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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本和也 -【超人家族一家和樂!?.一】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5-23 08:59 AM 編輯【內容簡介】
故事主人翁(星弓家的兄弟姊妹)的雙親:老爸是高二時被召喚到異世界去、打倒魔王的英雄,老媽是異世界的公主、擁有魔法的美人,他們兩人的英勇故事,孩提時的主人翁聽得是很興奮;長大則是聽到不想聽,連講都不想講。
於是身為這兩位超人的下一代,也就是六位主角們,每個人都擁有超能力。
長女彩美:自稱地下運輸業,能自由自在地操控魔法。
次女七美:擁有宇宙級能量的無敵戰鬥狂。
長男軋人:能隨心所欲操控生命流動。
三女軋奈:曾具有創造出生命的力量。
么女美智乃:大胃王,回復魔法使。
么男刻人:正義之士,個性溫柔的怪力男。
即使什麼都沒做,麻煩也會自動飛過來,讓主人翁捲入、然後解決它……這種循環不斷重覆,有點像是流水帳。
主角們一家八口至今到底救了世界幾次,他們自己都不清楚,也不想一一搞清楚。那實在太蠢了。
像是「哎呀,差一點地球就消失了!」或是「總算是制止了太古時代封印在地球上的邪神復活。」亦或是「阻止了邪惡組織想讓日本沉入海底的計畫……」等等,諸如此類的對話竟然在餐桌上頻頻出現,哪兒會有這樣的家庭呢?搞不好將全家人的對話集結成書,會是一套波瀾壯闊又愚蠢透頂的英雄傳說吧?
撇開超能力者的身分不談,身為主角的六個兄弟姊妹們,也跟一般家庭一樣,會打打鬧鬧、也會相親相愛、也會有歡笑有煩惱……
因此,家常便飯、例行公事般的拯救世界情節,必然不是此書的重點,接下來要述說的故事離英雄傳說還差得遠,而比較像是故事之間的插曲或是幕後花絮那樣的軼聞──
【作者簡介】
橋本和也
昭和58年(西元1983年)出生於九州知名的溫泉鄉。以作品《超人家族一家和樂!?》榮獲第13屆電擊小說大賞<金賞>。
原日文書名:世界平和は一家団欒のあとに原所屬文庫:電撃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序 章
不管是誰,都有想留存到永遠的重要事物。
在我而言,就是孩提時的某個回憶——
我不時會夢到當時的情景。
那是在當時的年紀覺得相當寬廣的,座落於鎮上一角的公園……
在夕陽開始逐漸染紅的小小沙坑裡,我與另一個我玩耍著……不,說是「我」註:日文此處的自稱是偏男性用語的「俺」)太毒了,好歹軋奈也是女生。
不過,當時的我與軋奈之間,幾乎沒什麼差別。
我和軋奈正堆著沙丘——軋奈負責拍打外層使山壁固定,我則是雙手並用挖刨山洞。死命挖啊挖的,都忘了時間。
然後,發生了一起小小的事件——
「痛!」
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我將手指從沙丘的山洞抽了回來。軋奈見狀倏地抬起臉。
「怎麼了?」
面對她擔心的詢問,我呻吟著回答:
「手指頭……被玻璃……割傷了……」
仔細一瞧,山洞深處有個疑似酒瓶碎片的尖銳物品正閃爍著微光。
「你流血了……」
沾有沙子的傷口看似割得很深,流出了黏稠的血液。一開始還不怎麼痛,然而敏銳的痛覺卻好似一下子被喚醒,隨著滲出的血襲來。
「嗚……」
「我看看!」
我不自覺壓地住右手,軋奈卻飛快地伸手抓過來。
「不用了!這點小傷沒什麼!」
我甩開她的手,慌忙將右手抽回來。
「可是……」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
真不知自己在固執什麼,其實我的情況一點也不好,傷口愈來愈疼,指尖滲出的鮮血也開始流到了掌心。
「……」
軋奈稍顯不悅的無言視線刺過來,但我依然故我。
我想,當時的自己大概是不想示弱吧!
在軋奈面前,我想當一個「可靠的哥哥」——而這個可靠的哥哥是不會因為這點小傷就哎哎叫的。
像個笨蛋。至今我仍這麼想,當時的我真的就像個笨蛋。可是那份愚蠢的堅持對當時的我或許很重要吧?不然我也不會為那種小事發怒。
「這點小傷真的沒什麼!」
「……是哦。」
軋奈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滿,但她旋即又掛上壞心眼的笑容。
「……妳那是什麼表情?」
「沒~什麼。」
「這又不痛。」
「是~嗎?」
軋奈歪著頭,可是臉上寫滿了笑意,一看就知道她根本不相信。這讓我更火了——
「妳不信對不對!」
「哪有!你不是不怕痛?」
「那當然,我可是很強的。」
我哼了一聲,忍著指頭的痛楚挺起胸膛。「嗯、嗯,是呀……」軋奈微笑著點頭。
忽然,軋奈指著我的身後大叫:
「啊,是七美姊!」
「咦?」
我驚訝地回頭。
只見無人的鞦韆發出嘰嘎嘰嘎的刺耳聲響,微微晃蕩著。壓根沒看到小七姊的身影。
「哪有啊?小七姊在哪——」
「喝!」
我才轉過身,右手就被軋奈抓住。這麼一折騰,指尖的痛楚又復甦了……
「好痛!」
「我就說吧,還說不痛哩。你就愛逞強!」
軋奈就那樣拉著我的手,站起身來。
「哇哇哇~」
被她拉住的我慌慌張張跟著站起來,只見她對我盈盈一笑t。
「我們去洗傷口吧,否則會有細菌跑進去喔!」
「啊,嗯唔……」
「快點——」
我就這樣一路被拉往飲水區。
我踩著踉艙的步伐跟著軋奈走,同時望著她晃來晃去的頭髮。而她的手始終牢牢抓著我。
然後,每當快要到飲水區時,這個夢必定會結束。
但願哪天我能夢見這個夢的後續——每次都斷在望著那個與我無異之小小背影就結束的,那個夢的後續情景。
當時軋奈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有可能是被愛面子的無聊哥哥給嚇到,也可能是掛著莫可奈何的苦笑……那樣子也不錯,只要能讓軋奈笑就好。更何況,我是多麼希望她能回過頭,讓我看看那張笑臉。
因為我萬萬沒想到,她此後無法再回頭看我。
因為我萬萬沒想到,她永遠無法再牽我的手。
☆★☆★☆★☆★☆★☆★
第一章
父親——「前勇者」星弓耕作。
母親——「前公主」星弓志乃。
長女——「災魔」星弓彩美。
次女——「超越」星弓七美。
長男——「冒瀆」星弓軋人。
三女——「創生」星弓軋奈。
四女——「祝福」星弓美智乃。
次男——「破壞」星弓刻人。
我們一家八口至今到底救了世界幾次,我不清楚,也不想一一二細數,那實在太蠢了。
像是「哎呀,地球差一點就消失了!」或是「總算是制止了太古時代封印在地球上的邪神復活。」亦或是「阻止了邪惡組織想讓日本沉人海底的計劃……」等等,諸州此類的對話竟然在餐桌上頻頻出現,哪兒會有這樣的家庭呢?
我想,搞不好將全家人的對話集結成書,會是一套波瀾壯闊又愚蠢透頂的英雄譚吧?
不過,我接下來要述說的故事離英雄譚還差得遠,而比較像是故事之間的插曲或是幕後花絮那樣的軼聞——
既沒有與懷抱邪惡野心的強敵或組織戰鬥,那種東西壓根就沒出現,也絲,毫沒有拯救到世界。
可是,這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故事。
是我拯救了我自己的故事。
「嗯——唔……早……」
尚未完全清醒的我,踩著搖搖晃晃的危險步伐走進起居室。
完全不像有睡過。連「早安」這句問候語都說得零零落落,頭腦不是很靈光,甚至有種現在不是早晨而是晚上的錯覺,但窗外射入的那道清新過度的晨光否定了那個想法。
「早安,軋人!你要現在吃早餐嗎?」
那是老媽輕柔得很適合早晨的嗓音。然而她手上盛的飯卻有如小山一般高……那應該是美智乃的份量吧?
「要……」
我的回應聲聽來像失了魂,沉甸甸的身子跌坐進椅子裡。先攤著再說……
「哥早!你到底醒了沒?」
從老媽手上接過小山高的白飯,美智乃笑著說。別一大早就吃那麼多呀!
「算是醒了吧……」
「可是你眼睛沒睜開唷!」
「那八成是妳的錯覺。」
我再度陷入昏沉狀態,老媽一一將味噌湯、白飯、鹽燒青花魚端到我面前。
「早上就要有早上的樣子,打起精神來。」
「哦——!」
被老媽那麼一說,我也只有點頭的分。在她動作利落的背上,柔軟的金色秀髮飄晃著。沐浴在晨光中更顯耀眼的身影像極了某處的女神,看似很適合圍裙,但又似乎不適合……
「開動。」
我呆呆地一邊吃著鹽燒青花魚,一邊看向對面空著的座位——這一周來,一直都空著的那個座位。
「小七姊還沒回來嗎?」
隔壁彩姊的座位也是空著,但那是司空見慣的光景。橫豎她昨夜喝到那麼晚,現在大概還在夢周公。我可不想一大早就聽到酒氣沖天的她老是「頭好痛……」的抱怨,也算是得救了。
「昨天七美打電話回來說週末就回來了。電話裡雜音很多,我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聽懂。」
老媽語帶喟歎地說道。
「她有沒有說現在在哪裡?」
「那個呀,還在外層空間就是了。」
「到底是哪裡?是火星還是……火星她前陣子好像去過了對吧?」
假如小七姊是到冥王星附近,回來的時間會比從火星回來還久,那我就得救了。我珍貴的清靜好時光,唯有在小七姊不在家的條件下才得以成立。
「我人在離太陽系很遠的地方,不過別擔心我——她是這麼說的。雖然她這麼說……但是真的不要緊嗎?」
「一定不要緊的,她可是小七姊耶!」
這時候,她八成正踹著某星球的外星怪獸,開心得大笑吧?擔心小七姊真是浪費的極致。
「不知道她三餐是否正常……」
老媽擔憂的著眼點向來都跟正常人有些微出入。
「七美姊是在跟什麼奮戰?啊,媽媽,我還要再一碗。」
美智乃的飯碗不知何時空了。那可是座小山耶……不,這是司空見慣的事,不用想太多。
「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麼呢?」
記得聽小七姊說過,前陣子她去火星時,曾插手協助叫什麼銀河大聯盟的組織之偵察部隊的叛變。附帶一提,那個武裝政變要是沒有成功,這一刻地球早就在那個叫什麼銀河大聯盟的支配之下了。
發生該起事件時,小七姊是這麼建議我的:「用光束就太那個了……鼓足幹勁、運用直覺就避得掉了。」……我強力祈求用得上小七姊建議的機會永遠不會到來。
「她好像是要跟那個……打著玉石俱焚旗號的宇宙恐怖分子大戰。什麼神農還是加農炮的……是這樣講的對吧?反正就是那個東西如果射過來,地球就有危險了。因為預定是在今天發射,所以她得趕去阻止。」
老媽這番話講得我一臉掩不住驚訝。想不到這個戰鬥規模會如此大而無當。小七姊,妳就好好加油吧!飛散的火花別波及到我就好。
「七美姊出馬肯定沒問題。」
美智乃與我英雄所見略同。反正確定今天地球不會被轟掉就好了。伯只怕萬一發生了小七姊讓那個什麼加農炮的「呀~抱歉,一不小心就發射出去了。」的事態,那就頭大了。
「哦,這麼晚啦?」
「看時鐘,指針已經快走到七點半了——運勢單元的時間到了——我每天這段時間必定準時收看新聞節目的晨間運勢單元。遙控器哪去了?
「怎麼了嗎?」
「沒有,我在找遙控器……啊,找到了、找到了。」
遙控器就躺在面紙盒上。在我的手一伸過去時——
「等等!」
有個語調平靜但高亢的聲音制止了我。
「怎麼?刻人,你要看電視嗎?」
我現在才覺得刻人從剛才就一語不發,見到我這個老哥也沒有道早安,好像怪怪的。而且,他似乎一直盯著電視在看。
「抱歉,再等一下下就好。」
刻人眼鏡後的眼睛難得瞇了起來,直盯著電視不放。
「不,不看也沒關係啦!不過看你這麼認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案件——」
喀答!
冷不防響起的那個聲音蓋住了我的話語。
「我吃飽了。」
那是美智乃突然離席發出的聲響。話說回來,她很少會有如此粗魯的動作……
「咦?妳飯還沒吃完啊,美智乃。」
老媽顯得有點驚訝,喊住了她。美智乃卻臉色一沉——
「抱歉……剩下了一點。」
說完後就頭也不回地上二樓去。
「那孩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看著剩下的半碗飯,老媽擔心地說道。這種情形的確是很少見……
「會不會是在減肥啊?」
「對喔……」
再怎麼說,她沒吃完的那半碗算來也是第二碗(搞不好是第三碗)。高一女生一大早食慾就如此旺盛,也難免我這個做哥哥的會覺得匪夷所思。
「好,我也吃飽了。」
食慾不是很旺盛的我,囫圖吞棗完就準備回自己的房間。走出起居室時,後面傳來資深主播以沉痛語調播報的新聞——
「目前仍然行蹤不明——」
刻人依舊緊盯著電視。
我每次都在最後時刻驚險到校,但從來沒有遲到過。今天也照常在上課鐘響前鑽進校門。
即便被瞌睡蟲綁架仍是拖著沉重的身體來上學的我,稱得上是個認真的好學生吧!不過,足下的步伐走向保健室這一點除外。
「老師——早!」
喀啦喀啦打開了門,就看到這個房間的主人野村明美老師驚訝的臉龐。那張臉上明顯寫著「怎麼又來了?」的表情,當作沒看見。
「早安,軋人同學!真高興今天又一早就看到你。」
語中帶刺的問候,我也當作沒聽見,直直朝鋪有白色床單的床鋪走去。
「喲咻!」
脫掉鞋子,縱身一躍上了床。拉起向來鋪得平整的被單蓋上,閉上眼睛。好,可以睡了。
「你不用上課嗎?」
明美老師冷冷的聲音傳來,真是明知故問。不過她並不是要干擾我睡眠,而是關心我才會那麼問,所以我也放心地一腳踩進夢鄉,一面回答:
「我身體不舒服。」
「你上周也是這麼說。」
「因為我上周也是不舒服。」
唉~~明美老師歎了一口氣。
「你每個星期二都會來。」
「我每到星期二就很睏。」
榮登保健室常客王的我,會這樣一大早就跑到保健室補眠的日子也只有星期二。每逢星期二我就很睏,睡魔特別愛攻擊我,而且感覺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所以我說身體不舒服不純然是謊言。
「是有什麼課不想上嗎?」
「沒有啦……呼哇……真的不是。」
「既然沒有理由,就好好去上課。」
「請放心,我這人天資聰穎。」
這可不是開玩笑隨便說說,不是我自誇,我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平常沒怎麼唸書,臨時抱佛腳還抱出了這樣的好成績,值得一誇吧!我的記憶力尤其過人,以前還有人說過我一定有兩人份的腦容量。所以,像我這樣星期二曠課一整天,老師頂多念一念就沒事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
明美老師似乎是死心了。今天不會再對我說教了吧?
「這樣也不錯呀!有一個人躺在這,其它人也比較敢進來。」
「沒有那回事。」
「我要睡了——」
不行了,真的好睏。腦髓肯定早就睡癱了。意識一味往深處下沉……
睜開眼的第一個感覺是喉嚨很乾。
是流汗了嗎?身上有些許濕濕黏黏的感覺。好像作了什麼討厭的噩夢,但卻記不得夢的內容,也可能只是早餐的鹽燒青花魚太鹹了。
我坐起身,呆望著面向書桌忙於工作的明美老師背影,以及上面的時鐘。十一點半。那我睡了三小時左右。
「呀,你醒了?」
發現我已經醒來,老師轉過身子。嘎——椅子的摩擦聲在我剛起床的耳旁嘎吱作響。儘管如此,我的意識還是不甚清楚。
「……有沒有什麼喝的?」
我再不要臉也覺得這要求很過分,然而明美老師嘴上說著真拿你沒辦法,手上卻開始忙著泡茶,真是位溫柔的好老師。
「軋人同學你也要小心一點。」
在我悠哉悠哉地啜飲老師泡的茶時,不意,老師卻說出那樣的話。要我小心一點?是要小心什麼啊?
「就是那個呀……離奇失蹤事件。昨天竟然是在隔壁那條街發生,我們學校真該考慮一下停課的事……」
啊,我想到了。那是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的連續失蹤事件。到目前為止,一個人都沒找著。聽老師講,這好像已經是第五個人失蹤了。我還真是不知世事啊!
——啊!
我忽然想到今天早上的事。刻人就是在看這起事件的電視新聞。而且,還是死盯著那則新聞看。
看樣子,刻人和這起事件似乎有關連。
這起事件和刻人、或者說和我們兄弟姊妹之一牽扯上,總覺得規模似乎小了點,但是浮出檯面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雖然事實上,與我們有所牽扯的小事件也不少。
「如果不小心一點,說不定連你都會被擄走……不過,擄走軋人同學只會更倒霉就是了。」
明美老師笑著說道。謝謝妳的雞婆,不過我既不會被擄走,跟擄人的事更是八竿子打不在一塊。
因為——這是刻人的案子。命運的白羽毛選中的是刻人,不是我。刻人應該很快就能解決才是。恐怕,這一連串事件的背後暗藏著威脅世界之類的陰謀……總之加油吧,刻人!那是上天托付給我們兄弟……不,毋寧說是硬套在我們身上的愚蠢定位才是。
「受不了,有夠蠢的。」
「嗯?軋人同學,你剛說什麼?」
「沒有。那麼,我要繼續睡了。晚——安。」
搶在明美老師發話前,我又再度鑽進被單閉上眼睛。
「你們是我與老媽的孩子,拯救一、兩個世界是輕而易舉。肯定那個世界也有像我當年那樣重要的邂逅等著你們……」
很久以前,說這番噁心至極的話給我聽的是老爸星弓耕作。老媽現在名叫星弓志乃——聽起來就像是個老太婆才會有的名字。她的本名其實是希儂-亞達爾罕特,本人更具有聖亞達爾罕特王國大公主的顯赫身份。(註:志乃的日文羅馬發音「SINO」音近希儂。)
當然,聖亞達爾罕特王國並不存在於我們目前居住的這個世界,那是異世界的國家。
老爸被召喚到那個異世界是在他高二時,正好和現在的我同年。當年被召喚到聖亞達爾罕特王國的老爸,被視為傳說中來自異世界的救世主,受到莫大的歡迎——因為老爸正是被召喚過去討伐當時威脅那個世界的魔王的。
提到魔王這種事情——
我是覺得將自個兒世界的麻煩事推給異世界的居民實在是有點那個。不知是老爸濫好人濫到底了,還是吃飽太閒沒事幹,他居然一口就答應了國王的請求,允諾打倒魔王。老爸啊,這樣真的好嗎?
一個普通高中生突然被召喚到異世界,而且馬上就被交付討伐魔王的重責大任,試問他能做什麼?光是要將史萊姆之類的蝦兵蟹將一個個打倒就很拚了。
然而,老爸還真的是救世主。他若無其事地說:
「那時候,我是有兩把刷子。」
才只有兩把刷子,哪有辦法一被召喚過去就砍倒惡龍啊!
老媽倒是樂得閃光彈放個不停。
「耕作哥當時真的好酷!大家都驚慌不已時,一個電光石火,他就打倒了對方。老媽就是因此才對他一見鍾情的~~」
老爸被召喚到異世界的那一夜,魔王麾下的怪物正大舉進攻聖亞達爾罕特——為首的是身高足足超過十公尺的惡龍。
全國上下都陷入恐慌與混亂,唯有尚穿著學生服的老爸獨自擋在那頭惡龍面前,手上拿著就地撿來的一把劍。
惡龍伴隨著激烈的地鳴逐步逼近,老爸大無畏地揮舞長劍,接著,傾注全力一劍劈下去。
對於當年勇,老爸僅是輕描淡寫帶過:
「在斬殺方面,我是有相當的自信。」
相當的自信……不止吧?
那記單純且豪快的斬擊所產生之破壞性衝擊波,一擊就將惡龍一分為二,這只叫作有相當的自信?
「——解決了。」
據說在惡龍身體漂亮地被劫成兩半倒下的巨響中,人人都聽見了老爸那句平靜的話語。
「就在那一瞬間!老媽我胸口為之一緊,芳心發出了歡呼——」
老媽的閃光文就暫且擱一邊。
據說後來剩下的魔怪像是小蜘蛛般四散逃逸,在場的人都瞭解了——這名男子是無庸置疑的救世主,他必定會幫我們打倒魔王!
天真爛漫又直率——講難聽是不知人間險惡又單純——的老媽,也就是希儂-亞達爾罕特的芳心,就在那一瞬間被救世主擄定,死纏爛打也要陪他踏上討伐魔王的旅程。
一國公主之所以能在那樣危險無比的旅行中與勇者同行,乃是因為老媽是該世界首屈一指的魔法使……彩姊和美智乃也遺傳到了老媽的這項天賦。
老爸確實擁有誇張到極點的驚人戰鬥力,但他對所謂的噴火、療傷「魔法」等異世界的技能卻是一籌莫展。再說,老爸也認為與其一人孤單旅行,不如有個夥伴(還是位美麗的公主)隨行來得起勁。
就這樣,我的父親星弓耕作,以及母親希儂-亞達爾罕特,踏上了討伐魔王的旅途。
旅途經過我就先略過。和魔王旗下四天王的戰役,以及吃了多少苦頭才拿到唯一能打倒魔王的武器——傳說之劍——諸如此類的故事,孩提時的我聽得是很興奮;長大的我則是聽到根本不想聽了,連講都不想講。
題外話,那把傳說之劍現在就立在父親書房一角。最早是放在起居室當裝飾,後來被彩姊一句毒舌:「太大了,擋路。」給踢到現在的位置,而時常在書房悄悄為昔日好搭檔保養的父親背影,則是令人看了就心酸。
言歸正傳,多虧老爸離譜的強悍和老媽的魔法護航,討伐之旅一路順利挺進,終於來到了魔王的城堡。然後,與魔王決戰之前,老爸居然向老媽求了婚。
由於老爸平常都沒什麼表示,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表白,據說老媽感動得淚流滿面,點頭如搗蒜。這段小插曲,我早就聽老媽講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再沒有比聽爸媽的「蠢」情往事還要累的事。
一路愛相隨的兩人,當然不可能會在此輸給魔王。況且,要是輸了,就不會有我們兄弟姊妹的存在了。
順利打倒魔王的兩人,發誓凱旋歸國之後就舉行婚禮。傳說中的救世主以及相扶持的大國公主結為連理,本該是一場備受眾人回順的婚事——
可是呀可是,偏偏發生了意料外的事情。所謂的壞蛋——包括我本身的經驗在內——是一定會使壞到最後的最後關頭的。
我在很久以前,曾經被活埋過一次而且差點死掉。
那是在我擊潰了某個妄想征服世界的腦殘組織時——
「豈、豈有此理……」
在痛苦得快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組織首領當前,我邊打呵欠:「啊——結束了,結束了。」邊想著隔天的段考……就因為這一時的大意,瀕死的首領從懷中取出一看就知道很可疑的按鈕之時,我才會來不及反應。
喀吱!
回過神來,我人已經被埋在充滿沙土與瓦礫的黑暗空間中。
別動不動就按下自爆按鈕好嗎!我的吶喊幾乎不成聲。勉強從喉頭擠出微弱的呻吟。在那時,我的頭部大量出血,意識逐漸模糊,生命正一點一滴流逝,死亡已悄然來到……
兄弟姊妹之中,我在殺敵方面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但在這種情況下的求生力卻是最糟的。沒有體力,沒有臂力,更不會魔法。
此時我真的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可是呀可是,很幸運地,刻人和美智乃及時救了我。感謝這對將我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的最棒弟妹檔,自那起事件以來,我就對臨終前的壞蛋不敢掉以輕心了。
題外話就此打住,言歸正傳回到老爸和老媽的故事上……魔王臨終前的最後一搏並不是自爆,而是使盡最後的力氣將沉浸在勝利喜悅裡的老爸和老媽兩人擊飛到異世界裡去——
「你們休想回到國內去!」
魔王的詛咒諷刺地實現了,兩人果真沒能回到聖亞達爾罕特。然而魔王的垂死掙扎產生了奇妙的結果——兩人被擊飛過來的異世界,正好是我們存在的這個世界。
只是,老爸得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並沒有大喜過望。因為老媽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無法再回到自己家鄉的世界去。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理應會很悲觀,但老媽不愧是老爸的妻子、我們兄弟姊妹的母親。她雖然個性溫和,但外柔內剛,不僅沒有被那種事情打倒,反倒很積極地適應這個世界。
據說適應的過程一點也不辛苦……畢竟老媽的身邊有老爸相伴。
當然在那之後兩人的愛情更為堅定,也結婚了。是個快樂大結局。不過那是就平常人的觀感而言……
整起事件只要稍微深入思考,就看得到不同的一面。
魔王臨終前的行動暗示了最壞的可能性。再怎樣使盡吃奶的力氣,前往異世界的大門也不可能說開就開。何況當年要將老爸召喚到異世界,據說也是花費了十年光陰才成功。
換言之,那個時候魔王當場就能打開我們這個世界的門扉,一定是事先就準備好的。但是魔王沒事幹嘛做那種準備?
理由很明確——魔王意圖將支配與破壞的觸角伸過來染指我們的世界,卻偏偏被老爸與老媽壞了他的好事。如此一來,老爸不只是解救了異世界的危機,還偶然連自己的、這邊的世界危機也一併解除。
純屬偶然嗎?
我倒不這麼認為。老爸肯定是注定要被召喚,才會被召喚到異世界去;注定能夠將對方打倒,所以才會打倒魔王的。不是為了拯救異世界,而是為了解救這邊,也就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危機。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為什麼老爸生來就有過人的神力,且好死不死被召喚到異世界當起救世主?會不會太過水到渠成了點?英雄老爸、美人老媽,人設定位鮮明,一看便知。這能單純用「偶然」兩字概括言之嗎?
我不禁心想——
是不是有什麼看不見的神抱著半遊戲的心態,將我們當作棋子操控,順便守護這個世界?「這地方有點危險,派這傢伙去守護好了」——類似這樣的感覺。完全不去考慮會不會帶給當事人與身邊的人什麼影響。
事實上,拯救世界危機的角色定位,不就像是受到某種詛咒嗎?
睜開眼睛,不是因為獲得了充足的睡眠,也不是被人積極地叫醒……只是有個冰涼的物體觸碰我的額頭,我才醒來的。
「……唔、嗯~~」
「啊,你醒了?」
朦朧的視界裡映照出一位手拿毛巾的女學生身影。略顯驚訝的表情,打量似地注視著我的臉。看來之前碰觸我額頭的就是那條毛巾了。
「……啊——」
我慢吞吞坐起身,但意識尚不清楚。睜不太開的眼皮眨了好幾次,定睛望向那名女學生。這女的是誰啊?
「我是看你流了很多汗,才想幫你擦一擦……」
是我恍神的眨眼眨出了問號嗎?她的話語中有察言觀色的味道。
「……啊,我沒有生氣的意思……謝謝妳的毛巾。」
「不客氣。任何人看到你呻吟成那樣都不會坐視不管的。」
若無其事地說完後,女學生聳聳肩。
「我呻吟得很厲害嗎?」
「也還好……只是聲音大到隔壁床的入睡不著。」
「不好意思。」
「沒關係。倒是你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叫老師來看看?」
「不、不用不用。我只是做了個奇怪的夢……一定是這樣!」
我苦笑了一下,那個女生低語:「那就好。」接著就坐在隔壁床,閱讀起某本文庫本,似乎不打算再和我哈啦下去——這女生個性倒挺乾脆。
怪夢,是嗎?
我的確是又作了夢,畢竟今天是星期二。不過,連在學校也照夢不誤還真是怪事,我朝牆上的鍾瞄了一眼。兩點半。咦?
「妳不用上課嗎?」
「我蹺掉啦!身體不舒服才想說來躺一下,想不到居然有人比我還痛苦。」
說話直率的那張臉,的確呈現出就算我想巴結一番也無法說好看的臉色,身子骨也太單薄了些。淡色長髮全梳到腦後紮成一束,深邃清亮的眼眸感覺不是很親切,但就整體而言,還算相當可愛。
看樣子,真正的病西施登場了,我這個常年的睡太郎決定退場。
「嘿~喔!」
我掀開蓋住半個身子的被單,下了床;女生的目光從書本上移開,看向我。
「你不休息了?這樣行嗎?」
「嗯?啊,行行行!我今天身體沒有不舒服。只是想睡,所以就來睡了。」
「是嗎?不過你最好適可而止喔!被盯上就麻煩了。」
「我早就被盯上了,沒差。啊,對了,那邊的書架上有茶葉罐,泡點什麼來喝喝,心情也會變好。」
保健室這地方我可熟得很哩!
「你對這地方還真熟,常逃課?」
「可以這麼說。我先走了,保重。」
「等一下!」
喀啦!我將門拉開到一半時,她出聲遏止了我。我轉過身,只見那名女生將書本啪答一聲合上,看著我。
「什麼事?」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嚇了一跳,這女生不像是很愛交朋友的那一型啊!
「我沒見過你。況且逃課若有伴,老師的口頭攻擊也會減半,幫助不小。反正多記一個名字也沒什麼損失。」
我考慮了一下。仔細想想,身為保健室常客王,這位同是保健室常客的女學生沒看過我實在說不過去。對了,國中部校舍另有其保健室,然後再加上現在又是五月,對任何入畫百都是新學年剛開始不久的時期。這麼推算起來——
「妳是一年級新生?」
是啊——女生應得爽快,臉上露出「那又怎麼樣?」的表情。
「我是二年級。」
「啊,難怪我沒看過你。」
原來如此。女生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就只是這樣。咦?
「也對啦,升上高中後,還是會有不認識的人。」
「呃……」
對於這出乎意料的爽快反應,我不禁搔了搔頭皮。女生見狀,彷彿看透了我的內心,嘴角微微上揚淺淺一笑:
「怎麼?想說自己是學長,希望我對你用敬語?」
「沒有,又沒人規定要那麼做。」
「我很不會用敬語。平平是學生,卻因為比我早一年出生就端出學長架子,我也不喜歡。」
對於她心直口快的直球式措詞,我笑了出來。
「對學長要客氣點。」
「我拒絕。何況我也不會去尊敬一個逃課跑來保健室的學長。」
說得好,表情冷漠,言詞毒辣……這女生有意思,我開始對她產生點興趣了。
「我叫星弓軋人,妳呢?」
「柚島香奈子。」
好怪的名字。但我也沒有資格批評別人啦!
「訝仁?好怪的名字。怎麼寫?」
「傾軋的軋,人類的人,不是KNIGHT那個騎士喔!(註:軋人的日文念作「KISHITO」,音近日文漢字的「騎士」。)
「哦,也是啦,你的確也不像是騎士。」
真沒禮貌。
「HOSHIYUMI……星弓是嗎……」
柚島若有所思地以手指點著嘴唇,喃喃念著我的姓氏。
「妳該不會對我的姓氏也有意見吧?」
「你該不會底下還有個小一歲的妹妹吧?」
「有啊,她叫作美智乃。」
美智乃是小我一歲的一年級學生,和柚島同學年,就算她認識也不足為奇。
「妳們同班嗎?」
「我們是朋友……哦,原來你就是美智乃的哥哥啊……是哦,原來就是你哦……」
像在估價似地,柚島打量起我來,令人感覺怪不舒服的……特別是那個「你啊你的」輕蔑口氣。
「原來妳是美智乃的朋友?真巧。」
「還好啦,一年級學生大概沒人不認識她。」
我皺起眉頭。為什麼?美智乃和刻人不同,應該不會特別出名才是……
「她總是戴著奇特的飾品,長得又可愛。有很多男生暗戀她喔!」
「咦?真的假的?」
好驚訝。嗚唔,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不過聽到這消息,我的心情挺複雜的,身為她的哥哥真不知該不該自豪。
「你擔心嗎?」
柚島露出壞心的笑容,看著我。
「……不會。妳們要好好相處喔!」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美智乃朋友多得很。」
「那是她隱藏得好,她是個很會做表面工夫的人……」
美智乃從以前脾氣就好,朋友也多,更不曾和任何人起過衝突。但我總覺得她做得太過完美了,簡直像是隔著一道薄歸薄,但又絕對不會破掉的牆在待人接物。搞不好她對我們家的人也是那樣……
是你想太多了吧?
我本以為她會那麼說,但,出乎意料地——
「啊,沒錯!或許她就是那樣的人。」
柚島也爽快地表示贊同。
離開保健室回教室的途中,我看到了美智乃。她在走廊和一名女學生交談,應該是她朋友才是。時間正好是下課休息時間——
「美智乃!」
聽到我的叫喚,美智乃回過頭來。及肩的頭髮飄揚,戴在右手腕的手銬也同時叮鈴作響。
那就是柚島所謂的「奇特的飾品」——只銬一手的手銬。坦白說,我也覺得那是怪怪的飾品。不是不適合她,只是太作怪。不過呢,美智乃的嗜好本來就很奇妙,佩戴奇特的飾品也許只是她奇特癖好的一角。
「咦?哥?」
話雖如此,除了這一點,美智乃倒是相當普通(就外表而言)的女孩子。說她普通是因為她沒有什麼奇怪的特徵,就算去除兄長的偏心,她的長相也是屬於可愛型。應該……不會有什麼害蟲跟著吧……
『有很多男生暗戀她喔!』
真擔心……
「真難得哥會來找我,怎麼了?」
「沒有,沒事。只是剛好從保健室出來就看到妳。」
美智乃聽到「從保健室出來」這幾個字時,眉頭蹙了一下,後來大概想說是家常便飯就算了,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也因而鬆了一口氣——只是閒晃過來就挨一頓訓,我可吃不消。
「對了,美智乃,我在保健室遇到妳的朋友。」
「我朋友?那是不是——」
「一位姓柚島的女生。」
啊,果然是小香——美智乃說道。看來她們確實是朋友。
「小香沒事了吧?雖然她常去保健室,但是她今天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嗯,看她的樣子是沒事了。」
「那就好。幸好她不像某人,每次都裝病從早上逃課睡一整天。」
我連忙顧左右而言他,真不可思議,我好像在哪也聽過這句話?
「對了,美智乃,我跟妳說——」
「不要故意岔開話題。你不用那麼做,我也會換話題的……說吧,你想說什麼?」
是什麼咧?我還想問妳哩。
「國中部今天的課都上完了?」
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雖然只是將臨時想到的說出來,但這倒是個不錯的話題。
「大概吧,剛才看到他們放學了。哥找小刻有事?」
「也不是有事啦,只是最近刻人不知道在忙什麼……回到家的時間也很晚,真不曉得他在幹嘛!」
聽了我的話之後,美智乃臉色一暗。可見她對刻人也有相同的觀感。
「我也不曉得……會是在忙什麼呢……」
「那小子應付得來的。他不是常說:『我不要緊的,不用擔心。』嗎?」
「嗯……別是做什麼危險的事就好。」
美智乃低下頭,握緊了自己的手。這個美智乃向來愛操心,但我總認為事情沒有她想像得那麼嚴重。
說起來不好意思,但我們兄弟姊妹確實是經常與危險為鄰。雖然很少聽美智乃談到那方面的事,但她肯定也奮戰過一兩次。
「那倒是不至於。我只是在猜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想幫他一下,正準備回家之後找刻人談談……」
「這樣啊……」
「總之,我晚上會找他談。」
我盡力擠出開朗的聲音說話,美智乃的臉色才稍微好轉。
美智乃是會為弟弟著想的好姊姊,但為什麼我上頭的兩位笨姊姊沒有這份溫柔的基因呢?
「你們的弟弟就是國中部那個眼鏡書生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默默聽著我們對話的美智乃朋友如此問道,但我也不好回答她什麼,只好隨便敷衍兩句。我們兄弟姊妹的事,我們自個兒解決就行了。
沒有找到刻人——
反正放學後閒著也是閒著,我抱著找得到刻人是我幸,找不到是我命的心情,在站前商店街與小巷子之間穿梭閒晃的當兒,夜幕逐漸降臨。
要是晃到太晚,身上又穿著制服,被巡邏中的警宮擋下來問話就麻煩了。別看我這樣,我可是以身為認真的好學生自豪(自豪是我自己說的),是該到回家的時間了。
途中經過一家人煙稀少得讓我一直很懷疑它怎麼經營得下去的便利商店,店門口聚集了一群古惑仔模樣、正在吞雲吐霧的四人組,我毫不猶疑直接走過去。
「嗨!」
「啊,軋人兄。安——安。」
他們這幾個是我透過刻人認識的。又是染金髮又是戴耳環的,看似凶神惡煞,聊過之後才發現他們本性並不壞。
「你們有沒有看到刻人?我在街上晃了好久都沒看到他。」
「今天是沒有,昨天倒是有看到。他好像很忙,還問我們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怪事?」
「就是那個呀,最近不是馬路之狼和離奇失蹤的案件頻傳,搞得這一帶人心惶惶嗎?刻人兄又是那樣的人,他似乎想試圖解決……」
「哦~原來如此。」
那樣的人,指的就是具有正義感或是很熱血那方面的意思吧!
刻人會贏得這地區的幫派分子尊敬,是有原因的——
從前從前,這地區的不良少年大致可分為兩大幫派,並持續不斷地爭鬥。直到爭鬥的火花飄到了刻人就讀的國中——也就是我就讀的高中國中部之際,開啟了不幸之門——這是對那兩大不良幫派而言!
刻人因為自己的朋友在並不隸屬於任何一邊的幫派之下,卻慘遭池魚之殃,以致身受重傷一事而相當忿忿不平。
平常溫和的傢伙一日一抓狂,往往很恐怖,刻人就是最佳範例。抓狂的刻人猶如暴走的火車頭,以怒氣為燃料加速衝刺,全速開往兩大幫派其中之一的集散地——位於車站後方歇業的電子遊樂場。南無~阿彌陀佛。
後來輾轉聽被刻人打傷得花上三周才能完全康復的傢伙說,隻身闖入那個遊樂場的刻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誤闖獅籠的愚蠢小白兔……我覺得他形容得挺貼切。
刻人乍看就像是滿街都會有的認真學生——戴著眼鏡、身材瘦弱、一百七十一公分的身高也不算特別高,就連笑容也是溫和得連蟲都殺不死的好好先生牌笑容。
見到那樣的男生闊步走來,小混混們還來不及歪頭想:「這小子來幹嘛?」脖子就已經被刻人像抓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破壞」——刻人的能力,恰如小七姊的命名,一旦使出真本領,現場就像刮起大風暴般被破壞殆盡。
該怎麼形容刻人的戰鬥呢……就是很粗獷吧!他不是施展華麗的拳腳功夫,而是將對手抓起來兩兩相撞,再整個拋摔出去——這就是刻人的戰鬥方式,以蠻力定江山的破壞風格。拜託你也學學我,華麗地戰鬥一下嘛!
在刻人將四隻小雞全抓起來大拋投出去撞牆撞地後,小混混們很快就投降了。我也只能說請節哀順變。
接著刻人對鼻青臉腫的幫派頭頭厲聲言明,要他別再做無謂的抗爭之後,又乘勝追擊,轉眼之間將另一個幫派以蠻力制伏。
就這樣,這條街的內鬥由一名學生赤手空拳在短短一天之內就鎮暴完畢。儘管無法完全化解兩大幫派之間的對立,但在刻人經常嚴加看守之下,目前等於是維持在休戰狀態。刻人始終保持中立,街上的小混混對他也是另眼相看、不敢造次。
「這陣子刻人兄好像經常四處趴趴走,你去中央公園看看,搞不好碰得到他。」
中央公園也是這一帶小混混的集散地之一,最近因為馬路之狼事件頻傳,警宮也不時巡邏,他們的日子可說是愈來愈難過了。
「不,算了。說不定他早就到家了,我也先回去好了。」
「是嗎?說真的,最近這一帶治安很差,路上請務必小心。不過呢,我想應該不會有人笨到襲擊軋人兄才是。」
「說是這麼說啦,我這人的體質倒是和麻煩挺有緣。」
「哇哈哈哈!這我倒是可以理解。」
混混四人組咯咯咯笑個不停。吵死了,
不過我和麻煩倒是真的挺有緣,有緣到我都想哭了。
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干萬要快步走。
——這是亙古不變、傳唱好幾個世代的名言。一點都沒錯,完完全全就是這樣。我反覆咀嚼這句話才明白個中道理,發明這句名言的人肯定和我有相同的際遇。
人煙稀少的地方很危險,對我來說就有如鬼門那般危險。而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直到剛剛都還在暗巷徘徊的我,也知道這一帶在這個時間點人煙非常稀少。
不過,為什麼這地方會有如真空區一般,四周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呢?簡直就像是特地為我搭建的愚蠢舞台……然後,對面又為什麼會傳來女孩子的尖叫聲呢?
啊,「又來了」是嗎……
我朝發出尖叫的方向跑過去。在莫可奈何的悲觀想法、以及久久才一次的興奮感驅使下,我從制服口袋中掏出小刀。那是一把很迷你的小刀,我有這個就萬分足夠了。
一到轉角,多半預想得到的景象出現在我眼前——
一名女孩背對著我跌坐在地上,她的正前方有三個高大的影子——擊襲者與遇襲者——一目瞭然的構圖。
好了,這回又是什麼?是改造人也好,是魔怪也罷,是外星人更好……反正,我都會一一加以擊垮。
「我來打擾啦!」
我上前叉開雙腿擋在黑影前,護住女孩。
昏暗的街燈下,黑影現出了原形。
……鬼?不、不是,是人類……勉強算是。不管是頭肩手腳,總之就是身體各部位都肥大得異常的人類。粗壯的手臂差不多有我的身子那樣粗,加上足足有三公尺高的塊頭,大而無當,理性蕩然無存的六隻眼睛此時正目露精光俯看著我。
我不喜歡他們俯看的視線,最討厭被這樣狗眼看人低。
「大肥豬!」
我吐出這句話,與三名怪人對峙。我舉起手中只有怪人指甲差不多大小的小刀,而我持刀的方式也只是以食指和中指隨意地將小刀夾起而已。
「啊,你是……白、白天的——」
後方傳來女孩的聲音。我朝她瞥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揚。
果然是她。
「快走。」
在我如此告知那名女生的同時,怪人發出非人類的吼叫聲飛撲過來。
「——太慢啦!」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身子已經來到那傢伙的頭上,手上的小刀也已削掉怪人的蓬鬆亂髮,割傷裡面的頭皮,就這樣解決了一怪。
接下來——
我在搖晃倒下的那傢伙頭上一蹬,像子彈一樣飛出去,瞄準正拚命找尋著我的第二怪之大肚皮。話雖如此,但我只是想藉著擦身而過之際,將之劃下個小傷口而已。當我的小刀劃過那傢伙的側腹之際——
就奪走了他的生命。
我順勢在地面上垂直降落,接著一個箭步又跳了起來,目標當然是第三怪。嘎吱!鞋子摩擦作響。
最後一怪可能在電光石火間看見了我的身影。不過反正他也已經受傷了,現在才發現也太遲了些。
這樣就解決了。
我知道在我的後方,怪人們已經東倒西歪。連確認都不用去確認,只是用手帕隨便將小刀擦一擦,收進口袋裡。
「乾淨利落,是吧?」
「吶……」
我回頭淺淺一笑,向倒地三怪人對面那個傻眼的女生打了個招呼。也難怪她會傻掉啦!要是我的速度慢到一般人也看得清楚,那可就麻煩了。恐怕在她的認知裡頭,頂多是發現我消失不見的一瞬間,怪人就倒下了。
我盡量不刺激到她,緩步走向那名女孩。看得出她對整件事的發展很詫異,卻不見她有畏懼之色。我想也是,她不像是那麼沒膽的人……雖然我們僅有白天那一面之緣。
在那裡的,正是我想像中的那張臉。
該不會是她吧——我一度這麼想過。命運的邂逅——這樣的說法會不會比較有氣氛些?別傻了。
我呼了口氣。我到底做了幾次這樣的事?救命英雄如我:獲救幸運兒如她……我到底要扮演這種似是而非的無聊英雄到何時啊?
「站得起來嗎?」
我手一伸過去,那名女生就啊嗯一聲低語,抓住我的手。她慢慢站了起來,像是要吃了我的臉似地直盯著我瞧。
「你……」
完全站起來後,那名女生像是還未從夢中清醒過來,欲言又止的嘴巴一開一合。想問的問題太多,不知該從何問起嗎?其實我也有問題想要問她。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好問題。但我沒回答,反倒問她道:
「柚島學妹,妳到底背負著什麼樣的世界危機?」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我對睡眠的渴求可說是無止境的。就像昨天雖然貪睡了半天以上,但一到睡覺時間還是照睡不誤。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這麼會睡,反正就是愛呼呼大睡。
忘了什麼時候,小七姊曾笑著說:
『你該不會是睡了兩人份吧?』
小七姊當時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窺伺我的反應。她以為我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喪失理智抓狂嗎?
——妳到底要拿死人作文章到什麼時候?
印象中,我當時好像是那麼嗆她的。
「哈!」
「聽到小七姊用鼻子冷笑出聲的瞬間,我的頭就像被老虎鉗之類的東西鉗緊,脖子隨即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扭擰著。
「你這話是認真的嗎?」
將我頭部牢牢箍住的小七姊,正對著我的臉直盯著我——用她那隱藏在太陽眼鏡底下,能看透一切、揭開不欲人知的瘡疤那般深不可測的眼神,緊緊揪住我的眼眸。
我不禁將視線撇開。從視界的一角看見小七姊嘴角上揚,露出淒厲的笑容。
「你剛那句話要是認真的,這會兒就是重傷了。」
話一說完,小七姊就將我的臉丟開似地放掉。然後彷彿講了最上乘的笑話,一個人咯咯笑個不停,口中還直喊著:「抱歉抱歉。」不斷拍著我的肩膀道歉。莫名其妙,讓我常覺得小七姊真的很棘手。
「軋、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那天,將我從美呆了的夢世界拉回現實的,既不是設定在中午十二點的鬧鐘,也不是老媽溫柔的嗓音,而是無謂刺激我生存本能的刺耳大嗓門。
我不甚清醒的腦袋頭一個躍入的想法就是:「糟了!」同時間腦海裡閃現的是「不管做什麼都來不及了,沒救了!」等悲觀的思緒。就在我決定放它去,自暴自棄地重新蓋上棉被時,我的房門以快被踢破之勢打了開來。
磅!我的死亡倒數開始讀秒。3秒前——
「喔!」
沙!嘶沙!惡魔降臨我的床邊。明知反抗無用,我還是以溺水者抓住稻草的心情緊緊抱住形同最後堡壘的棉被不放。2秒前——
「啊!」
T恤領口被人牢牢抓住、一把提起,我整個人活像是從暖被桌下拖出來的貓咪,被人從棉被中給輕輕拖了出來,再以抓貓的方式吊在半空中。喵!我看到了窗簾縫隙透進來的陽光。棉被好遠。有點冷,心更冷。1秒前——
「喲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轟咻咻……自個身體所發出的呼嘯風聲,在我聽來卻好遙遠……我完全理解被壘球選手投出去的那顆球心情有多悲切。是的,時間到。
「喝呀呀!」
噗!
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未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也可能是我的意識已拋到了九霄雲外,此時我感受得到的,只有將我完全包覆的、溫柔又暖和的陽光。
在高空中飄舞的我,處在萬念俱灰的境界中,被曬在半空中的洗滌衣物包覆著落到地面。
「…………」
包覆在純白床單裡的我仰望著天空——那是萬里無雲的晴空,與我波濤洶湧的內心恰恰成為反比。充分沐浴在陽光下之草坪徐徐傳遞而來的溫暖觸動了我的淚穴,乾脆直接躺在這裡繼續睡算了。
「哎呀,軋人,想不到你這麼輕。你有沒有吃飯啊?」
悠哉悠哉的聲音愈來愈靠近。我沉到深處的意識因為無窮的憤怒一口氣覺醒,反射性摸索口袋,卻找不到信賴的小刀……我習慣睡覺前將它放在枕邊,卻沒有高瞻遠矚到收進睡衣的口袋,讓我打從心底後悔萬分。搞什麼鬼!明知道最大、最邪惡的強敵就在身邊還如此大意!
「慘了、慘了,洗滌衣物全散落一地,老媽一定會發火。」
「……妳想說的話就只有那些嗎?」
我好不容易才壓抑住怒氣,硬擠出聲音,緩緩站起身。背部有點疼,但奇跡似地沒受傷。一度想使盡吃奶的力氣將眼前那個大笨蛋送到地獄去,但碩果僅存的理智冷靜地制止了我那麼做。手上連把小刀都沒有就想與小七姊正面衝突,被快遞到地獄去的絕對是我而不是她。
全然不顧我內心的翻騰,在我面前搔搔頭的大笨蛋——小七姊一與我目光交接,便舉起手很陽光的打了聲招呼:「嗨!」妳去死啦!
星弓七美——有「超越」封號的七美,星弓家次女,十九歲。
她好像是我們家兄弟姊妹中遺傳到母親最多基因的,一頭閃亮金髮(天生的)在及肩的長度隨意剪齊,晶亮的碧眸隱沒在藍色太陽眼鏡下,模特兒般的窈窕好身材因一襲廉價的夏威夷衫而全毀於一旦。跟她說這樣的裝扮活像是地痞流氓,她又會生氣,無法取得共識。也許,她只是單純沒品味吧?
她喜歡的東西倒是頗出入意表,只要是可愛的東西她都愛;嗜好的話,則只要是快樂的事情都好……也包括嘲笑我在內。戰鬥力沒有止境,腦袋裡沒有常識……我將來要盡可能遠離這位姊姊,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平靜度日。
「早安,軋人。今天也是好天氣耶!」
「是啊。不過比起早安等問候語還有天氣的話題,我更想聽到的是謝罪的話語。」
「抱歉……噗!」
「拜託妳有誠意一點,只要有一厘米我就滿足了。」
「男孩子器量別這麼狹小,你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幸好也沒大礙。萬一受傷,叫美智乃幫你治療不就得了。」
小七姊咯咯發笑。我想,就算質問她:「妳有必要將我從窗戶丟出去嗎?」也是白問。萬
一她直接回我:「嗯——就是想這麼做嘛!」我可沒把握克制得住殺意。
心如止水的我坐起身,伸了個大懶腰。深深吸進一口氣,再緩緩吐息。
總算是冷靜下來了。我重新審視起自己置身的狀況——環顧四周,以現在包住我屁股的床單為中心,曬衣竿和毛巾等洗滌衣物全都散落一地。
「這些洗好的衣物怎麼辦?老媽會罵死的。」
小七姊總算意識到這下慘了,環視著這片慘狀,嘴裡唸唸有詞。我不敢奢求她的省思比大海還要深刻,但希望起碼也要有兒童用泳池那樣的深度……不是希望,是要給我好好反省!
小七姊緩緩轉向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指著我說:
「軋人,你這樣不行喔!怎麼可以把洗滌衣物弄掉一地呢!」
唔,真想殺了這女人。就在我梭巡四周有沒有什麼可以替代小刀的凶器時——
「七美,剛才那是什麼聲音?妳又做了什麼好事?」
屋裡傳來老媽的聲音。唉唉唉,有夠倒霉的,一大早就遇到這種事。
我重重歎了一口氣。
時間是上午十點。一想到本來還有兩個小時可睡,我就感到一陣虛脫。在加熱冷掉的味噌湯時,我朝那個奪走我甜美兩小時的元兇看了一眼。
「嗚喔喔……痛死我了……不過就是幾件洗好的衣物,幹嘛那麼生氣……」
方纔被老媽痛毆一頓的小七姊兩手抱著頭不斷呻吟。爽!
我猜測老媽真正氣的不是洗滌衣物散落一地,而是將弟弟從二樓窗戶丟出去的蠢行為吧!窗戶玻璃也毫不吝惜地撞破……在請美智乃修補好之前,可以想見我的房間通風會有多好了。喵的!
「對了,軋人,飯還沒好嗎?」
已從創傷中恢復的小七姊敲起餐桌,真是沒規炬,那麼閒的話不會幫忙擺餐具啊!不過就算拜託她擺,我也猜想得到她準會說:「太麻煩了,不幹。」而拒絕,所以我不說。認命的我只得繼續攪拌味噌湯:
「……小七姊,妳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想說好久沒跟全家人一起吃早餐,結果大家居然都吃過了。假日應該要再多睡一下嘛!」
這個意見我很贊成,假日就應該要睡趴到中午,這是一種奢侈的幸福。
「老爸出差了,老媽要忙家事,美智乃恰好與我錯身而過,出門去了,彩美姊依然不在家,可是居然連刻人也不在,人家好寂寞喔——」
「所以我就雀屏中選了?」
「賓——果!你就陪怕寂寞的姊姊一起用餐吧!」
「是是是。」
味噌湯熱到剛剛好的溫度,我就盛起來開飯。
「沒有配菜?卜
妳還好意思講!要不是妳惹老媽生氣,她起碼會烤個魚什麼的幫妳加菜。本來要我做點什麼小菜給妳吃是沒問題,但我可沒腦殘到去討好一個不值得討好的人。
「沒有就算了,開——動!」
請慢用……雖然都不是我煮的。我也在小七姊對面的座位坐下,開始享用遲來的早餐。
「彩美姊就算了,刻人也不在是怎麼一回事?」
味噌湯喝得嘖嘖出聲的小七姊問道。
「那小子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昨天也沒回家。」
結果,我昨天也沒跟刻人說上話。連家都不回,到底是晃到哪去了?
我們家對小孩的無假外宿相當寬容。並不是爸媽採取放任主義,而是因為我們兄弟姊妹愚蠢的際遇,忙到有家歸不得是常有的事。
「哦,刻人也相當賣力嘛!了不起、了不起。」
「小七姊,妳別光說別人,外層空間的事都處理好了吧?那個叫什麼加農炮的東東要是真的發射就慘了,妳有好好制止吧?」
停頓。
「聽到我的話,小七姊的筷子像是按到放影機的暫停鍵,停了一下。
嗯?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維持著扒飯的姿勢,小七姊的眼睛發出危險無比的光芒!
糟了!我在心中直咂嘴,但為時已晚。閒來無事用手撥弄草叢,誰曉得會跑出一條帶有劇毒的大蛇來!我直覺我剛剛踩到了核子地雷。
「你、真、是、機、敏、過、人、吶,軋、人~~」
「對了,小七姊,有海苔佃煮喔!(註:佃煮是把魚貝類、海菜等用醬油、料酒和白糖熬煮而成的小菜)妳很愛吧?妳等一下,我去幫妳弄。」
我不敢面對小七姊,連忙朝後方的冰箱伸手。
「就算你想轉移話題也是沒用的喲,軋人老弟?」
「沒有啦,這個真的很好吃。美智乃也極力推薦,保證超下飯。因此請您高抬貴手,好讓我順順當當地將海苔佃煮拿出來孝敬您。」
嗚啊,疑似殺氣的邪惡氣息自背後傳來!
「不行。我要給你一個愛的抱抱。」
「愛、愛的抱抱?」
喀咚。
小七姊離席了。接著響起的是朝我走來的聲響。大危機,這絕對是命在旦夕的大危機,而我卻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動也不敢動。
我飽受威脅的肩膀被牢牢抓住,力道之大,讓我動彈不得。顫抖的耳旁響起了小七姊惡魔般的低語:
「聽好了,軋人。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同甘共苦、同仇敵愾、同生共死,我的責任就是你的責任,你的功勳就是我的功勳。你和我、我和你,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兩人一起承擔。我有罪你幫我扛;我吃肉你也喝湯……聽懂了沒?」
完全聽不懂。
——我是很想這麼講啦,問題是我的嘴巴被小七姊的神手整個塞住,而且若她再繼續用力前後搖晃,難保我的脖子不被她搖斷。好痛!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奮力掙扎。
「嗚咕咕……」
「是嗎、是嗎?你瞭解就好,姊姊好高興。」
「唔!」
「果然這就是愛吧,愛。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有美好的姊弟愛啊!」
「……嗚咕……噗呼!噗哈!」
使盡全部的力氣,我終於成功逃離小七姊的魔掌。
「喔哦哦!」
「喔妳個頭啦……妳這次又幹了什麼好事,小七姊?」
我半瞇著眼瞪過去,小七姊很快看向別的地方。這混蛋!
「妳、做、了什麼好事?從實招來。」
「那個加農炮的……」
「加農炮的?」
「想到可能是非常不得了的答案,我的太陽穴就不住抽動。
「發射鈕……我弄丟了——哇哈哈……」
之後,在重新把衣物晾好的老媽回來前,我和小七姊不著邊際的對罵一直沒停過。
小七姊最近會和銀河邊境警備隊這種古怪的傢伙並肩作戰,是為了對付意圖消滅宇宙萬物——抱持著這種沒營養主義——的宇宙恐怖分子。外星人要抱持什麼主義是他們家的事,只要他們別將消滅的標靶選定地球就好。
總之,被小七姊逼入絕境的那群恐怖分子所持有的,是輕易就能讓一兩顆行星灰飛煙滅的最終兵器——星雲加農炮(GalacticCannon)。名字會如此沒品味,是因為這名字是小七姊亂取的。我請小七姊將正式名稱用廣域宇宙通用語發音給我聽,但實在是聽不懂也很拗口,最後我決定管它叫G加農。
言歸正傳,小七姊雖然成功制止了危險的G加農發射,但是等那個受托前來回收並解體G加農的宇宙軍隊抵達現場最快也得等上一個月。在那段期間中,G加農又不好拿來玩,只好擱在那裡。
……還好,聽到這裡我還能寬大為懷地原諒小七姊……雖然很想念一念:那種兵器怎麼可以隨處亂放!
問題是接下來——對方將這個加農炮的發射裝置委由小七姊保管。
「如果是七美小姐來保管,絕對沒問題——人家都這樣拜託了,我也只好接下來啦!」
這個銀河邊境警備隊行事也太不審慎了吧?我要是你們的司令官,馬上準備行軍法審判統統拉去槍斃!
小七姊可是弄丟所有借來物品的天才。以我這個苦主為例,被她弄丟的東西涵蓋漫畫、CD、電玩、錢(更正確的說法是被倒債),犯行涉獵頗廣,不如說是她根本就不記得跟人借過東西,自然也不曉得東西是怎麼丟的。混帳,這跟竊盜有什麼兩樣?不出所料,那個按鈕果然也被小七姊給弄丟了。然而根據小七姊的說法,這次不是她弄丟的,而是被偷走。不管怎樣,她都太不小心了。
「……那個按鈕的識別訊號在地球中斷,所以妳就回來了?」
「一點都沒錯~~」
我停下了清洗餐具的手,一見到小七姊笑瞇瞇的表情,我的頭就隱隱作痛。
世界危機這種東西,其實是掉到何處都不足為奇的輕率物品,我再清楚不過。問題是一想到那個按鈕正被人搖來晃去,我就全身發軟。
「基本上,那種危險兵器真的一顆按鈕就能輕易發射嗎?又不是空氣槍射擊。」
聽我那麼一說,小七姊嗤之以鼻,一笑置之。
「宇宙太浩瀚了,什麼事都有可能。別拘泥那些小事,等你上了外層空間自然就會明白。」
可以的話,那種隨便妳怎麼說都可以的世界我寧願一輩子都別牽扯上……雖然現在已經牽扯上了。
「偷走發射鈕的犯人是什麼樣的傢伙,妳總該有些情報吧?」
「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劈啪。我手中的飯碗發出了聲響。
……不行不行!飯碗是無辜的,我要努力冷靜。
「那我要從何幫起?陪妳踏遍全世界做地毯式搜尋嗎?」
「我才不幹那種事!也沒有必要。」
我停下擦拭濕餐具的手,小七姊的語氣突然一變。一回頭,就看到托著腮幫子的小七姊,但我看不清她太陽眼鏡下的眼神。
又怎麼了……?
滴!水滴掉落的聲音大得嚇人。
小七姊的嘴唇緩緩蠕動——
「……不管事情經過再怎麼離譜,世界危機就是世界危機,即便什麼都不做,我們兄弟姊妹當中的某人受到牽連的可能性還是相當高。你應該很清楚才是,軋人!」
就像是在下詛咒之類的,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又——」
我擠出一聽就知道嘴唇在發抖的聲音。
「又不一定……是我受牽連……」
好不容易說出口,小七姊的目光微微瞥向我,似乎是在觀察我的反應,緊盯著我看,讓我無法動彈。
不知她看了多久?是一秒?還是一分鐘?抑或是一小時?我也不曉得。就在我耐不住性子,開口想說點什麼時——
「也是啦!」
小七姊的臉部表情忽然緩和了下來,不久後再重新掛上招牌的壞壞笑容,我的肩膀頓時輕鬆好多。
「那麼說也有道理,可是沒辦法,彩美姊、刻人和美智乃都不在——」
小七姊嘴角上揚,彎成一個微笑形狀。
「哼喝!」
下一個瞬間,小七姊緊緊抱住我。
「哇啊!」
「只要能和可愛的弟弟在一起,做姊姊的就很高興了~~」
「放、放開我!啊|——太、太緊了、太緊了——」
「陪姊姊上街晃晃吧!」
「滾開!」
我使出渾身解數掙脫了小七姊的魔爪。差點喘不過氣來,還以為我死定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中午跟人有約了。」
「有約?你這種怕麻煩的懶人會跟人有約?真難得。」
「囉唆!我自己的任務我也是會好好處理的。」
小七姊聞言嚇了一跳。
「……任務?……任務!你說的任務是那個任務嗎?拯救世界危機那種?敵人是誰,又是什麼樣的傢伙?強不強?有楚楚可憐待救援的女主角嗎?難不成和你約好今天碰面的就是?」
小七姊活像是飢餓的鬣狗瞬間撲了上來。糟糕,她的眼神閃亮得好多餘,那是閒人找到絕佳機會消磨時間的眼神!但說出口的話已無法收回。
「大概是吧……」
聽到我夾雜著歎息的答案,小七姊的笑臉燦爛到最高點。
「好——!姊姊我就義氣相挺!什麼,只要有我參戰,再強的敵人都不堪一擊!三兩下就解決完畢,對吧!」
肩膀被大力拍打的我,頓時有種開挖土機挖到墓穴的感覺。原本是一場悠閒的航海之旅,最後卻坐上了戰艦預備出征……那樣的感覺。
會合地點是站前商店街的某家連鎖家庭餐廳。嘴巴甜一點、機伶一點!對於小七姊會錯意的發言,我都當作耳邊風。我點了冰紅茶,小七姊居然點炸豬排定食。白癡啊!
「軋人,你不吃中餐嗎?」
小七姊以衷心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
「不是才剛吃完早餐?」
「吃那麼一丁點哪夠啊!你的食量還是一樣小。」
我不需要等人時得點份炸豬排定食來打發時間的大胃袋,但是我的食量確實很小,一吃多就不舒服。然而,小七姊也好、美智乃也罷,為什麼我們家的女生都是大胃王?
「是因為能量不足,所以才贏不了嗎……?」
「你在嘀咕什麼?啊,是不是那個女生?跟你有約的那個!」
小七姊指著的前方,有名長髮女孩進入店裡。我朝她大力揮揮手,她立刻注意到,朝我走來。純白的針織上衣搭配黑裙,簡單又樸素,但很適合她。
「喔哦!是位超正的美少女呀!酷酷的樣子更是……呀~~」
我用力踩了在我耳邊碎碎念的笨姊姊一腳,讓她閉嘴。再朝眉毛動也不動一下的女孩——柚島香奈子,輕輕打了聲招呼:「嗨!」柚島也輕輕頷首以示回禮。
「我依約前來了。」
話一說完,柚島就在我與小七姊的對面落座,以稀鬆平常的態度招來附近的店員,點了咖啡。對我絲毫沒有警戒,也不見不安的神色。太好了!
昨天我自那三名怪人手中救了柚島後,跟她約好明天一定會細說分明,並護送一臉茫然的柚島回到家中。當然,當時跟她說分明也是可以,但我伯只會加深她的困惑,才特意留到今天再說。
「那位是?你女朋友?」
看了看我旁邊的小七姊(和炸豬排定食),柚島開口詢問。請妳不要說那種使人起寒顫的話……總之,小七姊,放下筷子吧!算我求妳。
「把她當空氣視而不見就好。」
咚嘶!嗚咕!
側腹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疼痛,害我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我是這小子的姊姊,名叫星弓七美。妳是柚島小姐吧?幸會幸會。昨天我弟似乎給妳添了麻煩,不好意思啊!」
「啊,沒有。他並沒有給我添麻煩,反倒救了我……你沒事吧?」
「……還沒死……」
我好不容易才從重創中平復過來,而攻擊我的犯人則佯裝不知,繼續對炸豬排定食吃干抹淨。反觀我,剛才喝下的冰紅茶差點都快吐出來了。
「呼,吃完了、吃完了。好,該從何說起呢?」
不知不覺間,會話主導權又被小七姊拿走。算了,這樣我也輕鬆,反正我已把昨天的事全告訴小七姊了。
「柚島小姐,我想先問妳幾個問題,關於我們和昨天的事情稍後再說明,可以嗎?」
柚島想了一下,最後緩緩點了點頭:
「可以。」
「很好!」小七姊也點點頭。小七姊意外地很有說服人的長才,更是個擅於說明的能才。
「昨晚襲擊妳的那群傢伙,妳有什麼頭緒嗎?」
「坦白說……完全沒有。昨天因為要參加社團活動比較晚離校,急著趕回家,他們就突然從轉角衝出來……」
「然後這小子就出現了……是這樣沒錯吧?」
「是的……星弓小姐知道那群人的來歷嗎?」
「不,我完全不知道。嗯——那也正是我想問妳的。這、麼、看、來,先交代我們的來歷還比較簡單。」
叩、叩、叩,手指敲著桌面,小七姊朝我使眼色。「無所謂啦!」我小聲回答。原本我就打算要這麼做。
小七姊點了一下頭,開口說明:
「柚島小姐!不瞞妳說,包括我本人,還有這個毒舌弟弟,事實上都是解救世界危機的正義使者。」
果不其然,柚島的臉色一怔:
「……………………妳說什麼?」
「柚島小姐,妳總玩過電玩或看過漫畫吧?」
「呃,嗯,有是有……」
「有就夠了。那裡面不是常有那種超級強悍,將壞人一個個打敗,拯救了世界的正義使者嗎?我們就是那一類的人。」
「…………」
柚島皺起眉頭,表情很僵,看起來好像在生氣。糟了,果然無法馬上取信於人,只會被視為胡言亂語。
我看了小七姊一眼,小七姊臉上的笑容始終沒垮掉。「靜靜看著就好。」她臉上的表情是這麼說的。
「很難相信嗎?」
「百分之百無法相信。」
「我就喜歡妳這種誠實的女生!可是柚島小姐,昨天那三名怪人也是常理上無法解釋的怪物喔!妳說是不是?」
沒有親眼看到,還自信滿滿,講得跟真的一樣——這份出處不明的自信正是小七姊不可思議說服力的由來。
「……是的。」
似乎是認同了,柚島點點頭。
「這就是人家常說的:你所不知道的世界。除了幽靈,其它不為人知的未知領域多得是。昨天妳就一腳踏進了至今從不知道的領域。我這麼說,還OK吧?」
小七姊說到這,喝了一口水。在柚島開口說話前,搶先說下去:
「我們家的兄弟姊妹就屬於那個領域的人——不光是我與這小子,其它還有兩名姊妹與另外一位弟弟都是,當中也不乏有魔法使。」
柚島的表情顯得很困惑。
「魔法……?」
「就是那個魔法。我也覺得那種奇幻能力很酷,無奈我不會用。我只會這個——」
說完,小七姊就拿起桌上的金屬叉子。她想幹嘛?在我與柚島注視中——
「喝!」
小七姊極其乾脆的將叉子折彎了——單手,而且是叉柄的部分,就像折彎粘土那般地輕而易舉。
柚島瞪大了眼睛。
「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才是真正的HandPower。」
小七姊笑著將叉子交給柚島;柚島驚詫地撫摸著彎得很漂亮的叉子。小七姊似乎對這樣的反應不夠滿意,一臉認真地道出更離譜的話語:
「感覺上這個不足以證明什麼,只要有心,人人好像都做得到……假如我跑去給卡車撞,之後還活蹦亂跳的,妳會相信嗎?」
柚島突然抬起臉來,搖搖手:
「不、不用了,星弓小姐妳不用那麼做。」
「真的嗎?我是沒什麼特別的能力啦,只是強到爆而已,不像我這個豬頭弟。」
她砰地一聲把手放在我的頭上。誰是豬頭弟呀!
「昨天,妳也見到這小子是如何打倒那群怪人的吧?」
沒有——柚島搖了搖頭。我想也是——小七姊滿足地點點頭,「你挺有一套的嘛!」小聲地對我說。
「別看這小子不怎麼樣,他可是天賦異稟,已不知收拾掉多少企圖征服世界的壞蛋了。」
柚島的視線轉向我。我聳了聳肩,算是我姊沒說謊的回答。
「怎麼樣?我既沒說謊,更不是精神不正常。妳對我說的話,是信還是不信?」
柚島沒回答,只是低頭若有所思。小七姊見狀,繼續繞口令般地勸說:
「信不信由妳——我是很想這麼說啦,不過,我想妳應該相信了。不,應該說是妳不得不信。我說錯了嗎?」
柚島的肩膀抽動了一下。
「別看我這樣,倒也算是見得多了——一般人與非一般人的差別,我還看得出來——而且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柚島小姐,妳也有吧?普通人所沒有的力量。」
柚島突然抬起頭來,驚愕地凝視著小七姊的臉。
我也嚇到了。那種漫天大謊她也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掰出來,什麼一眼就能看出來……根本沒那回事!小七姊是在虛張聲勢。只是就以往的經驗,能像這樣讓我們兄弟姊妹同時捲入麻煩事的人,通常不是擁有什麼特殊能力就是處於特殊的立場,所以小七姊只是隨便說說而已。要是押錯寶,看妳怎麼收尾!
呼,柚島大大地聳聳肩:
「……看來,什麼事都逃不過星弓小姐的法眼。」
聽到她那句話,我瞧見了小七姊在桌底下悄悄握拳表示「喔耶!」真令人火大。
彷彿下定了決心,柚島拾起臉來望著我:
「那把小刀可以借我一下嗎?」
「咦?哪把小刀?」
「就是你昨天救我時用的那一把啊!借我一下。」
「借妳是無所謂,不過妳要做什麼?」
我歪著頭從口袋裡取出小刀,交給柚島。
「看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咻地一聲,柚島已拿起那把刀劃向自己的手背。
「笨——」
像是要制止我起身,柚島以那只受傷的手背擋在我面前。
那是一道很小、但是很深的傷。我像是整個人被吸住似地凝視著它,只見鮮血從傷口慢慢滲了出來。
柚島唇角微微上揚:
「只有我被嚇到不公平。」
柚島慢慢抬起右手,包覆住左手的傷口。在我與小七姊的注視中,柚島的右手掌發出了一道柔和的光芒。
「那是……」
坐我隔壁的小七姊吃了一驚,我也吃了一驚。那道光芒對我們姊弟而言並不陌生,但我們還是很吃驚。
柚島看著我們,滿意的微微一笑。將覆住的右手挪開,露出左手來。
「這也算是HandPower的一種吧?」
柚島毫髮無傷的左手回來了。血跡還在,傷口卻像是時光倒流那般消失了。
「雖然我沒有辦法去撞卡車——」
柚島將流著、不,流過的鮮血用餐巾紙擦拭乾淨,平靜地說道:
「不過誠如兩位所見,我能治好傷口。」
就在此時——
啪!咻!
小七姊好心情地彈彈手指,再加一記口哨。
「真棒!具有療傷能力的回復魔法使,可是正統派女主角的典範呀!太好了、太好了,軋人,真是太好了,你高興點呀!」
「…………」
「擺那個什麼苦瓜臉!能讓可愛的女孩子療傷可是你的福氣!你這小子真叫人羨慕!」
要是地下有洞,我真想鑽進去。
我的身體愈是受到肘擊的痛宰,心靈就愈發覺得羞辱。而柚島似乎對小七姊的反應感到意外,眉頭微蹙,小聲詢問我:
「你姊……是在稱讚我嗎?」
「大概吧!」
斜睨著一臉大便的我與面露困惑的柚島,小七姊更是HIGH翻天,不斷拍手叫好:
「好耶、好耶,柚島小姐!妳真的很有意思,有意思到配軋人太可惜了。我家的豬頭弟借妳用,用到他掛了也沒關係。」
居然連這麼離譜的約定都說得出口,妳以為妳是誰啊!
「喂!妳胡說什麼——」
我忍不住插話,但柚島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真想抱頭痛哭:小七姊笑得更大聲了。
看樣子,我的女人運真是壞到無藥可救了。
「真是位奇特的姊姊!」
「妳可以直接說她古怪,沒有關係。」
「古怪不也挺好?至少很有趣。」
坐在長椅上的柚島笑逐顏開地說道。真令人意外,柚島對小七姊似乎相當有好感,對她說話也都畢恭畢敬的。
真不可思議,小七姊居然這麼討人喜歡,足以列入世界七大不可思議了。我歪著頭,靠著自動販賣機喝了一口果汁。
我和柚島此刻正在中央公園的邊陲地帶,心不在焉地望著不遠處的一群小朋友踢著足球。腦中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在那之後,我的笨姊姊便離開了餐廳。
店裡突然響起怪怪的來電鈴聲,我環顧四周想找出是誰的手機在響,結果發現是小七姊接起了手機。講了兩、三句後,小七姊就「啪」的一聲雙手合十:
「抱歉,我臨時有急事。軋人,後面的事你自己處理,可以吧?那麼,柚島小姐,掰掰!」
對我與柚島說完後,便將賬單丟給我,像旋風一般襲捲而去。
小七姊有急事是常有的事,我一點也不在意。相反的,她提早走反倒讓我鬆了一口氣。就算店裡客人再少,像我們這桌那樣大聲喧嘩(大聲喧嘩的只有小七姊),店員也不會給好臉色。於是,我們移師來到這座公園。
來到這裡的途中,柚島幾乎都沒說話,大概是在腦中整理家庭餐廳聽到的事吧?她肯將那些世界危機、正義使者等等荒謬絕倫的事情聽進去,我就該偷笑了。
我的說明待會再說。反正不急,我就等柚島發話……我又喝了一口果汁。
沒多久,柚島仰望著我開口說:
「我有很多事想問你。」
「隨便妳問。我想問妳的事也多如小山。」
「剛才的事……都是真的嗎?」
不知為何,柚島問話的語氣變得很客氣。
「千真萬確得近乎悲哀。不過,我真的沒想到妳會使用回復魔法。」
「我也是,萬萬想不到以前覺得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竟會以這種型式明朗化。我確實能療傷……但怎會是——回復魔法呢?啊,心情好複雜……」
柚島手貼著額頭,又是歎息又是呻吟的。
「妳有什麼不滿嗎?」
「那當然,魔法耶!」
「如果妳不喜歡『魔法』這種說法,也可以改稱是『治療能力』呀!」
「都好啦,那個不重要。問題是……魔法耶?那可是魔法耶!」
「妳到底是在氣什麼?」
「沒有。」
柚島轉過臉去不理人。嗯,客觀而言,我們家族對話中不時出現的「魔法」字眼,或許真的是很難讓人接受的字眼。
我煩惱著要如何討好不知在氣什麼的柚島,但最後還是決定繼續話題,畢竟討好人家無異自討沒趣。
「……那麼,回到剛才所說的世界危機有的沒的問題上……」
我開始說明。世界危機這種玩意發生次數有多頻繁,又多是在哪裡發生的;還有不知道為什麼,我與我的兄弟姊妹解救了好幾次世界危機;那就是所謂的命運或是天命之類的,不是你想逃避就逃得掉……等等之類的事。
一開始柚島根本沒在聽,看到我說話時異常嚴肅的表情,才勉強注意聽。
「你說的命運又是什麼?類似神諭那類的嗎?我看你這個人,不太適合命運這個字眼。」
「少管我,最起碼我有那方面的認知。什麼都不做,麻煩也會自動飛過來,讓我捲入、然後解決它……這種循環不斷重複,有點像是流水帳。我獨力應付過,也曾因不同的事件結識了奇特能力的夥伴,就好像事前約定好的那樣。」
「意思是,我也算是你的夥伴之一?」
「大概吧!」
唉,柚島誇張地歎了一口氣。我不是不明白妳的心情,但妳也顧及一下我的情面行不行。
「那我就是要幫你療傷囉?」
「就角色定位而言是這樣沒錯。」
「哦……算了,無所謂。」
我本以為她一定會說:「我不要!」的。柚島看著自己的手,像是在確認能力有無似地張開又合起。
「如果妳不樂意,我也不會勉強妳。」
「照你的話聽起來,反正最後也會注定被捲入命運編織的網中不是?既然如此,那一開始就跳進來不是比較乾脆?」
柚島說得相當乾脆,該說她是看開了還是壯士斷腕呢?總之是天助我也。
「如此一來,我就有點小問題了。」
「什麼問題?」
「我看不到敵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在威脅世界和平。」
這倒是問題。有敵人才有正義的一方,沒有揮刀相向的壞人,我就無用武之地了。大致上我至今遇過的夥伴,全都是處於麻煩漩渦中的人物。該打倒的敵人是誰,又該如何處理,大致上部限清楚。
也因此,我才會以為昨天那群怪人和柚島有某種關係,可是柚島卻說一點頭緒都沒有,那我該和誰戰鬥?
「什麼話,好像我遇到危機是我不對似的!」
「這樣說好了,有沒有什麼敵人或是那類的可疑組織,會想要利用妳的能力來做壞事的?」
「有的話還得了!世界不是很和平嗎?」
這話我聽夠了,雖說和平最重要,卻沒人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走。
「接下來應該會發生什麼事吧?」
「沒錯。雖然不希望是那樣,但那樣的可能性卻是最高。妳行嗎?」
今後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應該沒有人聽到這句話還能平心靜氣。我並不想引起她的不安,好歹我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發生什麼事都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這番陣仗對柚島而言可是初體驗。
可是當事人柚島卻詫異地望著我。
「妳怎麼了?」
「沒有,你剛才問我:妳行嗎……」
聽到柚島小聲囁嚅,我皺起眉頭,那又怎樣?
「我覺得你不像是會替我擔心的樣子。」
「妳會不會看人啊!妳極有可能受到偷襲,一般人都會感到不安的。」
「哦……」
我這才發現,柚島臉上揚起了淺笑——感覺上和小七姊的笑容有點像,都是頗有深意的那種,是不會令人不愉快,只是那估價般的眼神令人有點不是滋味。
「看起來好像不是壞人……」
「嗯?妳說了什麼嗎?」
「沒有。換句話說,我將來很可能會受到攻擊,而你會阻止那種事發生,是不是?」
「差不多。」
「那麼,從今天起我就是公主。」
「啊?」
妳發什麼神經啊?
看到臉全皺成一團的我,柚島輕輕笑了起來:
「本來就是。你要守護擔任回復型角色的我對吧?」
「啊……嗯,基本上算是。」
「既然如此,我就是在背後給你溫暖支持的後援者,而你就是在前線奮勇殺敵的僕役。」
還僕役哩!
「好歹也說是士兵吧?」
「如果你確實能保護我的安全,我會考慮將你升格。」
「不能升上騎士嗎?」
「那就要看你的努力囉,」
裝模作樣地說完後,柚島笑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笑得如此開懷。看到那張笑臉,我頓時有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
一度以為她是刀子口豆腐心的女生,為什麼、為什麼她笑起來會如此可愛呢?
OK,公主!承蒙殿下如此看重我這有氣無力的落魄騎士,在下自足義不容辭。
「包在我身上。別看我這樣,我對速度可是相當有自信,飛奔到現場快得很。」
「我知道。昨天你不就是在一瞬間便救了我嗎?」
其實我也沒她說得那麼好,聽她那麼一說倒有點不好意思。
「我回來了……呃?」
剛到家我就嚇了一跳……玄關放有兩雙許久不見的鞋子,一雙是很髒、幾乎快穿破的運動鞋;另一雙是一塵不染,恐怕是名牌的黑色高級淑女包鞋——兩雙鞋價差該有十倍以上。
我脫掉髒一行程度介於兩者中間的鞋子,走向起居室。
進到起居室前,莫名地先偷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了預期的臉——不過只有一張。
身穿黑色名牌套裝,搭配一頭更加烏黑秀麗的長髮,與套裝長褲十分相襯的長腿翹著腿坐進沙發中的人,正愣愣望著電視。
「彩姊,妳回來啦!」
「喔,軋人,你回來啦!你今天的眼神還是一樣凶狠。」
「那是因為我老闆著臉孔,眼神看起來才會這樣啦!這叫做年輕氣盛!」
呃唔。看到彩姊為之語塞的模樣,我就很滿足。
星弓家長女「災魔」彩美,二十五歲,最近隱約開始在意四捨五入就邁入三十歲大關的年齡。目前仍小姑獨處,從事自稱是地下運輸業的怪怪工作。
「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嗎?」
「沒,我剛好經過附近,想說順便回家吃個晚飯好了。吃完後又要出門……」
「軋人——你要吃嗎?」
此時,廚房裡頭傳出了老媽的聲音。我連忙回應:我要吃——
我們星弓家晚餐的開飯時間固定在七點半,若在六點之前沒有告知晚上要回家吃飯,就會吃不到熱騰騰的飯菜。而要是太晚告知,就會落到得自行熱菜或是負責洗碗盤的下場,最慘的是晚餐根本就沒煮你的分。這正是出去像丟掉、回來像撿到的家族成員的悲哀。
在晚餐煮好前,我也在沙發坐下來看電視——看新聞報導——馬路之狼又再度在這一帶犯案,而犯人照例又沒抓到。
「最近的治安真不好。」
彩姊好像在講別人家的事似地小聲嘀咕。這實在不像是前陣子說要實驗新魔法而將車庫屋頂掀飛的人所講的話。「你說了什麼嗎,軋人?」、「沒有沒有。」
「啊,哥,你回來啦——!」
美智乃自二樓下來。喔!我舉手回應她。
聽說美智乃今天跟朋友出去購物,好和平,真好!跟一大早就被高高拋摔到天空的我截然不同。
……對了,窗戶!
「美智乃,我房間的——」
「窗戶嗎?我修好了。媽媽說是七美姊弄壞的,拜託我幫你修好……」
GOODJOB,老媽!三Q,美智乃!我晚上睡覺不會感冒了。
坐在深表謝意的我身旁之彩姊眉頭一蹙:
「怎麼?七美又做了什麼好事?」
「小七姊一大早就將我從窗戶高高地拋摔出去。」
「啊?那孩子還是沒變,真拿她沒辦法。」
一點都沒錯。然而對於那樣的暴行,彩姊只說了一句「真拿她沒辦法」就沒下文的現實,讓人不禁想掉淚。咦?對了,怎麼沒看到那個萬惡淵藪?連她的鞋子也不在。
「小七姊呢?」
「姊剛才打電話回來,說月球那邊有麻煩事,可能好一陣子都不會回來。對了,她有留話給哥……」
這麼說來,中午那通電話不就是來自月球的緊急傳呼?MOONCALLING?這麼一說似乎挺浪漫……慢著,好一陣子都不會回來?我有很不好的預感,而且很快就中了。
「姊要我跟你說,加農的事就拜託你了。加農是昨天說的那個嗎?會將地球轟掉的那個?」
我抱著頭點了點。那個八婆!居然潛逃出境避走月球!炸豬排定食代墊的錢我還沒跟她要哩!不,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加農啊加農,G加農!
我將姊姊漫不經心的錯誤視為自己的責任,邊歎氣邊向美智乃與彩姊說明事情的始末——一顆按鈕將使地球不保,那顆按鈕還是因為小七姊的疏忽(這一點很重要)被偷了,目前就在地球,恐怕我們兄弟姊妹中的某人會被迫接手那起愚蠢得要命的案子。
「聽到這,我還是一頭霧水。」
「我都活到這把歲數了,世界變怎樣我也無所謂。」
兩人的反應都很淡然。我想彩姊與美智乃的意思應該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就順其自然吧!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等事情真的發生了再來想辦法。何況這本來就是小七姊的案子。
話雖如此,還是先跟刻人提一下比較好。刻人在房裡是吧?他的鞋子在家,人應該是回來了,可是快開飯了卻不見他下樓來。
「刻人呢?他回來了吧?」
「小刻說他已經吃過飯了,不用煮他的。」
「什麼呀,想說難得可以全家一起吃飯,少了兩個感覺好淒涼。」
小七姊也說過類似的話,真不愧是姊妹。
「爸爸也出差去了,所以是缺三個。」
「我們一家人真的很難湊齊。」
「既然如此,我們一家真該偶爾出去打打牙祭。」
「反正一定是投票表決,然後最後就上燒肉店是吧?那還不如在家吃。」
「那是因為哥你不愛吃肉才那麼說。」
「是因為美智乃妳喜歡燒肉店吧!肉真的那麼好吃嗎?」
喀嗒!
美智乃猛然從沙發上站起身。
「哥,你錯了。肉是次要的!」
咦?什麼?
把我的困惑擺一邊,美智乃握緊拳頭,高高在上睥睨著我與彩姊。那副模樣彷彿是在跟愚民大談自己理想的執政者,眼睛深處發出異樣的銳利光芒。
「肉呢,只是配菜,充其量只是引出米飯香的配角,它確實可說是讓米飯好吃數倍的名配角,不過主角還是米飯。就這個意義而言,韓式湯飯和石鍋拌飯可說是最美味的相逢了。與其烤肉不如吃飯!能多吃一粒飯也好!誰還有心思烤什麼蔬菜啊!洋蔥烤那麼焦乾嘛!不准叫拉麵!也不要在意卡路里!只吃肉配酒把肚子吃得鼓鼓的人統統去死!咦?你們兩位,哪裡不對了嗎?」
「……對、對不起,我都只喝酒……」
「……不、不好意思,我實在無法吃多……」
我與彩姊瑟縮在沙發一角,抱在一起抖個不停。
美、美智乃好恐怖……
「啊,抱歉。不知不覺就血脈賁張了起來……」
美智乃總算是恢復理智了,臉蛋微微泛紅,拚命搖手。
「吃、吃法本來就人人有別,這樣也不錯呀!嗯,自己覺得好吃最重要,勉強吃下去的飯一點也不美味。」
「是、是啊是啊……」
哈、哈、哈,三聲乾笑自我口中發出,看樣子我似乎觸動了美智乃某根不明就裡的心弦。
基本上,美智乃很喜歡「吃」這件事,我也不時在想,我的食慾足不是被美智乃給瓜分走了,那些飯菜到底是裝到那具苗條的身體哪裡去了?真的很不可思議。而且,她對白米飯又有種異樣的執著,就像剛剛那樣。
「不、不過呢,軋人你也多少再吃一點吧!倘若你有美智乃一半的食量,搞不好還會再長高喔?」
恢復過來的彩姊語帶嘲諷地說。彩姊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是比我還高,不過妳以為那樣就贏了嗎?
「倘若彩姊也有美智乃一半的食量,最近很在意的胸圍,搞不好會加倍成長喔?」
劈啪。
我和彩姊兩人中間產生了裂痕。
「我說豬頭弟啊,你還真敢講。」
「誰叫個性惡劣的某人就坐我旁邊呢!」
「呵、呵、呵。」
「嘿、嘿、嘿。」
「其實我覺得你們兩個都半斤八兩……」
美智衛呈不留情地毒舌了一番,聽不見聽不見。
「哼,不跟你計較……對了,刻人說他吃完飯才回來,他是不是又受到什麼案件牽連了?」
「不曉得。」
「哥,你去找小刻聊一下嘛!」
「也好,我正想和他聊一聊。」
「聊什麼?」
「姊,我跟妳說,小刻最近在忙——」
「聊二十歲世代聽不懂的、十幾歲世代說給十幾歲世代年輕人聽的話題。」
劈啪啪啪啪啪。
我與彩姊之間的裂痕已形成關鍵性的決裂。
「……今天的菜再追加一道『烤軋人』好了~~」
「那我也追加前陣子害別人自行車被落雷擊中的笨姊姊生魚片。」
「要吵架去外面吵。你們兩個要是誰敢干擾我吃飯……知道後果吧?」
停格。我與彩姊就那麼大眼瞪小眼,僵持不動。
咯吱吱……轉動脖子,看見了笑盈盈的美智乃,但那雙眼睛絕對不是在笑。
『沒齒難忘!』
我與彩姊的聲音漂亮交疊在一起時,「吃飯了——!」老媽的聲音適時響起。
刻人的房間位於上樓後樓梯的正對面,也就是我的隔壁房間。門上至今仍掛著小學時的美智乃送給刻人的生日禮物——用少女字體寫著「小刻的房間」之裝飾木牌。
叩、叩。我敲了門。
「是我,軋人。」
停了一拍後,房間裡傳來刻人的響應聲:
「等一下。」
幾秒後,門打開了,刻人的臉從門縫中探出,沒戴眼鏡……剛剛可能在睡覺。
「大哥,什麼事?」
「沒事,只是想找你聊聊。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啊,不過我房間有點亂。」
刻人沒說錯,他的房間是有點亂,電玩主機、以格鬥遊戲為主的遊戲軟件、電玩雜誌之類的散落各處。刻人是這一帶知名的遊戲玩家,我也常來他的房間打電動。不過,格鬥遊戲我是打不過刻人的。
對學校的國中部、甚至是高中部也相當多的刻人粉絲而言,這可是連作夢都想進來一窺究竟的房間。別看刻人這樣,他的粉絲可多了——論外表、論內涵都不外乎是認真誠實的好形象,其實他卻擁有被不良少年們另眼看待的野性另一面,其間的落差與平衡正是他人氣不墜的秘訣。感情專一,時而溫柔、時而暴怒的男子,就是我對他的印象。
刻人坐在床上,拿了個黑色的座墊給我。我看到床邊的置物架上放了副眼鏡,他之前果然在睡覺……
「你在睡啊?抱歉,把你吵醒了。」
「沒關係,反正我也差不多要起來了。說吧,要找我聊什麼?」
「你最近好像很忙?」
「會嗎?」
刻人淺淺一笑,笑容中似乎有些疲憊,也不像是自嘲的笑容。
「會。美智乃很擔心你。」
「她擔心我?」
「其實我也一樣,說吧,情況怎麼樣?需要幫忙就說一聲。我一旦插手一件事,就會奉陪到底。」
我扮了個鬼臉、聳聳肩,刻人笑了,那是粉絲們不可錯過的笑臉。
「謝謝!大哥有這份心就夠了,我不要緊的。事情就快要解決了,我想再努力看看。」
「跟最近發生的許多案件有關嗎?」
「唔……嗯,算有吧!」
他像是在含糊其辭……雖然他說事情就快要解決了,但如今以這一帶為中心發生的多起案件卻沒有偃旗息鼓的態勢。
刻人在逞強,不然就是在說謊。我懂的。但我不會阻止刻人逞強,也不會戳破他所說的謊。刻人的個性很固執,一旦決定了就會直線前進,頑固起來更是星弓家的No。1,跟他說什麼都沒用。
我決定早早結束這個話題,提出另一項要事:
「其實,小七姊又——」
我把剛才說過的又重新說明一遍,並附上搞不好會是你抽中下下籤……之類的忠告。
「那個發射鈕外型是什麼樣子?」
對喔!待會也得跟美智乃與彩姊說一聲才行。我想起了小七姊早上在傳單背面畫的圖——
那是簡略得近乎悲哀的簡圖。
黃色小盒子裡,只有個像是在說「按我!按我!」般的紅色按鈕裝在正中央……粗製濫造也該有個限度。雖說它加裝了強化玻璃的蓋子,但看起來就很像是懷舊動畫裡的炸彈按鈕,只差沒有個骷髏標誌,遺憾。
其實小七姊挺有繪畫天分的,會畫成如此廉價的款式,可見按鈕本身就不是很高檔,甚至會讓人自暴自棄到乾脆隨便給它按下去算了的感覺。
「那顆紅色按鈕,看了就很想按下去耶!」
「按什麼按!雖說再沒有比這更蠢的事,但很有可能我們其中有人會碰上,你發現了就通知我吧!」
「嗯,我知道。」
好,這樣我的事就辦完了。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好呢?我與刻人也很久沒玩格鬥遊戲對戰了,但是看刻人好像很累……嘖,本來想趁機報之前的一箭之仇的。
我玩格鬥遊戲都是選擇速度型角色,刻人則是選擇行家最愛的擅長拋摔技之力量型角色,這也在在反映出現實中的戰況。對於我運用速度捉弄敵方,一點一滴消耗對方體力,奮勇應戰的角色,刻人總會以正確且精準的操桿動作逮住。雖然不甘心,但我的勝率的確是低到不行。
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喔!我也該回房間打電話到柚島的手機,進行有無異狀的定期連絡才是。今天分手時,我們已交換過號碼。
有任何狀況馬上打給我,不是什麼大事也不要客氣——我是這麼跟柚島說的。柚島回我的頭一句卻是:「我好渴,去幫我買果汁……之類的你也樂意?」扁妳喔,當我是跑腿的啊?
姑且不管那種沒營養的對話,我決定主動與柚島進行定期連絡……因為我考慮到柚島有可能會發生無法打手機的慘況。
「我話說完了。別太逞強喔,刻人。掰!」
「大哥,等一下。」
我正要站起身時,刻人制止了我。
「怎麼了?」
「就快到了。」
「什麼東西?」
「忌日。」
「啊?」
「姊姊的忌日。」
我停止了呼吸。我的心,位於身體正中央那類似芯的東西,像是有冰冷的手撫過。
我回答時盡可能保持冷靜,暗暗祈求聲音不要顫抖:
「對、對喔!」
「你忘了?」
「沒有。」
「這不能忘喔!」
刻人的聲音聽不出苛責我的意思,倒像是:真拿你沒辦法——那樣的語氣。然而,我還是覺得相當不舒服。
「……是啊、是啊!」
我自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對話,沒發出任何聲響,活像是要逃走般靜靜準備離開房間。
當我微微顫抖的手握上門把時——
「晚安。」
那是刻人的聲音。回頭一望,刻人臉上又是一貫的溫和笑容。
「你要睡了?」
「嗯,想再睡一下。你先去洗澡吧!」
「好吧!晚安。」
我反手將門關上,然後就那樣靠著門,讓腳恢復力氣。如果不那麼做,我可能整個人會滑落在地板上,呼吸也很急促,身體簡直不像是自己的。
調整好呼吸,深深吸一口氣後吐出,此時我才發現身體在大量噴汗。因此,我決定接收第二順位洗澡的順序。
在我以活像是幽靈般緩慢的動作準備要回到自己房間時,喀喳一聲,旁邊的房間響起了開門聲。
「咦?哥?」
「啊,嗯嗯。」
出來的是美智乃。我在結巴什麼啊?美智乃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一點也不奇怪,沒必要大驚小怪吧!
「哥,你怎麼了?」
察覺到我的神色不對勁,美智乃歪著頭問。
「沒事。」
「你好像在冒汗?發燒了嗎——」
「就跟妳說沒事了!」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將美智乃伸過來的手拍掉了,一瞬之後,我立刻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事。
「啊,呃,抱歉。」
「…………」
美智乃看都不看被拍掉的手,只是以驚愕的眼神注視著我,注視得我無地自容,率先移開了視線。
「哥……」
「抱歉,我真的沒事。」
「CATCH!」
突如其來地,美智乃抓住了我的手。
咦?
「來一下,COME、COME,」
然後美智乃就順勢想把我拉進房間。哇,哇哇哇哇。
「呃,美智乃,妳是在氣剛剛的事嗎?等一下,哥跟妳道歉,我還不想死啊——」
「別怕,進來就是了。」
結果,我就被美智乃拖進了她的房間。
「坐。」
我被美智乃催促著,驚懼不已地在座墊上坐下,像塊大石固定不動,看著眼前散落一桌的雜物。
「…………」
進來美智乃的房間,我會相當緊張。雖說是妹妹,好歹也是女孩子的香閨——並不是因為如此可愛的理由——我還寧可是那樣的理由。
有東西從桌上向著內心只有那麼一個小小心願的我腳邊咕咚咚地滾落下來,在看清那是什麼東西後,我的背脊開始結冰。
美智乃以極其自然的輕巧動作撿起那顆「子彈」。
「抱歉,我正在保養槍枝,馬上就好了。」
一說完,美智乃就在我的對面坐下來,將桌上四散的那些雜物——槍的零件以熟練的動作組裝起來,我只能在一旁既驚懼又忐忑地看著。當然,旁邊也有已經有組裝好的槍……
「放心,不會走火的。」
走火還得了!我的命運怎麼這麼悲慘啊,非得在自家被射殺不可。
美智乃是我們兄弟姊妹中唯一沒有戰鬥能力的人,只好像這樣以槍當武器。儘管本人一口咬定「這是回復型角色用來防身用的。」但絕對是謊言,這絕對是她個人的興趣,再怎樣都不需要這樣多把槍吧!
此外,美智乃的房間也是我們兄弟姊妹的房間裡唯一擁有更衣間的。根據美智乃本人的說法:「是我硬要求爸爸幫我增設的。」這間更衣間就是這麼要來的。我還沒進去參觀過,但我相信裡面收納的都是適合美智乃穿的漂亮衣服,也寧可相信裡頭絕對沒有面對一大群強屍也能輕鬆對應的重裝備……還請別笑沒有勇氣進去確認的我是弱雞。
究竟這些槍她是從哪裡、又是怎麼取得的?問美智乃,她也只是用:「我自有管道。」諸如此類□昧不清又寫實得可怕的回答來敷衍。會是小七姊嗎?不,如果是小七姊幫她調的貨,應該會是怪怪的光束槍之類的……這麼一想,彩姊的嫌疑就更大了,地下運輸業的工作多少與見不得光的世界會有往來。
聽到我嘀咕的聲音,美智乃抬起臉來:
「怎麼了嗎?」
「啊,沒有、沒有。對了,那個叫什麼來著?」
我無意中指到了美智乃正在組裝的槍。
「這個?這是Heckler&Koch的USP。標準型的我是有,但這是精密型,是我最喜歡的一款。還有,放在那裡的是貝瑞塔M92F。它很有名的,你應該有聽過吧?隔壁槍柄很大的那把則是Heckler&Koch的P7手槍,原主人說不好用,我就跟他要來了,我倒挺喜歡的。還有,再過去那把大轉輪手槍是Smith&Wesson的M500。當初是賣家拚命勸說:『機會難得,買一把吧!』我才買下來的,可是它實在太大了,不好攜帶,而且又重……不過,是很有趣的槍喔!還有——」
「……不……不用再說了……」
妹妹……我的妹妹……離我好遙遠……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哀痛逾恆的時候——
美智乃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把我拉進她的房間來?不會是為了要炫耀她的這些槍吧?
「小刻還好吧?」
美智乃邊賞玩槍邊問我。啊,對喔,就是為了這個——搞清楚美智乃的意圖後,我頓時安心不少。
「他什麼也沒說,像他那種人再怎麼問都不會說的。」
「沒錯。」美智乃的視線仍落在槍上,喃喃低語。美智乃大概也料想到他會那麼回答,就沒再說什麼了。
喀擦喀擦聲在我們兩人中間迴盪。美智乃難得如此寡言,感覺有點尷尬。這也很難得,我竟然會覺得跟美智乃談話很尷尬。
「…………」
美智乃看起來很專注於組裝作業,我也覺得沒什麼話好說的了,應該可以離開了吧?
「那麼,我去洗澡了——」
「小刻跟你說了什麼?」
我正要站起身,那句話又將我的屁股縫在座墊上。
我看著美智乃,但是美智乃並未看著我,她的視線仍然落在槍枝之上,只有嘴唇在微微蠕動著:
「他跟你說了什麼對不對?」
「……沒有,真的沒有。」
「騙人。」
短短兩個字,但美智乃說得字字清楚,讓我一時找不到話說。
「我大概猜得到講了些什麼……」
喀擦一聲!美智乃將組裝好的槍裝上彈匣、上膛。
「就跟妳說,什麼也沒有——」
「想說的都說完了嗎……」
美智乃喃喃自語說道。那張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也是我多心嗎?
美智乃的手閃現消失,也是在這時候——
「小刻他呀——」
那動作在一瞬間發生,快得我來不及反應。
「美……」
「回神,我的額頭已被槍口抵住。
冰冷的觸感、黑色的槍身……前方是美智乃扣住扳機的手指,再前方則是美智乃不帶感情的眼眸。
「你曉得這不是玩具槍吧?」
叮鈴一聲,美智乃手上的手銬飾品發出聲響。
「妳……這是在幹嘛……」
「我在瞄準。」
聽到那句話,我差一點要笑出來。
喂喂喂,美智乃!這種情況下是有什麼好瞄準的?
我的頭腦到底在想什麼?該追問的不是那種事好不好,笨蛋。可是沒辦法呀,我實在無法理解眼下的狀況。
「再來只剩拙下扳機了。」
美智乃令人吃驚地面無表情,以石頭般冷酷的眼神俯看著我。而且還冷酷得過了頭,讓我受到吸引,差點整個人被拉進去。
冷靜、毫不猶疑——優秀的劊子手就是這種感覺吧?
無視於僵直不動的我,時間毫不慈悲地流逝。美智乃扣住扳機的手指緩緩移動——
「砰!」
……我沒死,我還活著。
說得也是,人模仿的槍聲是殺不死人的,只會讓心臟因為驚嚇而怦咚怦咚響個不停。
「……」
美智乃緩緩放下槍。當然子彈也沒有發射出來……當然?
「對不起……」
頭低低的美智乃一字一字吐出來。若純粹只是為惡作劇道歉,聲音也未免太沉重,讓我聽得心都糾在一起了。
「真的……很抱歉……」
再一次,美智乃以快要聽不見的聲音道歉。
「不……該道歉的是我……抱歉。」
「為什麼哥要跟我道歉?」
「……剛才……我不是拍掉妳的手嗎?就是為了那個……」
「騙人,你明明就不是為了這個才跟我道歉。」
美智乃好敏銳,太敏銳了!我只好說實話:
「是為了軋奈——」
「不用再說了,不要說那種話!」
美智乃敏銳地制止我說下去,語氣簡直就像是哀求。
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一股難堪的沉默在我們彼此問流洩。
「為什麼不殺了我?」
美智乃又逐字說道。
「啊?」
「剛才,我拿槍指著你時,以哥的速度絕對有辦法擋掉的不是嗎?你這樣怎麼行呢!一有生命危險,就得殺掉對方。舉槍對著你的人可是我耶,你不訓我幾句嗎?」
「妳在胡說什麼……」
「對不起,今天的我有點怪怪的。如果你能忘掉,我會很高興……」
說完後,美智乃就低著頭;口不發。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再度造訪的、難堪且討厭的沉默快壓垮我與美智乃了。
彷彿過了漫長得近乎無限的時間,美智乃先開口:
「……你要不要去洗澡?不快點去洗,就會落得最後一個洗喔!」
「對,對喔……」
我緩緩站起身離開了房間,沒有回頭看美智乃,一次也沒有。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章
該怎麼說呢……今天一整天都在放空。
該做的事不知道何時會來,做了較好的事卻又提不起勁來做……該做的事是排除正朝柚島逐步逼近的危機,而做了較好的事則是街頭調查……但在做這些事前我得先上學。
第一堂的古典文學課還挺得住,第二堂的數學課就遭遇瞌睡大軍來襲。因此,我毫不猶疑地走向保健室,倒床就睡……是有聽見明美老師在說話,但我無動於衷,讓我睡吧!
大約過了五小時後,我在下午三點醒來。一睜開眼,視界裡就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哎呀,你醒了?」
原來是窩在隔壁床看書的柚島,察覺到我醒來了。我抓抓頭,坐起身:
「搞什麼,原來妳也逃課……」
「要你管!明明就比我早到還敢說。說真的,你身體爛成這樣真的能保護我嗎?萬一在學校遇襲怎麼辦?」
「學校人很多,不會有事的,反倒是放學回家的路上才是危機四伏。」
喲咻!我下了床,朝仍坐在床上的柚島伸出手。
「回家了!這倒省了我去接妳,我會好好護送妳到家門口的。」
「……哼!」
柚島拍掉我那隻手,迅速站起身,真是不可愛。
柚島的家和我家雖然是反方向,不過離學校只有步行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以前送她回去過,我知道,並沒有很遠。
我們沿著車流量很多的國道走,根據柚島的說法,走這條路線最快到家。
「美智乃好像也會使用回復魔法。」
途中,柚島沒頭沒腦的丟了這麼一句話給我。
「妳問過美智乃了?」
「是啊!仔細想想,美智乃也是與你處於相同的境遇,沒錯吧?我挺在意的,今天就直接問她了。」
什麼啊!我本來想自己告訴美智乃與柚島的,看來是被搶先了。
「想必妳們彼此都很驚訝吧?」
「還好啦!我是很驚訝與美智乃有同樣的能力,但美智乃一點也不顯得驚訝,反倒是對於我和你搭檔一事讓她很吃驚。」
「美智乃她……有說什麼嗎?」
我很在意,在意自己的妹妹得知自己的朋友和哥哥搭檔有何看法——這樣講聽起來好像很複雜對吧?
「她說:我哥就拜託妳了。」
「就這樣?」
「就這樣。」
好像……太乾脆了點。
「……不過感覺上,美智乃似乎有意避開你的話題。」
這句話讓我心頭一震,昨晚與美智乃之間的事在我腦海裡復甦。
「怎麼?你們吵架了?」
「也不算是吵架……」
昨天那一段到底算是什麼?我個人覺得那不算是吵架。
「她那個人很少將真正的感情表露在外,或許在你沒注意的期間,她已經積了不少怨氣?」
「或許吧……」
「算了,你就跟她道歉謝罪吧!也許你可以下跪試試?」
「如果那麼做她就肯原諒我,那要我跪幾次都無妨。」
「啊?原來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啊?」
差勁!啐了一聲的柚島斜睨著我,但我當時的意識全飄往了別的方向。
我聽見了,啪茲一聲,像是射穿某種硬物的聲音。
我回頭望去。
「什……!」
尖銳的煞車聲震耳欲聾,撞倒諸多行道樹和自行車,朝我們這邊猛衝而來的大型拖板車已然映入我的眼簾。
慘慘慘。
可是我連發出嘖一聲的空閒也沒有,畢竟拖板車近到我能看清臉色發白的司機鼻孔——
「柚島!」
我旋即抱起柚島跳開,跌落到一旁。
撼動地面之轟然巨響響起的同時,鏘的一聲,我的頭和視界都激烈搖晃了起來。意識與視界頓時一片空白,待我回過神時,身體受到地面的磨擦,已逐漸停了下來。
「……嗚……」
在粉塵漫天飛揚,水泥碎片啪啦啪啦朝背部和頭部敲下的當中,我慢慢起身,像是做伏地挺身一樣,從覆蓋住的柚島身上退開。
「……妳沒事吧?」
「啊……嗯……」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就算膽大如柚島也嚇到了,雙眼睜得大大看著我,但卻沒有發抖。她尚有意識,也沒有受傷,太好了!
我拉起柚島的手站了起來,腳絆了一下。
「妳站得起來嗎?要逃囉!」
「啊,你……等一下……!」
柚島看著我的臉,嘴巴一張一合。嗯?我眉頭緊蹙。
「如果妳是怪我突然抱住妳的話,那我道歉,有任何不滿待會再說。」
「不、不是啦,血……」
柚島在說什麼,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只隱約看見她的嘴巴一張一合的……我的耳朵可能受傷了,不過那個待會再請她幫我治療就好。
「這或許是『敵人』的攻擊,先離開這裡較妥當。」
一股腦說完那番話時,我發現右眼有道熱熱的東西流入,於是伸手去摸——
滑溜溜的,而且觸感似曾相識。我馬上知道那是什麼——是血。大概是被某種東西的碎片打到了,可惡,我的防禦力又不像刻人或小七姊那麼高!
「嗚……」
復甦的痛楚一路自腦門延伸到腳下,貫穿了我的身體。
朦朧之中,我看見了柚島朝我伸出手,縮小的視界變成白茫茫一片,身體也好像懸浮在半空,彷彿從腳部開始逐漸消失,感覺一整個不舒服。
「喂!?你振作一點——」
柚島的聲音逐漸遠離。
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喚醒了我。
眼皮微微掀開,眨了好幾次眼後,終於認清楚柚島在閱讀中那張朦朧的臉——柚島就坐在躺著的我隔壁默默看書。
「哎呀,你還活著?」
柚島注意到我恢復意識了,啪嗒一聲合上書本。我保持仰望的姿勢看著她,蠕動嘴唇:
「……如果妳肯為我說明一下狀況,我會很感激妳的。」
「在那之後,我設法將無預警倒下的你拖過來這裡,就只是這樣。」
拖過來這裡——聽她這麼一說,我才轉動眼珠子環顧四周,看出這裡是中央公園。而且我正躺在日前與柚島談過話的那張長椅上,難怪頭底下會這麼硬。
「謝謝妳了。抱歉,給妳添了麻煩。」
「不客氣,畢竟你也救了我……呃,所以,那個……」
柚島說話吞吞吐吐的,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像是「呃——」或是「那個」之類的,反覆用上了好幾次。是我多心嗎?總覺得她的臉上有些微泛紅。
「什麼啦?」
「就是……剛才、謝謝、你……」
儘管有些猶豫,說到最後聲音更是愈來愈小,但那句話還是清楚地傳到了我的耳中,我不禁嚇了一跳。眼尖的柚島發現到了,侷促不安地瞪著我。
「……你那是什麼表情?」
「沒有,只是沒想到妳也會說謝謝。」
「你到底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了?」
「應該會冰系魔法,卻誤學成回復魔法的雪女。」
啪!柚島之前拿著的書落在我的臉上。
「好痛!」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過我不是手滑,而是故意掉的。」
「我想也是……好痛……好了,來到這裡的途中有什麼異狀嗎?」
「什麼也沒有。還有,我將你額頭的傷補好了,還有什麼地方痛的話就說一聲。」
聽她這麼一說,我就試著壓壓看剛才流血的地方。什麼也沒有(雖然剛才被書K到的地方真的很痛),上頭也沒有血凝固之後的血跡……該不會是她幫我擦掉的吧?
「那個——」
「你的血是我擦掉的,有什麼不滿嗎?」
柚島搶先我一步。
「不,沒有……」
別說是不滿了,我還想跟妳道謝咧!可是柚島只冷哼了一聲,怪人。
「我不急著回家,你可以再躺一下。要是你又昏倒,苦的可是我。」
說完後,柚島便從我臉上撿起書本,再度看起書來。人家都這麼說了,我還急著起來就太那個了,我便照著她的話繼續躺著發呆。
「問妳喔……」
「幹嘛?」
「這種時候,妳願意將大腿出借給我當枕頭嗎?」
「…………」
柚島以冷之又冷的視線俯看著我——「白癡啊你?」她的眼神忠實地如此述說。
「剛才我抱住妳,妳不都沒講話?」
我在心中歎息。算了,我以自己的手為枕,翻身側躺,希望她別說我裝睡。
「我問你,你經常做這種事嗎?」
沒頭沒腦的,柚島合上書本問我。
「哪種事?」
「就是像剛才那樣被卡車撞上而受傷,那一類的。」
不知為何,柚島的聲音聽來有些煩燥。
「差點被卡車撞上是生平頭一遭,這種程度的傷勢倒是家常便飯。」
「你不覺得厭煩嗎?」
「厭煩什麼?」
「就是……命運那一類的啊!害你得捲入這種苦差事的那類東西。」
柚島強硬的語氣中有幾分責備。儘管覺得不可思議,我還是回說:
「……若說不厭煩是我說謊。我不時會覺得:這真是有夠蠢的!也曾埋怨過:為什麼是我,不過——」
「下過?」
「若是因此救了誰誰誰,或是真的拯救了世界,那樣也不錯——我就是那麼想的。就像今天救了妳那樣,感覺也不賴。不過說真的,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我對戰鬥、千鈞一髮的顫慄等等還頗樂在其中。」
「嗯哦……」
柚島不知道有沒有在注意聽我說話,由她的答覆中完全聽不出情緒。
「妳那是什麼反應,一下子就接受了……我的故事說完了,換妳說。」
「咦?我嗎?」
「對。談一下妳自己吧!」
「你想知道什麼?」
「……有了,我想知道妳是何時開始會用那個回復魔法的?」
柚島似乎在思索我提出的問題,最後緩緩開了口:
「我——以前有個哥哥。」
「啊——?以前?」
「在我國二時死掉了。」
「咦?」
「是自殺。」
柚島淡淡說出那個詞彙。
「坦白說,我跟我哥感情並不好。與其說是感情不好,不如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彼此漸行漸遠。因此,當時我哥到底在想什麼,我完全不瞭解,對他自殺的理由也渾然不知。」
我繼續躺著,默默地聽她訴說。風依然搖晃著樹葉,柚島也依舊面無表情地說著:
「後來才聽說我哥是為了大學聯考的壓力才走上絕路,但我無法接受這個說法,我不認為哥哥會因為那種事死掉。但有人問起我:不然會是什麼?我又答不上來。因為我太少和我哥談話了,對於他自殺的原因一點頭緒也沒有。」
此時忽然有陣強風颯颯吹來,我連忙用手遮住眼睛迴避揚起的塵埃。從指縫問,我看見了樹葉翩翩飄落,也看見了柚島大力甩動秀髮。
「早知道就多跟我哥談談……」
柚島仍是面無表情,壓住被風揚起的髮絲,視線有意無意朝周圍看了一下。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會使用你說的回復魔法了——最早是我的手被紙割到,而在用手按住傷口後,傷口就突然癒合了。」
「……為什麼妳會突然擁有這種能力?」
「天曉得。難道上天垂憐我無法救自己的哥哥,於是賜予我這種能力去救別人——會不會是這樣?」
柚島語帶諷刺地笑了,口氣聽來是打從心底感到無奈。
「可是,就算妳哥在世時,妳就擁有這種能力也是無濟於事,畢竟這種事不是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或許吧……」
「我問你,你和美智乃吵架了對吧?」
柚島突然俯看著我說道。
「不,那應該不算吵架——」
「快點和好吧!不想道歉的話不道歉也行,總之,先開口跟她講話!只要那麼做就能打破僵局了。」
柚島的語氣很強硬,似乎有某種程度的確信。
「我很不想這麼對你說,但是重要的事物若不好好珍惜,可是會一轉眼就跑到你構不著的地方喔!」
「哪會啊,太誇張了……」
「等你後悔我可不管你,世上用回復魔法也復原不了的東西可是多得很……」
復原不了的東西?那倒是多得很。
「……妳說得對。」
「是對極了。」
「我會試著和美智乃談談看。」
「不是試著,是一定要。」
像是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柚島再度打開書本閱讀。
無事可做的我,不由得打量起默默逐字追讀的柚島臉龐。儘管是全然的面無表情,卻覺得多了一絲柔和。這是為什麼呢?純粹是我多心嗎?
就在我想得出了神時,柚島注意到我的視線,回瞪了我好幾眼。對不起。
沒辦法,我只好翻身側躺,呆呆地望著天空。
嗯……
我的傷已經完全治癒,沒理由再待在這裡發呆。柚島也不想跟我鬥嘴,我好閒。
不過不知怎樣的,這樣子也不壞。向來只要有家人以外的人在身旁就會讓我坐立不安……我就是那樣的人,這會兒居然能安心地躺在某人隔壁閉目養神還真是稀奇。
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肩膀開始不可思議地感到放鬆。
啊——完了——現在要是遭受襲擊肯定萬事休矣。不過我傷都治好了,總有辦法應付的。
我現在好睏,只想在這裡,悠閒地度過這一刻。
「……喂!」
「幹嘛?」
「腿枕……」
「免談。」
柚島的心腸硬梆梆,我的頭底下也是硬梆梆,真可悲。
「一定要和她言歸於好喔!」
柚島說完後就進了家門,我再三交代有任何異狀馬上通知我,之後就離開了柚島家。
我要直接回家也是可以,但我決定做街頭調查……莫名地就是不想回家。
言歸於好……但,我還是有點無法下定決心。而且,我還是不覺得昨天和美智乃之間的情況算是吵架。雖然答應了柚島,但坦白說,我還真不知道要跟美智乃說什麼……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說是街頭調查,其實只是在街上閒晃,找認識的人打探消息——我打算暗中幫助刻人牽涉的案件。刻人說他自己應付得來,也說不定他說的是真的,但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管。而且,如果探聽順利,也許還能打聽到襲擊柚島那群人的情報。
雖然柚島說她對那群怪人毫無頭緒,但我有預感,未來會與他們牽扯很深。那群怪人不過是被相中柚島特殊能力的謎樣研究機關注入怪藥強化身軀的前哨部隊——諸如此類簡單明瞭的故事劇情是我個人的喜好,因為,只要擊潰那個機關就一切搞定。
然而,我的探聽出擊持續揮棒落空,沒打探到有用的情報。除了聽起來像是在形容那群怪人的暗夜徘徊巨人、方才國道上發生了重大事故(關於那起事故我知道得比誰都清楚)之外,還有幾則可疑的傳聞,但每一則都不出「我聽我朋友的朋友說」之程度,對於地點時間的具體性描述完全沒有,也沒有掌握與刻人相關的情報。那小子到底今天又晃到哪去了?
心想是最後一次,我找上了前陣子齊眾在生意清淡超商門口的閒閒三口組,得到的迴響依然不大——三人不是歪著頭就是搖搖頭。半死心的我只好問問刻人的消息:
「那你們有沒有看到刻人?」
「剛才有遇到,只是他好像急著要去哪裡……」
中大獎了,真所謂「剩下的東西(抱歉)是有福的。」(註:日本諺語,有好酒沉甕底之意),今天的我真走運。晨間新聞的今日運勢單元說我的星座(獅子座)運勢是十二星座中最差的,但我對算命向來是抱持信不信由你,聽聽就好的態度。
「知道他要去哪裡嗎?」
「不知道,他一溜煙就不見了……啊,不過,我好像有聽到他提到上吊大樓怎樣的……上吊大樓就是那裡。那個——」
後半段我幾乎沒在聽,搞不好我真正的星座是今天運勢最旺的處女座喔!印象中今天的處女座運勢好像是會找到找尋許久的人事物……其實是什麼座都沒差啦!運勢好就好,今天的我果然走運。既然如此,就算是不請自來,我也要幫助刻人!
上吊大樓封號的由來,是這棟廢棄的前住商混合大樓有一陣子傳出了有位上吊的長髮女鬼在此出沒。也曾傳出有人目擊到鬼火,在暑假時是慣例的試膽會勝地,但在這個時期會做這種事的無聊人士是少之又少。
我知道那個傳聞是怎麼來的——肇因於彩姊做的好事。
有一陣子,彩姊一直把這裡當作飛行魔法的練習場……聽說是因為如果在家練習會不時撞上牆壁或天花板……飄浮在半空的黑色長髮女子會發展成上吊女鬼的傳聞也不足為奇。
據彩姊的說法,「在這裡練習萬一被發現,只要發出一兩顆火球,對方就會以為有鬼而逃之天天。」鬼火之謎也跟著解開了。
言歸正傳,應該有個入口供試膽會出入才是,但我來來回回沿著圍住大樓的高牆定了好幾遍都找不到,唯一看起來像是入口的入口,上頭被塗料已斑駁的綠色鐵絲網封住。
有鉗子的話就能「啪查啪查」剪斷鐵絲網進去了,但是我現在手邊沒有那種工具。口袋裡是有小刀,但我沒那種美國時間用一把小刀「嘰叩嘰叩」鋸半天,也沒那耐性——只要是有生命的生物我都切得下,除此之外我只有舉手投降的分。
沒辦法,我看看四周、確認四下無人……這個地方原本就人跡罕至。
「喲咻!」
我輕輕一躍,漂亮地在圍牆上著陸——那是一般人躍不上的高度,要是被誰撞見了,肯定又有妖怪在跳高之類的都會傳說不陘而走。
「怪噁心的……」
大樓裡淨是忘了清走的破銅爛鐵、瓦礫與沙塵,霉味撲鼻而來,視線又暗。
我打開在超商買來的筆型手電簡,光線洞穿黑暗,使得視界開闊了點,待眼睛也適應了之後,前進就看到了走廊前方有道樓梯。
「千萬別塌下來,拜託。」
我保持警戒心緩緩拾級走上聲響聽來硬梆梆的樓梯……沒人知道會出什麼狀況。
平安到了二樓,我打開樓梯門,進到一個相當大的空間。
嚴格來說是進到一個相當寬廣的房間,像是將這層樓全打通似地那般開闊,破銅爛鐵散落各處,場地卻寬廣得可以在此眾會。
「喔……?」
我關掉筆型手電筒,因為用不著了。
那裡有道更強的光源——是老媽以前只是因為「好像很有趣」這理由,所買下的超大手提油燈造型手電筒。它就放在地板上,旁邊則有張我非常熟悉的臉孔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大哥?」
「刻人,你擅自將那個拿出來,小心被老媽罵死。」
賓果!在那裡的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刻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正是我要問你的,你在這麼陰暗的地方幹嘛——嗯?」
我上前朝刻人走近一步時,才發現他後面有人倒在地上——因為對方穿著黑西裝,我才會一時沒察覺到。雖然看不到臉,但從體格來看應該是男性,看起來像是保鑣之類的。
「倒在後面的人是誰?」
「咦?這個人?大概……是外星人吧?其實我也不清楚。」
啊?刻人,你何時也學會說跟小七姊同等級的冷笑話了?我是很想這麼說,但沒說出口,我的視線與意識全被刻人手中的某樣東西牢牢吸引住。
小七姊的畫功果然高超——雖說畫那種簡單的東西根本不需要什麼畫功,但尺寸大小卻分毫不差,乍看像是小學生暑假的勞作作業,實際上卻是掌握了地球命運的發射鈕。
G加農的發射鈕如今在刻人手上。
我猛然想起刻人的星座是處女座——今天運勢最旺的正是處女座,應該可以找到之前遍尋不著的東西才是……
「那東西是怎麼來的?那傢伙帶來的嗎?」
「嗯,算是吧!應該說發生了很多事,才偶然落入我手中。」
原來幫笨姊姊擦屁股的輪盤轉到刻人那裡就停了,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在小七姊回來前我就代為保管吧!我向刻人伸出手:
「交給我吧!你跟小七姊很像,很會掉東掉西。」
然而刻人不只未將按鈕交給我,甚至也沒有離開現場的意思。只見他輕輕地吐出一聲「嗯——」若有所思地將視線轉到別處,似乎還聽見了一聲「要怎麼辦……」
「怎麼了?」
刻人是真的很會掉東掉西,這不是我亂說的……
「——不能給你!」
「啊?」
「這個發射鈕不能給你。」
一瞬間,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啊?刻人剛才說了什麼?不能給我?
刻人笑了一下,看著我。我心中的困惑與憤怒同時湧現:
「……你在胡說什麼?」
「我說,這個發射鈕不能交給大哥。」
「喂喂喂!」
我不由自主嗤笑了出來。喂喂,刻人,你是在哪撞到頭了嗎?
「我老早就想試一次了,這次恰好給我找到理由……」
完全不顧我的混亂,刻人淡淡說道:
「大哥若想要,就傾全力來搶啊!」
刻人瞇細了眼,緩緩將眼鏡摘下——那是刻人開戰的訊號,此時的刻人已進入了真正的戰鬥模式。
一滴汗從我的臉頰上滑落。
喂喂喂!你是當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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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們兄弟姊妹至今從來沒真正打過架——至少在我的認知裡是如此。頂多只是鬥鬥嘴,不至於大打出手。大家也都說我們家兄弟姊妹感情很好,連我自己也是那麼認為……基本上,就算我們想大打出手,實力也差太多了,要是我們兄弟姊妹真的打起來,最後的倖存者絕對是小七姊!跟個宇宙霹靂無敵戰鬥狂打架是要怎麼打啊!
那天的小七姊也是宇宙霹靂無敵強,一邊在後院嚷著:這是特訓、是練習!一邊將拚命勇於對峙的我和刻人或踹或摔,嘲笑我們嘲笑得樂不可支。
美智乃只是站在遠處為我們聲援,毫無參戰的意思。彩姊則是坐在簷廊邊口叩茶邊說:「你們好好玩啊!」老太婆,妳當觀眾當得這麼高興啊?
那是什麼時候來著?記得是刻人小學六年級……印象中我還跟他說,明年你就升國中了之類的話……這麼說來我當時是國二,小七姊是高一吧?
即使是小七姊,當時也還沒戴上太陽眼鏡,是位貌美如花的女高中生(實際上是暴戾到極點),個性則跟現在如出一轍。小七姊的強悍早在那時就定型了——零死角且霹靂無敵。
當然,我和刻人也不是普通的學生,我的速度在當時就已凌駕一般人,刻人也已經具備將勒索小學生的國中生三人組輕輕鬆鬆打爆的蠻力……不過,再堅強的實力遇到小七姊也是無用武之地,小七姊邊念著:「太慢了、太慢了!」邊像抓小雞般將我抓了起來,再像丟生鮮垃圾一樣扔出去,而刻人也是落得隨手一扔的下場。
好一會兒後,我的心就開始湧現放棄的念頭……頭好重、又想吐,數著自己被丟過來摔過去多少次無異更蠢,我乾脆躺著,不再爬起來。
「喂!軋人,你怎麼啦?有夠沒用的!」
吵死了!白癡才會繼續陪妳玩。
然而刻人只是斜眼睇了我一眼,又獨自對小七姊展開了數度突擊。那時的刻人還沒有戴眼鏡,我清楚記得刻人當時的眼神——那是勇往直前的眼神,純粹而無雜質,一心只想戰鬥的眼神——緊盯住眼前的敵人,清楚映現出把那名敵人撂倒在地之未來的眼神。
我深深覺得那時候的刻人帥翻了……男生稱讚男生帥是有點那個,可是男生也會有迷上男生的時候。
但是小七姊很快以實力擊碎了那樣浪漫的想法與感動——刻人根本是被她打好玩的。這是哪門子的姊姊?徹底撕裂小六生的自尊心,一點也沒有姊姊的風範。
「呼哈哈哈哈!太弱了、太弱了,弱得不像話!」
宛如某個邪惡帝王哈哈大笑般,小七姊本人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惡行惡狀——
「怎麼樣啊、怎麼樣啊?就憑你這點實力,也想守護重要的人?」
居然將當時很紅之卡通裡頭壞蛋的台詞原封不動地抄襲。我好想抱頭痛哭啊!竟然會被這種爛姊姊打得落花流水!刻人恐怕也呆住了,小七姊該不會是為了提高刻人的士氣才會說出那種老掉牙的台詞吧?不,小七姊絕對只是想過過壞人的乾癮……白癡啊!
一看刻人,刻人果真像塊石頭僵直不動……沒錯吧,他是呆掉了。
不過,那句話改變了刻人。
刻人開始狂叫——
那是超越一般吼叫、以生命在吶喊的聲音。彷彿要衝破天際的叫聲震動著空氣,也撼動了我們。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吼聲壓倒萬物,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刻人,連小七姊也嚇到了。刻人當時的模樣可不是氣到抓狂的小朋友,而是達到了最好離得遠遠的駭人次元——那是真正的憤怒與傷悲。
那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感到害怕,真正的害怕……你問我為什麼?真正的恐懼還需要理由嗎!當年的我可也是和那一帶的壞蛋打打殺殺過來的,然而我卻害怕恐懼得不得了,就算想當場逃走也是雙腿發軟。
不明就裡的恐懼使我淚眼模糊,照理說應該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然而刻人當時的眼神卻活像是烙印在我的眼底,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和剛才又大不相同的眼神,說是酷帥不如說是美麗,就像是全心全意研磨淬煉而成的某種寶石,超越了憤怒之類的情緒那般澄澈的眼眸。那雙眼眸也穿過站在他面前的小七姊,映照出遙遠的某個世界。
就在我克制不住恐慌時,事態急轉直下。
刻人緩緩動了起來,那是悄然無聲的突擊行動,只見他舉起雙手,連「咻」聲都沒發出,直朝小七姊過去,是緩慢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作。
「…………」
可是,小七姊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而決定正面迎戰的樣子……她收拾起平常的嘻皮笑臉,取而代之的是一年搞不好看不到一次的嚴肅神情,也是最讓我棘手的表情。
終於,小七姊的手和刻人的手緊密貼合在一起……小七姊放低重心,刻人的手也伸長,兩人互比角力。
就算刻人再蠻勇,也不可能敵得過神勇的小七姊,但我卻目擊到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嗚、嗚喔……」
神勇的小七姊居然是落居下風的那一個!
倒、倒退數步。
小七姊的腳沉重的、緩慢但確實地往後退,汗珠從額頭上不斷冒出。小七姊咬牙切齒,嘴角兇惡地上揚著,眼神也變了——我知道,那是小七姊認真起來的眼神。
糟了,小七姊會不會抓狂啊?
平日待在地球上的小七姊,對於自己天差地遠的力量會有相當的保留——這可是她自己說的。要是整個釋放會變成怎樣?一旦在這麼小的後院裡發揮宇宙級的力量,可不只是會給左鄰右舍添麻煩,一、兩個街區都可能就此莎喲娜啦!
就在我感受到人命與城鎮的安全飽受威脅,想挺身而出時,刻人再度嘶吼——
「嗚哇哇!」
我頓時明白,刻人在那一瞬間使出了渾身的力量。
咚!
刻人突如其來的一擊,震開了兩人緊密貼合的手——
「喲、喲喲!」
居於劣勢的小七姊腳步踉嗆,倒退了好幾步,最後失去重心——
「好痛!」
當場跌坐在地。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麼珍貴的景象,猶如優曇華(註:在佛教中,傳說三千年才會開一次的珍奇異花。優曇華開時便是如來現世時,後世引申為難能可貴的譬喻)開花、盲龜遇上浮木那般難能可貴的影像在我眼前閃現。雖說不是正式對戰,但小七姊屈居下風還跌了個四腳朝天!這稱得上是人類史上第一次的壯舉嗎?
然而與我的感動完全背道而馳的是——彩姊與美智乃不消說,小七姊也是呆若木雞的當兒——那位完成壯舉的刻人居然當場蹲下,啜泣得像個淚人兒。
懂事之前除外,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刻人哭。刻人從以前就很堅強,是能強硬排除一切掉淚的因素,既有魄力又有意志力的人,即使在軋奈的喪禮上,他好像也沒有哭……不,其實他很想哭吧?
前所未見的特例又發生了。
「啊…………」
跌坐在地的小七姊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朝伸出一隻手的刻人搖搖晃晃接近。
『你是怎麼搞的!嚇死我了!』這種會向刻人抱怨的平日小七姊並沒有出現,她的那張臉活像是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拚命懇求爸媽原諒的小孩……小七姊愧疚得不得了,手足無措得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一天有太多第一次了!這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來著?而且第一次還沒完哩——
站在抽抽噎噎啜泣刻人面前的小七姊,突然渾身虛軟般地屈膝在地,像是要與刻人視線相對,像是要處於同樣的立場,像是要分析刻人目前懷抱的心情——
小七姊就那樣緩緩伸出手,輕輕撫觸刻人微顫的臉頰,動作溫柔得宛如在觸摸非常脆弱的物品。
那雙手緩緩地伸向刻人的背部,就在右手和左手快要碰觸到的那個瞬間,小七姊強而有力地抱住刻人的身體,抱得緊緊的——那是很熱烈很熱烈很熱烈很熱烈的擁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刻人!真的很對不起,真的是很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說那種渾話的!我真該死!剛才都是姊姊不好!請原諒我這個笨姊姊……」
那位小七姊在道歉,而且是哭著道歉,淚珠一滴接一滴的掉,自我中心的小七姊流下豆大的淚珠。
我和彩姊以及美智乃全因眼前這個用「特例」尚不足以形容的情況呆掉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時的我只呆呆想著:不知這第一次還要維持多久?
結果,小七姊就那樣不停念著對不起,淚珠撲簌撲簌不斷滑落,直到刻人哭夠了為止。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二次,看見小七姊空前絕後的淚水。
其實,我也曾經被小七姊那樣緊緊擁抱過一次,當時的她雖然沒有哭,溫柔地抱著我卻是事實——那是猶如魔法般的擁抱,確實感受得到愛意滲透進心裡的擁抱。那時候,小七姊的確是愛著我的……啊,我想起來了!那一天和這一天都一樣是忌日——軋奈的。
附帶一提,在第一次個沒完的隔天,小七姊又恢復成那個愛大聲嚷嚷的笨姊姊,前一天的事猶如幻夢一場,聒噪個沒完。對了,那天早上我也是被丟出窗外而醒來的。
自高中起就毫無成長的姊姊,卻是最強的姊姊,而唯一讓那位姊姊跌得四腳朝天的人,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等一下,刻人!我是哪裡惹到你了?」
「沒有,你沒有惹到我……」
已然進入戰鬥模式的刻人看起來卻相當平靜,並不像那天有怪異的抓狂表現。不只如此,樣子還頗開心,將那個廉價的發射鈕像拋沙包似的拋到空中玩耍,彷彿是在挑釁我。
「夠了沒有,刻人!這可不是打打屁股就能了事的。」
「有時間講那些廢話,何不乾脆點直接跟我打?以大哥的速度而言,這回出手似乎出得有點慢?」
……是嗎?堅決要打就是了。
嘖!我咂了一下嘴,從口袋中取出小刀,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另一方面,刻人也將那顆按鈕置於手提油燈附近,整個人放低重心備戰……但還不到嚴陣以待。刻人的戰鬥方式很簡單,就是將人抓起來對撞再摔出去;我的戰鬥方式也相當簡單,就只是砍人而已。
彼此都是簡單戰略的奉行者,既然決心要戰就戰吧!「冒瀆」的軋人在此得罪了。
「你可別後悔!」
「大哥才是。」
於是,我們家首次的兄弟鬩牆開戰了。
我不喜歡長期抗戰,一開頭我就撲上去。在刻人眼裡大概會看到我突然消失了吧?以我的速度,真正能看清我的大概只有小七姊那樣的強者了,這是刻人捕捉不到的速度。
「再說——」
「————!」
突然聽到從後方傳來我的聲音,刻人反射性轉身,但那裡對我早已是很久以前的地點了。刻人的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只是再怎麼轉都沒用,陰暗的室內只聽得到噠噠噠噠噠噠——我蹬地的聲響和我的說話聲。
「刻人啊刻人——」
噠噠噠噠噠噠。
「你真以為……」
噠噠噠噠噠噠。
「你贏得了我嗎?」
噠噠噠噠噠噠。
我以刻人為中心匆左匆右匆上匆下自由自在地跳躍——我的致勝條件很簡單,只要在刻人身上劃一個小小的傷口就行,只要從那裡取走一點點「生命」,他至少會有一小時動彈不得。
我不像彩姊或美智乃會用魔法,也不像小七姊有壓倒性的強悍,更不像刻人有怪力……說穿了就是歸人手無縛雞之力的那一型,但我具有這種高速度與這種「冒瀆」「生命」的能力。
在此簡單說明一下我的能力——只要是有生命的生物體,體內都有「生命」流動著。
不是血液,硬要說的話,就是只有我才懂的、支撐著生命的概念物。只要在生命體上稍微劃個小傷口,對方就能隨我擺佈。我可以將其「生命」全盤拔除,讓對方當場死亡,而若是掌握住要領適度地拔除部分,則能讓對方躺乎一小時,或是能讓對方睡上一年。此外,若將生命切離開來,我也能將人體有如奶油一樣切成一塊一塊……只是我很少用這招就是。
「你冷靜想想吧!」
噠噠噠噠噠噠。
我不可能會輸,因此才能顯得老神在在。何時「將軍」端看我的心情……但是壓倒性處於劣勢的刻人卻沒半點焦慮的神色。那雙眼固然東瞄西望的無法捕捉我的動向,卻在在顯示他的勝券在握。
那張嘴大無畏地笑了。
「今天的處女座運勢極旺,我不會輸的。」
笑話!
我加快速度,想把此事早點了結。刻人的眼睛早就沒在動,不僅如此,那雙眼睛根本就是閉上了,看來他已做好心理準備。我牙一咬,決定下手!
「在空中!」
「在那邊!」
交疊。
「開始,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宛若五腑六髒全翻攪出來那般,強大的衝擊在體內來回著,回過神來才發現四周的景物全都靜止了。
「嗚喔喔!?」
刻人以一隻右手抓住我的前襟,輕輕吊了起來。我驚愕的面孔,與露出會心一笑,像是在說「看我的!」的刻人臉龐瞬間打了個照面。
「逮到你了!」
刻人逮到敵人後只做了一件事——用比我再度揚起小刀還快的速度,將我的身子背靠地壓制住。
碰!
「嗚咯!」
全世界都在搖晃,視界也跟著模糊,肺部的空氣全部擠壓出清。
一瞬間,我的視界幾近全暗,只看得到手提油燈映照出的刻人臉龐。明明他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我的手卻動也不能動。我需要呼吸,需要氧氣,我又嗆又喘得不像話……
「為什……麼……!」
「直覺,純粹是直覺。」
刻人的嘴角微微上揚,壞壞地笑著。罕見的表情……相信他那群女粉絲見到了肯定會樂得昏倒……雖然我早就倒地了。
「直……覺?」
「我不可能看得清大哥的動靜,一切只好仰賴直覺了。」
一說完,刻人便迅速壓住我悄悄伸往屁股口袋拿取備用小刀的手,真是防範得滴水不漏。兄弟就是這點不好,太知己知彼了,可惡!
「你今早不也看了?『今日運勢單元』說處女座的運勢最旺。所以我才有自信一定抓得到你……雖然也不光是運勢的關係啦……」
什麼嘛!我居然是因為晨間新聞的運勢單元而輸掉?雖然想這麼說卻發不出聲音,刻人牢牢抓住我的手,將我的身體翻轉過來趴在地上,完完全全制伏。
糟了!我的左手被繞到背部壓住,右手則像是大隊接力賽遞接力棒那樣被反扭向天花板。
為那種體位所震懾,我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喂,小子二這種姿勢萬一沒弄好,手會……
「快放開我!」
刻人沒有回答,對我的吶喊充耳不聞。
「……另外一個我逮得到大哥的理由,對了……就是手足之情吧?」
這是哪門子的手足之情!渾帳!那應該是在更截然不同的情形下派上用場之情誼才算!這小子是在搞什麼,竟然對親愛的哥哥如此大不敬!我盡可能將脖子向後轉,死瞪著一臉得意的刻人。
「……要是你的直覺失靈了呢?你打算怎麼辦?」
「抱歉,大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對不起——就這樣跟你道歉啊!大哥的心很軟,一定會原諒我的。」
刻人笑著說。連我都想笑了,真不愧是我乖巧的好弟弟。然而,你做得到的事,我也做得到,刻人,太小看有「冒瀆」封號的軋人可是會倒大楣喔!
我的眼睛像不死鳥一樣再度取回了光輝。我決心使出最後的手段。大大吸入一口氣後——
「來——人——啊!救命!我碰上馬路之狼,碰上強盜啦!我會被殺——!」
我會被殺——被殺——殺——在虛無的殘響過後,殘忍的沉默降臨……毫無有人趕來搭救的氣息。
不死鳥,五秒就死亡。
使盡千方百計(其實也沒那麼多)、人也精疲力盡的我,咚地一聲額頭撞到地板。嗯,雖然我也知道那樣做沒用……明知沒用,嗚嗚,還是覺得空虛。好空虛……搞不好今年夏天「上吊大樓傳出哀嚎」的流言就會傳開。
「嗚嗚嗚……」
「……那麼,就這樣啦!」
若無其事般說完,刻人就使勁扭轉我的右手,轉轉轉轉轉~~!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死了!什麼叫作就這樣,你這臭小子!笨蛋笨蛋!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將你假日不休息,好不容易打到99級的組隊記錄檔案全部刪除!記憶卡割得支離破碎!」
「拜託你要報復也想個正經一點的辦法,大哥……」
呀!呀!吵鬧不休的我的上面傳來一聲「呼~~」我彷彿瞧見了目瞪口呆的刻人在歎息,沒禮貌的臭小子。
「真受不了你……大哥。」
「哇!我說刻人吶,你為什麼要挑釁我?」
沒聽到回答。我冷哼一聲,下巴頂住地板,嘴唇翹得老高:
「你本來就很會掉東西,我不過是說了你一下——」
「是忌日,大哥……」
平靜道出的那句話,讓我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軋奈姊姊的忌日快到了。」
「……那又怎麼樣!」
連我也覺得自己的口氣像極了不甘被罵直鬧彆扭的小鬼。刻人的手微微抽動了一下——
「大哥。」
「你到底想對我怎樣?」
沉默。
我和刻人都沉默了下來。方纔那股殘忍的沉默還遠遠好多了,現在的這股沉默,是直讓人想逃之天天的沉默。
「……先跟你說聲抱歉。大哥,對不起!」
「啊?」
「我要折了。」
那是很平靜的宣言。
什麼?折什麼?
「等、等一下,喂!」
「算是給你點教訓。」
刻人一旦下定決心,很少會猶豫不決。當機立斷……即便是決定折斷哥哥的手臂。
「慢著——」
「對不起。」
咯吱!
那記殘酷的聲音與激烈的疼痛同時貫穿我的身體。
「痛!……咯、嗚……」
意識的線路劈劈啪披被切了開來。在意識全斷前,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晨間新聞運勢單元的影像——
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星座吉祥物,表情十分淒苦,淚流滿面……明明是別人的事卻哭得滿臉哀淒,怪胎一個。啊,我連女主播開朗的聲音也聽到了——
今天運勢有點背的是獅子座,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在你身上,可能還會受傷喔!敬請小心為上。
有「創生」封號的軋奈是我的心靈伴侶,也是我的雙胞胎妹妹。說是妹妹,也就是性別與我顛倒,換句話說,我們不是同卵雙胞胎。不過從前,我和軋奈真的是有如照鏡子那般相似。
小時候連家人也分不清我們誰是誰,認錯人是家常便飯。但是很意外地,唯獨小七姊不曾認錯我與軋奈,一次也沒有。「我是用心眼在看著你們。」猶記得小七姊曾大言不慚地騙過我。當時年紀小,純真心靈未受污染的我居然深信不疑,真是不好的回憶。
因為太常被認錯,上小學後軋奈與我決定換髮型……在那之前我們倆都是留一頭長直髮。軋奈是女生就算了,為什麼我這個男生也留長髮,乃是因為笨姊姊雙人組當我是活玩具:「你留長髮就跟娃娃一樣可愛,不可以剪掉。」妳們當我是莉卡娃娃啊!
過去的事就算了,我將頭髮剪短,軋奈則是綁了兩束馬尾。即使如此,光看臉孔還是很難分辨誰是誰。
我思索著,我今年已經十七歲,和軋奈再像也不會是同一張臉……應該不會吧?十七歲的軋奈會是什麼模樣呢?軋奈的思想遠比我老成,可能會長成為沉著又聰明的少女,體態也會苗條如模特兒,擁有像彩姊或是小七姊那樣的好身材才對。
不過,對我而言,對我家人而言,我們都已無法再確認這件事了,不可能了!若是什麼事都沒發生,軋奈就有可能平平安安長大,但如今也只能靠想像勾勒她的長相……
這都是因為——軋奈在十歲時就死了。
這都是因為——軋奈在十歲時就被我殺死了。
這都是因為——軋奈在十歲時,我殺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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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痛痛……」
一睜開眼,等著我的是比剛才更暗的房間。
我是昏迷了多久?右手臂、手肘一帶好痛……說是痛不如說是熱,就像是血液沸騰的熱脹感。我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打量手臂是否已腫成三倍大——當然是沒有,只是手肘彎向了奇怪的一方而已,所幸沒見到骨頭穿刺或外露。
我盡可能不去刺激到右手,慢慢站起來,環顧四周。
刻人已不見蹤影,那個發射鈕也不見了——看樣子他並未因為弄痛我,想給我個補償而將那玩意留下來,真是個小氣弟弟。留給我的只有那盞手提油燈,只不過那油燈旁邊多了剛才沒有的東西——一張白色便條紙以及放在上面的兩張千圓大鈔。我看了便條紙——
「這給你當出租車資,骨折就請姊幫你治好吧!」
上頭有著刻人方正工整的字體,那小子就是會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賠禮,如果可以,真希望他能多禮到留下十倍左右的慰問費。我這個月的零用錢快花光了……該死!請美智乃幫我治好骨折?不用你說我也會那麼做好不好。
出了大樓,夜色早已降臨四周,晚上九點半……這表示我回去沒晚餐吃了。
幸運的是,我很快就攔到出租車,但手肘的奇妙彎度與髒污的制服是遮也遮不住的;但更幸運的是,出租車司機什麼都沒問就把我載送到家。
平安回到家後,我悄悄打開玄關的門,要是被老媽看見就麻煩了。確認過四下無人,我悄悄脫了鞋,步上一旁的階梯來到二樓。
在走廊上躡手躡腳走著,用左手敲了敲掛著用少女字體寫的「請先敲門」牌子的門。
「請,進。」
聽見這聲拉長音的應門後,我打門開,窺見美智乃似乎已洗好澡換上睡衣的身影。
昨天發生過那樣的事,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來找她,但美智乃表現得和平常一樣,像是昨天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
「咦?哥回來啦!真慢。你的制服好髒,發生什麼事了?」
「啊——沒有啦!那個——妳靜靜聽我說。等等——」
「啊、啊——!手!哥的手!」
被她發現了。我本想說驚鴻一瞥應該是不會注意到,要是在此時美智乃又發揮什麼手足之情,紙就包不住火了。以她剛才的高分貝難保不引來老媽,老媽要是看到我這副慘樣,肯定會說:「媽媽幫你幹掉仇家!」然後就圍著圍裙、一手拿著雞蛋往外衝。
「妳冷靜一點。這沒什麼,真的!」
「快點進來!」
我被美智乃以很強的力道拉進房間,再摔到床上躺平。枕邊就放著一把手槍……這實在是太惹人憐愛了!一副她很怕被偷襲的樣子……可是我說美智乃,我可是傷員喔?
「真會被你氣死!你是怎麼受傷的啊!」
美智乃氣得像是快噴火了。原來獅子座苦難的一天還沒有結束啊?
不要亂來啦、要更愛惜自己啦……諸如此類的美智乃流說教開始了。我人躺著只得乖乖洗耳恭聽。嗚嗚,快點幫我治好啦!
長長的說教仍沒停止……
「——聽懂了沒?」
「懂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嗯,很好。那麼,要開始囉!」
總算結束說教的美智乃,雙手平舉到胸前,自兩手間發出了淡淡的、柔和的光芒,正是前陣子柚島示範給我看的回復魔法。這麼說對柚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她的威力恐怕跟美智乃沒得比……即便是骨折,美智乃也能輕易治好。
光芒觸碰到我的右手臂……
右手臂慢慢暖和了起來。美智乃生氣歸生氣,她的治療仍予人有如泡溫泉那般地暖烘烘,不過就感覺而言,又比泡溫泉更舒服、更上乘。我放鬆身子閉上眼睛……好舒服,我伯自己睡著,只得動動嘴巴:
「抱歉,把妳的床弄髒了。」
「沒關係,那又不會怎樣。」
「……妳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你臉上不是寫著老子不想說?」
手足之情大活躍,一切盡在否言中——我坐在出租車裡絞盡腦汁搾出來的浪漫綺情波瀾壯闊偽情節似乎是派不上用場了,我壓根不打算說出我是被刻人打傷……
「抱歉。」
「道什麼歉!只要哥你沒事就好了。」
這話真是貼心無比,我果然沒白疼這妹妹。說到這,就想到另一個令人疼愛的弟弟……
「刻人回來了?」
「還沒。可能還在忙吧……但願別像某人受傷才好。」
「……是啊,不過一旦發生緊急狀況,我會飛也似地去救他,絕對。」
「嗯。」
「即使手臂被折斷,我也會盡力幫他。」
「嗯。」
「不過,搞不好刻人比我還強哩!」
「哥,問你喔!萬一我遇到危險,你也會來救我嗎?」
「那當然,有我給妳靠。」
「嗯。」
美智乃的笑聲書我耳朵癢癢的。但我總覺得她的笑聲聽來有些落寞,為什麼呢?也可能是我變得多愁善感了吧!
「那就好,有哥這句話就夠了。」
——有哥這句話就夠了?
嗯?什麼意思?
「妳這話——」
「哥,你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
「呃?不,沒有了。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哭啦!」
「哭了?我嗎?」
我用空著的左手擦擦眼睛。指尖濕濕的,我是在哭沒錯。
「嗯。再一下下就好了,忍耐一下。」
美智乃貼心地誤以為我是在強忍骨折的痛楚,那更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然而,我居然在哭?我自己都沒發現。可是我很清楚我為什麼哭泣——當然刻人是主因,我為刻人折斷我的手臂感到傷心,我為他邊道歉邊把我手折斷感到難過,我為我深知刻人為何那麼做的理由感到傷悲……最重要的是,我為我在那份傷悲中感到受懲罰的喜悅感到悲哀。
認識現在的我的人八成會說:「你在胡說什麼啊!」但是我直到小學高年級都是飽受欺負的弱小生物……對,沒錯!就是擁有被姊姊雙人組說像是莉卡娃娃那般可愛臉孔的我。當時的我很懦弱,個子也不高,被當成欺負的標靶也是想當然爾的結果。
我不曾跟爸媽訴苦,也不曾跟姊姊們告狀。尤其是兩位姊姊一旦知道我被欺負,絕對會衝到學校嗆聲:
「你膽子很大嘛,敢欺負我的寶貝弟弟!」
想像她們為我討公道的樣子固然很爽,只是兩位姊姊一旦插手,我敢斷定小學瞬間就會化為人間煉獄。雖說兩位姊姊討厭的共通字彙就是「姑息」,但其它學生是無辜的。
唯一知道我受欺負的只有軋奈一人……軋奈總是挺身而出盡可能護著我,但是我們班級不同,她也無法隨時隨地保護我。
我的小學低年級時代是被欺負得最慘的時期,早上上學前我經常得很小心,不讓任何人看見,也不讓任何人發現我在廁所裡嘔吐。要不是有軋奈,恐怕我老早就挺不住作廢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拚命撐過一天又一天。
於是,在我和軋奈第十次生日即將到來時,我開始隱約理解到寄宿在我體內特異的能力與宿命。
我的能力覺醒契機——是始於欺負我的那些孩子叫狗來攻擊我。那是一隻很大的狗,對當時的我而言,就猶如是三頭地獄看門犬凱爾貝洛斯那般的怪物。
我哇哇大哭,拚命想逃離汪汪狂吠、緊追在後的大狗。雖然我在那時速度就很快,但還不夠快到可以跑贏狗。
當下我真的以為我會死,腦海中浮現的淨是被銳利犬牙咬斷咽喉,一命嗚呼的畫面。
終於,大狗以一記強烈的擒抱壓制住我的背部,狗爪差點就抓破我的肩膀,我陷入了大恐慌,不快點想想辦法不行!我以溺水者抓住稻草的心情奮力抓住了比稻草好一點的,前頭尖銳的小樹枝。
好寒酸的武器,但我也只能靠它了。我抓緊小樹枝奮力朝大狗臉上刺過去……
就在那時候,我的體內開始產生變化。
怦咚!心臟增快了一拍。身體裡所謂的血液一度全被吸上來,瞬間又被擠壓回去。血液的流動聲咕咕作響,大到我都聽得見。眼睛深處閃爍不定,腦袋深處卻像冰一樣冷靜且沉著。
小樹枝尖銳的前端刺中大狗鼻樑的景象,就像慢動作播放,緩緩映照出來,連少許鮮血的飛濺都清晰可見。
汪嗚!
大狗短短哀鳴出聲,卻沒有從我身上退開——牠只有受到小小的傷,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確實感受到我的體內產生了急遽且激烈的變化。
我幹掉牠了!
那種感覺支配了我。大狗不可能從我身上移開,也不可能躲得過,大狗受傷的當下就一命嗚呼了……我知道的。大狗朝茫然的我的身體緩緩倒下,同時,我聞到了野獸的臭味與死亡的香味。
「……讓開!」
我以冷靜得出奇的動作把那隻大狗的身體撥到一旁,站起身。
啪!啪!我拍了拍褲子,只見那群以欺負人為樂的孩子慘叫連連、落荒而逃。我打從心底感到愉快。
在那之後,我就開始思索使用這種異能的途徑——不是沒想過要找那群愛欺負人的孩子報復,但那已經變得不重要,因為那群愛欺負人的孩子已經不敢再欺負我了。
大家開始畏懼我,這麼一來,接下來造訪我的便是孤獨。沒有人肯跟我講話,也沒人肯跟我接觸。那樣也不錯,我決定天天與妄想做朋友。
我從小聽小七姊與彩姊的英勇傳說聽到大——雖然她們倆都不太想講,但小七姊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型,禁不過我苦苦哀求,「真拿你沒辦法」、「好啦,我盡量啦!」也只好勉為其難的講給我聽。
那是拯救世界危機的幕後英雄神話,由幕後英雄本人親口陳述的故事,總是讓我的心澎湃不已。我總會在腦中自行將活躍的小七姊代換成我,在妄想的世界裡馳騁,想像我就是那個打倒威脅地球大壞蛋的大英雄。
小時候單純的夢想故事,如今卻變成唾手可得的現實——特殊的異能、一般人沒有的超能力……在在都讓我興奮。我也想拯救世界、想打倒世界公敵,想成為特別的人上人,想暗地嘲笑那些不識好歹欺負我的笨蛋。
——我和你們不一樣。受不了,也不想想你們是靠誰才能活下來的?
當時的我太幼稚了,假如我有軋奈十分之一聰明,事態絕對不會演變至此。
「你們要是突然問有了什麼奇怪的能力,記得先找我談談。」
對小七姊平日耳提面命的忠告,我充耳不聞,我想把它當成我的秘密,我一直很想要只屬於我的東西……
我完全沒想過擁有一般人沒有的力量具有什麼涵義,這點我就不同於軋奈……
在我猶自沉浸在那樣愚蠢的妄想和興奮之前,軋奈的能力比我早三個月覺醒了,而且她頭一個就找小七姊詳談。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小七姊整個人變得怪怪的。
常常看到她一個人皺眉沉思。即使我或刻人跟她說話——
「我在想事情。閃一邊去,小瓜呆。」
……小七姊嘴巴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我知道當時的小七姊心情確實很糟。咬著指甲唸唸有詞的小七姊,當時的模樣我記得相當清楚。
「那種事有可能發生嗎……?有夠離譜的!簡直莫名其妙。豈能容許那種事情發生……可是萬一……到時候該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
然後,軋奈也開始怪怪的。乍看和以前是沒什麼兩樣,但我常常看到她會突然在一瞬間整張臉垮下來——那是悲傷、甚至帶點落寞的神情,而且多是大夥眾在一起用餐時……我向軋奈詢問,她只是苦笑著說:「我沒事。」
那樣的日子持續了好一陣子後,我下定了某個決心——
「老實說,軋奈,我也擁有超能力了,是相當厲害的那種!」
我決定跟軋奈和盤托出我的能力覺醒了一事,當時我尚未告知小七姊,因此這是我頭一次向某人吐實。我想,跟軋奈說應該是沒什麼關係。
我一直認為這是和軋奈談心的好契機——看得出軋奈最近一直有心事,可是軋奈什麼事都不跟我說,既然如此,只好由我先釋出善意。
對於我的告白,軋奈自然是驚訝萬分,因為她是第一個聽說的人,她驚訝的模樣讓我萬分得意。
我熱切得像個傻瓜,滔滔不絕地描述自己的超能力。那個時候我對於自己的能力已有初步的瞭解——那是奪走生命的能力。由於還沒跟小七姊說,所以也還沒取名。
軋奈比我預期中還要專注聆聽,這讓我相當滿足。果然擁有別人沒有的能力是件好事,我心想。
「……你還沒有跟姊說吧?」
我一說完,軋奈只問了那一句話。
「嗯,是啊,總有一天我自己會跟她說。妳可別說喔!」
「嗯,我知道。」
軋奈甜甜一笑,點點頭。不是那個有點落寞的笑容,而是放下一切,釋然的笑容。
我放心了。我自作聰明地認為,原來之前軋奈顯得無精打采,是擔憂我的超能力還沒有覺醒啊!突然間,軋奈又丟出這麼一句話:
「哥,你想不想知道我擁有的是什麼樣的能力?」
剛聽到的那一剎那,我呆掉了,可是我很快便不住點頭。之前不論美智乃、刻人或我怎麼哀求,她都不肯說,現在總算肯告訴我了嗎?不過,她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哥,你不也對我坦白你有什麼能力了嗎?那麼,我當然也要對你坦誠啊!」
「這、這樣啊……」
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了吧?軋奈調皮地笑了。
在我殷切的凝視中,軋奈雙手掌心上下合在一起。我以為會像彩姊一樣從手中冒出火焰或是什麼東東,興奮地在一旁觀望。只見軋奈的手慢慢張開來……
但是,從她手中冒出來的不是火焰也不是雷電,而是只小小的青蛙。
「……這是什麼東西?」
我頓時皺起眉頭。軋奈小小歎了一口氣說道:
「青蛙呀!還以為很成功說……」
「不,我當然知道這是青蛙……軋奈,該不會妳的能力就是製造青蛙吧?」
軋奈笑了笑,那是很落寞的笑容。
「不是。我的超能力是創造生命的能力,名叫『創生』,是七美姊幫我取的。」
「任何東西都創造得出來嗎?」
「嗯。大概是吧……任何東西都行……」
坦白說,我覺得有點掃興,從手上長出青蛙來不就跟變魔術很像嗎?我認為我的超能力遠比軋奈的厲害多了。不過,好歹那也是軋奈的能力,不能嘲笑它。
定睛一看,軋奈已臉色一沉低下頭去……也許軋奈還是很在意的。我慌忙說道:
「好、好棒喔!我覺得這是很棒的超能力。」
我也知道我轉得很硬,儘管如此,軋奈仍笑笑說了聲:謝謝。
「……我看我也跟小七姊說一聲好了。」
「不說也可以。」
軋奈乾脆地如此說道。我好意外,我本以為她一定也會勸我早點說的……面對有點吃驚的我,軋奈淡淡地繼續說道:
「現在還不用說。哥你也還不想說吧?那就暫時保持沉默。難得我們倆有共同的秘密耶!」
「秘密……」
「對,專屬於我們兩人的秘密。」
「唔……嗯!好,我暫時不會說。」
專屬於我們兩人共同的秘密。
那句話好聽得讓我興奮不已,胸口莫名發熱。
於是,我與我家人發生關鍵性決裂的那一天到來了。記得那天是星期二——
那天是美智乃的九歲生日,依照星弓家的傳統,只要有人過生日就得買蛋糕,全家一齊幫對方慶生。雖然現在不這樣做了,總之那一天我們是全家齊聚一堂。
玩得好開心。
大伙或是嘲笑美智乃最後一根蠟燭老吹不熄;或是看彩姊將開玩笑買下的大鼻眼鏡戴在刻人臉上,意外的適合引起了哄堂大笑。那天心情特好的小七姊還與彩姊比著分到的蛋糕大小,吵來吵去,好不熱鬧。
每個人都笑容滿面。但是,快樂的時光往往過得很快。
明明是不能喝酒的高中生,卻以「我已經高三了,安啦!」等有的沒有的理由喝得酪酊大醉外加呼呼大睡的彩姊、翻閱報紙享受飯後咖啡的老爸、忙著清潔善後的老媽均留在起居室,生日派對圓滿閉幕。
美智乃提議大家一起玩她收到的遊戲生日禮,可是小七姊以「抱歉,我還有事要思考不能玩。」的理由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沒辦法,美智乃只好再提議就我們四個人玩,想不到軋奈也搖頭拒絕。美智乃的腮幫子鼓了起來:
「咦——?連軋奈姊也不玩?」
「對不起,我今天有點事。」
「來玩啦!」
刻人與美智乃不約而同噘起嘴巴。我什麼都沒說,內心也不太爽快。然而軋奈只是苦笑了一下,不但沒有轉移話題,還道出了驚人之語:
「我先借走哥一下。」
我為她突然提出的要求嚇了一跳。
「咦?為什麼?」
「有話跟你說。」
軋奈抓住我的手,我只得跟著她走——我看見了刻人與美智乃遺憾的表情。
「明天姊要陪我們玩喔!」
軋奈並未答腔,只朝留下的兩人揮了揮手。
「你們兩人都要加油喔!……掰掰!」
我想軋奈的意思是指遊戲上的加油,不疑有他地進了軋奈的房間,逕自坐在床上。
「……對不起……」
「關上門,軋奈面向門喃喃說了些話,但我聽得不是很清楚。有那麼一瞬間我看到她用指頭擦拭眼角,但是轉向我時,她又恢復了一貫的笑容,所以我也沒有特別多想。
軋奈打開書桌抽屜,取出一個細長的黑色小盒子,看來像是原子筆盒那類的。軋奈拿著那個,在我旁邊坐下來。
「哥,這送你。」
軋奈把東西交給了我。儘管感到困惑,我仍是說了聲謝謝邊想:這到底是什麼?邊打開了盒子。
「什麼東東?小刀?」
盒子裡頭裝的是一把刀刃約十五公分長的小刀。我在小刀與軋奈的臉之間交互看了好幾次,幹嘛送我這個?
「哥,前陣子你不是跟我說了能力的事嗎?這算是賀禮,送給哥當武器。」
「武器……」
「這很酷的喲!」
一開始我覺得這把小刀看起來不太可靠,可是聽軋奈這麼一說——嗯,我也開始覺得它很酷了。一握之下,才發現它有如跟了我很久的老搭檔般,相當順手。想想也對,這是軋奈選的嘛!不可能不適合我的。
「這個真不錯。軋奈,謝謝,我也得回禮才行。」
「我有事想拜託哥哥。」
軋奈的話說得很快。我心想:糟了!這把小刀難不成是有求於我的精心佈局?不過東西收都收了,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請求,聽聽又何妨。
「什麼事?」
「希望哥用那把小刀奪走我的性命。」
當時我的驚愕是打我出娘胎十年來最驚愕的一次,我只能凝視著軋奈的臉。軋奈不敢對上我的目光,視線一直朝下看,嘴唇再度微微蠕動:
「憑哥的能力是辦得到的吧?」
「為、為什麼啊?」
我已經不知所云到整個人慌了手腳。軋奈抬起臉,以懇求的眼神直視著我:
「上次,哥見識過我的能力了吧?」
妳說能創造出生命的那個能力?那個像變魔術的能力怎麼了嗎?
「那是——再邪惡不過的能力。」
軋奈平靜地說。
「邪惡?」
我毫無頭緒,因為我完全無法將軋奈與「邪惡」這個字眼聯結在一起。然而軋奈以確信的口吻說:「沒錯,就是邪惡。哥,你認為什麼才叫作邪惡?」
我頓時想起了昨天看的、卡通裡面的敵人角色——。
「呃——就是那種妄想征服世界或是侵略他國,把世界搞得亂七八糟的就算是。」
沒錯——軋奈露出「孺子可敦也」的微笑。
「我的能力正是屬於那一類,是能瓦解世界均勢的能力。」
邪惡?瓦解世界均勢?
我曉得我的內心有某種東西正在膨脹——消滅邪惡、維護世界均勢與和平——那不就是正義使者的任務嗎?
「沒錯。」
像是看透了我的內心,軋奈強力點頭,連珠炮似地繼續說道:
「那是會被神討厭的能力,不消滅不行。」
「可、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
「只要哥奪走我的生命,我的能力自然而然就會消失。」
軋奈強硬地斷言,像是要切斷我的迷惘。
我混亂的腦袋整理著思緒,再度凝視軋奈的臉。什麼呀,冷靜點,軋奈到底在說什麼?等一下、我想起來了——奪走軋奈的生命,軋奈就會死,那種事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慢著,為什麼軋奈要拜託我做那種事?
「那、那麼一來妳不是會死嗎?」
「在生命被奪取殆盡、也就是在臨死前,我會竭盡最後的力量再造出一個『我』來,絕對不會有事的。」
「妳不會有事嗎……」
「絕對不會。」
軋奈覆住我猶豫不決的手,堅決的視線攫住我的眼眸。
「將我的能力——不,相信我。假如哥能順利除去我的這項超能力,哥就成了拯救世界的英雄喔!」
英雄?那個字眼迷惑了我。
「或許你得不到任何人的稱讚,不過這可說是哥的第一次任務!」
「第一次任務?」
「對,第一次任務。」
軋奈沉穩地微笑著,那一笑卸除了我的猶疑與疑惑。
「可是……」
「我只會受點小傷,又不痛……」
這個論證太完美了,的確是稍微受點傷也能奪取「生命」……以前我就曾用自己的身體做測試,結果差點害自己沒命,所以不會錯的,小小的傷口就行了。
「求求你……」
軋奈的臉孔不意扭曲了起來,像是快受不了崩潰似地模樣。
我的血液頓時全往腦門沖——求求妳別露出那樣的神情,軋奈!妳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神情?到底是什麼讓妳那麼悲傷?對了,是我,是我不聽從妳的要求,老說一些五四三的話才害妳那麼難過。
「哥……」
「……好吧。」
我終於點頭首肯,軋奈的臉頓時亮了起來。見到她那副模樣,我更加堅定了決心。
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我這麼做是正確的……應該是正確的。我可是正義的一方耶!
「……我動手囉!」
「嗯,麻煩哥了。」
於是,軋奈緩緩閉上眼睛。有那麼一瞬間我又開始迷惑,看看軋奈的臉,搖搖頭,再度握好小刀。
流汗會失手的。你給我冷靜一點!因為這點小事就嚇昏了以後怎麼辦!軋奈說過她不會有事的,我一定得相信她,一定得將軋奈邪惡的部分解決掉!小七姊以前也說過,拯救世界最需要的就是勇氣。
動手吧,動手就對了。
我深深吸一口氣,熱得發昏的頭與身體急速冷卻了下來,就像是按鈕做了切換一樣,思緒頓時也冷靜許多。我做得來、我辦得到,這是邁向拯救世界的英雄的第一步。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用小刀傷人。
我始終記得倒下去的軋奈最後說的那句話。
對不起,我會一直——
一直怎樣?妳說啊!到底是怎樣啊,軋奈!
我想聽後續,但軋奈始終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我呆呆望著軋奈出血量比預期還要大的身體,於是,我突然想到:咦?另一個軋奈是在何時,又是在何地,會被創造出來?
我就一直杵在當場。
過了好一陣子,喀喳一聲,我的身後響起了開門聲。
「哥,姊,你們好了沒——」
我回過頭去。
美智乃睜大眼睛,整個人僵在那裡,隨即渾身顫慄不止。在她後面的是刻人,刻人的眼睛快速掃了一眼倒地的軋奈與我手上的小刀。
「大哥——」
「好奇怪……」
我搔了搔頭。
「你做了什麼……」
「軋奈沒有復活耶……現在該怎麼辦?」
之後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隱約只記得美智乃放聲驚叫,刻人衝出房間去叫小七姊……之後的記憶均是喀擦喀擦重複播放的瞬間回溯畫面,像是影片的格放鏡頭。
以相當駭人的表情看著我的小七姊、被留在單人房的我、警鈴鳴響、黑色服裝、棺木……棺木?誰的?明知故問。哭泣的家人、迴避我的刻人與美智乃、哭著說「你並沒有錯」的老媽、回溯畫面的最後必會帶到的神情哀傷……還有溫柔地抱緊我的小七姊。
在那之後,我半年沒踏出自己的房間半步。
頭髮長得出奇地快……我站在鏡子前打量,突然心血來潮,拿起房裡有的橡皮圈把頭髮綁成兩束,頓時活生生的軋奈就站在我面前。我就這樣抱著鏡子,天天過著又哭又笑的日子。
鏡中的軋奈從不曾給我響應,讓我既不滿又不安,就在這樣的我抽泣不止之某一天,我的房門猛然被鯧破——
「你要哭夭到什麼時候啊!小瓜呆!」
是小七姊幹的好事。
小七姊一見到我的髮型嚇了一大跳,俏臉瞬間扭曲變形,說不出話來。但她很快甩甩頭,掛上招牌的嘲諷笑容,開始霹哩啪啦對我說話——說軋奈的事。
軋奈自覺到自己的能力、知道自我的存在難以見容於這個世界……且深信不久的將來,這個世界將會以某種形式排除掉自己,所以她拜託小七姊殺了自己。小七姊斷然拒絕了,軋奈便哭著說她不想哪天突然死掉,也討厭死在陌生人的手中……
「我剛開始聽到時,覺得軋奈可能只是一時對於自己異樣的能力感到困惑,而導致精神不安定。可是我錯了,那孩子深信不疑,她深信自己總有一天會被迫從這世界消失。你不覺得這種念頭很傻嗎?軋人?」
是很傻。那算哪門子的念頭?世上哪有那麼離譜的事?也不會發生那麼扯的事,會的話還得了!可是、可是——
「可是現在,軋奈已經死了。」
小七姊的那句話讓我心如刀割。
「我也不知道讓軋奈那麼想的憑據是什麼……但那份憑據就存在那孩子心中,而且根深柢固……我常在想那孩子會不會是看得到我們所看不見的東西?」
我明白小七姊想說什麼,軋奈很可能預見到了我們看不見的天命無常——軋奈從以前就常有驚人的超齡舉止,我也常為此感到不安,總覺得軋奈有一天會去到我追都追不上的地方。
「我想像得到,那孩子是如何誘導你殺了她……她是那麼純真善良的好孩子,竟然在最後犯下如此自私的大錯!」
哈哈哈——小七姊笑了。看到她覆住眼睛微微顫抖的手,我知道那不是發自內心的笑。
「因此,你——」
咻!小七姊的那只右手突然一閃,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了她的手裡有物體發出微弱的光。
「啊……」
我一度以為我要人頭落地了,其實那樣也好——我是當真這麼想。
然而和我預期的不一樣,我的頭仍黏在脖子上。相對地,我聽到的是「啪沙」一聲,我留了半年的長髮整撮落到了地板上。
我望著小七姊的臉,小七姊仍掛著嘲諷的笑容說道:
「今後你要背負著軋奈的靈魂活下去,聽懂沒有?畏畏縮縮鑽牛角尖的時間結束了。你做得到的,非做不可的事就浩浩蕩蕩去做,總之給我好好活著就是!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喏,拿去!」
小七姊丟給我的是剛才割掉我頭髮的小刀。我用手接住。
那是軋奈送我的小刀、奪去軋奈性命的小刀、我的小刀……
「這小刀小歸小,卻相當重喔,軋人!」
沒事帶著它,一定會有所幫助的——丟下這句話,小七姊便離開了房間。像是追逐她的背影,我旋即也出了房間。
「……嗯……」
我好像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醒來時是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這不是我的房間!對了,我請美智乃幫我治療被刻人折斷的手臂——
我坐起身。在我躺下的床旁邊地板上,美智乃裹著毛毯呼吸均勻的沉睡著。可能看我睡著了不好意思叫醒,乾脆把床讓給我睡吧!
美智乃真是溫柔的好妹妹,不,不管是爸媽、彩姊、小七姊或刻人都相當溫柔,總是不厭其煩地叮嚀我、愛護我。
我喜歡我的家人,我愛他們。就是太愛了,才會如此倚賴著他們,倚賴到我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我以前居然會蠢到將這樣一個家庭的一員,與世界和平、或是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等東東放在天秤上衡量,我真是蠢斃了。
我非奮起不可。我做得到的,非做不可的事就浩浩蕩蕩去做,畏畏縮縮鑽牛角尖的時間結束了,那件事已經過了七年,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I am a boy!
現在可不是被所謂的世界和平迷得暈頭轉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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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早上的第一句話並不是「早安」等晨間問候語,也不是「好困」等蠢話,而是這一句:
「媽,我今天要跟學校請假。」
老媽與美智乃紛紛擔心地詢問我怎麼了。
「我人不舒服,頭痛得快死了。」
我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回答。兩人望著那樣的我,「唉~~」幾乎在同一時間死心的歎氣。妳們歎什麼氣呀?活像是我有逃課癖似的,真沒禮貌。
早餐桌上只有三人——老爸出差去了,彩姊和小七姊不在家是見怪不怪,但連刻人也不見人影就怪了……說來也是,他昨天才對我這位大哥做了那樣的壞事,要是一大早還敢神清氣爽地對我問候:「大哥早安!」那還真該替他多加幾片火腿才是!不然,就是該被處以罰戴大鼻眼鏡之刑——拜昨天那場夢之賜,我想起了那超爆笑的一幕。
我將早餐(當然份量沒有美智乃那麼多)一掃而空——我想我今天需要多儲存一點能量。不過,只有三人的餐桌還是稍嫌寂寞,現在就去回收一個人回來吧!
我自顧自露出詭異的笑容,一面看電視——失蹤案頻傳,馬路之狼出沒、社會治安的紅燈仍未轉成綠燈……別光是折斷自家哥哥的手臂,除暴安良要做得確實一點啊,刻人!
「軋人,那你今天要幹嘛?」
老媽詢問在起居室休息的我。
「在家當接線生。」
我簡短回答。咦?老媽歪著脖子,卻沒有再問我什麼。
我家玄關擺的是不禁讓人想大聲提出——來電顯示?那是什麼?的那種業已成為傳說的黑色轉盤式電話機。平常都沒人在用,但偶爾那具電話會鈴聲大作——
『喂,這裡是外層空間。』
打來的人永遠不會有別人,就是小七姊——這是經常上外層空間的小七姊與我們家唯一的聯絡方法。缺點是只能從那邊打來,不能由我們這邊打去……就算問小七姊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結構,她也只會胡諶什麼「外星科技」來誆我,根本不會認真回答。所以,我對外層空間的印象才會是馬馬虎虎、隨隨便便,近乎這種淒慘結果。
接線生的工作其實閒得很……我看看電視發發呆,再東摸摸西摸摸,下午三點左右,那旦黑色電話終於響了。真慢!我嘖了一聲跑向玄關。
「喂?」
『喂,這裡是外層空間。呃——咦?軋人,你放學回家啦?』
「不是啦!那個不重要,妳有什麼事?」
『喔,對喔!其實呢,我跟你提過的那個發射鈕訊號昨天復活了,可能是有什麼進展了,還是說軋人,你已經幫我找回來了呢?姊姊好高興!』
我也很高興自己猜中了……應該說是賭中的才對。
我憶起了昨天倒在刻人身後的那個傢伙,假設那傢伙就是偷走發射鈕的犯人,他應該做了什麼措施妨礙按鈕發出訊號。可是那個按鈕已不在他手上,如此一來,我就在猜搞不好訊號會因此而復活。
「別嗲聲嗲氣的,好噁心,而且我也還沒拿回來啦!小七姊,妳那邊查得到發出訊號的詳細位置嗎?」
『我想也是。不過軋人,它不見得都會待在同一個位置喔!』
「妳只要告訴我大致的位置,我會去找。」
『你這次還真熱心。姊姊高興得好想抱抱你喔~~』
「少來。總之妳快去調查啦!」
『好,啦!我再打電話給你,你在那等著。』
電話掛斷了。我放好聽筒,掏出自己的手機打給柚島——現在正好是掃地的時間,她應該會接才是。
響了好幾聲之後——
『喂?』
「是我。」
『……我不認識叫「我」的人,你確定沒播錯號碼嗎?』
嗶!
嚇,她居然掛我電話,柚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啊,該不會是……我慌忙查看昨天的未接來電,抱頭哀號。
沒辦法,只好再打一次。差不多響了十來聲,柚島總算是接了。
『喂?』
「呃……我是星弓軋人,妳好。」
『然後呢?』
語氣好冰冷,比平常的溫度還低二成。我決定低聲下氣一點:
「昨晚,小的忘了定時與公主聯絡,小的罪該萬死。」
只聽到柚島「哼」了一聲,賓果。
『當初是你主動提出來的,就要切實遵守。算了,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不過你昨晚是幹嘛去了?』
為了掌握世界命運的發射鈕,與舍弟大打出手,結果按鈕沒搶到還斷了只手,最後還是請舍妹幫我治好的……照實陳述似乎不太好,現實總是教人難以承受。
「總之……一言難盡。呃,實在是……有點難以啟齒,柚島,今天我有件要事怎麼都推不掉。真的很抱歉,能不能請妳找個朋友陪妳一起回家?」
『啊……你昨天才放我鴿子,今天又——』
「拜託。」
『……』
聽筒的另一端,傳來柚島長長的一聲「唉」。
『……真的是要事?』
「真的。」
一陣沉默之後——
『好吧,先讓你欠著。我回家路上自己會小心,萬一我被殺了,我化作鬼也會去找你。』
瞭解。
看樣子,我是不可能升上保護公主的騎士的,搞不好連英雄都當不成——理由很簡單,世上哪有保護家人優於保護女主角的英雄?
夜空美麗得彷彿像是具有將人吸進去般的魔力。
晚風輕拂著肌膚,非常舒服。我從不知道晚上的學校屋頂是這麼棒的地方……假如對面沒有激烈爭吵的那兩人就更棒了。
好無聊喔……突然間困了起來……
「嘿嘿嘿嘿嘿。你居然能找到老子這兒來,星弓!以前老子就覺得你不是泛泛之輩了。」
「我不會讓你的好計得逞。」
「什麼好計,難聽死了,老子不過是想建立烏托邦!這也是為了被上天所特別挑選出來的子民……」
「被上天所挑選出來的子民?」
「你不也是嗎?擁有特殊能力、被上天選中的天之驕子。不光是老子和你,老子想召集那一類的菁英分子,引導他們走向正途。這所學校也有……老子在高中部就盯上了一位女孩子,昨天也稍微測試了一下……」
「測試了一下?」
「利用拖板車的輪胎,這樣你懂了嗎?可惜當時她有位護花使者,失敗了。」
我昏昏欲睡的意識一下全清醒了,血氣直衝腦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別突然衝出去。
我從具有通往樓下階梯的樓梯間建築陰影處探出頭窺看那兩人——穿著學生服的刻人,以及和其對峙、也穿著學生服的大塊頭。
就是這傢伙嗎……!開那種龐然大物去撞人的就是他嗎?
「拖板車……難、難道你……」
「表情別那麼恐怖嘛!對方還活得好好的。本來就是,要是撞那麼一下就死翹翹,怎麼配稱是上天選中的人?也無法加入當老子的夥伴了,咯咯咯。」
「你這渾帳…………!」
我聽見了刻人憤怒的聲音。我也有著同樣的心情,真想現在就衝出去撕爛那張咯咯發笑的嘴,但我決定再看看情況……這場秀的主角是刻人,等他們的話都講完了再攻擊也不晚。
「怎麼樣,星弓?要不要與老子共襄盛舉?老子可以讓你當左右手。」
「開什麼玩笑!你馬上就會被我打倒。」
「為什麼?你並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而是老子的同類啊!老子與你一樣……對,咱們都是一樣的!」
「一樣你個頭!我雖然不是常常被誇獎,但起碼比你有格調!」
「為什麼你要護著那種人渣!」
「你這種渾帳永遠也不會懂。」
可是,好久喔……
開場白說到這裡就好了。跟對方說那麼多幹嘛?快點開戰啦!
「老子要改變世界,老子會得到力量!」
「別再蠢話連篇了……」
「做人目標要放在高處,要往高處爬呀!星弓!」
「那麼,我就先設法將你拉下來。」
「你以為你贏得了現在的老子嗎?我早就是究極的存在了。」
「是嗎?需不需要我跟你說聲恭喜?」
「……!原來如此,你就是非把老子給比下去就對了。那時候也是——」
………………………………………………夠了,別再說了。
「囉哩囉唆!」
我拔出小刀,從陰影處衝出去。
「什麼?你是——」
那個自稱究極存在的嚇了一大跳,轉向我時,我已經砍傷了他的腿,瞬間就將那傢伙的生命抽取到瀕死的程度。既然他自誇是究極的存在,這點小傷肯定不礙事,加上他是壞蛋,壞蛋總是禍害遺千年。
「痛~」
我很快將翻白眼倒下的那傢伙踢到角落去,死瞪著眼睛眨個不停的刻人。
「大哥……?」
「懲罰時間到了,刻人!」
趕在他想起早上的運勢占卜,依賴直覺那種愚蠢的東西前,我踢擊地面,疾速跳起。
「可惡……!」
刻人的反應比剛才的究極笨蛋還要快,早有防備跳到了後方。太慢了!我的小刀早已割開制服,在刻人手臂上劃了個小小的傷口。
「啊……!」
刻人的膝蓋咯登一跪。是的,將-軍!我適度取走了他部分的生命,接下來一小時他應該都動不了啦!
我像座仁王神像般叉腿站立在直接攤坐下的刻人面前。不知刻人把我的天使笑容看成了什麼,伸出手制止我靠近,臉色發白地微微向後挪移:
「大哥!有、有話好商量,拜託。」
「商量要如何懲罰你嗎?」
「嗚嗚……」
「原諒我這個笨拙的大哥,刻人!我除了將你切細剁碎還是只能切細剁碎,對不起!」
「結果只有切細剁碎這個選擇啊……」
「囉唆,嫌我對你太好了嗎!玩笑話到此為止,你有東西要給我吧?那個東西……要給就快給!」
我極力語氣和緩的催促,刻人斷念似地歎了口氣,碎碎念著:「好像流氓……」接著從懷裡取出了那個發射鈕。
「喏。別按下去喔!」
廢話!在我接到虛弱的刻人遞出來東西的那一剎那,頭頂就像突然冒出一千瓦特的燈泡閃閃發亮般,真是古典的表現手法啊!
「……這個月我手頭很緊,幾乎到中午得餓肚子,然後把老媽給的午餐費拿來挪用才行的程度。感覺上,刻人似乎對節流很有一套,如果刻人的錢包不知何故掉在我面前,那真是天助我也……沒事,以上純是我在自言自語。」
「這是恐嚇吧……」
「你說什麼……別說得那麼難聽!是骨折的慰問金、慰問金。前陣子陪美智乃到處血拼,錢都被搾乾了。」
「她跟你敲搾了什麼?」
「就東敲一點西敲一點,買了好多。等我回過神來,錢包已經瘦巴巴了。」
「大哥,你就是太寵姊姊了……」
刻人「唉~」歎了口氣,聳聳肩。好像不打算抵抗了,也似乎是看開了。只見他搔搔頭,賭氣故意不看我,活像是被老師罵,在嘔氣的學生。
「不然這樣好了,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撿到失物不物歸原主,又將別人的骨頭折斷,家裡具備這種暴戾基因的人,有小七姊一個就夠了。」
「那是……對不起……」
就這樣,從刻人的表情看得出他是衷心感到抱歉,卻沒有進一步說明。
沉默流動了好一陣子。
消沉的刻人,氣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好尷尬,我對這類氣氛最沒轍了。我擺擺手,大膽採用輕浮的口氣說:
「……啊~~不想講也沒關係啦!誰叫我是溫柔的好哥哥呢!就原諒你吧,刻人!你會做出那種事的原因,我大致上猜得到。」
「咦?」
垂頭喪氣的刻人頓時抬首,對我的話感到驚訝。莫名地,我把目光移開,不想正視刻人驚訝的視線。
「怎麼說哩,就是那個,呃唔……我明瞭你的內心是憎恨我的。」
「……!」
刻人的身體頓時一僵。我見到他那副模樣,就背對著刻人,仰望天空……星空依舊美麗。
我繼續說下去。我不想停頓,細心保持流利的速度,萬一中途停下來,我可沒有自信能繼續說下去。
「對你與美智乃而言,軋奈真的是非常好的姊姊……你會憎恨奪走她性命的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才不是……!那是……」
我「呵」地輕笑了一聲,再度面向刻人,臉上露出自然的微笑:
「我知道,刻人,你對我的感情不單單只有憎恨……對吧?假如你真的很恨我,昨天我早就被你撕成碎肉了,你也不會禮貌地留下出租車錢。至於你到底是想傷害我還是想救我,我就搞不清楚了。」
「……是啊,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你一直很氣自己為何沒來得及救軋奈是吧?我忘了是什麼時候了,你有次被小七姊氣到抓狂,就是因為她說你守護不了重要的人……你一直對沒能從我手中將軋奈搶救回來悔恨不已對吧?」
「我當時沒和哥哥姊姊在一起,也不具有救姊姊的能力……」
「說這話真不像你啊,刻人!」
「這又不是打倒大哥就能怎樣的問題……大哥並沒有錯。」
「不,總歸一句是當時的我太蠢太蠢、蠢到無以復加……你是有權利恨我的。」
「別那麼說……」
「可是,刻人!」
我直視刻人的眼睛,刻人的眼眸映照出我的身影——身體是長大了,可是內在呢?我用七年的光陰堆棧起來的又是什麼?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七年,可是這七年來,我絲毫不願去想、也不認為你是恨我的。我只認為,我是你的大哥,你是我的小弟。美智乃也是……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我對一語不發的刻人再重複一次:
「……我有說錯嗎?錯了的話就明白指出我錯了。不管答案是什麼,我都不會生氣。」
「不,你沒說錯,大哥。」
刻人的表情已經回復往日的沉著,甚至帶有一絲笑意對著我說。
我好高興,聽到刻人表示我沒說錯,坦白說,我高興得都快掉眼淚,手也微微顫抖。但我可沒得意忘形到以為他完全原諒我了,只是與刻人像這樣開誠佈公對我來說真的是再開心不過。什麼跟什麼嘛,兄弟之間居然得你折斷我的手、我割傷你的臂,才能剖腹交心嗎?這是哪門子的家人啊!實在是有趣得緊。
雖然是短短的對話,但是這七年來我一直想確認的事,如今總算是弄清楚了。不,還沒有!我不能就停在這裡,我不該就此滿足、原地踏步。我鼓起勇氣,再進一步追問,有件事無論如何得在此問個清楚。
「我問你,刻人!你覺得我夠格當你與美智乃的哥哥嗎?我夠格當你的家人嗎?」
七年來始終悶在心底的一句話,終於獲得了解放。
審判時刻來臨。
我這輩子都得背負著殺死軋奈的罪名,這是當然的,但我還是希望能獲得弟妹們的認同。
我不知我現在用什麼樣的表情在等待刻人的響應,或許是一副沒出息的可憐相,也或許是毅然決然的表情。
時間宛如靜止了的沉默中,刻人的嘴巴緩緩動著:
「那當然。這還用說嗎,大哥。」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我朝天空深深的、深深的吁了一口氣:「啊~~」
為了保持大哥酷帥的形象,我忍住不哭。只是雙手掩面,像個傻瓜似地吐出「啊~」、「嗚唔~」之類意義不明的呻吟,彷彿完成了一件浩大的工程。我全身虛脫無力,幾乎快癱在地上。從指縫間看出去,刻人那臭小子笑嘻嘻的,對著我笑得很開心。我突然難為情了起來,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嗚——嗚——超丟臉的。
「你怎麼啦?大哥?」
「吵死了。」
「你臉好紅哦?」
「吵死了。」
「想不到你是這麼害羞的人。」
「吵死了。」
「要我像以前一樣,親暱地喊你一聲『葛格~』嗎?」
「你煩不煩啊!別太得寸進尺喔,刻人!小心我宰了你!」
呼!呼!我氣喘吁吁,大聲咆哮。但是難得使壞,露出邪惡笑容的刻人並未接收到我的怒氣。臭小子,愈來愈像我和小七姊了。
「……大哥!」
「幹嘛!你再講我就砍死你。」
「這些年你很痛苦吧?」
那是很關鍵,又很致命的一問。刻人以夾雜了哀傷、憐惜以及慈愛的眼眸看著我。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天曉得。日子過得太匆忙,好像沒什麼時間痛苦。」
「軋奈姊如果還活著,你覺得她會是什麼樣的人?」
「無庸置疑肯定長得很漂亮,畢竟和我是雙胞胎嘛!」
你哪來的自信啊——刻人笑說。
「不要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我比大哥有力量,分一點讓我承擔吧!」
「……假如你願意的話……」
真是,我們一家淨是喜歡將別人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的濫好人。
「對了,刻人!我都忘了,倒在那邊的是什麼東東?」
我指著的前方,就是剛才被我割傷、踢到一旁去的「究極的存在」,他仍倒在地上尚未恢復意識——那本應是刻人的對手,後來我決定用美麗的兄弟愛擊破。他差點就撞死了我和柚島,有機會報仇讓我大為滿足。
「那個?他是與我有關的案件幕後黑手之一,追查到他花的時間比預期還久。」
呼~刻人吐氣聳聳肩。原來如此,反正那傢伙早晚也會成為世界公敵……雖說他三兩下就被我打倒了。
「幕後黑手之一?意思是說還有其它人?」
「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其它案件——」
話才說一半,刻人就露出:「糟了!」的神色,同時慌忙住口。那副模樣讓我腦中的燈泡突然一亮,皺起眉頭道:
「其它案件?果然你最近相當逞強啊!」
「我、我不要緊的。」
「什麼不要緊?最近治安這麼差,就是那個造成的吧!案件多得讓你應接不暇……美智乃也很擔心你,這不是你一個人應付得來的——」
我腦中的燈泡又亮了,就像是閃電般的天啟打下來一般的異常直覺,千頭萬緒一口氣在我的腦海內奔騰。
忙碌不堪的刻人、一個人處理不來的案件量、多起抓不到犯人的兇案……電視、新聞、晨間新聞……飯沒吃完就突然離席的美智乃……美智乃是不想看新聞嗎?對了,前陣子我們一起去購物,美智乃約我時是怎麼說來著?「我最近有空,閒著也是閒著。」閒著也是閒著?忙碌的刻人、閒閒美智乃……尚未完全掌握脈絡,話語就衝口而出:
「刻人……你是不是將美智乃涉入的案件全一肩挑下來了?」
刻人沒有回答,視線自我身上移開,轉向地面。在我看來那與點頭無異,是無言的默認。
我連忙整理混亂的思緒。美智乃為什麼要這麼做?是開始覺得拯救世界什麼很愚蠢了嗎?我是不太瞭解得經常支持某人當後援的回復型角色心情是如何啦!會很辛苦或很無聊嗎?
可是,美智乃儘管有點怪怪的,她還是那個當我妹有點浪費的溫柔好妹妹,絕對不是那種只會找麻煩,半途就想把她丟掉的那種小茶包。
「為什麼……?」
不懂,我完全想不出個所以然。難道我只是自以為對美智乃瞭解?原來她尚有我不知道的另一面?前天,舉槍對著我的美智乃的表情鮮明地在我腦中浮現。
看到我苦思的模樣,刻人躊躇了一會,想開口說話。但我以手勢制止了他:
「等等,什麼都別說,刻人!」
「可是……」
「我直接去問美智乃,只要問她一切就清楚了吧?」
刻人重重點頭。這就夠了,不清楚的事問本人最清楚。
我轉身背對至今仍未站起身的刻人:
「我要走了。最近快窮死了,我不會幫你出出租車錢。」
身後傳來刻人的苦笑聲:
「沒關係啦!我走路回家就好。」
我走了出去。來到階梯處——
「大哥!」
刻人叫住了我。「幹嘛啦!」我也喊回去。
「請你救救姊姊!」
我停下了腳步。救?我都還沒搞清楚狀況哩!不過,美智乃是我的妹妹,我是美智乃的哥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一定會救她。
「包在我身上,我可是你們可靠的大哥。」
但我此時萬萬沒有想到——
在不久的未來,非上天堂,亦非下地獄,奇妙萬分的危機在等著我們。
美智乃的回復魔法,:口一言以蔽之就是「猴塞雷」!真的是超犀利。假如回復魔法能用威力這個詞來形容,那能與她的威力並駕齊驅的人,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個。(會使用回復魔法的人我想也不是很多。)
連堪稱魔法專家的老媽,對美智乃的回復魔法也相當佩服。昨天美智乃約花了二十分鐘便將我右手的骨折治好,要是讓老媽知道,她肯定會說:『美智乃真厲害!我在很久很久以前,要治好你爸爸的骨折就花上了兩天——啊,不過,當時耕作對我真的疼愛有加,眼裡只有我一個人,再加上——(以下均是廢話,省略)』
……換句話說,光是那種程度就很厲害了,何況她連我房間窗戶玻璃那類的物質也可以修復。像我的能力只對生物行得通,她卻沒有那樣的限制……搞不好,美智乃的魔法根本就沒有界限。
之前提過,我曾遭受某組織大魔頭最後的自爆攻擊……當時,將我從瓦礫堆中挖出來的是刻人;將我的傷給治好的則是美智乃。
其實我當時的傷勢是幾近回天乏術——頭部大量出血不說,再加上左手骨折、右腳慘不忍睹,左腳更是與我的身體分家,直接說莎喲娜啦!可說是瀕死中的瀕死狀態,尚有一口氣在就很不可思議了。可是現在,我卻好端端地用兩隻腳站著——因為美智乃幫我完全治好了,沒有美智乃的回復魔法治不好的東西。
等等,會不會厲害過了睡吶?
不是我要對妹妹出色的能力吹毛求疵,但我實在覺得美智乃的回復魔法厲害得可怕。
一旦被那道柔和溫暖的光芒包圍住,你就會感受到無比的舒適與暖意,甚至覺得就此永遠長眠也沒關係。不是有句形容詞:宛如在母親的子宮內嗎?就是那樣的感覺——被某種東西包住守護的安心感,以及拋開一切、將自己全權交給對方的豁達感。
當我受了傷請美智乃治療時,甚至想過我是不是為了要讓美智乃治療才受傷的。這一點都不好笑,因為我不是在說笑,我常常在想,美智乃的回復魔法真的會使人上癮。
這話一點都不誇張,美智乃的回復魔法已經超越了一流。
家裡好暗,彷彿沒人在家,甚至可說是不像我家……
我打開燈走過走廊,進了起居室。餐桌上放著用保鮮膜包好的晚餐和紙條——是老媽的留言。好像是鄰居家突然出事,她趕去幫忙了,上面寫說她今晚可能回不來,但是我連那份晚餐碰都沒碰,就悄悄地離開起居室。
我爬上漆黑的階梯,走到漆黑走廊的盡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我在那道上面掛著眼剡人房間同樣形式木睥的門前停下——
『請先敲門美智乃』
叩、叩!我輕緩地敲了門。
「來了。」
房中傳來美智乃清亮的聲音。
「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
為什麼會有種我像是即將踏進完全陌生場所的感覺呢?
房間被月光染成青白色,飄揚的窗簾下,美智乃的背影映入我的眼簾。
美智乃坐在椅子上打開窗戶,仰望著明月。頭髮乘著夜風靜靜的飄動,美智乃白皙的手悄悄壓住飄揚的髮梢……
那是奇妙得有如幻想世界的光景,我不由得看入迷了。
美智乃背對著我,瞧都不瞧我一眼。難道手足之情又再度發威,美智乃已經瞭解全部的實情了嗎?可是我還有許多地方不瞭解。
我下定決心,朝美智乃的背影發聲:
「部分的實情,我已經從刻人那邊瞭解了。」
「是嗎?」
美智乃仍然沒有轉身。
「為什麼妳要叫刻人代妳挑起責任?」
「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放手不管,是小刻擅自接手的。」
「什麼擅自?妳……」
「小刻大可不用管,去他的世界危機、去他的敵人、去他的和平,那根本就不重要!你不覺得嗎?哥?」
「……不,我不是沒這麼想過,只是這工作沒人做的話就糟了。妳是不是遇上什麼煩心的事?隨時可以找我談啊!」
「謝謝哥。我當然知道那工作沒人做是不行的,可是為什麼都得我們去做?」
「不是只有我們兄弟姊妹,還是有其它人在維持世界和平……和我們同樣都抽到下下籤的倒霉鬼應該相當多才是!」
譬如——柚島。
「我搞不好也會被那種人殺害。」
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她說什麼?被殺害?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刻太善良了……我剛才也說了,我的工作是他擅自接手的。我什麼都沒說,他就幫我做了。我喜歡小刻……當然不光是小刻,我也喜歡哥你,還有七美姊、彩美姊、爸爸和媽媽,我都喜歡。」
嘰——!美智乃的椅子發出尖銳的聲響。
「但是,我討厭神。」
「神?」
「我從來就不想要這樣的能力——能幫你們療傷我是很開心沒錯,但是歸根究柢,你們要是沒有那樣過人的能力,就不會受傷了。」
我只能沉默以對。至今我都以為美智乃深以自己的能力為傲,根本是大錯特錯,我果然對美智乃一點也不瞭解。
「哥,你不怎麼喜歡RPG(註:角色扮演遊戲)吧?」
「嗯,是啊。」
從剛才,美智乃的話就跳來跳去的,東跳一段西跳一段,現在又扯到RPG了嗎?我的確是不怎麼喜歡RPG。可是美智乃恰恰與我相反,常常跟刻人借電玩,勤勞地升級破關……不過那又怎樣?
「我已經升級了。」
「啊?」
「所以,我的回復魔法也跟著升級了。」
我呆掉了。回復魔法也有升級這一套?
有那種事嗎?不,的確是有的,像我的能力就比前幾年純熟了許多。老是被捲入愚蠢的事件,就算不喜歡,能力也會「與件倍增」。可是美智乃的能力不同於我們,為什麼會這麼說?
「那、那不是很好嗎?」
「在RPG裡,回復型角色一旦升級,學到的是什麼樣的魔法,哥你可知道?」
「咦?呃,妳是說『全體回復魔法』之類的嗎?」
「不是。」
美智乃簡短地給我碰了個釘子。
「回復型角色魔法之大成,是復活魔法。大概再過一陣子,我就能夠使人死而復生了。」
這下我真的完全無言了。
「神不知道長得好不好看?」
我思索美智乃話裡的意思,然後想起了軋奈的話——再邪惡不過的能力、瓦解世界均勢的能力、被神所厭惡的能力——!性命的支配是神的領域,那是凡人不可踏入的領域。只有救人倒還好,但讓死人復活,生命的循環以及世界原有的體系會發生障凝,為世界的均勢、和平帶來災害。
我在想什麼!想到哪去了!那種事情怎麼可能……
『現在,軋奈已經死了。』
小七姊說過的話使我的背脊起了一陣寒顫。
「該不會……妳就是因為那樣才不想再管事……?為了讓自己的能力不再提升?」
「我也知道這是消極的抵抗……畢竟我還有使命尚未完成……」
怎麼會這樣!七年前的悲劇又將再度上演——成為世界公敵的妹妹、命中注定死於非命的妹妹……對於神賜予的能力只能被動接受的我們,一旦成為神的眼中釘就予以拔除……我們又再度被世界和平玩弄於股掌之上。
「我曾經想過能不能讓軋奈姊復活,可是一定是不行的!而且八成又會被視為世界公敵慘遭殺害……我不想再經歷那種痛苦了。」
那句話使我的心為之一緊,美智乃當時也看見了軋奈的死狀。
「我個人被殺害是無所謂,我早就看開了……雖然不至於看開到被任何人殺害都好,但我是不會拜託哥的,我不會讓你再度經歷那種傷痛,你放心。」
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這時候的美智乃一定在笑。可是我要的不是那種笑容,我不想再看見妹妹那種斷念的、寂寞的笑容。請不要那樣對著我笑——
「美智乃,妳聽我說……」
「哥,我所說的尚未完成的使命——」
美智乃從椅子站起來,但她仍然面對著明月,看都不看我。
「就是治癒你。」
「啊?」
「我說,我會治癒你的,哥——用我的回復魔法。」
「治癒我……我又沒受傷。」
美智乃並未回答,像在吟詩作對似的自顧自說下去:
「我會治好哥受創的心——我會替哥討回之前害你那麼痛苦的一切,我會治癒哥因為軋奈姊的事自責又受傷且支離破碎的心,從此你就不會在夜裡呻吟、也不用躲起來吐了。」
「美智乃……」
「我會用『祝福』的能力完全治好哥。」
接著,美智乃慢慢轉過身來,她的笑容既美麗又堅決,充滿著純粹的決心。好美,美得就像是真正的天使。
想不到妹妹的成長,我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感受到。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章
「美智乃沒回家來?軋人,她有跟你說要去哪嗎?」
結果老媽昨天就回來了……正確說來應該是今天。時間是在早上七點,我與刻人正要享用我做的早餐時——
我一起來就見到垂頭喪氣、準備烤片吐司來吃的刻人,不禁覺得很可憐,想說難得早起便乾脆下廚幫忙,即興地煮了味噌湯,還煎了荷包蛋……其實我對廚藝有相當的自信……至於白飯,則是昨天的剩飯。
「美智乃是有打電話回來,說她要在朋友家過夜。」
「是嗎……是那樣的話就好。」
是在擔心美智乃居然沒回家嗎?事實上,美智乃真的是去住朋友家——
昨夜,在那之後的美智乃穿過茫然若失的我身側,離開了自己的房間。與我擦身而過時,美智乃說道:
『我要去朋友家,別擔心我。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現在沒空理你。明天,你一定要到這個地方來……』
說完,在我僵硬的手中塞了張紙條,接著說了聲「掰掰」,一派輕鬆得像是真的只是要去朋友家住,拎了一個包包就出門了。
直到刻人步履蹣跚地回到家,我都獨自待在美智乃的房間,像個傻瓜似地杵立不動。
「媽妳也累了吧?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吃早餐?」
「啊,謝謝。真的是有夠累,總而言之就是一團亂……」
老媽吐的苦水聽聽就好。我默默舉筷進食,但我仍然注意到刻人從剛剛就不時在瞄我。昨天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刻人了,他似乎有話想問我,但猶豫該不該問。
「對了,軋人,你今天也要請假嗎?」
老媽沒頭沒腦地突然問我。
「咦?為什麼這麼問?」
其實我是有打算要請啦!但我什麼都還沒對老媽說呀!
「就莫名覺得,看你愁眉不展的,好像身體不太舒服……要不要緊吶?」
「哎呀我沒事,健康得很……只是,今天有點事想請假。」
「我說你啊……」
姑且不論老媽愣住的表情,聽她的形容我似乎是苦著一張臉。畢竟,我從昨晚就一直在想事情,難怪刻人會不時偷瞄我。
「大哥,那個……」
「不快點吃完你上學要遲到了,刻人!」
「唔、好。」
刻人點點頭,狼吞虎嚥地迅速解決掉早餐。
「我吃飽了。」
然後就一溜煙跑上二樓,又一轉眼準備完畢後跑下來,這小子還真忙碌。之後,我送刻人到玄關口——
「……我上學去了。」
「嗯,自己小心。」
「大哥也是……」
刻人對著揮手告別的我露出了擔心的神情。「哼哈」我嗤笑出聲,回應道:
「我可是你們的大哥耶!包在我身上。」
「嗯,可是……」
「別再說些五四三的了,今天美智乃會和我一起回來,到時你可要在家好好歡迎我們。」
刻人愣了好一會,最後才理解我話中的意思,表情瞬間就亮了起來,又再回到了平日的溫和笑容:
「嗯,我會的。那就有勞大哥了。」
「喔喔!」
「那麼,我去上學了。」
「路上小心。」
目送刻人跑走的背影遠離後,我回到起居室。
話說今天我也是打算當接線生,可是呀可是,今天小七姊沒有打電話回來的理由——即使發射鈕的事已經解決,但她的神經也沒有纖細到會要求我一五一十報告尋獲經過。儘管如此,我今天仍是需要小七姊的力量加持。
我一直在等電話鈴聲響起——我與小七姊之間應該也有所謂的手足之情……前陣子才害我骨折的手足之情,起碼這回得派上用場才是。
鈴鈴鈴鈴鈴鈴鈴!
上午,代表了昔日那個美好年代的電話響起,我飛也似地趕到玄關接起來——
「喂喂,小七姊是嗎?是我,軋人。」
『喔哦,搞什麼,沒頭沒腦的。先讓我說聲:「喂喂,這裡是外層空間。」會死啊!我可是相當喜歡這句台詞。』
「那種事壓根就不重要。小七姊,我有事想拜託妳!」
『誰理你!說那種不可愛話的軋人根本就不是軋人。』
我得拚命克制,才沒將聽筒捏得粉碎。待我花了數秒工夫將怒氣平遏下來後——
「小七姊……」
『對了,軋人,你是不是找到發射鈕了?坐標就停在我們家靜止不動。你這回可是立下大功了,等我回去再摸摸你的頭,好好誇獎你。』
「姊,我現在沒心情聽妳要白癡。言歸正傳,關於那個按鈕——」
『喔,我大概今天或明天就回去了,你要保管好喔!別再弄丟了。』
妳怎麼有臉說那種話啊!真想這麼說,但我還是忍住了。遲遲沒回應的我耳邊傳來悠哉悠哉『嗯?怎麼了嗎?』的聲音。
我大口深吸吸,下定決心說道:
「要、要是我說這個發射鈕不給妳,妳會怎麼樣?」
即使是透過電話,我也感受得到小七姊週遭的氛圍一下子就變了。
『……你是哪根筋不對?』
聲音異常冰冷,好恐怖。這也難怪,告訴我只要按下這個發射鈕,地球就會灰飛煙滅的不是別人,正是小七姊。
『你終於精神錯亂了嗎?』
「小七姊,妳聽我說,身為刻人與美智乃的哥哥,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得去做……」
『啊?』
我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小七姊。
刻人的事、美智乃的事以及我接下來的盤算,總之所有的事情我都說了。當我說完後,小七姊的氛圍又回復到平常。我彷彿看見了她那帶點嘲諷意味的壞壞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這就有意思了,軋人。可是,萬一我沒處理好,你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吧?』
「一點都沒錯,所以我才如此拜託妳啊!還是說,有『超越』之稱的大姊大也會有膽怯的時候?」
『對我這個聰明人你犯不著激我,我一耳就聽穿了。軋人,你不錯喔!我就衝著你的創意幫你一把,不過,代價很高喔!』
「大禮我可買不起。」
『等我回去,你讓我摸摸頭就好啦!』
「不要。」
『嘖!小氣噗。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唉,被弟弟使喚的我直一可憐。』
「玩笑話說夠了就開工吧!拜託了,掰。」
我打算掛掉電話時聽到:『啊,慢著,軋人。』的聲音,又把聽筒放回耳旁。
「幹嘛?又有什麼怪怪的要求了嗎?」
『不是!只是想提醒你,別到時候放手一搏,什麼都豁出去了。』
「不會啦!現在不是畏畏縮縮鑽牛角尖的時候。我做得到的、非做不可的事就浩浩蕩蕩去做——這是小七姊妳以前跟我說的,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醉心於拯救世界的小鬼了。」
『哦,無藥可救的小鬼總算長大啦!』
「I am a boy。」
「啥?」
「意思是——我不是小孩子了。」
『啊——嚇我一跳。還以為你在跟我表態其實你是女的。』
「別想些有的沒的。好了,我要掛電話了。」
『You are not a boy。』
「好啦,掰掰。」
叮。我將聽筒放回。
然後,這次掏出了手機,發了封很簡單的簡訊給柚島,說我有話想找她見面談——因為我有話一定得跟她說。
離美智乃紙條上的指定時間還相當充裕,我人在離學校不到五分鐘路程、堪稱是本校學生御用便利商店的前面,倚著自動販賣機小口小口喝著奶茶。
甜甜的冷飲一入口,瞌睡蟲也一一趕跑了。昨天沒睡好,因為有太多事情要思考。然而我已經理出了一個答案,接下來就等實際執行。
丟掉喝得光光的奶茶罐,我看到了柚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呼、哈……你……哈……」
跑到我面前停下的柚島低著頭,肩膀上下抖動,不停喘氣——也不用趕成那樣子呀!
「抱歉,特地把妳叫到這種地方來……」
「那就別叫我來!」
啪!清脆的響聲撼動了我的耳朵與腦袋。好痛!之前從未嘗過的耳光。
「昨天你才放我鴿子,今天又突然叫我出來……你以為你是誰啊!」
柚島的聲音尖銳得可以。向來酷酷的她,突然怒吼起來很可怕——她會如此失控可見她相當不滿。
現在正好是午休時間,但時間並不是相當充裕,我就是考慮到時間才會傳簡訊要她「快點趕來。」可是轉念一想,柚島也不像是會在乎上課時間的人。
其實我只要去學校事情就好辦了,但是我又嫌換制服麻煩,況且,我今天不太想見到其它人,也伯人家問東問西,只好把柚島叫出來,約在和學校有點距離的這個地點。
「那也不用突然賞我一記耳光啊……」
「哼,賞你一記耳光算客氣了。快說,找我什麼事?」
「是關於我們共同的敵人一事。」
柚島顯得相當驚訝,但很快又繃緊臉。這女生真的心臟夠強,假如我們連手,說不定真能成為好搭檔……雖然她的性格讓人不敢領教。
「那就說來聽聽。我不會怕的。」
「敵人……可能是美智乃。」
我平靜地告知。
「什麼……?」
這次柚島真的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了。也難怪她會驚訝,不過,這可是我昨天思索了一夜之後得出的結論。
我有搭檔,卻沒敵人。雖然被偷襲過一次,在那之後再怎麼等也是無聲無息。拖板車的事件也解決了——那八成只是單純的受牽連,我始終不覺得那是我們原本要對付的敵人。不管怎麼說也太容易打倒了,而且還是我獨力打倒的……在考慮過種種狀況之後,我的腦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美智乃很可能就是我們的敵人。」
我將美智乃的回復魔法正逐漸升級到能使死人復活,並節錄昨天美智乃說過的重點向柚島說明。她驚訝歸驚訝,卻仍然很認真在聽。
「美智乃不只是踏入了人類萬萬不可踏入的領域,連她本來不得不接的工作——或許可以稱之為宿命吧?她連那個也放棄了,成了什麼事都不做的英雄、不,英雌。總之,那樣的人在一般人眼中只會是個具有超人力量的討厭鬼……受到神討厭的要素她統統都具備,於是,解決她的工作便落在我和柚島妳的頭上。」
「為什麼……是我?」
「大概是因為妳和美智乃同樣都是回復魔法使,至今我也沒和回復魔法使交手過,或許就是要彌補那方面的缺憾,柚島便被選上,成為對上美智乃的棋子。」
「你是說……被神那傢伙選上?」
柚島的聲音帶著譏誚的意味。
「我也是覺得這種說法很蠢,但就和『命運』一樣,我認同那種東西的確存在著。我被要過好幾次,我知道。可是神那傢伙說穿了也沒什麼了不起,弛光是要安排運命或宿命那種東東來命令我們這些棋子出動就很忙了,可說為了維持世界的和平而相當拚命……」
我一度也很想見見那個被稱之為神的傢伙,很想狠狠的朝那傢伙的側臉扁下去——不要什麼事都推給我們一家子!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柚島的聲音出奇地沉著。然而說她的聲音沉著,不如說是冷靜:與其說是冷靜,又不如說是冰冷——我的肌膚感受到了在內在靜靜燃燒、絕對零度的憤怒。
「你……要殺了美智乃嗎?」
「不,我不殺她。」
柚島頗感意外地看著我。我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繼續說下去:
「坦白說,我認為妹妹比起勞什子的世界和平還要來得重要一億倍……雖說兩樣東西根本不能比——」
磅!
「好痛!」
突如其來,背上傳來強烈的痛楚。原來是柚島冷不防的從背後拍了我一下。這八婆,打人都不事先通知的嗎?我淚眼轉向她:
「幹什麼妳!妳把人當什麼了——」
「別回頭。」
平靜的一句話,使我的動作戛然而止。
「大致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我沒有回過頭,只用眼角餘光看向後方的柚島。柚島保持著拍打我背部的姿勢,低著頭。
「妳聽說了?」
「我聽說了很多很多——包括她的回復魔法比我還厲害,也早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還有今天,她將對你做些什麼,我也都知道了。」
為什麼?為什麼柚島會知道那種事?
「你以為昨天她是住誰家?」
「啊……」
美智乃說過的,她要去住朋友家。
「其實,我老早就知道你這個人了——在保健室見到你之前就知道了。」
之前?
「她很少談『自己』的事,卻常常提起你。從以前就這樣,每次聽她談起你,我都心想:啊~~她哥哥好好喔!實際上見面後——不,沒事。」
我知道柚島在我背後呵呵偷笑。妳到底想說什麼?
「你這個哥哥當得還不錯啦!」
柚島嘲笑似地說道。真是這樣就好。
「她是認真的。」
「……我想也是。」
「美智乃是個不管做什麼都比別人出色的女孩子,缺點就是心裡藏不住話。」
「我知道。」
「因此,你今天務必得阻止她,知道嗎,模範哥哥?」
我大力點點頭的當兒,柚島的手悄悄離開了我的背部。我仍舊沒有回頭。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
「抱歉,我們倆的搭檔到今天正式拆伙。那三名怪人和柚島妳真的毫無關係,他們是我弟正在追捕的漏網之魚,妳只是剛好受到牽連。妳可以回去過平靜的生活了!抱歉給妳添了這麼多麻煩。」
搭檔拆伙——嘴上說得輕鬆,心裡卻相當遺憾。
「你在胡說什麼啊!」
清亮的聲音從側面傳來,柚島不知何時已站到我的身旁,她的臉上掛著微笑:
「美智乃又不見得一定是我們的敵人,畢竟那只是『有可能』,對不對?我今天運氣不佳,若要跟美智乃對戰,恕我不奉陪。你們兄妹就自個鬩牆鬩個夠吧!」
兄妹鬩牆……就跟妳說不是了——不,我倒寧願是。
不過,這女生還真是有趣。
「再說,搞不好已有更強大更厲害的邪惡秘密組織盯上我了也說不定……八成是要等到發生更大的事件時才要用我這枚棋子吧!到時候你可要好好——唔唔。」
後面的話她沒能說下去,因為我的手指悄悄堵住了她的嘴。我笑笑說:
「好——我會好好保護妳的,公主。」
好肉麻,太要帥了!我到底在說什麼做什麼啊?不過這樣也不賴啦!
這是很久以前老爸對老媽說過的,星弓家傳說中的名言,也是老媽反覆傳誦到小孩耳朵都快長繭的一句話,我只是稍微借花獻佛。
但是,這世界可沒有那麼簡單。
柚島一下子滿臉通紅——
「白——」
右手撥掉我按在她唇上的手指,左手也沒閒著——
「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癡啊你……」
啪!
「痛!」
又賞了一記讓我暈頭轉向的強力耳光——毫不留情。
「快去找美智乃啦!大變態!」
就這樣,我活像是被攆出去似地被打發走,而且身後的柚島仍然怒氣沖沖。
「痛啊……」
我撫著發疼的臉頰,腳步踉嗆地走著。好個遜到不行的起步……我領悟到我離老爸泡妞的功力還差得遠。
「不管後來怎樣,一定要跟我聯絡喔!」
身後傳來柚島冰冷的聲音。是是是。
忽然間,我想到了一件事而回過頭去,柚島雙手交臂,依然瞪著我看。我知道沒指望,不過說說看也不會少塊肉——
「這星期六、日妳若有空,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聽到我的話,柚島愣了一下,旋即又說:
「好啊!只要你能幫上美智乃……」
所以,快走吧!她淡淡地說道。
瞭解。
抵達美智乃指定的地點前,我都在想美智乃的事。
有時候,在半夜應該已進入熟睡狀態的我,卻常被一股強烈的噁心感驚醒,接著像要踢掉棉被似地跳下床,直奔盥洗室……
然後,就像是有什麼在催吐似地狂吐不已。雖然量不大,但光是想吐的感覺就夠難受的了。無庸置疑,這是我奪走軋奈性命而導致的心因性嘔吐——我殺了自己的一名家人,光是那份天真的苦澀就夠折磨我了。每吐一次,就想一次。
我一直很小心不讓家人發現我在吐,咳嗽的聲音也盡量壓到最小……要是被發現,我也知道他們會說什麼,不管是老爸、老媽、彩姊、小七姊、美智乃或刻人看到我半夜爬起來狂吐,肯定會擔心到死——我不是自戀狂,但我就是知道。
我也很清楚,要是被那樣貼心的家中某人溫柔地安慰,我一定會緊緊抱住對方哇哇狂哭,不顧廉恥、拋棄自尊、拋開一切,回到十歲的我。
要是真變成那樣,我就沒有自信克制自己了——到時我會像個怕黑的小孩,纏著家中的某人哭到天明。搞不好天都亮了,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
那個家中的某人,正是美智乃。
那一夜,我的噁心比平常還早平復。
我低頭大口喘氣,直盯著白色的洗臉台,以及位於中央的排水溝——吐完後我都會那麼做——像是探索似地直盯著那黑暗又深不可測的排水溝深處。彷彿那麼做,就能窺見到那個黑暗的洞穴中有某種我所渴求的東西……結果,當然是什麼都沒有,徒然浪費時間。
「……哥……?」
突如其來的一聲,讓我整個人彈跳似地回過頭去。
「……美智乃!」
她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美智乃就站在我身側,伸手可及之處。
她看到了嗎?她發現了嗎……?
「……哥也要上廁所?」
我當下轉過身背對洗臉台,想掩飾剛才在做什麼。當然我早早就清理完畢,那樣的舉動並沒有意義,不但沒掩飾成功,反倒引起了注意,睡眼惺忪的美智乃好奇地窺伺我的身後。
後續清理應該很完善,想要從一如往常的洗臉台看出端倪是不可能的。
然而美智乃交互望著洗臉台與我的臉,不甚清醒的睡眼整個放空,若有所思。
我的頭腦好不容易恢復了冷靜。美智乃只是睡迷糊了,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到。到了明天早上,恐怕也不記得前一晚見過我了吧?
「……晚安。」
丟下那句話後,當我快速從美智乃身側通過的那一瞬間,眼角餘光瞄到了美智乃的表情。
她在笑。美智乃溫柔地笑了。
——咦?
再下一個瞬間,我發現我的身體已被美智乃的雙手環抱住。從背後悄悄被抱住的我,清楚地看見了美智乃白皙的雙手與睡衣的圖案,清楚地感覺到美智乃的頭靠在我的背上。
「……哥,晚安。」
我聽見了美智乃的喃喃低語。我無法動——是被美智乃抱住而不能動,不僅不能動,也不想動。
糟糕。
我的身體發出了求救訊號,渴求將我溫柔抱住的溫暖手臂傳送過來的鼓動。或許我該在潔時候甩開美智乃,也或許我不該向她求救……那是一定的,殺了軋奈的我沒有資格獲得救贖。可是儘管如此,我在這一刻確實獲得了救贖。
「美智乃……!」
「真的夠了……」
我咬緊牙關——但那也是無謂的抵抗。沒錯,確實是夠了。如我所料,我薄弱得不能再薄弱的精神障壁一口氣崩壞,淚水潰堤。至今那道薄弱的障壁擋下了多少眼淚,沒人比我清楚。
「抱歉,我搞砸了,我好沒用,連是非都搞不清楚,美智乃——」
「沒事了。」
我的膝蓋咯登跪了下來,將自己完全交付給美智乃,啜泣了起來。
「哥真的不用再自責。沒事了、沒事了……」
我有記憶的地方到這裡為止。
早上,我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醒來——我根本不記得昨晚有回房間。這麼說,我是在無意識狀態下回來的嗎?還是那根本就是我在作夢?不可能,我不會夢到如此安詳的夢。
莫名地,我戰戰兢兢下樓來到起居室,一如往常,比我早起的美智乃已經在那吃早餐了。
「早。」
美智乃與平常完全沒兩樣。看到一臉呆相杵在那邊的我,歪著頭問:「怎麼了?」我回說:「不,沒事。」也就坐了下來。早餐期間,我偷瞄了美智乃好幾次,但她始終沒有給我像是響應的反應。
果然美智乃睡迷糊了,昨夜的事完全不記得了嗎?很好,這樣才好。
坦白說,冷靜一段時間後想想,我被妹妹抱著安慰,又哭得像個小孩那種事,妹妹本人要是記得,我這做哥哥的臉就丟大了,可以的話希望她永遠都別想起來。為了我自己好,我會將那個事實深埋在心底好好保存。
自那天之後,我半夜突然噁心作嘔的次數就少很多。
那樣的好妹妹竟然發願她最後的工作,就是要用她被神給盯上的能力——也就是回復魔法——來治癒我,解除我的痛苦。以美智乃強大的回復魔法說不定真能醫好我脆弱不已的心靈,療愈我受創的心……
但我可不打算乖乖接受回復魔法來療愈我的內心,我也不能讓美智乃最後的回復魔法是用在那種事情上,因為在我的認知中——在某處受傷慘重,處於瀕死狀態的我說:「後、後面就拜託妳了,美智乃……(咯登)」倒下後,美智乃淚流滿面的竭盡全力交換我的復活——這才稱得上是最棒的劇本。
「哥,你不能死!」在她如此哭喊的那一天,就算我得和閻羅王交鋒,就算我已上了三途冥河,我也會憑著堅決的意志力回到人世問。
我不知道美智乃那一聲親暱的「哥~」會叫到何時,但我始終提心吊膽怕她哪天改口叫我較為生疏的「哥哥」。
我不能失去美智乃,我會竭盡所能,繼續當美智乃又敬又愛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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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七點五十分,離美智乃指定的時間只剩十分鐘,周邊都暗下來了。
我們家的兄弟姊妹跟這棟「上吊大樓」似乎很有緣,彩姊是,刻人是,美智乃也是,搞不好下次小七姊就會選定這棟大樓跟我單挑了。
我被這樣可怕的想像折磨著,一步步踏上寂靜又黑暗的階梯,來到了比前陣子與刻人對戰的還要上面之樓層,這棟大樓比我想像中還要高。
爬上最後一階,我站在通往屋頂,早已生銹的沉重門前,用力地深呼吸。
「……只有硬著頭皮做了。」
前方便是美智乃指定的地點——要治癒我的地點。我雙手在臉頰上拍了拍,柚島的話又在我腦海裡回放。
『總之,先開口跟她講話!』
『重要的事物若不好好珍惜,可是會一轉眼就跑到你構不著的地方喔!』
第一次遇到不用戰鬥的戰爭。
我手放在門把上,緩緩打開門,伴隨著小小一聲「嘰」,我進到了夜裡的屋頂。
看到呈現在眼前的光景,我不由睜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
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大片光織成的地毯。
那是回復魔法的溫暖光芒,淡淡的、微弱的光芒,來來回回鋪滿了屋頂地板每個角落,成了亮澄澄的黃金毯。
滿溢而出的光粒子一顆顆飛舞著,在光芒瀲濫中,我看見了佇立在黃金毯深處的美智乃。
「美智乃,我來了。」
聽到我的聲音,美智乃緩緩轉過頭來:
「歡迎來到星弓美智乃特製的一流回復所。」
美智乃調皮一笑。我的嘴角也放鬆了點:
「真是厲害。這些都妳弄出來的?」
「是呀,很漂亮對不對?」
我朝露出羞澀笑容的美智乃點點頭,若無其事地繼續前進,慢慢靠近美智乃。每當我在黃金草原上前進一步,腳下的光粒子就更加激烈地飛舞起來。
一步、一步、慢慢地——
「別再靠近我!」
美智乃突如其來的尖銳聲音制止了我的腳步。她的手中握著手槍,就是前陣子在美智乃房裡看到的那把Heckler什麼的USP,也就是她說最喜歡的那一款——那把槍的槍口現正對準了我的身體。
「妳……」
「哥,你打算阻止我對不對?你打算說服我對不對?還有,你也不打算接受回復魔法的治療對不對?」
美智乃指責似地吐出連珠炮般、再清楚不過的話語,她拿著槍的手絲毫沒有顫抖,眼睛也牢牢鎖住我,此時的美智乃再冷靜不過。
「你以為我說我的能力被神討厭,單純只是我的妄想嗎?我說我總有一天會被殺害,你也當是玩笑話聽聽就算嗎?哥,你至今都不曾感覺到嗎?那股看不見的力量——這世界對於討厭鬼會毫不留情排除、看不見的力量。」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對於我四兩撥千金的回答,美智乃的眼睛倏地瞇細了。
「哥懂的。不,應該說哥不可能不懂,畢竟哥殺了軋奈姊……。」
「——嗚!」
我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她說我什麼都不為所動,但身體仍不由自主僵硬了起來,身子不住微顫,呼吸也停止。
看到我露出了小破綻,美智乃淺淺一笑,靜靜閉上眼睛:
「看吧,你受傷了。」
美智乃語帶揶揄地說著,我什麼都無法反駁。
「沒關係。」
美智乃盈盈一笑,跟那天晚上的那個笑容一模一樣。
「哥剛才受到的傷害,和之前背負的許許多多傷痛,我會全幫你治好,完全治好,連些微的心痛都不再有,舊創也不會再復發,我會完完全全、完美地治好哥受創的心靈。」
美智乃沒持槍的左手發出微微的亮光。
「——用這個『祝福』的能力。」
「……妳的意思是說,我會忘了軋奈的一切嗎?」
我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
「……要堵住哥心靈的傷口,勢必得如此。」
我的心為之一橫。
「那麼,我還是要拒絕,美智乃。」
「我就知道哥會那麼說。」
出乎意料,美智乃爽快地讓步,連同槍一起放下。
「哥,你嘴巴雖毒,心卻很溫柔……可是,那是錯誤的溫柔。軋奈姊死掉時,我也是很傷心,也曾有過哥何不去死算了的念頭。可是,對人的死亡感到悲傷或憤怒都是無意義的!喏,漫畫或動畫裡不是常說嗎?人要往前看,不要被過去束縛住。」
「所以妳才打算使用回復魔法硬把我的傷口補好?可是妳那麼做,跟讓我從自己做過的錯事上轉移目光又有什麼差別?」
「你腦袋就是這麼硬,才會一直放不下罪惡感,遲遲無法往前看。哥,你認為唯有背負著軋奈姊活下去才是對的,但我認為將你從那種心境中解放才是正確的。」
「我不想被治癒。」
「但我想治癒你。」
「我們的想法似乎沒有交集。」
「是沒有交集。」
砰!
在我雙腿使力一蹬的當下,槍聲與火光同時在我腳下彈射開來,那是在這光芒四射的空間中難以想像,以單手做出來的準確射擊。我跨不出決定性的一步……
「別動。」
美智乃銳利的視線捕捉住我。
「……妳以為那樣一把槍就阻止得了我?妳以為跟得上我的速度?妳以為妳射得中我?」
「我是那樣以為沒錯。」
對於我帶有挑釁意味的指責,美智乃依然不為所動。
「剛才的射擊哥也看到了吧?我在腥風血雨中穿梭不是一次、兩次了,這年頭的回復型角色不設法自力救濟是不行的。」
對於美智乃這番有戚而發的談話,我不禁苦笑。
「傷腦筋,真敗給妳了。」
「乖乖讓可愛的妹妹幫你療傷吧!」
「刻人就算了,怎麼連妳也不尊重我這個大哥。」
「萬一你不幸中彈,我也會馬上幫你治療。」
「是是是,看樣子我也得打出王牌來了。」
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慢慢將手伸向口袋。她一定以為我是要拿出小刀吧!美智乃迅速瞄準我的手,我冷靜地說:「不是小刀。」緩慢取出放在口袋中的那個東西。
芙智乃約眼睛驚訝地睜大。
「那是……」
「沒錯,就是那個左右地球命運的發射鈕。」
我取出的,正是那個G加農按鈕。它的設計原本就夠廉價又夠危險了,現在更是連唯一的鎧甲——特殊強化玻璃外蓋都已被取下。我的手指放在紅色按鈕上,只需稍加施力就能輕易摧毀地球。
「經過一番曲折,這東西最後落到我手上……」
「……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東西?」
美智乃語帶警戒地詢問,我大膽微笑以對。
「不瞞妳說,我正打算要讓這個地球灰飛煙滅。」
「啊……?」
「換句話說,我正在考慮是不是現在就要按下去——按下我手上的這個按鈕。」
像是在開玩笑似地,我以手指輕輕撫摸按鈕的表面。美智乃眨眨眼——
「……哥,你的頭要不要也一併施以回復魔法?」
「我說妳啊,別一臉認真地對敬愛的大哥說不敬的話,我是當真的,我說會按就是會按下去。妳先放下手上的槍好嗎?美智乃!」
「…………」
或許是我的威脅生效了,明白我當真會按下去後,美智乃悄然將槍放在金碧輝煌的地面。
「……我不明白哥的意思……」
「就是我字面上的意思,再過不久大家都會完蛋。」
「……哥,講真的,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我把按鈕炫耀似地舉高向天。
「Shutup,現在是我佔上風。只有我能問問題。」
朝我走來的美智乃停下了腳步。
「……請問。」
「妳治癒我之後,有什麼打算?」
「…………」
美智乃默不作聲。從剛剛她就一直繞著療愈我這件事上轉,卻始終沒提到之後的打算。
「妳打算默默等死嗎?」
「……我有什麼辦法。不管我怎麼做、怎麼抵抗,遲早都會以某種形式死去——也就是被殺宅口。」
「被討厭妳能力的神?」
「你不喜歡『神』這個詞彙的話,用『命運』也是可以。」
「妳真的那樣就甘願了嗎?」
「嗚……!」
聽到我自言自語般之低語,美智乃的身子抽顫了一下。我見狀連忙再加把勁:
「妳也跟軋奈一樣,認為逆來順受才是正確的嗎?或是做再多努力都是死路一條,所以乾脆放棄?」
「……對啦、對啦!隨便哥怎麼說。」
我差點笑出來。打從以前開始,美智乃只要被逼到絕境,就會像現在這樣臉臭臭的,變得格外固執,與其說她在生氣,不如說是膽怯。
膽怯行為的背後,是SOS的表示,正因為她想要求救,想脫口呼救,才會將她的不滿表示出來。身為美智乃的大哥,我務必得幫她把那份不滿完全消除才行。
「你笑什麼笑?」
「不要那麼生氣,美智乃!我主要想說的是——」
「假如這世界勢必得犧牲妳才得以運轉,那我寧可不要這樣的世界。」
「咦……?」
美智乃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現在就要破壞這個世界,不管『神』或『命運』如何阻擋我,我都不怕!」
「啊……」
看來美智乃總算明白我想幹嘛了。我報以一個諷刺似的笑容:
「我會證明給妳看,命運或神根本沒什麼大不了,要是弛們連這種緊急狀況都無法因應,就知道沒什麼好怕的。」
「……可、可是萬一要是神阻止不了……」
「地球就會被破壞殆盡,到時就能看見那個叫『神』的表情有多蠢了。」
「等、等等,哥…………」
美智乃朝我伸出手,但以我們之間的距離,她是怎樣也來不及阻止。
「等著看一切完蛋吧,美智乃!不只我和妳,還有地球上所有人都會完蛋。小七姊大概會倖存下來……就請她在冥王星附近幫我們立墓碑吧!」
「慢——」
「與其要我看著妳先死,不如我們一起死。」
——啪查。
毀天滅地的按鈕,就如字面上所見,發出了有些愚蠢的聲響。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哈哈大笑,我從來沒有衷心笑得如此開懷,笑得幾近像個傻瓜、即使喉嚨翻過來也不足為奇,總之是很開心地大笑。
面前的美智乃魂飛魄散似地當場癱坐在地,那副模樣又再度觸動我的笑穴。
「……嘻、嘻嘻嘻……」
「……你真的按下去了……」
對於仍在掩面偷笑的我,美智乃以呆滯的口吻喃喃說著像是別人家的事。她抬頭仰望著天空,宛如在等待遲早會降下來的毀滅一擊。
「……世界末日……到了……?」
「沒有、沒有。」
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的我擦拭眼角溢出的淚水,一面猛搖手。
「我騙妳的。」
「咦……?」
「我說,這是騙人的。抱歉啊,美智乃!」
我爽快據實以告,要是歹戲拖棚,就會換我死得很慘。
「騙人的……?」
「按鈕是真的,不是假貨……只不過地球不會被摧毀。」
「…………?」
「嘻嘻嘻……」
為了避開美智乃的視線,我也笑著仰望天空。夜空星羅棋布,到處都看不到足以毀滅地球的危險光束。
「這麼做是有點亂來,但如果不下猛藥,妳根本不會瞭解——呃,咦?」
我凝視天空的眼睛映照出某種發光物。
超強的不好預感襲來,我有如野獸般的直覺告訴我,那是相當危險的東西。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個笨姊姊居然搞砸了!
那道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我的視界完全染白,化為一道疾速閃光將屋頂與我的視野全部剿平。
由下往上的衝擊與震動撼動了整個屋頂。
「嗚哇!」
「呀!」
我與美智乃的身體都彈了上來。
在裂開地表之震動所掀起的粉塵,以及飄散在空中的光粒子中,我的眼睛確實捕捉到美智乃的身影消失在欄桿的另一方。
「美智乃——!」
我全力趕過去——在崩裂傾斜的屋頂,以甩開一切的疾速奔馳。我的快腿若是只在與壞蛋戰鬥時才派上用場,豈不是太寂寞了嗎?偶爾也要用來救重要的人啊!在這個節骨眼,我也顧不得剛才還那樣破口大罵,有生以來頭一次向神祈禱。
假如真的來不及,我就要將世界破壞個千百萬次!
也許是我兇惡的恫嚇化為誠心的祈禱到達今天上,我伸出的右手牢牢地抓住了美智乃伸向天上的右手。很好!
我自變形的欄桿採出身子,使出全力支撐懸空擺盪的美智乃,與仰望著我的美智乃四目交接。底下是令人顫慄,深不可測的黑暗。
「哥!」
「我絕對不會放開妳的……」
「唔、嗯!」
我大可用兩隻手抓美智乃的手,但現在要是放開抓著欄桿的手,我與美智乃會雙雙墜樓。雖說我連命都可以豁出去,但以我現在大半個身體懸空的重心不穩姿勢,要想抓穩美智乃無異是自殺。
「喵的……」
光是支撐住我們兩人的重量,我就快不行了;想將美智乃拉上來更不可能。美智乃或許也察覺到了,她也不是很積極地想用兩手抓住我的手……真是雪上加霜的膠著狀態。
「看樣子……我在最後是慘遭滑鐵廬了……」
我一擠出聲音,就聽到美智乃「咦?」的回應。
「我剛才也跟妳說過了,要毀滅地球其實是騙妳的——我事先拜託了小七姊,即使我按下按鈕,也一定要設法阻止地球的毀滅……看來連她也無法完全制止慘劇的發生。」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如果不那麼做,妳絕對不會將我的話聽進去。美智乃,妳聽好了,毀滅地球一事確實是騙妳的沒錯,但我寧可不要沒有妳的世界卻是我真心得不能再真心的真心話……我只是希望妳能聽進去這句話,才會做出這種蠢事。」
「……哥!」
「我不希望家人中再有誰死了……不管是溫柔的爸媽、酒品差的彩姊、只會嘲笑我的小七姊、不知變通的刻人、還有硬要幫大哥施予回復魔法的美智乃——妳也是。」
「…………」
「去他的我的心靈創傷,去他的神,去他的命運,那根本就不重要。我只希望妳能活得好好的……我一定會去救妳!萬一妳陷入危機命在旦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去救妳;妳不用磕頭求我,就算會被妳討厭,我也會去救妳。我要讓妳知道,妳至今對我的幫助有多大。」
我已經語無倫次到不知自己在講什麼了。美智乃淚眼迷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哥,你在胡說些什麼東西啊!」
「吵……死……了!別……別放手喔……」
「啊……」
糟了。之前硬撐住的手臂抖個不停,我靠不住的手臂再三哭訴它快撐不住了。我咬緊牙關將全部心神貫注於右手,可惜成效不彰。
不過,起碼我想跟美智乃傳達的事都傳達完了。
我下了某個決斷。
「……美智乃……我現在要跟妳一起掉下去。我會抱住妳當妳的肉墊,妳乖乖別動……」
美智乃的臉刷地變白。
「等等……不要!我不要哥那樣做!要不我當肉墊!」
「妳在說什麼傻話!能用回復魔法的人只有妳耶!落地後我還等妳幫我療傷哩!」
「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你以為救得活嗎?不要!我不管!我要在下面!」
「妳真是講不通……乖乖聽哥哥的話!」
「不要!」
美智乃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尖叫,不只如此,她還拚命掙脫我的手!
這丫頭是打算就自己一人掉下去嗎?
「笨蛋!別做傻事,美智乃——」
我再度向神祈求,我將餘生祈求與願望的分全傾注在這一瞬間。
神啊,我求求禰求求禰了,別再把我的家人從我身邊奪走——
滑落。
就在我冒汗濕滑的手與美智乃的手快分離的當下——
我和美智乃的手,被雙力大無窮的手牢牢包住。
「你有麻煩了嗎?Mybrother?」
對喔!有位比什麼勞什子神可靠八億倍的超級英雄就在我身旁,我還求神拜佛幹什麼!
從小就講各種冒險奇譚給我聽的姊姊!總是讓我腎上腺素加速的姊姊!別說在地球了,就算我人在外層空間遇難,她也會飛奔到那裡救我的姊姊!那樣厲害的超級英雄自然不可能趕不及前來解除我的危機。
喵的!風頭全讓小七姊一人搶走了!
我的眼睛與掩藏在太陽眼鏡下挖苦的笑眼交會。
「……真慢,小七姊!而且我背上都冒煙了,還說什麼包在妳身上,根本就失手了嘛!」
「喂,你這是對在超完美時機出手相救的姊姊說的人話嗎!」
超級英雄身上也飄出了一點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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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九點左右,各地均有多數民眾目擊到原因不明的神秘光芒。根據專家的推測——』
噗!
迅速轉到別的頻道的,正是小七姊——電視中傳來『今天運勢最旺的就是獅子座的你……』等話語。
對於小七姊突如其來不甚自然的舉動,我們也沒說什麼。已準備好早餐的老媽斜眼睇了我們一眼:
「……剛才的事件,是你們造成的?」
「不知道。」
美智乃說。
「不知道。」
我說。
「我知道但與我無關。」
小七姊說。
「我很想知道,能不能告訴我始末?」
刻人問。
看著全體(刻人除外)口徑一致佯裝不知的我們,老媽露出前公主溫柔的笑容——
強而有力地握住拳頭。
「那麼,媽媽該對誰動拳頭呢?」
緊張氣氛迅速在我們之間瀰漫開來。
「哥。歸根究柢,原因就出在哥身上。」
美智乃很快就出賣了我。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妹妹?我連忙脫手轉賣:
「要是小七姊沒失手,事情就會圓滿落幕。」
小七姊瞪著我。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吃老媽的拳頭(不知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七姊也很怕這門究極兵器)。
「我盡力了,不然受害情況會更慘烈!」
「我想除了我以外,哥哥姊姊三人都有錯。」
「大早就進行醜陋的互相卸責,老媽對著我們誇張的長歎了一聲:「唉~~~~~~媽媽不是不諒解你們有什麼苦衷,但是為人處事要有分寸。」
『是——』
別的沒有,元氣最多的四人應答,在星弓家早晨的餐桌上齊聲響起。
「哥——!再不快點我要丟下你了。」
「大哥,要遲到了。」
「吵死了!催什麼催啊!」
我邊穿襪子,邊對樓下玄關傳來的聲音大吼。真受不了那乖寶寶雙人組,為何他們就是不懂,要趕在遲到前最後一刻進校門才來得有「fu~」呢?
難得我今天比平常早起床,久沒一起上學的三人便說好一起出門,沒想到轉眼我又摸魚摸到快遲到……
「呃——沒忘了東西吧?小刀帶了,數學課本放在學校,還有什麼咧——」
「軋人!」
正在做行前最終確認的我,聽到背後有人叫我。
我回頭看向那出其不意的發聲體——小七姊雙手抱胸靠在我的房門口。真希望小七姊能改掉那個壞習慣,別再隨隨便便就滅掉氣息擅自侵入別人房間。
「別擅自進我房間行不行!妳這家裡蹲的閒人要是太閒,不會上外層空間將戰艦剖成兩半再回來啊!」
「嗚哇,好冷~將戰艦擊沉同樣很糟糕耶!」
「那個我才不管,我們當學生的可是忙得很!快滾出我的房間。」
去、去!我揮手示意趕人,但小七姊不以為意,依然雙手抱胸,露出令人發毛的笑容。
「昨天的大禮,我還沒跟你要呢,你今早居然就跟老媽出賣我了,這實在讓我有點光火。」
這番話聽得我戰慄不已。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小七姊有點光火……我死定了的機率超出八十百分比。
我準備掏出剛才放進口袋裡的小刀。小七姊臉上仍舊掛著那個毛骨悚然的笑容,想找出偷襲我的破綻。
可惡,我豈能坐以待斃。我的命運怎麼這麼悲慘啊,一大早生命就得飽受威脅。
「……妳失手我都沒怪妳了。」
我小聲地碎碎念,傳人對方耳裡卻字字刺耳。
「嗚!」
「沒釀成大災害就算不錯了,沒有全盤防堵是小七姊的錯!等於沒履行契約,小七姊妳無權責怪我!」
我使勁伸出手一指,在「嗚嗚」一聲呻吟後,小七姊意外解除了戰鬥態勢。
「呿,軋人大笨蛋!」
小七姊嘟著嘴爽快讓步。雖然不太明白她為何肯退讓,不過這是大好機會!我快速穿過她身側,落跑成功。
「軋人!」
身後再度傳來小七姊的叫喊。我不再回頭,美智乃與刻人還在樓下等我哩!
「你啊,這種時候還會在乎有沒有遲到嗎……」
我停了一拍。
「你也知道這樣的結果等於什麼都沒解決吧?」
我抓著扶手的手停了下來。
「……我知道。」
「美智乃今後或許真有能力使人死而復生……從此不再受上天眷顧的她,或許真的會以某種型式丟了性命……那樣的狀況並沒有改變。」
「是沒錯。」
我率直地點點頭,那種事我當然知道。
「……萬一,那一刻來臨了,我想我會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極具衝擊性的一句話。意外地,我卻沒有受到太大的驚嚇,可能是我早就有預感了吧!
「妳打算對美智乃見死不救嗎?」
「世上本來就有許多莫可奈何的事,是由上天所掌控的。」
小七姊平靜且淡淡地說道。
我沒有再回話。對於小七姊打算對美智乃見死不救的決定,我感到很生氣,但是小七姊自有她的考慮。
軋奈的能力覺醒時,小七姊也是獨自一人煩惱該如何是好,持續地與命運抗爭。當時她到底有多麼苦惱,我無法推測也無從計量。恐怕小七姊在我殺掉軋奈那時,對人生就已大澈大悟,決定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不再強求了吧?奪走軋奈性命的我沒有權利苛責小七姊。
「我是不是個很狠心的姊姊?」
小七姊的聲音難得會如此落寞、而且如此怯懦。
「……我哪知,小七姊只要繼續當小七姊就好了。不過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美智乃到底。」
身後傳來小七姊輕輕的低笑聲。
「沒錯,你那樣想就對了。」
「……哼!」
「我有點累了,後續拉拉雜雜的事情就全權委託你啦!想抵抗命運就盡力去抵抗吧!」
「不用妳說我也會那麼做。」
「OK!」
磅!
小七姊突然大力拍了我的背,衝擊太過突然,害我差點從樓梯摔下去。
「妳幹嘛——」
「哥!你在蘑菇什麼啊!」
「大哥,公交車快開走了——」
「喏,可愛的弟妹在呼喚你了,『哥』?」
手指放在太陽眼鏡上的小七姊露出讓人無法招架的笑容,然而她的內心其實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我看不出來。
但是——唉,算了。
「那,我上學去了。」
「好,路上小心。」
我朝小七姊揮揮手,走向美智乃與刻人正等著的玄關。然而說真的,我的背部好像老是被人拍好玩的。
「哥你剛在上面做什麼?」
「沒有,沒做什麼。」
我跟走在身旁的美智乃猛搖手。「哦!」美智乃很快就失去了興趣,話題轉到時下流行的日劇上頭,我也跟著附和個幾句。
途中,我朝走在美智乃旁邊的刻人看了一眼,看到刻人慌忙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
從剛才刻人就不時斜眼看我與美智乃對話,看得出來他很在意,好奇得不得了,才一個晚上就回復平常的我與美智乃之間,究競發生了什麼事呢?很遺憾,刻人,我不能告訴你。
昨天,在那之後,我與美智乃平安地被小七姊拉上屋頂……
「美智乃,想不到妳這麼重!」
才剛拉到安全地帶,小七姊就說出會讓人背脊結冰的恐怖話語——妳是想被射成蜂窩嗎?萬一連累到我怎麼辦?
然而美智乃似乎一點也不介意,無言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埃……面無表情……甚至可以說看起來是有點生氣,慍怒中帶點微妙的壓迫感。
「呃——美智乃,那個,呃嗯……」
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我支吾其詞,美智乃緩緩抬起臉來看著我,她既沒有道謝也沒有道歉,第一句話便開宗明義:
「這可不表示我對治癒哥這件事死心了。」
這下換我驚慌了。「哇哈哈哈哈!」在我身後大笑的小七姊實在教人生氣。
「我說美智乃啊……」
對著不住搔搔頭的我,美智乃依然臭著臉,一字一句吐出:
「所以,你在那之前要好好守護我喔,哥!」
我愣了一下,對她那番話也只能笑著回應。
真是,柚島也好、美智乃也罷,我得守護的人會不會太多了?不過,那樣似乎也不壞啦!最起碼比起守護世界和平要來得開心多了。
有那麼一瞬間,美智乃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很快地轉身背對我。
「回家吧!我肚子餓了。」
「好啊!」
就這樣,我和美智乃以及小七姊三人一路閒晃走回家。路上我與美智乃兩人對於這次的事絕口不提,小七姊則是一路開心地吹著口哨。
手足之情是否又發揮了我不曉得,但我明白在那個當下,我們三人都無需多餘的言語。
「咦?是小香。」
「呃?啊……糟了……」
幾公尺外的轉角處,我看見了柚島靜靜看書的身影;柚島也注意到我們,合上書本朝這邊走來。美智乃舉起手跟她打招呼,我則緊張得直冒汗,不敢看柚島。
「早!」
「早安!還有那邊那位忘性奇佳的哥哥也早安。」
「……柚島學妹早安……」
說出口的是我細到像蚊子叫的聲音。
完蛋了,我將昨天得打電話給柚島一事忘得一乾二淨——我與美智乃言歸於好(?)一事尚未跟她報告,相信柚島應該也相當在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昨天我一回到家、吃完飯後,倒在床上就進入了夢鄉,完全忘了確認手機——現在想到要看未接來電紀錄就覺得害怕。
「怎麼啦?你臉色好難看。睡眠不足嗎?」
柚島端詳著我的臉,嘴角微微上揚。她在笑。
「沒、沒有,不是那樣的。」
「我昨天也因為有事掛心,所以沒睡好。」
在那一瞬間柚島目露精光,我並沒有看漏。我有種直覺——我會被殺!我的命運怎麼這麼悲慘啊,一大早生命就兩度飽受威脅。
就在我大歎世間不公平,一面想著該道歉了事、還是拔腿就跑,或者用三言兩語打哈哈過去……忙著做三選一的選擇時,後方的刻人小聲問道:
「呃……哥哥,這位是?」
「她是我朋友,呃,也是哥的——」
美智乃立刻代我向被冷落在一旁的刻人說明。「也是哥的——」後面接續的話,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很在意。不知何時柚島已來到我身旁——
「饒了我吧,別再打我耳光了!」
弱雞如我趕緊道歉了事。然而柚島只是若無其事地淡淡簡短說道:
「這個週末你請客喔!」
我一時意會不過來那句話的語意。週末——昨天的約定……
「妳是說……」
「你不是幫上她了?」
柚島以美智乃聽不到的音量詢問。
「我一眼就知道,你們言歸於好了。」
「跟所謂的言歸於好可能不太一樣……不過我們本來就不是吵架啦!」
我朝身後瞄了一眼。聽到跟美智乃咬耳朵的刻人說:「咦?真的嗎?」似乎又驚又喜,美智乃到底是跟刻人灌輸了什麼東西?
「那兩人實在是……」
「你們家真的好和樂喔!」
柚島斷然說道。聽來不像諷刺,而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話說昨天真的是有夠累,就各方面而言——」
「就各方面而言……你應該也跟她說清楚了吧?」
語尾被截走的我望著走在身旁的柚島,只見柚島笑逐顏開,漾開了笑容。
「……算是有吧!」
儘管被她用槍指著、毀滅世界的計劃弄假成真、差點從大樓摔下,但我想說的話都說了。
「那就好啦!比起世界的命運,搞定自己的妹妹不是更有意義嗎?」
「也對。」
我笑了,柚島說得一點也沒錯。
一如往常的美智乃又回來了。
不過那只是比之前好一點,而已。
我不知道未來像這樣與自己的弟妹並肩前行能夠延續到何時,只是一心盼望能長長久久。
到頭來,這次我一點也沒有拯救到世界,只有順便打倒了那個叫什麼究極的存在,對於世界和平什麼貢獻也沒有,反倒差點將地球給消滅了。就算有人會來討伐我,我也無話可說……但我還是會反擊啦!
不過,這樣才好。
就算拯救不了世界,我也救了我的家人,連至今日積月累壓抑在心中、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的大石也一併放下,等同也救了我自己,所以我很滿足。
美智乃回過頭來看我:
「快走吧,哥!」
「喔!」
拯救世界這等蠢事,待拯救了我和我的家人再來處理就好。
☆★☆★☆★☆★☆★☆★
後 記
「等我將來當上總理大臣,我就要將這國家所謂的書統統燒燬!」
討厭書討厭到一度懷抱如此壯大且愚蠢野心的小學生,長大成人後居然會在這種地方寫這樣的後記,真是世事難預料,你永遠也不知道人生會如何發展。以前的我啊,總理大臣是沒有那種權限的呦。
一開始就如此BT言亂語,真的很抱歉。
大家好,敝人是橋本和也。
這次有幸榮獲第十三屆電擊小說大賞「金賞」,金袍加身不說,又獲得出版社賞識,惠賜出版機會,真是三生有幸,還望大家多加指教。
題外話,我在小學生時代真的超討厭書,在學校的圖書館也是採取「書本連翻都沒翻過,只是在借書證上登記一下,假裝有看過。嘻嘻嘻嘻」之類姑息的小伎倆來賺取借書的冊數(若沒有達到某種程度的冊數,就會被老師警告)。
可是現在,我卻成了身邊沒書就侷促不安的愛書人,世事果真難以預料。我甚至一度猜
想,我以前是不是曾經撞到頭。
不過,我到現在還是對圖書館敬謝不敏,我忍受不了那種只差沒聲明「發出噪音就是罪大惡極」的壓力。要是在看書時,突然想要吶喊:「喔哦哦哦哦!這本書好有趣!」那到底該如何是好——!像我這樣想的人(應該大有人在吧?)還是窩在家裡的暖被桌,恰然自得看書最為享受。
因此(?)但願這部作品也能讓各位在放輕鬆的場所,隨性自在地享受讀書之樂。
言歸正傳,這部作品得以順利付梓全有賴許多貴人的大力牽成——首先是電擊大賞的評選委員、編輯部的諸位、以及參予這部作品編製的所有人員,敝人在此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
歷屆得獎的作家先賢、同屆得獎的諸位,我在頒獎典禮上若是有大聲喧嘩等不得體表現、抑或是天馬行空說了些怪怪的話,在此誠心跟諸位致歉。我當時真的是樂壞了,這會是我一輩子的回憶,真的很謝謝諸位的包容。
責任編輯湯淺先生,謝謝您的照顧。雖然我不懂禮節又愛找麻煩,今後也請繼續關照。對於可靠的人,我絕對會有如糾纏不清的地獄亡者般死不放手,嘿嘿嘿!
也非常謝謝小判老師,幫我繪製了如此棒透了的插圖。老師送我的草圖已經妥善地歸檔完畢,呵呵呵!每次撫摸並拜見您的贈圖,我總會揚起可疑的怪笑。晞哄哄哄!
另外,我也要感謝我的家人。對不起,我老愛要任性,害你們為我擔心,但我會開心地工作下去,但願有一天我能來個華麗大報恩。
然後,也是最後,我要感謝願意閱讀本書的你。
這本書是否取悅了你呢?
假如能讓你有「嗯,幸好有看。」的想法,那真是我莫大的喜悅。
那麼,期待他日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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