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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5-5 03:11 PM

谷瑞惠 -【伯爵與妖精‧十二】教你虜獲紳士的方法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5-6 09:48 AM 編輯





《內容簡介》

莉迪亞的將來的孩子的小寶寶出現!?俘虜紳士的方法、正式訂婚前的莉迪亞和愛德格每天趣事和莉迪亞父母結婚的秘密皆收錄在新出爐的羅曼蒂克短篇集囉!



《作者簡介》

谷 瑞惠(Mizue Tani)
2月3日出生於三重縣,水瓶座O型。以作品『パラダイス ルネッサンス』入選1997年度羅曼大賞佳作,
在SUPER FANTASY文庫出道,除了同作品之外尚著有『夜想』、『ルナティック シャイン』。
Cobalt文庫之中著有『摩天樓ドール』系列、『魔女の結婚』系列、『伯爵與妖精』系列;
作者沒做什麼卻常常腰酸背痛,被醫師診斷為嚴重的運動不足與肌肉萎縮,不過,作者樂觀地認為反正平常都在用腦,
所以沒有關係,但是卻經常被人說陷入沉思的時候看起來像在發呆。


原日本書名:紳士の射止めかた教えます
原日本文庫:Cobalt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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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5-5 11:19 PM

  【召來幸福的白鸛】

  「這是你的孩子,請好好養育他」

  喧鬧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裝著嬰兒的籃子被放在了坐落在倫敦屈指可數的高級住宅區,梅菲爾區的艾歇爾巴頓伯爵宅邸門前。籃子裡的一封信上這樣寫道,信上夾著象徵幸福的鸛羽。

  開門的僕人偷偷窺視著那個還對伯爵的背叛毫不知情的未婚妻莉蒂亞,象平時一樣到宅邸上班並徑直走向著自己的工作室。

  莉蒂亞是這個伯爵家的顧問妖精博士,被有妖精國伊普拉傑魯伯爵稱號的愛德格•艾歇爾巴頓雇傭的解決妖精的專家。自古以來和妖精有著深厚淵源的伯爵家被賜予的英國領地上妖精族居民很多,人與妖精之間很容易產生摩擦和誤解。在那種時候,介於兩者之間解決問題就是妖精博士的工作。

  雖然只是初出茅廬,卻對妖精博士的工作有著深切自豪感的少女,認為自己只是愛德格玩戀愛遊戲的物件,完全不承認是他的未婚妻。但那個年輕的伯爵卻信誓旦旦地要與莉蒂亞結婚。

  求婚的事雖然一直在拒絕,對方卻不肯死心。莉蒂亞對一見面就為這件事逞口舌之爭感到為難。所以今天早上她也為了不在走廊突然遇到愛德格,一邊提高警惕一邊加快了腳步。

  恰巧路過客廳的時候。雷文的身影顯現了出來,她停下腳步。

  褐色皮膚的少年是愛德格的貼身隨從。他坐在陽臺的椅子上,膝上放了一隻微微搖動著的籃子。平時完全不會表現出感情的少年,一動不動地用有些困惑的眼神看著它。

  莉蒂亞從門口向裡張望。只要是愛德格的命令,無論怎樣不合情理雷文也會默默去執行。又要他做些奇怪的事情了嗎?

  「早上好,雷文。」

  聽見莉蒂亞打招呼,他好像有些吃驚地抬起了頭。

  「那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雷文驚慌地抱起快要從膝上掉落的籃子,對打算走近的莉蒂亞說:

  「不行,不要過來!」

  「咦?為什麼不可以?」

  「湯姆金斯先生說不可以給你看到。」

  「總不會是危險的東西吧?」

  「那倒不是……」

  莉蒂亞越發想看一下。要是總管的指示,對雷文來說應該沒有愛德格的命令那樣絕對吧。

  莉蒂亞唰地接近了雷文。在籃子的縫隙裡窺到了一個小嬰兒正在香甜地睡著。

  幾乎沒有色素的白色頭髮覆在小小的腦袋上。臉蛋非常柔軟可愛。

  「這個不是小寶寶嗎?好可愛!」

  雷文驚慌地企圖擋住莉蒂亞的視線。但是莉蒂亞毫不在意地挨過去,放鬆表情盡情地凝視小寶寶。完全忘記了要問為什麼不可以給她看到。

  嬰兒的睫毛微弱地顫動,慢慢睜開眼。看到了莉蒂亞,又像放心一樣地再次合上眼。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但是,這是哪裡來的孩子?」

  有些煩惱卻不會說謊的雷文老實回答道:

  「是被放在門口的。」

  「那麼,是棄兒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

  雷文莫名其妙地開始口吃。

  莉蒂亞無意中發現在籃子角落裡的紙片,拿到手裡讀道:

  「這是你的孩子,請好好養育他」

  信上沒有署名,也不清楚那個「你」指的是誰。但是這幢房子裡除了愛德格以外沒有人住在這裡。即使把全體男性傭人包括左鄰右舍都考慮進去,嫌疑最大的還是那個傢伙。

  「難道是……愛德格的私生子?」

  那個地道的花花公子。利用自己的美貌和年輕貴族的氣質,似乎總是能輕易抓住女性的心。不知羞恥地同時與數位女性交往,並且有私生子之類的謠言莉蒂亞也曾聽說過。

  「真無法相信,那個沒有責任感的傢伙!」

  莉蒂亞禁不住嚷道。

  「對不起。」雷文嘟噥著。

  「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因為我的原因才惹怒莉蒂亞小姐。」

  「我又沒發火。只是說那個傢伙沒有責任感罷了!」

  「真是對不起。」

  「那個愛德格!一邊都有了孩子,一邊還想說服我相信他與其他的女性都分手了!他應該好好地和孩子的母親結婚喲,不然孩子會很可憐!」

  「就是阿,莉蒂亞,我們得早點兒結婚哦。」

  「咦?」

  正在氣頭上的的莉蒂亞聽到突然插進來的聲音回過頭來,看到了引發問題根源的無責任男越發感到火大。

  「愛德格!你有瞭解到事情的嚴重性嗎?」

  陽臺的玻璃門前立著擁有眩目金髮的他,一邊用手遮住清晨陽光的曝曬,一邊象平時一樣浮起大膽的微笑。苔綠色的領帶和黑灰色晨服搭配的很相稱,從大清早開始就打扮得無可挑剔是他的習慣。

  「當然瞭解,所以我們才要儘快結婚。」

  愛德格一邊快速走近,一邊吻上了莉蒂亞的手。莉蒂亞對這種問候方式仍然不適應。比這更不習慣的,是熱切的瞳孔的凝視。

  連私生子那樣的事都做出來了。還打算繼續欺騙我嗎?莉蒂亞反駁道

  「你應該向這個孩子的母親求婚才對!」

  「不就是你嗎?」

  「咦,你說什麼?」

  愛德格拿起插在信中的羽,握住莉蒂亞的手。

  「莉蒂亞,那是我們的小寶寶喲。只不過白鸛送來的時間好象稍稍提早了。但是不要擔心,總之我們馬上結婚呢就不會有問題。」

  「……白鸛?」

  「嗯,籃子裡有著這支白鸛的羽。好象我們會成為夫婦,是得到白鸛認可的命中註定的事哦。」

  那個確實是鸛的羽。但是……

  「我們兩人一起好好的養育他吧。」

  莉蒂亞困惑地看著愛德格的臉,但溫柔地微笑著凝視莉蒂亞的他看起來卻很高興。輕輕被握住的手感到非常暖和。灰紫色的瞳孔讓想要逃跑的莉蒂亞感到一陣眩暈。

  真的是……白鸛送來了我們未來的小寶寶?

  ……那是不可能的!

  「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才不是白鸛送來孩子那樣簡單!」

  「是嗎?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愛德格滿不在乎地說。

  裝傻也得有個限度!

  「那你說小寶寶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那樣的事……」

  莉蒂亞的臉變得通紅。

  「莉蒂亞,能不能告訴我呢?」

  愛德格感到非常有趣。

  被握住了的手掙脫不開,莉蒂亞一邊著慌一邊看著他得意的臉。

  「請你……放開我。」

  「是怎麼來的呢?」

  怎麼來的?

  「只要我們多多相會,白鸛就會再來的哦。」

  這個傢伙,真是拿他沒辦法!

  「只要是你的孩子,要多少個我都會很高興。」

  「愛德格,那個孩子和我沒關係!兩個人一起養育?真沒道理!你哪裡是適合做這種事的人?不管怎麼樣,我絕對不會和你結婚!」

  莉蒂亞總算抖開了他的手。

  「我給你添麻煩了嗎?媽媽。」

  媽媽?

  莉蒂亞回過頭來,慢慢地環視房間尋找聲音的主人,視線停在了雷文抱著的籃子上。從那裡,小寶寶探出頭來看著這邊。

  這麼小的嬰兒不可能會說話的。她正打算轉移視線時,小嬰兒又開了口。

  「請不要說不結婚好麼?媽媽。」

  莉蒂亞驚訝得說不出話。

  小寶寶跨過籃子的邊緣,從雷文的膝頭輕輕地跳到地板上。

  他穿了黑絲帶滾邊的帶有很多皺褶的白色嬰兒服。他一邊輕輕整理好褶邊,一邊穩穩地用二隻腳站立著。

  「我是媽媽的兒子。」

  天旋地轉的莉蒂亞被愛德格抱住,但是她已經沒有推開他的力量。

  「不要那樣吃驚喲。我還沒有降生在人世,只能作為鸛的精靈生活。因此媽媽即使不知道我的事也不奇怪。」

  「鸛……?真的嗎?」

  仔細一看,在小寶寶的背上有一對小小的翅膀。乍看像衣服的裝飾,不過卻吧嗒吧嗒地在扇動。就象還未長成的雞雛的翅膀一樣,被白色的絨毛覆蓋著,只是在邊緣攙雜著一條條的黑羽,確實像是鸛的東西。

  「嗯。人類的小寶寶在降生人世前是鸛的妖精。而且與白鸛們一起在天上飛,學習人界的情況。」

  「是嗎?」

  「大家都是那樣說的。」

  可是莉蒂亞仍然無法相信。

  雖然妖精的世界十分深奧,還只是初出茅廬的莉蒂亞有不知道的事也不奇怪。不過,她總覺得鸛的妖精應該沒有人的小寶寶那樣多才對。

  「都說了不是我的私生子吧。」

  愛德格松了口氣,安心地嘟噥著。

  你還不是自己也不確定!

  莉蒂亞越發感到全身無力。

  「如果你是莉蒂亞未來的孩子,那麼也就是我的孩子囉。」

  好象是有私生子的男人?而且還厚顏無恥地抱著莉蒂亞不肯放開。嬰兒別過小腦袋仰視著那樣的愛德格。

  「為什麼啊?媽媽會和誰結婚我還不知道哦。」

  「難道說你的母親確定了,父親還沒確定?」

  「是啦。所以如果媽媽沒有了戀愛的心情,我就不會被降生到人世的。」

  他忽然絕望地抬起臉,小手象祈禱一樣地握在一起。

  「朋友告訴我,我的媽媽對男人超不信任,說不定就會這樣不能結婚。如果我不能說服媽媽……」

  「不是不信任男性,我只是沒有與這個人結婚的心情!」

  「這樣說,你要與另外的人結婚?」

  愛德格立刻放開了莉蒂亞,唰地抱起小寶寶,帶到房間的一角。

  「聽我說,莉蒂亞是我的未婚妻。別的男人即使想和她結婚,我也會徹底打消他們的念頭。總之,如果莉蒂亞不能喜歡上我,你將來就無法存在了哦。」

  他把嬰兒放在裝飾台上面,半威脅地挨近臉強調著。

  「愛德格,請你適可而止!」

  「你想我們難道不應該合作嗎?你希望莉蒂亞結婚。我也想和莉蒂亞結婚。我們的利益不是相符的嗎?」

  看見莉蒂亞沒有吭聲,愛德格繼續說道。

  「……嗯,好像是……。」

  小寶寶不知道有沒有理解,開始思考起來。

  「毫無疑問地我是最棒的父親人選了。首先,你將會成為艾歇爾巴頓伯爵家的繼承人哦,可以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而且為莉蒂亞著想,如果她將來被其他很糟糕的男人追到,你們母子生活豈不是會很不幸嗎?」

  莉蒂亞想說,你不就是糟糕男人的典範嗎?

  長著蒲公英絨毛一樣頭髮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樣哦。」

  「那麼我們約好了,你要認我做你的父親,在莉蒂亞面前展示理想的父子的關係。那樣的話莉蒂亞為了未來的孩子,即使結婚物件是我也應該會同意的。」

  「懂了,父親大人。」

  喂,等一下嘛。

  「父親大人原來是貴族嗎?」

  「他,他不是你的父親拉!」

  「比起那個,你是怎麼知道我是你的母親的?」

  莉蒂亞還是無法相信。

  「我第一眼看見您就知道了哦。」

  是這樣靠不住的理由嗎?

  「朋友是這樣告訴我的,不會有錯的喲,媽媽!」

  「要叫莉蒂亞母親大人。」

  「是,母親大人」

  「好孩子。那麼首先是關於你的事,你從今以後就叫做提魯•艾歇爾巴頓子爵,這是我擁有的爵位之一,是伯爵家長子的禮儀稱號。」

  「哇啊,好酷的名字!」

  這個小傢伙完全被收買了。

  愛德格和善地撫摸小寶寶的頭,莉蒂亞回頭看著他們。

  「對了,莉蒂亞,為了讓提魯體會到家庭的幸福,要不要我們一家三口出去郊遊呢?」

  「我不去!我很忙哦。」

  「你來勸勸媽媽吧,提魯。」

  愛德格不由分說抱起提魯硬塞到莉蒂亞懷裡。

  她為了不讓嬰兒掉下去只好抱住他。



  還不像是人的重量,軟軟暖暖的觸感也像是幻覺一樣。即使是那樣,他看起來仍然像真正的人類寶寶。莉蒂亞不由緊緊抱住露出羞怯微笑的妖精寶寶。

  「母親大人的氣味兒好香。和在夢裡見到的一樣。」

  都這樣說了,應該不是認錯人了吧。

  「去嘛,母親大人。」

  「可是,那個……」

  「還是說,我不在比較好嗎?」

  大大的藍眼睛頃刻間蓄滿淚水,莉蒂亞登時慌了手腳。

  「好啦,全……全家人去郊遊吧!」

  「雷文,來一下。」

  聽愛德格說要做出門的準備。一直抱了籃子默默坐在旁邊的雷文,象觸電一樣地跳起來。

  ***

  莉蒂亞其實並不討厭愛德格,值得賞識的優點他也不是沒有。而且對於只與妖精親近,被周圍的人們用異類的眼光看待的莉蒂亞來說,作為妖精博士的能力被愛德格認可還是很高興的。但是她總覺得他的求婚只是一時衝動的產物,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他當真想要和自己在一起。

  對身邊的女性走馬燈似的換了又換的愛德格來說,戀愛一定是馬上就會清醒的東西。要求對伯爵家來說很重要的妖精博士擔負起戀愛的感情,做為維繫這個家一生的手段真的好嗎?

  即使得到妖精國伯爵的稱號,愛德格也沒有與妖精接觸的能力。只要是有關妖精的事情全部得依賴莉蒂亞,僅僅靠雇傭關係是靠不住的吧。所以他才要與莉蒂亞結婚,

  不管怎麼說,愛德格那“已經和所有女性斷得乾乾淨淨”的宣言,無論如何她也無法相信。

  為什麼呢?或許是因為幾天前莉蒂亞無意中聽到了他與某位女性的很嚴重的對話。

  『那麼,我只不過是被玩弄了嗎?』

  經過愛德格書房的時候,莉蒂亞聽見了無法置若罔聞的言詞,不知不覺站住了。是位年輕的女性的聲音。

  『沒有那回事。我的意思是戀愛的鮮花是不會永遠綻放的哦。不過只要能在花朵褪色之前共度美好的時光就是很有意義的事情了。』

  油滑輕浮的言詞和語調,說話的人一定是愛德格沒錯。

  『是因為我是下層人家的女兒嗎?都怪我相信了那個沒有關係之類的說辭,才不知不覺的喜歡上……』

  『不是身分的關係。正因為是為你著想,才不得不和你分開。你應該也不會想被當作寵妾吧?』

  寵,寵妾?

  莉蒂亞聽到這樣露骨的言詞幾乎要暈倒,怎麼會聽見這樣的事?她打算趕緊離開那個場合。可這時響起了很大的開門聲,緊接著一個穿著侍女服色的少女雙手掩面跑了出來。

  莉蒂亞怕她注意到自己,驚慌地背轉身去。那張臉很陌生,是新來的侍女嗎?

  逐漸從震驚中回過神的莉蒂亞,漸漸地心頭火起。

  即使口頭上說是認真的,但是以半吊子的態度很快厭煩並移情別戀,和玩弄人家不是一樣的嗎?莉蒂亞越想越氣,不用說愛德格向她求婚一定也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如果當真,自己的下場肯定會同樣悲慘。

  莉蒂亞一再那樣告誡自己,發誓一定要堅定對愛德格的態度。

  但是現在提魯出現了。

  難道我真的會和愛德格有結果嗎?

  不可能會變成這樣吧?莉蒂亞一邊想,一邊偷偷瞟了一眼身邊的他。

  愛德格一直在看著她,兩人立刻四目相對。被長著暗淡的鐵銹色頭髮的莉蒂亞羨慕不已的明亮金髮在眼前隨風飄動。

  愛德格莞爾一笑,一副非常幸福的樣子看著莉蒂亞。

  「你看起來心情滿好嘛。小鳥的嘁嘁喳喳聲也像是對我們的祝福呢。」

  他在樹蔭下打開毛毯,在親密的距離下對莉蒂亞低語,還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

  「那個,愛德格,不要再利用那個孩子了好不好?他不清楚從前的事,我是不是真是他母親也很難說。而且,如果他還沒有成為人的話,應該返回自己的住處才對哦。」

  「只要我們表現出關係很好的樣子,提魯就一定會放心返回的。」

  莉蒂亞很想從那樣不規矩地不停靠近的傢伙身邊逃跑。可是在提魯面前,卻不可以象平時一樣推開愛德格。

  「而且他與我們在一起不是也很開心嗎?」

  沒辦法,只要稍微疏忽大意就會被乘機利用。

  柔和的陽光透過紛紛搖晃的樹叢縫隙灑下來,凝視著她的的灰紫色瞳孔也隨之微妙地變化著顏色,莉蒂亞不覺心慌意亂。

  沿著郊外的森林向深處前進,旁邊有一個小湖,真正的戀人們應該會沉浸在這種浪漫的環境裡吧。繁茂的有些紛亂的草地上錯落有致地開放的淡黃色的小花讓人賞心悅目。深綠色的湖水被灌木圍繞,倒映出繁盛的枝葉和花草。

  被譽為擁有都市的公園所欠缺的神秘氣氛的地方,又離倫敦不遠,是郊遊最理想的場所。

  以前他也帶其女性來過這裡嗎?莉蒂亞總算把這個令人不快的疑問留在心裡。提魯看起來很快樂地在追趕蝴蝶,在附近到處亂跑著。如果在這裡與愛德格爭吵,他會變得不想返回吧?

  莉蒂亞只要一老實,愛德格就會趁虛而入。

  「最近我們都沒有單獨在一起過。」

  「不是每天都見面的嗎?」

  「我有事出門好久。又被雜事占去了那麼多時間。但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哦。」

  「那個也沒有必要吧。」

  「不過今天我們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了,就算跟我撒嬌也沒有關係。」

  那樣不是更危險嗎?

  不出所料,他瞄準了提魯看向這邊的時機,取下莉蒂亞的帽子在她額頭上一吻。

  「提魯,過來。吃午餐了。」

  他擺出一副好像親吻之類是家常便飯的態度,並召喚小提魯。

  「在,父親大人!」

  提魯跑到了跟前,對莉蒂亞遞出白色的花束。

  「是那邊長了很多草的地方開著的。我想母親大人一定會喜歡。」

  是代表愛意的鈴蘭,開的有些早了吧?是提魯用妖精的魔法使之盛開的嗎?

  莉蒂亞當然不討厭,不,其實很喜歡提魯的花。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莉蒂亞本來為了愛德格的原因滿臉不高興,這時不得不慌忙擠出了微笑。

  雷文在陽光明媚的地方擺開了簡易的桌椅。從野餐籃取出的雪白碟子和玻璃酒杯被整齊地擺在鋪了桌布的桌子上,葡萄酒已經倒好。

  愛德格習慣性地牽過莉蒂亞的手服侍她坐好。椅子上面為小提魯準備了橡膠椅墊,雷文拿出冷肉類食品,藥草香腸乾酪,西式的油醃鯡鹹菜,顏色鮮明的醋栗果醬和蜂蜜。提魯看起來很快樂地望著桌子上面那些新奇的食物。

  「母親大人,這個是什麼?」

  被稱作母親大人的奇妙心情還是沒有消失,不過,看著提魯有些羞怯的的笑容,莉蒂亞只好又微笑了。只要能讓這個孩子感到安心並返回朋友的身邊。就算不是他真正的母親,莉蒂亞也只能擔當這個角色。

  「是烤蘋果喲。要不要嘗嘗看?」

  「嗯,因為我還不是人類,所以只能喝牛奶。」

  提魯忽然又把雙手合十,盯著看起來非常好吃的玻璃酒杯。

  「我如果能早些出生,就可以試著吃與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同樣的食物了!」

  「這樣說的話,等到你出生了,我們三個人再到這裡來。好不好啊莉蒂亞?」

  「啊?好啊……」

  「真開心啊。不過不能記著今天的事真是遺憾。」

  提魯的臉一瞬間陰暗下來。是害怕這樣的時刻會一去不返而感到不安嗎?

  「……我們一定會記著的喔。」

  莉蒂亞為了讓他感到安心那樣說著。

  不知為何愛德格看起來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總覺得他又開始動歪腦筋了。

  「對了,莉蒂亞,我們什麼時候舉辦婚禮呢?」

  「甚麼?」

  「我們只是訂婚了,其它還什麼都沒決定不是嗎?不過我很想早點兒結婚。現在機會難得,就在提魯面前決定婚期不是很好嗎?」

  「那,那個……」

  提魯馬上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莉蒂亞。愛德格則壞笑著湊了過來。

  「愛德格,讓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你給我記住,等提魯回去了我絕不會饒過你的!

  莉蒂亞一邊對愛德格怒目而視一邊拿起酒杯。

  頭頂上,薄薄的雲沿著湛藍的天空緩緩流動。只要不去想愛德格的話,實在是非常愜意的郊遊。如果愛德格從視野中消失,就會從此天下太平了吧……。

  那樣想著的她,卻一直無法把視線從愛德格身上移開。怎樣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微風吹過樹梢。莉蒂亞正著迷地注視著杏花飛舞,忽然一陣惡作劇的風,把她的帽子吹跑了。



  帽子輕飄飄地飛著,紫羅蘭色的絲帶被掛在樹枝裡。

  「啊,在那裡。」

  雷文馬上打算去取,愛德格卻制止了他。

  「沒關係,我們去取。」

  「我們?」

  「提魯,幫幫母親大人好嗎?」

  愛德格輕輕地抱起了神采飛揚的的提魯。

  只用一隻手輕易地抱著小寶寶的愛德格,看上去非常有男子氣概。他高挑的身材,優雅的貴族風度總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一句話就能讓人死心塌地地跟隨,說他有作為君主的資質也不為過。可現在莉蒂亞卻更切身地體會到他質樸的男子氣概。

  對他戀人一般的對待和甜言蜜語總是感到緊張的莉蒂亞,是因為這樣的男子氣概而初次感到安心嗎?

  他是有能力守護那樣的柔弱存在的人呢。

  我在想什麼呀?莉蒂亞驚慌地深吸一口氣。

  愛德格走到掛帽子的樹枝下站住了。肩上扛著提魯。

  「怎麼樣?夠得著嗎?」

  「稍微有點困難呢。」

  提魯在愛德格肩膀上站起身來。

  萬一腳下踩滑就糟了!莉蒂亞完全忘記了他是妖精。

  「好啦。愛德格,快停下!」

  「加油喔,提魯。」

  「啊,夠到了!」

  小手抓住絲帶邊緣的同時,提魯的身體驟然傾斜下去。

  「小心啦,危險!」

  掉下去了嗎?

  莉蒂亞從椅子上蹦起來。

  但是愛德格的手好好地抓住了幾乎落下去的提魯。他順勢抱住提魯迅速轉著圈子。提魯立刻大聲笑起來。被愛德格抱著,象在天上飛一樣滴溜溜地轉,他不但不害怕還覺得很好玩。

  總算被放回到地面,提魯一邊吧嗒吧嗒地拍打著還不能飛的柔弱翅膀,一邊愉快地笑著。

  「愛德格……,你在做什麼?如果傷了他怎麼辦!真是!」

  「沒問題喲。我有好好地抓住他。」

  「萬一脫手了怎麼辦呢?」

  「偶爾冒冒險體驗一下危機感也不錯呢。好啦提魯,去把帽子還給那位愛操心的女士吧。」

  提魯走到莉蒂亞身邊,挺起胸遞出了帽子。

  「給,母親大人。」

  小傢伙的臉上浮現出經歷危險後取得了成功的驕傲表情。

  「謝謝你……」

  莉蒂亞抱住他。同時也擔心自己幾乎快要真的當他是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認可愛德格是她未來的丈夫了。

  愛德格和提魯,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真正的父子。

  如果愛德格和莉蒂亞都認真地考慮結婚,說不定真能組成極好的家庭。莉蒂亞在歸途的馬車上一直在這樣想,膝上躺著在草地上玩累了睡著的提魯。雖然是睡著了,但不能承認未來孩子的自己溫柔地抱著他,也感到了像是被容許的心情。

  ***

  「這個是什麼東西?趕快拿走。」

  次日莉蒂亞一上班馬上來到工作間。提魯在伯爵宅邸度過一夜後好象不是很開心。聽說愛德格有事出門了,可能是覺得無聊吧。

  發出了那樣在提魯看起來不可思議的聲音的,是莉蒂亞的夥伴,用兩隻腳走路的妖精貓。

  「哇啊,貓說話了!」

  「喔哇,小寶寶說話了!」

  身高堪堪相當的兩個人,臉對著臉目瞪口呆地站在一起。

  莉蒂亞停住手上的工作,心不在焉地眺望著伯爵宅邸工作間窗外的風景。

  「那個,尼可,他是鸛的妖精。還不是人類的寶寶喔。」

  尼可轉過頭,看到了提魯背上的翅膀。

  「真的是鸛妖精的寶寶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母親大人,這只貓系著領帶!」

  「母親大人?是指莉蒂亞嗎?」

  「由於某些原因是的。啊尼可,我還得工作,你先陪提魯玩一會好不好?」

  昨天因為又被愛德格拉出去,工作完全沒有進展。

  「什麼嘛,要我這個紳士來帶孩子?」

  「母親大人,我可以和這只貓一起玩嗎?」

  尼可立刻挺直身軀。

  「我才不是貓!你這只鸛說話要小心哦!」

  「我也不是鸛!我馬上就要變成人了!」

  「是嗎?妖精變成人?這種事情我可沒聽說過!」

  「你一隻貓知道什麼!」

  「剛生下來的鸛妖精,追得上我就陪你玩。」

  尼可靈巧而迅速地從門口溜出去。提魯也一鼓作氣地跑出去。

  「要好好相處喲!」

  莉蒂亞一邊打招呼,一邊再次轉向寫字臺。

  一名侍女走進來。把一封給妖精博士的新諮詢信放在寫字臺上。

  「謝謝。」

  莉蒂亞說著抬起頭,是那個前幾天在愛德格書房見到的年輕侍女。她沒精打采地點頭致意,是被愛德格的冷酷行為傷害了嗎?

  正要走出去時,那個侍女忽然搖晃著暈倒在地上。

  「你不要緊嗎?我去叫人……」

  她挽留一樣地抓住莉蒂亞的手臂。

  「我沒事。馬上就好了……」

  如果被侍女總管知道了會被責備吧?莉蒂亞想,還是讓她在這裡休息好了。

  正打算扶起她的時候,不知是誰搶先伸出了手。扶起了侍女的是雷文。

  「放在哪兒?」

  雷文就像在搬行李一樣地問。

  「啊,幫我把她扶到沙發上吧。」

  他很快地照做了。

  「謝謝,雷文。那個,我想最好讓她稍微在這裡休息一下。」

  「有什麼吃的嗎?康妮最近都沒有好好吃飯。」

  「真的?是那樣嗎?」

  因為失戀而震驚,一定會茶飯不思吧。莉蒂亞突然感到奇怪,對愛德格以外的人幾乎完全不感興趣的雷文,怎麼會發現侍女不吃飯的事?

  「那樣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有接到命令要暗中觀察她的情況。」

  就是說,是愛德格的命令嗎?

  莉蒂亞避開侍女康妮,拉著雷文從房間出來,來到走廊盡頭,壓低聲音對他說。

  「那又是怎麼回事?那傢伙有暗中觀察玩弄過的女性的低級趣味嗎?」

  雷文好象不解似地歪著頭。

  「我有聽到愛德格和她提分手的事哦。對下人出手又馬上拋棄,這哪裡是紳士做的事!」

  「不是那樣的。」

  「什麼不是那樣的,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聽他對她這麼說的!」

  雷文好像生氣了似地一動不動看著她。雖然是身材短小的東方少年,卻是個一流的殺手。被那樣的他瞪著,莉蒂亞稍微有些不安起來。

  他好像相當煩惱地沉思了一會後,下定決心開口道。

  「康妮交往的對象是我。」

  「咦?什麼?」

  「愛德格大人只是替我說話罷了。」

  「啊……你,和康妮?」

  不可能的。怎麼看都是庇護愛德格的話。工作時除了愛德格外幾乎不會和其他人交談的雷文,怎麼可能和下層侍女搭上話?

  更何況康妮還清楚地提到了身份懸殊的問題。

  設法平息憤怒的莉蒂亞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拿雷文毫無辦法。全部都是愛德格的錯。

  「不管怎麼樣,給她拿點熱牛奶好嗎?」

  雷文點頭走開後,莉蒂亞回到工作間。康妮慢慢坐起來看著莉蒂亞。

  「對不起,小姐,給您添麻煩了。」

  「沒關係的。但是不吃飯怎麼成。我雖然明白你失戀的痛苦心情,但是……」

  「您怎麼知道?」

  「啊,對不起。我不小心聽到了。」

  「……那樣啊。」

  「那個,要振作啊。」

  莉蒂亞除了這種陳腐的安慰話實在想不起別的可說。

  康妮低下頭,用手帕捂住了眼睛。

  「我……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

  莉蒂亞注意到她的手帕是帶花邊的絲綢,像是貴婦人使用的高價品。應該不是侍女可以買到的東西,說不定是愛德格送的禮物。

  一想到愛德格,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感到了胸口莫名的疼痛,莉蒂亞的視線停留在手帕的刺繡上。

  純白的鈴蘭。

  是提魯送給莉蒂亞的花。他說過是母親大人喜歡的花。

  或許是這個侍女喜歡的花呢?

  不信任男性的少女,在伯爵宅邸以住宿傭工的身份工作著。條件全部相符。

  難道說,提魯未來的母親……

  「牛奶來了。」

  雷文一出現,莉蒂亞就氣勢洶洶地站起來。

  「雷文,愛德格回來了嗎?」

  「是的」

  莉蒂亞聽到後立刻飛奔出去。

  她跑進愛德格的書房。愛德格白天的個人時間大多在這裡度過。他帶著像平時一樣神采飛揚的笑容,起身迎接草草敲了敲門就沖進來的莉蒂亞。

  「莉蒂亞,你來的正好。我正想為給提魯找奶媽的事跟你商量。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樣的人?」

  什麼?奶媽?

  「不需要做那樣的事吧!」

  「不想要奶媽嗎?但是莉蒂亞,你作為伯爵夫人也有很多事要忙,未必有時間照顧孩子哦。」

  「不是那樣的,提魯的母親不是我。是做侍女的康妮。」

  「康妮?那個新來的侍女?」

  「所以愛德格,我要你趕快和她結婚!」

  「莉蒂亞,你到底在說什麼?」

  「她就是因為被你甩掉才會變得不信任男性。提魯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無法來到人世。全部都是因為你的緣故!虧了她還這樣喜歡你!」

  「等一下,我和她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

  「不要再騙人了!你不就是在這裡對康妮提出分手的嗎?」

  莉蒂亞全身無力地歎了口氣,心空洞洞的仿佛被揪掉了一樣。會發生這種事本應該在意料之中,為什麼事到如今卻感到象被傷害了一樣?

  「不是那樣的,莉蒂亞!與她交往的人不是我,想和她分手的是……」

  「哈,你只是在中間做調停是吧?是你讓雷文那樣說的?什麼他在與侍女交往之類,那樣反常的謊言任誰都看得出來吧!」

  「什麼,雷文?他那樣說了?」

  「他當然會那樣說!他是連命都會為你拼掉的人。」

  「無話可說了嗎?……還是說,又在考慮如何為自己開脫了?」

  愛德格仍然沒有說話,卻並沒有表現出謊言被揭穿的慌亂樣子。

  如果不是這種場合,莉蒂亞說不定會佩服他的定力。

  「不管怎樣,是你讓提魯認你作父親的,所以就算康妮出身微賤,也只有設法和她正式結婚,你明白嗎?給她一個偽造的身分對你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對愛德格呶呶不休的莉蒂亞態度更加焦躁,不知不覺的語氣越來越強硬。

  好像被傷害了一樣,愛德格非常難過地皺起了眉。

  「你真的這麼想?」

  「……如果你讓她受傷害的話,提魯也會很可憐。」

  「你就這麼肯定我是那樣差勁的男人!沒有可能是誤會嗎?」

  怎麼可能弄錯?對愛德格來說,撒謊,騙人,不都是很擅長的嗎?

  莉蒂亞快要被不斷迫近的愛德格逼到牆角了,狀況越來越危險。她企圖逃跑,卻被愛德格很強勢地用力抓住手臂。一陣疼痛傳來,莉蒂亞有點害怕。她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他內心的痛苦,於是避開視線。

  「只要照你說的做你就會滿意了嗎?明明說了喜歡的是你,卻要我與別的女性結婚!我的心情怎麼樣也沒有關係嗎?」

  心情?

  「你還不是一點都不考慮我的心情。總是隨意地把我當作未婚妻……而且你一邊整天對我甜言蜜語,一邊與康妮交往。」

  這種話會越發惹怒他吧?雖然那樣想,但莉蒂亞對這個玩弄女性的男人的不信任感極度膨脹,明知愛德格會生氣也不顧一切地說下去。

  「只要對女孩子稍微有一點點好感你就會去追吧?對我的感情也會很快冷卻是不是?可是你有想清楚嗎,如果結婚了就不能輕易談分手了喔!還是你以為只要能保住我妖精博士的地位就好,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外面偷腥嗎?」

  莉蒂亞無法克制地大嚷著。

  愛德格忽然象全身脫力一樣地鬆開了她的手。

  「……我懂了。結不結婚都看康妮的意思。由你去傳達就行了。」

  這句異常冷淡的話不知為何給莉蒂亞帶來了比剛剛被用力抓住的手臂更尖銳的疼痛。她從書房疾奔而出。

  「就如你所願好了!」

  他在她背後拋出這句話。

  回到工作間時,耳邊仍殘留著愛德格的聲音。

  沙發上已經沒有了康妮的身影,莉蒂亞一個人筋疲力竭地坐下不動。

  愛德格答應了會和康妮結婚。這樣康妮就不會受傷,提魯也會作為伯爵家的繼承人誕生。

  只是莉蒂亞再也不會有像昨天那樣在晴朗的天氣裡全家出去郊遊的經歷,也再也不會有機會瞭解到愛德格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我真是個大笨蛋!本來就不可能會有那樣的未來的呀。莉蒂亞沉重地垂下頭。

  不知是誰扯了扯她的頭髮。莉蒂亞轉過頭來,提魯看起來很擔心地望著她。



  「提魯,怎麼了?你不是和尼可在玩嗎?」

  「媽媽,你被爸爸欺負了嗎?」

  「什麼……,沒有啊?」

  提魯這孩子聽見他們的爭吵了嗎?當著孩子的面是不可以吵架的。莉蒂亞苦笑著想,我現在完全是有了小孩子的母親的心境呢。提魯和愛德格的將來明明同我無關呀。

  「只要媽媽能得到幸福,我不出生在伯爵家也可以喲。不需要非得有錢人不可,只要是不會欺負媽媽的父親就行……」

  [那個,提魯,他沒有欺負我,我們只是有些意見不一致喲。愛德格是個很好的父親。你很喜歡他吧?」

  提魯很坦率地點頭了。

  「媽媽不在的時候,爸爸一直在陪我玩哦。我們有玩海盜戒律的遊戲,頭目給的獎賞是漂亮的大姐姐。」

  「頭,頭目……?」

  「就是爸爸啦」

  愛德格這種遊戲方式,會給孩子帶來相當不好的影響吧?可是現在莉蒂亞已經失去了教訓他的立場。

  「愛德格也很喜歡你。所以你不必把其他人當作父親了喔。」

  「那麼,媽媽喜歡爸爸嗎?」

  莉蒂亞不知該如何回答。雖然自己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喜歡愛德格,但也意識到不可以讓提魯感到失望。

  「你們今後的關係會一直很好嗎?」

  但是,愛德格對女性的態度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

  莉蒂亞蹲下來握住提魯的雙手。

  「其實呢,你的媽媽不是我。我並沒有在這個伯爵宅邸裡生活,你的媽媽應該是住在這裡的人喔。」

  提魯不解地歪著頭。

  「侍女裡有一個叫康妮的女孩子。你也見過吧?她才是你媽媽。」

  「那個人才是我的媽媽嗎?」

  「雖然她現在還不信任男性,不過一定沒問題的。她那麼喜歡愛德格。而且愛德格也說了今後會認真與康妮交往。」

  這件事還沒有傳達給康妮呢。莉蒂亞想,卻還站在那沒有走。

  一上午的工作都還沒有做,那件事暫且留著以後處理好了。

  愛德格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明明喜歡的是你,卻要我去和別的女性結婚嗎?”

  自己決定要無視愛德格的心情,這樣做真的好嗎?

  她再也無法分辨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莉蒂亞心煩意亂地坐下來一動不動。提魯偷偷地溜出了房間也沒注意到。

  ***

  提魯深信莉蒂亞才是他真正的母親。雖然還只是鸛的妖精而不是人類的小寶寶,但是當他在這個伯爵府邸裡覺醒,微微地張開了眼的時候,第一眼看見莉蒂亞就喜歡上了她。

  帶著溫柔的微笑凝視著我的這個少女,一定是我的母親。

  可莉蒂亞卻說不是這樣的。真的像她所說,提魯的母親其實是康妮嗎?

  儘管是那樣,提魯卻仍然為莉蒂亞感到心痛。昨天看起來非常幸福的她,今天卻顯得很痛苦。

  愛德格爸爸想與莉蒂亞媽媽結婚。昨天他確實是那樣說的。從父親大人的嘴裡說出的永遠是充滿了愛意的″莉蒂亞"。提魯從沒聽他提過康妮這個名字。

  就算莉蒂亞媽媽說康妮媽媽喜歡愛德格爸爸,又希望愛德格爸爸與康妮媽媽結婚。但是與父親大人吵了嘴的莉蒂亞媽媽看上去卻很難過。

  提魯為了能夠作為人類而降生,所以不可以讓未來的母親失去了戀愛的心情,他是因為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才來了到這裡。

  提魯的母親如果真的是康妮,那麼也必須保證她不會失戀才行。但是提魯更不希望莉蒂亞由於自己的原因從此失去笑容。

  「康妮,不許再繞遠兒,要快點回來聽見了嗎?」

  提魯聽到這個聲音,在臺階上站住腳,從扶手後面偷偷向外看。

  「是,夫人。」

  年輕的侍女回答了侍女總管後,從通向廚房的側門向外走。

  那就是莉蒂亞說的康妮。

  黑色的頭髮,是與莉蒂亞年紀相仿的少女。提魯望著她,卻一點特別的感覺都沒有。

  如果是人類的寶寶,只靠看著對方是無法感受到血脈的羈絆的。但是對作為鸛精靈的提魯來說,卻是第一次看到莉蒂亞時就感覺她的微笑是令人安心和依賴的母親的證據。那是無法磨滅的強烈印象。

  提魯跟在康妮後邊。

  昨天天氣那麼好,今天的倫敦卻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

  路上撐著傘的行人為了避免踩到積水目不斜視地匆匆前進。當然誰都不會注意到普通人不易看見的提魯。提魯抓住了康妮停下來準備橫穿馬路的機會,從背後悄悄接近,並向她撒下施了妖精魔法的粉。

  康妮什麼都沒有發現,不過她應該會找不到返回伯爵宅邸的路而在同一個地方兜圈子吧。

  必須趁她迷路的時候請求愛德格爸爸和莉蒂亞媽媽和好。提魯打算抓緊時間返回伯爵宅邸。

  被雨水打濕的雙翼莫名其妙地變得沉重起來。

  ***

  一直到下午還沒能下定決心去找康妮的莉蒂亞,歎了口氣注視著告一段落的工作。今天的工作完全沒有進展,寫壞的檔塞滿了廢紙簍。

  正在這時,管家湯姆金斯驚慌地沖了進來。

  「莉蒂亞小姐,不好了,提魯少爺倒在通向廚房的入口……」

  「什麼,提魯?他現在在那?」

  莉蒂亞跟湯姆金斯一起跑進客房,小寶寶蓋著被子睡在寬大的床上。

  雙眼緊閉的提魯,看起來非常痛苦。

  「提魯,你怎麼樣了?很難受嗎?」

  提魯一動不動,也沒有回應莉蒂亞的召喚。

  「湯姆金斯先生,愛德格呢?」

  「出門去了。不過我已經有派人通知主人。」

  「怎麼做才好……,醫生還沒有來嗎……」

  「要去叫醫生嗎?」

  湯姆金斯使勁眨巴著間距甚遠的雙眼,疑惑地問道。

  莉蒂亞突然意識到提魯是妖精。妖精的病人類醫生不可能明白。

  「抱歉,我太不鎮靜了。」

  身為妖精博士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真是急死人。

  即使是這樣,莉蒂亞還是拼命地思考著。

  提魯會變成這樣應該是有原因的。早些時候他不是還好好的嗎?

  既然提魯真正的母親是侍女康妮。那麼她或許知道提魯為什麼會這樣。

  「湯姆金斯先生,能麻煩你把那個叫康妮的侍女請來嗎?」

  聽了莉蒂亞的話,總管點著頭正要出去,女管家哈麗特出現了。

  「康妮出門了,還沒有回來呢。」

  哈麗特太太一邊說一邊發牢騷似地抖動肥胖的身體。

  「都叫她別繞遠兒了。現在一定又在從前工作過的人家附近徘徊吧?完全沒有辦法使喚她。」

  「從前工作過的人家?為什麼她要回去呢?」

  「康妮是被解雇的哦。因為和那家的少爺有些不清白,被主人趕出去了。」

  莉蒂亞大吃一驚,目不轉睛地瞪著哈麗特太太。

  「康妮,和那家的少爺……?」

  「這個,她倒還算是個誠實的孩子,不過出了這種事,將來找工作很成問題喲。我們的主人和那家的少爺相識,那個人就哭著央求主人想辦法幫他解決騷亂。康妮因為分手的事鬧得死去活來,那家的父親又給兒子訂了婚,以斷絕父子關係作要脅……。被解雇的侍女,又沒有介紹信,有誰肯雇她?對那種一無所有的女孩子來說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問題。」

  「這麼說,是愛德格為了熟人才把康妮……」

  「我們的主人雇了康妮,又去做兩個人分手問題的仲介。不過愛德格大人也告誡了那個少爺,象這種傷害弱女子的事是不可以做的。」

  與康妮的分手問題是誤會。愛德格沒有說謊,她卻對他嚴加指責。

  「啊,對不起,我真是多嘴多舌。我派人去接康妮吧。如果她回來我會通知您的。」

  哈麗特太太出去後,莉蒂亞仍在對自己的武斷造成的錯誤吃驚不已。

  康妮和愛德格之間什麼也沒有,她卻盡往壞處想,還與愛德格吵嘴。現在又不知道提魯的情形是否會惡化。莉蒂亞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安地在房中走來走去,提魯微微地睜開了眼。

  「……康妮媽媽今天不會回來了。可能是另外有了喜歡的人,去見那個人了吧。」

  去見喜歡的人?今天早上還因為失戀吃不下飯以至於暈倒的她嗎?怎麼會?

  「所以,莉蒂亞媽媽和愛德格爸爸結婚……好嗎?」

  「你說什麼,我……」

  莉蒂亞突然醒悟過來握緊了提魯的手。

  「提魯,你對康妮做了什麼嗎?」

  提魯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

  「就算我不是媽媽的孩子,也很想為媽媽做點事。」

  「……你給她施了妖精的魔法?」

  如果真是那樣,康妮可能是迷路了回不來。倫敦城裡不安全的地方很多,雨又一直下個不停。要是就這樣到了晚上也不能返回,說不定她會生病。

  不知道提魯到底做了什麼。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生病的嗎?提魯再次合上眼睛,與其說睡著不如說是筋疲力盡地倒下,羽毛從弱小的翅膀上紛紛脫落。

  這樣下去他會死掉的。

  「莉蒂亞!提魯怎麼樣了?」

  是愛德格的聲音。拿著帽子和手杖的愛德格一進入房間,莉蒂亞就象看到救星一樣撲了過去。

  「愛德格,怎麼辦……,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考慮到提魯的心情,對他說康妮才是他的母親。」

  「不會有事的,莉蒂亞,一切都會好的。」

  即使不瞭解情況,愛德格還是那樣對她說。

  輕輕地被抱住,莉蒂亞卻並沒有象平時一樣的羞怯心情,溫柔地撫摸著她頭髮的手也讓她感到安心。莉蒂亞繼續說下去。

  「明明知道提魯很依賴我……」

  「並不是你的錯。」

  「這樣小的孩子,忽然被告知我不是他的母親當然會受傷的……」

  「好了莉蒂亞,你那麼激動,提魯的情況會更加不穩定了。不管是怎樣的病也得安心休息才行啊。」

  突然想起必須去尋找康妮,莉蒂亞抬起了頭。

  「康妮中了妖精的魔法迷了路。如果她不能平安返回,提魯會死掉的。」

  愛德格叫來雷文,卻沒有放開莉蒂亞

  「我讓雷文去找。」

  「不行喲,只有我去才行,妖精的魔法會把所有人都迷惑的。」

  「你去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來看看這裡。」

  提魯的小手無意識地緊緊抓住了莉蒂亞的發梢。

  「有我跟去就行了。」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雷文腳下的尼可說。

  要是尼可的話,應該不會被妖精的魔法迷惑並把康妮帶回吧。但是一向嫌麻煩的他,突然主動要求幫忙很奇怪。

  「謝謝,尼可。你也在為提魯擔心吧?」

  「是啊,那個,我們一起玩的時候,我從陽臺跳到對面的屋頂,哪想到這個小東西跟不上我掉下去了……。」

  「尼可!!!」

  「不過嘛,,即然他是鸛妖精,掉下去應該也不會有事吧。」

  他還是有一點擔心的樣子。

  送走了雷文他們後,莉蒂亞又在提魯身邊坐下不動了。

  愛德格也坐在旁邊,輕輕地撫摸著提魯的頭髮。莉蒂亞注視著他,稍稍安下了心。

  莉蒂亞想起冤枉愛德格的事。他應該會很不高興吧。但是愛德格卻象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看著莉蒂亞,安慰似地微笑著。

  「……對不起,我知道了康妮交往的對象不是你。我問過哈麗特太太……」

  「是嗎,你可是狠狠地傷了我的心呢。」

  愛德格莞然一笑說。莉蒂亞愈加愧疚地繼續說下去。

  「我一時衝動,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

  「好啦。到現在為止我一直都讓你無法信任是事實。但是說我將來會厭煩你是不可能的。我既然說了要同你結婚就永遠不會後悔。」

  「……哦。」

  「還以為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那個……」

  「不要說我已經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了。」

  「……我知道了。真對不起」

  「這樣說,偶爾被你冤枉一下也不錯呢。」

  真的就這樣重歸於好了嗎。明明被冤枉卻沒有生氣。困惑不已的莉蒂亞在愛德格的凝視下不禁臉紅起來。

  「現在你該相信我是個不會對侍女出手的紳士了吧?」

  「哦……」

  「當然囉,如果換了你是那個侍女的話。就算你服侍的是女王陛下,我也會冒著被斬首的危險半夜摸到你的寢宮裡面去。」

  他還是象平常一樣說得天花亂墜,但是已經沒有了爭吵的隔閡。甜言蜜語和熱切的凝視都沒有讓她感到不愉快。莉蒂亞忽然很希望愛德格能留在身邊。

  他們平靜地一起注視著提魯。看著慈祥地吻著提魯額頭的愛德格,莉蒂亞不安的心情漸漸消散。

  「話說回來莉蒂亞,你沒有去和康妮說結婚的事,是因為捨不得我嗎?」

  這傢伙自信心過剩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也不清楚。」

  莉蒂亞是真的不明白,一向固執地隱藏自己真實感受的她坦率地說。

  「就是說我很有希望羅。」

  「那也不一定吧?」

  「你沒有斷然否定我就很高興了。」

  愛德格把莉蒂亞的手放到提魯手上並緊緊握住。

  「提魯一定不會有事的。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相信我。」

  只要單純地那樣相信就可以了嗎,莉蒂亞想。

  在提魯面前,比起平時那個輕浮的花花公子,愛德格倒更像是一個顧家的穩重男人。難道這才是他的本性嗎?

  平時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愛德格的莉蒂亞,現在卻打算為了提魯相信他。

  「小提魯也會很努力的。」

  莉蒂亞感覺到那只小手還緊握著她的指尖。

  愛德格環繞著莉蒂亞的肩膀。她為什沒有想逃跑呢?他的手臂好好地支撐著為提魯擔驚受怕得快要暈倒的莉蒂亞。

  「愛德格,你有點象我的母親呢。」

  莉蒂亞不知不覺把心裡話脫口而出。

  「哈,有嗎?」

  愛德格似乎饒有興趣地聆聽著莉蒂亞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我小時候有一次從樹上摔下來,父親擔心得要死,母親卻說一定不會有事。結果當然是母親說的那樣,不過這一點我好像更象我父親呢。」

  「我們一定會成為最登對的夫婦。就像你敬愛的父母那樣互相陪伴支持對方。」

  ……會那樣嗎?

  雖然還是在心中嘟噥著不大可能吧,但莉蒂亞卻坦然地倚靠著他的手臂。好像只要相信他的話,提魯就一定會好起來。

  ***

  「愛德格大人,我們回來了。」

  聽見雷文的聲音,莉蒂亞微微地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還靠在愛德格懷裡。她想推開他,但他卻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辛苦了,雷文。」

  結束了任務的雷文,稍施一禮就很快地從房間出去了。

  在雷文身邊的侍女康妮留了下來,怯生生地站在門口,看著愛德格提心吊膽地行了個禮。

  「那個,主人,對不起。我好象是迷路了,怎麼也不能返回。」

  被帶到主人面前,她好像很害怕會被責備。

  「今後我會更加用心地工作。所以拜託您不要解雇我。」

  「我怎麼會解雇你呢?比起那個……」

  「真的嗎?太好了!」

  好象放了心的康妮不禁歡呼道。比起今天早上無精打采的樣子,她看起來振作了許多。莉蒂亞總算想起她是為了提魯才請康妮過來。

  「康妮,請等一下。」

  「小姐,剛才真是謝謝您。我已經不要緊了。而且可能很快就可以重新開始戀愛了!」

  「重新開始戀愛?」

  莉蒂亞感到非常吃驚。今天早上她還因為被戀人拋棄而傷心欲絕,這樣是不是太快了?

  「最近有一個人好像很在意我的事。今天我在小姐房間時,他還給我端來了牛奶,是個相當和善的人呢。剛才也特意去接我回來。……總是在一旁默默地凝視著我。雖然有些沉默寡言,不過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難道她說的,是雷文嗎?

  要他暗中觀察康妮是愛德格的命令,牛奶則是莉蒂亞叫端過去的。

  「這很好。戀愛當然很重要,不過工作也要認真哦。」

  愛德格面不改色地說,康妮有些害羞地回答「是。」。

  莉蒂亞目瞪口呆地看著康妮出去。

  「就這樣放著不管好嗎?雷文的事明明是誤會。」

  「有什麼不好?反正在雷文感受到她的心意之前,康妮有足夠的時間喜歡上其他的男性吧?」

  「啊對了,請康妮過來是為了要提魯認她作母親的。」

  莉蒂亞急忙打算喚回康妮。

  「莉蒂亞,提魯好像醒過來了。」

  莉蒂亞聽了愛德格的話回頭一看,只見提魯從床上坐起來,抓著毛毯向這邊望著。已經完全看不出生過病的樣子。除了幾乎透明的頭髮好像稍微長了一些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變化。

  唯一與以前不同的是,代替羽毛脫落的幼小雙翅,背後長出了幾乎與他的身體一樣大的翼。那是排列著整齊黑色飛羽的美麗白鸛的翼。



  「我,怎麼會這樣的……」

  提魯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提心吊膽地轉頭看著背後。

  「沒問題的,提魯。不用擔心。」

  雖然莉蒂亞也不清楚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卻試圖消除他的不安。

  「一定是長大了嘛。」

  愛德格理所當然地說。

  「長大了?看起來還是小寶寶的樣子嘛。」

  莉蒂亞小聲反駁著。這時窗外響起另一個聲音。

  「伯爵大人說得沒錯哦。」

  尼可和一隻白鸛並列站在那裡。說話的好象是那只白鸛。

  「爺爺……」

  提魯嘟噥著。

  「提魯的爺爺?」

  「他是鸛族的長老,好像在到處尋找提魯。我是在出去找侍女時偶然遇見他的,聽說提魯生了病,我們就一起回來了。」

  尼可挺起胸膛。

  「那個孩子沒有生病。不過是褪掉了雛羽而已。」

  那只白鸛跳下窗臺走過來,展開雙翼優雅地行了個禮。

  「青騎士伯爵大人,妖精博士小姐,給你們添麻煩了。在我們鸛族妖精裡,當有雛鳥的父母去世時,因為失去父母的鸛寶寶很可憐,我們就說他們將來會變成人類的小寶寶並且擁有慈祥的父母。不過這只是個習俗罷了。」

  「習俗?那麼白鸛送子的傳說又是怎麼來的呢?」

  聽了愛德格的話,老白鸛扭過頭來說。

  「那是因為,我們幻化成人類時全部都是小寶寶的樣子。」

  長老搖身一變,變成了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因為很久以前人們在很多地方經常看見這個樣子的我們與白鸛在一起嬉戲,所以才會有那樣的傳說。」

  「……是這樣。」

  長老馬上又變回了鸛的樣子。提魯得知人類小寶寶的模樣並不是他真正的形態,不安地問道。

  「難道……說我會成為這家人的孩子也是個謊言嗎?」

  「你是特別容易感到寂寞的一個,很想讓你做一個好夢。所以才把你送到青騎士伯爵家,我們也屢次過來觀察情況,這個地方好像很合適。只不過你的一個同伴打算戲弄一下你,才編造了你的母親不信任男性那樣的話。」

  長老嘟噥著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原來康妮也不是提魯的母親。

  「你也已經不是雛鳥了,明白嗎?你將會成為非常出色的白鸛精靈。」

  被長老這樣教導著,提魯抬頭看著莉蒂亞。

  短時間內完全長大了的提魯,充分理解這意味著什麼。但他還沒有整理好離去的心情。

  莉蒂亞禁不住把提魯抱在懷裡。

  「提魯可以由我們來照顧!如果他也願意在這裡生活的話……。是不是啊,愛德格?」

  「是的,當然。」

  提魯和母親大人緊緊抱在一起。

  莉蒂亞很不情願地放開他。提魯離開莉蒂亞說。

  「愛德格父親大人,莉蒂亞母親大人,謝謝你們。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但我真的很高興做你們的孩子。」

  泫然欲泣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展開了剛剛長成的巨大雙翼。

  他已經不再是孩子,不能再留住他了。

  「再見了。你們二人以後不可以再吵架哦。」

  白鸛精靈振翅高飛,卷起了一陣小小的旋風。莉蒂亞一瞬間閉上了眼,再次睜開時看見的,只有二隻白鸛在窗外盤旋飛舞的身姿。

  他們很快消失在濛濛細雨中遠方雲彩的縫隙裡。

  突如其來的離別。

  一片羽毛飄到了床下。

  莉蒂亞拾起那片羽毛,還無法接受提魯已經離開的事實,仍呆立在窗前不動。愛德格覆住她握著提魯羽毛的手,從背後抱住她。

  「沒事的,莉蒂亞。」

  他溫柔地安慰著。

  「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但提魯確實是我們的孩子。」

  「嗯……,是那樣呢。」

  莉蒂亞不禁點點頭。

  很新奇,和愛德格心靈相通的感覺。

  提魯在的時候,她似乎已經習慣對愛德格坦誠相見。他在莉蒂亞心中的分量也越來越重。

  我今後一定要試著逐漸去信任他,並且儘量不與他爭吵。

  因為這是會帶來幸福的鸛的精靈飄落的……。

  「提魯也說了要我們二人好好相處。你願意認真考慮我們的事了嗎?」

  「……那個啊。」

  「也想要可愛的小寶寶了?」

  「那個也……」

  「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好好配合的哦。」

  耳根被輕輕吻了一下。

  莉蒂亞總算意識到了對話的含義。她立刻羞得滿臉通紅,慌亂中一股熱血直沖腦頂,剛剛產生的要坦誠面對的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全力甩脫愛德格的手。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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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5-5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5-5 11:28 PM 編輯

  【教你虜獲紳士的方法】

  位於皮卡迪利的咖啡店(coffee house)——“夜鶯館”(night in gale)即使在倫敦也是名人們聚集的名店之一。雖說是咖啡店,卻有著能做出法國料理的高級餐館。今天晚上也坐滿了盛裝打扮的上流階層的人們。

  正在此時,一個青年剛剛進入了這間餐館。

  雪花飛舞的室外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一般,溫暖適中的店內,小提琴的獨奏聲輕柔地迴響。被侍者引導著走在用高額的花裝飾著的桌子之間的青年,是愛德加•艾謝爾巴頓伯爵。比枝形吊燈的燈光更耀眼的金髮,以及貴族一般端整的側臉,吸引了不少儘管在吃飯中仍抬起的視線。

  即使皇太子《Prince of Wales》在這裡,也早已習慣裝作沒有看到的這家店的顧客來說,應該不是什麼特別新奇的人物才對。

  儘管如此,不知為何聚集了視線的他,一路對著遇見的相識之人輕微頷首,終於來到準備好的座位那裡,向那裡的朋友們露出薇笑。

  「呀,讓你們久等了。」

  「聽著,愛德加。波爾那傢伙,把女性好不容易的邀請給拒絕掉了啊」

  今夜的集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俱樂部的成員們只是不知不覺地聚集在一起,因而話題也是直奔出來。

  「哎,這次也是連被邀請了這件事都沒發現嗎?」

  愛德加在侍者拉出的椅子上坐下,看向對大家的視線困惑不已,光看表面就像個好人的青年。

  「不伯爵,我是聽說這個店有不可思議的“夜啼鳥(夜鶯)”的畫,來見告訴我的女性的啊。只是那點小事,就被大家指責地好厲害啊。」

  愛德加的朋友之一,新人畫家波爾,像尋求幫助一樣地說明道。

  在這個“夜鶯館”,有能聽見夜啼鳥歌聲的不可思議的畫的事情,愛德加也聽過。

  可是,一般的男女都知道那個傳言真正的意思。

  「我是有點在意那到底是怎樣的手法,但畫只是懸掛在牆上,什麼鳴叫聲也聽不到啊」

  看著完全不明白的波爾,重症啊,愛德加嘟噥道。

  他是對戀愛遲鈍的畫家。雖說很符合他,但是藝術家的話,玩火(就是戀愛遊戲之類的意思)不也是靈感的源泉嗎?

  那樣想的愛德加,用食指招呼他過來,偷偷地忠告。

  「聽好了波爾。去聽夜晚啼叫的夜鶯之歌,就是指在世間共度一夜的意思啦。總之,就是邀請異性的慣用句。」

  「啊!……但,但是,那為什麼要說成畫中的鳥在叫什麼的話……」

  「你知道夜鶯館名字的來歷嗎?因為夜啼鳥的畫裝飾在最裡面的地方。在那裡借畫和那個慣用句,用畫中的鳥會叫來邀請,就是說在這裡共度片刻。因為這間餐館的上層,有專門提供給為了掩人耳目的戀人們的房間。」

  嗯嗯地,周圍的人都點頭道。

  吃驚地睜大了眼,波爾似乎一頭混亂毫無回話地固定住了。

  朋友們說道。

  「好不容易被邀請了,只在那兒看畫什麼的」

  「夜啼鳥是歌頌戀愛之歌的鳥。很早以前的詩人們,全都向那個質樸的小鳥敘說了愛情。用來暗語共度浪漫的一夜也不壞」

  「那麼,會叫的畫是怎樣的畫?」

  「愛德加,你也應該看過的吧?」

  「怎麼可能呢」

  「咦,你走上裡頭的臺階的時候應該看過好多次……」

  「過去的已經忘記了。我已經和那種墮落的戀愛絕緣了」

  「但是伯爵,你今天的遲到,反正也肯定是被女性捉住了吧?」

  這個嘛,莞然一笑的回答,大家露出果然吧的表情。

  「你怎麼可能和女性斷絕關係」

  「怎樣,和那個女性怎樣了?」

  「沒有邀請到這裡來嗎?」

  對著好奇心滿滿的提問,愛德加露出心情愉快的笑容看著波爾。

  默不作聲,逐漸低下頭的他,好象非常失落的樣子了。

  戀愛的女神肯定是性格彆扭的人。繞圈子的誘惑之語也好,委婉的拒絕也好,故弄玄虛的態度也好,全都像導致誤解一樣。

  就好像在偷偷地享受著各處男女驚慌失措的戀情一樣。

  此時,被愛德加的話題提到的少女,莉蒂亞•克爾頓,在他終於離開了的自家的客廳裡,獨自舒了口氣。

  明明說傍晚的時候有聚會,卻忽然說要送莉蒂亞而乘上馬車的愛德加,到自家的時候說了句「打攪一下可以嗎」什麼的就擅自登堂入室了。

  很不幸地因為父親不在家,雖說因為男性訪客有女管家看著,莉蒂亞卻不得不一個人面對他。

  而且父親要是不在,愛德加就會非常得意忘形。

  “你知道只是這樣被你凝視,我就會產生很幸福的心情嗎?”

  我才沒凝視呢。

  “馬上就臉紅真是可愛呢”

  ……不是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嗎?

  “如果你說想我讓再多留一會兒,今天的聚會什麼的我就馬上把它忘掉哦”

  我又沒想要你在這……。

  “再見了,吻我一下我就走咯”

  對於他到底想得意忘形到什麼時候而明顯地心頭火起時,愛德加無畏地一邊微笑一邊終於站了起來。

  不過,返回之際也不忘親吻莉蒂亞的手。

  這個,愛德加眾多的甜言蜜語也好,進入莉蒂亞的家也好,其實都是家常便飯。

  可是在莉蒂亞看來,被光明正大地表示好感,像戀人一般的對待,是每天都有的不知所措。

  尤其愛德加是個極度受女性歡迎,本人也非常享受那個狀況,玩弄女性的性質惡劣的男人。

  就算被求婚,對於害怕把胡亂的求婚當真的莉蒂亞來說,越是認真地看他的態度,就越比以前更頑固地拒絕。

  不管怎樣,愛德加已經回去了。沒有比總是考慮他的事更令人生氣的了。

  莉蒂亞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從客廳出來走上臺階。

  於是,聽見了從二樓莉蒂亞的房間裡傳來的熱鬧的笑聲。

  打開門,穿著綠衣服的小妖精們,在暖爐前圍成圈跳著舞。

  一邊快樂地踏著腳,一邊大聲喝彩。是家養妖精聚在一起開宴會。在那個圈中心的,是莉蒂亞從出身起就陪伴在身邊的妖精貓。

  「尼克,你在幹嗎啊!」

  「喲,莉蒂亞,你也要喝嗎?」

  身形是灰色的長毛貓,卻說著人類的語言,用兩隻腳站著滴溜溜地轉圈。帶著領帶想裝作紳士,卻喝醉地搖搖晃晃地像個大叔。

  不知為何,威士卡的酒桶沉甸甸地擺放在窗邊。雖說應該是妖精們搬來的,但少女的房間裡放著酒桶那種東西也太不合適了吧。

  虧了這個,房間裡彌漫著讓人快要醉倒的酒味。

  「真是的,不要在人家的房間裡開宴會啊」

  即使莉蒂亞莽撞地進入房間,家養妖精們仍在跳舞。雖然他們討厭被人看到樣子,不過因為知道莉蒂亞是妖精博士也就不在乎了。

  莉蒂亞有與生俱來與妖精接觸的能力。繼承了與已故的母親同樣的能力,決定要成為妖精博士。

  從很久以前開始在這個英國,存在著由於被妖精信賴而能夠接近他們的秘密的人,為了能使人和妖精和平共存而借取妖精的智慧。但是到了十九世紀中葉,也許因為妖精的存在變得逐漸無法相信,妖精博士的作用很難被人們理解。

  幸而莉蒂亞被雖然有妖精國伯爵的稱號,但是對妖精一無所知的愛德加雇用,度過著工作繁忙的每一天。

  能夠切實理解因為只和妖精親近,而被當作怪人一般對待的莉蒂亞的愛德加是很寶貴的人。

  只是,就因為一見面就會示愛所以才感到為難。

  「但是啊,莉蒂亞,夜鶯說想見你」

  「哎?夜鶯?」

  尼克看向威士忌酒桶,但莉蒂亞卻什麼都看不見。她走近酒桶目不轉睛地盯著。

  (你~好啊,你是妖精博士莉蒂亞?)

  聽見了像鈴聲一般,美麗澄澈的聲音。莉蒂亞把臉更加挨近桶邊之後,發現身長三英寸左右,像透明的玻璃工藝一樣的東西微微的動了一下。

  勉勉強強地能夠確認少女的身上像蜻蜓一樣的輕薄的翅膀。

  即使是能夠清楚地看見妖精模樣的莉蒂亞,也無法看清那妖精又小又是半透明的身影。正因如此,從很久以前就被妖精博士稱作沒有身影的妖精,“夜鶯”。

  當然並不是真正的夜啼鳥。

  作為美妙聲音的擁有者,被詩歌詠唱的夜啼鳥,就算是在夜間鳴囀,人們也很少有機會能看到它的身影。正因如此,相信是沒有身影的妖精在歌唱的人們也不少。

  實際上,妖精的夜鶯,是用美麗的歌聲歌唱的。潛藏著妖精魔法的歌聲,擁有著讓喜悅和悲傷,各種各樣的感情在人們的心頭浮起、蕩漾的力量。

  也許古代的詩人們中,混淆了夜啼鳥的歌聲,聽到了妖精們的歌的人也不少。

  作為妖精博士的莉蒂亞,明白眼前的超小妖精就是那樣的東西。可是,沒想到尼克還有這樣的朋友。

  「很少見的妖精呢,從哪兒來的?」

  (森林中喲。來外邊的世界是第一次。尼克把我帶出來的)

  「知道嗎?要是聽著夜鶯的歌聲,酒就會變得超級好喝」

  那樣說著,珍愛地撫摸著酒桶的尼克,看起來是為此才把夜鶯帶到宴會裡來的。

  (作為在聚會上唱歌的交換,尼克說會向我介紹你)

  心情愉快地眯著眼,尼克點點頭。

  莉蒂亞感到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就好像尼克為了達成自己的願望而交出了莉蒂亞一樣,那樣的感覺。

  而且原本他應該是莉蒂亞的夥伴,卻馬上會被食物吊走,一碰到危機就會消失的薄情貓。

  「你有事找妖精博士嗎?」

  (不不,我呢,想幫助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不知道愛情,可憐的女孩子!)

  「可、可憐是」

  (嗯,對你來說也是有價值的哦。我一看就知道了。你的戀心是多麼得幼小。但是沒問題,要培育愛情不需要時間。只要有極好的契機!)

  對著這可疑的形勢,莉蒂亞不禁後退了一步。

  「那個,夜鶯,我就這樣也沒什……」

  (不行哦!賭上我的信念,一定要成就你的愛情!)

  妖精用迸發的語調斷言道。

  ***

  夜鶯會唱戀愛之歌。

  正如傳說那樣,小妖精似乎打算像戀愛專家一樣,但對於被她糾纏的莉蒂亞來說,只感到麻煩而已。

  雖然翌日仍像往常一樣前往艾歇爾巴頓伯爵邸上班,異常的情況卻開始發生了。

  「早上好,莉蒂亞小姐」

  愛德加的隨從同平時一樣寒暄道。

  「早上好,雷文」

  即使莉蒂亞回復了他也沒有一絲微笑,並不是不高興而是這才是正常現象。褐色皮膚的少年,只要是為了主人不管什麼都會做,但卻是情感淡薄到讓他笑一下都很困難的地步。

  雖然對愛德加以外的人不會表示關心,但不會弄錯以愛德加的意向為由而應該鄭重對待的人。

  對愛德加以未婚妻來對待的莉蒂亞,自然也是非常用心。

  現在也是,原本他只是恰巧路過而已卻特地為莉蒂亞打開工作室的門。

  但是,正打算進入房間的莉蒂亞,卻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突然絆倒了。

  就那樣快要倒向雷文的方向時,令人意外的是,他唰地向後退去。

  失去了能抓住的東西,莉蒂亞跌倒在地毯上。

  「沒事吧?莉蒂亞小姐」

  多虧伯爵邸的地毯很柔軟,既沒有疼痛也沒有受傷,但對於雷文瞬間作出避開被莉蒂亞抱住的情勢下的判斷力,和自己笨拙的樣子,莉蒂亞一邊苦笑一邊站起來。

  「是……沒問題」

  是嗎,雷文的擔心,只不過是因為愛德加的原因,並不是為了莉蒂亞的利益。

  他認為不可以隨便碰觸主人的未婚妻。被抱住什麼的就更不能容忍了。

  「請小心腳下」

  只說了那句話就走開了。

  (什麼啊,過分的男人。女性快要跌倒的話不是應該支撐一把嗎?)

  聽到了夜鶯的聲音,莉蒂亞突然把頭轉向聲音的方向。

  「等下,剛才讓我跌倒的是你嗎?」

  (我還覺得還算個不錯的男人呢。莉蒂亞,他不行喲,放棄吧)

  「雷文才不是那樣!」

  (嗯,而且是不是有點太年輕了?是啊,對你來說還是能夠好好領導你的大人比較好)

  「喂,好好聽別人說話」

  (呀,他那樣的怎麼樣?)

  「啊?」

  戰戰兢兢地回過頭,開著的門前站著波爾。

  雖然想著不知道對於不是最糟糕的對象,那個求愛魔伯爵而是否應該感到安心,莉蒂亞還是用笑容掩飾道。

  「波,波爾先生,……早上好」

  和愛德加有著深厚交情的畫家,為了畫宅邸大廳的壁畫,暫時住在這裡。

  「早上好。那個,請問有點時間嗎?」

  那樣說著卻一臉不可思議地環視著房間,也許是在尋找莉蒂亞剛才說話的物件吧。

  用老好人的微笑打消沒有旁人的困惑,他用拿著顏料的手,把散亂的頭髮往上梳。

  「可以請您稍微看一下畫嗎?因為伯爵說也聽取一下莉蒂亞小姐的意見。畢竟是妖精畫」

  「好啊,這種事的話樂意至極」

  向波爾微微一笑,莉蒂亞一邊注意著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夜鶯,一邊走出房間。

  保持著假如就算跌倒,也可以不用抱住波爾的距離,跟在他的後面。

  大廳的壁畫是妖精們的舞會。有著薄絹一般的翅膀,美麗容顏的妖精們,邊散佈著微弱的光粉邊飛舞著。

  「哇,好美」

  莉蒂亞發出了感歎的聲音。

  「謝謝。但是如果有奇怪的地方請不要介意地告訴我」

  「不,奇怪的地方什麼的」

  莉蒂亞為了更好地觀察而靠近壁畫。也不忘小心不過於接近波爾。

  但是她的頭髮突然被拉住了。

  「啊,莉蒂亞小姐,當心……」

  波爾說得太晚了。

  莉蒂亞被分散注意力,正打算回頭的時候,手肘碰到了身旁桌子上的顏料碟。彈飛的碟子掉到地上顏料向四處飛射。

  「哎呀,不好……!」

  顏料甚至飛濺到了牆壁上。驚慌失措的莉蒂亞正想用手觸碰牆壁時。

  「啊啊,不可以,不要碰」

  在波爾異常著急的聲音下,勉強停住想觸碰的想法。壁畫本身還沒有幹透。要是擦的話就會變得更嚴重。

  「對不起……」

  縮回了手,莉蒂亞仍慌張不已。弄髒了波爾傾注真誠的畫。

  「不,不要緊的。只有這點的話馬上就能修好」

  壁畫上沾到的顏料只有一點點。慎重地確認之後,波爾為了讓莉蒂亞安心一樣地微笑道。

  「真的嗎?但是因為我的錯……。有什麼能我能幫忙的話……」

  「不是你的錯。都是因為我把顏料隨便亂放的關係」

  被那樣說了之後,越發感到十分抱歉。而且這都是緊跟著莉蒂亞的妖精搗的鬼。

  但是,既然是夜鶯的關係,就更不能妨礙波爾了。不用說幫助了,可能會變得更糟糕。

  注意到這一點,莉蒂亞再次向波爾道歉後急忙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什麼?他也完全不行嘛。還覺得看起來挺溫柔的,卻連女性的裙子髒了也沒注意到嗎?)

  夜鶯的聲音再次響起。

  它難道不明白根本不是裙子的問題嗎?

  但是低落到連回嘴的心情也沒有,回到工作室的莉蒂亞,覺得必須想辦法處理這只夜鶯,於是找尋起尼可的身影。

  要是平時的話,應該比莉蒂亞更早地來到伯爵邸,輕鬆享受著管家沏的茶的灰色貓卻不在。

  向在那裡圍著桌布,伯爵邸的家養妖精詢問後,似乎是喝完茶後就立刻出去了。

  把夜鶯帶來的是尼可。它肯定注意到莉蒂亞的悲慘遭遇。這麼說的話。

  逃跑了呢。

  必須把它帶回來,讓它跟這個麻煩的妖精說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莉蒂亞拿起外套,為了尋找尼可從伯爵邸飛奔而出。

  應該不會跑得太遠吧。雖然莉蒂亞那樣想著走在大街上,但連一幢大樓都沒走過去時,不禁察覺到外出是件錯誤的決定。

  不知為何腳步一個不穩,莉蒂亞突然跌到了馬車前面。

  從停住的馬車裡驚慌地下來的青年跑近莉蒂亞。

  「沒受傷吧,小姐」

  「啊啊……是,不用擔心!」

  在被不認識的男人抱住之前趕快逃走了。

  防備地遠離車道行走之後,這回是花瓶從大樓的窗邊落下。差點就直接命中了。

  「對不起!沒事吧?」

  在從二樓的窗戶探出身的男性下來之前,莉蒂亞不得不往回跑去。

  這樣下去,有幾條命都不夠。

  「夜鶯,你考慮的相遇也太危險了!」

  (當然是危險才好啊。心怦怦地跳吧?那會轉變成戀愛的心跳)

  「別說傻話了!」

  結果還是逃回了伯爵邸的莉蒂亞,閉門在工作室裡,叫來女僕拜託她們不要讓任何一個男性靠近之後,總算放心地舒了口氣。

  但是,問題還是一點都沒解決。

  (居然避開相遇,真是有問題啊)

  聽著夜鶯悲觀的聲音,莉蒂亞像倒下似的往寫字臺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一動不動。

  「啊啊,你讓我暫時一個人呆一會兒!」

  莉蒂亞從抽屜裡取出白蠟樹枝揮舞著。有著避魔力量的神聖之樹,對避開妖精的惡作劇很有用。

  雖說如此,莉蒂亞也明白就算暫時把她轟走,在像這回一樣被注目的情況下也是沒什麼意義的。

  (真是急性子啊。就因為那樣才談不了戀愛嘛。算了,一個人冷靜一下頭腦吧)

  隨著逐漸遠去的聲音,妖精的氣息也消失了。

  「啊啊,到底該怎麼辦啊」

  「哎呀,不用那麼煩惱啦。夜鶯是反復無常的東西。過不了多久就會厭煩地回去了」

  是尼可的聲音。從窗戶輕巧地跳進房間的他,兩隻腳站在地板上。

  因為他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歉意,還目中無人地摸著鬍鬚,讓莉蒂亞越發生氣。

  「過不了多久是多久啊。在她厭煩之前,我都要受重傷了」

  就算怒目而視,尼可用完全事不關己的態度,盤起腳坐在寫字臺上。

  「啊—那麼,總之,先決定攫取的物件怎麼樣?只要讓那個傢伙實行夜鶯的戀愛指導的話,她應該就會消失啦」

  「戀愛指導?什麼樣的?」

  「我怎麼知道。就是類似虜獲男人的必勝法那種的。但是畢竟是妖精所想的。說不定根本不對呢」

  那也是,感覺會引起很麻煩的事情。而且說什麼決定物件,也不是馬上就能決定的。

  「……我可不想做那麼麻煩的事。尼可,你就說服她回去吧」

  「那傢伙才不會聽別人的話呢」

  「你知道幹嗎把她帶來啊!」

  就在大聲喊叫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雖然莉蒂亞驚慌地裝作咳嗽,不過肯定被聽到了。

  想著是不是女僕而回應時,竊笑著打開門的是愛德加。

  「把什麼帶來了?」

  做工精緻的禮服上系著絲綢的領帶,袖口和領針上高檔的祖母綠閃著光。可是比起服飾之類更耀眼的,是那貴族一般奢華的金髮和灰紫色的瞳眸,只需一眼就讓人羞怯不已。

  那樣的,作為這間宅邸主人的伯爵,像傭人一樣親自端著乘放著茶壺和茶杯的託盤。

  「哎,……不,沒什麼」

  「真少見呢,和尼可吵架嗎?」

  「那個,愛德加,為什麼你會端著茶……?」

  「女僕們似乎同時感冒了,噴嚏打個不停。但是好象男僕不能接近你的房間,就決定由我來負責了。女僕的感冒要是傳給你可就為難了啊」

  是夜鶯。肯定對女僕做了壞事。可是,明明說了不要讓男人靠近,偏偏是這個男人。

  當然,莉蒂亞也明白傭人們不可能阻止主人,卻根本沒想到伯爵居然會親自奪取傭人的工作。

  莉蒂亞慌忙站起來,想從愛德加那裡搶過託盤。

  「對不起。居然讓你做這樣的事……。之後我自己來沏」

  「你不用在意,為心愛的女性端茶這種事,就算是貴族也會做的」

  莞爾一笑,愛德加把茶具放在桌上,讓莉蒂亞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就那樣,像跪著一樣凝視著莉蒂亞。正想著怎麼回事時,他輕巧地掬起莉蒂亞的頭髮。

  「怎麼了?奶糖色的頭髮上好像撒上了砂糖粉呢。」

  暗淡的紅褐色,毫無魅力可言的發色,會說成是奶糖色什麼的就只有愛德加了。再加上砂糖粉什麼的,對他輕而易舉地說出這種甜得肉麻的話一邊臉紅,莉蒂亞把視線落在自己的頭髮上。

  就像愛德加所說的,白色的粉末飛散著粘在頭髮上。

  「哎呀,這是顏料。今天早上去看了波爾先生的畫之後……」

  顏料盤掉下的時候,不止裙子,頭髮好象也弄髒了。

  「啊啊,不可以隨便亂碰。稍等一下」

  暫時離開房間的愛德加很快就回來了,手上拿著裝有顏料溶解液的瓶子。

  用布蘸了一點,擦去附著在莉蒂亞頭髮上的顏料。

  「那個,我自己來」

  「自己的話根本看不到吧?不要動」

  被這樣近距離地凝視,擺弄頭髮之類的實在是太難為情了。儘管如此也沒有辦法只好保持一動不動,不過他非常瞭解莉蒂亞的心情,故意地慢慢地移動著手。

  「好了。這樣的話就沒問題了」

  他終於站起來的時候,莉蒂亞因為安心過度,大大地歎了口氣。

  「呐莉蒂亞,不用那樣咬緊牙齒,我希望你能再稍微放鬆一點啊」

  這怎麼可能。

  老實說,自己並不相信愛德加。總覺得一有疏漏就會咬過來。

  對著充滿不信任感的莉蒂亞微笑著,金髮的狼握起羔羊的手。在指尖上落下一吻,並輕輕地抵上牙齒。

  才說了不要咬就這樣。



  當頭暈目眩四肢無力的莉蒂亞一點點發火的時候,愛德加正要走出門。

  無可救藥的,玩弄女性的色狼!

  只能在心裡這樣說了。

  (哇啊,好棒的人啊。還把顏料擦掉,他才是貨真價實的紳士啊!)

  聽到夜鶯的聲音,莉蒂亞這回是真的生氣地站起來。

  「喂,你該給我適可而止了吧?」

  (莉蒂亞,就選他吧。我會很好地幫你們結合在一起的)

  「他是只要是女孩子都可以的男人啊」

  (正是那樣的男士才有虜獲的價值嘛!只要讓他變得只看著你就行了!)

  似乎越來越有幹勁,像細小的玻璃工藝一般少女,看起來很高興地在莉蒂亞周圍輕飄飄地飛舞著。

  「要阻止夜鶯是不可能的。死心吧」

  尼可嘟噥道。

  死心是,只能去實行所謂的戀愛指導了嗎?

  「呐,夜鶯,只要實行你的戀愛指導,不管戀愛是不是成功,你都會回去?」

  (不可能不成功!)

  「不管怎樣能回去嗎?」

  (那個嘛,我能指導的戀愛也就到那裡了)

  莉蒂亞苦惱起來。

  考慮了相當長的時間之後,終於抬起頭。

  「順便問一下,要做什麼才好呢?」

  (要讓對方親吻睫毛。那樣你的愛慕之情就會傳達給他。他的心裡也會萌發愛情)

  「……睫毛?那個,為什麼?」

  (因為戀愛的心情是寄宿在睫毛裡的哦。人們總是把感情藏在心裡,一動不動地凝視吧?睡著的時候會做思念之人的夢,醒來的時候也會追隨那人的身影,就是因為愛情寄宿在睫毛裡的原因喲)

  「不愧是夜鶯,像浪漫派詩人一樣」

  尼可插進來搗亂。還打了個懶散的哈欠,越發事不關己的態度。

  但是現在不是對尼可發火的時候。

  「呐,夜鶯,沒有再稍微簡單一點的指導嗎?」

  不管怎樣要強求接吻什麼的實在做不到。但如果再這樣被她糾纏的話也很困擾。

  看著合併雙手,對著妖精拼命懇求的莉蒂亞,尼可嘟噥著「真不像個妖精博士」,不過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真是膽小啊。算了,好吧。我是對戀愛軟弱的女孩子的夥伴喲。反正我會製造出讓他想吻睫毛的氣氛的,就先教你吧。首先今天,先把他帶到街上去)

  比起親吻還算容易。

  (那之後,就去逛逛商店櫥窗,叫他買禮物哦!)

  那種厚顏無恥的事做得出來嗎?但是夜鶯對著猶疑不絕的莉蒂亞斷然說道。

  (對男人來說,沒有比被女性要求禮物更讓他們高興的事了!)

  那怎麼可能。

  但是,妖精是非常深信不疑的種類。要更正他們是不可能的,作為妖精博士的莉蒂亞非常清楚。

  到了傍晚,臨近回去的時候,莉蒂亞終於下定決心,叫來雷文請他向愛德加傳話。

  打算用希望他幫忙挑選送給父親的生日禮物作為掩飾,邀請他一起上街。

  但是這時宅邸的大廳裡似乎有客人來訪。被拜託傳話的雷文雖然那樣說,仍答應向主人詢問看看。

  本想既然在接待客人的話,就取消傳話吧,但是忠實於愛德加的雷文,可能被吩咐了只要是莉蒂亞的事不管什麼都要報告吧。

  過了一會兒,愛德加出現在了莉蒂亞的工作室。

  「讓你久等了吧,莉蒂亞。走吧」

  「哎!客人呢?」

  雖然很吃驚,愛德加卻毫不介意地握住她的手。

  「都只是一群毫無意義聚集在屋子裡的傢伙們。沒到要以客相待的地步。只是在隨便打牌取樂罷了」

  「但是,那個,對不起。突然拜託你這種事」

  「只要是你的請求,就是每天都有我都樂意至極哦。沒必要客氣」

  但是,請求並不僅僅只有這個。雖說實在說不出“請吻一下睫毛”這種話,但強求禮物這種事也覺得很困難。到底能不能順利做到呢。

  一邊煩惱,莉蒂亞和他一同走向牛津大街的商店街。

  「像這樣兩個人一起上街還是第一次呢」

  雖然被愛德加帶到過很多地方,陪著他到處玩過,不過確實,一起購物還是第一次。

  但是,莉蒂亞的腦中根本沒有考慮這個的餘地。因為實在想不出要怎麼開口要禮物。

  「那麼,是要挑選給克魯頓教授的禮物嗎?」

  「哎?……啊啊,馬上就到父親的生日了。手套之類怎麼樣」

  「那麼這前面有間好店哦」

  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敗了。應該請他陪同買自己的東西的。既然是給父親的禮物,怎麼想都不可能有機會向愛德加要求購買。

  偷偷地歎著氣,環視著混雜的人群。貫穿倫敦東西的繁華大街,即使是在早已日暮的寒天之下,仍然是一派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沿著商店的人行道上,聚集了前來購物和參觀的人們。各隨己願地駐足在泛光的櫥窗前。從佈局氣派的高級店,到擺放著各式各樣奇特貴金屬的貨攤子,都在互相競爭。

  莉蒂亞的視線前方,一對挨著肩行走的男女徑直走進了珠寶店。

  「我們要不要也就這樣順便去買結婚戒指呀」

  也許是注意到莉蒂亞的目光追隨著確實即將結婚的兩人,愛德加突然冒出戲虐的話語。

  「你,你在說什麼啊」

  雖然慌忙地否決,但假如在此同意的話不就能得到禮物了嗎?莉蒂亞對於自己忽然想到這一點的可恥念頭驚得無語。

  趕走夜鶯的反面,明明就會變成被愛德加糾纏一生,到底在想什麼啊。

  「開玩笑啦。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那一天能到來就好了」

  愛德加一邊笑著一邊拉過莉蒂亞的手,挽起她的胳膊。即使是令人羞怯的淑女待遇,在他做來也極其自然。

  「我現在的希望,就是你能夠像這樣向我更撒嬌一點就好了」

  眾多的這類臺詞,究竟是對誰都會說,還是只對自己說,莉蒂亞並不明白。

  儘管如此,畢竟現在是自己發出的邀請,分開行走也許很失禮,莉蒂亞就這樣把手放在他的臂彎裡並肩行走著。

  有時,會看到玻璃窗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和父親以外的男性這樣行走,感覺很奇怪。對於鄉下出身的莉蒂亞來說,最怕的就是人群。而且,明明是和父親以外毫無關係的人在一起,為什麼會露出這麼安心的表情呢。

  是因為愛德加是護衛能手?

  莉蒂亞還沒有意識到把他當作男性來依賴的自己,因而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就這樣心不在焉地想像著。如果接受了求婚,這樣的時間會變得理所當然嗎?意想不到地,沒有不自然的感覺,的樣子……。

  「對了,那是什麼店」

  把心思從荒唐的假想中轉移開,她轉向傳出音樂聲的櫥窗。

  靠近一看,滑稽的人偶正在有趣地拉著風琴。

  「是有自動裝置的音樂盒吧」

  愛德加也探過身來著櫥窗裡頭。形式各異的偶人排放在裡面。

  「哦,是音樂盒。好可愛……。那麼小的也會動啊」

  「想看看嗎?」

  「哎,……不,不用了」

  現在不是享受外出樂趣的時候。

  買了父親的禮物之後再去挑選信箋吧。要是在那裡找到漂亮點的明信片,然後試著說一下當作今天的紀念的話……。

  莉蒂亞能做的最大努力大概就到那個地步了。這樣應該能湊合著讓夜鶯回去了吧?

  拼命地考慮著那種事,莉蒂亞半途開始就心不在焉了。

  「好不容易來一次,就看看吧。要是有喜歡的東西的話就當禮物送給你吧。作為今天的紀念」

  「哎!」

  「不用那麼吃驚吧」

  正因為沒想到才吃了一驚。這是絕好的機會。

  但是莉蒂亞忽然感到自卑。是不是露出了一副很想要的表情呢,腦子裡盤旋著多餘的念頭。

  「你,你在說什麼呢。……我可不能接受毫無理由的禮物」

  著急的同時,像平時一樣持著頑固態度回答的莉蒂亞,注意到自己把自己的計畫搞砸了的時候已經遲了。

  而且,從愛德加的苦笑看來,好像也讓他失望了。

  真是不可愛的女人啊。

  照這樣下去,根本不可能發展出想觸碰睫毛那樣的甜蜜氣氛。

  不過本來對莉蒂亞來說,要像戀愛的女孩子那樣撒嬌之類的就不可能。

  莉蒂亞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情走起來。

  從小就只和妖精結伴的奇怪少女,即使到了妙齡也沒有對男性抱持過好感。

  莉蒂亞經常認為自己沒有魅力。

  因為愛德加是不分任何人都會說出甜言蜜語的天然求愛魔,雖然對這樣的自己也像女孩子一般對待,但要像夜鶯所說的,去虜獲男人那樣的事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莉蒂亞的目的原本應該是轟走夜鶯,已經變得不明所以的她,堅決認定愛德加不可能會變得只喜歡自己的。

  ***

  (真是的,好不容易發展的挺順利的,你到底在幹什麼呀?)

  夜鶯哀歎著以失敗告終的外出結果。

  而且就在莉蒂亞帶著失落的心情回到家之後。

  「我果然不行啊。根本談不了什麼戀愛。我想無論你怎麼努力都沒用的。可以死心了嗎?」

  不管是要花時間也好,遭受麻煩也好,莉蒂亞只剩下等待心血來潮的妖精自己離去的心情了。

  (不要說傻話。要是你的愛情不能順利的話,我就會這樣消失掉的!)

  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夜鶯突然哇地哭起來。

  那對莉蒂亞來說也是晴天霹靂。

  夜鶯是心血來潮地要當戀愛指導的角色的。失敗的話自尊心或許不能容許,但沒聽說過要到消滅的地步。

  「什麼意思?那個是,只是你的特殊情況?」

  夜鶯拉起莉蒂亞紅褐色的頭髮擦起眼淚。

  (是和森林的主人約定的。他是把我變成夜鶯的人。不能離開他的森林,作為代價,他答應給我美麗的歌聲)

  「你原來不是夜鶯嗎?」

  不得已地借出頭髮,莉蒂亞一邊問道。

  (我原本是個戀愛中的少女。雖然因為身體虛弱,年輕的時候生命就到了盡頭,但是只有睫毛上的戀愛之火無法消滅,在他的森林裡變成了夜鶯)

  擁有改變靈魂去向的力量。森林的主人應該不是人類吧。

  (但是夜鶯的使命,就是實現少女的愛情。森林中只有主人。所以他只對我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離開森林,必須實現最初遇見的少女的愛情。做不到的話就不能回到森林直接消失掉)

  太過分了,莉蒂亞一邊想著一邊皺起眉頭。

  森林的主人,掌握著夜鶯的性命,讓她不能離開自己的身邊。

  把她變成夜鶯,也一定是想獨佔那個歌聲吧。

  裝飾自己的森林的,美麗的歌聲。

  (莉蒂亞,我差不多該回森林了。本想只一小會兒,瞞著主人出來的。要是發現孤獨的女孩子,馬上就能讓她幸福。這樣就可以不用消失了……)

  那都怪莉蒂亞太不中用了。沒想到居然是那樣迫不得已的情況。

  但是,莉蒂亞也對森林主人感到氣憤。讓夜鶯陷入危機的,首先就是因為那傢伙對她施加的魔法。

  (唉,我是個不成熟的夜鶯。就這樣實現不了莉蒂亞的愛情,溶化在空氣裡消失掉了)

  夜鶯再次流下大顆的眼淚,弄濕了莉蒂亞的頭髮。

  不只人類,也要幫助妖精才是妖精博士。莉蒂亞想著一定要做些什麼。

  「我……我知道了,夜鶯。我再試著努力看看」

  “親吻睫毛”,看來只有那個才能救她。

  輕飄飄地漂浮著的像玻璃工藝品一樣的妖精,高興得微微顫抖著。

  (真的嗎?太好了!)

  可是與看起來很高興的她相反,莉蒂亞想起昨天的事不禁心情低落。

  「但是……,要我說出親吻什麼的太難了。啊啊,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啊」

  就算想努力,說不出的就是說不出。要是逞能的話就只有自掘墳墓。昨天的失敗銘刻於心。

  終於放開莉蒂亞的頭髮,夜鶯忙碌地扇動著翅膀在她眼前轉著圈。

  (對了莉蒂亞,把他帶到森林附近吧。魔法的力量應該會增強的。在那裡聽了我的歌的話,一定會產生想吻睫毛的感覺的!)

  親吻睫毛。雖然並不認為只靠那個,就可以一下子改變人的心意。但是對夜鶯來說,看起來那個就是全部了。

  那麼,不管莉蒂亞能不能讓愛德加認真起來,只要“在睫毛上吻一下”,夜鶯應該就能得救。

  愛德加在書房裡。莉蒂亞一跑進去,便從書中抬起頭,馬上對她莞爾一笑。

  「早上好,莉蒂亞。今天早上看起來精神不錯呢。昨天你好象有點累了,我很擔心哦」

  「那個,愛德加,昨天非常感謝」

  「不客氣」

  站起身,他走近莉蒂亞。

  「那麼今天要去哪裡?你應該是又來邀請我的吧?」

  「哎,不……」

  剛想開口說不是,馬上驚慌地閉上嘴。

  明明就是來邀請的,否認的話要怎麼辦啊?

  一隨著愛德加的步調轉上,平時頑固的拒絕就幾乎要表露出來了。必須要避開那個,莉蒂亞內心著急著。

  「呃那個,就是說,雖然稱不上回禮,今天晚上要不要去聽夜鶯的歌?」

  於是乎,他露出一臉微妙而詫異的表情。

  「是很不可思議的夜鶯。會唱很美的歌哦」

  「哎~在哪裡?」

  「夜鶯的森林喲。在皮卡迪利的」

  剛才夜鶯告訴的,有森林的地方。

  「……是夜鶯館?」

  「哎?這我不清楚。總之去了就知道了」

  棲息著夜鶯的魔法森林。皮卡迪利裡好像有那裡的入口。總之莉蒂亞的任務就是把愛德加約到那裡。

  那之後,就要想辦法注意不要從那裡逃出來,也不要說破壞氣氛的話。

  但是愛德加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皺著眉頭看著莉蒂亞。

  「去聽夜鶯的歌,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哎?莉蒂亞不自然地吃了一驚,因為她以為他連要親吻的事情都看穿了。難不成愛德加知道這個邀請背後的意思嗎?

  聽了夜鶯的歌,就會變得想親吻睫毛,說不定有那樣的咒語。

  和遠離戀愛的莉蒂亞不同,愛德加對咒語占卜之類,只要是戀愛中的女孩子喜好的事請都格外瞭解。

  莉蒂亞一邊臉紅地慌張起來,一邊立刻撇開眼神,這樣的話,不得不承認是有什麼圖謀……不對,是深層的含義了。

  聽見了他似乎很困惑的歎氣聲。

  「呐莉蒂亞,昨天也好,你會自己來邀請我之類,和平時不一樣吧。哦,我當然是很高興。想著你是不是不再戒備我了呢。但是,現在不能再那麼悠閒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要是說出來的話,夜鶯的戀愛指導就失敗了。那就意味著她要消失了。

  「什,什麼都沒有。就只是,想一起去聽夜鶯的歌而已啦」

  所以她慌張地否定。

  「……和我?」

  「是……算是吧」

  「那就是說,你愛我嗎?」

  「呃,那個還……」

  「你不是那種會邀請愛都不愛的男人的女孩子」

  話是這麼說,不過有特殊情況。

  「對你來說很簡單的吧?我,如果是你的話也不是不能忍耐……」

  是不是忍耐的說法不太好啊。果然,愛德加一臉擔心的樣子。

  「忍耐?那不應該是從內心渴求的事情嗎」

  聽上去與其說是焦躁,不如說是失望的樣子。

  但是,到底是為什麼啊。明明平時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管莉蒂亞的意願,擅自親吻手啦頭髮什麼的,睫毛就不行嗎?

  完全不明白。但是被拒絕的話就為難了。只有拚命地說服了。

  「拜託愛德加,不要拒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拼命地看著他,感覺到他的手臂落在背上。剛這麼想就突然一下子被拉近。身體緊貼地被抱著,莉蒂亞驚慌起來。

  「既然是你的請求我不會拒絕。但是,真的能忍耐嗎?」

  在耳邊低聲私語。雖然有些害怕,但如果在這裡推開的話他肯定不會再聽莉蒂亞的請求了吧,她放棄了反抗的念頭。

  把臉埋進披散著的頭髮裡,他把臉頰靠近莉蒂亞的脖子。

  因為害羞和不安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地忍耐著閉上眼睛全身緊繃。

  「……只是這樣,對你來說也很痛苦吧?」

  突然睜開眼的莉蒂亞,接觸到眼前愛德加苦惱地凝視自己的視線,才注意到自己露出怎樣的表情。

  只是忍耐著痛苦的時間,對那樣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覺得可愛,也不會產生想親吻的想法的。

  「所以不行啊。怎麼可能能夠忍耐呢?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呢?試探我對你的感情嗎?」

  平靜的語氣裡,能感到強烈的失望。

  隨便地深信對愛德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是多麼失禮的事。

  雖然很花心,但他只會製造讓女孩子高興的氣氛,不是那種會強逼別人痛苦的人。

  而且先不管是不是認真的愛,他確實是很珍惜莉蒂亞,正因如此,說什麼自己會忍耐的請吻我之類的話才更有問題。

  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羞愧地頭都抬不起來。

  「……對不起。我,有點反常」

  莉蒂亞從那個地方逃出來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

  「喂莉蒂亞,夜鶯她!突然蹲下身子……」

  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尼克慌張地跑了進來。

  「變成一個卵了!」

  「啊!」

  尼可把前腳伸到吃驚的莉蒂亞眼前。在肉墊上面,有個像珍珠一樣圓圓的東西。

  是她消失之前的階段嗎?

  「啊啊……,因為我失敗了嗎?」

  「失敗了嗎?要想把那個伯爵約出去,只要是女人誰都做得到吧」

  大概正是那樣,莉蒂亞越發低落。

  為什麼我這麼不中用呢?

  「尼可,要怎麼辦啊?」

  雖然是很麻煩的東西,她也是為了不消失而拚盡全力了。

  雖然不認為她所堅持相信的強求親吻睫毛的禮物真的能夠實現戀情,但作為煩惱著愛情的少女的同伴,她是真心在鼓勵莉蒂亞。

  不能就這樣看著善良的妖精消失掉。

  「對了,森林的主人……!掌握著她的命運啊,只要他願意救她的話一定能辦到的」

  「啊?對方可是來歷不明的傢伙啊」

  「總之尼克,帶我到森林去」

  「才不要,那可不是普通的森林」

  薄情的貓似乎想逃跑,唰地移到窗邊。

  「等一下。那麼就把地點告訴我。在皮卡迪利的哪裡?」

  「建築物裡面。我只是在屋頂上散步,碰巧路過從窗子進去了而已。不太記得地點」

  「我知道了。那麼我試著去叫叫看」

  「莉蒂亞,胡亂接近很危險的」

  帶著連尼可的忠告也不聽不到的氣勢,她已經從房間跑了出去。

  到了皮卡迪利的東邊,從攝政街和沙夫茨伯裡相交的圓形廣場上的人群中擠過,莉蒂亞像鄉下人一樣環視著周圍。

  就算仰頭看,也只有掛著看板的高大建築排列著,馬戲團被往來的馬車掩埋了。(不明白這裡突然跑出來的circus是怎麼回事……)

  倫敦第一的繁華街,這條大道裡當然哪裡都沒有象森林一樣的的景致。

  尼可說了不像是普通的森林,而且是在建築物裡面。是哪個建築物?

  「……夜鶯館?」

  突然映入莉蒂亞眼簾的,是那樣寫著的招牌。

  是偶然的一致還是有所關聯呢,莉蒂亞不明所以地接近那幢建築。

  從懸掛著高檔簾子的窗戶看去,明明是是隆冬,卻能略微看到漂亮的插花。在那玻璃內側,應該裝飾著很多溫室培育的花朵吧。入口的地毯也好,沉重的大門也好,在前面等待的門口男侍也好,全部都是看起來很高級的店。

  灰色煙霧將視野變得一片朦朧,細雪紛紛飄落而下。

  莉蒂亞若無其事地仰視著。刻著夜鶯館的建築物的牆面上,還緊挨著咖啡館(coffeehouse)的文字和上世紀的年號。

  因為在店前一動不動地仰視著,莉蒂亞被門口男侍盯住了。從店的氛圍來看,應該是上流階層的社交場。不是小姑娘一個人能來的地方吧。

  稍微離開那裡又停住了的莉蒂亞,凝視著建築,不在意往來人們的視線,決定呼喚森林的主人。

  「夜鶯森林的主人,聽得見嗎?我是妖精博士喲。有些關於夜鶯的話要說」

  突然,明明沒有感覺到風,雪卻成漩渦狀飛舞起來。

  閃神的一瞬,等回過神的時候,周圍的雜音已經停止了。同時,莉蒂亞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灑滿月光的森林中。

  代替剛才包圍著她的石築建築,周圍排列著需要仰視的樹木。

  覆蓋著天空的,不是煙囪裡吐出的煙霧,而是長滿了樹葉的樹枝。

  「夜鶯怎麼了?」

  驚慌回頭的莉蒂亞的視線前方,站著一個少年。穿著這個時代只能在戲劇裡看到的,裝飾著豔麗的金銀絲緞的衣服。

  「你就是森林的主人?」

  看上去比莉蒂亞還要小,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

  但是等他走進之後,莉蒂亞才感覺到自己更小。

  「有什麼事嗎,小姐。你戀愛的年齡,相當幼小啊」

  「……戀愛的年齡?」

  「這裡是夜鶯的森林。因為是那樣命名而產生的世界,在這個森林裡所有人都會變成適合戀愛的年齡的樣子」

  少年藍色的瞳眸和玫瑰紅的臉頰,簡直象從繪畫中走出來的一樣。是美麗又純潔的什麼東西。能夠明白的,就是他既不是幽靈也不是妖精,但是不可思議的,就是他是棲息在這神秘領域中的人物。

  在那樣的少年面前,莉蒂亞對他年幼孩子的模樣一邊吃驚,一邊轉換頭腦說起有重要的事情。

  「夜鶯快要死了。拜託你,請救救她。你的話應該能辦到吧?說什麼如果她的戀愛指導不能成功就消失掉之類的太過分了。我希望你不要用那樣的魔法束縛住她」

  「可以啊」

  他很爽快地回答。

  但是令莉蒂亞緊張的,是那輕微浮起的笑臉,看起來好像很氣憤的樣子。

  「如果她想離開森林那也沒辦法。但是我的森林需要夜鶯。你能來代替她嗎?」

  不好,這樣想著。

  「我不行的啦。因為你看,我這個樣子,……而且我不知道愛情。當不成夜鶯的」

  一邊說著,莉蒂亞一邊伸進外套裡找尋應該藏在裡面的白蠟樹枝。躲避妖精的魔法,對他有用嗎?

  「是嗎?確實你的心很幼小。但是,真的不知道愛情嗎」

  突然,月夜森林的風景中,吹進了卷成旋渦的大雪,奪走了莉蒂亞的視野。

  ***

  「愛德格大人,夜鶯館已經全部被控制住了」

  聽了雷文的報告後,愛德格點了點頭,一邊擔心這樣真的就沒問題了嗎。

  莉蒂亞從伯爵邸出去後就沒有回來。當然也沒回自己的家。

  只知道好象前往皮卡迪利了這一點。

  再加上尼可也不在。

  要是可能的話,真想把倫敦中所有的情人旅館都包下來。因為有可能莉蒂亞迫不得已去邀請其他男人。

  她好像很拼命地樣子。

  說出那樣的話,肯定有進退兩難的理由。

  「不是不能忍耐,嗎」

  不管那個程度的基準是什麼,既然被選上依靠了,或許應該就照她說的那樣做吧。

  但是對愛德格來說,她是自己期盼結婚的少女。明明是很認真地求婚,卻被說成“對你來說是很簡單”,稍微有些令人鬱悶是事實。

  「愛德格大人,您又想成為夜鶯館的常客嗎?」

  「……雷文,今天晚上是為了莉蒂亞才包下來的哦」

  「所以莉蒂亞小姐逃跑了嗎」

  看來他以為莉蒂亞不見了是因為愛德格又強迫她了吧。

  歎了口氣,愛德格托起腮。

  早知這樣,當初應該再稍微探尋一下她的意圖就好了。也許就能一同到夜鶯館去了。

  但是,要是在那裡像剛才那樣逼近的話,自己可沒有自信能夠停下來。被她一邊說著不是不能忍耐,緊緊地閉上眼顫抖的樣子所勾引,他也真是夠惡趣味的了。(我本來想翻成“他的嗜好也夠下流的了”的,感覺有點那啥=。=|||)

  正因為那樣想,對著似乎有理由來邀請自己的莉蒂亞,不能夠就那麼輕率地當作一件美差來回應。

  總之,莉蒂亞要是有什麼危險就糟糕了。實在不能坐以待斃。

  從椅子上站起,愛德格走近雷文。

  「雷文,接下去跟我一起去夜鶯館吧」

  「是」

  「在那之前,需要準備一下。跟女管家哈麗特說一下給你穿件禮服(dress)」

  不把感情表露在外的雷文,就那樣僵直住的樣子應該沒看錯吧。

  是打算回報雷文剛才不自覺的吐嘈,愛德格暗自竊笑。

  「這可關乎我的名譽,記得要不暴露男人身份,好好地穿上女裝哦」

  「那個……到底是為什麼?」

  很難得地對愛德格的命令詢問理由,看起來是相當討厭的吧,但是自己可沒打算撤回。身形纖細又是娃娃臉的他,應該毫無疑問能夠看著像個女人。

  「聽著,雷文。包下整個夜鶯館,一個人去的話很奇怪吧?但是帶女性去的話就更會引起誤會了。知道了嗎」

  關於夜鶯館,愛德格還有其他在意的事。

  莉蒂亞是妖精博士。要說她會變得很拼命,肯定跟妖精有關。發揮那極端的老好人性格,做出不得了的事情,也都是因為跟妖精密切相關,這到目前為止都是常事。

  想著說不定這次也是一樣的他,反復考慮著圍繞在夜鶯館不可思議的畫。

  夜晚畫中的夜鶯會鳴叫。

  雖然只認為那是在邀請異性時借來用的俏皮話,但如果真的會發生不可思議的現象的話,和莉蒂亞來邀請一起去聽夜鶯的歌這件事或許也什麼關係也說不定。

  引人注意的畫,名為『夜鶯的森林』,構圖是在月光照射的深邃森林中,睡著一位少年。

  穿著一身搭配著金絲緞和串珠,巴羅克風格服裝的少年,在月光下那白皙的面容浮現著女性的風韻,看上去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靈魂性的存在。

  少年和月光之外,交疊相錯的繁茂草木充滿著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熱氣,不可思議的是畫中連夜鶯的影子都沒畫到。

  夜鶯是看不見身影的小鳥。只有鳴聲充滿森林。所以畫上的不是小鳥,而是聽著夜鶯的歌一邊打盹兒的少年。

  先不管那樣的解釋,這幅畫還有一個逸聞。

  從前,有個因病臥床不起的富豪女兒的房間內裝飾著這幅畫。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女孩,愛上了畫中的少年。迫切地希望能夠去森林中看看。

  不久她死去的時候,只有靈魂變成了夜鶯。就這樣在森林裡,她為了少年不停地唱著愛情之歌……。

  但這很可能只是為了烘托浪漫的氛圍而編出來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和莉蒂亞有關。

  即使如此,在那幅畫裝飾著的房間裡,愛德格仍一個人坐在繃絲綢的沙發裡,等待著是否能聽到夜鶯的歌。

  不知道是否能夠成為說了今夜一起去聽夜鶯的歌,對莉蒂亞邀請的回應呢。

  來到這裡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這個。

  大概她所期盼的事情,並不包含世間的慣用語的意思吧。

  那麼為了她的目的,愛德格相信必須去『夜鶯的森林』,這樣的話,應該就能和她有接點。

  一動不動地側耳傾聽著。

  皮卡迪利的喧囂,咖啡館的人聲嘈雜,都無法到達這上層的房間,非常地安靜。

  當然這一層裡,只有愛德格和待命在隔壁的雷文。



  垂下身子,閉上眼。

  於是,似乎感覺到一陣微弱的風吹撫著頭髮似的。

  封閉的房間裡不可能有風吹過。剛這麼想,就聽到樹葉響動的聲音。

  突然睜開眼的愛德格的周圍,展現的是月光照射下的森林。

  到剛才眼前的那幅畫一樣的風景。只是沒有少年的身影,就連樹枝醒目的樣子也完全相同。

  起來的同時,作為夜鶯館接點的沙發也消失了。

  「愛德格……?」

  目瞪口呆地站著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為什麼會在這裡?」

  樹陰下,吃驚地看著這邊的,金綠色的瞳眸的人,毫無疑問是莉蒂亞。

  愛德格慢慢地靠近不安的她。

  「來聽夜鶯的歌啊。想一起聽的,不是你邀請的嗎?」

  「但是……」

  「我不是說了只要是你的請求,我不會拒絕的嗎」

  被莉蒂亞尋求的角色仍是屬於愛德格的。一想到在這裡相遇就是那個證據時,他發自內心地微笑著並蹲下身打算好好地看看她。

  「為什麼,不覺得吃驚?」

  「吃驚哦。突然跑到森林裡來」

  「不是那個」

  「是你看起來非常幼小的樣子?」

  從森林的主人那逃出來的莉蒂亞,一個人在森林裡彷徨。就在她站在池邊時,終於能夠確認水中倒映出來的自己的樣子,失望地發現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

  「在這裡大家都會變成戀愛年齡的樣子。……但是這個樣子也太那個了啊」

  「小時候起就很可愛啊」

  「……你,一點都沒變啊」

  「是嗎?沒有看起來變老就可以了」

  莉蒂亞忍不住笑了出來。

  正是被愛德格的這一點而得救了。不管事態如何,他都不會改變。戲謔的態度也好輕浮的語調也好,都使心情放鬆下來。

  「回去吧,莉蒂亞」

  對著難過的瞳眸和溫柔的話語,莉蒂亞一邊產生想哭的感覺一邊坦率地點頭。

  但是,他們並不知道怎麼才能回去。如果被森林的主人發現,說不定會被他變成夜鶯。

  雖然愛德格應該也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但他像引導迷路的孩子一樣,牽著莉蒂亞的手徑直走起來。

  雖然知道這是他慣常的舉動,不過仍然很溫柔。

  「那個,愛德格,我……不是很痛苦的。那個時候……」

  「我抱著你的時候?」

  「……不過,只是……,怎麼說才好呢」

  「嗯,我知道。你需要時間吧」

  停下腳步,俯視著幼小的莉蒂亞,他輕聲地道歉。

  「慢慢地也可以。我有的時候稍微有點性急了。不過,如果你能為了我一點點長大,多久我都會等的哦」

  互相面對著,奇異的是,現在一點都不懷疑他的話。

  就連為了愛德格而長大這件事也沒有懷疑。

  那個時候莉蒂亞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一點點伸長,漸漸接近原來的樣子。

  一邊被凝視著,一邊感覺和他的距離似乎稍微接近了點。

  「我,要做什麼才好?」

  「哎……」

  「會變成這樣,也是沒有遵從你的願望吧?」

  親吻睫毛。

  那一定能讓夜鶯蘇醒過來。回到這個森林。

  那樣的話,他們能夠從這裡出去吧。

  但是。只是想一下臉就開始發熱。

  「是那麼害羞的事嗎?但是說不出口的話也沒辦法。我會試試看作些讓你害羞的事情……」

  「不,不要!等一下,我說……」

  但是就在莉蒂亞說出口之前,樹木突然隨風響起。

  與旋風一起出現的少年,看著已經不幼小的莉蒂亞,和旁邊的愛德格,抿嘴一笑。

  「不是不能戀愛嘛。那麼,你,也可以成為夜鶯喲」

  愛德格把她拉到身旁,瞪著少年。可是莉蒂亞被少年周圍纏繞的強大魔力所壓倒,只想到沒有逃避的地方了。

  (不要)!

  那時,夜鶯的聲音響起。

  (森林的主人,請不要趕我走!)

  小妖精輕飄飄地漂浮在莉蒂亞的眼前。

  完全沒有瀕死的樣子,生氣勃勃的夜鶯。

  (請不要把別的女孩變成夜鶯。請讓我呆在這裡!)

  「夜鶯!你沒事嗎?」

  「對不起……,莉蒂亞。變成卵只是因為太累了想睡一下而已。但是我以為我會就那樣消失掉。因為他說他施過魔法了。所以暢快地醒過來的時候,被尼可帶著進入森林的時候都嚇了一跳。居然能夠自由進出」

  「那麼,主人沒有用魔法束縛住夜鶯嗎?」

  森林的主人像惡作劇被暴露的孩子那樣,唰地低下頭。

  「我以為那樣說的話,夜鶯就不會從這裡出去了。萬一就算出去了,視線一個少女戀愛後馬上就會回來……。可是我的魔法對她不管用。……因為我戀愛了」

  「戀愛?……你對夜鶯?」

  抬頭看著浮在空中的夜鶯,他說道。

  「是啊。但是就算傳達了心意,也得不到你的回應。能告訴我怎樣才能成為你的戀人嗎」

  夜鶯困惑地垂下頭。

  (可是……)

  「等一下,夜鶯。你剛才,說了想呆在他的身邊吧。……也就是說,你也喜歡他?」

  (那個……,我……)

  相親相愛?原以為是被森林的主人威脅的可憐夜鶯,看來是莉蒂亞的誤解吧。

  就算被尼可勸誘離開了森林,她也只是想早點回去。

  「如果只是故弄玄虛的態度,就算了。你不想對我說吧?」

  莉蒂亞注意到,她是害羞得說不出口。

  說不出“請親吻睫毛”。

  對夜鶯來說,心意相通的唯一方法就是那個。但是,她卻無法對森林的主人說出來。

  莉蒂亞凝視著變得通紅翅膀顫抖的夜鶯。

  真是意想不到的戀愛指導員呢。明明對自己的戀愛都那麼膽怯。

  膽怯的話莉蒂亞也是一樣。但是,就算自己的戀愛不能成功,也能成為別人的戀愛指導員嗎。

  「不是的,森林的主人,她愛你」

  莉蒂亞代替夜鶯回答道。

  「睫毛哦,親吻她的睫毛」

  (哇,莉蒂亞!你在說什麼啊!)

  夜鶯驚慌失措地在莉蒂亞周圍吧嗒吧嗒地飛舞著。

  「你不是那樣對我了好多次嗎」

  (雖,雖說是那樣……)

  「夜鶯,那是成為戀人的方法嗎?」

  一邊呼喚著,森林的主人悄悄地把手伸向飛來飛去的妖精。

  「你會回來吧?」

  匆忙地扇動著翅膀,她終於下定決心一樣地接近少年,輕輕地坐在伸出的手上。

  「雖然不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既然已經安定下來了,我們就告辭了」

  注視著狀況的愛德格,想趕快離開似地張口說道。

  「能告訴我們回去的路嗎」

  朝著森林的主人點頭指向的方向,把莉蒂亞拉到近旁開始走去。

  (莉蒂亞,謝謝你)

  聽到背後傳來夜鶯鈴音般的聲音。

  (我不知道呢。即使不親吻睫毛,你們也早就……)

  一小段時間裡,莉蒂亞和愛德格站在裝飾在牆上的畫前。是眼熟的森林和少年的畫。

  夜啼鳥(夜鶯)的,如歌唱般的鳴聲還留存在耳中。

  「親吻睫毛,嗎。那個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愛德格一臉有趣地微笑著,邊把手伸向莉蒂亞的臉頰。

  「看你那麼害羞,還以為是更加不同的事」

  「哎,……什麼樣的?」

  「太害羞了說不出來」

  她臉紅起來時,他露出好像越來越開心的表情。

  早就是,戀人了呢……。

  夜鶯最後是那樣說的嗎。一邊想著那怎麼可能,莉蒂亞感覺到睫毛上籠罩著他的吐息。

  大概莉蒂亞露出了一臉拼命忍耐的表情。

  明明已經不用再忍耐地接受親吻了,莉蒂亞靜靜地閉上眼。

  ***

  “愛謝爾巴頓伯爵,在夜鶯館獨佔雙美”

  登載著那種標題的小報出現是第二天的事了。

  最近和緋聞無緣的愛德格,帶著兩位女性從夜鶯館出來,對於低級報紙的記者來說正是好材料。

  莉蒂亞並不知道餐廳上面是掩人耳目的宿屋這種事在倫敦很常見。不知道雷文為什麼著女裝的莉蒂亞,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從建築物出來的時候和雷文更換帽子的理由。

  多虧被叮囑用附著面紗的無沿帽把臉和頭髮遮住,報面上只寫了愛德格的事。

  在起居室裡,尼可讀著攤平的小報,而知道實情的莉蒂亞則產生絕倒的想法。

  「嘛就是那個,讓人虛驚一場的夜鶯」

  把那個帶來的是誰啊,一邊想著一邊盯著尼可。

  「夜鶯?什麼事情?」

  父親進入起居室,莉蒂亞驚慌地從尼可搶過小報。

  但是,父親對此微微聳了聳肩。

  「伯爵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教授事先已經讀過了哦」

  尼可耳語道。

  為什麼要放在看得到的地方啊。

  把父親根本不可能買的低級報紙帶進克魯頓家的正是尼可。

  「那個,父親。這個肯定是捏造的報導哦」

  不知不覺地說出像庇護一樣的話,父親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不,如果是愛德格很可能做得出來。但是,最近好像稍微踏實了點……」

  「真是的,只是要轟走妖精的話,實行戀愛指導的對像根本無所謂嘛。明明乾脆地決定了伯爵,拼命地去邀請了,真是比那個夜鶯還要不乾脆啊」

  尼可一臉無可救藥的嘟噥,並沒有被莉蒂亞聽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5-5 11:33 PM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5-5 11:36 PM 編輯

  學者與妖精世界盡頭之島

  ~父親的秘密~

  純白色雪蓮圖案的蕾絲花邊。寫有花語″純潔的心"的可愛圖樣鑲嵌在邊飾上。

  莉蒂亞打開包布,小心地將有著精美花樣的頭紗捧在手上,溫暖的白色與柔和的手感,完全沒有陳舊的感覺。

  她一邊輕聲驚歎,一邊輕輕撫摸展開的花邊。用手一觸,輕而薄的紗就象微風吹起的水波一樣搖晃。覆在手上又宛如優雅柔順的髮絲。

  「好漂亮,父親大人。這真是母親的婚紗嗎?」

  「是啊,她是從她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外婆那裡得到的,是你外婆親手編織的。」

  莉蒂亞的父親,弗雷德里克•克魯頓,眯起眼睛仔細端詳微雪一樣的花邊。

  「父親大人和母親不是私奔出來的嗎,即便這樣外婆也祝福了母親的婚姻?」

  無論如何,這幅短得幾乎有些寒酸的頭紗即將用來搭配結婚的禮服。即使是這樣短的花邊,編織起來也會相當花費時間,恐怕外祖母從母親年幼的時候開始就一點點不斷持續地編織吧?

  莉蒂亞聽到有關外祖母的事,還是第一次。

  莉蒂亞對母親的娘家幾乎一無所知。也許是因為母親去世很早,沒有詢問關於故鄉和家族的機會。或者即使問了,也打聽不到什麼吧。

  父母似乎與母親的家族完全斷了來往。莉蒂亞從年幼的時候開始就對這件事感到奇怪,直到現在也還有些心存芥蒂。這回父親特意拜託朋友將母親的婚紗從蘇格蘭的老家送來倫敦,讓她又想起了這件事。

  「是那樣……。你的外婆是衷心祈願她的女兒能得到幸福。」

  這樣說來,莉蒂亞就是被母親和從未謀面的外祖母祝福的新娘。怎麼也無法產生要結婚的實在感的她,因為這樣的想法稍稍覺得愉快了些。

  剛剛訂了婚的莉蒂亞把婚紗捧在手裡,思念著已故的母親。對由於工作原因離開蘇格蘭與父親一起在倫敦生活的莉蒂亞來說,作為母親故鄉的北方顯得越發遙遠。

  她把臉頰輕輕貼在頭紗上,似乎感到了北國凜冽的海風吹拂一樣。

  「那麼父親大人,您到底是如何向母親求婚的?」

  這個問題她從前已經問過好多次,但總是被父親搪塞過去。但是,如今即將出嫁的女兒應該愈加期待著答案吧?父親一臉難色地慌忙轉移視線。

  「這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女管家恰好在此時經過房門,克魯頓教授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趕快向她打招呼。

  「啊,庫柏夫人!晚餐準備得怎麼樣了?」

  「沒問題,先生。剛才從餐館訂的菜肴已經送來了。廚房裡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今夜的克魯頓家正在籌備著招待莉蒂亞未婚夫的晚宴。雖說是正式的晚宴,但在座的只有父親和這對未婚夫婦三人。

  那個未婚夫在訂婚前就曾經屢次出入莉蒂亞的家,並經常被邀請與父親一起進餐。但是他以克家未過門女婿的身份到這裡吃飯還是第一次。因為莉蒂亞的未婚夫是貴族,不可以用平民家庭的禮儀來招待。更何況一直與上流階層來往密切的克魯頓家也十分注重講究規矩和禮法。所以必須準備很正規的晚宴。

  「赫恩德魯茲賓館的飯菜,應該還合伯爵的胃口吧?」

  父親不安地看著莉蒂亞。

  「他應該還吃得慣高檔法國菜,還是只會對新奇的料理感興趣呢?」

  克魯頓家當然也雇有廚娘,但並不是適合準備晚宴和聚會的廚師,所以才從上流階層一致認可的餐館訂餐。但由於邀請的客人身份過高,他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那個……哎呀。總之您不要那麼在意伯爵的口味啦。」

  莉蒂亞很不耐煩地說。父親邀請女兒的未婚夫,應該不只是讓他來品嘗菜肴的吧。

  「就是嘛,我們家的小姐可是比任何美味佳餚都要可口的存在呢。」

  我才不是什麼美味佳餚。莉蒂亞一邊敦促父親一邊想。

  「如果你是佳餚的話。那個伯爵就是餓狼吧?」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尼可用二隻腳走來。優雅地擺動著灰色尾巴的妖精貓,是莉蒂亞一出生就陪伴在身邊的好友。他是與母親一同來自遙遠北國的,有著貓的身姿的妖精。以紳士自居的他,總是打著領結,並且對於醇酒和美食有著相當的喜好。

  「尼可,你也不知道父親大人是如何向母親求婚的嗎?」

  莉蒂亞一邊踏上通向自己房間的樓梯一邊問。

  「這個我怎麼可能知道。」

  結果,父親求婚時的告白還是打聽不到。

  「沒理由那麼隱瞞吧。都快二十年前的事了,有什麼可難為情的?」

  「不是因為難為情吧。即使是那個多嘴多舌的奧蘿拉也從沒漏過半點口風。」

  怎麼就好象是只有兩個人分享的秘密一樣。

  「我說莉蒂亞,你為什麼一定要打聽這個呢?」

  「我很想知道父親大人是用怎樣的言詞打動了母親,才讓她做出與故鄉和父母永別的決定。」

  莉蒂亞對即將嫁進豪門這件事越來越不知所措。更何況她的未婚夫是社交界裡緋聞滿天飛的花花公子。即便這樣她也下定了決心要努力去相信“他需要她”這樣的告白。因此她實在很想知道母親是因為父親什麼樣的說辭才決定嫁給他。

  莉蒂亞祈禱她的父親千萬不要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一)邂逅

  妖精,對弗雷德里克•克魯頓來說,是只存在於童話中的生物。

  神奇的,夢幻般的,美麗的,醜陋的……完全是人們憑空想像的不被現實所需要的東西。雖然弗雷德里克對民間流傳的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著相當的興趣,並不會對“有人看見過妖精”這種說法簡單地付之一笑。但他卻從未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親身踏進這個不可思議的領域裡。

  雖然在那個時候他真的認為自己遇到了妖精。但事後回憶起來,應該只是受了驚嚇而產生的幻覺吧。

  記得自己當時迷了路。仿佛是在黃昏時分,一個人徘徊在逐漸被黑暗籠罩的原野上。不久發現了的巨石的遺跡。

  透明度很高的茶色立石(standingstone)使人聯想到注入玻璃酒杯裡的蘇格蘭威士卡。那是最優質的煙水晶(smokeyquartzcrystal)。巨大的結晶在荒原上挺直高貴的背脊,隱然排列成一個巨石陣。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看到晶體內側好象在閃爍發光,表面搖晃的微弱光芒變幻出七彩顏色。照映著天空。

  難道是妖精的魔法?他一邊仰視一邊想。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念頭。僅僅注視著那些鮮明的色彩火焰一般糾纏在一起,就會令人感到驚奇和心慌意亂。

  他陶醉在那裡忘記了所有的事。越來越覺得象在夢境中一樣。

  是一個很長的夢吧。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一動不動地坐在村頭道旁。記得只是在回村的路上,打算稍微在草地上休息一下。

  真的只是休息時假寐了一會兒而已嗎?自己明明感覺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樣子,回到村裡的旅館卻被告知已經過了六個小時。旅館的主人說,他一定是被妖精迷惑了。

  當地人好象非常相信妖精的存在。據說如果在熟悉的道路上迷失方向,就一定是遇到了妖精。

  是這樣嗎?這種說法也沒什麼不好。和做白日夢差不多是一個意思,同樣是很浪漫的事情。

  弗雷德里克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的事只有一件。那個時候他似乎揀了煙水晶的碎片,結果回去以後就在上衣的口袋底部發現了那個東西。

  難道他所經歷的,不全部是幻覺嗎?

  當時他還只是個學生。與研究所的教授同行,到偏遠地區的小島協助地質調查。前輩們以為他數小時不見人影只是在外邊不務正業地溜達,把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那種不可思議的經歷如果說出來只會被當作蹩腳的辯解吧。

  短暫的逗留期間有無數事情要忙,對一個學生來說自由的時間等於沒有。根本無法去確認那個地方的存在。

  也許朋友說的對,就算有煙水晶的立石也老早就被偷光了吧。

  他牽掛著這件事離開了小島。此後的大學生活更加忙碌,這件事也漸漸被趕到了記憶的一隅。

  五年後,弗雷德里克在劍橋大學取得博士學位,成為礦物學專家。二十八歲的他如今在劍橋的高等專門學校在籍,以研究員的身份執教。

  使他再次想起了那件事的,是同事偶然提到英國產煙水晶的時候。

  據那個同事說,蘇格蘭的高原地區的確存在煙水晶的產地。但最大的煙水晶卻產自與高原相隔甚遠的群島。

  這種結晶被某個島上的氏族世世代代看作十分重要的東西。根據他們的傳說,那是來自妖精的禮物。而且氏族長好象十分肯定同樣的東西應該在各個島嶼都有。

  在高原的群島裡,還存在不為人知的煙水晶礦脈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弗雷德里克看到的煙水晶立石,難道是現實嗎?

  重新回想起過去的經歷,他產生了作為一個礦物學家的強烈興趣。

  當時大學正臨近暑假,他幾乎立即決定了要再次探訪那個島。

  對英格蘭人來說,群島幾乎就像是世界的盡頭。會有這樣的印象並不奇怪,因為那是一片只有大西洋刮來的狂風肆虐著的,幾乎寸草不生的貧瘠土地。

  連作為蘇格蘭人的弗雷德里克,都覺得這裡完全不像蘇格蘭。物件他一樣的南部低地人來說,北方的高原地區由於語言和文化都不同,幾乎就和異國一樣。更加靠近邊境的高地由無數獨立的島嶼組成赫普裡蒂斯群島,相信身處偏遠地區的外赫普裡蒂斯的人民,生活會更加艱難吧。

  弗雷德里克再次來到了隸屬於外赫普裡蒂斯諸島之一的那個島嶼。

  島上最大的城市是個靠漁業繁榮起來的港口城市。但如果從那裡再向內部行進,就好像忽然之間與世隔絕一樣。

  馬車沒完沒了地顛簸,不見人影也沒有家畜,只能看到沒有道路和樹木的荒野。一望無際的地平線上偶爾會出現立石的身影,讓弗雷德里克產生了置身異界一樣的奇妙感覺。

  類似的林立巨石在英國各地隨處可見,甚至弗雷德里克的故鄉也有。年幼的時候曾聽人說,那是遠古時期妖精界入口的遺跡。

  瞭解真相的人們早已作古,這個謎團也許永遠不會被解開了吧?弗雷德里克這樣想著,數小時後便到達了小村。這個村落幾乎仍然是五年前的樣子。恐怕這裡從幾百年前起就完全沒有過變化。

  旅館的白色牆壁,坐在一層的酒館抽煙的老闆,也都與五年前一樣。老人發紅的臉上早已刻滿深深的皺紋,看不出又老了五歲。

  「請問,還有空房間嗎?」

  老闆瞥了一眼只提著一件行李的弗雷德里克,很地快說了句什麼。是高地語。他突然想起,在這個旅館裡能說英語的只有這家的長子。弗雷德里克不懂高地語。怎麼辦才好?

  「要投宿嗎?請稍等一下。房間馬上就準備好。」

  是完全沒有高地口音的純正英語。他循聲望去,一位坐在小酒店裡的女性正看著他莞然微笑。

  她用彩色方格圖案的圍巾嚴密地包覆住頭髮,穿著灰色的衣服。由於打扮過分樸素的原因,乍一看好像是個中年婦女。但從轉向他的臉可以判斷,她其實只有二十歲左右。

  她露出毫無戒心的笑容。是個相當的美人呢。弗雷德里克不記得從前對別人的姿容是否有過類似的感想。

  旅館的老闆送來啤酒後就上樓去了。她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你是英格蘭人?」

  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是因為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看到陌生男人而感到新奇嗎?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久沒理髮了。頭髮亂蓬蓬的不說,土氣的單邊眼鏡一定害他看起來很傻。洗得發白的竹布襯衫也沒有熨過,同樣皺巴巴的外套怎麼看也不像是有正經職業的人穿的吧。

  弗雷德里克今年已經二十八歲。因此恩師,同事,父母和親屬都為他的婚姻大事十分操心。不幸的是,在聚會等場合被介紹認識的女性,總是一瞬間表現出對他做出評估的樣子,然後就靜靜走開。也許她們承認他具有作為學者的優秀才幹,可對女性的魅力與之完全不成比例。

  弗雷德里克頭一次這樣被女孩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看,感到十分不自在。

  「實際上,那個,我也是蘇格蘭人。」

  「那麼是低地人吧。這一帶人認為除了高地人以外都算英格蘭人。」

  圍巾邊緣露出幾乎和皮膚的顏色一樣淺的金髮。瞳孔是淡淡的天青色。

  北部群島的人大多有著金髮,白皮膚,高個子這些顯眼的北方特徵。同樣說高地語的凱爾特人後裔雖然也有些同樣的特徵,但是他們大多有北歐維京人的血統。

  「我叫奧蘿拉•馬齊魯。請多關照。」

  她爽快地伸出手。

  「啊……謝謝。我是……弗雷德里克•克魯頓。」

  她的手握起來很溫軟的感覺,在她胸前閃耀著價值不菲的海藍寶石掛件。不會是這家人的女兒吧?

  馬齊魯這個姓,是這個島主要的氏族之一。在高原地區,一個氏族的族長就象地主一樣,歸屬其名下的佃戶都具有同樣的姓。能說英語就證明她並不是佃戶吧,應該是族長家的人。

  「為什麼到這種偏僻的村子裡來?」

  「啊,我想來…看立石。」

  「那些遺跡?」

  「是的,我很喜歡石頭。」

  這樣的話一般人聽到都會覺得很困惑吧,他慌忙加了一句。

  「用來做礦物學的研究。」

  但是奧蘿拉卻絲毫不感到意外地微笑著。

  「礦物學?還有那樣的東西啊?」

  「實際上並不算單獨的學科。是屬於博物學的領域,單純地尋找全世界所有種類的石頭並加以命名的學問。但是即使同樣種類的石頭,也會有完全不同的顏色,不僅僅是象鑽石一樣很早以前就有人命名的寶石,就算是道旁的石塊,土,甚至沙,當然還有立石,不管什麼都可以成為研究的物件。而且,地底下還存在未知的領域,說不定會有誰都沒見過的礦物長眠著。通過研究一塊礦石可以明白各種各樣的事。譬如生成的物質和性質,產生時周圍的環境和年代。誰都沒有見過的無法溯尋的地底當然更加深奧。那樣考慮的話礦石的研究可以說是永無止境……」

  弗雷德里克突然回過神來,立刻尷尬地閉上了嘴。和平時一樣,只要提起關於石頭的話題,他就會滔滔不絕完全不考慮時機和場合。

  「……那個,真抱歉。」

  「你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麼?為什麼道歉?」

  弗雷德里克驚奇地望著不解地歪著頭的她,拘謹的感覺慢慢消失了。

  「可以問個問題嗎?」

  「啊……當然,請。」

  「你還沒結婚?」

  「沒有。」

  「啊啦,你袖子上的鈕扣掉了。」

  他注意到她正在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袖子上的裂口,急忙試圖把它隱藏起來,但很快意識到這樣做已經毫無意義。

  「我來替你縫上好嗎?把它給我吧。」

  「這個,哦,您哪裡的話。」

  「很快就會弄好的。」

  弗雷德里克驚慌起來。如果脫了外套,破爛不堪的襯衫就會一覽無遺。他浮起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大學宿舍的阿姨也是這樣喜歡親近人的態度。如果是從做學生時就開始照顧他的那個老婦人還好,但要在初次見面的年輕女性面前半裸卻不由得使他臉上發熱並且心跳加速。

  「那個,真的,不用麻煩了。」

  她被頑固地拒絕,放開了手,卻仍舊笑嘻嘻地完全沒有受傷的樣子。

  「那我可以再問個問題嗎?」

  他安下心來點點頭。

  「你要在這兒呆多久?」

  「這個,找到立石馬上就走。」

  「是嗎?」

  仍然不敢確定煙水晶的事到底是不是夢。弗雷德里克一邊等候,一邊對連珠炮一樣不停發問的奧蘿拉講解它的規格和特徵。

  他不禁想到,在不見一個客人的小酒店裡坐一整天,她也許感到很無聊吧。她面前的桌子上既沒有啤酒也沒有蘇格蘭威士卡,只放著茶杯和一本書。

  正躺在椅子上伸懶腰的是她的貓嗎?那是只長著成簇灰色長毛的貓。

  「立石嗎,也許是我記錯了,但是我好像有聽到哪裡有這樣的遺跡。改天我可以帶你去哦。」

  她有這樣的空閒嗎?就算是有,她也是個非常熱心的人。

  不管是承領女性的好意,還是像這樣引起女性的興趣,都是弗雷德里克從沒遇到過的事。

  正在這時門開了,走進一個抱著小孩的女人。她一邊哄著哭個不停的寶寶,一邊不安地環視店內,視線很快停在奧蘿拉身上。

  奧蘿拉象會意一樣站起來,和女人親切地交談,然後居然用老師對待學生的語氣對年長的女人說教。她從女人手上抱過小寶寶,在它耳邊低聲說著什麼,聽起來好像咒語一樣。小寶寶立刻停止哭泣,那難道是魔法嗎?

  奧蘿拉把小寶寶還給那個母親,送走這對母子後,又回到弗雷德里克身邊。

  「抱歉,不能陪你聊了。我突然想起得去採集驅魔用的藥草。」

  驅魔?是他聽錯了嗎。語言不同的外國人,有時確實會使用奇怪的英語。

  「那麼再見吧,克魯頓先生。」

  她忙著做準備,並召喚裡面椅子上躺著的貓。

  「尼可!」

  灰色的貓驀地跳起來,抱起桌子上的書,用兩隻腳快速邁起碎步。

  那本書是……那只貓的?多麼愚蠢的想法。

  像紳士一樣打著領帶的貓,似乎感到了他的視線,忽然將橄欖色的瞳孔轉向弗雷德里克。

  兩人四目相對,在弗雷德里克不知為何緊張地眨眼的瞬間,那只貓突然憑空消失。

  它一定不過是快速跑開罷了,當然應該是用四隻腳。大概是長途跋涉過於疲累了,他取下眼鏡揉揉眼角。

  「她是說,……藥草嗎?她是做什麼的?」

  「是妖精博士,先生。」

  旅館的長子一手抱著裝魚的筐子走向櫃檯。弗雷德里克對這個人還有印象。他比起五年前稍微胖了一些,卻顯出少主的威嚴。

  「奧蘿拉是村長大人的女兒,是我們出色的妖精博士。村民們為了諮詢有關妖精的問題經常到這裡來。」

  「妖精博士……?」

  「是啊,這一帶妖精很多,經常搞惡作劇。那個小孩大概是被妖精掐了一下吧。」

  他像是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一樣。

  ***

  妖精博士的存在,弗雷德里克當然也是知道的。聽說他的祖母年輕時,曾因長了一個無法治癒的腫塊去找妖精博士商量。她遵從妖精博士的指導將供物放在一個圓形土丘上,三天后病就好了。

  與妖精親近並通曉他們的魔法的妖精博士致力於解決妖精和人類之間發生的糾紛,維持著兩者的和平共存。

  從前這樣的妖精博士在社會中普遍存在。但是,席捲倫敦的近代化浪潮也逐漸擴展到了蘇格蘭的城市。西南部的老城已經搖身一變成為英國有名的工業區。從倫敦向北持續延伸的鐵路到達愛丁堡也是早晚的事。

  妖精這種虛幻的人類眼睛無法看見的事物,自然逐漸地被人們遺忘了。

  弗雷德里克無法確定他們是不是真的存在。理智地說他應該不會相信才對,但是有關妖精的話題卻總會使人產生有些敬畏但很奇妙的感情。

  他在失眠中眺望著窗外這個極北之島的漫漫白夜,只有呼嘯的強風哀號著掃過一無所有的地平線。

  在擁有壓倒性力量的自然界前,人類的智慧和力量都過於渺小。置身於那樣的土地上,就連弗雷德里克也會本能地接受妖精的存在。

  奧蘿拉看得見妖精嗎?能與他們對話嗎?如果是這樣,她說不定真的知道煙水晶的立石在哪裡。

  在睡意襲來之際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他想,我真是個傻瓜。

  由於怎麼也睡不著的原因,弗雷德里克第二天早晨起得很晚。

  他正換衣服時,從外邊傳來了很大的吵鬧聲。

  他向窗外一瞥,一個身體高大的男人正在憤怒地大吼著。與他爭論的是一位淺金色頭髮的……,是奧蘿拉!發生什麼糾紛了嗎?

  即使是那樣,大聲叱責柔弱女性也實在太不像話。弗雷德里克想趕快制止他,忘記了借梳子,只用手指簡單攏了攏就頂著一頭亂髮沖出了房間。

  他走下樓梯時,那個男人正抓住奧蘿拉的手臂把她往酒店里拉。一發現弗雷德里克,立刻用可怕的目光瞪視著他。那是個蓄了濃密紅鬍鬚的地道高原男人。

  「這就是那個什麼劍橋來的教授?」

  聽到話題突然轉向自己,弗雷德里克躊躇了一下。

  他並沒有對奧蘿拉作自我介紹,不過是對旅館的少主和小酒店的客人們說了自己的來歷而已。但對於這種小村莊來說,遠方來的旅客是新鮮的事,一個晚上就會傳遍全村。

  這個紅發男人知道他的事並不奇怪,。讓弗雷德里克納悶的是,為什麼他一見面就出言不遜。

  「英格蘭那種地方跟咱一直沒啥關係。沒想到從那來的人竟然會對窮鄉僻壤的女孩兒感興趣。」

  「什麼?那個……」

  「父親大人,請等等,不是那樣的!」

  是她的父親?弗雷德里克感到很吃驚,他比較著奧蘿拉和那個男人,卻沒有找到絲毫相像的地方。

  「我說的不是這個人!」

  「閉嘴,奧蘿拉。我是在問這個男人,你五年前也來過這個村嗎?」

  那件事也是這裡的少主說的吧?在教授同行的學生中,他好像還記著弗雷德里克的事,

  男人跳起來大吼。

  「啊,果然是那樣的喲,教授!」

  「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到弗雷德里克一臉錯愕,紅發男人越發憤怒,大手用力抓住他的前襟。

  「年輕人的心血來潮地到處亂逛,隨便勾搭道上碰見的女孩子,還說什麼要回來接她。你就是這樣的輕薄男人吧!」

  「父親大人!別再說了。」

  「我才不信你是特意回來完成跟我女兒的約定。只是回來拿什麼忘在這的東西吧?要是你膽敢戲弄我這不懂事的鄉下丫頭,就趕快給我滾回去。不然有你好看!」

  弗雷德里克被粗暴地推開,脊背撞上了櫃檯。

  「真的不是他!我發誓!……是別的男性!這位克魯頓先生對那件事完全沒有記憶!」

  「別的男人?現在才假裝否認太晚了吧,小心本大爺把你扔到泥炭田裡活埋。」

  「請您……那個,冷靜一下……」

  「冷靜個屁!勾搭有了婚約的女孩子在你們那兒很流行嗎?」

  弗雷德里克真的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但似乎那個男人並沒有心情聽他解釋。

  奧蘿拉就那樣被拉了出去。在櫃檯裡面注視動向的旅館老闆雖然不懂英語,肯定也有所誤會了。他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可憐巴巴地竦縮著肩膀的弗雷德里克。

  這件事不久也會在村中傳播吧。他會被當作向村長的女兒求愛的愚蠢男人嗎?

  自己繼續住在這裡不會出事吧。

  不過那到底是自己的問題。相比之下弗雷德里克似乎更在意奧蘿拉已經訂婚的事。

  (二)約定

  離村子最近的立石距旅館有半個時辰的路程。美麗的岩石孤傲地屹立在原野上,無畏地承受著數千年風沙的洗禮。弗雷德里克一邊用一隻手按住快要被風吹走的帽子,一邊向岩石挨近臉來。

  當然那個並不是煙水晶,但他還是被那古老的魅力深深吸引,一連盯上幾個小時也不會膩煩。

  「克魯頓先生。」

  正在那時,柔和的女性聲音夾進風聲中傳入了耳朵。他慌忙回頭看去。

  「今天早上真是對不起。」

  是奧蘿拉,她的眼睛微微有些濕潤,是因為象水一樣的藍的原因嗎?

  「啊,您不需要介意的。父親的誤解消除了?」

  她輕輕搖了搖頭。半邊紅腫的臉頰看上去讓人心疼。

  「他一口咬定,完全不肯聽我解釋。」

  是被父親打的嗎?但她似乎毫不畏懼,表情嚴肅地望著弗雷德里克。

  「我忍不住把想要悔婚,還有和島外的人做了約定的事對父親說了。那個人是以前來過這裡的旅客,不過恰巧和你條件相符罷了,應該是不同的人。」

  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怎麼說呢……。會再次來到“世界的盡頭”赫普裡蒂斯群島上這個村的旅客,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但因為你確實是第二次來,又是年輕的男性,我和你親密搭話的事也傳到父親的耳朵,所以他深信就是那樣的。」

  她之所以常在旅館的小酒店出入,是在等待著戀人來訪嗎?如果只是為了妖精博士的諮詢,待在作為村長府邸的自己家裡就行了吧。

  既然多次訪問這個村的人並不存在。她盼望的人恐怕還沒有出現過。

  連旅館的少主人也說,弗雷德里克是多年來第一個再次來訪的人。那麼奧蘿拉的戀人,很可能從那以後再也沒到這裡來過。

  那個人真的有心遵守約定嗎?在旅途中遇到迷人的少女,心血來潮地說會再次來迎接她,但是回去以後就忘記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沒有來過信嗎?」

  雖然事不關己,弗雷德里克卻不知不覺替她擔心起來。

  「克魯頓先生,如果換了是你,即使是口頭的約定,你也會遵守嗎?」

  「啊,那個,應該會吧……」

  「我也這麼想。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他說不定只是暫時忘記了約定的事。還有五天,我相信他會來。」

  「五天?」

  「五天后我就必須結婚。」

  那麼她豈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嗎?

  弗雷德里克不知為何非常著急。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如果五天后他沒來,你就準備出嫁了嗎?」

  她煩惱地垂下眼簾。

  「我決定離家出走。」

  「一個人?」

  「我要去找他!」

  「什麼……」

  為了逃避父母定下的婚約而與其他男人私奔,是世間的禮法所不能接受的。在這種傳統觀念根深蒂固的氏族社會裡,父母更會因為女兒敗壞家風而被暗中指責。

  她如果再次返回家中,一定不會被寬恕吧。可是另一方面,如果奧蘿拉去找的男人不肯接受她,她就會流落街頭。

  這樣的後果她當然應該已經預料到,但她仍然決定出走。

  她那麼喜歡她的戀人嗎?還是說,那麼憎恨這樁婚事嗎?

  「奧蘿拉,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看見一個男人騎著馬走過來,奧蘿拉表情突然僵住,象要保護弗雷德里克一樣地走上前去。

  「叔父應該有叮囑過你不許到處亂跑吧。」

  年輕男人長及肩膀的金髮隨風飄動。他跳下馬來,不滿地盯著弗雷德里克。

  「不出我所料,果然和未婚夫以外的男人攪在一起,既然看到就了不能放過嘍。」

  他好像特意為了讓弗雷德里克聽懂一樣用英語說著。

  「……科納斯,你也不是我的未婚夫。」

  「是第二婚約者沒錯。但你很快就會成為我的妻子了。」

  第二?這是怎麼回事,弗雷德里克交替看著二人。她有好幾個未婚夫嗎?

  「你做夢!」

  奧蘿拉用力大喊著。

  男人從鼻子裡發出嗤笑的聲音,轉向弗雷德里克。

  「你就是對奧蘿拉出手的那個英格蘭人囉?」

  他明顯地表現出敵意,握緊拳頭在他面前晃動。

  「礙眼,快給我消失!」

  他還沒有出手,弗雷德里克已經產生一種想逃跑的衝動。可他隨後注意到奧蘿拉在這個怒目而視的男人面前害怕得籟籟發抖。

  無論如何不可以丟下這樣的她不管。

  「您的心情我理解,不過,那個,在下的名字並不叫礙眼。」

  話一出口,奧蘿拉立刻驚愕地回頭看著弗雷德里克。

  「你說什麼呢這是!?」

  「那樣,哦,我是說,那樣的話是違反禁忌的。」

  害怕那個男人會就此一拳打來,弗雷德里克慌忙舉起雙手。

  「對她真正的未婚夫來說,我們兩個應該都很礙眼吧?」

  「……?你到底什麼意思?」

  「那個,歸根到底,我們同樣在試圖引起已經有未婚夫的女性的注意不是嗎?彼此競爭也不大有意義吧。」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

  「第二婚約者?這是不可能的。主會寬恕那樣的事嗎?」

  上帝只允許一夫一妻。在這個虔誠的新教徒聚居的島上,人們相信信徒如果違背他的訓誡,將會發生可怕的事。

  這句話一出口,連劍拔弩張的科納斯也氣焰全消地勉強垂下手臂。

  「那麼,馬齊魯先生,我送奧蘿拉回家了。」

  弗雷德里克轉身催促她離開這裡。雖然他一直害怕背後會遭到襲擊而感到不安,但是居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二人逐漸遠離了那個男人。

  奧蘿拉緊緊挽住弗雷德里克的手臂,咬起嘴唇快步前進,直到看不見男人的身影才放鬆下來。

  弗雷德里克不禁開始懷疑,打了奧蘿拉臉頰的,說不定不是她父親而是那個男人。

  「你的家是往這邊嗎?」

  就這樣走了一陣之後,弗雷德里克開口問道,奧蘿拉突然驚覺般回過頭來。

  「啊,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慌忙鬆開他的手臂。

  「謝謝你保護我,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你越發會被誤解了。」

  「反正誤解很快就會消除,何況我只是個過客,我完全不介意的。」

  奧蘿拉有點緊張地走到弗雷德里克面前踮起腳尖,貼近到幾乎是戀人般的距離。

  「你真討人喜歡。」

  她微微一笑,站住了腳。

  「我家在那個山岡的對面。您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一陣強風吹過,散開的淡金色頭髮飛舞起來。細瓷般白嫩的肌膚宛如沐浴在盛夏陽光裡的雲層。燦爛的笑容又仿佛溫暖了這片冷酷無情的荒漠。

  眼前這幅景象讓他產生一種衝動,想要把她帶到風和日麗的南方去。

  「馬齊魯小姐。」

  弗雷德里克不禁叫住她。

  「雖然我只是個過客,沒有資格成為您的朋友,但是我想盡我所能地幫助您。」

  她回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藍色的眼睛有些濕潤但是充滿了決心。

  「是嗎?那麼和我結婚吧。」

  「這,……什麼,你是說……?」

  「呐,對感到為難的女人太和善的話,會被乘機利用的哦。」

  奧蘿拉嚴肅的表情突然一變,吃吃地笑了起來。

  女孩子主動選擇對方算是乘機利用嗎?弗雷德里克試圖冷靜地思考。卻發現一顆心因為她的話正在狂跳不已。

  「叫我奧蘿拉好了,弗雷德里克。這可不是什麼過分的請求哦。」

  她好美。如果能和她更加親密該多好。

  那個男人到底在搞什麼?答應了要和她再次相見,卻又把她丟在這裡。不過是帶她逃出這個島而已,有什麼好迷惑的呢?

  如果這樣做就可以擁有她,那麼作這樣的決定完全不算是魯莽。

  「明天傍晚父親要到鄰村去,會有二,三天不在家,我可以趁那個機會溜出來,為了感謝你的保護,我帶你去附近的立石遺跡。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就能找到煙水晶。」

  奧蘿拉說完後就轉身走開。

  弗雷德里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遠去。

  她怎麼知道他想要的是煙水晶?

  是用她那不可思議的妖精博士的力量看透的嗎?

  難道說,巨大的煙水晶結晶群真的存在嗎?奧蘿拉見過嗎?

  弗雷德里克突然產生一種腳下虛浮的奇異感覺,他象要確認一樣踏了踏地面。

  在夢與現實之間,看不見的地方敞開著一道門。他一邊提醒自己這絕無可能,一邊卻在想,有煙水晶立石存在的地方,真的是人類世界嗎?

  世界的盡頭,赫普裡蒂斯。

  離開迥非人世的異界,最近的島。

  ***

  為什麼父親和母親很少露出笑容。奧蘿拉從懂事起就常常疑惑地想。

  她是從小就很愛笑的少女。總是像跳著舞的快樂妖精一樣地咯咯笑著到處亂跑,連被保姆斥責的時候,皺著眉頭的臉也會馬上笑起來。於是保姆也覺得很可笑,和她一起笑起來。

  只有父親和母親,無論奧蘿拉怎樣快樂,都從未發自內心地笑過。而從她得知緣由的那一刻開始,她也無法在父母面前開心地笑了。

  奧蘿拉是交換之子。

  妖精常常會偷去人類的孩子,用岩石,圓木頭甚至妖精的嬰兒替換,稱作交換之子。

  據說她的家族很久以前與妖精族定下了數代交換之子的契約。被奪去的孩子在妖精界成長,與妖精族通婚。生下的孩子再與馬齊魯家的子孫婚後所得的頭生子進行交換。

  由於繼承人類血統的妖精族和人界親屬的嬰兒反復交換,使得馬齊魯家族能不斷地增強妖精之血,並保證有妖精博士能力的人不會斷絕。

  那也就是在所有姓馬齊魯的家庭中地位最高的氏族長家,和相當於他們親屬的奧蘿拉家肩負的宿命。她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他們自己的孩子被帶到妖精界,永世不得相見。

  這些全部是父親親口告訴她的。因為父母犧牲了自己的孩子,培育了奧蘿拉,那麼依照氏族的成規,奧蘿拉也必須盡起義務,與指定的物件結婚。

  所有這一切,都是氏族的意志。

  父親和母親一直默默地忍受著家庭破裂和孩子被奪走的悲傷。又過了幾年,她的弟弟出生了,這多少會給家中帶來一些變化吧。沒有,完全沒有。雖然還什麼都不懂的弟弟很喜歡奧蘿拉,但是因為他沉默寡言的性格,家中還是很安靜。

  只要這個家還有交換之子在,就不可能改變。也許父母每次看到她的臉都會很心痛吧。那是永遠無法痊癒的悲傷。

  「奧蘿拉,你真的要離開這個島嗎?」

  灰色的妖精貓坐在窗下擔心地問。

  奧蘿拉將視線從一頁未翻的書上移開,抬起了頭。

  是不是認真的,她自己也不太明白。體內妖精之血的魔力使她與這個島有很強的羈絆,離開並不容易。而且一旦走出島外,這塊土地上的魔力就再也不會容許奧蘿拉踏入一步。

  「那個劍橋的教授,不是已經忘記你了嗎?」

  「……,不過尼可,他雖然忘記了立石陣裡發生的事。但是煙水晶他還記得。」

  「那是因為那傢伙除了石頭以外什麼都不關心吧?」

  就像會忘記夢中的情景一樣,一般人在誤闖了妖精界以後,都會忘記在裡面經歷過的事。所以弗雷德里克才沒有在煙水晶石柱前見到過奧蘿拉的記憶。

  「他既然是為了石頭才到這樣偏僻的島上來。那麼讓他再次看到立石也許就會想起一切。」

  「沒有等那個的時間啦。而且啊奧蘿拉,那些話可能只是因為他感激你帶他闖出妖精界,隨口說說的謝詞而已啊。」

  或許尼可說的沒錯。即使他想起了什麼,也不會特意把它當作二人之間的約定吧。,僅僅是下次休假一定會再次來訪這樣的話,可以算是約定嗎?

  那個時候的奧蘿拉,將他引出煙水晶立石的結界後問道。

  ——能帶我去劍橋和倫敦嗎?,我很想去看一看。

  ——好的,當然可以。

  當時只有十六歲的奧蘿拉,把它當成了鄭重的約定。

  不過也許因為那個時候他認定奧蘿拉是妖精,又以為自己身在夢中,所以才會不假思索地隨口答應帶妖精到遠方這種事吧。

  即便這樣想,奧蘿拉卻仍然在等候著。如果他還記得下次休假一定會來的話,那麼就總有一天會再見面。

  要離開這個島的決定就是在那個時候作出的。由於包圍全島的魔法力量的束縛,奧蘿拉並不能單獨從島上逃出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助外人的力量。

  只要那個人是弗雷德里克,她就能堅定自己的信心。

  「可是啊奧蘿拉,如果從島上出去了,你就再也嘗不到鮮美的鯡魚和格蘭傑威士卡了呢。」

  「不要以為誰都像你那樣貪吃。」

  尼可不甘心地捋了捋鬍鬚。

  「尼可,我離開以後,母親大人和弟弟就要拜託你照顧了。」

  「這種事我可幹不來。」

  「我知道了,至少替我這個好友向母親解釋一下好嗎?」

  「私奔對你真的有好處嗎?如果你沒有得到那個教授的心意,一個人打算怎麼生活呢。不要忘了一旦從島上出去,你就再也回不來了哦。」

  「那個,……我會去找妖精博士的工作。」

  尼可沉重地歎了口氣。

  「看來你還真是一無所知呢。外面的世界和這裡不一樣,那些人早就忘記妖精博士的存在了。」

  她的確不太瞭解。但是比起被迫與不喜歡的物件結婚或是孩子被妖精領走,那種程度的困難實在不算什麼。

  「抱歉,尼可。」

  奧蘿拉撫摸著他成簇的灰色長毛,在他頭上吻了一下。

  她站起身一個人走出房間下了樓,看見母親在客廳裡。

  從窗外透入的青白色日光,襯托出母親異常消瘦的身形。她坐在鋪有橡膠墊的椅子上,一心一意地編織著蕾絲花邊。

  奧蘿拉停住腳步端詳母親的身影。

  據說她是從奧克納群島嫁過來的新娘,在婚禮當天才與父親第一次見面。雖然這樣的事並不稀奇。但她在出嫁前對這個家族與妖精的淵源和交換之子的事一無所知。那顆痛失愛子的心一定傷痕累累吧。

  對奧蘿拉來說她是個慈祥的母親,但這幅花邊卻是為了身在妖精界的女兒編織的。因為母親從親屬那裡聽到了謠言,說是每隔十九年當滿月接觸地平線的時候,如果在妖精族聚集的石頭圈裡預先等候,就能領回被交換的孩子。

  祈禱真正的″奧蘿拉"能平安成長,並迎來她出嫁之日的心願,一點點地傾注在這幅持續編織的花邊裡。

  可如今奧蘿拉也要走了,被交換的孩子卻仍然無法領回。雖然她並不十分相信這個謠言,也還是為母親抱著一線希望。因為與奧蘿拉交換的那個孩子其實更加命苦。

  奧蘿拉躡手躡腳地走出後門來到外邊,橫穿過庭園,沿著白色的籬笆向前走去。她解開長髮任它隨風飛舞。

  草場上零星點綴著正在放牧的家畜,泥炭沉積的荒野平緩地起伏,陰霾的天空大多被烏雲遮蔽。

  奧蘿拉走得十分緩慢,好像要把這個島上的風景永遠烙在心頭。

  她出生並成長的這個島,用神秘的力量與她的靈魂相通。真正能以堅定的心情考慮離開這裡,是在遇到了弗雷德里克的那個時候。

  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不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心情,也許是面對父母的自卑感和那荒謬的義務導致的吧。

  又或許她奢求的,只是無比單純的事,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風兒也仿佛在為她的願望而歎息。

  奧蘿拉忽然抬起頭,注意到了小路盡頭的人影。又是那個討厭的人嗎?她不由皺了皺眉。

  那是″第二婚約者"科納斯•馬齊魯。

  「去哪兒?」

  「隨便走走。」

  奧蘿拉加快腳步。科納斯卻一邊輕浮地調笑著一邊跟上來,毫無顧忌地踢散了正走在草地上的妖精佇列。

  奧蘿拉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這一點。明明是馬齊魯家的一員,受過妖精博士的訓練,也看得見妖精。可他卻把妖精當成螻蟻一般對待。而且因為知道驅避的方法,也不必擔心它們的報復。

  「不打算去旅館了?」

  弗雷德里克雖然是個看不見妖精的普通人,卻總會無意識地避開它們。

  他對石頭有著深厚的感情,所以自然而然地對自然界給予敬意,並向造物主的傑作投以驚歎的目光。因此就算看不見妖精,這種敬畏的心情也會使他避免傷害它們。正因為如此,奧蘿拉才在五年前救了他。

  「叔父出門前,可是託付過我這個侄兒在他不在家這段時間照顧你哦。」

  科納斯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大力拉進懷裡。一陣強風掠過麥田,發出了象哀號一樣的聲音。

  「你放手!」

  她想推開他,他卻並沒有放鬆力量,色迷迷地打量著奧蘿拉。

  「老實說,本少爺過去還對這樁婚事很失望,真沒想到以前那個滿臉雀斑,頭髮乾巴巴的瘦丫頭,竟然會出落成這樣一個了不得的美人兒。」

  「我還不是你的未婚妻!」

  她對這個令人憎惡的男人怒目而視,但他只是露出侵犯性的笑容。

  「我知道。和交換之子定下婚約的是傳說中的預言者。你指望那個傢伙覺醒了到這兒來接你嗎?從有那個傳說以後都過去幾百年了,一直風平浪靜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總之就剩下四天了,那個傳說中的男人要是再不來,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他緊緊箍住不斷掙扎的奧蘿拉。

  「你打算違背族規嗎?」

  「想要違背族規的是你。不過大爺我會糾正你的……」

  奧蘿拉突然被堵住了嘴唇。

  她扭動身體激烈地反抗著,但卻被科納斯用力抓住無法掙脫。

  正在這時,草叢中突然飛出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向科納斯猛撲過去,銳利的爪子抓向他的頭皮。

  「嗷……該死的貓……!」

  「尼可!」

  科納斯被尼可狠狠咬住耳朵,只好放開奧蘿拉。尼可見狀正打算快速逃跑,可惜遲了一步被抓住了尾巴。

  「快住手,你在幹什麼!」

  科納斯抓著尼可在空中掄了幾圈,用力遠遠拋出。

  「天哪,……尼可!」

  奧蘿拉急忙試圖跑過去救他,但這次科納斯扯住了她的頭髮。

  草叢裡突然發出騷動的聲音,緊接著竄出一群發狂的老鼠。一齊聚集到科納斯腳下開始往他身上攀爬。

  「什麼鬼東西……,又是妖精嗎?」

  趁科納斯畏縮的瞬間,奧蘿拉立刻從他身邊逃開。她抱起倒在地上的尼可,頭也不回地跑了。

  「那些死耗子……怎麼不早點來,竟然要本大爺……孤軍奮戰……。」

  尼可筋疲力盡地嘟噥著。

  「哼,把我從野貓手裡……救了它們的恩情……忘得一乾二淨……,真是群薄情的……混蛋喲。」

  他再次合上眼。奧蘿拉一邊跑一邊驚恐地搖動他。

  「很疼嗎?是哪裡不舒服?」

  「我已經,不行……了。」

  「一定要挺住啊。」

  科納斯似乎在後面追。奧蘿拉竭盡全力地跑著,像是要洗脫胸中的嫌惡和屈辱,拼命擦拭著嘴唇。她一邊為尼可擔驚受怕一邊不停向前奔去。

  (三)出逃

  「那麼,您有聽說在這個島上開採過煙水晶嗎?」

  晚飯後就在和旅館少主閒聊的弗雷德里克試探著問道,不過得到的回答卻很冷淡。

  「難說誰家就有哦。哎呀,要是村長的家,應該會有類似漂亮的水晶吧。」

  「誰家都可能有?」

  「很久以前就傳說煙水晶可以驅避邪惡的東西。我們的遠祖凱爾特人據說也曾經拿它作預言用過。」

  弗雷德里克自己也持有著煙水晶的小碎片。不過一般人都認為高原地區的礦源已經全部被發現並很好地開採了。

  他見過的煙水晶立石,有著象琥珀一樣更明亮的顏色,晶瑩剔透地完全沒有雜質。如果人們真的曾經用它製作過驅魔用的立石,那麼這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釋。

  不管怎樣,弗雷德里克打算將這附近所有的遺跡全部確認一下。

  他十分感激奧蘿拉的幫助。她說過如果運氣好也許會找到。那麼恐怕她確實看見過,只是不記得正確的位置了。

  類似的遺跡遍佈荒野。在沒有道路和路標的情況下,如果不清楚正確的方向和距離,再次找到同一個地方是相當不容易的事。

  期待著新的發現,弗雷德里克的學者之心不覺燃燒起來。不過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真的只是因為煙水晶嗎?

  弗雷德里克試圖回憶起五年前看到的立石,但不知為何腦海裡總是浮現出奧蘿拉的臉,帶著傷感的微笑,苦苦等候戀人的來訪。

  那個還在世間某處的幸運男人會是誰呢,居然沒有意識到有這樣的幸福在等待著他?

  他反復地思索著同樣的事,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原因吧。他從旅館的小酒店出來,打算就近轉一下醒醒酒,卻注意到了在房前陰暗角落裡坐著不動的人影。

  「奧蘿拉!是你嗎?」

  她聽見他的呼喚猛然抬起頭。

  「……救救我!」

  話音剛落,弗雷德里克就被緊緊抱住。他感覺到柔軟的髮絲輕拂在臉頰上,登時心慌意亂,呆呆地站著,雙手不知該放在哪裡。

  「請和我離開這裡。求求你,馬上……」

  「啊,出什麼事了?」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留在這兒只有不幸……所以,你帶我逃走吧!」

  「可是離開這個島以後,你要去哪裡呢?」

  「我一直都在等你,相信你一定會來接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鼓起勇氣逃出這個島,無論什麼陌生的地方都敢去……」

  原來只是她弄錯人了。

  弗雷德里克感到一陣尖銳的失望,心想那也難怪。

  「你等的那個人……不是我。」

  聽到這句話,她吃驚地仰起臉來,睜大眼睛凝視著弗雷德里克。

  她全身的力量好象瞬間消失了,雙眼慢慢地失去光彩。看到奧蘿拉流露出那樣強烈的失落情緒,他不僅後悔自己的話說得太簡單了。

  好不容易遇到再次來到這個村的遠方的旅客,竟不是她所期盼的男人,她的心情一定和自己的一樣痛苦吧。

  「那個,對不起。我……最近心裡總是亂亂的。」

  「嗯,我一點都不介意。喏,我有說過要盡力幫助你的。有什麼事讓你感到為難了嗎?」

  她伸手擦了擦沾滿淚水的臉頰,小心地抱起了腳下的包裹。

  奄奄一息的灰貓被包在她的圍巾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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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5-5 11:36 PM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5-5 11:38 PM 編輯

  「幫我救救尼可好嗎?」

  「出什麼事了?」

  「是科納斯……」

  她忽然沉默起來,臉漲得通紅,即使是遲鈍的弗雷德里克也依稀有所覺察。

  「他打傷了你的貓?」

  「嗯,毛有些褪色,我也不太清楚他受了什麼傷。不過說不定帶到長老那裡就有救了。」

  「遠嗎?」

  「有一點。」

  「好,我陪你一起去。天色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心裡沒底吧?」

  她安下心來點點頭,凝視著遠方的雙眸裡流露出堅毅的決心。

  「弗雷德里克,把尼可拜託給長老以後,我打算就那樣離開這個島,無論如何也不能與科納斯結婚。我很清楚這一點。」

  「就這樣走嗎?連行李都不帶?」

  「如果回了家會被科納斯監視,就再也出不來了。我還稍微有點錢,不帶行李也沒關係。因此,我想請你把我領出島外去。」

  她小心地把灰貓抱在懷裡,一步步接近弗雷德里克。

  「我沒時間詳細解釋,這裡有魔力在禁錮著我。只要不是從島外來的人把我帶走,我一個人是無法溜出去的。」

  魔力?禁錮?弗雷德里克聽得一頭霧水,但奧蘿拉卻抓緊時間說下去。

  「煙水晶立石陣通常不許外人接近,可是你卻見過。所以,如果你說見過煙水晶的事是真的,說明石頭或許願意做我們的嚮導。」

  「煙水晶?」

  單靠它就可以把她從島上帶出去嗎?他當然也想知道煙水晶的事,但即使是妖精博士,也會有無法預料的事情吧。

  對於左右她人生的事,既然是她自己決定的,弗雷德里克就願意贊同和支持。不過,如果一個人不能單獨出島的事是真的,那麼她就違背了自己的命運。

  一直在小村裡生活的她,並不知道沒有監護人陪伴單獨離家的女孩子,會招來世人多少白眼。

  「是的,弗雷德里克,真抱歉提出這樣的請求,給你添麻煩了。」

  即使奧蘿拉從島上逃出去,也未必有什麼幸福的未來等著她吧?

  弗雷德里克明明很清楚這一點。胸中卻突然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奇妙衝動,想取代她朝思暮想的戀人,和她一起逃跑。

  他雖然心裡仍然充滿迷惑,卻點了點頭。

  「明白了。就這樣辦吧。」

  筆,本子,放大鏡,鉗子,鐵錘,一整套採集礦物的工具和最低限度的換洗衣物。除此以外,弗雷德里克從來不帶任何東西。返回了旅館房間的他,快速收拾好行李,提起長長的旅行包,把帽子拿在手上。

  到明天的住宿費包括在押金裡了。他把“有急事需立即出發”的字條放在寫字臺上,留下小費從房間裡出來。

  就這樣離開的話,人人都會一目了然地認為他帶著奧蘿拉逃走了吧?當然這種情況通常叫做私奔。

  馬齊魯先生肯定會暴跳如雷,甚至會認為旅館主人也從中幫了忙,這家主人和村長會不會因此結下樑子?不過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外邊還很明亮,因為最近的鄰居家也在數百碼外,這裡即使是白天也很少看見人影,夜幕降臨後更是誰都不會離開村子。

  應該不必擔心會在路上撞見村民吧。弗雷德里克一邊那樣想一邊開始往外走,卻沒有發現一位女性站在旅館的招牌旁邊。

  「克魯頓先生,請留步。」

  他嚇了一跳站住腳。招呼他的是一位用圍巾裹頭的瘦弱中年婦女。

  「初次見面,我是奧蘿拉的母親。」

  「什麼,啊,怎麼會?」

  他笨拙地回答,感到十分意外,她的母親是來找奧蘿拉的嗎?

  「我聽女兒提起過您的事。當時我還很生氣。以為約定之類的話不過是一句戲言,可是沒想到您居然真的回來了,我可以因此相信您對奧蘿拉是真心的嗎?」

  弗雷德里克很清楚她說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己。

  可是她想要相信那個人對女兒的心意。

  弗雷德里克並不想撒謊。但此刻說出真相也毫無意義。於是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就要出發了嗎?」

  她看著弗雷德里克手裡提的包說。

  「這個,是……」

  「那個孩子和你,都已經下定決心了是吧?很好。」

  她象完全理解一樣緩緩地點頭,垂下眼來珍重地凝視著抱在懷裡的包裹。然後走到弗雷德里克面前遞出它。

  「請您把這個交給奧蘿拉好嗎?」

  說完這句話,她就轉過身蹣跚地走開了。

  那是一幅雪白的蕾絲花邊。細小的花樣設計得相當複雜。好像是與結婚禮服搭配的頭紗。

  「馬齊魯夫人!」

  弗雷德里克不禁叫住了她。

  「那個,您把這個當面交給奧蘿拉不是更好嗎?」

  她站住了腳,一瞬間似乎有些猶豫的樣子,卻又很快搖了搖頭。

  「不,如果讓那個孩子見到我,她的決心說不定會動搖。只要她自己心裡沒有迷惑就好,我不希望她因為可憐我而改變主意。」

  她轉向弗雷德里克,悲傷地微笑著。

  「一旦走出這個島,那孩子就與馬齊魯家一刀兩斷了。不過請您對她說,我這個母親會時刻為她的幸福祈禱。」

  她似乎要就此離開,卻忽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話再次轉過身來。

  「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她為什麼會這樣確定呢?弗雷德里克心想。但是當他看到奧蘿拉的母親回過頭去的那一瞬間露出的安詳微笑,自己也不覺有了信心。

  本來是為了煙水晶的立石才來到這裡。沒想到他卻陰差陽錯地與奧蘿拉的命運連結在了一起。

  從來只對石頭感興趣的弗雷德里克,竟然會做出私奔這樣的事,也許他與奧蘿拉其實是同一類人吧?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必須以戀人的身份承擔帶她逃出島外的責任。

  ***

  奧蘿拉在離村子最近的立石旁邊等候著他。

  弗雷德里克把頭紗交給她時,她露出驚訝的表情,卻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收下包裹,又重新抱起了貓。

  弗雷德里克走過高高聳立的石柱之間,忽然感覺象穿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風景在一瞬間完全改變了。

  向前延伸的道路似乎仍然和以前一樣,可是回頭一看,他剛剛才走出的村莊已經不復存在。

  奧蘿拉沿著沒有任何路標的筆直道路奔走在荒野上。

  附近很快昏暗下來,極北之島短暫的夜晚降臨了。

  弗雷德里克很快發現自己身處奇怪的建築物中,被奇怪的居民們包圍。

  在用大小不一的石頭胡亂堆積起來的房子裡,鋪著毛織的地毯,除此以外好象也沒有其它傢俱。居民們的身長只及弗雷德里克的腰部,全部直接坐在地板上。男人和女人都蓄著象頭髮一樣長的鬍鬚。

  奧蘿拉與長老打了招呼,那是位年紀最老的留著顯眼白色鬍鬚的人。

  不過,真的是人類嗎?不管怎樣,長老帶領懷抱灰貓的奧蘿拉走下通向地底的臺階。

  留在房間裡的弗雷德里克被小人們興致勃勃地團團圍住。

  「你就是奧蘿拉的老公?」

  「她等的就是你呀?」

  「啊,……這個。」

  弗雷德里克居然聽得懂他們的語言。雖然還是糊裡糊塗地,他卻已經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人類的世界了

  「那個孩子做了新娘一定很幸福。」

  「其實是……」

  「這位先生,你身上有石頭的氣味兒喲。」

  「哎呀,這個人喜歡揀小石子兒。」

  他經常將收集的礦石放入衣袋底部,然後就忘得一乾二淨。這下衣袋一被翻出,幾個顏色鮮明的小石子兒馬上滾落了下來。小人們格格地笑了。

  「你好象很喜歡石頭?」

  「看來我們會相處得很好哦。」

  弗雷德里克一邊安下心來,一邊試圖詢問。

  「那個,奧羅拉她和你們很熟嗎?」

  「哦,那孩子小時候被她爺爺帶來過。那個男人也是位很稱職的妖精博士。」

  她的家族有妖精博士的血統嗎?

  「奧蘿拉和海裡的妖精夥伴關係非常好。經常跳進海灣和它們嬉戲,所以這孩子常常被人誤以為讓海浪沖走了。」

  「這個島上還有其他的妖精博士嗎?」

  「瑟爾奇也許聽說過,我們就只認識馬齊魯家的人。」

  「如果奧蘿拉離開的話,她的弟弟就會成為妖精博士吧。那樣也很好,奧蘿拉也帶他來過這裡。雖然能力沒有她強,但是能很好地理解我們。」

  她家裡還有弟弟嗎?弗雷德里克連這個都不知道。其實他們剛剛認識不久,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只不過這裡誰都以為他們是很親近的關係。

  這些小人與奧蘿拉的母親一樣信任弗雷德里克。

  「她打算離開這個島的事,諸位以前就知道嗎?」

  「我們知道喲。沒辦法。本來人類就不會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我們在這裡紮下根之後,好幾個部族都是來了又走的。」

  比庫托人,凱爾特人,戴恩人……那樣嘟噥著的他們,應該從幾千年前就生活在這裡了吧。

  「奧蘿拉的婚約者快要覺醒了。她想活下去的話就必須離開。」

  「婚約者?」

  覺醒又是怎樣一回事呢。這麼說來,科納斯確實聲稱自己是第二婚約者。

  就是說,第一位的,真正的婚約者,是那個男人。

  「那個,覺醒是怎麼回事?」

  「那個男人為了從災禍手中拯救馬齊魯氏族,一個人在神聖的沼澤地帶沉睡著……」

  「災禍……」

  「細節我們也不清楚。那個男人是預言者,好像使用了很特殊的策略。」

  「這個不需要擔心喲。人的魔法是不可靠的東西。時間一長就會消失。所以預言者為了他的子孫犧牲自己,以確保這個傳說能流傳下去。」

  是指當災禍降臨的時候復蘇,並與族中女子結婚這樣的傳說嗎?

  可是如果預言者無法覺醒,傳說就不會有意義吧。讓人們長期持有危機感本來就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弗雷德里克正在思索的時候,周圍的小人們一齊站起身來。

  「該是我們回到地下的時間了。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吧。」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下臺階,消失了身影。

  奧蘿拉也在好好地休息嗎?弗雷德里克不禁想到。他一個人在過於空曠的大廳裡橫躺下來。

  鋪了厚毯的的地面又舒適又暖和。他很快進入了淺眠狀態。

  (喂,教授!)

  系著領結的灰貓不可思議地用二隻腳站在弗雷德里克面前。

  是奧蘿拉的貓。還在對他說話?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是在做夢吧。

  (你為什麼答應帶奧蘿拉出去呢?)

  「你,你……,是幽靈嗎?」

  (隨便你。嘿,幽靈還是妖精對你們來說都差不多吧。回答我的問題啦。)

  「那個,她不想和那個叫科納斯的男人結婚吧?而且,在島外不是還有她思慕的戀人嗎?」

  他想,好像另外,還有什麼吧。

  (只是因為這個的話,那你還是不要帶奧蘿拉走了。)

  「可是,你認為她可以成為那個男人的妻子嗎?難道你看著他會覺得順眼嗎?」

  灰貓煩惱地垂下頭來。

  (我真不知道你和科納斯,到底哪一個更折磨奧蘿拉。)

  我?折磨奧蘿拉?

  弗雷德里克完全不明白。既然答應了要帶她出去就不可以反悔吧。雖說萬一奧蘿拉沒有被戀人接受就會陷入困境。但是那並不等同於弗雷德里克在折磨她。

  (反正啦教授,你還是拒絕了的好。)

  話音剛落,灰貓就消失了。

  弗雷德里克聽見有人走上臺階的腳步聲,驚醒過來。

  隨後,大廳裡出現了披著白紗的奧蘿拉的身姿。

  她緩緩地走近。散開的金髮在白紗下輕輕飄動。美麗的雙眸透露出毫無顧慮的坦誠,嘴唇莊嚴地抿著,簡直象走上紅毯的新娘一樣。

  目瞪口呆的弗雷德里克,突然回過神來,象要抖落睡意一樣急忙坐了起來。

  「真抱歉,吵醒你了。」

  「哪裡,……你睡不著嗎?」

  「在想很多事情,總是不能安睡。」

  她貼近他身邊坐下。兩個人的肩膀幾乎相觸,好奇怪的感覺。

  聽不見風聲,只有從天窗射入的青白色日光漂浮在一片寂靜中。在只有他們二人的房間裡,連她的呼吸聲都覺得近在耳邊。

  「尼可會好起來的。他得在這裡待一陣。」

  「是嗎,那很好。」

  剛才夢中的情景又浮現在腦海裡。

  為什麼尼可不同意弗雷德里克的做法呢。

  奧蘿拉悄悄取下頭紗。衣料磨擦的聲音不知為何使人產生綺麗的遐想。

  「聽說母親托你給我帶來這個的時候,我真的非常吃驚。」

  「我也不太明白,不過,作母親的不都是那樣的嗎。就算你離家出走,她也會衷心期望你得到幸福吧。」

  「母親對自己真正的孩子當然會那樣的。可是我不同。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父母只不過是遵從族規才養育我,而且還是以自己的孩子被奪走作為代價。」

  弗雷德里克驚恐地看著奧蘿拉。

  「每年耶誕節家宴,總是很奇怪地會多安排一個座位。母親為我做的領飾和絲帶,也總是會多出一副。只有這幅蕾絲她實在沒有辦法編二個。因為她常常背著我一邊流淚一邊悄悄地編織,我才一直以為這不是為我做的。」

  精美的薄紗蕾絲在奧蘿拉雪白的臉頰上撒下斑駁的影子。

  「即便這樣,你仍然是她的女兒。」

  弗雷德里克認為她的母親雖然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親生孩子,但應該也一直將奧蘿拉視如己出。

  「我眼中的馬齊魯夫人,是衷心為女兒考慮的母親。」

  奧蘿拉微微地地斜過頭。靠上他的肩膀。

  「弗雷德里克,你真好。」

  他的喘息急促起來,頸背感覺到了她比想像中還要柔弱的肩膀。

  弗雷德里克悄悄抬起手臂想把這誘人的溫軟身軀更加拉近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卑鄙了?他總算將這個荒唐的衝動從腦海中趕出去。

  奧蘿拉不停地哭泣。

  他並不是她真正的戀人,過於親密的舉動是不可以的。所以他只是輕輕地抱住淚如泉湧的她。

  ″為什麼?"

  睡夢中灰貓的質問又浮上心頭。到底為什麼想帶奧蘿拉出去?

  他回答說因為這是她希望得到的幫助。如果不是呢,實際上是自己在期盼著什麼吧。

  他的確想在領她出去時順便確認煙水晶立石的存在。但這並不是主要的理由。縱使奧蘿拉不知道煙水晶的事,弗雷德里克也打算滿足她的願望。

  她說過他只不過是對可憐的女人太和善,所以被乘機利用了而已。

  她真的只是心血來潮地在利用他嗎?

  (四)迷途

  靠著長老的幫助,他們第二天早晨搭上了運貨的馬車。

  要去找煙水晶的立石,徒步走的話好象太遠。

  雖然弗雷德里克記得上次迷路後很容易就回到了馬齊魯村。不過長老卻笑著說,那個地方已經變得比從前更遠了。

  薄薄的浮雲覆滿天空,反射著對面的陽光,緊貼地平線翻滾變動著。

  在這樣的高緯地區很難判斷時間,弗雷德里克的懷錶在昨天從旅館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停了。

  之前不間斷地刮過島上的強風不知何時已無影無蹤。滿載著草料的運貨馬車,車輪輕快地轉動,接連越過幾個山岡。

  前方很快出現了一片沼澤,小人們停下馬車。

  「從這兒走是近路喲。穿過沼澤對面就可以看見立石。可惜,馬車是不能通過的。」

  奧蘿拉皺起眉頭,不安地眺望著這片沼澤。

  「能走過去嗎?沼澤太深的話就麻煩了。」

  弗雷德里克問道。小人們笑了。

  「這可是神聖的沼澤喲。不會有危險的。」

  「……也是。走吧,弗雷德里克。」

  神聖的沼澤,奧蘿拉的婚約者不就沉睡在這樣的地方嗎?

  但是她好象下定了決心一樣,跳下貨車馬上開始走。弗雷德里克連忙跟上去。

  原野上散佈著無數水窪,沼澤近在咫尺。

  兩個人儘量踩著乾燥的地面向裡行進。

  「在長老的大廳裡,他們對我說了有關你婚約者的事。」

  奧蘿拉看了一眼弗雷德里克,輕輕歎口氣。

  「是個很美妙的婚約不是嗎,和一個死去很久的男人訂婚。」

  「為什麼那個人非要和你訂婚不可呢。即使他覺醒了,又有什麼必須馬上和他結婚的理由嗎?」

  「……,這裡有很多誰都不明白的規矩和理由,總之那個人好像僅僅靠自己無法阻止災禍的降臨。所以需要有某種力量作為輔助。」

  「那麼,是某種魔法的力量嗎?」

  奧蘿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與他訂婚的都是馬齊魯族長家的女兒。要二十歲以下,精通妖精魔力的人。為了能不斷生出那樣的女兒,並且加強與魔力相通的血脈,我的父母和親屬將一生都葬送在這上面了。」

  奧蘿拉的祖父就是妖精博士,據說她的弟弟最終也會成為妖精博士。難道這條血脈是遵從著那個沉睡著男人的傳說才保持下來的嗎?

  「後天我就二十一歲了。如果他還沒有覺醒,這個婚約就會自動無效。」

  「那樣的話,他們就安排你嫁給科納斯?」

  「如果到了天亮他還沒出現,為預言者準備的新娘就會馬上被別人娶走。很可笑吧?」

  「……聽說他的魔法不夠強大,既然很長時間都沒有消息,那他說不定老早以前就死了。」

  「可能吧。重要的不是誰做他的新娘,而是她擁有多少妖精的魔力,還有把它灌輸進人類血脈的能力。」

  預言者真的是為了阻止災禍降臨才產生的人嗎?

  花費無數時間,讓持有妖精博士能力的人們重複親屬間的通婚,在這個村莊裡人為地製造出一個與妖精血脈糾纏的氏族。

  「我不能理解的是,妖精博士的能力是不是可以等同於魔力。與不同妖精間的交往,要靠人類的感性理解和道德規範,才能彼此和睦相處。重要的應該是心意和方法,並不是血脈和力量。」

  她是因為這樣才要從島上離開的嗎?是因為這樣,才決定即使戀人不來迎接,也不會屈服於旁人定下的婚約嗎?

  「災禍,到底指的是什麼?」

  「沒有人知道。不過到現在為止氏族也應該有經歷過幾次危機。瘟疫,饑荒,戰爭……,後來都被消除了,其他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神聖的沼澤。那個男人正長眠在這片濕地中的某個地方。

  一陣風吹過,水面泛起漣漪。弗雷德里克似乎依稀見到那個沉睡著男人的影子從水底飄過,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不許奪走那個女孩。

  ——我決不會寬恕你們。

  一個虛無的聲音象樹葉飄落一樣響起。一定是幻覺。弗雷德里克不覺加快了腳步,拉起奧蘿拉的手。想帶她從這個沼澤地帶早點逃出。她纖細的手指緊緊地回握著他的手。

  這時的弗雷德里克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真的在與奧蘿拉私奔一樣。

  想要把她從那個冷酷的婚約者手中拯救出來。

  她死心塌地地緊跟著他向前跑,一直沒有放開他的手。兩個人不知不覺遠離了看似一望無際的沼澤地帶。等他們回過神來,已經登上了一座長滿松樹的山岡。

  兩人站住腳回頭望去,那片彌漫著陰鬱暮靄的潮濕沼澤就在下方。

  弗雷德里克猛地意識到自己仍然握著奧蘿拉的手,他稍稍放鬆力量。

  奧蘿拉應該也察覺到了,溫軟滑膩的手指卻仍然沒有離開他的手。

  他忽然產生一種衝動想就這樣牽著她的手在這片沼澤裡走一輩子好了。

  「沿著這個方嚮往上走,應該就能看到立石。」

  奧蘿拉總算露出笑容,是因為平安通過了沼澤而安心嗎?弗雷德里克重新鼓起勇氣再次邁開腳步。

  「弗雷德里克,不要再往前走了!小心!」

  奧蘿拉突然大叫起來,可當他聽見的時候,已經腳下一空,掉進了隱藏在草叢中的一個洞穴。

  「好痛……」

  感覺幾乎像是從數英尺的高度掉下去的。但他只是稍微擦破了手。抬起頭來,洞口變成一個小圓孔,外面的天空顯得分外遙遠。

  「弗雷德里克!不要緊嗎?」

  奧蘿拉從高高的洞口往下看。

  「啊,好像沒有受傷。」

  他一邊回答一邊撿起掉落的眼鏡。戴上它以後環視周圍,可以判斷底下的空間相當寬廣。這個洞的形狀簡直象一個大燒瓶。好像以前也見過類似的地方。

  他忽然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危險,當心!」

  奧蘿拉呼喊的同時,一顆小石子兒打到了他的背上。他剛想躲開,雨點般的碎石就從四面八方一齊傾注而來。

  對了,是發生過同樣的事!過去的情景突然清晰地在腦海裡閃現。

  他從前就是在這樣的碎石雨裡看到了妖精。那是一只有著金黃色雙翅的美麗妖精。

  「請住手,哥布林們!」

  奧蘿拉從洞口探下身去。打算下到洞底來。

  「奧蘿拉,危險……」

  話剛一出口,她腳下一滑。

  弗雷德里克驚慌地張開雙臂打算接住她。

  她很快掉了下來。金黃色的秀髮象翅膀一樣展開,和從前見過的妖精簡直一模一樣……。

  他剛一抱住奧蘿拉,碎石雨就停止了。

  弗雷德里克踩到石子失去了平衡。他竭力保護她不被摔到,結果頭重重地撞在了岩壁上。

  「弗雷德里克!」

  奧蘿拉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遙遠。

  弗雷德里克想起來了。

  五年前,在那個時候,發生過同樣的事。

  當時他看見了妖精,大概吧。

  ***

  五年前,奧蘿拉第一次見到弗雷德里克,就是在哥布林挖的洞穴底部。

  她一聽到哥布林們的喧鬧聲,馬上就明白有誰掉進去了。

  奧蘿拉跑過去,發現果然有一個男人在裡面。她立刻跳了下去打算阻止哥布林們。沒想到那個男人好象害怕她會有危險而驚慌起來。

  哥布林的洞穴其實並不深,跳下去也不會傷到,倒是企圖接住奧蘿拉的他失足跌倒撞上石壁,立刻昏迷不醒。

  這個人居然為了幫助素昧平生的人而受傷,實在是新奇得可愛。

  奧蘿拉這樣想著,一邊偷偷地端詳倒在地上的他。

  十六歲的奧蘿拉還是第一次看見島外的年輕男性。

  對了,好像村裡的旅館剛住進了一位年老的大學教授,帶著幾個學生。這個人應該就是其中之一吧。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可能是被妖精迷惑了。

  不過他有發現自己已經闖進了妖精界嗎?也許沒有,普通人應該不會發現。

  不用擔心,奧蘿拉低聲私語道。有我在這裡,我會領你回到人類的世界。

  她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刻有校徽的戒指和沒有鬍鬚的臉頰,一切都與島上的男人完全不同,她感到非常新奇。

  奧蘿拉發現他的額頭被石頭擦傷了好大一片,於是偷偷地用指尖碰觸。他忽然皺了皺眉睜開眼睛,正好對上奧蘿拉的視線,他馬上驚慌地跳起來。

  『已經沒事了。我把哥布林們轟走了。』

  『哥……布林……?』

  『是妖精喲。他們最喜歡捉弄冒冒失失闖進來的過路人。』

  『啊?』

  他發了一陣呆,然後打量四周,困惑地張口詢問奧蘿拉。

  『這兒是在哪裡。我暈過去多長時間了?』

  『一會兒而已。你是被妖精迷惑了吧?』

  『妖精……,那不是……做夢嗎?』

  『你大概是吃了他們的虧。走吧,我帶你出去。』

  他站起身,找到掉在腳下的眼鏡,歎了口氣。

  眼睛被摔壞了。

  『沒有那個,你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嗎?』

  『呃,勉強能看見一點。』

  『看得見我嗎?』

  『差不多,你的頭髮是淡金色的,眼睛是天空一樣的藍。而且……』

  他眯起眼睛努力對準焦距。

  『……你是妖精?』

  『啊?……你猜對了。』

  『和從前看故事書時想像出來的一模一樣……。哎呀,妖精果然好漂亮!』

  『你真的從沒見過妖精?』

  她不解地歪著頭。

  從不把自己的長相放在心上的奧蘿拉,最近也注意到了,自己並不是個″漂亮"的人。第二婚約者科納斯•馬齊魯,在被介紹給奧蘿拉的時候,就咂著嘴這樣說。並不是他太過挑剔,即使以正常人的判斷標準,奧蘿拉也不能被叫作美人。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稱讚為“漂亮”,即使是被誤當成妖精,心裡也不覺七上八下的。

  『不管怎樣,跟著我這邊走。』

  他乖乖地跟來了。滿心好奇的奧蘿拉,一邊走一邊連珠炮地發問。

  她對那從未見過的大千世界興趣十足。聽說在英格蘭,鐵路一條接一條地鋪上,火車從一個城市跑向另一個城市。都市的大道上整齊地排列著煤氣燈,燦爛的燈火照亮夜空。

  那裡沒有戲棚,取而代之的是大劇院,每天晚上都有歌劇上演。還有動物園和馬戲團,無論多麼新奇的雜耍都能隨時看到。

  奧蘿拉快樂地說個不停。

  他們很快繞出哥布林的洞穴,眼前豁然開朗。平地上排列著整齊的立石陣。

  只要從那裡穿過,就能返回到人類的世界。

  他和奧蘿拉接近了那些像是從地面生長出來的巨大石柱。

  『這個,是煙水晶……?』

  他好象感到很吃驚地跑到石柱跟前。

  無數個巨大的煙水晶結晶排列在一起,謎一般的美麗。它們似乎從亙古以來就注視著變化萬千的天空,又反映出各種各樣的表情。

  連看慣了這些守護石的奧蘿拉,再次接近都會有些失魂落魄,他應該更加無法抗拒吧。

  他擺出一副完全不打算走開的樣子。

  『下次再來就行了嘛。』

  她說,心裡期望的卻是能再次見到他。

  『嗯。下次休假一定再來。不過,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這個地方。』

  『我帶你來就是了。』

  『真的?』

  奧蘿拉很開心地點點頭。

  『那麼,下次你能帶我去劍橋或者倫敦那些地方嗎?我忽然很想去看一看。』

  『好啊,當然可以。能請到妖精還真是榮幸呢。』

  奧蘿拉清楚自己被魔力禁錮在這個島上,一旦走出去就再也不能返回。儘管如此她還是和他作了約定,還問了他的名字。

  『下次見面的時候,怎麼才能認出你呢?』

  『也記住我的名字好了。一定會再見的。』

  他於是鄭重地請教她的名字,一副確定不會忘記的認真樣子。

  他把她當成妖精也不錯。比起滿臉雀斑的瘦小鄉下女孩兒,妖精說不定在他的記憶裡能留下更深的印象。

  在奧蘿拉不斷的催促下,他總算離開了那個地方。

  當接近了與人界的邊境時,他徑直向前走去,她卻悄悄離開了他的身邊。

  從妖精界出來以後,他就會返回最初闖進去的地方。奧蘿拉的出口卻是在另一邊。

  她心裡明白與他就這樣分離了,在這個無法說再見的地方。

  只要踏出妖精界一步,一般人都會忘記在那裡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與奧蘿拉做過約定的事也會被遺忘。

  『馬上回旅館去吧,這個地方很容易迷路的喲。』

  尼可催促著奧蘿拉。

  『那個傢伙,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你的事呢。』

  『想不起來就算了,我也明白我長得一點都不好看。』

  『是嗎?』

  『可是如果下次還能再見面,那時候說不定雀斑會消失。是那樣吧尼可?母親大人也說那種東西長大以後就會不見的。還有被海風吹傷的頭髮,我從現在開始也會好好地護理。』

  『下次是什麼時候喲。這種邊遠的小島好像還沒有誰來過兩次吧。即然只是口頭的約定,過去了就會被忘記的哦。』

  對奧蘿拉來說,這是一個賭注。

  只要還能再次遇見他,只要他還仍然記得她,她就會拿出勇氣主宰自己的人生。

  ***

  弗雷德里克覺得頭痛欲裂,睜開了眼。一個女孩子正在一旁擔心地凝視著他,是奧蘿拉。

  對了,他好像是頭部撞到石壁暈倒了。

  他打算坐起身來,卻注意到自己的頭正枕在奧蘿拉的膝上,連忙驚慌地跳起來。

  「那個,真抱歉。」

  「怎麼了?你又做錯什麼了嗎?」

  「呃,在有了婚約的女性面前真是失禮啊。」

  「我會介意那個麼?」

  她說著站起身來。

  「從這邊走就能出去。」

  弗雷德里克發現自己仍舊在深深的燒瓶狀洞底。不過奧蘿拉手指的方向卻有一條岔路。

  兩個人鑽了進去。雖然是在洞裡,奇怪的是光線並不很暗。

  「你的頭上撞出了一個瘤,不要緊嗎?」

  真的?弗雷德里克試著用手摸摸,結果疼得皺起眉來。

  「……嗯,這對我是家常便飯了。」

  「做學問的教授也會有這麼笨拙的時候嗎?」

  「啊,我經常會撞上招牌或者路燈桿,躲也躲不開。」

  「撞到那些東西?怎麼會?」

  「呃,在考慮問題啦,或者一邊走一邊看書啦什麼的。」

  原來是這樣,她笑了。

  五年前的那個妖精,真的是奧蘿拉嗎?弗雷德里克一邊凝視著她的背影一邊煩惱地思索。

  她好象閉口不提那件事。

  他一點點記起了這條狹窄的岔路。前面應該會有通到地面的石階。

  不出所料,他們很快就回到了地面。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眼前那個……。

  一陣清風拂過草地,奧蘿拉的秀髮象妖精的翅膀一樣迎風展開。從她佇立的前方,可以看見林立的石柱。

  巨大的結晶石柱溫柔地包容了從背後透入的陽光,然後簡直象在有生命地呼吸一樣,又緩緩吐出淺褐色的光。

  無數散射著柔和光芒的石柱林立在荒野上。眼前這幅不可思議的景象使弗雷德里克不僅屏住了呼吸。

  地地道道的煙水晶,透明度極高的美麗棕色礦石,前所未見的巨大結晶石柱。

  「那個,對了……,我好象從前見過的。」

  弗雷德里克接近那些結晶並伸出手觸摸表面。

  「島上的通道全部都是與這裡相連的。」

  奧蘿拉小聲說道。

  「通道?但是附近的村民好象誰都不知道這裡有煙水晶的立石。」

  「因為他們看不見這些通道。」

  「看不見?為什麼我迷了路反而見到了呢?」

  「因為你感覺得到石頭的魔力。」

  弗雷德里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感受得到那種力量。他可能只是因為整天琢磨石頭的事,所以才會被吸引到這個地方的吧。

  「很有趣呢。這種煙水晶和從前在高原上開採出來的不一樣。如果不是相當高海拔的山嶽地帶,是沒法孕育出透明度這樣高的煙水晶的,其實這個島上也沒有太高的山……難道是從遠方被運送過來的?」

  「哪兒會有這樣的煙水晶呢?」

  「阿爾卑斯山。」

  弗雷德里克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可笑。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啦。」

  「可能的,可以由妖精帶來喲。」

  的確,這裡是妖精的領地。妄想用他頭腦裡的常識解釋這個奇跡確實有些困難。

  「那麼是我的專業範疇之外了呢。不過我還是很慶倖自己能看到這個奇跡。」

  奧蘿拉也微笑著。

  「謝謝。多虧了你,我才能來到這裡。」

  「本來我們就約定過的。」

  約定……。弗雷德里克忽然感到自己曾經在同樣的地方聽到過同樣的言詞,感受過同樣的心情。

  有著一雙會說話眼睛的奧蘿拉,漸漸與記憶中的美麗妖精重疊在了一起。

  但是弗雷德里克馬上提醒自己,與奧蘿拉的約定不過是引導她走出這個島,以此來交換尋找立石。

  「快看,彩虹!」

  她突然將視線轉向天空,弗雷德里克不覺也仰起了頭。

  在這個缺乏色彩的荒島上,竟然會有那樣變幻莫測的“彩虹”。

  他想起來了。

  從前在這裡,他也曾見過七色的光。弗雷德里克當時還以為那是由立石產生的。在煙水晶的表面映照出的天空,閃爍著七色的光輝,使這片立石林立的空間,越發顯得神秘莫測。

  當真,……是彩虹嗎?弗雷德里克皺起了眉,努力搜尋著模糊的記憶。

  那個時候看見的天空要更昏暗一些。搖曳不定的光帶將大地映照得一片明亮,絢爛的色彩隨著起伏的身姿不斷變化。

  他像是第一次看到這樣不可思議的東西……。

  他突然回頭看著奧蘿拉。

  「怎麼了?」

  她只是溫柔地微笑著。

  那個看起來非常可愛的″妖精"少女也是一直象這樣微笑著。

  弗雷德里克仍然不能確定這個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妖精,他十分確定的只有一件事,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

  『你叫什麼名字?』

  當時的弗雷德里克問道。

  少女的手指向了天空。是那片覆滿整個天空的絢麗薄紗嗎?

  極光(aurora)……。眾神交替時出現的女神的名字。

  弗雷德里克以為自己已將當時的情景刻在心頭永遠不會忘記。

  結果他的記性簡直和呆子一樣。到底忘記了少女的事。

  你真的是那個時候的……妖精?

  他想向她確認。但是當他張開嘴時候,奧蘿拉卻搶先開了口。

  「弗雷德里克,會有男人相信一見鍾情麼?」

  她緩慢地行走在石柱之間,忽然冒出這個唐突的問題。

  「那個,我也不清楚。」

  「而且值得為了它違抗宿命的安排?」

  一提到有關戀人的事,弗雷德里克忽然冷靜了下來。就算在五年前與奧蘿拉相遇的是他,他內心深處也十分清楚。

  自己並不是她命中註定的戀人。

  到現在為止,弗雷德里克沒有和任何一位女性交往過。雖然偶爾會有好心的朋友們給他介紹物件,那些女孩子也很快就被他不合時宜的言行嚇跑。

  良心告訴他這樣的自己不該與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女作出私奔的約定。

  更何況他本是為了那奪目的煙水晶才再次來訪,並不是真心要來迎接她。

  對弗雷德里克來說,能夠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是他唯一感到實在的東西。

  「你呢,弗雷德里克,你相信嗎?所謂的命中註定?」

  「那個……,我從來沒想過。」

  迫切地想逃往外邊世界的奧蘿拉,會對從前偶然幫助過的學生產生好感,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你現在怎麼想呢?」

  「隨便將命中註定掛在嘴邊的男人,你還是多加小心的好。」

  奧蘿拉不知為何看上去十分悲傷。

  (五)啟程

  從山岡上可以看見對面的海。

  弗雷德里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算走出妖精的領地,他們離開立石陣已經很遠了。正在這時他注意到了有車轍交錯的馬路。

  的的確確是人類世界的道路。很快又見到了馬車和行人。但是在那些不可思議的體驗以後,這種司空見慣的風景竟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馬上就可以到達海港。據說那裡每天都有小型渡輪出航。只要登上船離開島,弗雷德里克的任務就完成了。

  隨著那個時刻的臨近,他卻漸漸地不安起來。

  ″只是因為這個的話,你還是不要帶她走了。"

  灰貓的話一直縈繞在腦海裡。如果不是那樣呢?另外有理由就行了嗎?譬如什麼呢?

  無非是帶奧蘿拉走出這個島而已,為什麼會讓她受折磨?

  「那個,你真的不能一個人離開島?」

  「我被看不見的鐵鍊鎖住了,怎樣走都是白費力氣。」

  奧蘿拉抬起手指向大海。海平面仍舊只能看見薄薄的一層。

  「從剛才開始我們一直在走,可是海邊離我們還是那樣遠。」

  那麼說來的確是這樣。大海仍舊只是最初看見時那個樣子,若隱若現地在地平線上延伸。

  「弗雷德里克,你後悔了嗎?」

  「什麼?」

  奧蘿拉停下腳步看著他。

  「你把我當成你的責任了吧。但是請求你不要迷惑。出了這個島以後,不管我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是你的錯。」

  看著她那認真的眼神,他的胸口傳來一陣莫名的疼痛。

  「我已經承擔了這個責任,我沒有迷惑。」

  「……這麼說,是其他的原因嗎?」

  「你知道是什麼原因?」

  他懇切而坦誠地望著她。

  還沒反應過來,蔚藍色的瞳孔已經近在眼前。

  她悄悄垂下淡金色的睫毛,嘴唇輕輕觸了他。

  「你被詛咒了。」

  弗雷德里克癡癡地望著她那孩子般天真爛漫的笑容,

  唯一讓人不覺得孩子氣的,是她的肩膀和聲音都在顫抖。

  「哪怕只有現在也好,我是你的人。你當然應該帶我走。」

  她像是要填補他生命中所有的空虛一樣,拼命地吻著他。

  本應該是甜蜜的親吻,不知為何卻讓人感到心痛。

  弗雷德里克感到了奧蘿拉盼望逃出島外的堅定信念,痛心地點點頭。

  他已經開始覺察。自己正在無可救藥地被她深深吸引。

  永遠無法忘記的,只有煙水晶的立石而已嗎?那結晶石柱映出的七彩光輝已經與比它更加鮮明的記憶燒粘在一起。

  奧蘿拉一聲不吭地離開他,咬住嘴唇又開始前進。對她來說,義無反顧的時刻已經接近了。

  弗雷德里克一邊和她並排走著,一邊重新考慮起她的將來。

  再次啟程後不久,二人很快就來到了海邊。

  「那兒有只船。」

  奧蘿拉指向前方。杳無人跡的海灣上有一個小小的碼頭,一艘陳舊的船漂浮在上面。

  這艘船用來渡過海峽到達對岸的內赫普裡蒂斯似乎太嫌簡陋了。而且由誰來開那艘船呢。附近好象半個人影都見不到。

  (喂—)

  遠處似乎傳來一聲呼喚。還是說,是風聲嗎?

  (—喂,奧蘿拉)

  「尼可?你在哪裡?」

  是那只貓?弗雷德里克環視四周,卻只看見雜草叢生的山岡,什麼都沒有找到。

  (奧蘿拉,快點兒呀,別落到他們手裡……)

  正在這時他們聽見了急促的馬蹄聲。奧蘿拉緊張得身體僵硬起來。

  「弗雷德里克,我們快跑!」

  他們立刻向海邊跑去。

  山岡對面很快就出現了一個騎馬的男人。是科納斯!

  兩個人顧不上向後看,只是拼命地跑。可是不斷接近的馬蹄聲一轉眼就迫在耳邊。

  科納斯突然沖到前面攔住他們。

  「危險!」

  弗雷德里在千鈞一髮之際把差點被馬蹄踢倒的奧蘿拉到身邊。

  這種做法簡直毫無道理。科納斯這個男人,傷到未婚妻也無所謂嗎?

  科納斯跳下馬來,走到怒不可遏的弗雷德里克面前。

  「真遺憾,私奔的遊戲就到此為止了。」

  「不,我一定要帶她走。」

  聽見這句笨拙的回答,科納斯笑了起來。他一邊輕蔑地冷笑一邊看著弗雷德里克。

  「教授,你真的是奧蘿拉等候的男人嗎。我問過旅館的長子啦。奧蘿拉和你看起來好象以前沒見過面喲。」

  奧蘿拉和弗雷德里克都沒有吭聲。

  「奧蘿拉,你竟然對萍水相逢的男人亂拋媚眼還提出私奔,真是馬齊魯家的恥辱!連我這個堂兄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你就不覺得羞恥嗎?整天把婚約掛在嘴邊上,卻一點都不同情她。要不是你那樣殘酷地虐待她和她的貓,她會被逼到非得私奔不可的地步嗎?」

  科納斯看起來很意外地揚了揚眉。

  「是---麼,所以你同情奧蘿拉囉?我才沒有那麼蠢,你到底打算帶她到哪去?不會是想把她賣掉吧。」

  「你太無禮了!科納斯。他如果不是認真把我當作戀人,會特意回來見我嗎?」

  「也許吧,但是奧蘿拉,你說的那個戀人真的是他嗎,老實說我一直懷疑這些都是你編造出來的。為了讓你父親取消跟我的婚約,才信口開河的沒錯吧。」

  奧蘿拉不安起來。科納斯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得意地笑了起來。

  「怎麼了,你到底打算去哪呢。根本就沒有地方可去,就冒冒失失從島上逃出來嗎?」

  「那是因為我再也不想看見你這副嘴臉!」

  科納斯突然一把揪住她,對她舉起了拳頭。弗雷德里克立刻猛撲過去,和科納斯扭在一起,試圖制止他。可是他馬上就被踢飛了。

  奧蘿拉驚慌地跑向弗雷德里克,結果再次被科納斯抓住拉了回來。

  「奧蘿拉……」

  弗雷德里克剛從地上爬起來,身體就僵在那裡。科納斯一手拖著奧蘿拉,另一隻手居然握著一把手槍。

  「教授,預先警告你,你在這裡消失了可是誰都不會發現的喲。封住村民的口很簡單,讓他們說根本沒在島上見過什麼學者就行了。」

  「住手,科納斯。」

  正當此時,突然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第二個騎著馬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附近。

  「……父親大人……」

  「上不了台盤的東西。奧蘿拉也該醒醒了。那個所謂的戀人根本不存在,她自己很清楚這麼做有多愚蠢。」

  「……不,她的戀人是存在的!」

  弗雷德里克低聲說道。

  「哦?你又知道什麼?」

  「我當然知道!那次相遇對她有多麼重要!……就是因為她如此當真,才會心甘情願地捨棄一切!」

  他一邊毅然決然地說,一邊對一向遲鈍的自己竟會明白那樣的事感到驚奇。

  然而他十分清楚那是為什麼。

  「你喜歡奧蘿拉嗎?」

  弗雷德里克正視著科納斯的槍口。是的,他從容地對自己說。

  他居然也會戀愛,一心一意地想著奧蘿拉,那個不願屈服於命運,敢於蔑視族規的奧蘿拉。他無可救藥地被她吸引,同時也強烈地感受到奧蘿拉對他的真情。

  「就算奧蘿拉不是普通女孩也無所謂嗎,克魯頓先生?」

  「父親大人!不要!」

  奧蘿拉抗議地大喊,但馬齊魯先生卻毫不理會繼續說下去。

  「她是與妖精調換的孩子。」

  與妖精調換的孩子?不會是他聽錯了吧,弗雷德里克呆呆轉過頭望著奧蘿拉。

  她悲傷地避開了視線。

  「那個,難道說……」

  「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她是……妖精嗎?不是人類……?」

  「差不多就是那樣吧,這種事在這個島上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們的祖先有好幾個都是交換之子,我們也繼承著那個血脈。奧蘿拉是被帶到妖精界的馬齊魯族人的孩子。你要明白,作為交換妖精帶走了我的親生骨肉。」

  為了增強妖精族的魔力,與長眠在沼澤裡的預言者許婚。

  奧蘿拉想要改變的是整個氏族的成規。

  與妖精調換的孩子。所以她才被魔法的力量羈絆在這個島上,一旦切斷這種羈絆,她就再也無法返回故鄉。

  「把奧蘿拉這樣的人當作戀人,就算是像你這樣開放的英格蘭人也會猶豫吧。」

  或許是這樣沒錯,一般的男人都會這麼想。弗雷德里克腦中一片混亂,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冷靜下來。

  「抱歉,弗雷德里克。」

  奧蘿拉仿佛已經心灰意冷,她全身無力地被科納斯拖著,露出虛弱的微笑。

  「……謝謝你。能和你這樣親近,我就是這樣被帶回去心裡也是高興的。」

  「教授,去英格蘭的船要出發了。」

  科納斯象要轟他走一樣歪了歪槍口,又抬了抬下巴。

  弗雷德里克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小船旁邊已經出現了一個人,一邊解開繩索一邊望看這邊。

  就這樣回去嗎?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當初他本是要來確認煙水晶立石的存在。

  但那不過是個起因而已。實際上,他在來到這裡之前就有所期待了吧。

  似乎預感到了人生會有所變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滿足的人,卻沒料到世上還存在著那樣的幸福,閃爍在煙水晶映出的七色光芒裡。

  看著身邊的人快樂地微笑,那是無與倫比的幸福。

  屬於妖精的煙水晶,他不可以拿來作研究。然而她卻好好地站在他的身邊,在人類的世界存在著,就這樣……。

  「我懂了,奧蘿拉。請收下這個做為離別的紀念。」

  弗雷德里克下意識地將手伸入衣袋,碰到了裡面的小石子兒。

  他忽然將石子遠遠拋向天空。

  就在科納斯的注意力被石子吸引,槍口稍偏的一霎那,弗雷德里克迅速行動起來。他一把抓住奧蘿拉的手臂,拉著她就開始跑。

  「該死,你要幹什麼!」

  他聽見槍聲身體竦縮了一下,卻毫不在意地繼續跑。

  子彈奇怪地射向了與二人逃走相反的方向,緊接著科納斯的哀鳴聲響徹荒野。

  「喔哇哇,快停下,又是這個……!」

  弗雷德里克百忙中回頭一看,大群的老鼠正攀附在科納斯身上。

  (快跑啦,教授,別東張西望!)

  是奧蘿拉的貓?不會又聽錯了吧?

  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了。他緊緊握住奧蘿拉的手,快速跑到碼頭跳上了船。

  船緩緩開動起來。

  氣喘吁吁的弗雷德里克就那樣癱坐下來一動不動。

  他再次抬起頭的時,馬齊魯先生的身影已經在漸漸遠離的海岸上越變越小。自己竟將他重要的女兒就這樣奪來了。

  他望著眼前的奧蘿拉,突然意識到仍然握著她的手,慌忙把它放開。

  「啊,那個,抱歉,……」

  她用非常困惑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弗雷德里克。

  「但是,我會好好地負責任,那個,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不過我會把你送到你的戀人那裡去。」

  「真的沒有約定那回事。不過是我的單相思而已。連他的名字和地址都不知道,就忍不住對父親那樣說了……」

  「啊,……是嗎,那樣,那樣的話,對了,我有認識很多單身漢,都是很棒的紳士,裡面一定會有你中意的人。」

  不是這樣的。自己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但是一著急這些該死的話就脫口而出。

  「那你呢?」

  弗雷德里克全身一震,越發慌亂起來。

  「單身,非常棒的紳士。」

  「奧蘿拉……」

  「和你結婚也可以啊。」

  「什,什麼?」

  「我的話很無理嗎?還是你不喜歡我?」

  「不是的!怎麼說才好……」

  「你願意娶我嗎?」

  怎麼竟然變成自己被求婚了,是在做夢嗎?真是這樣的話,要在睡醒之前趕快回答她啦。

  如果不回答,醒來以後肯定會後悔一輩子。他拼命在亂成一團的腦袋裡搜尋華麗的詞藻,祈求耶穌不要讓他的回答太過平庸。

  他突然被抱住了。

  奧蘿拉的溫暖,他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那麼她剛才的話,也毫無疑問地是確實發生過的事。

  她等的是自己,弗雷德里克不需要再知道其他的事。

  而且就算萬一她單戀的男人出現在眼前,他也決不會老老實實地把她交出去。

  他緊緊回抱住她。

  「好的,奧蘿拉。」


  
  掌舵的船員也在看這邊笑。

  「朋友們都在為你高興呢。」

  他環視四周,波浪之間隱隱浮現出無數黑點,漸漸聚集過來。是海豹。

  海面上風平浪靜,小船被海豹群推著連續不斷地前進。

  那個船員看見海豹駕船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海豹妖精們,謝謝你們。」

  總算放開手臂的奧蘿拉,向船外探出身體揮了揮手。

  這艘船,是妖精的渡輪嗎?

  弗雷德里克已經逐漸學會接受不可思議的事實。奧蘿拉是交換之子的事不也是一樣麼。

  (—喂,奧蘿拉……)

  浪濤間仿佛又傳來這樣的聲音。緊接著那只灰貓坐在海豹脊背上靠近了船舷。

  (想把我丟下不管嗎—)

  灰貓一鼓作氣地從海豹身上跳向船中。

  「尼可!」

  奧蘿拉緊緊抱住他。

  「小心啦,毛都被你弄亂了的說。」

  「你的傷呢,已經好了嗎?」

  「還是暈乎乎地。」

  「你願意和我一起走?」

  「是啦,不管是鯡魚啊還是格蘭傑威士卡本大爺都膩煩了。那個劍橋說不定有更美味的東西。」

  「你真是個笨蛋紳士。」

  看見奧蘿拉毫不在意地弄亂他的毛,灰貓厭煩起來。

  弗雷德里克偶然與他四目相對。

  幹得不錯嘛,教授。

  他似乎聽見那只貓這樣說道。



  ~父親的願望~

  那個時候克魯頓還沒有意識到,這輩子會被女性求婚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後來周圍的人常常會問,象他這樣除了石頭以外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的男人,如何會娶到那樣驚豔的美女。

  屢次被問倒的他,總算也注意到了,世間的常識認為由女方開口求婚是不可能的。人們都覺得積極和主動是男人的事。女性就該永遠默默地等候著男人的求婚。

  原本克魯頓就是一個不惹人注意,幾天不見就會被忘記的老好人,就算被當作沒勇氣求婚的窩囊廢也無所謂,但他卻不希望奧蘿拉被人看作是隨便的女人。

  於是這件事就變成只有二人分享的秘密了。

  說起來奧蘿拉好象總是感覺保守這個秘密很有趣,絲毫沒有任何自卑感。也許正因為這件往事是珍藏在二人回憶中最旖旎的景色,所以才不會被世人的偏見傷害吧。

  克魯頓自從作了父親那一天起就下定決心,只要是真心喜愛女兒,無論什麼樣的人都好,就算沒有正式的求婚也無所謂。

  雖然他一直那樣告誡自己,卻萬萬沒想到女兒的結婚物件居然是個愛逞口舌之快的登徒子,無論何時都能滔滔不絕地說出讓人臉紅的甜言蜜語。

  「父親大人,快看,愛德格的馬車到了!」

  打扮完畢的莉蒂亞,從門外跑進狹小的書房。

  哦,那個油嘴滑舌的魔星已經來了嗎?

  不去迎接客人不行了。克魯頓站起身來。

  艾歇爾巴頓伯爵帶著隨從少年,一如既往姿態優雅地站在克魯頓家門口,畢恭畢敬的態度完全不像是在拜訪平民家庭。

  雖然這座宅邸伯爵從前也常常來訪,不過這一次的意義卻非同尋常。

  他象往常一樣,露出奪人魂魄的高雅微笑向克魯頓致意。

  「教授,非常感謝您的邀請。」

  「歡迎光臨,伯爵。雖說是正餐,其實不過是在寒舍吃飯,請當成自己的家一樣隨意好了。」

  進入這樣局促狹小的家,伯爵說不定想難過地轉身就走吧,克魯頓心想。

  但是他聽了克魯頓這些社交辭令,卻似乎由衷地感到高興。

  「今夜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呢。這是我第一次作為一家人來拜訪您。」

  一家人?這個人真的會成為我的半子嗎?

  有些太不相稱了,克魯頓心裡還產生不了踏實的感覺。

  「莉蒂亞,這個送給你。」

  他微笑著拿出一束粉紅色的百合獻給莉蒂亞。

  「啊,好美。謝謝,愛德格。」

  「只有這樣精心挑選的絢麗花束才勉強有資格襯托你的美貌,,不過,再美的花在你的面前也如草芥一般。」

  「那個就……」

  「你知道嗎?我每一次看到你,都有重新墜入情網的感覺。」

  「不是每天都見面的嗎?」

  「嗯,所以我這顆心每天都是七上八下滴。」

  他以無可挑剔的紳士風度吻了莉蒂亞的手。

  怎麼說呢,只能認為是這個傢伙天生的劣根性吧。只要在女性面前就會得意忘形,毫無羞恥之心。他就是用這樣的嫺熟手腕說服羞澀的莉蒂亞並把她弄到手的嗎?

  克魯頓一邊冷眼旁觀那個男人飄飄然地不斷接近女兒,一邊自暴自棄地想反正早晚都會變成這樣吧。

  不過既然這樣的伯爵對門第和面子等等完全不介意,也許他對莉蒂亞的確是真心的。

  只好祈求耶穌基督寬恕那些過於火熱露骨的愛情表白了。

  正式的求婚應該也不是沒有,只是天知道這個男人會用什麼樣的奇怪方式。不過克魯頓既然相信他是認真的,也就決定儘量不插嘴。

  「那麼請這邊走。」

  克魯頓招呼客人向裡走,伯爵的隨從人員稍施一禮正打算出去,莉蒂亞忽然象想起了什麼一樣叫住他。

  「那個,雷文,你現在有時間嗎?」

  「您需要多長時間都可以。」

  面無表情的少年一本正經地回答。

  「是這樣,尼可有事想麻煩你一下。」

  尼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

  「一起喝兩杯吧,雷文。我剛剛弄到了很上等的酒。大家都有份的哦。你覺得怎麼樣?反正你回到伯爵家也只有學習的事可幹。」

  「我答應了管家,直到回來迎接愛德格大人前的這段時間,都要做他的幫手。」

  「雷文,偶爾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嗎?湯姆金斯那裡我會去說明,沒有必要那麼拚命工作的。」

  隨從一動不動地看著伯爵。看起來好象在猶豫是不是可以感激地接受這樣的好意。

  「那個,是命令嗎?」

  伯爵努力忍住笑。

  「我想不是,只不過你要是能聽尼可的勸告好好玩一玩,我也會很高興的。」

  隨從誠惶誠恐地垂下頭。伯爵笑嘻嘻地轉向克魯頓。

  「對不起,教授,我的隨從也要叨擾您了。」

  「您這是哪裡話,不過妖精們的宴會恐怕是在頂樓舉行的。」

  那個隨從少年走近馬車,對正在等待的禦者囑咐了幾句話,就轉身與尼可一起上了樓,沉默寡言的他還是看不出高興的樣子。

  「所謂上等的酒,是從哪裡來的?」

  「是高地特產的格蘭傑威士卡。因為想起尼可好像很喜歡這種酒,我就托同事送來了。」

  「真的沒問題嗎父親大人?妖精們喝醉了會很麻煩。」

  「也沒什麼不好吧。」

  因為今天是個好日子。

  「莉蒂亞,結婚禮服的設計決定了嗎?」

  心情愉快的伯爵在餐桌前剛剛就座,就開口問道。莉蒂亞躊躇起來。

  「啊……嗯,是那個事,這個,因為母親的頭紗今天才到,所以還沒有完成,想再稍微考慮一下……」

  「最好早點兒決定喲。其他新娘用品遲一些準備都沒有關係。但結婚禮服可是必需的。」

  伯爵好象急不可耐地要定下婚約發表的日期。

  「還是說,不要禮服比較好呢。我更希望你能象剛剛從泡沫中誕生的維納斯一樣呈現在我面前。」

  十分意義深遠的說法,克魯頓教授這邊都快要臉紅了。他連忙試圖用咳嗽掩飾過去。

  「那個,伯爵,不管怎麼說這是一輩子的事……。」

  「當然,這樣的話又要惹我的新娘不高興了呢,那麼還是留著結婚以後再說吧。」

  莉蒂亞暗地裡歎了口氣,好象巴不得伯爵快快離開一樣將視線轉向門口。

  克魯頓注意到莉蒂亞最近總是想打聽父母的戀愛故事,說明她還是有對結婚的不安。

  他無法猜想伯爵是用怎樣的言詞求婚的,不過應該不是只靠說辭而已吧?

  無論是成為伯爵家的新娘,還是面對他糾纏不清的女性關係和其他各種各樣的問題,都會相當不容易。父親不知道該對那樣的女兒說什麼才好。

  維繫自己與奧蘿拉之間的到底是什麼,克魯頓很難向女兒說明。

  自己奪走奧蘿拉時的心境,和奧蘿拉蘊含在求婚告白裡的感情,驀然回首都像是很自然就產生的東西。

  或許同樣的心境和感情,也存在于莉蒂亞和伯爵之間呢。因此克魯頓的擔心到底還是庸人自擾吧。

  伯爵的視線幾乎快要穿透了莉蒂亞的身軀。

  「母親大人的婚紗,過一會兒能給我也看看嗎?」

  「啊?當然……。是非常精緻的手工。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莉蒂亞露出幸福的笑容。

  比任何告白或禮品都要珍貴的寶物,就是能看著彼此的面龐,知道對方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那樣的話,莉蒂亞慢慢地也不會再感到迷惑了吧。

  也許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地在一旁守候。

  因為她是奧蘿拉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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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5-5 11:39 PM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5-5 11:43 PM 編輯

  後記

  這次的短篇集編輯收錄了三個故事。

  大家當然可以把它們作為一冊來享用。只不過最後的短篇是新寫的作品,風格和前兩篇稍有不同,是與今後愛德格和莉蒂亞的發展密切相關的事。雖然比起另外二篇刊登在雜誌上的文章稍嫌過長了一點。但是對關心主線發展的朋友,通過閱讀它也許可以幫助想像劇情的推進。

  那麼,我就按照順序依次解說。

  『召來幸福的白鸛』

  就在寫這篇後記前幾天,在兵庫縣的〃白鸛之鄉公園",以野生化為目標放飛的一對白鸛夫婦的第二代剛剛離巢了。雖然與提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也還是很在意,一直關注著電視上的報導,也去看了主頁上的圖像(笑)。希望它能在原野上自由地振翅飛翔。

  不用說,在這個故事裡,莉蒂亞和愛德格還沒有正式訂婚。是愛德格單方面地把莉蒂亞當作未婚妻對待的時候。不過〃小寶寶"被抱著轉圈圈的那段,應當配什麼樣的背景音樂比較好,野鴨子嗎?

  什麼時候白鸛才會真正造訪艾歇爾巴頓伯爵家呢?就連本作者也在衷心地祈盼著。(譯者磨牙:還不都是您說了算)

  『教你虜獲紳士的方法』

  與往常不同,如果莉蒂亞積極主動起來會怎麼樣呢?所以我就寫了這個短篇。

  雖然說莉蒂亞因為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拼命試著引誘愛德格……。

  這個也是正式訂婚前的故事。

  雷文(無奈地搖頭)還是很努力地。

  我曾經因為參加製作雜誌的victorian特集,抓住機會遊覽了一下倫敦的街道。

  希望大家也能夠稍稍感受到當時的歡樂氣氛。

  『學者與妖精世界盡頭之島』

  大家從標題上應該有猜到是誰的故事了吧?

  對了,是克魯頓教授的傳說。

  那個糊裡糊塗但是有些膽量的木頭人(笑)。

  我描寫這樣會出人意表的主人公時也很開心。從前的長篇裡也提到過教授對自己求婚的話一直守口如瓶,居然是這樣的原因。

  各位讀者一定會大跌眼鏡(抱歉,教授)。

  估計莉蒂亞完全沒有料到吧。

  現在這種事應該已經很常見了,不過那可是發生在兩個世紀之前哦。

  那麼這些可以給大家帶來些享受嗎?

  再一次承蒙做插圖的高星麻子小姐關照。十分期待奧蘿拉和教授的形象。話說回來,刊載在雜誌上的提魯好可愛啊。

  我急切地等待著這個短篇集印刷成冊。希望各位也一樣滿意。

  下次我將再次把莉蒂亞和愛德格的故事做為主要部分,推進主線的發展。

  那麼再過五天,這部書就與大家見面囉。

  二○○七年八月

  谷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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