑞收了。工部尚書嚴震直收了,還有那些京中的侍郎,同知,各寺卿們都收了,不過,”

“不過什么?”

“翰林修撰黃子澄沒有收,被降為御史的黃觀沒有收,禮部左侍郎陳迪沒有收,還有兵部齊泰,刑部尚書楊靖沒有收,”

男子目光陰沉,低聲道:“本王尚不能收他們的心啊!此事急不得。當徐徐圖之。”

和尚淡淡的笑,遞上一疊紙,道:“這是那些人退回來的禮單,殿下請過目。”

男子哼道:“不必了,既不願收,本王又能拿他們怎樣?罷了!”

說完接過禮單,唰唰嘶了個粉碎,然后朝路邊狠狠一扔,神色中已帶著幾分怨恚之氣。

“哎!你們站住!”一道淡淡的聲音,叫住了這群男子。

中年男子回過頭。卻見一名穿著素色儒衫的年輕男子靜靜的看著他。年輕男子的身后,還圍著一群身著飛魚服的校尉,一個個神色不善的盯著他們。

錦衣衛?

中年男子眉頭漸漸蹙起。

抬眼朝年輕男子看去,兩人的目光相碰,卻沒來由的各自都感到眼皮一跳。

“這位小友可是叫我?”中年男子淡淡的笑,笑容中露出一股雍華之氣。

蕭凡向前走了兩步,微笑道:“不錯,這個長者,剛才路邊的這堆紙可是你搏了扔掉的?”

中年男子扭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堆紙屑,然后愕然道:“不錯,是我撕的,怎么了?”

蕭凡搓了搓手,有些靦腆的道:“那就很不好意思了,京師有了新規矩,不準隨地亂扔垃圾,違者,”

“罰款!”棄凡身后的錦衣校尉興高采烈的高喝。

蕭凡笑著點頭:“對,罰款。

中年男子身邊的侍衛聞言頓時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暴喝道:“大膽!這位是進京面聖的藩王,陛下的皇子,你們膽敢當街敲詐藩王,不要命了?”

蕭凡聞言吃了一驚,再仔細一看眼前這位中年大叔,卻見他雙目陰沉,氣質華貴,渾身散發出一股上位者的氣度和風范,果然不像是普通人。

網一猶豫要不要繼續罰款,身后的錦衣校尉們卻開始瞎起哄了。

錦衣衛本是皇帝直屬的特務機構,他們眼中除了皇帝,沒有任何人,外地的藩王又怎樣?將來藩王仍舊是戍守邊境的藩王,怎么也輪不到藩王當皇帝,錦衣校尉們怎會把他放在眼里?

“藩王又怎樣?你們膽敢在京師與咱們錦衣衛動手嗎?”

“罰款是京師的姓巨,你們既入京師,膽敢不從?”

藩王的侍衛們聞言大怒,攥緊了拳頭,當即便待上前與錦衣校尉們動手,卻被中年男子一個手勢阻住了。這里是京師,不是封地,有些事情必須要忍的。蕭凡沉吟不語。

雙方氣氛劍拔nu張,分外凝重。

眾校尉七嘴八舌問蕭凡道:“大人,罰不罰?”

“大人,罰不罰?”

最后眾校尉的聲音變得整齊而激昂:“大人,罰不罰?”

“大人。罰不罰?”

聲震云宵,氣勢宏大。

一名錦衣百戶越眾而出,抱拳激昂道:“大人要服我等之眾。一定要令行禁止,給弟兄們做出一個榜樣!”

“大人,不罰不足以彰我大明之律法,大人,罰!”

眾人齊聲附和:“大人,罰!”

“大人。罰!”

“大人,罰!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14 AM

第八十七章初見燕王

他微微瞇起了眼,開始仔細打量眼前這位神色不變的藩王。

藩王是皇子,王爺之尊,在京師被人欺負成這樣還不動聲色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好。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格不是一般的陰毒,也許他正琢磨著想個什么損招兒把自己連皮帶骨剮得干干凈凈”

不論是以上哪種可能,這樣的人得罪不起,蕭凡可比這些沒長腦子的錦衣校尉們聰明多了,錦衣衛同知又如何?那是朱元樟給的面子,可你仗著這點小面子去欺負人家老朱的兒子,這就說不過去了,兒子與外臣誰更親?傻子都明白的道理。

揮手止住了校尉們的聒噪,蕭凡朝這位藩王拱手微笑道:“這位”殿下,實在對不住,下官的屬下缺了管教,下官冒犯了,殿下,您請自便。”

藩王很有威嚴的掃了他一眼,目光露出幾分玩味:“倒是個機靈的人,懂得分寸,呵呵,怎么?現在不罰本王的銀子了?”

蕭凡搖頭笑道:“不罰了,殿下盡可自便。”

藩王指著蕭凡身后的校尉們,笑道:“執法不能如山,你如何在下屬面前服眾?”

蕭凡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一塊小碎銀子,遞給旁邊一名愕然的錦衣百戶,然后回過頭來朝藩王苦笑道:“下官不敢罰殿下,但法令卻是一定要執行的,所以,這罰款只能由下官墊上了。”

藩王眼中閃過一抹奇異之色,道:“這”能服眾嗎?”

蕭凡搖頭道:“這當然不能服眾,不過能告訴他們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蕭凡盯著藩王,一字一句道:“上下尊卑的道理,在這世上,位卑者天生就應該為身份尊貴者付出,不論他願不願意。”

藩王斂了笑,神情漸漸冷凝:“你覺得不公平?”

“不,很公平,正因為如此,這世上才有一種激人不斷向上攀爬的動力,個卑者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才有為改變現狀而不斷滋長的野心和,只有當自己也變成身份尊貴之人,他才有資格俯視別人,就如同殿下現在這般俯視下官一樣。”

藩王聞言不由動容了,他眉頭一蹙,沉聲道:“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職?”

“下官蕭凡,乃錦衣衛同知,兼東宮侍讀。”

藩王想了想,終于恍然:“原來你就是蕭凡!曹毅以前給本王的信里提過你,呵呵,果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蕭凡聞芊腦子頓時轟然炸了。

燕王朱林!眼前這個笑得如同北方漢子般爽朗豪邁的藩王,竟是燕王朱豬!

簡直無法想象,這位看起來像一個江湖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心情好就放聲大笑,心情不好就拍桌子罵娘的虬髯豪俠,居然是燕王!

如果自己沒穿越的話,過不了幾年,他將毫無意外的打敗他的侄兒朱允墳,然后在這京師百官的跪拜下順利登上皇位,成為大明王朝的第三任皇帝,開創大明朝的第一個盛世,永樂盛世,他治國手段成熟狠辣,無論文治還是武功,比朱允墳強上不止一點半點,

該怎么形容這位潛龍在淵的隱藏版皇帝呢?

這世上沒人比蕭凡更清楚,藏在燕王那張豪邁友善的外表下,有著怎樣一顆狠辣陰毒的心腸,他笑得豪爽且坦然,任何人見到他,都會自內心的對他產生一種信任。因為他的笑容讓人覺得很放心很有好感,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沒有心機的豪邁之人,這樣的人最容易結交到朋友,因為他的一切言行舉止都是坦坦蕩蕩的,對這樣的人,誰會提防?誰不願意接近?

可是誰能知道,這樣一位外表豪邁的人,心中卻藏著謀國篡位的禍心?誰會相信他笑得如此無害坦蕩,其實骨子里卻流淌著絲毫不遜于乃父朱元璋的暴戾嗜殺的殘暴血液?

蕭凡覺得背后出了一層冷汗,寒,涼颼颼的。

幸虧剛才沒有得罪他,不然以燕王那小氣得不遜少林方丈夢遺大師的性子,估計自己活著的日子得開始倒計時了。

燕王豪爽的笑,蕭凡站在原地,扯動著嘴角傻傻的陪笑,此刻心中思緒萬千,竟不知說什么才好。

燕王笑了幾聲便停住了,銳利的目光盯著他,像狼盯上了獵物般,那種強烈的壓迫感令蕭凡覺得很不舒服。

“看來你已知道本王是什么人了?”

“是的,下官蕭凡,拜見燕王殿下。”蕭凡躬身施禮。

燕王點點頭,慢捋長須,緩緩道:“曹毅說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本王原本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今日一見,方覺曹毅所言不虛。不錯,年輕人懂得如你這般內斂藏鋒之人,實在很少了,若非今日一面之緣,本王差點慢待了國士,請受本王先前輕慢之罪。”

說著燕王竟當著大家的面,正正經經的朝蕭凡長長作了一揖,神色肅穆無比。周圍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沒想到以堂堂藩王之尊,竟向一個賜同進士出身的寒門小子恭敬施禮,這小子到底何德何能?更重要的是,燕王表現得如此禮賢下士,這樣的賢王,實在令人打從心底里尊敬。

蕭凡也被燕王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明白過來,心中不由冷笑。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這位燕王殿下果然不是簡單角色!

朱允墳啊,將來你若跟你這位四皇叔掰腕子,恐怕現在”

算了,現在開始練力氣也來不及了,根本不是同一級別的對手,還是我來幫你作弊吧。

一黑火藥的黃金比例是多少?這年代大炮有沒有明出來?應該還沒人造出手榴彈和歪把子機關槍吧?原子彈怎么造來著?要不學燕王那樣,派一批死士渾身綁滿炸藥去沖擊北平燕王府?炸不死嚇嚇他也好被…

“燕王殿下折煞下官了,萬萬不可如此,下官擔當不起”蕭凡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像一匹被伯樂相中的千里馬,飆戲嘛,燕王是演技派,自己也不差。

燕王直起身,含笑注視著他,然后緩緩點頭道:“不錯,是個有為之人,鋒芒不露,神華內斂,知進退,識分寸,很不錯!”

蕭凡這會兒是真的有點沾沾自喜了,這叫慧眼識英雄啊,不管燕王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論他們將來的立場是否敵對,反正這話聽起來心里特舒服,若不是自己早已知道燕王是個什么樣的人,沒準還真被他感動了。

想到這里蕭凡又有點小幽怨,永川二就從來沒泣么誇討自只。回頭得調教調教他,讓他懂贊美別人的必要性,特別是贊美他蕭凡的必要性。

古人好謙虛,別人誇得這么賣力,自己總要客氣幾句的。

誰知還沒等蕭凡有所表示,燕王捋著胡須笑道:“看利你年輕有為的樣子,本王便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簡直跟你現在一樣,呵呵”

蕭凡感激的心情頓時煙消云散,

合著燕王誇了半天,最后這一句才是畫龍點睛,鋪墊這么多,他真正要誇的人是他自己,蕭凡不過是一片綠葉。

大人物果然皆是厚黑之輩。

蕭凡明白了一個道理:古代人也有不要臉的。

燕王與他說了幾句就走了,臨走還給了他一個不明含義的笑容。

緊跟著燕王的是一位瘦瘦的和尚,看起來蔫蔫的,像一只很沒精神的病虎一般,他與蕭凡擦肩而過時,也深深的看了蕭凡一眼,目光很怪,仿佛要把蕭凡的模樣深深記在心里似的,有點兒刻骨銘心的意思。

這就是蕭凡與燕王的第一次見面,不算愉快,也不算不愉快。像兩條直線相交,除了一個交點外,再沒留下任何東西。

蕭凡暫時顧不得深刻研究燕王這個人。他很忙,忙著罰款。

三百城管的威力果然不是蓋的,一天下來,鎮撫司收到兩千多兩銀子,照此情形下去,兩咋。月可以平白撈個十幾萬兩,真不知道這一天京師有多少富人百姓遭了罪,把指揮使李景隆樂得跟什么似的,望向蕭凡的目光充滿了崇拜,高人果然是高人,這年頭會解女人內衣帶子,同時又懂得賺錢的人才委實不多了。錦衣衛有了蕭凡這位同知當副手,李景隆像瓊奶奶里的女主一樣,幸福得快要爆炸了。

可以肯定的是,京師應天絕對有資格申請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兩個月以后,大街上應該再看不到隨地吐痰,扔垃圾,罵粗話的人了。這是好事,錦衣衛解了燃眉之急,百姓提高了素質,皆大歡喜,雙贏!

在街上游蕩了一整天,蕭凡看到不斷有裝飾豪奢的聳車從各個方向湧進了京師。

看來外地就藩的王爺們都6續回來了,京師這段時間可得熱鬧一陣。

精疲力盡的坐在鎮撫司二堂側邊的一間屋子里,這間屋子是留出來特意做為蕭凡辦公用的房間,同知這個職務相當于錦衣衛的二把手,在這個鎮撫司衙門里,除了李景隆,就數蕭凡最大了,特別是李景隆現在正是崇拜二把手的時候,蕭凡在錦衣衛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網喝了口茶,打算打卡下班回家之時,門外光線晃悠了幾下接著一個畏畏縮縮的人影慢慢朝門邊靠近,像只充滿了警慢的兔子,一有風吹草動拔腿便跑的模樣,看得屋子里的蕭凡都為他揪著心。

“外面是誰呀?有事就進來,沒事就滾蛋!你在外面猶抱琵琶,我是不是還得千呼萬喚呀?”累了一天的蕭凡沒好氣道。

門外的人影停住,仿佛給自己鼓了一番勇氣似的,終于輕悄的一閃,出現在蕭凡眼前。

蕭凡抬眼一望,頓時笑了。

“哎呀!原來是解學士,有失遠迎呀,呵呵,對了,你該不會又來宣旨的吧?”

門外解諸急忙搖頭,他穿著一身緋紅官袍,神色帶著幾分尷尬,想擠出個笑容,又仿佛礙著讀書人的面子,死活擠不出來,結果弄得一張臉扭曲得跟便秘似的,分外難看。

蕭凡熱情的請他進了門坐下,高興的道:“不是來宣旨的就好,不是我說你呀,解學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不能老干那種跑腿打雜的工作呀,宣個旨呀,叫個人呀什么的,那是太監才願干的事兒”

解糟臉色變得更尷尬了。

二人坐下之后,蕭凡好整以暇的朝解諸挑了挑眉毛:“來自?”

“啊?”解諸大驚失色,急忙搖頭:“不是。”

蕭凡點頭,冷不丁又道:“來告密?”

“啊!”解諸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氣急敗壞道:“不是!”

“我這兒可是錦衣衛呀,你不是來自,又不是來告密,你跑我這兒來干嘛?可別告訴我你特意跑來練膽量的,我叫人把你逮進詔獄里練膽量去,”

解糟急了,趕緊道:“不是不是,我是來傳陛下口諭,明日巳時,早朝散后,陛下在武英殿召見你,”

蕭凡楞了一下,然后一臉了悟:“原來解學士干的還是跑腿打雜的

解糟面紅耳赤道:“我”剛才在文華殿辦差,碰見了陛下,陛下順便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哦,原來是“順便。跑腿”蕭凡打量了他一番,見他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樣,頓時疑惑道:“解學士除了傳陛下口諭,莫非還有別的事?”

解諸臉紅如要,點了點頭,艱難地道:“有。”

蕭凡笑道:“我說呢,一般的讀書人沒有過人的膽色,哪敢主動往錦衣衛衙門跑,這兒可是專門禍禍讀書人的地方”

前世的記憶里,解大才子好象真是被錦衣衛給弄死的”

挑了挑眉,蕭凡再次問道:“來自?”

“你”你怎么老盼著我自呀?就不能盼我點兒好嗎?”解諸有些氣憤了。

“你到底來干嘛?”

解諸深吸一口氣,仿佛提起有生以來最大勇氣,帶著幾分顫音道:“能不能,”能不能”

“嗯?什么?”

只,,能不能把我那二兩銀子還給我?”

“解學士,我什么時候欠你二兩銀子了?”

解諸聞言神情悲憤道:“你沒欠,可你們錦衣衛欠了!我犯了多大罪呀,不過就是上午出門的時候往大街上吐了一口痰,你們錦衣衛就沖上一大群人,罰了我二兩銀子,”

蕭凡有些尷尬的笑道:“這個,吐痰總歸是不對的嘛”

解糟眼睛眨巴兩下,眼淚終于下來了。跺腳氣道:“那也不至于罰我二兩銀子呀!嗚嗚,給他們寶鈔他們還不樂意,非要現銀,原本只罰一錢的,結果他們卻說沒碎銀子找零,要我再吐十九口就算扯平了”嗚嗚,有你們這樣欺負讀書人的嗎?太過分了!沒了這二兩銀子,我下個月吃什么呀”
作者: 高中人    時間: 2011-11-24 09:16 AM

第八十八章 國士拒賄-
這點從解大才子身上可以看出端倪。b多麼純樸的讀書人呀,若不是缺了銀子過不下去,誰敢壯著膽子跑到錦衣衛來討錢?蕭凡很有內疚感,他並不想迫害知識分子,他覺得讀書人除了迂腐一些,固執一些,做人太過死板以外,其實沒什麼太大的毛病,很可惜,知識分子的運氣好像特別差,解大才子就是這樣,出門吐口痰都碰到了錦衣衛罰款,這樣的運氣還不如待在家裡整天當宅男的好。

解諸哭得很傷心,讀書人講究的是個風骨,不為五斗米折腰,他不但折腰了,還把腰折到了錦衣衛衙門。這年頭二兩銀子確實可以讓一戶中產階級人家美美滿滿過一個月的好日子了。

蕭凡是個善良的人,哪怕做了臭名昭著的錦衣衛同知,他的本質仍然是善良的。

於是善良的蕭同知自掏腰包,給了哭哭啼啼的解大才子二兩銀子,在他的百般勸慰下,解諸淚眼婆娑的離開了,神情帶著幾分感激,蕭凡的舉動讓他產生了好感,這個惡賊除了喜歡動粗,其實人還是挺不錯的」

臨走蕭凡告訴他:「以後上街盡量多帶點散碎銀子,越碎越好,……錦衣衛罰款沒有找錢的習慣。」

解諸投桃報李的表示再也不亂吐口水,亂扔垃圾了,哪怕走路上放屁,都用個屁簍子兜著……

蕭凡很欣慰,同時又有點小遺憾,看來錦衣衛少了一個潛在的罰款客戶了。

真好,一團和氣,看來錦衣衛與文臣集團的階級對立並非傳說中的那般尖銳,至少他和解諸之間就表現得很祥和,這讓蕭凡對以後錦衣衛的工作開展更有了信心。

不過一想到錦衣衛以後的工作,蕭凡的心又沉了下去。朱元璋重開錦衣衛的目的是什麼,滿朝文武都清楚,可大臣們都出聲不得,現在的大臣就像關在籠子裡的雞,朱元樟拎著菜刀正圍著籠子琢磨先宰哪一隻,籠子裡的雞會是什麼感受?

追查朱允墳遇刺只是個表面理由,實際上朱元璋是個對外人有著很深戒備的人,一旦發現事態無法全盤掌握,脫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就失去了安全感。必須要採取措施將事態拉回來,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

朱元樟的措施很野蠻,同時也很有效,那就是把滿的文武換一茬兒,再弄一批聽話的臣子上去。

錦衣衛的設立,就是為了幹這件事情。

蕭凡身為錦衣衛的二把手,他該怎麼做?心甘情願的做朱元樟手中的刀嗎?

穿越明朝當劊子手?這不是他想要的,雖然他對黃子澄之類的文臣沒什麼好感,但跟他們也沒有深仇大恨,無怨無仇的,他下不了這個手。

回到家已是夜晚,蕭畫眉蹦跳著迎上來,然後嘟著嘴遞給蕭凡一本薄薄的帳薄。

丫頭如今是蕭府名義上的女主人,府中的錢糧開支自然由她一手監管,小管家婆當得很開心,也很盡職。

蕭凡接過帳簿,好奇道:「你給我看這個幹嘛?家裡不是都由你管著的嗎?」

大家都是從苦日子裡一起熬過來的,蕭畫眉對錢糧方面看得很重,有她管家,蕭凡一直很放心。

蕭畫眉咬著下唇,有些委屈的將帳簿翻開,指著最舟一頁支出項,上面顯示的數目代表了一個含義:家無分文了。

蕭凡大吃一驚,奇道:「這是怎麼回事?咱們上回賣秘籍不是賣了一百兩銀子嗎?這才多久就沒了?」

一百兩銀子,看起來不多,實際卻足夠一戶中產階級人家吃用好幾年了,這年頭的物價低得離譜。解諸為了區區二兩銀子不得不壯著膽子跑進錦衣衛衙門討要,可以想像得到二兩銀子有多值錢了。

蕭凡和畫眉都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人,整整一百兩銀子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花完了?

蕭畫眉嘟著小嘴,恨恨的指了指太虛老道住的廂房。

「卑父花的?」

蕭畫眉點頭。

「我找他理論去!太不像話了!」蕭凡很生氣。

蕭畫眉樂得眉開眼笑,朝蕭凡做了個惡狠狠的手勢,悄聲道:「相公揍他屁股!就像你揍我那樣

廂房裡,太虛笑得一臉尷尬:「貧道一直以為你是個視錢財如糞土之人」

蕭凡歎道:「我確實視錢財如糞土,可是,師父你也不能把自己當成化糞池呀。」

太虛羞愧的低下頭。

蕭凡好奇道:「莫非師父在外面賭錢了?」

太虛搖頭。

「被人偷了?」

繼續搖頭。

蕭凡一臉了悟:「你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擦汗……搖頭。

算了,不問了,錢沒了再問也沒用。話說這段時間太虛有點神秘,吃過晚飯就不見了人影兒,老傢伙在弄什麼玄虛?

蕭凡回到臥房,與蕭畫眉面面相覷,一大一小愁眉苦臉。

官兒升上去了,家裡卻遭到了嚴峻的經濟危機,這事兒鬧的

「可以申請破產清算不?」蕭凡俊臉比苦瓜還苦。

蕭畫眉玩著手指頭,垂頭喪氣的點頭,小模樣很可愛。

「看來我又得想個法子賺錢養家!  …」

怎麼賺錢?到碼頭扛包吧

二人愁意滿面的歎著氣,忽聽張管家在內院的月亮門外高聲叫道:「老爺,您能否出來一下?



蕭凡和畫眉聞言眼睛立馬亮得跟燈籠似的,目光散發出湛湛的銀光。

「誰這麼善解人意?這簡直是雪中送炭呀,我要跟他拜把子」。蕭凡一臉感激的穿著衣服。

蕭畫眉一旁幫他梳理頭髮,一邊使勁點頭:「請他吃蹄膀

「對!請他吃蹄膀,吃兩隻!」蕭凡大方得一塌糊塗。

二人急匆匆趕到前堂,卻見只有張管家一人獨自站在前堂裡。

「送禮的人呢?」蕭凡愕然道。

張管家呵呵笑著遞上一張名帖,道:「送禮的是個下人,把禮物擱在前院,然後留下這張帖子就走了。」

蕭凡點頭,正主兒不來沒關係,禮物到了就行。

前堂外面的迴廊下,大大小小擱著三四個大小不一的箱子,打頓時周圍所有人都驚呆了。

一箱又一箱的雪白銀子,二十兩一鍵的官鎖耀得人兩眼發暈。周圍全被一片雪白的銀光所籠罩。

「這,這得多少兩銀子啊!」蕭凡目瞪口呆的喃喃道。

蕭畫眉喜得不知如何表達欣喜的情緒才好小財迷的腦袋歡喜得像根錐子似的,使勁往蕭凡懷裡鑽啊鑽

蕭凡卻忽然冷靜下來,誰這麼大手筆?這幾箱銀子加起來少說也有五六千兩,他蕭凡值這咋。價錢?

趕緊打開手中的名帖,一個名字映入眼簾,分外刺眼:「燕王,豬。」

啪的一聲合上名帖,蕭凡肅然道:「這禮物咱們不能收!」

蕭畫眉愕然,隨即失望的垮下小臉,神情很沮喪。

蕭凡硬著心腸,緩緩環視周圍,沉聲道:「陛下三令五申,不准外臣與藩王過從甚密,我蕭凡深受聖恩,怎敢罔顧朝廷法紀?這禮物咱們不能收!我入朝為官的那天起,便立志要做個忠臣,忠臣絕不能受賄!」

周圍的張管家和下人們被蕭凡這番正義凜然的話驚呆了,接著一臉崇敬。

蕭畫眉啪啪啪的率先鼓起掌來,大大的眼中冒著愛戀的小星星。

張管家和下人們跟著鼓掌,熱烈的掌聲中,蕭凡那張俊臉似乎愈發顯得忠貞不渝了

個於烏衣巷的燕王別院。

蕭凡一臉正氣的對燕王對視,渾身散發著一股凜然而聖潔的光輝。

「燕王殿下的厚愛,下官萬分領情,可是」回身指了指那幾介,箱子,蕭凡搖頭道:「這樣不好,下官承受不起,還請殿下見諒,下官把它們還回來了,不是下官不識抬舉,陛下所痛恨者,貪墨之官也,下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敢受此厚賜。」

燕王爽朗的神情飛快閃過一絲陰霾,隨即又展顏大笑道:「哈哈,好,好!蕭同知乃清廉之人,本王今日孟浪了,向蕭同知賠個不是,天下英才豪傑,若貪圖此黃白之物,還算什麼英才豪傑?本王為父皇朝中有你這樣的清廉官員深感欣喜。朝中有清流如你等,本王在邊境北拒殘元,尚有何後顧之憂?哈哈,好,好!」

蕭凡一臉受憲若驚,急忙躬身道:「殿下謬讚了,下官愧」不敢當」。

燕王看著蕭凡,深深道:「蕭同知,本王送銀之舉雖說孟浪,可本王卻是真心與你結交,蕭同知年紀輕輕便居高個,胸中自有一番遠大抱負,本王願以國士待之,蕭同知可莫拒本王於千里之外啊!」

「殿下客氣了,下官無才無能,不敢當殿下國士之禮」

燕王哈哈笑道:「年輕而不氣盛,心正卻不貪財,這樣高尚的品德,怎麼當不起國士?蕭同知莫太自謙了。」

「啊,那啥」這幾個箱子下官給殿下還來了,還望殿下恕罪,下官」下官告退了蕭凡俊臉有些發紅,不知是被燕王誇的,還是因為羞愧

看著蕭凡略顯慌張的背影消失在別院門口,燕王眼中滿是欣賞。

銀錢打動不了的人,才是他真正想拉攏的人,更別提蕭凡如今是錦衣衛的同知身份,而且還兼著東宮侍讀,是皇太孫身邊最親近的人,這樣的人,這樣重要的位置,一定要拉攏過來。

蕭凡人已沒了影兒,燕王猶自喘噓感慨:「國士啊,此人品德之高,堪當國士,本王必收他入接,」

這時跟隨在燕王身邊的瘦和尚湊了上來,神色有些古怪。猶豫了一下,終於狠下心打斷了燕王的欣賞,訥訥道:「殿下,數目不對呀

燕王愕然回頭:「什麼數目不對?」

「剛才那位蕭同知退回來的箱子,裡面的銀子數目不對

「什麼意思?。燕王神色有些陰沉。

「送過去時是六千兩,他還回來時只剩三千兩了,少了一半」

燕王頓時一口氣堵在胸腔嗆到了,使勁咳了半天,面紅耳赤道:「這個,,這個」

「這個國士好像沒有殿下想像中那麼高尚,」

「狗屁國士!小人!徹底的小人!銀子退了,名聲他撈了,好處也得了,虧他還裝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哼!把本王算計得團團轉,小人」。燕王勃然怒道。

長長歎了口氣,燕王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道衍啊」

「貧僧拜  。

「京師的水,很深啊」。

「貧僧,也這麼認為。」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16 PM

大明王侯 第八十九章 何以報君
  
這…年頭,忠臣不好當啊。清廉的忠臣更不好別人送個禮吧,全退回去心里舍不得,不退又怕壞了清廉的名聲,思來想去,只好退一半留一半,還得拿出實力派的演技,努力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義正嚴詞的退禮物,,

瞧,要做個清廉的忠臣多不容易。

蕭凡很滿意自己今天的表現,他覺得自己的表演很到位,無論神情還是動作,都達到了影帝標準,燕王有良心的話真該給他發個小金人兒鼓勵鼓勵。

不過想必燕王殿下發現銀子少了一半以后,心情可能不會太高興,估計也不怎么同意將蕭凡當成“國士”了,畢竟像蕭凡這樣的國士很不好形容,另類?

不管了,反正箱子沒少就成,里面的東西少沒少,那就不關他的事了。一我只是個拒收賄略的清官而已,又不是倉庫保管員,銀子少了關我何事?

回到家蕭凡迫不及待推開臥房的門,蕭畫眉正摟著一大堆雪白的銀子傻傻的笑。

蕭凡細心的關好門,毒過去。然后”一大一小摟著銀子傻傻的笑。

“三千兩,怎么花?”蕭凡口水快流下來了,這真是人生當中最幸福的一個問題。

“買蹄膀。”蕭畫眉的口水也快流下來了小丫頭正長身體的年紀,蹄膀是她的最愛。

蕭凡不同意:“說點有建設性的。”

三千兩銀子買蹄膀小丫頭得吃多少東?

畫眉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一臉精明的模樣,很快便有了標準答案:“買宅子,買地。”

嗯,很符合古代人的價值觀,房子和土地,這些可以傳給子孫的東西是古代人的首選。

“不行。”蕭凡斷然否決。

一夜暴富若發生在百姓身上倒說得過去,但一個新上任的五品官員,名下忽然多了大量的土地,依朱元璋的性子,估計會把他剮成一片兒一片兒的扔去喂狗,皮都懶得錄了。

真發愁啊,原來這世上真有嫌錢多的人,,

一大一小相對無言,蕭畫眉苦著小臉,像個小大人般唉聲嘆氣。

拍了拍大腿,蕭凡道:“不管了,先把它們埋到后院,埋深一點兒,想用的時候再挖弄取兩徒花,”

蕭畫眉使勁點頭,表示贊同。

這就是暴發戶的心態,財不露白,顯得有些小家子氣小農意識了。不過,這是最穩妥的辦法。老朱心理變態,見不得有錢人,更見不得有錢的官兒,見一個殺一個,蕭凡冒不起這險。

二人趁了夜深,挖得一身臟兮兮的,終于把那三千銀子埋進了土里。埋得很深。

二人累得不行,干脆一屁股姿在臥房的地上,背靠著背喘氣。

過了一會兒,蕭凡忽然低聲笑了起來,接著笑聲漸漸變大,好象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相公笑什么?”蕭畫眉轉過臉,一副急待分享的模樣。

“我在想啊,咱們為了埋這三千兩銀子,挖了那么久的坑,累得直喘氣兒,那陳四六賺了那么多銀子,每天夜里不知要挖多少坑,真奇怪,這么累的運動也沒見他瘦下來,哈哈

蕭畫眉也跟著笑了兩聲,接著小臉忽然變得黯然。

“相公若不是帶了我去陳家,恐怕你也不會跟陳家反目,我”

蕭凡笑得很平靜:“不關你的事,帶不帶你去都是同樣的結果,其實你也看得出,我和陳家走的路,終究不相同,分開是必然的。”

蕭畫眉深深的看著蕭凡,眼中飽含著青澀卻深邃的情意,眼前這個笑得溫和的男人,把她從生死掙扎的邊緣救了回來,給了她吃穿。給了她溫暖,給了她一切,他一直在默默的付出,不管為她做什么,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如同頭頂的樹蔭,給她一夏陰涼,卻從不向她索取。

原以為會在某個陰暗骯臟的角落,凍餓交加中草草的結束掉自己這淒涼悲哀的一生,上天卻安排自己遇到了他,能活著,真好,能遇到他,比活著更好。

拉過蕭凡的手,看著手腕上那三道她曾經留給他的抓痕,蕭畫眉青澀的用嘴唇輕輕碰了碰它,然后抬起頭,用很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男人都喜歡說“以國士報君”她用什么來報君?

“相公,我以后一定會好好保護你。”蕭畫眉認真得仿佛在用生命起誓。

蕭凡失笑:“你一個小丫頭,拿什么保護我?”

“用我的命。”蕭畫眉淡淡的笑,笑容竟帶著幾分癟人的邪氣,就像與惡魔簽了一紙邪惡的契約,用身體與靈魂換了一個心願。

蕭凡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他能感覺到蕭畫眉的情意,淡如涼水,卻深入骨髓。十二歲的小女孩,原本什么事都不懂的,而畫眉受過多年苦難,心性和經歷早已將她磨練得比成年人更滄桑,更成熟,更懂得幸福是如何的珍貴。

兩人頭靠在一起,享受著這沉默而溫馨的時刻,心里很甜,很安靜。不知過了多久。

“相公”

“嗯?”

“家里沒銀子用了,”

“你,”剛才埋銀子的時候怎么不早說?”

只,,忘了。”

“那我們去挖銀子吧,”

真是個有意義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不到巳時蕭凡便已等在了承天門外。

昨日解諸傳話說朱元璋要召見他,蕭凡早早的就到承天門外候旨了。

這就是當皇帝的好處,只能別人等他,蕭凡是萬萬不敢讓他等的。

正等得百無聊賴的時候,朱允墳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四爪龍袍走來了。

他臉上帶著幾分愁意,見到蕭凡后,抑郁的神色稍緩,朝他綻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蕭凡暗嘆,帥哥就是帥哥,穿什么都這么帥,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是,朱允煩這家伙確實比自己帥上幾分,舉手投足都帶著十足的雍貴之氣,若換個嫉妒心強的人看到他,真忍不住往他臉上潑硫酸

“皇祖父要召見你?”

“對呀。”

“你跟我一塊進去吧,

二人並肩走過金水橋,慢慢進了宮門。

“蕭侍讀。聽說你被皇祖頭任為錦衣衛同知了,這幾日在衙門做得還習慣嗎?”

蕭凡笑道:“錦衣衛鎮撫司目前只是空架子,要完全把它建起來,起碼要半年時間才行,如今正是百廢待興之時。”

朱允墳笑道:“雖然不知皇祖父為何任你為同知,但皇祖父必有他的用意,指揮使李景隆人不錯。算起來他還是我表兄呢,雖然有些貪玩,可他這人沒什么壞心眼兒,值得一交。”

蕭凡笑了笑,這個李景隆可不是一般的貪玩,自從財政問題解決后,他仿佛完全撂了擔子,每天跑鎮撫司解門里點個卯,蘸個蒜便翹班。人不知跑哪去了,到了下班時間準時回衙門打卡,有時候懶得回來,干脆派人打聲招呼,典型的紈绔子弟作風,錦衣衛里拿主意的其實是蕭凡,有這么一位舍得放權的領導,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不過李景隆卻不知道,他的這位二把手蕭凡同志也不是什么很勤奮的人,有些事情能交給下屬辦的,盡量交給他們辦,現在他感到最為難的便是身邊缺人,缺信任的人。

轉了轉眼珠,蕭凡笑道:“殿下,跟你打個商量,送個人給我如何?”

“誰?”

“你身邊的親軍百戶,袁忠。”

“你要他干嘛?”

“把他調入錦衣衛,升個千戶,幫我辦辦事,你不會不舍得吧?”

朱允墳笑道:“這有何難。我身邊的侍衛都是隸屬錦衣親軍的,本來就歸你們錦衣衛管,你要用他盡管們他過去便是。”

蕭凡喜道:“多謝殿下。”

待會兒見了朱元璋,如果有機會的話,向他請旨把曹毅也從江浦縣調入錦衣衛,有了這一左六右兩大臂膀,以后辦事就輕快多了。

二人走了一陣,朱允墳的神色忽然安得沉垂,他揮退了后每跟著舁侯的宦官,長長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嗎?各地藩王這兩日陸續進京了。”

蕭凡點頭。

朱允墳俊臉布滿深深的愁意:“藩王之策,本是皇祖父的生平得意手筆,可是”它卻漸漸變成了我大明的禍患,皇祖父分封藩王的時候想得很細致,他認為秦失天下,是因為秦皇不願分封諸王戍守各地,以致一方變亂,天下皆反,而劉邦得天下后大封劉姓諸王,于是漢室江山國祜能保四百余年之久,皇祖父欲效劉邦,用諸王戍守,以安天下,可是,皇祖父卻忘了,他在位時,諸王皆是他的皇子,尚可彈壓住他們,但萬一有天皇祖父西去,那個時候,諸王皆是我的叔輩,我如何能彈壓得住?他們若不願奉我為主,于是興兵作亂,謀奪江山,屆時我該如何自處?”

蕭凡道:“殿下想的很有道理,你的擔心也不是杞人憂天,藩王之策,確實隱患頗多,必須尋一個妥善的辦法解決才是,否則你將來登基之后,隱患便很有可能變成真正的禍亂,殿下何不將你的這些擔心坦言告訴陛下?”

朱允墳吃了一驚,面色發白道:“告訴皇祖父?那可不行!藩王之策乃皇祖父生平的得意手筆,我若把這些擔心告訴了他,他肯定會大罵我一頓,說我不知好歹的,我,,我可不敢跟他說。”

蕭凡嘆道:“你誤會陛下了,陛下年已老邁,他這一生做了這么多事情,為的不就是給你留一座沒有隱患的江山嗎?你把心中的擔心告訴他,陛下不但不會生氣,反而會幫你出出主意,畢竟這大明江山是你們祖孫倆的,現在出了問題,一位是當今皇上,一位是未來國君,祖孫坦然相對,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朱允墳滿臉懼色,飛快搖頭道:“不不行,我不敢,還是待將來皇祖父百年之后,我自己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吧,”

“殿下,你是大明未來的國君,難道連跟祖父說真話說實話的勇氣都沒有嗎?你若一輩子都這么軟弱,那些叔叔們看在眼里,他們會怎么對你?君弱臣強的局面,能全怪罪于臣嗎?君若不弱,臣子怎敢強?你的軟弱性子正是給你那些叔叔們絕好的謀反機會呀!現在你貴為太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此尊貴的地位,你卻連一句真話都不敢說,這叫以后的臣民們如何肯聽從你的號令?如何肯奉你為主?”

蕭凡的一番話,仿佛晴天一道炸雷,把朱允煩震得半晌作聲不得,楞楞站在原地許久,臉色時青時白,表情變幻萬端。沉默良久,朱允煩終于下了決心似的,蒼白著俊臉,咬著牙使勁點了點頭:“行!我聽你的!我要做個有主見的皇帝,至少要做個敢說敢做的皇帝!我,”我會跟皇祖父說出我的擔心。”

蕭凡輕松的笑了,蛹化彩蝶,破繭而出,他仿佛看見了一個瘦弱怯懦的太孫,正慢慢變成一個霸氣十足,有勇氣有擔當的男人,這種蛻變讓他感到由衷的欣喜。

歷史,或許真會在蕭凡看似漫不經心的撥拉下,悄然改變了它原來的軌跡,,

下了決心的朱允墳仿佛整個人都變了,渾身散發出湛然的光彩。從里到外透著一股強烈的自信,連笑起來都比平常迷人多了。

“蕭侍讀,謝謝你。”朱允墳認真的看著他,發自真心的道。

蕭凡笑瞇瞇的擺了擺手:“你做太孫,要跟皇祖父說真話,我做你的臣子,當然也要跟你說真話。”

二人相視而笑,一種只屬于知己的默契從他們心底緩緩生出。在二人之間靜靜的盤旋,祥和而舒適。

“昨日燕王也進京了,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呵呵,我還跟他說了幾句話,后來他想賄賠我,晚上給我家里送了好幾千兩銀子,以為區區銅臭之物就能收買我”

“啊?燕王之野心真是昭然若揭!那你收了嗎?”

“怎么可能?我當然沒收!當晚我就給他退回去了,一共五個箱子,一個不少。哼!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種用錢能買通的人嗎?”

“蕭侍讀……真忠臣也!”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16 PM

大明王侯 第九十章 臣子不臣
云二了武英殿門口,朱允妝猶豫了一下,鯊!“蕭侍讀。()…允州去吧,待皇祖父召見你之后,我再單獨向皇祖父進諫,事關重大,外臣在場恐皇祖父會遷怒旁人。”

蕭凡點了點頭,朱允煩的考慮是對的,質疑藩王之策可以說是觸及朱元璋的逆鱗,換了旁人提這事,恐怕早就被朱元璋誅九族了,哪怕是朱允墳提這事兒,恐怕都要冒一番風險,這個時候委實不宜有旁人在場。

蕭凡朝朱允墳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整了整衣冠,向守在大殿門口的宦官道:“臣錦衣衛同知,兼東宮侍讀蕭凡,奉詔面聖。”

宦官打量了蕭凡一眼,轉身進了殿,沒過一會兒,宦官出來高聲”

蕭凡躬著身子,不急不徐的跟著宦官進了武英殿。

朱允妝獨自站在殿外,見蕭凡的身影消失在殿內,他神情凝重的皺著眉,漫無意識的朝武英殿外的御花園走去。今日與皇祖父說的話實在太犯忌諱,太冒風險了,他必須好好組織一下語言,辭鋒既不能太尖銳,又要把事情說清楚。

蕭凡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的同時,朱允墳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御花園內。

武英殿內。

蕭凡躬身進了東暖閣。發現暖閣內並不止朱元樟一人。

以黃子澄和張幼為首的數位朝中大臣站在龍案的左側,隱隱離龍案兩三步之遙,而燕王朱豬則穿著藩王蟒袍,神態恭謹的站在龍案右側,粗護的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朱元樟老臉笑得皺紋愈深,目光望向朱林時,帶著掩飾不住的欣慰之色。

見蕭凡進來,黃子澄忍不住怒哼一聲,向他投以仇視的目光,其他幾個大臣神情也陰涼如寒冰,盡皆不善的看著他。

箭凡被這幾位大臣盯得頭皮發麻,他很莫名其妙,實在不明白自己又怎么得罪他們了。

他當然不明白,黃子澄和張幼精心設計的拖欠重建錦衣衛銀款計劃。被蕭凡以罰款的胡鬧花招給化解得無影無形,所謂亂拳打死老師父,老師父能不生氣嗎?

文臣與錦衣衛的矛盾對立,已不可避免的越來越尖銳了。

“臣蕭凡,奉詔拜見陛下。

蕭凡老老實實的一撩官袍下擺,朝朱元璋跪拜道。

朱元樟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錯,見蕭凡來了,哈哈一笑道:“蕭愛卿不必多禮,平身吧,來來來,聯給你引見聯的好兒子,皇四子燕王。”

蕭凡急忙朝燕王見禮道:“臣參見燕王。”

朱橡一臉平靜的笑容。笑吟吟的看了蕭凡一眼,道:”父皇不必引見。兒臣入京之時便已見過蕭同知了,呵呵。”

朱元樟笑道:“原來你們早已認識。”

朱豬笑眼瞧著蕭凡,不動聲色道:“兒臣孟浪,進京略備了幾份北平特產。送予京師各位夫人們府上,蕭同知卻是清廉如水,“分毫未動。的將兒臣送的禮物退了回來。此等高風亮節之舉,委實叫兒臣肅然起叭…”蕭凡擦汗:“臣,”愧不敢當!”

朱元璋笑道:“年少心正不貪財,蕭愛卿年雖弱冠,然品行德操卻可堪當“國士,被”

蕭凡聽到“國士”倆字就頭皮發麻,這回他是真的慚愧了。

“陛下謬贊,臣,,羞愧無地!”

燕王似笑非笑的瞧著滿頭大汗的蕭凡而一旁的黃子澄等大臣聽到朱元璋如此誇贊蕭凡這個奸臣,他們的神情不由愈發冷硬冰涼了。

朱元璋又笑眼看著朱豬,捋須笑道:“朝中有國士,邊疆有猛將。我大明內無憂,外無患,何愁不能光耀千古?哈哈。”

暖閣中眾臣急忙識趣的躬身齊喝道:“陛下文治武功,承古爍今,是為千古一帝,臣等賀之。”

朱元璋聽到大臣們異口同聲的馬屁,心情不由愈發高興了,與所有的孤獨老人一樣,久別不見的兒子們紛紛入京來朝。老人的心頭頓時暖融融的,一向不芶言笑的老臉今日如同綻開的花兒一般,笑得滿臉褶子。

“聯之皇子戍守四方,保我大明安寧,宇內肅靖,聯心慰之。呵呵,聯本淮右布衣,起于草莽,聯的皇子棄榮華富貴于不顧,以親王之尊守保大明邊疆,諸愛卿,大明煌煌氣象,殘元宵小于聯何加焉!哈哈”

“陛下天恩,澤被四海。威服宇內。”眾臣再次送上重量級馬屁。

朱元璋滿臉受用,倍加慈愛的望向朱林,慨然道:“聯的皇子們”,辛苦了啊!”

朱豬急忙恭聲道:“為父皇戍保大明。是兒臣們的本分,兒臣絕不言辛苦。”

朱元璋對朱林的回答很滿意,捋須嘆道:“皇子尊貴,然社稷百姓更為尊貴,聯有皇子二十余人,皆分封各地戍守,前朝歷代皇室無不驕奢淫逸,荒唐度日,然聯卻可以自豪的說一句,聯的皇子,沒一個是嬌生慣養的。其中尤以豬兒戰功最是卓右,:可,聯想起盛唐時至昌齡的一句詩!,青海長云暗雪川……”

蕭幾躬身站在一旁,有了一種打呵欠的沖動。

他算是明白了,合著朱元樟叫他和這么多大臣來,為的就是給燕王唱贊歌的,這贊歌不唱不行,人家老朱特意為兒子捧場呢,兒子的爵位已高得不能再高,賞賜也多得不能再多,兒子們還缺什么?缺馬屁唄!

悄悄扭頭看了看黃子澄等大臣們的反應,見他們神情冷淡,眼中隱有憂色,卻垂頭不言不語,朱元璋說一段。他們就跟著附和一段,眾人湊一塊兒跟說群口相聲似的,一個逗艱。一群捧艱,君臣眾人實在是配合得相得益彰,棒得一旁的朱豬一臉欣喜,飄飄欲仙”

看到這里蕭凡使勁的憋著氣,忍住了差點沖口而出的大笑。

這大明朝廷實在太可樂了!

“蕭愛卿”哼!蕭凡”。朱元樟略帶怒氣的聲音遙遙傳入耳中。

“啊!臣”臣在。”

朱元樟對蕭凡的心不在焉很不滿意,板著老臉冷冷道:“聯且問你,王昌齡那首《從軍行里,“黃沙百戰穿金甲”最后一句是什么?”

蕭凡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樂極生悲,樂極集悲啊!黃沙百戰穿金甲”鬼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蕭凡是同進士出身不假,可這同進士出身是御賜的,他連考個秀才還是拜托解諸幫的忙,若論他真正的文采只有天知道。

見閣內眾人盡皆盯著他,蕭凡心跳不由加速。他艱難的吞了吞口水,然后心虛的看了一眼神色已然不善的朱元璋,沉默半晌,蕭凡終于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黃沙百戰穿金甲”這個,這個,芙”芙蓉帳被”度?。

暖閣內眾人臉色同時凝固。死一般的沉靜。

朱元璋率先忍不住大聲嗆咳起來,然后整個屋子的大臣們跟炸了鍋似的,一個個咳得面紅耳赤,撕心裂肺。

蕭凡尷尬的笑,

“臣的文采不是很好”蕭凡謙虛得厲害。宮里四處走走,等一下聯還要見你。”朱元璋恨恨的瞪了蕭凡一眼,然后將眾大臣揮退。

朱豬看了一眼蕭凡,神色不變的朝朱元嬸施了禮,然后與眾大臣們一起緩緩退出暖閣,恭謹的模樣十足是個仁愛友孝的好兒子形象。

出了殿門,眾大臣與朱林平淡的打了聲招呼,然后各自散去。

朱豬仰頭望著天空。長長舒出一口氣。面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獨自一人緩緩走進御花園。時值初春,春暖花開,江南的花園更別有一番趣致,不知這些名貴花卉北平可栽種否?若是不能,本王欲賞花時,難不成還得千里迢迢趕回江南皇宮?這恢弘的宮殿里,本王終究只是客人,然則何時能成主人耶?

朱豬不由莫名感到一陣煩躁伸手扯下身旁的一朵春海棠,把它攥在手心,使勁捏緊,揉碎,目光中露出了一道兇狠的厲芒”

武英殿暖閣里。

朱元璋重重一哼,冷然道:”蕭凡,聯知道你那秀才功名考得不清不白,可聯沒想到你竟不學無術到這等地步!”

蕭凡悚然一悄,跪地顫聲呼道:“臣”有罪!臣萬死!”

“若非允墳與你相交甚得,聯非將你誅殺不可!聯的朝堂之中怎能有你這般濫等充數之輩!”

“臣”臣回家之后一定閉門苦讀蔣書!”蕭凡伏地而拜,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

朱元璋說要殺人,沒人敢把他的話當玩笑,蕭凡是真被嚇到了。

冷眼看著伏地顫栗不已的蕭凡,朱元樟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冷然道:。罷了。聯正值用人之際。你的腦袋聯暫且寄在你脖子上,若聯發現你為官有絲毫錯處,聯必斬不饒,你聽清楚了嗎?”

朱元璋說到最后已然聲色俱厲。

“臣清楚了,臣,,口謝天恩!”蕭凡冷汗潛潛”惶恐應道。

別人說砍頭,蕭凡當然不當回事,可這話若是朱元璋說出來的”

好吧,兩句話的功夫,蕭凡的腦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是朱元樟暫且“寄”放在蕭凡脖子上的,一顆大好頭顱,所有權歸了朱元障,自己只剩下使用權。

這就是赫赫天威,皇帝蠻不講理就這么簡單。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蕭幾”

“長在

“陪聯到御花園走走,聯有話問你。

“臣遵旨。”

蕭凡起身,恭敬的攙扶著朱元璋的手臂。君臣二人緩緩走出了殿門,朝門外的花園走去。

初春時節,百花盡綻,萬紫千紅,爭奇斗妍,花園內一派色彩絢爛,令人賞心悅目。

“蕭凡,錦衣衛籌建如何了?”。陛下,錦衣衛鎮撫司崩…涇建成核心官吏亦各自到任,如今正忙千全國十心“懈辦千戶所的搭建,還有從五軍都督府中抽選身世清白的軍戶入錦衣衛任職”。

朱元璋點頭,道:“太慢了,速度還要加快,聯知道,李景隆襲父蔭而居高個,他的能力其實很一般,如今錦衣衛的大小事務由你一人自決,但你切記不可擅權獨專,凡事皆要請決于李景隆,聯不願看到大臣中有不識上下尊卑,不懂分寸之人”……臣遵旨

君臣二人緩緩而行,身旁是一人多高的茂密搾林,前面拐角不遠便是華蓋殿,這時搾林的另一邊花徑小道上,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朱元璋和蕭凡聞言不由一楞小然后互相對視了一眼。

另一邊的花徑小道上,朱林獨自一人慢悠悠的走著,看似漫不經心的欣賞著兩旁的珍奇花卉。

拐過一個小彎,遠遠的,一道瘦削的人影獨立花旁,此人一會兒仰天,一會兒望地,嘴里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么。

朱豬好奇之下,不由走快幾步。近了一看,卻不由一呆。

這時獨立一旁的朱允墳也側過了身子,看見了朱林。

二人一齊楞住,眼中不約而同露出復雜的神色,沉默半晌,二人皆無言語。

良久,朱允墳強自擠出笑臉。朝朱豬長長一揖,道:“侄兒允墳,見過四皇叔

朱捷眼中復雜的光芒閃爍不定。

若非此子,今日他朱豬或許已是當朝太子,我比他差在哪里?論閱歷,論戰功,論治國治軍的手段,論天下的威望,這個黃口小小兒哪一點比我強?為何這等無能之人可以什么都不必做便高居太孫,承繼大明江山,而我朱豬到死也只是個藩王,還要為他世世代代戍守邊疆,憑什么?憑什么?

強自忍下胸中一口怨氣,朱豬上前兩步,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左右四顧。見無人在左近,不由膽氣一壯,輕輕拍了拍朱允煩的肩。似嘲弄又似挑釁般道:”不意兒乃有今日。

“不意兒乃有今日”意思就是說,想不到你這黃口小兒居然也有當上皇太孫的一天,言下之意,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朱允墳聞言腦子轟然炸響,不敢置信的看著朱捷,藩王不願奉他為主,或有不臣之心。這些他都明白,可他萬萬沒想到,皇叔燕王竟猖檄至此!他”他怎么敢當著面對當今皇太孫說出這樣不敬的話!

“你你”朱允墳氣極,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渾身抖抖索索的指著冷笑不停的朱林,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二人之間的氣氛頓時陷入一片凝固的僵持之中,令人難受,窒息。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二人身邊的搾葉被人大力分開,朱元璋那張漸漸變得鐵青的老臉出現在二人面前。

朱允墳委屈的看著朱元樟,眼睛眨了幾下,淚水流了下來。

朱豬倒抽一口涼氣,那張粗擴豪邁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如紙。冷汗呢的一下從額頭冒出。

“尖,,父皇”

朱元璋渾身顫抖不已。雪白的胡須氣得不停的抖動。他兩眼布滿血絲,一股暴戾的殺機沖天而起。

“孽子!孽子!好大膽子,安敢欺我孫兒耶!”

說著朱元璋左右四顧。卻見身旁的蕭凡頭頂的烏紗悠悠顫動朱元璋想都不想,一把摘下蕭凡頭上的官帽,便待朝朱豬砸將過去。

蕭凡大吃一驚,急忙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塊小兒拳頭大般的石頭。高叫道:“陛下且慢!用這個”。

說罷蕭凡動作敏捷的將石頭遞了上去,然后飛快搶回了自己的官帽。

朱元璋氣怒交加,也不管蕭凡遞過來的是什么,聞言想也不想便劈手奪過蕭凡手中的石頭,嗖的一下飛了出去。

“砰。

朱豬慘呼一聲,石頭不偏不待的砸中了他的額角,鮮血頓時流了出來。一見到血,朱元璋吃了一驚小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回頭怒視蕭凡。

蕭凡刺情很無辜的撣著官帽上的灰塵,“

烏紗帽關系著自己的前程,亂扔不吉利”,”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18 PM

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 第九十一章 深宮麗人
        朱元璋龍顏大怒,他氣得渾身瑟瑟發抖。雪白的須發怒張輕顫。一雙眼睛因凌厲的殺機而漸漸眯起。如同刀鋒一般,狠狠的在朱林身上舌來刮去。

        “朱豬,你”你怎敢如此不敬!允煩雖是你侄兒,可他是大明未來的國君,是你的君主!你”你忘了聯教過你的君臣之道了嗎?。朱元璋喘著粗氣,厲聲喝道。

        朱豬被砸得額角鮮血直流。他神色慌張的跪了下來,顧不上捂流血的傷口。砰砰砰在地上狠狠磕了三個響頭,顫聲叫道:“父皇饒命,兒臣錯了!兒臣多年未見太孫殿下”只是想與太孫殿下說幾句俏皮話兒。逗他玩耍”父皇,兒臣真的絕無不敬之心啊!”

        朱元璋怒道:“你還敢欺瞞聯!未來的大明國君是讓你逗著玩耍的嗎?無君無父之人,聯留你何用?來人!錦衣親軍何在!”

        朱允墳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朱元璋,大叫道:“皇祖父且慢,且慢!皇祖父,燕王到才確實是與孫兒玩耍,一時不察,言語未免過了一點,求皇祖父開恩,饒過四皇叔這一遭吧,孫兒並不曾怪他,況且他是孫兒的叔叔,祖父若因我而殺他,孫兒亦將負上因侄而殺叔的惡名。孫小兒將來有何面目面對諸位皇叔?。

        蕭凡聽得一口氣猛地一提。兩眼似要噴出火來,若非朱元璋在場,又有燕王這個反面教材為鑒,他真恨不得衝上前去狠狠給朱允煩一記力劈華山,讓他腦子變清醒一點,多好的機會啊。就這麼放過了。

        本性,真的比江山還難改啊!

        朱元璋猶自大怒道:“允墳你這愚蠢的仁厚性子還沒變?留著這樣無君無父之人,將來必成我大明禍患!聯今日必殺此孽子!”

        蕭凡一聽激動壞了,對!老朱太合自己胃口了,若非自己是外臣身份,不宜插手皇家家事,他真想勸老朱做一個堅持原則的人,趕緊叫人朵了燕王這個禍患”,

        誰知朱允墳偏偏不如他的意,仍舊苦苦相勸,還將一隻手背到身後,暗中朝朱林打了個手勢。

        朱豬一見手勢頓時明白了。於是又重重的朝朱元璋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父皇您息怒,別氣壞了龍體,千錯萬錯皆是兒臣的錯,兒臣,,兒臣向父皇和太孫殿下賠禮了,兒臣先行告退,待父皇氣消之後。兒臣再來向父皇和太孫殿下負荊請罪”

        說完不待朱元璋反應,朱林狼狽的爬起身,慌慌張張的飛快退出了御花園。

        朱元璋見朱林離開,花白的眉毛一掀,便待叫人拿下他,後來不知怎的,終於沒有出聲,眼看著朱抹狼狽不堪的退出了御花園,朱元璋長長嘆了一聲,蒼老的身軀顯得愈發佝僂,整個人顧靡蕭瑟了許多。

        “罷了,兒孫事,自有兒孫承擔,聯殺了一輩子的人,做了一輩子的惡事,如今,,聯累了,聯下不了手了

        朱元璋神情蕭然落魄,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布滿了老年斑的臉上流露出英雄遲暮的悲傷。

        “允墳,與聯進武英殿說話”,蕭凡

        “臣在

        “殿外等候        “臣遵旨。

        ”

        朱豬跌跌撞撞逃離了皇宮。出了承天門便急忙上了馬,在門外等候的侍衛簇擁下。匆匆忙忙打馬朝烏衣巷的別院行去,一路縱馬狂奔,如喪家之犬,驚嚇了許多行人攤販。

        進了別院的門,道衍和尚迎上前,看著朱林額頭上流血不止的傷,大驚道:“殿下為何如此狼狽?。

        朱抹顧不得細說。一把抓住道衍的手便往外走去,口中急促道:“沒時間細說了,先生趕緊隨本王回北平,京師待不得了,遲則有性命之憂

        道衍神情一凝,掙開了朱豬的手,高聲喝道:“殿下且慢!到底怎麼回事?殿下不是進宮面聖了嗎?無端端的怎會有了性命之憂?”

        朱豬滿臉悔恨之色,長嘆口氣,將今日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道衍網聽完便跺足氣道:“殿下你,,你糊塗啊!皇宮大內之地,你說話怎可如此孟浪!行事怎可如此輕佻!你這般冒失,如何能成大事!前程盡毀矣”。

        道衍和尚是朱林手下的第一謀士,他與朱林既是從屬,亦是朋友,所以道衍說話不必顧及朱林的面子。

        朱林聞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滿是羞愧之色。

        “先生說的是,本王”唉!本王今日見到那無德無能的小兒。心中一股怨氣難平,只覺得人生在世,尊貴如皇子親王者,際遇也這般不公平,為何本王戍守北疆,刀裡來火裡去,幾番命懸一線,幾番死裡逃生。數徵殘元,立功無數,父皇卻仍只讓本王做個戍守一地的藩王,而那個黃口小兒什麼都不必做,甚至連門都不必出,他便可以安安穩穩的承繼這整個大明江山,我這立功無數的叔叔還得奉他為主,上天之不公,何至於斯!”

        道衍一旁看著朱林那張因怨毒而變得扭曲的膽。二令道!“衛天本就不公。殿下到今日才明白麼?既齒。那咱們就試著去改變它!與上天鬥上一鬥!敢與天鬥之人,需要過人的膽氣,超凡的睿智,強大的實力。最重要的是,需要冷靜的頭腦!殿下。你今日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

        朱林握緊了拳頭,狠狠一拳砸向迴廊下的柱子,眼中露出凶狠的厲光,惡聲道:“做都做了,本王還有什麼好說!先生,趁著錦衣衛還未拿人之前,你我趕緊離開京師回北平!到了北平便是本王的天下,本王還懼何人?咱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揮師南下,坐了這大明江山”。

        道衍語氣愈發冰冷:“殿下,你確定要你與父皇一戰麼?”

        “我,”

        “你做好了揮師南下的準備了嗎?你的軍隊有充足的糧草嗎?有高昂的士氣嗎?有與朝廷正統的天兵一戰的勇氣嗎?你陸續派入南邊的官吏們控制好了他們治下的城池了嗎?以人子身份,公然謀父親的反,天下誰會站在你這邊?你在道義上站得住腳嗎?最重要的是,”從單純的兵家之事來說,你打得過你身經百戰,戎馬一生的父皇嗎?天時地利人和。你占了哪一樣?。

        道衍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問得朱抹面色蒼白,渾身冷汗潛潛,整個魁梧的身軀竟搖搖欲墜,他攥緊了拳頭,如同籠中的困獸,死死的盯著道衍,嘶聲低吼道:“難道我們就等在這裡等父皇殺了我不成?我朱林英雄一世,縱然是死,也不能死得如此窩囊!”

        道衍神色冷峻的揉了揉太陽穴,仔細想了一下,冷不丁問道:“殿下剛才說,你逃離御花園是因為皇太孫暗裡給你打了個手勢?”

        “對

        道衍目光中流露出輕鬆的色彩,淡淡道:“那就是了,殿下放心,你的性命已無虞,皇太孫自會在陛下面前為你說項。”

        朱林露出狐疑之色,道:“真的嗎?這事可開不得玩笑,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道衍長長嘆了一聲,道:“皇太孫”終究還是太心軟了!殿下,你的對手太弱,這是上天給你的機會,你可要死死抓住才是,行事莫再冒失了,陛下如今老邁,殿下只需再等上幾年,待陛下龍御歸天,皇太孫繼承大統,屆時主弱臣強,天下可任由殿下縱橫馳騁。

        朱林心情忐忑的點了點頭。

        “那本王現在應該做些什麼撫回?”

        道衍搖頭笑道:“你什麼都不必做,兩天以後,你就按你自己說的。親自進宮向你父皇負荊請罪,那時你父皇怒氣已消,必不會下手殺你,多半是嚴厲毛斥你幾句,此事便就此作罷。”

        對於道衍的話,朱林還是十分信服的,聞言於是長長松了口氣。

        性命既已無憂,道衍的好奇心卻上來了。

        “殿下額頭的傷是怎麼回事?陛下怒極出手倒是可以理解,但他是用什麼砸的?”

        提起這事,朱林就恨得牙癢癢,板著臉道:“父皇用石頭砸的”

        “石頭?陛下哪來的石頭?”

        “蕭凡遞給他的,”

        道衍傻眼了,半晌才吃吃道:“這位        國士不但貪財,而具還很卑鄙,絕對是個別人上吊,他在旁邊遞繩子的主兒,殿下,此人不可不防啊!”

        朱林咬牙切齒道:“本王誓殺此人!  疼死本王了!”

        聳凡站在武英殿外,等得很無聊,不知道祖孫倆在裡面還要說多久的話。

        今天發生的事也許是件好事小雄才大略的朱林按捺不住心頭的妒忌,終於還是出了一記昏招兒,恰到好處的被朱元璋看見了,這就是天意吧。只希望朱元璋死之前能夠對藩王生出警惕之心,讓他徹底想明白,藩王並不如他想象中那麼忠誠,他留給子孫後代的,也不是一座鐵桶江山。相反,這座江山已經危機四伏,隱患多多。

        如果老朱能想明白這些。然後在他活著的時候,用他個人的魅力和威望。將藩王之策改正或徹底取消,那就太好了,給朱允墳省了多少事啊。

        朱豬的舉動也給了蕭凡一個提醒,剛才在御花園裡,他自以為沒人知道他和朱允墳之間的談話小所以他才敢出此大不敬之語,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陽光下容不得污穢,頃刻間便被朱元璋發現了。

        聖人有句話還是說得很正確的:“君子不欺暗室。”蕭凡在心裡暗暗警示自己,要想做個正人君子,最好盡量別偷偷摸摸,也許你自認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在別人眼裡早已不是秘密,        家裡後院埋的那三千兩銀子,還是換個地方埋吧,思來想去很不安全吶。        正胡思亂想時,殿外拐角的長廊下,一道俏麗的身影輕忽飄過,如凌波仙子一般,盈盈款款朝殿門處行來,麗人行近,蕭凡只覺得鼻端聞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像空谷的幽蘭,淡雅脫俗,久久回味。

        蕭凡回過神,朝那麗人望去,卻見她一身淡紫色的宮裝,頭髮盤成兩

        ;顯示她環是雲英未嫁蘭女,髻後斜斜的插著支每潁,隨著身形晃動而悠悠顫動,一張白哲稚嫩的絕世面龐,杏眼明仁,香艷奪目,丹脣列素齒,翠彩發蛾眉,整個人散髮出一股溫婉靜雅的氣質。

        蕭凡眼睛都看直了,皇宮裡的宮女都長成這樣?難怪老朱一輩子下豬崽兒似的生了二十幾咋。兒子,十**個女兒,換了蕭凡是老朱。宮裡隨便拎個宮女出來都這麼漂亮。他也能生這麼多,而且肯定生得比老朱多……

        做皇帝,真好!說實話,他現在有點理解朱豬了。

        麗人已走到蕭凡身前,她好奇的看了蕭凡一眼,目光很清澈,很文靜,帶著幾分初見生人時的怯生生味道,一眼看過,她趕緊垂下頭,移開了目光,白哲的臉龐頓時布上一層羞澀的潮紅。

        然後她又忍不住抬頭,這回沒看蕭凡,而是站在殿門口。怯怯的朝殿內張望了一下,可是除了蕭凡,再沒看見別人,麗人不由微微有些失望,低聲喃喃道:“奇怪,慶公公不在麼?”

        蕭凡知道,她所說的慶公公。指的是朱元璋的貼身侍侯太監慶童。

        看來此女應該是內宮的宮女了,很奇怪,武英殿屬外宮範圍,平日裡朱元璋召見大臣武將皆在此殿,蕭凡也進出好幾次了,除了侍侯待命的宦官。他還從未見過內宮的宮女跑到這裡來的。

        蕭凡咳了兩聲,然後指著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經道:“這位宮女妹妹,你的眼前站著一咋。大活人小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這個活人,比如你可以問我慶公公在不在。”

        麗人聞言嚇了一跳,仿佛看見一急雕像開口說話了似的,她吃驚的捂著小嘴看著蕭凡,然後大大的眼睛漸漸彎下,變成兩道迷人的月牙兒。

        “你,你覺得我是”宮女?”麗人吃吃道。

        蕭凡點頭,不是宮女難不成還是公主?

        不過也確實怪不得他,皇宮雖然進出過幾次,可他從沒見過宮女長啥樣,該穿什麼衣服,皇宮裡碰到的女子,不是宮女是什麼?

        麗人見蕭凡神色正經,眼中的笑意愈深。絕美的俏面愈發羞紅,她捂著小嘴低低笑了兩聲,道:“好吧,那我問你,慶公公在不在?”

        “不在。你不是都看見了嗎?”蕭凡回答得很乾脆。

        麗人又笑了,然後她指了指殿內,嬌聲道:“那我可以進去嗎?”

        蕭凡搖頭:“你不能進去,陛下和太孫殿下在裡面談事呢,你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麗人好奇的打量著他,看著他身上穿著的五品官袍,遲疑道:“你是新來的        蕭凡笑著點頭:“我確實是新來的。”

        只”太監?”

        蕭凡俊臉變黑,心情有些悲憤”,

        “你見過這麼英俊的太監嗎?”蕭凡問得很嚴肅,很認真。

        麗人嬌笑,俏臉紅如晚霞。隨即她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略顯慌亂的道:“我,既然陛下有事,我,,先回去了”

        說罷她掉頭便匆忙往回走,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不如明朝中後期那般嚴,但深宮中規矩森嚴,宮中女子與陌生男子說話,終不是件得體的事。

        蕭凡見她神色慌亂,捉弄的心思頓生,於是壞笑著道:“美女。留個聯繫典話吧”

        “呀!”麗人被他一聲相當於調戲的“美女”嚇到了,跟深夜下班遇到流氓的單身女青年似的。頓時驚慌失措,腳下站立不穩,一溜一滑。整個香軟的嬌軀便止不住勢的往蕭凡身前倒去。

        蕭凡也呆了,他沒想到這麼平常的一句話居然把人家美女嚇成這樣,事發太突然,他一時竟來不及攙扶。

        麗人身軀往地上栽去,慌亂之中嚇得雙手亂揮亂抓,如溺水之人在水中下意識尋找浮木似的,忽然玉手觸到了一根物事,這根物事不長不短,軟中帶硬,麗人情急之下,不管不顧的使勁抓住了它,快速栽倒的嬌軀頓時為之一緩,與此同時。卻聽見身前的男子一聲痛苦中帶著舒坦的悶哼。

        麗人驚魂未定的站起身,玉手仍抓著那根東西,腦子發懵還很有教養的低聲道謝:“多謝這位,這位公子義伸援手。”

        蕭凡臉色鐵青,漸漸發紫,滿頭大汗的從齒縫中迸出幾個字:“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它!”

        麗人一楞,好奇的朝手中抓的物事望去,一看之下,被驚嚇得蒼白的俏面眨眼之間變成了深紅色,跟煮熟了的螃蟹似的。

        “現在你相信我不是太監了吧?”蕭凡疼得滿頭大汗,艱難的指了指麗人玉手中仍舊抓著的物事:“我如果是太監,你今兒非摔成骨折不可。”

        麗人如同被嚇呆了似的,整個腦子一片空白,不言不動的盯著自己的手。以及,手中抓著的東西。

        “這位姑娘。我不是個隨便的人,讓你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再不放手,我就要喊抓流氓了。”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18 PM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1-12-25 01:27 PM 編輯

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 第九十二章 祖孫密談
        朱元璋恢復了從容之態,仍舊像往常般將頭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闔似睡著了一般,像一隻正在打盹兒的老虎,剛才御花園裡發生的事情彷彿完全忘卻了似的,平淡的老臉看不出一絲表情。

        朱允墳坐在他身側,神色顯得很緊張。

        今日御花園發生的事,給了他一個非常良好的契機,他打算趁著這事將他心中埋藏數年的隱憂坦白的告訴皇祖父。時也勢也,今日此時,正是絕好的機會。

        「皇祖父」朱允墳帶著幾分怯味的開口。

        機會確實是絕好的機會。可藩王之策是皇祖父自立國後效漢之劉邦實行的一個基本國策,平早裡多次向群臣提起,以此為生平得意手筆,不時拿出來炫耀他的文治武功。

        而此時他要說的,卻是將這個國策完金推翻,他無法想像皇祖父聽過之後是怎樣一番暴怒的情形,這話太犯忌諱了,簡直是觸龍逆鱗,也許,「皇祖父一怒之下,會廢黜他這個皇太孫也不一定。

        老年的朱元樟,脾氣喜怒無常,對身旁的宦官,大臣,甚至後宮嬪妃動輒以殺戮,而乒越來越剛慢自用,對待犯錯之人的手段也越來越血腥殘酷。朱允憤是他的孫兒不假,而且因懿文太子之故,朱元樟平素對他也十分疼愛,幾乎是到了溺愛的程度,可是這一次」這一次是他疼愛多年的孫兒當面反對他定下的國策。朱元樟還能保持現在的淡定從容嗎?

        然而,話已在悄間,箭已在弦上,錯過今日,再無合適的進諫良機了,此時蕭凡的話反覆在他腦中迴盪:「殿下,你是大明未來的國君,難道連跟祖父說真話說實話的勇氣都沒有嗎?你若一輩子都這麼軟弱,那些叔叔們看在眼裡。他們會怎麼對你?君弱臣強的局面,能全怪罪於臣嗎?君若不弱,臣子怎敢強?你的軟弱性子正是給你那些叔叔們絕好的謀反機會呀!」

        朱允坡死死咬緊了牙。額頭上的青筋暴跳,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神色間漸漸有了一股決然的堅定。

        真話都不敢說一句的人。連男人都算不上,有何資格做皇太孫?有何資格統駐萬千臣民?難道我朱允煩一輩子就這麼一直軟弱下去嗎?那豈不是叫等在殿外的蕭凡瞧了我?要做皇太孫,我今日便先做一個敢說敢做敢當的男人大丈夫!

        朱允煩沉浸在自己的思想掙扎裡,卻不知道朱元璋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然睜開,眼中露出洞察一切的睿智光芒,他沒有出聲,連呼吸的頻率都不曾改變,就那樣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著掙扎當中的朱允墳。就像一隻守侯在巢穴邊的母鷹。等著它的小雛鷹破殼,等著它搖晃著自己站起來,等著它學會自己生存,等著它鷹擊長空……

        孫兒終究要長大的,朱元樟目光中的含義很複雜,有期待,有欣喜,有不捨,更多的,是祖父對孫兒的慈愛慈愛藏於他滄桑的渾濁的眸子裡,一直那麼的深沉,凝重。

        終於,朱允坡開口了,神情一片義無返顧的堅決。

        「皇祖父,孫兒想問問您,「您對今日四皇叔的舉止,如何看?」朱允煩的性格決定了他無法直接了當的提出藩王之弊,只能從側面進入正題。

        朱元樟緩緩的吁了一口氣,平板著的老臉露出淡淡的笑容。終於說出來了,從朱林口出不敬之言的那一刻起。朱元璋就在心裡跟自己打賭,賭他一向懦弱怕事的孫兒敢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藩王之弊,現在孫兒終於提出來了,只可惜這個話頭顯得太過委婉,不夠氣勢,但是朱元璋已經很滿意了,一個男人如果能戰勝自己心中的恐懼,天下何事不可為?

        「允坡,在祖父面前,何必還來這一套旁敲側擊,有什麼話直言便是。」朱元璋的語氣充滿了鼓勵。

        朱允墳抬頭望向朱元樟。卻見他臉上一片平靜,看不出喜怒,朱允墳咬了咬牙,忽然將胸膛一挺,然後直著腰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凜然道:「皇祖父,今日孫兒冒死進諫,藩王之策,有利有弊,然則孫兒權衡數年,發現其弊大於利,孫兒以為藩王之策」,當廢!」

        朱允墳話音已落。東暖閣裡死一般的寂靜,良久無聲。

        等了半晌,意料中的龍顏大怒並未發生,朱允墳不由好奇的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望向朱元璋。卻見朱元暗臉帶笑意,一臉溫和慈愛的瞧著他。見朱允煩抬頭,決然中又帶著幾分惶然的模樣,朱元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傻小子!祖父有這麼可怕嗎?祖父雖然殺過不少人,但祖父對你可是一直疼愛到有子裡的,說了兩句實話而已,你何至於怕成這樣?」

        朱允墳久懸著的一顆心瞬間落回到胸腔中,懵慨記縣睛眨只兩下。眼眶開始泛紅,濕                            「皇祖父」你嚇死孫兒了!」朱允墳帶著哭音埋怨。

        朱元樟伸手撫著他的頭頂。溫聲笑道:「過了自己這一關。以後你這一生便是平坦大道。天下再沒有什麼事情能難住你了。孫兒,你要記住,你是大明的皇帝,這天下所有的臣民皆要向你跪拜,世上沒有任何人能讓皇帝感到害怕,一個有著畏懼心的臣子是好臣子,但一個有著畏懼心的皇帝,絕不是好皇帝!明白了嗎?」

        朱允墳使勁點頭。

        朱元璋收回手,復靠在椅背上,淡淡道:「說說你對藩王之策的利弊之見,咱們祖孫倆也該統一一下看法了。」

        「藩王之利很顯然,以皇室直親戍守天下各地,可保天下不亂。可令邊疆無憂。統兵之權盡握於藩王手中,可以保證我朱明江山永遠姓朱,不必擔心外姓武將篡權奪位,歷觀各朝各代,以執掌兵權者篡位奪權最多,如唐高祖李淵,以太原留守之高位起兵奪了隋朝天下,如宋太祖趙匡胤,以殿前都點檢掌了兵權,於陳橋驛黃袍加身,奪了後周的天下,皇祖父鑑於歷朝亡國的教,採用劉邦的藩王之策,分封皇室親王戍守各地,這樣便免於兵權落入外姓之手。最大限度的保證我朱明天下之兵權,盡掌於朱家子孫手中,徹底杜絕了統兵武將篡位的可能」

        朱元璋徐徐點頭,當初分封諸王,他確實是這麼考慮的。

        「藩王之策的弊端呢?」

        朱允坡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憂慮起來:「兵權都掌握在叔叔們手中,他們為孫兒保邊疆,擊外敵,叔叔們皆功在社稷,可是皇祖父,外敵入侵,由叔叔們對付,但如果叔叔們對孫兒有異心,不肯奉孫小兒為主。指揮他們麾下的軍隊掉過頭來謀反。孫兒如何對付?」

        朱元璋聞言眼皮飛快的跳動了幾下。叔們對他的忠誠是天日可鑑的,不可不識好歹云云」

        可是今日御花園裡朱柑對朱允煩的不敬。卻給朱元璋狠狠的敲響了一記警鐘。

        聯的兒子們,真的忠誠嗎?現在他已不敢肯定了。

        懷疑與猜忌,如同在紙上打翻的墨汁越浸越深,延綿不絕的蔓延,滲透,」

        從朱豬對朱允墳不敬的那一刻起,藩王的忠誠便開始在朱元樟心中動搖,懷疑。他忽然覺得,這麼多年來,他做了那麼多,付出得那麼辛苦,留給子孫後代的江山卻並非如他所想像的那般牢不可破,相反,這座江山隱患良多,危機四伏,而這些隱患危機的源頭,竟是他分封各地的皇子們!

        難道自己死了以後,唐時玄武門之變的慘劇會在我朱家子孫的身上再次重演嗎?

        骨血相殘,這叫朱元璋情何以堪!

        定了定神,朱元樟深深的望著朱允墳,把他剛才提出的問題又扔了回去。

        「叔叔們若不願奉你為主,你當如何處治?」

        朱允墳對這個問題似乎早有答案。他挺直了胸,坦然答道:「其一,以德收其心,其二。以禮束其行,其三。削減封地,其四。改封異地

        朱元璋認真的聽著,忽然道:「如果這四條都行不通,你的叔叔們仍舊要反呢?」

        朱允墳眼睛直視朱元璋小目光中一片堅毅,凜然道:「他們若反,那便反吧,孫兒該做的禮數都已做到,叔叔們若還執迷不悟,孫兒也只好拔刀相向了!」

        朱元璋聽了之後良久不語,眼睛緩緩閉上,蒼老的手指漫無節奏的敲擊著龍案,似乎在評判朱允墳的應對之策。

        許久之後,朱元樟睜開了眼,道:「得道者多助,這幾條應對之策不錯。無論禮數,還是大義。你都站住了腳。若真實施出來。你的叔叔們縱是起兵反你。恐怕也是師出無名,天下人不會站在他們那邊的,這些應對之策是你想出來的嗎?」

        朱允墳一楞。隨即面帶赧色的搖搖頭。

        朱元璋瞧著他微紅的面孔,頓時了悟:「是黃子澄想出來的,還是蕭凡?」        「是蕭凡。」朱允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蕭凡」朱元樟神色不定,手指在龍案上輕輕敲著。喃喃自語道:「弱冠小兒,竟對時勢把握得如此精妙,聯莫非還是小看他了?」

        朱允墳走出武英殿時,神態已經變得很輕鬆,他感到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心中的隱憂也淡了許多,他對皇祖父有著一種盲目的崇拜,他覺得不論任何事情到了皇祖父手裡都能輕鬆解決,藩王之策

        出了殿門,外面的陽光微微刺眼,朱允坡眼睛眯了一會兒,慢慢睜開時,卻見門口處,蕭凡和一名宮裝女子目瞪口呆的相對而立。不論是動作還是神情,皆一動不動。如同兩尊泥鑄木雕的雕像一般。

        朱允煩看見蕭凡,展顏笑了,一邊笑一邊朝他們走近,口中道:「蕭侍讀,你進去吧,皇祖父宣你進    ,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

        朱允墳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    ,光天化日之下,蕭凡竟被一名女子抓住了要害,而且抓了那麼久」

        朱允墳驚叫之後,兩人才像被巫婆灑了復活水似的,同時醒覺過來。然後二人像觸了電似的各自彈開。二人臉色各異。宮裝女子又羞又憤,臉紅得快滴血了,而蕭凡則毫不顧及儀態的兩手揉搓著下身,齜牙咧嘴,臉色疼得蒼白無比。

        扭頭看了看蕭凡。朱允墳忍住了即將衝口而出的大笑,這個蕭凡,真不害臊,大庭廣眾之下被女子抓住了那裡,幸虧沒人看見,不然非把他裝進籠子裡游大街,太傷風化了。        扭過臉,朱允墳更想瞧瞧哪個女中豪傑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如此主動奔放的公然抓住小蕭凡,一看之下,朱允墳頓時有種當場暈厥的衝動。

        「皇姐?」朱允煩眼睛瞪得圓圓的,下巴快掉地上了。

        「皇姐?」聽到朱允墳如此稱呼那位女子,蕭凡也失聲驚呼。

        「我的皇姐!不是你的,瞎叫什麼呀!」

        兩人說話的功夫,皇姐已經羞憤欲絕了,雖未經人事,但再愚鈍的人也該明白剛才自己手中抓的是根什麼東西了,好死不死的恰好被朱允墳看到,過」這叫她以後怎麼做人?

        將朱允墳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這位可憐的皇姐再也承受不住目光中的曖昧之意,手指顫抖著指向蕭凡和朱允煩,語帶哭音道:  「你,,你們,」

        蕭凡趕緊兩手一攤,然後露出很無辜的表情。

        朱允墳見皇姐一副羞憤的模樣,很沒眼力見兒的湊上前神秘的保證:「皇姐放心,打死我也不說!」

        聽到朱允墳這句欲蓋彌彰的話,縱是她和蕭凡根本沒什麼,也變成有什麼了。

        女子的眼淚終於滾落臉龐,使勁瞪了蕭凡一眼。然後捂著臉哭泣著跑掉了。

        朱允墳沒去追她,而是神色不善的盯著蕭凡。

        蕭凡神色很鎮定,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剛才令姐的動作一定讓你產集了誤會,我可以解釋的,」

        朱允墳似笑非笑道:「好啊,你解釋吧。我這兒聽著呢」

        「國事高於一切。皇上還在裡面等我匯報工作呢」

        「站住!你別想溜,好好解釋一下,為何我皇姐會抓著你的」為何會發生那種事?」

        小事實是這樣的,你皇姐剛才一不小心差點摔倒,你知道的,人在危急時刻,手就會到處亂抓。結果我悲劇了。那個被她抓到蕭凡一臉很吃虧的表情。

        朱允煩直哼哼:「這麼巧?換了你是我,這番鬼話你會信嗎?。

        「小不信。」

        「那就換個真實點兒的解釋,別糊弄我。」

        「小好吧,我重新編一個,事實是這樣的,剛才我內急,於是想乾脆在殿門口撒一泡,結果你皇姐正好跑來,見我的動作很不雅,有傷風化,義憤填膺之下,便抓住了我那裡,不準我隨地大小便」

        朱允煩恍然:「原來是這樣

        這回換蕭凡傻眼了:「你相信了?」

        朱允墳板起臉:「不信!你這傢伙嘴裡沒一句實話,我待會問皇姐去,若被我知道你非禮了她,我饒不了你

        「小太孫殿下,你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事實上」是我被她非禮啊」。

        「哼!眼睛是會騙人的,反正我不信,皇姐不會做出這等事情。」

        「小對了,這個皇姐」到底是你哪個姐姐啊?。

        朱允墳眼中露齣戲德之色,悠然道:「她是我的長姐,被封江都郡主,不過呢,你就算對她有想法也來不及了,她早就被許給長興侯耿炳文的兒子耿蘑,由於我父懿文太子早薨,她為父守孝三年,故而許下親事後一直未嫁,如今孝期已過,皇祖父怕是要動嫁孫女的心思啦」

        蕭凡若有所思:「她的「初抓,沒了,我的「初被抓,也沒了,兩人都失去了寶貴的第一次,誰該給誰紅包呢?」

        」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19 PM

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 第九十三章 錦衣發威
        這個問題看似香艷,實則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如果要蕭凡總結,一句話能概括:小娘們兒下手真重!

        看著挺文弱的一個大姑娘,抓起東西來手勁兒真大,扯得蕭凡差點兒就過剩蛋節了。

        皇宮裡的女人沒一個好惹的,前世看過太多宮鬥電視劇的他,現在終於相信了。

        朱元璋宣他進殿,不能在門口耽擱太久,於是蕭凡齜牙咧嘴的夾起大腿小腿八字分開,像個網受過宮刑的太監,步履艱難的一步步朝武英殿裡挪去。

        朱元樟坐在暖閣裡,他的神色疲憊了許多,今日發生的事情將他以往得意洋洋自比唐宗宋祖的國策全部推翻了,現在他感到心灰意冷,他在暗自嘆息,泥腿子終究只是泥腿子,執行了三十年的藩王之策,到頭來卻發現只是一場大笑話,而且這個笑話偏偏解決起來很麻煩,以前他不喜歡的人,大手一揮便殺掉,眼不見為淨,現在他能怎存辦?把他的兒子們都抓起來殺掉嗎?他下不去這個手,在外人面前,朱元樟是殘酷的,嗜殺的,可是在他的兒子們面前。他卻只是一個慈祥的老人,一個慈祥的老人,怎麼下得了手殺自己的兒子們?

        戎馬一生,經歷無數風浪的朱元璋,這一刻真正感到了世上的事情原來也有如此棘手的麻煩,這個麻煩連皇帝都無法完美的解決它。

        蕭凡走進暖閣時,看到的便是朱元璋那一臉疲憊的模樣。

        “臣蕭凡,奉詔見駕。”

        “蕭凡,平身見    ”

        朱元樟睜開眼看著他,見他走路時大腿夾緊小腿八字張開。難看極了,朱元璋不由皺眉道:“蕭凡你這是怎麼了?一點官員的儀態都沒有,成何體統!”

        蕭凡的心猛地抽了幾下,被江都郡主非禮的事兒,他是打死都不敢說的,若被朱元璋知道他孫女兒的初抓丟失在他身上,按老朱那個暴戾的脾氣,很有可能會把他剮成一千片兒,然後扔出去喂狗。

        於是蕭凡咬著牙費力的道:“臣萬死!臣剛才走路太急,沒注意腳下台階,結果,絆到,撞到了下面”臣,萬死啊!”

        這個理由找得很好,好得朱元樟閉著嘴,卻被胸腔一股強大的氣流一衝,“噗”的一聲,蕭凡的官袍衣袖上頓時多了一灘黃黃的鼻涕,一龍鼻涕。

        始料不及的朱元璋尷尬了,以往大臣們犯錯,他總會給予適當的懲罰,要麼廷杖,要麼殺頭,但是噴臣子一袖龍鼻涕的,蕭凡還是頭一個。

        蕭凡也很鬱悶,噴我鼻涕        這算個什麼說法?老朱新創的酷刑?為了噁心我?

        暖閣內,君臣二人相對無言,氣氛很是尷尬。

        良久,蕭凡打破了沉默,他很淡定的甩了甩袖子,緩緩道:“臣”,謝主龍恩。

        “啊,不,,不用多禮

        朱元樟用手絹兒使勁擦了擦鼻子,咳了兩聲後,道:“蕭丹

        “臣在

        “聯交給你一件事

        “陛下請吩咐

        朱元樟盯著蕭凡,神色忽然變得陰森,語氣如萬年寒冰,一字一句道:“派出錦衣衛緩騎,給聯查一查,藩王們進京給朝中大臣們送禮,多少大臣收下了禮,多少人與藩王互通往來,收禮者,與藩王過從甚密者,一律拿入詔獄。”

        蕭凡心頭一凜,趕緊跪下應道:“臣遵旨!”        蕭凡暗暗慶幸,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幸好燕王給自己送的禮他毫不猶豫的退了回去,儘管退的分量不是那麼充足,可至少他的姿態擺出來了,不然朱元樟下了這道旨,錦衣衛要抓的第一個,便是他這位錦衣衛同知大人。

        當個官兒多麼凶險呀,一步走錯,滿盤皆輸。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朱元璋對藩王的態度有了些許的改變。看來朱負,墳對他陳述的藩王之弊,還有燕王今日在御花園的表現,讓朱元璋生出了戒懼,於是決定抓幾個跟藩王暗通款曲的大臣,給來京朝賀的藩王們提個醒兒,要他們安守本分,別做得出格了,否則下次進錦衣衛詔獄的,就是你們了。

        這招敲山震虎不錯,老朱畢竟是老朱,這麼多年的皇帝沒白當。

        朱元璋只給蕭凡下了這一道旨意,便疲憊的揮了揮手,命蕭凡退下。

        蕭凡躬著身子退到門口時,朱元璋叫住了他:“蕭凡。”

        “臣在

        朱元樟睜開眼,深深的看著他,聲音低沉道:“以後,好好輔佐太孫,他還年輕,身邊若無得力的臣子,將來坐不穩江山。”

        “臣,”明白。”

        “退下吧。”

        蕭凡出宮後,當即回了錦衣衛鎮撫司,命人在花街柳巷找到了正在尋花問柳的指揮使李景隆,蕭凡向他宣讀了朱元璋的旨意,李景隆一反浪蕩紈褲子弟的模樣,神色嚴肅而幹練的馬上召集了錦衣衛衙門內的各金事,以及在京的千戶,百戶。頃刻之間,錦衣衛堤騎四出,不顯山,不露水的暗中大索京師。

        錦衣衛的辦事效率果真不是蓋的,一日之內,京中收受藩王賄略的五品以上官員的名單便出現在李景隆的書案上。

        李景隆將名單遞給蕭凡,猶豫道:“陛下的意思”

        蕭凡瞄了一眼名單,心中冷笑,這幫人若不除去,將來朱林起兵造反沒準還會幫著朱豬開城門,朱允煩的京城就是被這幫傢伙禍禍掉的,留著幹嘛?

        看了看李景隆,蕭凡恭聲道:“大人,陛

        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住了,但李景隆已經悟到了話裡的未盡之意,進了錦衣衛詔獄的,還有活著出來的嗎?朱元璋半句話便定下了這些大臣的生死。

        李景隆眼中頓時冒出了凶厲的光芒,將手中的名單狠狠朝堂前肅立的各千戶面前一扔,大喝道:“抓人”。

        “是!”

        錦衣校尉如狼似虎般出了鎮撫司衙門,在各自的百戶帶領下,殺氣騰騰的奔赴京師各個大臣們的家宅。

        京師再次動盪,朝野民間盡皆惶恐不安。

        當晚,兵部尚書茹瑞被錦衣衛拿入詔獄,工部尚書嚴震直被拿入詔獄,工部右侍郎孫顯被拿入詔獄,戶部左鼻郎王鈍被拿入詔獄  余者四品以下京官,被拿者數十人,盡皆入獄。

        錦衣衛被廢除了四年之後,再一次露出它猙獰的獠牙,惡狠狠的將朝臣們當成了它嘴下的獵物。

        朝野大震。

        第二日,吏部尚書張幼小戶部尚書郁新,春坊講讀官黃子澄,御史黃觀四人,在承天門外叩請覲見朱元樟,被拒。

        第三日,各犯官的家眷亦被錦衣衛控制,然後押入了應天府天牢。

        張就,黃子澄等大臣再次於承天門外叩請覲見朱元璋,復被拒。

        與此同時,進京來朝的各地藩王紛紛嚇得紛紛緊閉京師別院大門,拒不見任何客人。

        第四日,四品以下犯官被押往菜市,梟首示眾,其家眷充入教坊司為奴為妓,上下牽連者數百人之多。

        黃子澄再也坐不住了,朱元樟拒見他。這便擺明了他的強硬態度,而錦衣衛這個機構,亦如大臣們當初所料想的那樣,一旦恢復  便開始對朝堂的大臣們進行了清洗。

        黃子澄不知道這些大臣們是不是真的收受了藩王們的賄賠,就算是真的,他也認為這是錦衣衛醉翁之意不在酒,錦衣衛要殺人,什麼藉口找不出來?不管什麼罪名,錦衣衛殺人的目的,就是為了殺害朝中忠臣!對於黃子澄這個固執的老頭來說,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哪怕拼了這條命去,也要阻止錦衣衛的倒行逆施!

        黃子澄是個不怕死的執拗之人,而且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有本事有志向的忠臣,忠臣看不順眼的人。當然是奸臣,這就是他簡單而樸素的邏輯觀。        皇上見不到,那老夫就去見錦衣衛那兩個禍國殃民的頭子!

        黃子澄白眉一掀,下了這個決定。

        錦衣衛鎮撫司衙拜

        黃子澄身著四品官袍,一臉大義凜然。挺胸昂然而入。

        忙碌進出的錦衣衛校尉及各百戶千戶們,見這老頭穿著官袍,只抬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便沒再理會他,錦衣衛的惡名,天下早已談虎色變,誰會想到有人居然敢上門來踢館?

        衙門二堂左側的房子裡,蕭凡正努力的練著毛筆字。

        學問差了沒辦法,字一定要練好,將來若當了大領導,肯定免不了到處給人題詞,那時自己這一手臭字拿出來可就丟臉了。

        於是蕭凡找來了柳帖,認認真真,一筆一劃的開始練字。

        練字的內容很單調,基本上就是“錦衣同知蕭凡題錦衣同知蕭凡贈錦衣同知蕭凡勉”等等,來來去去就這麼幾個字。很有針對性,至於其他的字,蕭凡看都不看,不切實際的東西還是少學為好,學多了當心變成黃子澄,,

        說鬼鬼到。

        砰的一聲巨響,蕭凡辦公的屋子房門被人大力踢開。

        “李景隆,你給老夫滾出來!”黃子澄如天神下凡,站在蕭凡的辦公室門口凜然大喝。

        蕭凡呆住了,直著眼楞楞的看著黃子澄,手裡的毛筆懸空而止,整個人神情動作如同凝固了一般。

        黃子澄大喝過後,發現屋子裡的人不是李景隆,於是也楞住了,正義凜然的老臉浮上幾分尷尬。屋子裡一片沉默,二人大眼瞪小眼,氣氛尷尬至極。

        半晌,一滴濃黑的墨汁落在紙上。

        蕭凡打破了沉默,朝黃子澄友善的笑了笑,然後指著門口左邊,很鎮定的道:“先生,找李大人請出門左轉,穿過二堂再往裡走,左邊第一間房便是李大人辦公的地方,學生見先生面目猙獰,似乎來意不善,學生好心提醒先生,二堂右側的墻邊有一個兵器架,上面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齊全,先生可免費取用

        黃子澄張了張嘴,很低調的“多謝”了一聲,然後臊眉搭眼的往外走。”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19 PM

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 第九十四章 君子報仇
      

        君子的可貴之處在於,別人上門來砸場子,他還很好心的幫你指路。順便提供兵器。

        如此度大量寬的君子,實在已經不多見了。

        至少整個錦衣衛鎮撫司是找不出第二個有如此度量的。

        當然,事情最關鍵的原因是:黃先生找的不是他,既然與自己無關,做個好心指路的君子也就很輕鬆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蕭凡想得有些簡單了。很可惜,君子不是那麼好當的。

        黃子澄道了謝以後楞楞的往外走,網走兩步終於恢復了他忠臣的智商。於是又猛地回過頭,望著蕭凡怒目大喝道:“奸賊!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今日老夫便先與你理論,再找李景隆!”

        蕭凡呆了一下,訥訥道:“先生要找我?”

        “對!老夫今日特意來找你們的,“哼!療才差點被你混過去了。”黃子澄滿臉怒意。

        蕭凡頓時高興壞了,態度非常殷勤的請黃子澄坐下,然後又給黃子澄端上茶水,趁著黃子澄怒氣衝衝喝水的當口,蕭凡回到他的書案後坐下。然後翹起了二郎腿,望著黃子澄好整以暇的問道:“黃先生來自首?”

        “噗        ”黃子澄一口茶噴出老遠。

        顧不上擦拭嘴角的水潰,黃子澄暴跳道:“老夫自首?放屁!老夫做人做官清清白白,犯過何罪?為何要自首?”

        蕭凡頓時一臉了悟,然後神秘兮兮的低聲道:“黃先生來告密?所舉者何人?”

        “你”放屁!老夫做人做官堂堂正正。從不行那卑鄙之事,告咋。屁的密!”

        黃子澄被蕭凡氣壞了,口不擇言的說起粗話來。

        “那你來幹什麼?”

        “老夫找你們錦衣衛來理論的!”

        蕭凡立馬失去了興趣,垮著臉懶懶的指了指門外,道:“出門左轉。穿過二堂,左邊第一間房小李景隆大人在那裡辦公,他現在閑得蛋疼。正在偷偷摸摸欣賞春宮圖。先生可徑自去找他聊聊人生,談談理想,謝謝。”

        “蕭凡!你少給老夫來這一套!當日在春坊時,老夫便看出你不是個好東西,沒想到這麼快你便露出了你的本來面目,你這奸臣,佞臣,朝堂這麼多大臣與你何怨何仇?你無憑無據便叫人將他們拿入詔獄。說殺便殺,蕭凡,你實為我大明之罪人也!老夫今日為那些枉死的大臣們討咋。清白!”

        蕭凡聞言俊臉微微沉下,長長的劍眉向上一挑,冷冷的望向破口大罵的黃子澄。

        被人指著鼻子如此大罵,這還是生平第一次,看著黃子澄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蕭凡心頭怒火中燒,恨不得一拳揍過去,打他個滿地找牙。

        可是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這麼做,黃子澄是朱允墳的老師,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說蕭凡他自己也曾在春坊讀過幾日書,與黃子澄也有著師生的名分,在這個禮孝大於天的年代,學生打老師會被整個社會唾罵的。

        深吸了一口氣,蕭凡努力壓下心頭那股邪火,口中喃喃自語:“讀書人是傻逼。讀書人是傻逼”

        反覆念叨了幾次,情緒頓時平靜下來了。真靈,跟和尚念阿彌陀佛似的。

        再抬眼望向黃子澄,嗯,果然像個傻逼。

        好吧,我堂堂五品錦衣同知,跟一個傻逼計較什麼?忍!

        黃子澄大罵蕭凡的同時,引來了數十名衙門裡的錦衣衛,一這麼大的動靜,聾子都聽得到了,怎麼可能沒人圍觀?

        眾人見他們的頂頭上司同知大人被人指著鼻子大罵,頓時群情激憤。怒氣沖天。

        這世上只有錦衣衛欺負別人的份兒,世人見了咱們都嚇得繞道走,曾幾何時錦衣衛混得這麼沒面子,一個糟老頭兒居然敢跑到錦衣衛衙門裡來罵咱們的頂頭上司?簡直是找死!

        昨日菜市斬的那數十名犯官的刀口血跡未乾,今兒又來個不耍命的,真當咱們錦衣衛吃乾飯?被人罵上門來。若不把這糟老頭兒逮進詔獄。讓他嘗足一百二十道大刑。以後錦衣衛哪還有面子在外面混?

        兩名錦衣百戶分開眾人,擼起袖子凶神惡煞的便待上前拿人。

        這時只聽一道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閃開閃開!都滾一邊去。圍在這兒幹什麼?你們都很閑嗎?去,給老子再弄幾份犯官的口供,敢不招認的就朝死裡招呼!”

        說話間,李景隆穿著一身袖口繡著金線的飛魚服,分開圍觀的人群走進屋來。

        屋裡蕭凡坐在書案後,頭靠在椅背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而書案前一個穿著四品官袍的老頭兒一臉憤怒,面孔漲得通紅,噴著怒火的眼睛死死的瞪著蕭凡。

        李景隆一進來就楞了,接著失笑道:“喲,蕭同知這兒真熱鬧呀,這是怎麼回事兒?黃先生可是稀客呀,平日裡可從不,咦?黃先生。您老這是怎麼了?幹嘛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蕭大人得罪您老了。”

        黃子澄重重一哼。扭過臉去沒搭理他。

        蕭凡則仍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不言不語。

        李景隆撓了撓頭,好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終於狠狠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

        然後李景隆壞壞的瞧著蕭凡,一臉猥瑣的笑道:“莫非蕭兄把黃先生夫人的肚兜帶子給解開了?

        蕭凡笑容一僵,一口氣兒沒喘上來,趴在書案上嗆咳不已。

        黃子澄本來怒火滿腔,聽到李景隆這話以後,頓時整個人都炸了。身子像風中的落葉般簌簌發抖,他老臉漲成紫色,大聲咆哮道:“欺人太甚!老夫跟你們拼了”。

        說著揮起老拳便揍向李景隆。

        李景隆正笑得猥瑣得意,一時不防竟被揍了個結實,哎呀一聲慘叫。踉蹌退出幾步。

        李景隆也怒了,他本是紈褲子弟,又是功勛之後,還兼著朱元璋甥孫的外戚身份,在京師無法無天慣了,說話向來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別人也不敢跟他計較什麼,何曾受過如此大辱?

        李景隆捂著挨了揍的一邊臉,神色已然冷峻無比,眼中凶光大盛,退後幾步冷冷盯著黃子澄,陰森道:“黃子澄,我敬你是太孫殿下的老師。所以叫你一聲先生,你還真蹬鼻子上臉了?敢來錦衣衛毆打指揮使,黃子澄。我看你是活膩味了,老子就送你一程!來人。給老子拿下!押進詔獄好好給黃先生松松筋骨!”

        黃子澄一臉凜然的大笑:“哈哈,你們這些奸佞鼠輩,老夫今日進了這個門就沒打算活著出去!李景隆,蕭凡。你們這兩個陷害忠臣的烏龜王八蛋,等著!老天會收拾你們的!”

        李景隆臉上殺機愈盛,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叫道:“拿下!拿下!押進詔獄先把他的舌頭拔了”。

        眾錦衣校尉轟然應了一聲,網待上前拿人,蕭凡急忙站了起來,舉手攔道:“且慢!且慢!別動手!”

        李景隆一臉不忿的盯著蕭凡,怒道:“蕭大人,你還為他求情?這老傢伙剛才可是連你一塊兒罵了。”

        蕭凡搖了搖頭,道:“李大人,下官不是為他求情,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大人今日看在下官薄面上,暫時放了黃先生一馬”。

        黃子澄一旁怒道:“呸!老夫不用你假好心,忠就是忠,奸就是奸,忠奸不兩立,老夫寧死不受你這奸佞之助,免得污了老夫一生清白”。

        李景隆冷笑道:“蕭大人,黃老先生不受你這份情啊,你這熱臉可貼冷屁股蛋子上了,你還要為他求情嗎?。        蕭凡暗暗皺眉。李景隆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讓他很不舒服,這傢伙看來真的天生欠揍,哪天非找個法子整他一次不可。

        伸手將李景隆扯過一邊,蕭凡壓低了聲音道:“李大人,不是下官為黃先生求情,下官這麼做可全是為了你呀,”

        李景隆一楞:“為了我?。

        “大人想必也知道這位黃先生是什麼人。在當今天子眼中,黃先生可是天子將來留給太孫殿下的重臣,是輔佐太孫的腦股之臣啊,將來太孫即位,黃先生可就貴為帝師了,太孫與黃先生向來相處和睦,情同父子。你今日若殺了黃先生,太孫必將你記恨於心,他日太孫登臨大寶,你覺得你有好日子過嗎?再說,當今天子對黃先生亦頗為看重,你未奏請而殺他,恐怕天子會降罪於你。大人雖襲爵國公,可國公再大,也大不過皇權威嚴,你若讓陛下心中不歡喜了,別說國公,就算你是王爺,陛下說擼你就擼你,大人,下官這可都是言出肺脂,還望大人斟酌啊!”

        李景隆聞言頓時一臉驚畏之色,渾身出了一層冷汗。

        好險吶!差點就犯了大錯。今日若真殺了黃子澄,必會惹得陛下和太孫不喜,陛下不高興了,他李景隆還高興得起來嗎?誰敢惹陛下不高興一陣子。誰就得不高興一輩子,搞不好可能根本沒有一輩子,當場就被陛下咔嚓了,”

        李景隆擦了擦額頭的汗,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蕭凡的手,滿臉感激道:“蕭兄,多虧你提醒我呀!不然我可真著了道兒了,多謝,多謝!蕭兄簡直是我命中的貴人呀!”

        蕭凡很誠懇的道:“大人客氣了,大人既是下官的上司,又拿下官當兄弟。下官為大人分憂是理所當然的

        一今日再一次驗證了史書的準確性,李景隆這傢伙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人形草包,,

        李景隆當然不會這麼認為,他現在只覺得自己是個運氣特別好的人。因為他認識了蕭凡。

        神情不屑的朝黃子澄努了努嘴,李景隆低聲道:“這老傢伙抓又不能抓,殺又不能殺,咱們拿他怎麼辦?,小

        蕭凡笑了笑。看著滿臉怒氣的黃子澄,特意放大了聲音道:“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黃先生對咱們錦衣衛有點誤解,那也只是暫時,相信假以時日,黃先生定會對咱們另眼相看,大人你說對嗎?。

        李景隆非常配合的點頭道:“不錯,咱們錦衣衛可是講道理的衙門,從來不會無故栽人罪狀,更不會濫殺無辜。咱們錦衣衛上到指揮使同知。下到做飯的廚子,全都他娘的是君子”。

        李景隆口若懸河的把錦衣衛歌頌了一遍,直將錦衣衛誇得天花亂墜,簡直成了萬家生佛的活菩薩。

        黃子澄聽到李景隆如此恬不知恥的自吹自擂,頓時又氣得渾身簌簌發抖,白眉一掀便待狠狠駁斥李景隆,蕭凡見機得快,趁著黃子澄還沒張口,急忙對圍在門口的錦衣校尉們道:“錦衣衛公務繁忙,咱們就不留黃先生在這裡做客了,你們把黃先生送出衙門,快去!”

        李景隆趕緊附和道:“對對對,咱們卞”沒空招呼眾老    一咳咳老井生小避老送老,快!          錦衣校尉們馬上反應過來,於是一群人衝鋒陷陣似的湧上前,將黃子澄一把扯住,然後很粗魯的往門外拖去。

        黃子澄被校尉們扯得身形踉蹌,猶自大喊道:“李景隆,蕭凡!你們這兩咋。禍國殃民的奸賊,老夫必向陛下參劾你們,你們濫殺忠臣,擅權亂政,是為國賊也!老夫”。

        聲音隨著校尉們的拉扯漸去漸遠,直至消失。

        李景隆盯著大門神色恨恨不已。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惡聲道:“這老傢伙,若非陛下和太孫看重,老子非找個罪名收拾他不可,敢來錦衣衛衙門鬧事,又能囫圇著走出去的,我大明開國以來,他是第一個。

        咱們錦衣衛面子可丟大發了小真他娘的窩囊!”        簧凡臉上強自擠出一抹笑容,顯示他的心胸寬廣,然而黃子澄罵的那番話太難聽,實際上他肺都快氣炸了,

        這樣下去遲會得內傷的。

        李景隆扭過頭,見蕭凡居然還笑得出,不由打從心底裡佩服道:“蕭兄真是氣量寬廣,老傢伙這麼罵你你都不生氣”。

        蕭凡忍住怒氣,強笑道:“哪裡哪裡。心無嗔念,當然唾面自乾,旁人辱我罵我,由他去便是,”

        李景隆怪異的打量他幾眼,狐疑道:“蕭兄笑得很勉強啊        你該不會真把那老傢伙夫人的肚兜帶子解了吧?所以老傢伙那麼罵你你都不生氣。        蕭兄啊,據說那老傢伙的黃臉婆都快五十歲了,你還真下得去這手,簡直是我大明風流界的一朵奇葩”

        蕭凡咬著牙,生生克制住將李景隆那張猥瑣臉揍成爛西瓜的強烈衝動。一如果殺人不犯法,那該多好啊,

        隨便找了個藉口支開李景隆,蕭凡走出二堂。不經意間抬頭,目光所及之處,蕭凡神情頓時變得驚喜莫名。

        曹毅站在二堂外的迴廊柱子邊,穿著一身嶄新的飛魚服,腰間佩著繡春刀,正一臉粗擴的朝他嘿嘿直笑。

        蕭凡欣喜迎上前去,笑道:“曹大哥,你終於來了。”

        曹毅笑容裡有些感慨,眼前這位穿著飛魚官袍的年輕人,笑得這般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當初那張略帶稚氣的臉,如今已漸漸成熟,隱隱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官威。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這還是當初那個寄人籬下的商人女婿嗎?

        早就清楚他不是池中之物,卻沒想到他官場升遷竟是如此之快。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年輕人,有幸被當今天子親自下旨賜為同進士出身,授侍讀東宮,如今更錦上添花,做上了五品的錦衣衛同知,實實在在的掌握了偌大的權力。這樣的官運,這樣的本事。朝堂文武百官中,誰人可及?他才二十歲啊,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便已身居如此高位,那麼他將來的成就將到達一咋,什麼地步?

        定了定神,曹毅肅然抱拳躬身道:“屬下錦衣衛千戶曹毅,參見同知蕭大人。”

        蕭凡急忙扶起,責怪道:“曹大哥,你唱戲呢?你我之間用得著來這一套嗎?”

        曹毅呵呵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以前我是官,你是民,現在你是我的上官,我是你的屬下,該做的禮數還是要做足的。”

        蕭凡笑道:“我請皇上把你調來錦衣衛。可不是要你來行禮的。沒跟你打招呼便將你拉扯過來了。你該不會怪我吧?”

        曹毅哈哈大笑:“大人升我的官兒,我謝你還來不及呢,那破知縣我早就不想乾了,整天文縐縐的,說話拿腔拿調,太過憋屈,我一接到錦衣衛的調令,便將知縣的大印一扔,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

        蕭凡看著曹毅爽朗的大笑,他也笑了。朋友之間本用不著什麼虛套,誰出息了就提拔一把,很平常的事。

        笑著笑著,蕭凡眼珠子轉了幾下,然後漸漸地,他的笑容便變了味道。帶了幾分邪氣,看起來特別令人心驚。

        曹毅的笑容凝固了,心知這傢伙肯定肚裡又在咕嚕咕嚕冒壞水兒呢,這回該誰倒霉了?

        蕭凡眼珠轉了幾圈後,心中便打定了主意,一個計劃在心裡漸漸成形。

        親熱的勾過曹毅的肩膀,蕭凡的笑容愈深,語氣很溫和的道:“曹大哥來得正好,我有咋,不怎麼善良的計劃。正愁找不到信任的人幫我做呢

        曹毅嘆氣道:“你說吧,看你笑得那麼癟人,你的點子跟善良肯定一點關係都沒有,”

        “呵呵,曹大哥誇人總是這麼的另類,我很欣賞”曹大哥,你網才看見被錦衣校尉扔出門的那個老頭兒了嗎?穿著四品官服的那個

        “看見了,那老傢伙在咱們錦衣衛的門口居然敢罵罵咧咧,老子網才氣不過,還趁亂上去踹了他兩腳”

        蕭凡不由肅然起敬,這曹毅網從江浦知縣變成錦衣千戶,便如此神速的進入了角色,實在很敬業。

        “曹大哥踹得好!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聽完了蕭凡的計劃”曹毅臉色有些發青。古怪的看了蕭凡一眼,目光很,反正不是欣賞。

        “你怎麼不殺了他算了?。久經沙場的曹毅臉上居然浮現幾分憐憫。

        “我是君  二麼能殺人呢。    蕭幾笑得文質彬彬,跟真正的君子似圳公※

        曹毅搖著腦袋走了,他實在想不通,整人整得這麼陰損。居然還好意思自稱君子,

        蕭凡站在衙門門口,負著手微微的笑了。

        君子”是個很奇特的名詞,它有著多種定義,現在的蕭凡覺得自己仍然是君子,不過定義換了。古人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又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蕭凡是君子豐的君子,有仇當天就報,絕不隔夜。

        入夜,三更。

        位於京師城西的黃子澄府。

        此時已是夜深,萬簌俱靜。人人沉入了夢鄉,府中打更巡夜的幾名黃府家丁打著呵欠,睡意惺忸的拖著刀棍,敷衍了事般四處巡查了一遍。應付完差事便又回了更房繼續到頭大睡。

        黃府外面,離黃府內院圍墻不足五十丈遠地方,是一條僻靜的大街,街拐角處,十幾條穿著夜行衣,矇著臉的人影正有條不紊的改裝著兩架救火時用的水龍車,車中間的龍頭噴口早已卸下,取而代之的是兩根安裝著鐵簧片的大勺子形狀的物事,在這些人拼拼湊湊中,一頓飯的功夫。兩輛由水龍車改裝而成的拋石機便神奇般的做成了。

        眾人將兩大包散髮著濃烈惡臭的油紙包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大勺子,然後一齊退開幾步遠。

        儘管矇著臉,大家仍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一條黑影湊到一個為首模樣的人身邊。甕聲甕氣道:“曹大人,這,這行嗎?殺人不過頭點小地。蕭大人還不如一刀宰了他來得痛快呢”

        曹大人捂著鼻子情不自禁退開幾步,皺眉道:“蕭大人說了,君子報仇不殺人,”

        “所以君子就幹這事兒?”屬下很不理解。

        “少廢話!你們平日裡可是蕭大人最信得過的人,今兒這事是蕭大人親自吩咐下來,乾得漂亮了。以後大家的前程小不了,大家用點小心,還有,事情辦完之後,自個兒的嘴巴管嚴實點兒!”

        “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把這事兒爛在肚子裡。”

        曹大人朝眾人點點頭,然後猛地一揮手。低聲冷喝道:“放!”

        “轟!”

        輕微的機括轉動聲中,拋石機上的兩把大勺子在夜色中劃過一道半圓。兩大包散髮著惡臭的油紙包便呼嘯著飛進了黃府。

        “再放!”

        “轟!”

        這些人準備得很充分,一包包的油紙包絡繹不絕的飛進了黃府。只聽得黃府裡面一陣又一陣“噗噗”悶響,接著黃府中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尖叫聲:“哪個混蛋如此膛瞪下作!快來人呀!不好啦,有人朝咱們府裡扔糞便,”噗        哎呀!”

        尖叫之人運氣不好,顯然中招了。

        緊接著黃府各房各院的燭火點亮,一陣陣匆忙的腳步聲四處驚惶奔走。不時傳來被糞便砸中的慘叫聲,然後府內各處敲起了鑼,哐哐哐,刺耳的聲音響徹在京師的夜色之中。

        “混蛋!混蛋!哪個混蛋乾的?老夫誓不與你”噗        啊!”

        “老爺。老爺!快來人,帶老爺進房躲躲,

        “呸呸呸!滾開!老夫不躲小宵小之輩。只敢暗箭傷人,來人。快去應天府報官,馬上去府外各處查看,肯定有人躲在府外行此下作之事”

        “老爺,您滿臉糞便,趕緊洗洗吧!”

        “滾開!老夫不洗!老夫就這模樣上金殿告御狀        噗        啊!”黃子澄貌似又中招了。

        黃府外,家丁們打著火把朝曹毅眾人使壞的地方快速跑來。

        曹毅向屬下們使了個眼色。眾人抽出隨身的刀劍,一陣亂砍亂劈。將兩輛拋石機拆得稀爛,然後一聲呼哨兒,風緊扯呼,大夥兒步伐一致的朝京師城南跑去。

        黃府內。

        “老爺,老爺,已經找著那幫下作的混蛋了,他們朝城南逃竄而去。咱們府裡的家丁護院分成兩路追下去了。”

        “老爺,老爺!咱們兩路人追到城南烏衣巷,到了巷尾一座大宅子門外,便忽然不見了蹤影。”

        “什麼?追丟了?你們都是吃乾飯的?混帳東西!那座大宅子是誰家的?”

        “老爺,那宅子”是北平燕王的別院。”

        “燕王?燕王!竟然是燕王!啊  黃子澄又驚又怒。

        “燕王,老夫與你何怨何仇?你安敢如此欺辱老夫!老夫誓不與你幹休!”

        暴怒的咆哮聲在京師的夜空迴盪不辦    …

        ”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20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1-12-12 08:17 PM 編輯



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 第九十五章 王臣鬥毆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黃府內雞飛狗跳,狼奔暴突。整披火把照得通亮。

        黃子澄在家丁們的圍侍下滿臉滿身污穢,他正處於暴走狀態,氣急敗壞的來回踱步。

        “燕王!燕王!你欺人太甚!”黃子澄怒不可遏。

        遠遠的,又有一名家丁飛快跑過來,氣喘吁吁稟道:“老爺,小的們兩隊護院在燕王別院門口等了許久,一直沒見那幫下作的混蛋露頭,小的們合計,這夥人必是進了燕王別院,今晚這事兒,多半與”與燕王脫不了干係。”

        黃子澄聞言頓時氣血上湧,眼睛都紅了。

        “來人!備轎,老夫親自去燕王別院討個公道!”

        “是!”

        黃子澄確實是動了真怒了。

        無論是朝堂的臣子,還是戍邊的王爺,平日裡政見不合那是常有的事兒,滿朝皆知黃子澄對藩王抱有戒心。滿朝亦皆知燕王勢大,是藩王中最有實力的一介”黃子澄與燕王可以說在朱允墳被冊立為皇太孫之後,便註定成了政敵。

        可是,政敵是政敵,歷朝歷代的政敵多了,官場上的規矩還是要守的。不論有多大冤仇宿怨,見了面仍舊要一團和氣,表面上做出的樣子親熱得跟同胞兄弟似的,人生如戲,官場更如戲,這是自古便形成的遊戲規則,不懂規則的人便沒資格進入這個官場的圈子。

        菏子澄萬萬沒料到,燕王會率先破壞這個規則,政敵之間相互撕破臉的事兒很少見,給政敵府裡扔糞便那就更少了,可以說是亙古未有的事情。

        這不能怪黃子澄如此輕易便將今晚之事的元凶歸罪在燕王身上。在他心裡,若說真正提防,真正敵意最深的,便是這些有軍隊有實力的藩王。而這些藩玉之中。燕王的實力是最強的。黃子澄對燕王的戒意也最深,所以,當家丁稟報說朝他府裡扔糞便的嫌犯進了燕王別院  黃子澄立馬就信了,這就跟照鏡子的心理一樣,你拿別人當敵人,心理上肯定便認為別人也把你當成生死大敵。

        世上誤會的產生,其實就是這麼簡單。推己及人而已。

        黃子澄坐在轎子裡,臉色越來越青,放在腿上的雙手也緊緊攥住了拳頭。

        朱豬,天子仍然健在,你以為你現在有這個實力建立新的規則了嗎?身在京師竟敢如此狂妄猖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轎子在深夜的京師大街匆匆而行,轎子後面跟著大群手執棍棒的黃府家丁護院,眾人皆是一臉憤慨之色,大群人馬安靜而充滿了殺氣的穿街而過,往烏衣巷的燕王別院奔去。

        轎子很快到了燕王別院,還沒等轎子停穩當,黃子澄便怒氣衝衝的掀開轎簾,大步走到門前的台階下。

        門口站著幾名值夜站崗的軍士,見一群人手執棍棒來勢洶洶,早已神情戒備的將手按在了腰側的刀柄上,黃子澄網走到台階前,一名百戶軍官便揚手厲聲大喝道:“來人止步!此乃燕王別院,你們是什麼人?深夜聚眾持械至此,意欲何為?”

        黃子澄仍舊穿著裡衣滿身糞便的狼狽模樣,聞言冷冷一哼,怒道:“老夫乃翰林修撰,春坊講讀官黃子澄,今日承蒙燕王看得起,派人給了老夫府上一點教,老夫今日特來感謝殿下恩賜!你們進去通傳殿下一聲,就說我黃子澄親自上門負荊請罪來了。若殿下認為教得還不夠。老夫親自領罰!”

        軍官對什麼教啊,恩賜啊,請罪之類的話根本聽不明白,但是聽到黃子澄自報姓名官職,立知此人必是朝中重臣,一時倒不好太過得罪。於是便道:“這位大人且稍等。標下這就派人去稟告殿下,還請大人約束貴屬,不要靠近台階,我等奉命值守。還望大人不要令我們為難。”

        說罷軍官朝身後一名軍士打了個手勢,軍士立刻轉身進了府內稟告去了。

        此時的燕王別院的書房裡。朱林正和他手下的第一謀士道衍密談。可憐的燕王這時渾然不知自己已莫名其妙背上一個黑得發亮的黑鍋

        “最近京師風向不對。想必陛下因御花園一事,對藩王產生了警覺。所以才命錦衣衛清洗朝堂,將與藩王過從甚密的大臣們梟首示眾,這是皇上在敲山震虎,警告進京的諸王啊,殿下可得小心提防。這幾日最好不要出去了,更不要與任何大臣有來往,免得惹皇上的疑  心。

        ”

        朱林滿臉懊悔之色,嘆道:“那日我若在御花園裡收斂一些,想來也不會平白多出這些麻煩,本王失算了啊!”

        道衍道:“殿下,事已至此。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如今殿下最需要做的,就是韜光養晦,收斂鋒芒,勿再於這京師之內招惹是非了,不然。一而再,再而三,陛下肯定會對你不滿,從而懷疑你的用心,最壞可能會將你的封地削除,調你入京,或者將你改封異地,那時,殿下多年來所做的一切,便全都白費了。殿下,切記切記!再不能招惹是非,”

        道衍話還沒說完,便聽得書房外面軍士稟道:“稟殿下,府外有人鬧事,來者甚眾,皆持器械,為首者,乃翰林修撰,春坊講讀官黃子澄,此時他正在門口叫囂。請殿下出去與他理論,,

        書房內,二人大吃一驚,道衍滿臉痛惜的看著朱林:“殿下,你”你怎麼又招惹麻煩了?叫貧僧怎麼說你才好!唉”

        朱林楞了一下,繼而氣結。大聲道:“本王這幾日門都沒出,怎麼會招惹這老貨?先生,你難道不相信本王?”        道衍仍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殿下,這黃子澄雖說官位不高。品二三子和大孫的重視,此人汗腐頑固,食古不化,常以剁”榜自己。這樣的人飽讀詩書。往往以禮樂經義為做人之準則,殿下若不曾招惹他。他又怎會冒著身名遭損的風險,主動來招惹你呢?”

        朱豬氣得臉都白了,虯髯大臉上鬍鬚微微顫動,眼睛瞪得通紅的大聲叫道:“這種酸腐儒士最是難纏,本王怎會招惹他?先生你難道還不知道本王的為人嗎?本王這就出去與他理論!”

        說罷朱林推開書房的門,氣咻咻的大步往門口走去。

        道衍急忙追在後面提醒道:“殿下,注意

        “收斂鋒芒,本王會注意的!”              當朱林走出別院大門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滿身糞便,神情悲憤的黃子澄。

        沒辦法,這麼顯眼的屎人,想不看見都難。

        朱林吃了一驚,失聲道:“黃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黃子澄早已認定了朱林是這事的幕後元凶,滿腔怒火不得發洩,朱林這一句問話本來是關心之意。但聽在黃子澄耳裡就變了味道,這燕王未免也太囂張了,扔了我滿府的糞便來欺辱我,現在見了面還假惺惺的關心,怎麼聽都透著一股子得了便宜賣乖的嘲諷味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豬,你”你太欺負人了!京師之地,天子腳下,你竟敢如此羞辱朝廷大臣,當今天子仍健在。你行事便倡檄至此,將來太孫即位,你豈不是愈發無法無天了?今日縱是天子降罪,老夫”老夫也要跟你拼了!”

        說罷黃子澄神情悲壯的一跺腳,便朝朱株飛撲過去,二人於是扭抱在了一起。

        朱林忽遭變故,頓時又驚又怒,這沒頭沒腦的,演的是哪一出呀?楞神之時,心有旁鶩,不及反應之下,被黃子澄抱了個正著,於是黃子澄滿身的糞便便與朱林二人共享了。

        朱豬一急,下意識伸身將黃子澄往外推,手一碰到他,便觸到了黃子澄身上的糞便,同時一陣熏人的惡臭味亦撲鼻而來。

        朱豬刀裡火裡滾過來的勇猛之將,死人見多了,血腥也見多了,但糞便,卻委實見得不多,鼻子網聞到味道。心中頓時泛起了噁心。刺激之下立馬勃然大怒,瞬間便將道衍和尚告誡他收斂鋒芒之類的話拋之腦後,見黃子澄仍不依不饒的對他拳打腳踢牙咬,朱林二話不說。原地蹲了個馬步,然後吐氣開聲,一招直搗黃龍,砂缽大的拳頭扎紮實實的揍在黃子澄的臉上。黃子澄被揍得踉蹌後退幾步,張嘴一吐  血水混著幾顆打碎的牙齒吐了出來。

        “你還敢動手?”黃子澄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瞪著朱豬,他很迷茫,這世道到底怎麼了?背後搞陰謀,施下三濫手段的人,見了苦主居然一點都不心虛,說動手就動手,表現得比苦主還理直氣壯。

        黃子澄感到很悲哀,禮樂崩壞的先兆啊!

        “黃大人,你莫名其妙跑到本王這裡,對本王如此無禮,所為何故?你不怕父皇降罪麼?”朱豬厲聲大喝道。

        “何故?你還跟老夫裝糊塗!你都無法無天了,老夫怕什麼!今日拼了一死,老夫也要討個公道回來!惡賊,老夫讓你看看何謂文人的骨氣!”黃子澄凜然不懼,像一頭倔強的老牛一般,低著頭朝朱豬狠狠撞了過來。

        “瘋了!這老傢伙瘋子!”

        朱豬氣急敗壞的撫住黃子澄的脖子,黃子澄也不甘示弱的抓住朱豬的頭髮,兩人姿勢難看的再次廝打在一起。

        黃子澄身後的家丁護院見老爺動了手,頓時群情激憤,大聲嚷嚷叫罵著。舉起棍棒便衝了上來。

        朱豬身後的侍衛親軍也不含糊。他們是正經的軍伍出身,自是絲毫不怵陣仗,不待朱林吩咐,鏘的一聲,刀劍紛紛出鞘,上前團團護住朱豬,開始與黃子澄的家丁護院緊張對峙,雙方劍拔弩張,群毆一觸即發。

        而侍衛們圍成的圈子內,黃子澄和朱林像兩個撒潑的小孩一般,一個撫脖子,一個抓頭髮,雙方展開了生動精彩的自由式單挑。

        燕王別院門口不遠的陰暗處,還有一大群人在靜靜的注視著事態的發展。

        “蕭大人,咱們什麼時候上去勸架呀?”

        看著曾經效忠的對象燕王殿下形象難看如同市井潑皮一般與黃子澄扭打在一起。曹毅眼中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曾經作為棄子被燕王所犧牲,曹毅早已把自己當作死過一次的人了,曾經種種,已是前世雲煙,與他再無瓜葛,他現在的身份,是錦衣衛千戶。蕭凡得力的手下,兼他的朋友。

        黑暗中,蕭凡一雙星目閃閃泛著興奮的光芒。

        “哎哎,曹大哥。看見沒?他們動起來了”蕭凡興奮的拍了拍曹毅的肩。

        “早在意料之中了,大人你今晚設計的這一齣戲,不就是為了看這個場面嗎?”曹毅暗裡翻了翻白眼。

        明明是他一手策劃的。現在的語氣卻好象他碰巧看見,適逢其會似的,曹毅再一次發現,那副斯文君子的皮囊下,藏著一個多麼不要臉的卑鄙靈魂了。

        蕭凡渾然不覺被人鄙視,仍舊興奮道:“快看快看,黃子澄咬人了。看不出這老傢伙平日裡道貌岸然,打起架來卻如此凶猛,簡直是介。斯文敗類”

        曹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論起斯文敗類,這世上誰比蕭凡更有資格擔當?這個蕭大人謙虛大發了。

        “大人,咱們再不上去勸架,那兩幫人就會打聯永:,他們年裡都抄著家佼,很容易出人命的,京師出了舊側丁韋情可就鬧大了。”曹毅有些焦急的提醒道。

        蕭凡想了想,點頭道:“不錯。咱們該上去了,天子腳下,兩咋,位高權重之人居然像潑婦一般廝打,大失朝廷體統儀態,我得教教他們什麼叫君子

        曹毅擦汗:

        其實蕭凡多希望這兩人眺當場同歸於盡啊,一個將來是暗藏禍心的造反王爺,另一咋。是標榜忠義的蠢臣,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一個是攻。一個是受。朱允煩丟了江山。此二人是罪魁禍首,他們若死了該多好,果真如此的話,他們的死是偉大的,省心的,重於泰山的,

        很可惜,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若真讓他們聯至死的話。老朱恐怕會第一咋。殺了他,給這兩個陪葬。

        不甘不願的揮了揮手,蕭凡站直了身子。他身後的近百名錦衣校尉得了命令,頓時分成兩隊從陰暗的角落衝了出來,然後他們繡春刀出鞘,一齊指著燕王別院門口互相對峙的兩撥人,以及仍在廝打不休的朱林和黃子澄。

        互相對峙中的兩撥人被忽然而至的錦衣校尉咋到了,這裡畢竟是京師,錦衣衛惡名遠揚多年,被他們用刀指著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於是雙方很有默契的同時解除了對峙狀態,接著朝後退開幾步。

        蕭凡走在後面,遠遠站定之後,鼻孔朝天大喝道:“錦衣衛鎮撫司辦案,閒人退避!”

        劍拔弩張的氣氛裡,而且還是大半夜,哪裡來的閒人?

        “京師皇城,天子腳下,爾等聚眾持械,可是要造反麼?”

        詩凡的第二句話終於起了作用,“造反”這頂帽子實在太大了。沒人戴得起。

        於是話音網落,所有人手中的刀劍棍棒立馬像燙了手似的,趕緊扔到了地上,然後眾人非常有默契的同時抬高了雙手,以示自己綠色環保無公害。

        見剛才凶惡如野獸的持械雙方現在一個個都變成了乖寶寶,蕭凡這才放心的往前走了幾步。

        場地正中,黃子澄和朱豬對忽然而至的錦衣衛視而不見,仍舊執拗的一個撫脖子,一個抓頭髮,兩人惡狠狠的對視著,眼中布滿了猙獰可怖的血絲。

        蕭凡皺了皺眉,沉聲道:“你們怎麼回事?沒聽見本官的話嗎?快鬆手。不然把你們都拿進詔獄!”

        朱林厲聲道:“姓黃的,聽到了嗎?叫你鬆手呢,你來本王別院尋釁的事兒,本王慢慢跟你算!”

        黃子澄朝朱林吐了口口水,惡聲道:“呸!惡人先告狀,若非你這奸賊先欺辱老夫,老夫怎會找上門來討公道?你先把手鬆開!”

        “想得美!憑什麼辨我先鬆手?是你先動手的。”

        “你鬆開!”

        “本王絕不!你先松!”

        “你松!”

        “你松!”

        蕭凡眼含笑意的看著王爺和儒臣的映。心中大是舒爽暢快。

        所謂歷史名人,原來也就這麼回事,偶然與必然的結合,造就了他們千古的名聲。其實說到本質,大家都吃五穀雜糧,都會生老病死。都有撒潑耍賴掄王八拳的時候,誰比誰高貴?

        今天算是達到目的了,眼前這一幕足夠讓他的下半生回味無窮,自古知識分子的運氣都是特別差的,聖人說君子可欺之以方。估計也是聖人特別到霉的時候發出的一句人生感慨。

        黃子澄就是一咋。典型的例子,今晚他的一切倒霉遭遇,起因只是由於他罵了幾句錦衣衛蕭同知,恰好這位蕭同知的氣量跟少林方丈夢遺大師一樣。不怎麼寬廣。

        撥亂不能反正,已經是巨大的悲哀,更悲哀的是,晚上還遭到了蕭同知殘酷無情且下作的報復,最最悲哀的是,黃先生貌似認錯了幕後元凶”

        蕭凡有種想把他和李景隆之間劃上等號的衝動,又覺得這樣比對不太貼切。畢竟智商這東西很複雜小有的人是天生低,比如李景隆這樣的。有的人是讀書讀傻了,比如黃子澄這樣的。

        “咳咳,二位,你們還是鬆手吧,有個事情我得先告訴你們。為了能更準確的記錄京師各種罪案的現場發生情況,錦衣衛出動之時。每百戶將攜帶畫師一名,將案發現場的發生情況準確生動的畫下來,然後交給錦衣衛鎮撫司衙門存檔,二位斯打鬥毆的颯爽英姿恐怕已經被畫師畫下來了”

        兩位扭抱姿勢很曖昧很基情的歷史名人聞言頓時一楞,接著兩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猛地一下分別彈出老遠。

        蕭凡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

        扭過頭,蕭凡看向黃子澄。見他穿著一身滿是污穢糞便的裡衣,頭髮散亂的披著,臉上又是血又是糞。很難形容他這副模樣到底有多狼狽。

        蕭凡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訝異道:“黃先生,您這是怎麼了?燕王把您扔豬圈裡去了?”

        黃子澄一瞪眼:“他敢!老夫跟他拼了!”

        朱豬揉著被抓疼的頭皮冷笑道:“本王可沒本事養這麼瘦的豬。”

        黃子澄大怒:“老夫再跟你拼了!”

        蕭凡大喝:“畫師!”

        兩人立馬收斂。

        接著兩位大人物身邊的侍衛家丁不樂意了,又開始互相叫罵起來。        再然後錦衣校尉又拔刀恐嚇,

        場面很混亂,,

        蕭凡很頭疼,場面太亂不合他的本意,畢竟這事兒屬於他私人性質的報復,動靜鬧大了若被老朱知道,恐怕後果不太妙,他這算是公器私用,被…製造恐怖襲擊?

        正在這時,又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蕭凡嘆了口氣,明朝疼一二忍。大半夜撥叉撥的人晚!不睡覺。滿大街到外餾…二難道老朱有在京師開夜總會的想法?

        一隊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親軍奔跑著朝蕭凡他們這邊過來,為首的人騎著馬,穿著四品文官官袍,跨坐在馬背上,被顛得愁眉苦臉。

        老熟人了,解獵。

        錦衣親軍跑到離蕭凡不遠處便停下,解獵哆嗦著下了馬,齜牙咧嘴了一陣才緩過勁來,然後蹣跚走到蕭凡面前。

        蕭凡朝他挑了挑眉毛:“路過?”

        不是。

        “你不會還年那些跑腿打雜傳話之類的事吧?”

        解諸尷尬的擦著汗:晚上奉詔在文華殿校書,結果宮裡的公公讓我出宮門宣旨,呵呵,其實我正經的職司是翰林修撰,每次宣旨都是被我正巧趕上了”

        事實再次證明,知識分子的運氣是特別背的,這不,又來一個”        “這回給誰宣旨?”蕭凡斜眼看著他。

        解糟伸出手指頭。然後凌空劃了一個半圓,把在場所有人都劃進去了。跟向人間撒播愛的耶穌似的:“給你們所有人。”

        然後只聽一片撲通撲通的跪地聲,所有人都跪下了。

        蕭凡也只好跟著跪,他的心徒然抽了幾下。

        朱元璋知道有王爺和大臣鬥毆這並不奇怪,畢竟這裡是京城,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但他不會那麼快就知道這事兒是我策劃的吧?這罪過可小不了,挨十記廷杖估計不太夠,

        解諸清了清嗓子,道:“天子口諭:爾等一個是朝中重臣,一個是聯之皇子,深夜聚眾打鬥,實大失朝廷體統,徒增民間笑柄,殊為可帳可恨!聯甚忿之,故,此事交錦衣衛同知蕭凡處置發落,你二人須俱從之,若不遵蕭愛卿發落者,以違旨論。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    。眾人齊聲道。

        朱豬臉色有些發白的站起身,這時他才記起道衍叮囑他的話,收斂鋒芒。勿惹是非。

        貌似他做的事情跟收斂鋒芒沒有半點關係,耳是說是轟轟烈烈

        蕭凡卻楞了,老朱這是什麼意思?自己從現身到現在,總共才不過兩柱香時辰。老朱是怎麼知道我在場的?今晚策劃這事兒的幕後黑手是我。這事兒老朱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蕭凡糊塗了,更讓他糊塗的是。老朱怎麼會讓他來處理這事?當事人一個是四品翰林,另一咋,是尊貴皇子,無論哪一個站出來都壓他不止一頭,老朱要他來處理這兩人。怎麼處理?

        一件原本很簡單的報復事件,現在好象變得有點複雜了    ,

        “來人啊,把這兩位帶回鎮撫司衙門

        蕭凡話還沒說完,解獵又湊上來低聲道:“蕭大人且慢,陛下另有一道密旨給你,”

        “密旨裡說什麼?”

        “所謂密旨,就是指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看的,你問我。我問誰去?”解獵白了他一眼,然後從袖裡掏出一封打好了火潦的密信。

        蕭凡懷著忐忑的心情,惴惴不安的撕開火漆,此刻的感覺有點像在看法院給自己的判決書”,

        解躲識趣的退開了幾步以避嫌。

        蕭凡展開密旨,凝目看去,頓時吃了一驚,只見紙箋上寫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適可而止。”

        這下蕭凡明白了,他明白老朱其實比他更明白,京師這塊地方,甭管再含蓄的陰謀詭計,都逃不過老朱的耳目,相比之下,老朱其實不太適合當皇帝,他更適合當錦衣衛的特務頭子”

        來不及揣摩這四咋,字的內中含義,他只知道自己露餡兒了,想在這位人老成精的開國皇帝眼皮子底下玩小聰明,那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敢情一大幫人忙活了一整個晚上,自以為陰謀得逞,既讓黃子澄得了教記。解了被罵之恨,又能成功的嫁禍給朱林,順便陰他一下,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自己樂得坐山觀虎鬥,其實自己的小把戲人家老朱全看在眼裡,這點道行還真擺不上檯面”,

        蕭凡的臉剎那間便得通紅,他感到很羞愧,真的很羞愧,他覺得自己忽然間成了一咋,供老朱觀看的小丑,玩盡了花樣,醜態百出,就是為了博老朱一笑,太他媽賤了!

        今晚的老朱,讓蕭凡感覺到他的可怕,他的陰沉,他的深不可測,,

        一旁的解諸見蕭凡臉色忽然變得通紅,不由湊上來關心的問道:“你的臉怎麼紅了?”

        蕭凡垂著頭,沒精打采道:“精神煥發。”

        解暗很有求知慾的指了指朱豬和黃子澄的臉,道:“那他們怎麼又黃了?”

        防冷塗的屎。”

        朱豬和黃子澄對他怒目而視

        朱豬冷,亨道:“蕭大人,父皇命你處置我二人,敢問你打算如何處置呢?。

        蕭凡懶洋洋的擺了擺手,道:“來人,把這兩位請進鎮撫司衙門

        “讓我們去鎮撫司做什麼?。黃子澄很明顯對錦衣衛衙門缺乏好蕊

        “去衙門每人寫一篇檢討,八百字以上,認識要深刻,條理要通順,**要迭起,女主要後宮......”

         “.....”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21 PM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1-12-25 01:28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聖意難測

蕭凡戰戰兢炮走進暖閣,然後納頭便拜:「臣蕭凡,奉詔見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朱元樟坐在龍案後翻著書,眼皮子都沒抬,神情淡然道:「平身吧 。」
「謝陛下。」

朱元璋仍舊沒抬眼,悠閒的翻了一頁:「一個皇子,一個重臣,昨晚盡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呵呵,蕭凡,好手段啊。」

淡淡的一句話,卻如晴天霹靂,震得蕭凡腦子懵。

蕭凡嚇得渾身一抖,頓時又撲通跪下,顫聲道:「臣,有罪!臣罪當誅!」

朱元璋語氣不善道:「你早就該誅了!你把聯的錦衣衛當作什麼了?你蕭家的狗腿子?為了私人恩怨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蕭凡,你做官之前沒人教你分清何謂「家國天下。嗎?」

「臣,惶恐!臣,」萬死!」

「多,你惶恐?蕭凡,聯認識你時日亦不短了,人與人相處久了,有個收穫,那就是瞭解。聯初時見你文質彬彬,溫潤如玉,一派謙謙君子模樣,沒想到畫虎畫皮難畫骨,你骨子裡的德行可跟謙謙君子完全兩個樣子,聯一直很奇怪,好好的一個人,他為什麼平日裡總能表現出兩個樣子?蕭凡,你能為聯解惑嗎?」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瞧著他。

蕭凡背心的冷汗的略的流淌,不知不覺整個後背都濕了。

「臣」臣一直以孔孟禮樂經義為言行之準則,不敢絲毫有虧君子操守,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

「行了行了,你就別乎了。你說句老實話,這些鬼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臣信!,」好吧,信得不太多,」

朱元璋身子往後微微一仰,將頭靠在椅背上,臉上微帶笑容,但笑容裡卻夾著幾分冷峻之意。

「蕭凡,按說以你為官以來的所做所為,樁樁件件加起來,殺你的頭也足夠了,你這人貌似忠厚,實則狡詐。可以肯定,你不是個好人,」

蕭凡又懼又委屈的抬頭看著朱元璋:「陛下,」

太武斷了,我怎麼就不是好人了?我上輩子給希望工程捐過款好不好?

「可是。你知道為何聯沒撤你沒抓你,更沒殺你嗎?」朱元璋冷眼看著蕭凡。

「臣愚鈍,臣不知。」

朱元璋意味深長的笑:「用心多想想,你會知道的。」

「臣遵旨。」

朱元樟看著額頭不斷冒冷汗的蕭凡,他緩緩將身子前傾,伸手虛畫了一個圓圈,冷聲道:「聯給你一個圓圈,你好好在這個圓圈裡待著,在這個圈裡,你想做什麼都由著你,但是,你所言所行不能出這個圈,出了圈,聯必容不得你小蕭凡,聯的話你要死死記住,這關係著你的前程性命。」

朱元璋這番話說到最後,語氣已變得冰涼無比,如同地獄吹來的風一般,令人顫慄陰寒。

蕭凡額頭的冷汗越冒越多。

朱元璋這話的警告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為君者,審時度勢,生殺予奪,皆是君道,為臣者,以忠侍君,心無偏私,這是臣道,挾怨傾軋報復,這些事上不了檯面,屬於圈子之外的事了,換句話說,蕭凡昨晚的所為,已經出了圈子,朱元璋今日拿話不輕不重的點醒了他,並且警告他,千萬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後果會很嚴重。

「臣」多謝陛下寬容,多謝陛下教誨!」蕭凡想明白以後,立馬惶恐伏地拜道。

朱元璋靜靜看著他,半晌,終於露出了笑容,緩緩道:「到不是咋。蠢貨,不枉聯栽培你一場,罷了,此事就此揭過吧。」

蕭凡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股惶然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伴君如伴虎,這話果然沒錯啊,特別是這位還是名垂青史的暴君,稍不留神就有掉腦袋的危險,自己當初的想法是正確的,只要朱元樟活著,在朝廷當官就是個高危職業。

臣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朱元璋手指輕輕敲著龍案,道:「昨晚燕王和黃子澄之爭,你後來是如何處置的?」    「臣,臣見了陛下「適可而止。四字密旨後,將他們帶進了鎮撫司衙門,然後」然後命他們每人寫了一篇檢討,便將他們放回去了」

朱元璋眉頭一皺:「何謂「檢討。?」

蕭凡趕緊解釋道:「就是反省己過,檢查己錯的悔過書,」

看了朱元樟一眼,蕭凡小心翼翼比劃了一下手指:「每人,八百字,態度很端正,認識很深刻

朱元璋臉上笑意愈深:「他們真寫了?」

「有陛下的聖旨在先,他們不敢不寫。」

「他們寫完後,難道不生氣?面無怒色嗎?」

蕭凡小小一記馬屁送上:「他們當然對臣頗有怒色,不過他們有沒有怒色並不重要,臣的眼中只關心陛下有無怒色,陛下所喜者,亦臣所喜,陛下所惡者,亦臣所惡。」

朱元璋被拍得龍顏大悅,哈哈笑道:「好,好,這樣很好。」

蕭凡仔細琢磨這句話,卻還是不明白朱元璋的意思,是說朱林和黃子澄對自己生氣很好?還是自己不關心他們二人,眼中只有皇帝的這種態度很好?

跟皇帝打交道,真是件費腦子的事啊。

「蕭凡,你可知聯昨夜為何下旨要你來處置燕王和黃子澄的爭鬥之事?」

「臣愚鈍,不敢妄揣天意。」

朱元璋仍舊一臉意味深長的笑:「聯還是那句話,用心多想想,自己去體會,做官與做人的道理一樣,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領悟的,你若悟性不夠,便活該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



蕭凡躬身退出了武英殿。

待到殿外的陽光微微刺痛他的雙眼,他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初春微寒的輕風一吹,被冷汗浸濕的後背頓時寒意森森,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整了整頭上的官帽,蕭凡抬腳往宮外承天門走去。

一邊走腦子裡一邊思考。

朱元璋說了兩次「用心多想想」的話,到底用意在哪裡呢?

做了錯事為何不殺他?為何還讓他處置朱豬和黃子澄鬥毆之事?

是啊,為什麼呢?按朱元樟的脾氣性子,這個爺可是中國歷朝暴君中排得上名號的人物呀,死在他刀下的大臣有多少,數都數不清 他為何偏偏放過,占川難道因為自只長得帥。可是長得再帥。眾張臉也刁蝴 死金牌使呀。

朱豬與黃子澄鬥毆本是自己一手策劃,卻偏偏又讓自己去處置他們,一個是當今皇子,一個是四品儒臣,任哪一個的份量都比自己重得多,若非聖旨壓著他們,他們肯讓自己處置才怪,朱元樟讓自己處置的目的何在,」

蕭凡傷腦筋啊,朱元樟打了一套迷蹤拳,打完收工,這讓自己怎麼猜他的用意?可是直覺又告訴他,必須要好好想想朱元璋的用意,想明白了,也許對自己的仕途有很大的幫助。最少也有個指導性的大方向,只要自己把握住了這個方向,與朱元樟的步調保持一致,那麼自己脖子上的這顆腦袋便能安安穩穩的繼續長在脖子上。

蕭凡皺著眉,在沉思中慢慢走到了承天門,金水橋下,一泓清水悠悠蕩蕩,由東往西流淌。清水深可見底小連河床上的卵石形狀都看得清清楚楚,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粼粼波光。

蕭凡站在金水橋上,目光呆滯的望著橋下的清水,楞楞的看了許久,忽然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渾身一激靈,頓時豁然開朗。

一句很有名的話在腦中出現:「水至清則無魚。」

他終於明白朱元璋的用意了!

朝堂,清流,奸臣,黨爭,制衡……

這些關鍵詞如走馬觀燈似的。一一在他腦海中掠過。

把它們串聯起來,便形成了一個中心思想:水至清則無魚。

對皇帝來說,朝堂之中無論是清流還是奸臣,都有著他們的用處,不用皇帝操心,這些人會按自己的成分自動結成一個黨,朝堂的人際關係裡,清流或奸臣都有自己的圈子,兩個大圈子或許也有交集,並非世人想的那樣正邪不兩立,大圈子裡面還有著小圈子,各自的小圈子又與別的圈子形成交集或對立。總而言之,朝堂的圈子很複雜,但是對於有能力的皇帝來說,大臣們的成分越複雜,就越有利於皇帝對朝政和大臣的掌握,雖然口口聲聲說著「禁絕黨爭,黨爭乃亡國之道」等等,可實際上皇帝對黨爭是持歡迎態度的。

一派勢強,對至高無上的皇權產生了影響,那就拉攏另一派,借另一派之壓勢強的一派,被拉攏的一派趁勢崛起,皇帝再扶持一派,繼續打壓崛起的一派,,    這就是制衡,這就是權術,這就是帝王之道。皇帝從登基到死去,一輩子只幹了這一件事,彈壓,扶持,制衡,維持朝堂內的平衡和穩定,然後整個朝堂又推動著這個國家緩緩前行。

把這層意思引申到蕭凡身上,朱元璋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如今的朝堂,經過多次清洗,官員的流動性實在太大,於是朝堂中便只剩下以黃子澄,黃觀這樣的腐儒為的清流派,清流日漸勢大,朱元樟感到了不安,儘管他們以忠臣自居,可在皇帝眼中,結黨就是結黨,沒有忠奸之分,不論什麼成分的黨派。勢大就是一種危險的信號。

於是朱元樟打算另外扶持一派大臣,與這幫酸腐儒臣對立,這樣才能達到朝堂的平衡,扶持哪個大臣呢?這時蕭凡出現在朱元璋眼裡。

蕭凡的同進士出身,他與朱允煩可以說有著患難過命的交情,他與黃子澄等人天生的敵對立場,最最重要的是,朱元樟評價蕭凡不是個好人。

既然黃子澄等人常以忠臣標榜自己,那麼與忠臣作對的是什麼人?當然是壞人,是奸臣。

很幸運,朱元樟於茫茫人海中現了蕭凡這個壞人中的奇葩。奸臣中的翹楚,左看右看,蕭凡的大小高矮肥瘦正合適。

好!就你了!

朱元樟很大方的賜蕭凡同進士出身,授東宮侍讀還不夠,給你更高的官職,給你更大的權力,好好幹,給聯把朝堂的奸臣隊伍拉起來。並且展壯大,安心踏實的往「朝堂奸臣當道」這個偉大的目標大踏步前進吧,聯支持你!

為何蕭凡這麼胡鬧朱元樟卻沒殺他?因為朱元璋需要他。

為何要命他處置朱豬與黃子澄鬥毆之事?因為這是朱元璋做給所有大臣們看的,聯寵信蕭凡,相信蕭凡,聯要給蕭凡樹立威信,有了威信才能拉幫結派,建立奸臣的班底。

以後朝堂裡一派忠臣,一派奸臣,兩派人鬥得不亦樂乎,然後朱元樟可以充分利用皇帝的權力,在兩派之間如魚得水般玩弄他的制衡之術……

這一切終於有了解釋。

真是個令人沮喪的結論,蕭凡想明白了這些以後,神情很悲憤的回頭張望皇宮,現在他很想衝回去,使勁搖著朱元璋的脖子,力竭聲嘶的告訴他,我是忠臣,是君子,是好人,我和黃子澄的本質是一樣的,就是理念不同而已,你丫眼瞎了?

很可惜,蕭凡不敢,他只是個丹人,他怕死。

好吧,奸臣就奸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當奸臣,臣不得不奸。

就把自己當作打入奸臣內部的臥底吧。與別的臥底有些不同的是,這位臥底將來是奸臣中的第一號人物,永遠沒機會在老大背後捅刀子,然後再悲壯的說一句「對不起,我是臥底」之類的場面話,因為那個老大就是他自己。

很怪異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在幹一件自掘墳墓的事。

蕭凡漫步走下金水橋,長長吁了口氣,神情有了幾分輕鬆。

以後的人生終於有了明確的奮鬥目標,那就是    當奸臣,當一介,被忠臣記恨,被史書唾罵,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奸臣。

這真是一個讓人高興不起來的偉大志向,不過朱元璋肯定高興,現在的他需要奸臣。

走到承天門那座白玉打造的恢弘石門外,一副鸞駕緩緩停下,駕側的侍女掀開玉簾一角,一雙描著金線繡著鴛鴦的繡花鞋緩緩伸出來,鞋內包裹著一雙形狀精緻玲瓏的小巧蓮足,接著一道裊娜的身影走出鸞駕,淡紫色的宮裙隨風輕輕搖擺,如同春風中的楊柳,吹面不寒,搖曳生姿。

蕭凡眼睛緩緩上移,他有些口乾。

待到他看見那張熟悉的深刻的絕美臉龐後,所有的旖旎念頭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那張絕美的臉龐微微轉動,美眸流轉間,也看到了蕭凡。

二人楞了一下,又異口同聲驚呼道:「是你?」

話一出口,蕭凡神色驚悸…雲二;,下。雙弄下意識的飛快摀住下身,然後臉戒    美女見他的動作,彷彿想起了什麼羞人的事似的,整張俏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一雙溫婉文靜的眸子,隱隱泛著委屈羞憤的水光,如湖面的粼粼波光,微微蕩漾。

看到美女羞憤的模樣,蕭凡立馬驚覺自己的動作多麼不雅,於是趕緊放下手,朝她躬身施禮道:「下官蕭凡。參見郡主殿下。」

郡主沒出聲,潔白的貝齒咬住下唇,大大的眼睛想表示一下她內心的憤怒,可惜也許是她對這種憤怒的情緒很陌生,不知該如何向一個人表達恨意,於是目光中的怒火看在蕭凡眼中,卻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幽怨意味。

蕭凡在她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很多餘的解釋了一句:「方纔」咳咳,請殿下見諒,下官其實是捂襠派俗家弟子」

美女抹著眼淚,恨恨的拂袖而去,一大群宮女簇擁著進了皇宮。

蕭凡很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

上次被你非禮,應該是我哭才對,你哭個什麼勁兒?你又沒吃虧……    回到家已是黃昏時分。

蕭畫眉支著下巴,坐在內院月亮門外的台階上,像個等待丈夫出工歸來的小妻子,小模樣很嬌憨。

看見蕭凡回來,蕭畫眉的眼睛頓時一亮,神情歡喜的迎上前,然後挽住蕭凡的胳膊,蹦蹦跳跳的往內院走,如同一尊雕像忽然間注入了活力。

「相公,院裡種的桃樹開花了,開了十五朵,可好看呢」

「相公,丫鬟教我繡鴛鴦,可我老學不會」

「相公,廚房後面養的母雞今天下了一個雙黃蛋」

蕭畫眉像只小麻雀,嘰嘰喳喳不知疲倦的說著一天中的生活瑣事,小臉洋溢著幸福的光輝,但又帶著幾分淡淡的寂寞。

蕭凡微笑著聽她不停的說,心卻彷彿被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忽然覺自己對畫眉不夠好,最近太忙,很多時候顧不上她,根本沒時間陪她。

不論畫眉表現得如何成熟,她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正是愛玩好動的年紀,而現在,卻因為自己官員的身份,不得不守著所謂的婦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如今的生活,便是內院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對她來說,這樣的生活太殘忍了,遲早會把她的靈性和生機耗費殆盡,從此變成一具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軀殼,麻木的過著每一個沒有任何漣漪的晨昏。

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活著的目的,不是為了守在院子裡無聊的數著桃花開了多少朵。

女人的寂寞,是男人的失責。

「畫眉,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蕭畫眉搖頭,一臉甜甜的笑:「我從北方流浪到南方,外面的世界看得太多了,有個家不容易,我就想好好守著家。」

蕭凡為她心疼,好好守著家,這句簡單而深刻的道理,很多人到中年以後才能明白,而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已經懂了。

「好,那咱們就好好守著家。」蕭凡寵溺的撫著她的頭。

「畫眉,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人人唾罵的奸臣,你還會不會理我?」蕭凡忽然想到這個很嚴重的問題。

蕭畫眉使勁點頭,笑容已露出幾分邪氣。

蕭凡拍了拍頭,忘記了,這丫頭的人生觀裡根本沒有善惡之分,他充分相信,哪天他蕭凡成了殺人犯小丫頭也會毫不猶豫的幫他捅刀子,挖坑埋人,

人生觀很難改變,既然難改。那就不要改了,隨波逐流好了。

「畫眉,我給你找咋。女老師,教你認字,記帳,以後我當了奸臣,你就幫我收賄,寫帳本,藏銀子,好不好?」

蕭畫眉興奮的點頭,大大的眼睛裡閃爍著積極奮的光芒,彷彿未來的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對美好的奸臣家屬生活充滿了期待。

「嗯,如果哪天朝廷反腐嚴打了,你就幫我銷毀帳本,轉移財產

「我還可以幫你滅口。」蕭畫眉天真的笑。

蕭凡欣慰的點頭,是個舉一反三的聰明丫頭。    奸臣派的第一咋。爪牙光榮加入了。

剛入夜,曹毅便帶著幾名錦衣校尉登門拜訪了。

是拜訪,其實是蹭飯,曹毅在城北買下了一座小宅子,又雇了幾個下人,但是宅子裡就他一個主人,他感到很不自在,於是成天不回家,跟著一幫錦衣衛的百戶們瞎混,這家吃兩頓,那家蹭罈酒,日子過得很逍遙。

剛一進門曹毅就朝蕭凡嘿嘿怪笑。

「咱們幾個弟兄剛才在來春樓找樂子,你猜咱們看見誰了?」曹毅笑得很猥瑣。

「來春樓是什麼地方?」

「咱們幾個大男人還能去什麼地方,當然是窯子唄!」

「你們看見誰了?」

曹毅笑得愈猥瑣,很難想像這傢伙居然是錦衣衛的千戶。

「我看見你師父了,就是那個老道士,摟著個粉頭進了房,笑得又浪又蕩,嘖嘖,老頭兒艷福可真不淺呀

蕭凡眼睛頓時直,半晌才下意識的朝太虛住的廂房看去。

廂房裡大門緊閉,漆黑一片。

「這老不正經的老東西!」蕭凡咬著牙恨恨的罵道。

難怪賣秘籍的一百兩銀子幾天就花完了,原來老傢伙竟把錢扔進了那個銷金窟裡,也不知道他這把年紀了,那話兒還行不行」窯子裡的粉頭真有福氣,太虛的那根玩意兒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從理論上來說,算得上是一件文物了。

不過有件事情很嚴重,萬一太虛那老不要臉的對窯子裡某位粉頭動了真情,要為她贖身,把她娶回家來,那個時候怎麼辦?如果娶回來的那位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按輩分來說,自己豈不是還得叫她師娘?這讓自己怎麼叫得出口?

還有件事更嚴重,自己如此英俊帥氣,吸引萬千少女的模樣,萬一這位俏師娘春心萌動,像金蓮遇到了西門大官人似的,為了能永遠雙宿雙飛,姦情變愛情,於是決定給老傢伙喂砒霜,那時自己是譴責師娘的淫蕩無恥,還是幫她按住太虛掙扎的手腳?

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沒溜兒,,

「曹大哥,走,沁戲二表春樓看幾站起身,拉著曹毅就往    「你去那裡幹嘛?」曹毅很愕然。

蕭凡眼中閃過一抹堅定,語氣沉穩而有力:「去阻止一場可能生的倫理悲劇!」

來春樓此時已是燈火通明。

來來往往的貴勳富商書生皆聚於此,樓上樓下一片熱鬧的男女笑罵打鬧聲,給京師的夜色增添了幾分**旖旎的色彩。    曹毅領著蕭凡穿梭於樓下的大堂,曹毅的眼睛不時色瞇瞇的打量著四週身材容貌姣好的姑娘們,他們身後跟著的五六名錦衣校尉也是同樣色瞇瞇的表情。

一行人慢悠悠的上了樓,然後在樓梯左側的一間廂房外停下。

曹毅怪笑著指了指廂房的門,示意太虛就在這間房裡。

蕭凡咳了兩聲,舉手網待敲門,卻聽到房內傳來一道騷意綿綿的聲音,正哼著淫蕩的小曲兒。

「摸摸這裡,摸摸那裡,我要你摸的不是這裡  」

「上面一點,下面一點,對啦對啦就是那裡」

門外的曹毅和眾錦衣校尉聽到了頓時肅然起敬。

曹毅湊在蕭凡耳邊悄聲道:「你師父真是千古風流人物啊,瞧這小小調兒哼的,一般嫖客絕對達不到這境界」

眾錦衣校尉紛紛點頭贊同。

蕭凡沉默了一下,然後努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

還沒來得及回話,房裡一名女子嬌滴滴的嗔道:「哎呀!道士爺爺你可真壞!編這種淫詞濫調兒勾搭人家,老不正經!」

太虛哈哈大笑:「無量壽佛,這可不是貧道編的,是貧道有次聽我徒兒半夜說夢話,貧道留心聽了幾次才記住的,」

房門外,眾人一齊沉默,,

蕭凡瞪圓了眼睛,下意識摀住嘴。

曹毅和眾錦衣校尉敬佩且崇拜的盯著他,

屋裡的姑娘嬌滴滴的嗔道:「你徒弟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太虛得意道:「你可得小聲點兒,知道我徒弟是誰嗎?京師錦衣衛鎮撫司衙門,皇上欽封的錦衣衛同知蕭凡。錦衣衛裡的第二號人物,你說他的壞話,當心被錦衣衛聽到,然後把你拿入詔獄,」

姑娘吃驚的呀了一聲,道:「你徒弟這麼大的來頭?哎呀,這可是了不得的貴人呀」

太虛嗤笑道:「貴什麼呀!一點兒都不貴,其實他比貧道更風騷,你是不知道,這小子怪得很,楞是要在褻褲前面開一個小眼兒,說什麼尿尿時方便,一掏就出來,真是風騷入骨了,而且是悶在骨子裡的騷」

「嘻嘻,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寶貝兒,貧道的那傢伙可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每次你不都是欲仙欲死嗎?好寶貝兒,咱們且再來一次雙修,貧道定當度你成仙」

屋內頓時傳來一陣**的呻吟。

房門外,眾人沉默的望向蕭凡的下身。

蕭凡臉色青,兩手毫不猶豫的捂襠。

「誰能讓這老傢伙閉上他的臭嘴?」蕭凡咬牙切齒的道。

頂頭上司有命,做屬下的誰不爭先恐後效力?

當即有一名錦衣校尉毫不猶豫的一腳踹開了房門,然後大喝道:「錦衣衛辦差!專抓不守清規的和尚道士。拒捕者格殺勿論!」

屋子裡的大床上,一對蠕動著的白條條**動作凝固了,接著姑娘便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驚恐尖叫聲。

趴在姑娘身上**裸的太虛明顯顫抖了一下,然後一聲痛苦的呻吟。

蕭凡在門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韋災樂禍的笑,該!最好嚇得你這老傢伙終生不舉!

還沒等眾錦衣校尉衝進去拿人,便見太虛赤條條的跳了起來。然後一道精瘦白哲的肉影掠過,眨眼間太虛已衝出了房門外,一蹬腿兒翻上了樓梯的欄桿,準備跳下去。

蕭凡頓時急了,好歹老傢伙是他的師父,你在青樓裡裸奔沒什麼,怕的就是這老傢伙嚇破了膽兒,為了逃避錦衣衛而跑到外面裸奔,那可就連他這徒弟的臉都丟盡了。

「卑父,是我呀!快,攔下他!」

幾名錦衣校尉反應不慢,跟著太虛跑了出來,聽得蕭凡下令,他們不慌不忙的掏出一張碩大的牛筋網,然後眾人一使力,牛筋網便兜頭朝太虛的身軀罩下,太虛此時已如一隻被拔光了毛的美國火雞似的,施展輕功整個人光溜溜的騰在半空中,眼看就要落地,卻不防頭上一張結實無比的牛筋網當頭落下,不像不倚的將他整個人網住,然後牽網的繩子一拉一提,太虛便跟落進陷阱裡的無毛兔子似的,被吊在了半空中,悠悠揚揚的晃動」,

「啊    你們好卑鄙!」太虛光著身子被兜在網裡,悲憤萬分的大叫。

來春樓大堂裡的客人們都驚呆了,短暫的沉默以後,很給面子的大力鼓掌,也不知是為錦衣衛嫻熟的抓人手段,還是為太虛老道乎尋常的行為藝術……

「快把他放下來!」蕭凡急忙吩咐。

牛筋網慢悠悠的放下,太虛老道掙扎著從網裡爬出來,一副狼狽模樣,神情又驚又怒的摀住下身,一  和蕭凡一樣,兩人都是捂襠派弟子。

「師父,你沒事吧?」蕭凡一副喜相逢的驚喜表情。

太虛定睛一看,見是蕭凡,頓時痛不欲生的直跺腳:「欺師滅祖啊!孽徒不肖啊    」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蕭凡很不自在,他臉色難堪道:「師父,你先回房去把衣服穿上吧,」

「我不穿!我體火旺盛,圖個涼快,不行嗎?」太虛大怒道,他已經破罐破摔,不打算要臉了。

眾人擦汗:

沉默半晌。

「師父,」

「幹嘛?」

只,,您的嘴邊為何有一根卷卷的毛?」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21 PM

第九十七章 負荊請罪

孽徒!孽徒!,太虛鐵青著老臉,渾身與得直哆舊※

蕭凡羞愧的低著頭:「師父息怒,」

「欺師滅祖啊!師門不幸啊」太虛痛不欲生的嚎啕。b

「師父節哀

「貧道此生收了你這麼個不肖的孽徒,貧道不想活了」

「師父,徒兒也不想活了」求求您。先把衣服穿上吧,您下面那一坨東西晃悠悠的,很不雅啊,這麼多人看著呢」蕭凡俊臉通紅,也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貧道高興!不行嗎?貧道喜歡讓它敞著透氣兒,不行嗎?貧道就好這一口兒!」太虛光著屁股,在眾多圍觀人群的目光中挺直了腰板,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蕭凡歎氣,攤著這麼一位不要臉的師父,這是徒弟的不韋,他真後悔啊,老人家也有他的生理需要,作為徒弟,自己應該支持鼓勵才對,不管怎麼說,也不該去鬧他的場啊

「說!你閒著沒事跑來攪貧道的場,啥意思?」太虛憤怒的盯著蕭凡,眼神很不善。

蕭凡搓著手,尷尬的笑:「徒兒」咳咳,徒兒聽說師父尋到了人生的第二春,不由欣喜若狂,特意帶了幾位兄弟來拜見師娘」

一旁的曹毅和幾名錦衣校尉急忙尷尬的點頭附和:「對對對,咱們來拜見蕭大人的師娘,」

蕭凡很識趣的一扭頭,朝房裡那個一身白條條,同樣光著身子的青樓姑娘熱情洋溢的一招手:「嗨」

青樓姑娘俏臉羞紅,很有禮貌的揚手回禮:「嗨」

手一揚,要出她白哲且洶湧起伏的酥胸,顫顫巍巍的,分外晃眼。

「師父眼光不錯,師娘很是綽約啊蕭凡討好的拍著馬屁。

太虛愈發生氣:「孽徒!你認了她聳師娘,你小子不知會冒出多少師父來,你存的什麼心思?滾蛋滾蛋!全都給我滾蛋!」

蕭凡一行人臊眉搭眼,灰溜溜的從來春樓裡退了出來。

出了來春樓,曹毅等眾人耷拉著腦袋,士氣很是頹靡,蕭凡也覺得很沒面子,堂堂錦衣衛同知小被人家像孫子似的趕了出來,還偏發不得火,這麼多屬下看著,會讓自己喪失威信的。

「咳咳,師父罵徒弟,天經地義,對吧?」蕭凡清了清嗓子,想交

「他若不是我師父,早就被砍成十七八塊了,咱們錦衣衛的威名可不是吹出來的,對吧?」蕭凡試圖放兩句狠話,多少扳幾分面子回來。

「對對對,錦衣衛的兄弟們都不是吃素的」

扔了兩句話,蕭凡還是覺得不滿意,沒有達到提升士氣的效果,於是只好改變策略,從教育的角度評價今天的無聊行為。

「今日的事給了我們一個什麼教?」

「屬下不知,」

蕭凡嚴肅的道:「教刮很深刻,那就是」不要在師父辦事的時候拜見師娘!」

眾人恍然,脫口讚道:「大人真知灼見啊

皇宮武英殿。

今日的皇宮瀰漫著一股低沉陰霾的氣氛。

灰濛濛的天色裡,一名魁梧高大的漢子精赤著上身,背上綁縛著幾根籐條,挺直了腰板一動不動的跪在武英殿大門的台階下,籐條上的荊棘已將他黝黑寬闊的背脊磨刺得傷痕纍纍,一道道流著血跡的口子看起來令人觸目驚心,漢子竟似沒有知覺一般,一副悔恨難當的神色,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不敢稍動。

過往路經的宦官們皆小心翼翼的低著頭,不時偷偷的抬眼瞄他一下,又趕忙垂瞼低頭,目不斜視。

武應殿內,朱元璋正神情冷峻的閉目養神,近來他愈發覺得身子疲累,國事朝政處理起來也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畢竟是老了,朱元璋心中興起一股悲涼的感慨。

打了一輩子的仗,殺了一輩子的人,如今自己也快油盡燈枯。每日聽著朝臣們山呼萬歲,這世上誰能夠真正萬歲?自己騙自己罷了。每日冷眼看著那些大臣們恭敬朝自己跪拜,口中呼著萬歲,可是朱元璋自己明白,這些大臣們沒一個真心希望天子萬歲的,也許在他們心中,巴不得自己早點死了才好,畢竟沒有人願意整天活在一個暴君的陰影下,隨時有丟了性命的危險。

朱元樟不怕死,可現在他不願死,他希望老天能多給他幾年時間,因為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這座朱明江山的荊棘還沒有完全去除,他還不放心交到朱允煩的手裡。

不放心的源頭,此時正跪在殿門外。

暖閣裡靜悄悄的,朱元璋閉著眼,如同睡著了一般。

貼身宦官慶童躡足而入。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走到龍案後,見朱元樟冷峻的神色,慶童明顯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一咬牙,細聲細氣開口道:「陛下,四皇子燕王,已在殿外跪了很久了,」

朱元璋面無表情,仍舊閉著眼睛,彷彿真睡著了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慶童張了張嘴,見朱元樟眉頭不易察覺的蹙了一下,慶童嚇得脖子一縮,不敢再說半個字,恭謹的退了出去。

出了殿門的慶童一直搖頭歎氣,抬眼見朱豬仍跪在台階下,慶童倒拎著拂塵走下台階,湊在朱豬耳邊輕聲勸道:「殿下,您還是先回去吧,奴婢幫您問過了,陛下沒有任何反應,奴婢跟隨陛下多年,瞧這情形,陛下怕是不願見您,您就別在這兒跪著了,跪也是白跪」

朱豬滿臉悔恨之色,懊惱的低下頭,搖了幾下,卻不出聲,神情頗為堅決。

慶童跺腳急道:「哎喲!殿下,您這是何必呢?陛下可能還沒消氣,您過幾日再來不行嗎?非得今日負荊請罪,陛下若一天不願見您,您難道在這兒跪一夜?」

執拗的搖了搖頭,朱豬聲音嘶啞的開口道:「我做錯了事情,自該受罰,跪多久都是我應得的,多謝慶公公好意,本王感激不盡,公公代我等皇子服侍父皇多年,實在辛苦了,明日本王必有重金送予公公,聊表謝意,還望公公不要推辭。」

慶童聞言大喜,眼中飛快閃過一抹貪婪的光芒,忙不迭謝道:「哎呀,殿下太客氣了,這叫奴婢怎麼好意思,殿下真是個好心腸的孝子呀,衝著您對陛下的這番孝心,奴婢縱是拼著丟了腦袋,也再進去為殿下通傳一被  …」

朱豬急忙道:「公公偏勞,本王感激在心。」

慶童笑著擺了擺手,待他站直了身子時,神情立馬又。真得沉重且帶著幾分心疼,舉著輕微的步履,慢慢鵬,做以專去。

朱豬看著慶童的背影,臉上雖帶著悔恨之色,可嘴角卻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沒過多久,慶童又走出了殿外,朱豬頓時期待的望著他,誰知慶童遠遠的搖了搖頭,神情苦澀的朝他歎了口氣,然後又走回了殿內。

朱豬期待的神情隨即變得無比的失望,粗擴的虯髯大臉已然黯淡無光。

一股被人遺棄的悲涼感湧上心頭,這一刻朱林感覺命運何其不公,父皇為何待他如此薄涼?論領軍打仗,他身先士卒,完全拋去了皇子的尊貴身份,與將士們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深得北平將士們的擁戴,他數次征伐北元,立下戰功無數。論治國安邦,他在北平大興水利,倡農優桑,開通易市,削減賦稅,盡得北地民心,不論文治還是武功,他朱豬哪一點不比朱允煩強上許多?他比朱允煩差在哪裡?無非差了一介,身份,一個長房長孫的身份而已!

這偌大的江山,萬千的臣民,難道靠一個尊貴的身份便能治理好它?大明江山若在我朱林的手中。我敢拍著胸脯說,我必能創一個堪比唐宋的璀璨盛世,他朱允煩敢說這句話嗎?

父皇,我好不甘!

朱豬越想越忿,一種摧毀一切的瘋狂野心在心中悄然滋長,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道衍和尚跟他說過的一句話:「上天本就不公 殿下到今日才明白麼?既然不公,那咱們就試著去改變它!與上天鬥上一鬥!」

父皇,你不想看到唐初玄武門之變的悲劇再次上演,可你知否,玄武門之變的起因,卻是因為唐高祖李淵對皇子厚此薄彼,今日此時此景,與唐初之時何其相似!父皇,你若決意做那李淵,我朱林何妨做一回李世民!為了大明的輝煌盛世,死那麼一個太孫又有什麼打緊?李世民若不殘殺兄弟骨肉,何來光耀萬世的貞觀之治?

背後縛著的籐條刺得脊背生疼,朱椅卻彷彿麻木了一般,他面朝武英殿大門,忽然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嘶聲大喊道:「父皇!兒臣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今日特來向父皇負荊請罪,求父皇寬恕!父皇!您聽到了嗎?兒臣是四皇子朱豬!兒臣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流過血,受過傷,兒臣曾不費一兵一車生擒北元太尉乃兒不花,活捉北元大將索林帖木兒,大敗北元大將哈刺兀」父皇,兒臣這纍纍戰功,難道不足以抵過一句無心之語嗎?父皇!」

朱林越說越心酸,喊了幾句後,昂藏的漢子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時慶童從殿內匆忙走出台階上一甩拂塵,尖聲唱喝道:」

朱豬聞言猛一抬頭,眼中的悲傷頓時化作了驚喜和釋然,他重重朝殿門磕了一個頭,口中大聲道:「兒臣領旨,多謝父皇。」

然後他並未起身,而是神情恭謹的跪著向殿門挪動,靠著麻木的膝蓋,一路跪行著上了台階,挪進了殿門。

好不容易進了暖閣,朱豬抬頭見朱元樟神色冷淡的翻著手中的書本,彷彿根本沒看見他似的,朱豬滿腔歡喜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然而他還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語帶悔恨的哭道:「父皇!兒臣向您負荊請罪,兒臣錯了!兒臣再也不敢對太孫殿下說半句不敬之語,也不會對太孫殿下有半點不敬的心思,兒臣願為父皇和太孫殿下世世代代戍守北平,兒臣發誓,燕王一脈世代不敢有二心異志!」

朱元樟眼皮都沒抬一下,仍舊不理不睬的翻著書。

「父皇,兒臣請罪,兒臣罪該萬死!父皇若不解恨,求您賜死兒臣,兒臣死而無怨!」朱林不屈不撓的磕著頭,臉上的悔恨摻雜著淚水和鼻涕,魁梧硬朗的漢子此刻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可憐。

朱元樟握著書本的手開始微微顫抖,終於,他輕輕的將書本放在了龍案上,抬起頭看著朱豬,神色很複雜,心疼和怨怒,在他那張滄桑的老臉上反覆交織變幻。

籐條上的荊棘深深刺入朱林的肉中,也深深的刺進了朱元璋的心具。

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啊!虎毒尚不食子,難道帝王家竟比猛虎還無情麼?聯辛辛苦苦拚搏一生,打下這偌大的江山,為的還不就是留給朱家的子孫後代?若為了這江山而懲罰朱家的子孫,聯這麼多年來做的這麼多事情還有什麼意義?

兒子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話而已,現在他知錯了,悔過了,難道還不夠嗎?

罷了,罷了。

殺人如麻的朱元璋,面對犯了錯的兒子,這一刻,他終於還是心軟了。

「豬兒」朱元樟開口了。聲音嘶啞而疲憊。

聽到朱元樟呼自己的名字,朱棵惶恐的心頓時陷入一片狂喜。

「父皇,兒臣在。」

朱元樟抬起頭,深深的注視著他,半晌,朱元璋無力的揮了揮手,道:「豬兒,你」,你回去吧,此事就此作罷。」

朱林頓時嚎啕大哭,深拜慟道:「兒臣遵旨,兒臣必深以為戒,絕不再犯,謝父皇寬恕!」

完朱豬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一邊哭一邊緩緩退出了殿門。直到朱豬走出了皇宮,坐上了回別院的馬車,他的哭聲才停了下來,滿是眼淚的臉上,卻浮現出冷森怨毒的神色。

我若不為帝,今日這卑躬屈膝求饒的事,此生不知尚要重複多少次!

朱允煩,四皇叔的膝蓋太金貴,你受不起我一拜,待你即位,我必反之!

武英殿內。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疲倦的歎了口氣,渾濁的眼睛望向龍案上的一方貢紙。

紙上寫著一道早已擬好的聖旨。

「敕:燕王朱林交接北平防務民政諸事宜,遷封地北平為江西南昌,即日就藩,勿復耽誤。」

看著這道寫好的敕命,朱元樟搖頭,露出一抹苦笑,終於還是伸出手,將它撕成了碎片。

閉上眼睛,朱元璋的神色反覆變幻,一種矛盾的心情在心中糾纏。

允墳,聯今日的一時心軟。實不知是否為你的未來埋下了禍患。

聯,畢竟老了啊!

午時,灰濛濛的天色中,一輛豪奢無比的馬車慢慢在一家名叫「俏江南」的脂粉店門口停下。

跟隨馬車的侍衛們立時分散開來,將來往的人群與馬車隔開,警懼的四處掃視。

侍女慢慢掀開了馬車

麗人在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走下馬車,逕自往店裡走去。

脂粉店內的客人早已肅清,堂內空蕩蕩的,只有店舖的老闆恭敬的在門口相迎。

「民女陳鶯兒,見過郡主娘娘。」

老闆襝衽福了一福,然後站直了身子,露出了一張不遜郡主的絕世面孔,竟是江浦陳四六的女兒陳鶯兒。

陳鶯兒來京師數月,依靠陳家龐大的資金,和她那聰明睿智的頭腦,竟在短短數月之內,於京師各處新開了不少店舖,而且每家店舖的生意都十分興隆,陳家的產業和進項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與當初的江浦小富商相比,早已不是一個檔次了,如今的陳家商號,已然在京師的富商巨賈中都能排得上名號了,京師的商界紛紛為陳家這匹半路殺出來的黑馬注目不已,但很少有人知道,主導陳家在京師立足盈利的,居然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一個從來都不公開露面的女老闆。

這家名所「俏江南」的脂粉店,也是陳家在京師的產業之一,幸運的是,店舖網開張,竟吸引來了當今太孫殿下的親姐姐江都郡主,江都郡主是一個文靜而隨和的女子。從來不擺金枝玉葉的架子,一來二去,陳鶯兒與她相熟,漸漸交情深厚,竟結成了手帕之交。

陳鶯兒變了許多,從前稚嫩單純的面孔,如今已世故圓滑多了,舉手投足帶著強烈的自信,多了幾分商場女強人的幹練精明味道 面對郡主時也能不卑不亢,從不露怯。

「鶯兒,早跟你說過,沒外人的時候不必多禮,你怎麼又忘了?」江都郡主上前拉過陳鶯兒的手,細聲嗔怪道。

陳鶯兒淡淡一笑,笑容中帶了幾分嫵媚,又有幾分清冷,兩種複雜的神色交織,看起來更具魅惑。

進了店門後,江都郡妾的神情似乎歡快了許多,她拉著陳鶯兒的手在堂內坐下,然後興致盎然道:「鶯兒,這些日子京師可有什麼好玩有趣的事兒?快說給我聽聽」

陳鶯兒想了想,笑道:「有趣的事兒天天有,倒是昨日有一樁事在市井傳得紛紛揚揚

「!」郡主像個發現了玩具的孩子,美目中泛起強烈的期待之色。

「民女聽說呀,昨晚城北發生了一件趣事兒,有一個不守清規的老道士跑到,跑到青樓裡尋樂,絡果不知怎麼得罪了錦衣衛,然後錦衣衛就在青樓裡拿人,結果老道士被嚇得慌忙逃命,一邊跑一邊鬼哭狼嚎,由於錦衣衛來得突然,那個老道士連衣服都來不及穿,聽說呀嘻嘻,聽說他光著屁股圍著青樓大堂跑了五六圈兒,最後才被錦衣衛用網給兜住了,」

陳鶯兒說完掩嘴低聲笑了。

江都郡主聽到這裡頓時也嘻嘻哈哈大笑起來,兩個絕世美人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銀鈴般的笑聲在堂內迴盪不絕,分外悅耳怡人。

郡主笑了一會兒便停住了,伸出纖細的輕輕拍了陳鶯兒一下,嗔道:「你怎麼跟我說這個?真壞死了!誰要聽這青樓呀,光著」光著那個」,呀!羞死人了!嘻嘻。哈哈哈,」

郡主的俏臉紅了一會兒,又克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陳鶯兒自己也說得俏臉通紅,笑過之後美目眨了幾下,望向郡主道:「郡主住在宮裡,可有什麼有趣的事兒?能否跟民女說說?」

郡主歡欣的神色頓時黯淡下來,黑亮的美眸彷彿也失去了神采,微嘟著小嘴,幽幽歎息了一聲,道:「我能有什麼有趣的事兒?天天待在宮裡,悶都悶死了,身邊不是侍女便是宦官,以前的公主郡主們都出嫁了,就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郡主不是被陛下許了親事麼?」

郡主聞言美目中泛起濃濃的迷茫,幽幽道:「是許了親事,可是」可是一想到要與一個素未相見的男子共結連理,從此要同食一簟,同臥一床,我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我」我實不願那樣馬虎草率的過完此生,但皇祖父的旨意又不能違抗,我,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陳鶯兒低下了頭,也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道:「咱們女子的命運,從來就只能任人擺佈,何時能自己做主?身處鬧市,與深居宮城,皆是一樣的身不由己呀,」

兩位麗人垂頭不語,想著各自的女兒心思,堂內氣氛一時陷入低落。

良久,陳鶯兒終於回過神,笑道:「男人們不都說今朝有酒今朝醉麼?將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咱們何必費神?嘻嘻,郡主娘娘,難道你住的深宮裡真的連一件有趣的事兒都沒有嗎?」

郡主的心情也舒緩了些。聞言搖了搖頭,隨即絕美的臉龐浮出幾分怒色,恨恨道:「有趣的事兒真沒有,卻有一件可惱的事兒,說起來真氣死人了!」

「什麼豐兒呀?」

「我,我」哎呀!這事兒說起來真羞死人了,我不能說」郡主的俏臉紅得如同殉麗的晚霞,文靜的素顏透出千般風情。

陳鶯兒調笑道:「郡主的臉紅成這樣,你到底碰著什麼惱人的事了?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得罪咱們的郡主娘娘呀?」

「哎呀!這事兒反正不能出來我可沒臉見人了!不過那個人倒是挺年輕的,聽說當的官兒還不小呢。我已命人打聽清楚了,那咋。傢伙如今是我皇弟的東宮侍讀,而且還是錦衣衛的同知,第二號人物呢,他的名字叫蕭凡,哼!如果我找著了機會,看我不收拾他!」郡主一臉忿忿。陳鶯兒燦爛的笑容頓時凝固,失聲道:「郡主說他叫什麼名字?」

「蕭凡呀,錦衣衛同知蕭凡,怎麼了?」

陳鶯兒眼神有些慌亂的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了鎮定,喃喃念道:「蕭幾」蕭凡,這個名字卻是普通得緊。無甚出奇。」

「就是!人也挺普通,頂多,頂多有一點點」英俊,嘻嘻。」郡主說到這裡已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陳鶯兒也跟著笑,笑著笑著慢慢低下了頭。

低下頭時,陳鶯兒的美目中泛起一抹冷芒。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22 PM

第九十八章 香艷麻煩

那辛,那咋小名叫蕭幾的人一一怎麼得罪你了。b能跟民女蚓州嗎?。陳鶯兒笑靨如花,光彩照人。

江都郡主俏臉紅得如同快滴出血了,聞言使勁搖頭道:「不行,不能跟你說,這事兒說出去我可活不成了,不行不行,絕不能

「郡主何必跟民女隱瞞?你居深宮大內,平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憋都憋死了,這會兒好不容易出了宮,你說話還遮遮掩掩,累不累呀?難道你的滿腹心事這輩子只能爛在肚子裡?那多難受呀,蒙郡主看得起民女,與民女結為姐妹。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的?你難道還怕我說出去麼?」陳鶯兒裝出一副不高興的神情嗔道。

「呀,鶯兒你可別多心,我」我真不是想瞞著你,只是」,只是這事兒說出來太過丟臉,若被外人知道了。不大不小是場麻煩,你,,你若一定想聽。那我就告訴你,不過你可答應我,絕不許跟任何人提起。否則」,否則我只好跳井自盡了」。江都郡主紅著俏臉,神情卻分外認真。

陳鶯兒急忙點頭道:「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亂嚼舌頭的人嗎?我和你一樣。都沒什麼朋友,我能跟誰說去呀」。

江都郡主放了心,忸怩了一會兒,這才紅著臉,細聲細氣的將她與蕭凡的恩怨說了一遍。

「後來。後來我在承天門的金水拆邊又見了他一次,那個」那咋。該死的登徒子!他一看見我,居然」居然立馬用手摀住,,摀住他,那裡,還胡說八道什麼他是」捂襠派俗家弟子。真氣死我了!」郡主越說越氣,一對兒鼓漲的胸脯氣得不停的上下急促起伏。分外誘人遐思。

「啪!」陳鶯兒狠狠拍了一下身前的茶幾,怒道:「太過分了!果然是無德無行的登徒子,活該千刀萬剮」。

江都郡主正在羞惱之時,卻被陳鶯兒嚇了一跳,捂著胸口楞楞瞧了她半晌,這才訥訥道:「鶯兒。你怎麼,,比我還生氣呀?你認識他嗎?。

「啊,不不,我不認識,我只是,」為你生氣,這人太過分了,簡直無恥之極!郡主你當時就該狠狠甩他一個嘴巴子!」陳鶯兒義憤填膺道。

江都郡主聽得陳鶯兒這麼說小本來挺生氣的她,卻不知怎的不氣了,不但不氣了,反而羞紅著臉為蕭凡開脫起來:「其實」其實真說起來。這事兒委實怨不得他,他當時站在那兒動都沒動,是我不小心滑倒,雙手亂抓之下才」才抓住了他的,那裡,他倒一直沒表現出什麼登徒子的模樣,許是當時的窘境正好被我皇弟看到,我羞憤交加之下,遷怒了他,」

陳鶯兒小小的白了她一眼。嗔道:「郡主,你呀,心腸太軟了,這可不好。當心以後被人欺負,你就不想想。他若不開口說那句輕薄之語,能害你滑倒嗎?這會兒你倒替他說起話了,我卻白替你氣了一場

郡主扭身抓住了她的手,羞紅了臉搖擺著撒嬌道:「哎呀,好鶯兒,我謝謝你還不成嘛,可是,這事兒我還真的不怎麼怪他,其實他也挺可憐的,你當時是沒瞧見。他被我抓住」那裡,痛得臉都紫了,大把大把的冒冷汗,還咬著牙硬挺裝英雄」我回了宮一想,差點笑死,了

罷郡主掩著小嘴靜靜的笑了,大大的眼睛彎成月牙兒,分外迷人。

陳鶯兒跟著笑了幾聲,接著俏臉一肅,正色道:「郡主,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

郡主一楞,訥訥道:「這事兒不是過去了麼?還能怎麼辦?難不成要我給他賠禮,或者耍他給我賠禮?」

陳鶯兒神色凝重的盯著她。壓低了聲音道:「郡主,你糊塗呀!這事兒是個大麻煩,你怎麼如此懵然無知呢?」

「這能有什麼麻煩?」郡主愕然道。

「郡主。你難道沒讀過《女》《女誡》?」

「讀過呀,怎麼了?」

陳鶯兒嚴肅地道:「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咱們女人家只能從一而終,身體的任何一處都須清清白白。不能被除了夫君以外的男子碰到,否則就污了清白,同樣的,咱們女子也不能碰到夫君以外的男子的身體,否則也是污了自己的清白。郡主。你卻碰到了那咋小蕭凡的」的那裡,這  」可叫我如何說才好呢

江都郡主原本笑靨如花的俏面,頓時唰的一下變得慘白,血色飛快從稚嫩的臉上褪去,身軀搖搖欲墜。

「我」我」鶯兒,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呀?我」不是故意碰他那裡的」。郡主說著豆大的眼淚撲簌落下,一張梨花帶雨的絕色面容分外惹人憐惜。

陳鶯兒心中一喜,這郡主自小長在深宮,與外人接觸極少,心思單純之極,自己若將此事「無意。間洩露出去。屆時滿城風雨,不論事情的本質如何,姓蕭的污了郡主的清白名聲卻是事實,那個時候不管皇帝和太孫多寵信他,為了皇室的清譽,恐怕也不得不殺他了,這豈不是一個絕好的報復機會?

陳鶯兒美目中厲芒閃過,轉頭卻見哭得傷心淒慘的郡主,這一刻她又怔忸起來。

能殺蕭凡,固然報了仇怨。可是」郡主怎麼辦?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聲名若受辱,將來她這輩子豈不是毀了麼?

想到自己這一生已是孤獨終老。無枝可依,郡主是個心思單純且善良的姑娘,難道要害得她重蹈自己的覆轍麼?

陳鶯兒想報復蕭凡,做夢都想,可她不想害別人,她還沒到被仇恨刺激得喪心病狂的程度

天賜良機,」可惜了!

陳鶯兒眼神黯淡下來。神情頗有些失望。可她並不後悔,一念之間。救了一個無辜女子的名聲。勝造七級浮屠。

「鶯兒,你說」我,我該怎麼辦呀?再過兩個月,皇祖父可能就會下旨,把我嫁給長興侯耿炳文的兒子耿蘑。如今我的清白已污。尚有何面目嫁給」耿塔?」郡主悲急交加。再次掩面哭了起來。

「長興侯的兒子?」陳鶯兒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長興侯耿炳文當年跟隨皇祖父打天下。現如今開國的功臣宿老有的被株連殺戮,有的病死,當年的從龍名將,活著的只剩耿炳文了,皇祖父對他甚是信任,所以才將我嫁予他的兒子耿塔,以安功臣之心,現在」,我聲名受辱。如何能再嫁他?

郡主滿面淚痕,「俊然無助的看著陳鶯兒。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陳鶯兒看著可憐無助的郡主,不由有些好笑,到底是心思單純,一句有違婦德便將她嚇成這副模樣,看著看著。陳鶯兒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報復的計劃在心中悄然成形。

陳鶯兒抿了抿嘴,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輕細的道:「郡主,你見過耿塔嗎?」

郡主搖頭:「我很少出宮,耿塔更不可能進宮見我,親事是皇祖父定下的。我從未見過他。」

「那郡主見過醬凡,你覺得他怎樣?。

郡主的俏臉呢的一下紅了。訥訥道:「蕭幾」他,我」我也不知道。只知他長得」頗為英俊。而且彬彬有禮,很儒雅的樣子

陳鶯兒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微帶酸味的調侃道:「看來郡主對那蕭凡頗有好感了」

郡主俏臉愈發紅了,然後她又幽幽歎了口氣,道:「有好感有什麼用?皇祖父要我嫁的人又不是他」。

陳鶯兒抿嘴笑了:「郡主。有些事情,其實自己爭取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郡主瞪大了眼睛:「鶯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聲名受污皆因蕭凡而起,難道他就不該負點兒責任嗎?。

郡主大吃一驚,愕然道:「你,你是說,是說」。

陳鶯兒悠悠道:「你坦坦蕩蕩將這件麻煩事兒告訴他,然後問他怎麼辦。他若是個真男人,偉丈夫,必然會想辦法向天子求懇,請天子取消你與耿塔的婚約。將你娶回家,負起男人的責任,他若不願負這個責任,你就用女子的聲名逼他,用郡主的尊貴身份壓他,用盡一切法子逼他就範,若他仍然不肯負責,那就證明他是個徹底的小人,不配做男人,這樣的人品德低下,不宜成為良人之選,郡主就絕了這番心思,將這事徹底爛在肚裡,誰也不告訴,安安心心的嫁給耿塔,也可以算是了無遺憾了。」

郡主聞言滿臉震驚之色,陳鶯兒的主意太過駭人聽聞,對從小就是乖乖女的郡主來說,這個提議簡直是不可思議,她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這種厚臉皮的事?主動跑到一個男人面前,逼他對自己負責,天吶!這,,這怎麼可能?自己是堂堂郡主。還要不耍臉了?

「不!這絕對不行!」郡主下意識的大叫起來。

陳鶯兒眼波兒一轉,目光中帶著幾分嘲弄道:「郡主,臉面就這麼重要麼?相比你一生的幸福來說,孰輕孰重?」

「我」郡主俏臉泛白。一雙纖手緊緊的攥成拳頭,又鬆開。然後再攥緊,」

沉默良久。

「皇祖父他,他不會答應的,我與耿塔的婚約早在四年前便定下了,怎麼可能輕易更改?郡主弱弱的提出反對,但說話的底氣已明顯顧靡了很多。

陳鶯兒歎了口氣,俏臉浮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悠悠道:「我們女人當然要矜持一些的,只要他肯答應負責,剩下的,那就是他們男人的事兒爾,蕭凡深得帝寵。想必他肯定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對不對?。

郡主眼睛一亮,被人催眠了似的傻傻點頭:對。」郡主上了馬車走了,俏臉帶著深深的矛盾,掙扎,彷徨和對未來的小小期待小小欣喜,心思複雜的走了。

陳鶯兒坐在堂內,伸出纖細的玉手,端起茶幾上早已變涼的茶水,漫口吟哦:「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香徑裡,手捋紅杏蕊,蕭凡,當初為了一咋。小乞女。你放棄了我,如今你有沒有膽量為了小乞女再次放棄郡主?身處廟堂之高,步步皆是凶險危機,放棄郡主可不像你當初放棄我這般輕鬆了,」

茶已涼透,陳鶯兒舉杯一口飲盡,冰涼的茶水流過她的喉嚨,一直冷到心裡,冰寒的感覺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24 PM

第九十九章 經筵鬧劇

麻煩事件的男主角蕭凡同志渾然不覺。b他還在昏昏噩噩的混日子。

錦衣衛的前期資金危機被他一手化解。京師以及南直隸地區的攤子鋪展開了,然後錦衣衛忠實的執行了朱元樟的命令,抓了一大批收受藩王賄賠的京中大臣,又殺了一大批,給天下的臣民來了一出精彩的登場亮相,頓時將朝堂中的大臣們震得心神俱驚。

那批收受賄略的大臣們菜市梟首的第二天,戶部尚書郁新親自登臨錦衣衛鎮撫司衙門,非常客氣友好的拜訪了錦衣衛都指揮使李景隆和錦衣衛同知蕭凡,向二個表達了他對錦衣衛的好感和尊敬,與他一起來的,還有數十名戶部衙門的差役,差役們押著十幾輛銀車,銀車的箱子裡裝滿了沉甸甸的現銀。

郁新一副累得快虛脫的語氣。很誠懇的向二個特務頭子表示 之前戶部銀庫緊張,陛下撥給錦衣衛的八萬兩銀子實在拿不出來,但我郁新不敢違旨,更不願看到人人翹首以盼的錦衣衛重建工作因缺銀而停滯,於是郁尚書一咬牙一跺腳,差點將戶部上下官員的內褲都當了,這才湊齊了陛下吩咐撥付的八萬兩銀子,給錦衣衛恭恭敬敬的送來了」

李景隆和蕭凡對郁新這種沒有困難也要製造困難的高尚品德表示了肯定,二個非常有默契,皮笑肉不笑的告訴郁新,原本錦衣衛已經計劃 好了,打算下午去郁尚書府裡坐一坐,搜一搜,順便把他請進詔獄喝杯茶,問問他是不是私吞了國庫的銀子,不過幸好郁尚書如此識相的親自把銀子送過來了,這就證明郁尚書是清白的,廉潔的,我們錦衣衛向來是講道理的文明執法機構,從不亂冤枉人,既然你已證明了你的清白,恭喜你,郁尚書,回家睡個安穩覺吧,我們這就把安排進你家潛伏的密探撤了」

郁新面色蒼白打著擺子,一臉慶幸後怕的踉踉蹌蹌離開了錦衣衛鎮撫司衙門。

蕭凡同情的看著郁新哆哆嗦嗦的背影,喘噓感慨道:「早送來不就沒事了麼,現在親自送上門不但沒承到咱們的情,還被咱們恐嚇一番,這又是何必呢,」

李景隆朝郁新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濃痰,惡聲道:「他就是賤的!」

下午朱允墳差人將蕭凡請到了東宮議事。

東宮個於春坊東側,歷朝便是太子所居之所。

進了東宮,宦官將蕭凡領到了西側花園的偏殿進門,蕭凡便看見朱允墳正笑吟吟的瞧著他,蕭凡網待施禮,卻見朱允煩身後站著黃子澄,黃子澄一看到蕭凡,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哼了一聲,然後把頭一扭,一副很不屑的模樣。

蕭凡暗怒,這老傢伙受的教看來還不夠深刻,找個機會得再狠狠整他一次。

「蕭凡,你過來,我給你看篇文章,呵呵,寫得很好,我深以為然」朱允墳說著取過書案上的一疊文稿遞給蕭凡。

蕭凡聞言頭皮直發麻,面有難色道:「殿下,臣的文采,不怎麼高明,你要我看文章。我可發表不了看法

黃子澄怒哼道:「不學無術!連篇文章都看不懂,你怎麼考上秀才的?」

蕭凡急忙謙虛道:「僥倖,僥韋,呵呵,學生考秀才可謂是歷經艱難,這一點太孫殿下知道得最清楚,是吧?太孫殿下」

朱允墳瞪了他一眼,然後心虛的乾咳道:「好了好了,別扯閒篇,蕭侍讀你來看看這篇文章吧,看完再說說你的看法。」

蕭凡接過文稿,見上面的蠅頭小楷密密麻麻,洋洋灑灑的足有十幾頁,蕭凡心中暗暗歎氣,誰這麼無聊呀,有什麼事不能說簡單點兒麼?非弄得跟王大娘的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

不過文章的標題很醒目,大大的四個黑字:「削藩十策」

蕭凡吃了一驚,愕然望向朱允墳,削藩這事兒可是很敏感的,誰敢堂而皇之的把它寫在紙上?朱允煩腦子壞掉了?居然還敢把它拿在東宮大明大亮的討論?這年頭的人都是傻大膽備,就不怕朱元璋知道了不高興?

朱允墳似是看出蕭凡心中所想,淡笑道:「無妨的,削藩之事。我已與皇祖父商量過,皇祖父如今也拿不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便許我與心腹之臣商量商量,若拿出的法子可行,可向皇祖父稟之。」

蕭凡眼皮一跳,歷史,終於還是有了微小的改變,前世的史書裡,朱元樟可是聽不得「削藩」二字的,而且直到他臨終閉眼,他還固執的相信朱允墳會坐穩江山小他的皇子們會忠誠的為新皇戍守邊境封地,大明國作千秋萬世

而現在,朱元樟已經開始在削藩與不削藩之間猶豫了,讓朱允墳與心腹大臣討論削藩,這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

大明的歷夾,貌似在原來的軌道上偏離了一點點,未來將會走向何方?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但願朱允墳這位原本失敗的建文皇帝能夠順順利利的當下去。

「蕭侍你對這篇文章有何看法?」朱允煩打斷了蕭凡漫無邊際的思緒。

「好!寫得好!」蕭凡急忙脫口讚道。

朱允墳眼睛一亮,黃子澄卻面有得色,故作矜持的捋著鬍鬚。

「怎麼個好法兒?」朱允墳急切的催促道。

蕭凡誇讚道:凱寫得好!」

啊?」朱允墳和黃子澄一齊變色。

「字」字寫得好?」朱允墳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

蕭凡很篤定的點頭:「對!字寫得太好了!殿下若不介意,我想把它拿回家,當字帖好好臨摹,學習」

完蕭凡很不經意的膘了黃子澄一眼,老傢伙,知道是你寫的,偏不讓你得意「除了字寫得好呢?你對文章的立論如何看?」朱允煩急道。

蕭凡沉吟了一下,然後很深沉的道:「文章的立論嘛」我個人的看法,寫這篇文章的人肯定是個,」

朱允墳立馬豎起了耳朵。神情頗有些緊張的盯著蕭凡。

黃子澄則故作鎮定的捋著鬍鬚,急待聽到讚揚卻又裝作不在意的模樣。

「是個什麼?」朱允煩急得直跺腳。

蕭凡吊足了胃口,這才慢吞吞的道:「是個智障人士,屬於需要社會關愛的那一類人,此類智障人士還有個性格特點,那就是脾氣不好,喜歡發火,」

「放屁!放狗屁!你才智障呢!不學無術的黃口小兒,你知道個屁!」黃子澄完全不復剛才的鎮定模樣,頓時急了,跳肺破口大罵,挽,著袖子一副

朱允墳瞧了瞧大動肝火的黃子澄,又瞧了瞧滿臉無辜狀的蕭凡。神色怪異的扭曲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噴笑出來。

黃子澄見朱允墳發笑,老臉愈發掛不住,梗著脖子跳腳大吼道:「豎子安敢欺吾!老夫跟你拼了!」

啊!黃先生息怒,殿下,快幫我攔著他呀  我說的是智障人士脾氣不好,黃先生發什麼火呀

費了好一番口舌,朱允墳終於攔住了處於暴走狀態的黃子澄。

解釋一番後,蕭凡一副恍然惶恐的模樣驚呼道:「啊!原來這篇文章是黃先生寫的!恕罪恕罪!學生委實不知呀,學生收回剛才的評價,這篇文章實在是字字珠譏,妙手天成,發人深省,天下無雙  」

「你少虛情假意!今日你必須給老夫說個明白,老夫的削藩十策怎麼就智障了?不說清楚老夫必不與你干休!」黃子澄仍氣得渾身直發抖。

「這」不太妥吧?學生批評老師,那可是欺師滅祖,會被浸豬

「放屁!浸豬籠的是通姦的狗男女,跟批評老師有什麼關係?不學無術!」

「既然黃先生堅持要學生評價,那學生就不客氣了」蕭凡神色恢復了正經。

「你說!看你那張破嘴能說出花兒來!」

允煩正色道:「殿下,若按黃先生的削藩十策行事的話,臣可以保證,四年之內必亡國!」

黃子澄白眉一豎,氣得挽起袖子又待上前揍他。

朱允墳攔住黃子澄,神色嚴肅道:「蕭侍讀,此事重大你的看法。」

「殿下,黃先生的削藩十策,立意是不錯的,可惜方法有問題。以德收其心,以禮束其行,這是沒錯的,但他又說什麼調朝廷大軍駐紮藩王封地外圍,監視藩王舉動,又說先易後難,先削小藩,再削大藩,此實乃大謬之論!」

蕭凡不待黃子澄發火,扭頭問他道:「黃先生,學生問你一句,你上面這些舉動若真實施出來了,你難道不怕打草驚蛇,致使藩王們心有不安而猜忌朝廷嗎?」

黃子澄怒聲道:「朝廷是正統,藩王再強,名義上也是皇帝的臣子,他們怎敢猜忌朝廷?至於打草驚蛇,屆時請陛下以懷柔之策安撫幾個藩王,做做樣子便是了,他們怎麼會被驚動?」

蕭凡冷冷道:「你連朝廷大軍都調動了,又要先削小藩,這些舉動做出來,藩王們難道還會看不出朝廷削藩的用意嗎?以為裝個樣子安撫一下藩王,別人就會相信你不會削藩?你當藩王們都是傻子嗎?」

黃子澄一窒,接著大聲道:「看出來又怎樣?哪朝哪代削藩能夠悄無聲息?朝廷的用意遲早會被藩王知道,老夫就不信哪個藩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先造反!」

蕭凡很無奈的看著黃子澄,眼神像看著一個蠻不講理的孩子 歎了口氣道:「那麼黃先生的這篇文章不妨改個名字,叫「攻打藩王十策」這樣比較貼切一點,名字一改,你這篇文章就很合題了,一點小兒毛病都找不出

黃子澄再次進入暴走狀態。

朱允墳噗嗤一笑,輕輕推了蕭凡一下,道:「蕭侍讀這張嘴太損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蕭凡看著憤怒欲狂的黃子澄,心中冷笑,好好說話?我好好說話他也得聽啊,這種腐儒太以自我為中心,他自己說的話就是對的,容不得人反對,誰提出不同的意見就被他認為是異端邪說,這樣的人有什麼辦法跟他講道理?

三人在東宮的偏殿內正鬧哄哄的不得收場,這時只見一名宦官快步走來,朝朱允墳躬身道:「太孫殿下,陛下有旨,宣太孫殿下和黃大人,還有蕭大人入宮現見。」

三人的言盡皆一驚,他們在東宮商量事情,皇上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蕭凡最先淡定下來,朱元樟是什麼人?歷史上最有名的特務組織就是在他手裡創建的,這天下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什麼能瞞得過他?

當下三人不敢耽擱,立馬出了東宮,往皇宮武英殿趕去。

進了承天門,過了金水橋,三人在皇宮前下了馬車,然後步行入內。

進了武英殿,蕭凡發現殿內還有幾位大臣站著,有禮部尚書鄭沂,戶部尚書郁新,刑部尚書楊靖,右都御史暴昭,御史黃觀,甚至還有翰林學士解諸。

棄凡等三人先向朱元璋行了禮,朱元璋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直盯著正滴滴不絕說話的黃觀。

「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孟子7告子篇》曰:「好善優於天下,而況魯國乎?夫?好善,則四海之內,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

蕭凡聽得雲山霧罩,扭頭悄聲問朱允煩道:「這傢伙在說什麼呢?又是夫又是狗的」

朱允墳吐了吐舌頭,道:「我竟然忘了,今日是經筵之日,朝中的輸林學士,飽學鴻儒等等都要來講筵的。」

蕭凡恍然點頭,經筵,始於漢唐,說穿了其實就是有學問的大臣們為帝王講經論史,以史為鏡,以人為鏡,請皇帝品鑒古今,並檢討和總結做皇帝的得失。

蕭凡又問道:「他們說話幹嘛開頭一句總說「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這是發言之前必須要說的口頭禪嗎?」

朱允墳笑道:「舉凡有臣子面諫天子,一般開頭都要這麼說的。以表示天子治國以仁孝,是經奉儒家大義之正統天下。」蕭凡又恍然,明白了,這就跟和尚開口前先說「阿彌陀佛」的意思是一樣的,純口號,沒有任何意義

別人怎麼看待經筵蕭凡不知道,他只覺得這是一種很無聊的行為,開大會扯閒篇些廢話浪費口水,除了滿足參與者說話的其他的用處基本沒有。歷朝歷代的經筵辦得太多,結果怎樣?該亡國的照樣亡國,兩不耽誤。

不過蕭凡現在屬於低品階的官員,朱元璋讓他參加經筵本就是給他製造往上爬的機會,不管怎麼說還是忍著吧。

於是蕭凡只好耐著性子聽黃觀一個人在那裡長篇大論的說著孟子如何如何,孔子又如何如何

扭頭看了看朱元璋和其他的大臣們,卻見他們一臉陶醉認同之色,跟隨著黃觀激昂頓挫的「之乎者也」語調而不停的搖頭晃腦,連剛剛一起進來的朱允墳和黃子澄也很快投入了進去,一副芳香撲鼻的模樣,看起來特廖人。

努辦…。好不容易黃觀的總結發言宗畢,蕭幾鬆了口公,個然的神情,這條又臭又長的裹腳布總算纏完了

結果還沒等蕭凡高興多久,禮部右侍郎陳迫又站了出來,搖頭晃腦跟磕了搖*頭*丸似的大聲道:「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剛才黃大人講過了《孟子?告子篇》,臣以為黃大人之論實是老成穩重,將亞聖的經義精要都說出來了,臣深以為然,臣接下來為陛下講一講《禮記?樂言篇》,「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

靜謐的武英大殿內,忽然傳出一道很突兀的聲音。

「我靠!」

朱元樟睜開眼,冷目一掃。道:「誰?誰在亂插嘴?「我靠,是何意思?哪個先賢說的?」無人答話。

「哼!講筵的規矩都忘了嗎?說史論經要一個一個的說,陳愛卿說完了你們再出來講嘛。  」陳愛卿,你接著說吧。」

「是,陛下。」

陳造繼續詣詣不絕

蕭凡太佩服這幫大臣了,為何他們聽著一臉陶醉,而自己卻,越來越想睡呢?

努力撐了一會兒,蕭凡實在擋不住這洶湧而來的睡意,於是當著滿殿大臣們的面,很不文雅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蕭凡!你太過分了!」朱元碎發現了蕭凡的小動作,不由拍案大怒,一聲暴喝終於驚醒了睡意綿綿的蕭凡,也打斷了詣酒不絕的陳迪。

眾人紛紛扭叉望著蕭凡,目光中的神色頗為不善。

蕭凡嚇得渾身一抖,急忙跪下道:「臣失儀!臣,萬死!」

朱元樟氣得站了起來,指著蕭凡道:「聯循歷朝先例而開經筵,正是為了以史以古為鑒,自省得失,今日殿中所站者,哪一個不是當世的飽學鴻儒?平常人欲求他們隻言片語而不可得,你卻當著他們的面打呵欠,你什麼意思?很想睡嗎?」

殿中大臣們聞言頓時一副知遇之恩的感激模樣,紛紛對蕭凡投以敵視的目光。

蕭凡一楞,不就打了個呵欠,用得著這麼罵我嗎?老朱更年期來了?

心翼翼的抬頭望去,卻見朱元璋神情憤怒,眼中卻飛快閃過一抹狡黠的神色。

蕭凡想了一下,終於恍然大悟。

老朱這是借題發揮呀!兩句話輕輕一挑撥,就把自己公然推到群臣的對立面去,從此自己在朝中可就實實在在與那些所謂的忠臣們敵對了,朝中忠奸並存,互不相容的局面也就開始初具雛形,老朱扶持一黨,打壓另一黨的構想便順利形成了……

真陰險啊……

想明白後的蕭凡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氣憤之情。

雖然他不介意做奸臣,平日裡對那些以忠臣為標榜的大臣們也看不慣。對將來與忠臣們敵對的立場也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是」他討厭被人當槍使!哪怕拿槍的人是朱元璋也不行,特別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怒罵他,藉以達到他帝王制衡的目的,蕭凡是個好面子的人 今日朱元璋如此待他,這讓蕭凡的面子往哪裡擱?

怎麼辦?整他!

怒火中燒的蕭凡有點不冷靜了,蕭凡是君子,君子有仇就報。管他仇人是誰。

公然反駁他當然不敢,不過使點陰招,讓朱元璋落落面子還是能辦到的,反正朱元樟被整了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朱元樟仍站在龍案前猶自來回踱步,氣惱的指責蕭凡的怠慢行為,眾大臣望著他的目光也越來越不善,甚姜帶著幾分仇恨了。

朱允墳則一臉同情的瞧著他,一副想勸又不敢勸的模樣。

蕭凡畢恭畢敬的跪著,將頭伏得低低的,暗中卻凝神靜氣,悄悄伸出兩根手指,朝朱元璋遙遙一指,口中默唸一聲:「開!」

於是,令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

朱元璋來回踱步間,他穿著的皇袍下擺處,一條明黃色繡著五爪金龍的褻褲慢慢的,悄然的滑落腿間,直至滑到他的腳踝處,那麼的明亮,奪目,龍袍的縫隙處,只看到兩條毛聳聳的光大腿抖啊抖」

「畢!」

殿內群臣驚駭得一齊倒退一步,發出不敢置信的大嘩聲。

蕭凡急忙舉手,大聲叫道:「陛下,您的龍內褲

朱元璋猶自不覺的大聲斥責著,聽到蕭凡插嘴,怒道:「怎麼了?」

蕭凡可憐兮兮,一臉無辜狀的指了指他的腳踝處,道:「掉下來了。」

朱元璋順著他的手指低頭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彎下腰將蔣落至腳踝的龍內褲一提,老臉已有些羞紅和氣急敗壞,繫好內褲後又趕忙朝眾大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笑容很尷尬。

眾大臣皆是習儒家之術的老古板,參加經筵本就是談史論經。討論聖人之言,如此神聖的時刻,皇上的內褲居然掉了下來,這不是對聖人的侮辱嗎?這叫眾大臣怎麼受得了?

黃子澄白眉一揚,當先站出班來,一臉決絕凜然之色,大聲道:「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無道昏君公然露下體,陛下今日褻褲掉落,實為對聖人的大不敬,臣冒死進諫,請陛下下詔罪己!」

有人帶頭,一幫大臣頓時炸了鍋,紛紛七嘴八舌的附和。大殿之內頓時陷入一片亂哄哄的情形中

「臣附議黃大人之言,聖天子裸露下體,大大有傷風化,臣請陛下下詔罪己!」

「臣附議二個大人之言,陛下如此傷風化之舉,實有違儒家教義」

「你們講不講理了?聯又不是故意的!它自己掉下來關聯何事?」朱元璋氣急敗壞的跟群臣理論。

「陛下!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啊,」

「聯說過,聯不是故意的!再吵聯把你們都殺了!」朱元璋暴走了。

「陛下!臣今日便是一死也要上諫,陛下此舉,禮樂綱常敗壞的先兆啊」

「長此下去,國將不國,大明悲哉!」

「我...錯了!」朱元樟含淚的哽咽聲。
作者: yyy61307    時間: 2011-12-12 02:25 PM

第一百章 文臣威力

殿內片喧囂。b眾大臣梗著脖午副決然赴死的模矯酒得朱元璋不得不承認錯誤,含著一泡老淚承認在討論聖人之言時當眾脫龍內褲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蕭凡也目瞪口呆的直了眼,原本只是想小小的整朱元璋一下,順順心頭一口惡氣,卻沒想到大臣們的反應如此劇烈,這是個崇尚儒術,信奉孔孟的年代,在這些飽讀詩書的大臣們心裡,孔孟就是他們的偶像,其地位甚至要高於皇帝,他們追捧偶像的程度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容不得旁人對偶像有絲毫不敬,皇帝也不行。於是,「朱元璋悲劇了。

今日殿上這些人除了是朝中重臣之外,還都是當世的飽學鴻儒,在天下讀書人中名望很高,嗜殺如朱元樟者,亦不敢對他們輕易動刀子,否則失了天下士子之心,對大明的江山社稷可就不妙了。

「聯,錯了!」朱元璋抖索著嘴唇,既悲憤又委屈的看著群臣:「聯明早就下詔罪己,以省聯對聖人不恭之罪」

群臣又鬧了:「還等什麼明日?賞功不宜早,罰過不宜遲啊!臣等冒死進諫,求陛下即刻下詔罪己!」

「對!陛下當即刻下詔,否則臣願一頭撞死在這玉階之上,以死諫言,求陛下深刻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

「臣附議,臣亦願一死」

「好好好!聯下詔,聯現在就下詔!行了吧?」朱元璋臉色有些發青了,聲調也高了不少。殿內忽然安靜下來。

接著群臣如同被點著的火藥桶似的,又炸了。

「陛下這是什麼態度?」

「陛下縱貴為天子,可對聖人還是必須要恭敬的,儒術乃我大明天朝之國學,孔孟亦我等讀書人之至聖先師。陛下聲調太高,這是對聖人的不敬啊!」

「臣願一死,以發陛下深省!」



朱元樟徹底服軟了,他臉色鐵青的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用非常溫柔非常軟綿的語調,低聲道:「聯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聯」這就下詔罪己,以懲聯之罪過,諸愛卿,如此可好?」

群臣終於滿意了。

「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陛下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實乃我大明之福啊!大明有陛下這樣英明謙恭的天子,國詐必然延綿千秋萬世,遠超漢唐的盛世之治亦指日可待,臣等深感榮幸,臣等為陛下賀之!」

「臣等賀之,」

在朱元樟的妥協下。君臣之間的氣氛由劍拔弩張很快轉為一派祥和,君臣盡歡。

蕭凡張大了嘴,瞪圓了眼,楞楞的看著這一幕似喜實悲的鬧劇,心中的震撼無法形容。

今日可是大開了眼界,觀這些大臣的表現,蕭凡覺得自己學到了很多,他更深刻的意識到,在這個崇尚儒家之術的大明朝,文人對皇帝,甚至對天下政局有著何等驚人的影響力,暴戾嗜殺如朱元璋者,亦不敢輕捋其鋒,反而要妥協退讓,自古文人誤國者多矣,可歷朝歷代的皇帝,仍不得不依靠文人來幫他治理國家,因為在這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據和官位,仍是天下人心中嚮往和尊崇的頂點,有名望的博學鴻儒。在民間讀書人心中可以稱得上是當代的偶像人物,貴為皇帝者,也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韙,輕易殺戮。

以後對這幫文人可得小心著點兒,別把他們惹急了,皇帝都不敢惹,我蕭凡更惹不起。

蕭凡是個舉一反三的聰明人,他更深刻的意識到,剛才在東宮對黃子澄那麼不敬,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對讀書人,要尊敬,要謙卑,更要把他當菩薩一般小心翼翼的供著,早請示晚匯報,一天三柱香」

想到這裡,蕭凡急忙扭頭望向黃子澄。並朝他笑了笑,笑容裡阿諛逢迎諂媚討好的味道很明顯。

黃子澄看到蕭凡的笑容,不由頭皮一麻,渾身冒出了雞皮疙瘩,心中警兆頓生:這混帳小子朝老夫笑得那麼癟人,又在琢磨什麼壞主意想算計老夫?

朱允墳也將這場鬧劇看在眼裡,他和蕭反一樣,感到了深深的震撼,見事件的始作俑者蕭凡扭頭朝黃子澄沒皮沒臉的笑,朱允墳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還哼了一聲。

蕭凡笑容頓時一窒,他忽然想到朱允煩是知道他脫人內褲的奇特本事的,當初他遇刺的時候,正是靠著蕭凡這一手脫褲神功才化險為夷,扭轉乾坤。蕭凡心中不由一陣慶幸,幸虧朱允煩跟他交情好,沒向朱元璋檢舉揭發,不然讓朱元樟出了這麼大的丑,自己死個百八十次是肯定不夠他解恨的

蕭凡立馬扭過頭,對朱允煩憤怒的目光視而不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經過這一場鬧劇,經筵當然無法繼續下去了。群臣一齊向朱堯璋施禮,然後退出了武英殿,朱允墳,黃子澄和蕭凡三人留了下來。

朱元樟一直面帶微笑的目送群臣出了殿門,待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朱元璋的臉色忽然變得鐵青,眼中的殺機愈盛。

「蕭凡,剛才的一幕,你都看見了嗎?」朱元璋冷冷問道。

「陛下,臣看得清清楚楚。」蕭凡趕緊躬身回道。

朱元璋冷眼膘了黃。然後語帶殺機和深意道!「嗯,看清楚了就好,公」小的那一幕好好記在心裡,你會受益非淺的,」

蕭凡一凜,急忙恭聲應是。

礙於黃子澄在,朱元璋的話不能說得太明,因為黃子澄也是這些清流大臣中的一員,而且還是領頭人物,不過朱元璋心中一口惡氣實在難嚥,於是便隱晦的告訴蕭凡,以後你一定給老子好好當個奸臣 把這幫老傢伙的囂張氣焰打下去,幫老子出口氣。

蕭凡是個聰明人,朱元樟話裡的意思。他當然聽懂了。

朱允墳上前稟道:「皇祖父,孫兒與黃先生和蕭侍讀商量了一下」削藩之事,孫兒向您稟報一下。」

朱元璋神情淡然的點了點頭。

朱允煩將黃子澄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的「削藩十策」遞給朱元璋。

朱元璋隨手翻了翻,神情不置可否。

將它輕輕擱在龍案上,朱元璋淡淡道:「這是誰的主張?」

黃子澄上前道:「陛下,這是老再所寫。」

朱元璋瞟了他一眼,目光中的神色有些失望。

「黃愛卿之主張,殊為不妥,絕不可行,此法實為打草驚蛇,聯雖相信皇子們不敢謀反,但江山社稷不容冒險,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行此險法。」

朱元樟冷冷一句話,便完全否決了黃子澄的主張。

朱允墳看了看臉色難堪的黃子澄,小心的插嘴道:「皇祖父,蕭侍讀也是這麼評價的,不過黃先生立意還是不錯的,削藩之事,宜早不宜遲」

朱元璋頗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蕭凡,意外道:「蕭愛卿也認為此法打草驚蛇?」

「陛下,臣剛才在東宮,確實是這麼說的。」

朱元璋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道:「蕭愛卿可有妙法?不妨說來聽聽。」

蕭凡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緩緩道:「陛下,臣想先知道陛下的意思。陛下是否下定了決心削藩?若下定了決心,臣的法子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奏效,而且有把握將削藩的影響降到最低。若陛下對削藩之事猶豫未決,臣便不敢妄言,以免間陛下骨肉之嫌。」

朱元璋深深的看著蕭凡半晌,這才道:「削藩之事重大,聯說實話,聯確實沒有下定決心,畢竟皇子們都是聯的骨肉,聯若削藩。怕的是天下大亂,更怕寒了皇子們的心。聯不相信,聯的皇子們會擁兵自重,暗藏禍心。蕭凡,削不削藩,聯自有考慮,你不妨將你的想法說來聽聽,臣子的責任是為天子提供建議,給天子分憂,采不採納你的建議,那是天子的事。」

蕭凡猶豫道:「臣,」不敢言。」

葉伯巨是怎麼死的?就是上書直言藩王之弊,被朱元璋盛怒之下拿入京師,最後活活餓死的,有這麼一個反面教材在前面,蕭凡怎敢對這麼敏感的削藩之事輕易開口?

朱元樟不耐煩的敲了敲龍案,道:「說錯了話也無妨,聯赦你無罪。」

蕭凡暗暗撇嘴,你是皇帝,想射誰就射誰,當然無罪,我的膽子可小得很,這不是逼著給我找不自在嗎?

猶豫了半晌,蕭凡終於還是決定說了。

朱允墳是個不錯的朋友小衝著這一點,自己就不能藏著掖著,如果能在朱元樟活著的時候將削藩之事順利解決,那是最好不過了,朱允墳也不至於只當了四年的短命皇帝。

再說,朱元障不是射了無罪嘛,有他射在先,我還怕什麼?

於是蕭凡嘴一張,便待說出削藩的主張。

誰知朱元樟適時的抬手攔住了他,然後對侍立殿內的宦官們揚聲道:「爾等都退出去,關閉殿門,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夷族!」

宦官們趕緊退了出去,並關上了武英殿的殿門,殿內只剩下了朱元璋等四人。

朱元樟緩緩掃視三人,沉聲道:「今日之事,事關重大,萬不可洩露半句,只限於你我四人知道,謀事而不秘者,先輸一著,你們要記住。」

「臣遵旨!」黃子澄躬身道。

朱元璋盯著蕭凡,嚴肅的道:「蕭凡,你要記住,今日所言之事,若聯知道外面洩露了風聲,聯便要你人頭落地!」

蕭凡嚇得渾身一顫,急忙道:「臣遵旨。」

接著蕭凡又指了指黃子澄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如果是他洩露出去的,那怎麼辦?」黃子澄立馬對蕭凡怒目而視,不過蕭凡並不在意,做人做事要公平,就算洩露了風聲,要罰總不能罰我一個人吧?合著我臉上刻著倒霉鬼三個字不成?

朱元璋重重一哼,怒道:「聯一樣要你人頭落地!」

蕭凡深深拜服:「陛下處事公正嚴明。不偏不倚,臣佩服得」五體投地,五體投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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