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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ORIKUMA 發表於 2009-4-10 06:01 PM

鷹野祐希 -【我的親愛主人!?.四】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4-15 09:46 PM 編輯



【內容簡介】
伺候佐倉家主人‧真琴的女僕春生,最近因為大家都覺得她的工作夥伴‧吉香這陣子女人味=胸部暴增了許多,讓她在意得不得了。雖早已十分傲人,但最近似乎有那麼點大過了頭!? 號稱佐倉家八卦(狗仔)王的眼鏡女僕春生誓將揭開吉香胸部不停漲大的神秘面紗──!吉香與真琴、吉朗與麻琴;那個世界、這個世界。在看似相近卻又全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裡,一場♂♀對調的愛情喜劇即將上演!

【作者簡介】
鷹野祐希
首次發表的作品是講談社X文庫White Heart。著作包括《傀儡》系列、《FW 貓の棲む島》等等。

原日文書名:ぼくのご主人様!? (4)
原所屬文庫:富士見Mystery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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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ORIKUMA 發表於 2009-4-10 10:41 PM

  榮耀滿身

  一

  簡稱北高的北見榮高中,與多在十一月初舉辦校慶的周邊各校不同,其校慶「榮耀慶」是在十一月下旬舉行,同時也以人潮洶湧聞名市內。

  在校內,學生們對於榮耀慶的投入程度,是其他大小事無法比擬的。一般在這時期,多數學校的三年級生因面臨大考,不會參加校慶活動,不過北高裡絕不會有任何三年級生說這種軟弱的話。因為北高只有保證考上跟保證落榜兩種人,踩在「花時間籌備校慶就可能落榜」這條模糊界線上的學生一個也沒有。

  因此,三年級生為了替北高生活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將會在自己的最後一屆榮耀慶賭上一切。校方也為了提升在地的親和度與知名度,不惜通融學生將上課時間挪來準備校慶,甚至編列特別預算,不遺餘力地支援學生。

  這時三年E班裡,儘管第五堂課是班導師自己擔綱的現代國文,也被學生拗成班會,以「第二次通往榮耀慶之路」為題,對校慶內容展開一連串討論。不過這場討論,也是到了第二次才開始真正熱絡起來。

  三E的榮耀慶執行委員岬憐治與若葉綠站在講台上,他們倆剛從午休時召開的執行委員會回到教室,手裡還拿著便當。

  「今年攤販與咖啡廳的限制數目跟去年一樣,各學年最多擺兩個攤子,加上一間咖啡廳。」

  綠的報告引起了一片噓聲,但是岬大幅揮手制止了眾人,並拿出一條細長的白紙條。他緊抓著紙條的一端,將下垂的另一端左右搖晃著。

  「這次我們三年E班抽到的是——鏘鏘!」

  只見被岬用力抽出的那張紙條另一端,塗上了鮮艷的紅色。這一刻全班歡聲雷動,掌聲淹沒了整間教室。

  「花了三年,終於可以賣點吃的了!」

  「雖然擺過攤,但是咖啡廳還是第一次啊!耶——!」

  「這下子BestGlory就是我們的啦!幹得好啊,岬!」

  看著岬沐浴在三E的歡呼聲中暗爽的樣子,綠作惡地聳聳肩說:

  「只不過是拿到開店權而已,我們可是連企劃都還沒生出來喲?況且去年跟前年拿到BG獎的也都不是咖啡廳。」

  「至少穩進前三名吧?雖然贊助金數目不同,不過前三名都有,只要得名就好了嘛。」

  男生們穩操勝券似地聚在教室後頭聊起得獎後的種種,女生們則是投以冰冷的眼光。

  Best Glory獎,簡稱BG獎,由學生會主導,將各班表現以企劃力、攬客率、營業額等資料數據,以及不分校內外的投票來決定名次。

  除了前三名將獲頒別出心裁的獎品之外,另設有慶功贊助金,藉此刺激學生們的求勝心。

  而咖啡廳可說是握有BG獎的種子權。雖然抽到咖啡廳跟攤販經營權的班級必須讓分,但仍然相當吃香,所以等同於BG獎前哨戰的「咖啡廳﹒攤販權抽籤大會℉將考驗執行委員的真正價值所在。

  「總、而、言、之!我們要先好好規劃一番,否則難得抽到的咖啡廳經營權就會被我們白白浪費掉了。」

  「沒錯沒錯。各位同學,把我的幸運發揮到極限吧!所以呢,我們立刻開始募集店風企劃——!希望各位踴躍發言。」

  在岬的吆喝之下,幾隻手稀稀落落地舉起。

  市川吉朗從窗邊的座位恍惚地看著這一切光景,接著眼皮開始重重下沉,讓他連忙拍了拍臉頰。

  (……四點起床真的很難受……)

  吉朗利用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習慣早起的身子,總是起了個大早準備考試,而今天更是比平常提早一小時起床,趕完昨天份的英語長篇解讀進度。

  然而這造成的副作用卻相當驚人,讓他第四堂課幾乎睡得不省人事。好不容易在午休時清醒過來,卻又在午餐後的第五堂課,被迫與睡魔纏鬥。

  (不仔細聽清楚,等一下搞不好會被岬念上幾句……)

  儘管如此,吉朗依然是北高的一分子,自然也想積極地參與榮耀慶。而且,今年的榮耀慶跟去年有處極大的不同。

  那就是佐倉麻琴。

  雖然現在講起來仍有那麼點大言不慚,不過吉朗交往了快四個月的「女朋友」早已耳聞北高的榮耀慶,一直想找個機會來逛逛。由於吉朗是北高學生,麻琴今年更能自然地踏進北高校園,所以當天一定會到場。

  這時岬又抽中了咖啡廳,對吉朗而言簡直如虎添翼。想邀請外校朋友,恐怕沒有比這更有利的條件,而且在這個能讓吉朗大展身手的日子裡,還能在麻琴面前好好表現。

  (小麻……)

  一想起麻琴可人的笑容,吉朗的嘴角就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只要能保住她的笑容,吉朗不惜付出一切。將來的出路或許的確是吉朗犧牲睡眠唸書的原因之一,但麻琴才是他的原動力。

  已經透過推薦甄試決定學校的麻琴,除了替吉朗編了一套聯考用的學程之外,放學後還會在圖書館陪吉朗唸書,竭盡心力地支持著他。

  吉朗必須奮力一搏,以報答麻琴一片苦心。

  「要加油哦,小吉。」

  聽到這句話,吉朗反射性地高舉拳頭並大喊了聲「好!一卻被這瞬間突然響起的掌聲嚇得東張西望。

  直至剛才,吉朗還以為身邊圍繞著各種模樣的麻琴,看來睡魔已在不知不覺中擊敗了他。現在白日夢消散而去,吉朗又回到班會中的教室。

  不僅如此,剛才應該還是一片空白的黑板,現在已經被一行行的字填滿,而且最左邊還寫上「市川吉朗」的大名。

  「……企劃組……?」

  「一起加油吧,吉朗。」

  吉朗前座的柏晴生笑容滿面地拍拍吉朗的肩膀。現在回想起來,剛才喊「小吉」的聲音也是男人的嗓音,跟麻琴的甜美聲音一點兒也不像。儘管自己睡迷糊了,搞錯兩人聲音這點仍然讓吉朗覺得可恥。

  「……是你整我的對不對?」

  「誰叫你要睡到打呼。只有我一個睡覺被罰,總覺得很不是滋味。」

  「說什麼不是滋味……」

  仔細一看,晴生的名字還寫在吉朗之前。

  「結果你也在睡嘛!為什麼要拖我下水啊!」

  「因為我想沒有人比你更懂了嘛,就結果而言好像還滿適才適用的。」

  「適才適用……?你在說什麼啊?」

  「那個啦那個啦。」

  晴生指向黑板的最右側。

  在美聲咖啡廳、和風咖啡廳、血腥咖啡廳、愛莉絲茶會等等看似企劃案的主題之下,分別都畫上了正字計數,不過每一項都只受少數人支持,連一個正字都湊不滿,因此遭到劃線否決的命運。

  最後只有一項提案獲得班上半數的票存活下來,並且被紅色粉筆圈起,在黑板中央燦爛地閃耀著,那就是——

  「……女僕咖啡廳η」

  「現在是怎樣,剛才你不是舉手了嗎?」

  「那時我應該還在睡啊……」

  吉朗話一說完便轉過頭去,只見一名男生正得意地奸笑著。一定是他趁吉朗睡著時自作主張拉起吉朗的手湊票數。

  「和田,算你狠……!」

  「這個是三E全體男生的共識,所以你最好也拿出男子氣概基裝盛舉吧。」

  「共識……」

  吉朗再次看向黑板,女僕咖啡廳得票數正好與全班男生人數一致。從講台上的若葉綠那冰冷的眼神看來,應該全都是男生投的票。而女生則意見紛紜、分裂成數派,最後苦嘗敗果。

  「反正吉朗你也想看稻毛穿女僕裝吧?也想聽美濱喊一聲『主人』吧?」

  雖然和田講得如此興奮,不過他卻一點也不異常。在別班眼中各個頗具姿色的三E女生穿上女僕裝的撩人模樣,早已盤旋在全班男生的腦海裡,每個都望著自己中意的女孩竊竊私語。甲當然,這只會換來女同學們憤恨地回以絕對零度的眼神。這時晴生又拍拍吉朗被女生瞪視而顫抖的肩膀說:

  「到時候就看你表現啦。」

  「咦P」

  (……為什麼他會知道女僕的事……)

  過去吉朗曾當過兩個月左右的女僕。當然那並非他心甘情願,該說是順水推舟呢,還是場意外呢,總之他在那段期間努力地當個認真的女僕。

  不過那段體驗實在太過特殊,不方便隨意向他人透露,就連對自己的摯友也不能洩漏半句。目前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人,而且全都是擁有共同體驗的好夥伴。

  因此,就算晴生不可能知道這段過去,但他那意有所指的微笑還是讓吉朗緊張不已地吞了口口水。晴生將嘴貼近吉朗耳邊小聲地說:

  「你的收藏裡面不是有女僕類的嗎?」

  「收……藏……」

  這意想不到的詞彙讓吉朗腦袋瞬間停止思考。學習如何當一名女僕的日子跟收藏到底有何關聯?見到吉朗不解地皺眉,晴生也莫名其妙地盯著吉朗的臉看。

  「……奇怪?那片遊戲是我跟你借的沒錯吧?在英國某座豪宅的那個,是我記錯了嗎?」

  「英國……遊戲——啊啊!『淫——』」

  話還沒說完,吉朗便急忙將嘴摀住。這遊戲名稱實在不適合出現在午後的教室裡。

  (什麼啊……是在講遊戲啊……)

  吉朗暗自鬆了口氣。

  晴生的確不知道吉朗當過女僕,但仍然很瞭解好友的興趣。這特殊癖好若是被公開,恐怕會招致不必要的誤解,所以同樣地,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幸好晴生十分瞭解,吉朗之所以會買這種見不得人的遊戲,不是因為它限制購買年齡,也不是因為遊戲裡出現女僕,而是因為吉朗鍾情那些女僕的服裝。

  所以晴生才會在決定開女僕咖啡廳之後將吉朗拖進企劃組的吧。儘管吉朗實際上是個戀制服狂,對女僕裝的愛也只不過是整體的冰山一角,但是就算扣除他的女僕經歷,恐怕在這個班上也不會有人比吉朗更瞭解女僕。

  「啊——是因為那樣啊。」

  「就是那樣。所以呢,要提升攬客率,企劃力可是舉足輕重,光靠其他人胡亂想像恐怕不會有好成果。要塑造出讓男人春心蕩漾的女僕,就非得請到我們市川大師來露一手不可啦。」

  「這個嘛……」

  雖然這項提案讓吉朗有點猶豫該不該招待麻琴來店,不過若充滿男性幻想的異色女僕咖啡廳在自己的努力下搖身一變,讓女性都能欣然進門,那麼不僅可能吸收更多BG獎票數,還能受到麻琴的肯定。

  「好吧。不過相對地,你也得助我一臂之力。」

  吉朗將下巴頂向黑板的企劃總監小組名單,那裡除了吉朗跟晴生之外,還有另外兩名男同學的名字,而其中之一,就是坐在吉朗身後、還在作著春秋大夢的和田。

  晴生也瞄了和田一眼,挑起一邊眉毛點了點頭。

  ***

  在榮耀慶前一個月裡,該準備的事項不勝枚舉。倘若企劃負責人員無法完整地呈現自己心中的藍圖,那麼餐點、服飾、裝潢等各組負責人員也將無從著手。

  上次那場「第二次通往榮耀慶之路」的後天,也就是禮拜六,吉朗、晴生、和田,還有企劃小組的最後一名成員丸山,一行四人踏出秋葉原車站。

  丸山首先提議,希望組員先親眼看看活生生的女僕,還透過網路物色了幾間女僕咖啡廳。在他印出來的地圖上,除了標出咖啡廳的地點之外,還在一旁注記該店特色等事項。

  自信滿滿的丸山與興致勃勃的和田兩雙眼睛全盯在地圖上,就連應該是來幫忙的晴生,也因為初次造訪秋葉原而好奇地四處張望。很快地,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了吉朗心頭。

  (……別急,還是先看看他們的表現再說吧。)

  吉朗有制服癖已是不爭的事實,雖然他沒刻意隱瞞,但也不想大刺刺地積極表現出來。他打算先聽過和田或丸山等一般男性代表的意見後,再順其自然地從旁建議。

  只不過——

  「不是這邊嗎?你看,Radio會館就在那附近,所以應該是從這邊看去的左邊……」

  「不要光選你自己愛的啦!什麼傲嬌咖啡廳的晚點再去,應該要先去Kyafe Kyafe看看才對。」

  「你才是選你自己愛的吧,丸山。我已經上網查過了,今天Kyafe Kyafe是學生泳裝日沒錯吧?」

  「呃、才、才沒有咧!你講的Mal口alson根本就已經把你的個人興趣表露無疑了嘛!什麼『專屬傲嬌妹妹為您服務』,想要傲嬌妹回家找你親妹妹過乾癮吧!」

  「我妹才不嬌呢,只會傲而已!」

  和田與丸山在人潮最洶湧的車站前,攤著印出來的地圖,像個鄉巴佬似地大聲嚷嚷著。將車站周圍與人群整個環視了一遍的晴生大概是已經看飽了,目光回到自己身邊,看著地圖與他們倆,長歎一聲。

  「你們兩個丟不丟臉啊,稍微冷靜一下吧?你們看,吉朗他那麼冷——」

  「————開什麼玩笑!!」

  「咦……?」

  他終於受不了了。吉朗本來打算到咖啡廳前都悶不吭聲,結果這時卻忍不住爆發出來。

  「Kyafe Kyafe?去那種角色扮演咖啡廳有什麼用啊?看泳裝有辦法瞭解女僕嗎?再說要去Kyafe Kyafe的話挑體育服日是基本常識啊,真沒概念。還有,一開始就想去Malmaison也太扯了吧?那邊九成的心力都放在傲嬌上,對服裝根本沒那麼注重。鮮紅色的滾邊娃娃裝?她們以為自己是夏亞專用薩克啊?總而言之,能夠拿來當參考的只有Cafe Ring跟Canal而已!」

  吉朗幾乎要將丸山手上的地圖捅破似地奮力一指,使得剛才還在嘰哩呱啦的兩個人都靜了下來。

  「就女僕裝來說這裡最正統。雖然粉紅色圍裙這點我個人不太喜歡,不過滾邊不多也不少,底下的連身裙裙長還是膝上八公分,這絕妙的長度既不流於低俗,還能讓人期待走光的瞬間。最重要的是她們穿的不是過膝長襪,而是黑色褲襪,是黑色褲襪哦!算一算,昨天是禮拜五,應該是吊帶襪日吧。Cafe Ring真不愧是老店,品味就是與眾不同。」

  「…………」

  「Canal的連身裙雖然長到腳踝,可是那種深綠色天鵝絨和頭飾的緞帶十分相襯,高雅程度跟其他那些雨後春筍似地冒出來的秋葉原系女僕咖啡廳截然不同。而這裡最重要的,就是她們頭髮是盤起來的。懂嗎?就是可以看到後頸髮根的細毛——」

  一邊講解、一邊按穴道似地戳著地圖的吉朗,在注意到大家毫無反應時才終於回神。他抬頭一看,有幾名剛抵達秋葉原的男子遠望著這裡,他們直看著吉朗,並不約而同地對著吉朗慢慢拍手致意。

  「那個人真了不起……實在太瞭解女僕咖啡廳了。」

  「向新手推薦Cafe Ring跟Canal……嗯,十分正確。」

  「基本上,剛入門就想去Malmaison的確不怎麼恰當。」

  這裡聽得懂那群人口中吐出的字句是種讚美的,也只有吉朗一個,晴生與其他兩人則是在吉朗與那群人之間錯愕地看來看去。

  「呃、等等,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他們會對我們拍手?」

  「市川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你根本就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吧!」

  眼看和田與丸山一步步後退,吉朗的羞赧一口氣爆發了出來。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對女僕有什麼這個那個……」

  吉朗想繼續接話,但是卻七零八落地組不成句子。這時替他解圍的,就是唯一知悉吉朗有特殊癖好(雖然只是冰山一角)的晴生。

  「你們聽好啦,現在我們得到了最強的人才,也就表示我們又往BG獎邁進了一大步!」

  和田兩人被晴生鏗鏘有力的發言壓倒,點頭說道:

  「是、是啊。」

  「這樣啊……說得也是。反正光靠我們的想像也遲早會碰壁……」

  話一出口,和田與丸山像是覺得中肯至極地面對面頻頻點頭。但是,吉朗雖明白晴生是在替他解圍,還是揮不去心中的羞恥。

  「像這種時候,這種男人就會派上用場啦。他可不是光靠睡覺才被選上的。」

  「明明就是在睡覺才會被選上!應該說是晴生他自作——」

  「無論如何,我們先到大師推薦的地方去吧。」

  「請為我們帶路,大師。」

  「那間好像是叫Ana——」

  「是Canal!」

  怒吼出聲後吉朗才驚覺自己失態,但事到如今已無法挽回。他心一橫、邁開腳步,週遭的人群有如摩西分紅海般自動讓路。在其餘三人的驚歎中,吉朗筆直地向前邁進。

  一行人來到Canal後,與吉朗的說明分毫不差的女僕們讓大夥兒看到出神,滿足到連菜單都忘了看。

  (這也是意料中的情況吧。這裡的制服雖然比較穩重,不過臉蛋可都是高水準啊。)

  吉朗見到丸山他們的反應後點頭稱是,卻在聽見身邊的晴生神色凝重地低語時,吃驚地瞠圓了眼。

  「B70……D7、不對,D65……η真的假的P啊!是令人安心的A70。」

  雖然晴生和丸山跟和田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僕看,不過他的眼光卻有如針尖般銳利。

  (……用不著連這點都那麼像吧……)

  吉朗想起了某個綁辮子的女僕同事,並歎了口氣。在同性間如此行為可能只會被當成嫉妒,不過目標若是異性,那便是不折不扣的性騷擾了。況且,能目測得如此精確的男人也不會受女生歡迎。

  「那個……我們也該開始點餐了吧……」

  吉朗喏喏地出聲後三個人才回神過來,將視線轉向菜單。

  「什麼啊,全都是蛋糕套餐之類的嘛。」

  「廢話,這裡是咖啡廳耶!不過呢,你們要仔細看菜單哦,因為我們也得拿這些來當作參考。」

  「啊、也對。對了,我們還要先寄資料給衛生所審過,所以菜色要趕快討論好才行。」

  「沒錯沒錯。我們班上也有家政社的前任社長,糕點類的交給她負責應該沒問題吧。總之我們一定要在禮拜一前定案。」

  一行人總算想起自己為何而來,吉朗看大家開始認真討論榮耀慶也安心了不少。都來到了這裡,豈可讓他們只在心中留下看過女僕的回憶之後空手而回?若真是如此,禮拜一保證會被各組組長罵個狗血淋頭。

  (不過話說回來……)

  ﹒以前至少每個月會來一趟秋葉原,現在卻有種闊別多時的感覺。上次來還是春季,這麼說來已經半年沒來了。

  這段期間吉朗變成一名女僕,在某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豪宅工作。回來之後,又沉浸在身邊的幸福裡,壓根兒也沒想過秋葉原。

  吉朗來Canal消費的次數高到連集點卡都辦了,想不到在空白了半年之後,反而別有一番新鮮感。女僕們身上那種別家店所沒有的清純氣質,讓吉朗笑開了嘴,可是裙角的擺動卻讓他皺起眉頭。

  (她們腳步會不會太開了點?)

  今天適逢週六,店裡滿了八成,女僕們忙進忙出。也許是太急了點,女僕們捲起裙腳小跑步的模樣還真是刺眼。儘管裙子太長真的不太方便,不過這跟Canal的標語「為您獻上悠閒的美好時光」實在不太搭調。

  「吉朗,你要點什麼?」

  「咦……?啊、對哦。我點Canal散步道。」

  「有這個嗎……?啊、是這個有附餅乾的吧。OK——那我要點囉。」

  一位身材嬌小的可愛女僕隨著晴生的呼喚來到桌邊。這女孩是個生面孔,大概是在這半年新進的員工。她中規中矩地接受客人的點餐後走向廚房,不過眾人已被近在眼前的女僕迷得神魂顛倒,只有吉朗對她們的動作頗為在意。

  (……Canal什麼時候變成這麼隨便的店啦……?)

  除了笑容始終如一之外,點餐時的鞠躬姿勢,收取菜單的動作等等,都不太流暢。究竟是哪裡不妥,吉朗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種長裙好像也挺不錯的呢。」

  原本鍾情泳裝目的丸山也似乎已習慣了他的女僕咖啡廳初體驗,不再像剛才那樣色慾橫流地盯著女僕看,開始將三成心思擺在榮耀慶的企劃上。

  專程來防止那兩人失控的晴生似乎也在他們安分下來後,開始進行企劃組成員的工作,並將手邊的筆記本遞給大家過日。

  「我已經畫下來了,你們看看。」

  「厲害哦!想不到柏竟然這麼有才華,很有感覺耶!只不過,領口這邊是不是開一點比較好啊?」

  「可是……你看,這麼長的話,領子這樣立起來會感覺包得比較緊,我自己是喜歡這種的啦。」

  「你大概是那種喜歡女老師類型的人吧。」

  「最好是!喂,吉朗你有什麼看法?」

  「咦?什麼?」

  「你也來出點主意嘛,比如說裙子長度之類的。」

  「太長的話恐怕不太好,你們看那邊。」

  在吉朗催促下,三人一同往其中一名女僕的腳邊看去,只不過各個都歪著頭,搞不清楚吉朗想說什麼。看他們反應不過來,吉朗又說了聲「仔細看!」並無奈地聳聳肩。

  「看什麼?」

  「還問咧,那個裙擺很糟糕吧,都把裙腳捲起來了耶?所以太長沒有意義,乾脆拉到膝上算了。」

  「是、是哦……」

  「我們班女生好像也不是很習慣穿長裙,搞不好還會踩到裙腳跌倒。所以,我還是推薦短裙路線。」

  「……遵命……」

  晴生在他畫的Canal制服旁邊打了個大×,並寫上吉朗的意見。

  整張餐桌旋即又靜了下來。這時,剛才那位女僕一邊踢著裙擺,一邊將他們點的餐點送了過來。

  (哇……她把裙腳踢開了,好明顯啊……)

  不過女僕沒注意到有人在看,繼續將杯盤擺上桌面。基本上,茶杯的方向與餐具的排法大致上都有稍微研習過,吉朗也在心中打下了及格分數,不過就在女僕為了倒茶而傾斜茶壺時,幾滴紅茶隨著猛然流出的茶水濺到了茶碟上,令吉朗看傻了眼。

  (這樣一口氣倒出來會讓茶香蕩然無存啊!而且茶色這麼薄,根本就還沒煮透!被八千代阿姨看到一定會被她打死。)

  其實吉朗自己也並非泡得一手好茶,但至少還懂一點點待客的規矩。倒茶時施力猛到會濺上茶碟,就代表可能濺到客人身上,沾上把手的水滴也可能弄濕客人的手指。

  一般而言應會立刻重新換過,不過這名女僕卻不慌不忙且理所當然地倒完茶,接著打開砂糖壺。

  「請問您要加幾匙?」

  被這麼一間,和田面紅耳赤地回答「兩、兩匙!」,而女僕也照他的意思加入砂糖,接著拿起茶匙。

  「需不需要替您攪拌呢?」

  「好、好的!麻煩你了!」

  女僕對和田的音量沒有特別在意,將紅茶攪拌一會兒之後,劃干茶匙上的水滴,放回茶碟上。吉朗不發一語,死命地壓抑衝上喉頭的衝動,其他三人則是第一次就近看到女僕為自己服務而驚呼不已,即便是黑咖啡派的晴生也請女僕為他加點砂糖。

  最後輪到吉朗。女僕手持砂糖壺的木匙向吉朗微微笑說:

  「這位客人,請問您砂糖——」

  「免了!」

  「呃……請問——」

  「不需要。」

  吉朗口氣強硬,使女僕神色黯然地離開桌位。和田望著她走遠,憤慨地說道:

  「市川,你這樣太過分了吧?」

  「就是啊。我們也把攪拌砂糖的服務學起來嘛,好像很棒耶。」

  「哪裡好啊叩說老實話,那根本行不通,完全沒考慮到客人的感受。紅茶泡成那樣,哪個貴族都不會想用她的。」

  「家族?(註:日文貴族與家族同音)一般人家裡哪會有女僕?」

  「不是啦,是貴族!不是家——」

  吉朗發現那三人一臉不解,趕緊閉上嘴。

  「……沒、沒什麼。∟

  「你還好吧?這間店是大師你帶我們來的耶,該不會現在就破功了吧?真是的,這種重度女僕狂還真難搞。」

  「才不是那樣!」

  「好啦好啦。」

  話被頂回而一肚子氣的吉朗也不想回嘴,將紅茶端到嘴邊。果不其然,味不醇氣不香,根本稱不上紅茶,絕對不能讓麻琴喝到這種玩意兒。

  (啊……原來是這樣啊……)

  改變的不是Canal,而是吉朗自己。即使吉朗並未特別苛求,不過在那裡的日子與必須全心伺候的主人,讓服務精神在吉朗心中自然地萌芽。

  也許,就是這種觀念令吉朗覺得Canal的女僕不太對勁吧。她們原本就只是普通的服務生,並不是原汁原味的「女僕]

  (不過……還是不能讓麻琴看到這副德性。)

  麻琴比吉朗更瞭解服侍貴族的女僕們應有的教養,所以吉朗更不敢在校慶時,讓麻琴看到一間空有服裝跟概念的女僕咖啡廳。

  縱然吉朗想請負責女僕一職的女同學們學習最低程度的女僕禮儀,卻沒執掌教鞭的自信。當然,這種事也不能拜託其他企劃組員幫忙。

  (該找誰……)

  雖然用了「誰」這個字,但吉朗的腦海裡卻有個清楚的影像,正巧,吉朗明天就要去跟那個人見面。

  (拜託他看看好了。)

  被女僕咖啡廳一詞所迷惑而不覺紅茶索然無味的那三個人,實在是靠不住。

  BG獎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吉朗下定決心,要為了當天來校參觀的麻琴,盡到自己最大的心力。
 
                 ※※※※※※※※※※※※※※※※

  二

  吉朗還是頭一次踏進大學校園。儘管都是學校,從高中升大學跟從國中升高中相比,其差異可要來得巨大許多。

  而且日本最高學府的名號,更替吉朗增添了幾分緊張。擦身而過的、視野所及的,各個看起來都是絕世天才,使吉朗連打招呼都在發抖。他身邊的某人也似乎注意到了這點,跟著竊笑起來。

  「不用那麼緊張啦。」

  「當然會緊張啊!我頭腦又不像千廣那麼好。」

  看吉朗有點鬧脾氣,館山千廣又嗤嗤笑了起來。

  「這跟頭腦無關吧。首先,要是在這裡都會緊張成這樣,恐怕會考不過哦。」

  「反正我又考不上這裡。話說回來——」

  吉朗才剛打算開口,就聽到背後有道輕盈的腳步聲噠噠作響。

  「小吉!你學校校慶的獎叫什麼名字啊?」

  「咦?啊,BestGlory!獎?」

  「就是這個!謝啦,小吉。」

  麻琴瞇眼一笑,又立刻回到後面幾步的位置,向那裡的女子作了些說明。與她對話的女子也開開心心地與麻琴有來有往,看來她們聊得還滿投緣的。那位名叫馨的女子好像是千廣社團裡的學姊,所以跟千廣一起來此迎接他們。在踏進校舍之前,吉朗與麻琴手牽著手,千廣的手也還搭在馨的肩上,但是在麻琴與馨不知怎地聊開了之後,一不注意就成了現在男女分開走的局面。

  「馨小姐好像很好相處,讓人滿自在的。」

  「是啊。跟麻琴小姐很合得來呢,在那邊也差不多就是了。」

  「咦P真的嗎?」

  「他是一直從事佐倉家顧問律師職務的四街道家的新生代,跟真琴少爺一塊兒長大。」

  「原來是那位四街道先生的……」

  在那個世界時,吉朗曾跟顧問律師四街道聰打過多次照面,也曾為他上過茶。過去與真琴的對話當中,似乎曾聽說過他有個獨生子,而那個獨生子在這世界的化身,應該就是走在自己身後的馨吧。

  「果然這種緣分還是會相通的吧。」

  麻琴和吉朗在這裡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在那裡卻因主僕關係相連;晴生在這裡是吉朗的死黨,在那裡也是好朋友。正如這種關係,兩個世界雖幾乎完全不同,但人與人之間卻奇妙地串在一起。

  「是啊,還真是諷刺呢。」

  「諷刺……?」

  「不,沒什麼。對了,剛才你要跟我說什麼?」

  「哦哦,其實啊——」

  吉朗又偷瞄了背後一眼。麻琴正和馨聊得天南地北,完全不理會這兩個男的,想說就得趁現在。

  「我現在要說的事,希望你一定要向小麻保密。」

  「要向主人保密的事啊?好像挺有趣的。」

  「千廣!」

  「好啦好啦,快說吧。」

  「這次校慶,我們班決定要開女僕咖啡廳。」

  聽吉朗如此壓低嗓子說道,千廣突然停下腳步。

  「……千廣?」

  吉朗疑惑地注視著千廣的臉,而千廣那一如往常的撲克臉也僵著不動。不知發生何事的吉朗環顧周圍,卻聽到身旁爆出一陣激烈的笑聲。

  「千、千廣η」

  千廣彎起了腰放聲大笑。不管在哪個世界,吉朗都沒看過千廣笑得如此誇張。

  吉朗因為眼前的奇景而呆望著千廣,然而千廣的表情卻逐漸扭曲,不但手按在胸口上,笑聲問洩出的喘息也變得極為痛苦,讓吉朗大驚失色。

  大約兩個禮拜前,千廣從某條石階滾下,肋骨輕微骨折。由於只需稍作固定就能出院,他還若無其事地參加了東大校慶,但是傷勢畢竟還沒完全好。

  「怎麼啦,千廣?」

  見到千廣突然大笑又咳個不停,在後頭有說有笑的馨和麻琴也趕上前來。吉朗本想說出骨折的事,卻注意到千廣的眼色而將嘴閉緊。這時,千廣另一名朋友原本落單地走在最後,卻突然衝進吉朗與千廣之間。

  「千廣,你怎麼了!還好吧P」

  「沒事啦,諒悟。好像只是笑岔了氣而已。」

  聽馨這麼說,諒悟狐疑地皺起眉頭。在看見千廣揮了揮手後,才安心地吐了口氣。

  「什麼嘛,不要嚇我啦……」

  「你的樣子才比較嚇人咧。吉朗,沒事吧?」

  對諒悟來說,他只是靠到千廣的身邊罷了,不過身材嬌小的吉朗明顯抵不過體格健壯的諒悟這麼一撞,一屁股摔在地上。即便吉朗反射性地想抓住千廣伸出的手,不過一想到他的肋骨,還有比那更可怕的諒悟眼神,便靠自己站起身。

  「我、我沒事。」

  「……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倒你了。」

  諒悟邊笑邊道歉,只不過他眼裡並無笑意。吉朗想起了諒悟在校門口的舉動,也牽動嘴角笑著回禮。

  「哎喲,你不要那樣看人家嘛,吉朗已經有麻琴這麼可愛的女朋友了耶。」

  「我、我才沒有——」

  諒悟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這個人,真的是千廣的情人嗎……)

  雖然諒悟能將這種事神態自若地說出口,不過吉朗卻未曾聽千廣說過任何有關諒悟的事。而且千廣跟馨感情似乎不錯,但又不像是一對戀人,大概是因為關係太複雜了,所以千廣才刻y意閉口不談的吧。

  「吉朗,我覺得……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

  「咦η」

  「小吉,我也覺得不是哦。」

  吉朗的心事似乎全寫在臉上,還同時被千廣與麻琴兩人小聲糾正。

  「……抱歉。」

  「不會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呢——」

  千廣才剛開口,又將話打住。也許是想起在麻琴面前沒辦法繼續剛才的話題吧。他看吉朗放心下來,嘴角輕輕上揚:

  「——吉朗說他想上廁所,我帶他過去。」

  吉朗見千廣巧妙地變換話題,便心存感謝地跟著他一起離開。千廣對跟著自己、還不時留意背後的吉朗輕輕笑了笑:

  「他沒有誤會我們兩個,沒問題的。」

  「誤會是說——他真的覺得我跟你看起來是那種關係嗎P」

  「那只是他有點搞錯而已啦。先別談這個了,繼續剛才的話題吧,你是要找我幫忙嗎?」

  「啊,是的。其實——」

  千廣聽吉朗開口,又不禁噗哧一笑。吉朗瞪了千廣一眼後,繼續說道:

  「就像我之前說的,校慶我們班要開咖啡廳。」

  「咖啡廳啊……什麼不選選上了這個。」

  「為了讓這間別無選擇的咖啡廳看起來有點樣子,想請千廣來指導我們。」

  「指導?」

  原本強忍著笑意的千廣,聞言忽然表情正經了起來。看來總算能好好談下去了,因此吉朗接著說:

  「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教導我們班即將擔任女僕的女生們一些紅茶的泡法、待客時應有的行為舉止、基礎禮儀之類的。」

  「原來如此……這對吉朗來說還真有點難度。」

  「……」

  這讓吉朗想回嘴都無從回起。在那個世界裡,吉朗能夠臨時充當女僕,就是拜眼前這位千廣的指導所賜。

  「我明白了,要約幾號呢?」

  「咦?你真的願意嗎?」

  「我比你這考生還有空得多了,再說我今年也沒打算畢業。」

  這話使吉朗恍然大悟。

  吉朗只在那個世界待了約莫短短兩個月,但在回來後,為了填補這段空白,依然費了他不少力氣。

  然而,千廣離開這個世界可是超過了三年,而且這三年來都扮演著女僕,和大學生毫無關聯。縱使他的化身能夠百分之百地融入館山千廣的生活,那份記憶也不會直接轉移到千廣身上。所以千廣應是為了填補這份缺憾,才會想繼續留在大學裡。

  吉朗的推測好像又全寫上了臉,千廣瞇著眼輕拍吉朗的頭說:

  「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呢。好比說——對了、在明年的駒場祭開女僕咖啡廳之類的?」

  說著說著,千廣又笑了起來,還笑岔了氣。

  「千廣!用不著這樣子糗我吧P」

  吉朗感謝著又露出一張笑臉的千廣,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兩個世界的人際關係,相似地不可思議。

  大學生千廣與高中生吉朗,在進入另一個世界前毫無交集。也許兩人遲早會在某種形式下結緣,但摔落石階使得那一刻提早到來。那個世界的生活相當難熬——甚至還面臨過生死關頭,但光是認識千廣這點,就讓吉朗打從心裡感謝老天的安排。

  就在吉朗希望千廣也會這麼想時,他伸出手,輕碰千廣伸來的拳頭。

  ***

  以吉朗推薦的女僕咖啡廳為跳板,吉朗以外的企劃負責人員也開始對女僕咖啡廳有了明確的概念,讓企劃書草案終於在禮拜一誕生。

  明天的班會將舉行「第三次通往榮耀慶之路一但在那之前,企劃組的四人將與服裝組代表若葉綠、餐點組代表稻毛玖實,還有負責裝潢的山田幸太一起來場簡單的整合討論。

  雖然班上分成好幾組,但分配預算的主要是這三組。然而企劃組也有不願讓步的部分,所以在預算表呈交會計之前,希望能取得各組代表的諒解。

  「再怎麼說,這也太誇張了吧?裝潢與其他只佔一成也未免太少了點。」

  代表裝潢組的山田提出異議之後,玖實也跟著點頭說:

  「既然是開咖啡廳,那麼把經費挪給餐點組也是情有可原,不過餐點四成服裝五成實在是……」

  「衣服真的很花錢嘛。」

  「可是女僕會換班啊。就算考慮到尺寸,也只需要六套,男侍只要穿圍裙就好了。還是得在裝潢上多下點功夫才行。」

  「就是嘛。還有海報、菜單、投票用紙等等,除了裝潢之外也要花很多錢啊。衣服什麼的只要稍微放一點水就好了嘛……」

  服裝組代表若葉綠也唱起反調,可惜見識過女僕風采的企劃組員們可不打算讓步。

  「要開女僕咖啡廳就應該在女僕身上砸錢,怎麼能偷工減料?就算要在裝潢下工夫,桌椅還不是用現在這些,錢就是要花在刀口上嘛。」

  「雖然是這樣沒錯啦……」

  「各位,先看看柏同學的素描吧,會讓人更想在衣服上花錢哦。」

  丸山將晴生畫的設計圖拿給大家看。

  黑色公主袖連身裙的裙長至膝上,綴上少許滾邊的圍裙高及胸口,而胸口的蝴蝶結與頭飾上的蕾絲皆為艷麗的大紅色,是黑白制服中唯一的色彩。

  「好可愛!這是相同學畫的嗎?好厲害哦!」

  「這種袖子還真不錯,裙子再蓬一點會更好。」

  「哦……不錯嘛!這也許有投資的價值……」

  這張設計圖,不僅女生喜歡,就連山田也看得開心。見到眾人的反應,丸山與和田臉上都掛著得意的笑容,不過吉朗一想起前天的遭遇便暗自歎息。

  (事情不會那麼順利的啦,都還沒講到最重要的部分呢。)

  設計圖雖沒畫得特別詳盡,但裙長是膝上十五公分,大概是稍微前彎就有機會走光的長度。儘管吉朗因為如此露骨的裙長不會得到女生同意而反對,卻因為接近制服裙長而遭到否決。不過制服的裙長和圖裡的連身裙相近卻沒那麼蓬,才能夠讓女生接受,這點他們似乎沒考慮到。

  而圍裙也是參考某知名蛋糕店的設計,能夠突顯女性的胸線,滾邊不多也是為此。

  而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三小時激論後才敲定的腳部配件。吉朗因實用性而提議黑褲襪,丸山、和田,甚至連晴生都以「這樣裙子膝上十五公分就沒意義了」為由一笑置之。

  「柏同學,這是過膝襪嗎?好像有超過膝蓋耶。」

  「不是,這是黑色長絲襪,比過膝襪更長一點。」

  「可是這麼長的話很容易滑下來耶?」

  面對玖實的質疑,丸山奸笑答道:

  「繫上吊襪帶就不會滑掉了呀。」

  「……吊襪帶……?」

  吉朗的眼睛可沒錯失女孩子們的眉間在這瞬間擠出的皺紋,然而和田好像根本沒發現,繼續接著說:

  「加上蕾絲絕對會很可愛啦。事實上我們之前去女僕咖啡廳的時候,有間過女僕的感想,她們也都說很不錯呢。」

  其實和田、丸山與晴生他們根本沒去過有使用吊襪帶的女僕咖啡廳,只是在回家途中的某家書店裡翻過女僕寫真集之後,對吊襪帶開始有了異樣的堅持,絲毫不肯讓步。

  而吉朗原本其實也不排斥吊襪帶,只是站在使用者的立場,想到繫上後的感觸便無法輕易贊成。

  (……在習慣之前會在意到連動都很難動啊……)

  況且,誰都明瞭吊襪帶與膝上十五公分短裙組合所代表的意義,原本就不情願開女僕咖啡廳的女同學們根本不可能將設計圖照單全收。

  不過,綠跟玖實在偷偷對瞄了一眼後,眉間的皺紋便立刻消失,嘴角還泛起了微笑。

  「嗯,我覺得還不錯。這種帶子跟蝴蝶結一樣用紅色的話,應該可以加很多分。」

  「應該會哦,大家一定會喜歡的。」

  「就是啊,每個人都會喜歡的。」

  綠等人開心地輕笑著。

  (……不會吧?)

  以為是最大難關的吊襪帶竟被欣然接受,還說出大家都會喜歡這種話,令吉朗感到有些喪氣。他考慮到麻琴要來,而在服裝要盡量避免讓女生嫌惡上堅持了那麼久,卻萬萬沒想到女生也會對這種服裝有所憧憬。

  「就跟你說吧,安啦。」

  氣餒的吉朗腹側被晴生戳了一下。吉朗微微地點了頭,但又覺得剛才那兩人眉間瞬間擠出的皺紋不太對勁。

  「那我們服裝還是訂在五成吧?」

  「看情形的確會很花錢的樣子。反正食物方面每個人還會自己帶一些過來,經費就乾脆分給裝潢吧。」

  「那真是幫了我們大忙,我會盡量省點用啦。」

  「那就請各組統計出需要經費後向會計組申請吧。接下來……還有事嗎?」

  「吉朗,你前天說的那個怎麼樣啦?」

  吉朗的魂這才被晴生喚了回來。

  「對了,我有一個朋友對紅茶的泡法以及端茶的方式很在行,所以我想舉辦一場簡單的講習會。」

  「講習會?」

  「光靠女僕是沒辦法跟其他咖啡廳作市場區隔的。既然都扮成了女僕,如果紅茶泡得好、服務又周到,給客人的好印象也會加深許多。」

  提到女僕,通常給人的印象都只是女僕裝少女的代名詞,而落入另一世界前的吉朗也是其中之一。然而他現在知道有那麼一群人不僅以女僕為業,更以自己的工作為榮,所以絕不會允許這間女僕咖啡廳繼續助長那種印象。

  吉朗的提案使兩名女同學再度相視,並同意地點頭。

  「那不是只有女生要參加吧?」

  「咦?」

  「因為男生也要上場當服務生,反正機會難得,就一起教一教吧。」

  「什麼!」

  「你想只讓女生累啊?客人可不是只有男生哦。」

  聽完綠的話,丸山與和田雖一臉不耐,仍立刻擠出笑容。

  「也有道理……好,那我們就來辦那個講習會吧。」

  見他們態度大轉,玖實不解地聳肩,不過光是講習會成形就足以讓吉朗感到慶幸。

  經過千廣的指導,女僕們的表現應該能受到麻琴認同,而吉朗將女僕咖啡廳抽離情色路線的能力,也一定能換來麻琴不吝嘉許的掌聲。

  吉朗幻想著榮耀慶時兩人獨處的情景,表情逐漸緩和下來。

  ***

  北見榮高中的校規看似較他校寬鬆,事實上想帶校外人士進來可不容易,然而這次卻只靠一張學生證就過關了。

  「這跟印籠沒兩樣嘛!」(註:日本古時候一種隨身小容器,斷面為橢圓形,多分為二到五層,每層兩旁有繩孔,穿繩後可掛於腰間。最早是放置印章與印泥,後來武士多用來攜帶藥物,同時也能藉此表示身份地位)

  「我今天才知道靠這個還可以進大學圖書館以外的地方。」

  大概是想起了剛才那位學年主任的表情,千廣收起證件套時還嗤嗤地笑。儘管吉朗說過已取得導師首肯,但那位愛刁難人的學年主任就是聽不進去,結果看到千廣的學生證後又立刻變了一張臉,嘴張得老開。無論走到哪裡,偏差值都會是教師們的弱點吧。

  「不好意思,讓你大老遠跑來這裡。」

  「遠是還好啦,我今天是坐車來的。」

  「那……那個人,你把他丟在外面真的無所謂嗎?」

  「反正那個停車場也需要駕駛先倒車出來,而且先讓他在車上小睡一下,我回去時也比較安心。」

  「這樣啊……」

  吉朗回想諒悟在來賓停車場幾乎要望穿千廣的樣子,曖昧地點點頭。

  原本千廣要搭電車過來,吉朗也準備去車站接他,然而到了今天卻臨時改成直接搭車到北高。吉朗到正門迎接千廣時,發現車上的駕駛正是諒悟。

  兩人的關係仍曖昧不明,不過就算不是戀人,也一定有些什麼。

  「發生了好多事啊。」

  「咦……?」

  「直到前一陣子為止,在這裡的都還不是我呢。」

  「啊……」

  現在千廣的人際關係,並非他自己打造出來的。如今與諒悟的關係會變得如此複雜,恐怕與自己的化身脫不了關係,因為化身的靈魂,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性。

  「那麼,今天講習有多少人參加?」

  「雖不是全班參加,但男女加起來大概有二十人。器具我都跟家政社借好了。」

  「你檢查過了嗎?」

  「……為了不挨女僕長的罵,所以我有好好檢查過了。」

  「很好。」

  一接近家政教室,就聽見其中傳出的吵雜聲。吉朗只跟同學說千廣是大學生,可是晴生卻說溜了校名,使得參加人數急增一﹒五倍。

  倘若本人相片提前曝光,女同學可能會全部到齊。這是吉朗開門瞬間的第一個感想。

  (說起來,千廣的確滿帥的……)

  正因兩人初遇時情況特殊,所以吉朗也不曾多想,但是從千廣那天的內衣講座看來,他的確已慣於與女性相處,再配上他的頭銜,想接近他的女性肯定絡繹不絕。

  千廣對那群臉紅心跳的女孩們沒多留意,一邊檢查吉朗準備的器具,一邊自然地作完自我介紹。也許是為了不給人發問的機會,他緊接著燒起開水,讓一旁的女生們只能陶然遠望。

  「吉朗,你找來的人還挺不錯的嘛。」

  丸山率男生眾從千廣身後逼近說:

  「可是我們要找的是能教我們泡紅茶的人,不是來炫耀如何擄獲女生芳心的人啊。」

  「不,我沒那個意思。」

  「還以為來的會是哪個怪人,這也差太多了。」

  「你才怪咧!既然人家都特地來教,你們就好好學吧!」

  「是是是。」

  完全喪失幹勁的男同學們有氣無力地穿起了圍裙,吉朗看著他們,無奈地歎了口氣。晴生輕拍他的肩安慰道:

  「不要太在意,他們層次不同,根本沒得比啦。」

  「還好他不是會想到那種事的人。」

  「就你平常形容他的感覺,也應該會是那樣沒錯。晚一點再介紹給我認識吧。」

  晴生一面穿上圍裙,一面擠進女生圈子裡。這動作令千廣瞬間睜圓了眼,並偷瞄吉朗,在對方輕輕點頭回應後,千廣也點頭示意。即便沒了眼鏡和辮子,晴生還是跟其化身十分神似。

  「水一定要煮開、茶葉用量與時間也一定要正確計算、茶杯與茶壺使用前要先暖過,這三點對茶香與茶味有很大的影響。」

  千廣一開口,不僅是女生們,就連原先有些反感的男同學們也閉嘴聽講。他那具有群眾魅力的聲音,在這裡也跟當時如出一轍。

  整個說明一遍之後,千廣看向吉朗。

  「那麼,我們就請他把到現在為止的動作重複一次吧。」

  「咦……」

  突如其來的點名令吉朗手足無措。隸屬企劃組的他無心聽講,只想旁觀,而千廣明知故犯,讓吉朗朝著他浮上嘴角的笑狠狠一瞪。

  「因為我看你聽得很專心嘛。」

  吉朗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全被千廣看在眼裡。吉朗絞盡腦汁回想著千廣講解的每個片段,將手伸往燒開水的大茶壺時,卻被千廣拉住了手。

  「等等,先穿好圍裙。」

  千廣取下自己的圍裙,雙手繞過吉朗背後,在他腰部繫上圍裙。這景象立刻引起女生們一小陣尖叫,甚至像要請千廣為她們服務似地,各自卸下了圍裙。

  這瞬間,從男生群中滾滾而上的殺氣,不知怎地全往吉朗身上集中。

  (可惡……為什麼我要遇到這種事……!)

  吉朗趕緊從千廣手中接過圍裙繫帶,自己綁好後,再度將手伸往大茶壺。

  在女僕生活時幾乎都將所有茶類交給廚師處理的吉朗,在失敗無數次後總算泡好了一壺茶。諷刺的是,這反而讓講習會的氣氛更加熱絡,從自己犯的錯誤之中,同學們也對正確的做法有了深刻的認知。

  吉朗雖對後半部的儀態部分頗為自信,可惜早已被同學們貼上飯桶標籤,沒人對他的精采表現有任何讚歎。

  (……我現在好像開始體會到剛才丸山他們的心情了……)

  他看著千廣被女生們一個個拉去個別指導,不禁心生怨恨,不過這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將這股情緒敲得煙消雲散。

  「誰啊?」

  吉朗前去應門,門後的竟是應在停車場待命的諒悟。

  「請問……?」

  「其實我……是來找千廣的。」

  「啊……這樣啊。」

  聽過千廣早先的話之後,現在更沒辦法拒絕他。吉朗回去找千廣過來,千廣眉間雖顯得有些猶疑,但還是往門口走去。

  「市川同學,他是誰啊?」

  女生之中纏著千廣最久的美濱,一邊偷瞄著他們兩人一邊問道。

  「他是千廣的……那個……同班同學。是他開車載他過來的。」

  「咦——!那就乾脆請他一起進來嘛。」

  「啊……那是因為,我們來賓停車場很窄,車子要出入的時候——」

  吉朗一面注意著那兩人的動靜,一面向好奇的女同學們解釋,想不到這時諒悟臉色大變,瞪著吉朗說:

  「難道他會比我重要嗎P」

  諒悟響亮的聲音立刻使整間家政教室沉靜下來。

  (不會吧……)

  吉朗完全想不到任何方法來替這糟糕的發言收尾。千廣回頭向吉朗使個眼色後離開了家政教室,但剩下的三E同學們卻開始鼓噪起來。

  「剛才那該不會……」

  「……難道他是千廣先生的男朋友……?」

  「還跟市川同學搞三角關係……」

  剛才還都紅著臉注視著千廣的女生們,現在全都轉移了目標,看向吉朗。

  「所以說剛才綁圍裙的時候就是……沒錯吧?」

  「就是啊。」

  吉朗剎那間受到比飯桶標籤更嚴重的傷害,他雖想找晴生求救,但男生們也表情複雜地看著吉朗。

  「我真的不是啦,而且千廣也不是那種人!」

  然而言朗的吶喊只是徒然地在空中迴盪。

  千廣回來後,發現家政教室裡的氣氛有點變化,但仍然若無其事地拿起了茶壺。

  「我們剛才講到哪兒啦?」

  「啊,老師,不要只教女生,也來教教我們嘛。」

  「就是啊,我們也要上場當男侍耶。」

  只見男同學們態度急轉直下,紛紛欣然接納千廣。剛才宛若全民公敵的他,現在連敵字都

  沾不上邊。

  (我好像,為了榮耀慶而損失了不少東西……)

  吉朗感受到女生們遠望著自己的視線,默默地閉上了雙眼。

                  ※※※※※※※※※※※※※※※※

  三

  一個月的準備期看似充足,但在倒數一周前人人都覺得時間越來越少,宛如每天只有十二

  小時。上課途中學生們會在課桌下折傳單;用課本遮著海報上色;甚至裝作整理制服,卻在膝

  蓋上疊著另一件衣服縫補布邊等等,動作越來越大膽。

  老師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直接開放整堂課讓學生準備校慶,然而依然有眾多學

  生會趕工到學校即將關門才肯離去,回到家仍繼續作業。就這樣,有半數的學生都是開著夜車

  迎接榮耀慶來到。

  原以為企劃組只有一開始要忙的吉朗,也被迫幫裝潢組施工、幫餐點組製作糕點、幫服裝組買襪子等等,最後被當成寶貴的打雜工看待。

  吉朗拿著熬夜完成的菜單來到學校,只見同樣掛著黑眼圈的同學們,正一個個穿越被改裝得美輪美奐的正門。學生們一見到拱門上「榮耀慶」三個字,原本疲憊的身軀都不禁精神抖擻起來,吉朗也被大家感染,稍微提振了一下精神。

  榮耀慶期間為星期六、日兩天,由於不是平日所以會對外開放。作為最後準備期限的第一

  堂課時雖不會有校外人士入場,但到了十點正式開場後,麻琴就會穿過這道正門。

  自千廣親臨講習會之後,同學們還自行替未能到場的人補辦過一次講習會,讓大家的待客

  能力都有了一定的水平。如此一來就不會讓麻琴覺得成果只有秋葉原等級,必定會稱讚吉朗的

  企劃力。

  唯一令吉朗擔心的,就是女生要穿的女僕裝了。製作進度一直延到今天,連男生們引頸期

  盼的亮相會都因而取消。由於班上家政社社員眾多,並不怕她們趕不完,不過那夢幻過頭的設計卻讓人放不下心。

  但是只要能過了這關,不僅這免於流俗的女僕咖啡廳能滿足麻琴,同時還有機會奪下BG獎寶座。

  『小吉!你學校校慶的獎叫什麼名字啊?』

  那天麻琴的話言猶在耳。

  從兩人拜訪千廣學校那天以來,吉朗每個週末都被榮耀慶佔去,沒辦法好好地跟麻琴約會。一個月過後,總算能夠悠閒地陪伴麻琴了。

  吉朗一邊規劃著要如何帶麻琴參觀校園,一邊走向三E教室,然而教室裡卻瀰漫著一股異樣的氣氛。

  「大家早!」

  「還早咧!大事不妙了!」

  吉朗悠哉地進門,卻被晴生一把攬住脖子拉到角落去,總是開朗的他,現在的表情卻罩上了一層陰影。

  「怎、怎麼了?啊!該不會是衣服趕不出來吧?」

  「剛好相反,就是因為趕出來了才有問題。」

  「……啊?」

  昨天大夥兒回家之前,將教室改裝成女僕咖啡廳風貌,整體變得十分花俏,然而講台前正醞釀著一股與這花俏毫不相襯的緊張情勢。

  男女分佔左右,隔著最大的桌子互瞪。右邊的女生堆中,雖有幾人沒穿制服,但也沒穿女僕裝,身上穿的是白襯衫黑長褲黑圍裙所搭成的男侍造型。那原本是男同學要穿的,但現在卻穿在女生身上,令吉朗有些不解。

  「若葉同學,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都已經照你們的吩咐準備好女僕裝了呀。你看,就跟柏同學的設計一模一樣吧?」

  「是一樣沒錯,可是也太大件了吧!」

  「因為S的男生穿不下嘛。市川同學跟相同學之類的大概是M,但是像丸山同學這種就要穿L的了。」

  從丸山手中垂下的,正是晴生所設計的黑色公主袖連身裙,不過那跟若葉綠的說明一樣,對女孩子而言尺寸太大。

  「……晴生,她剛剛是不是說『男生穿不下』啊?」

  「就是為了那個在吵嘛。那邊六件女僕裝全都是男性尺寸的啦。」

  「咦!?」

  「她們為了不讓我們有機會要她們重作,一直用沒做好當藉口,瞞我們到現在。若葉同學她們心機很重嘛。」

  吉朗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綠與玖實當初看到設計圖的表情,那時她們眉間的細紋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這純以男生喜好為出發點的設計,確實被綠等人狠狠地反咬了一口。

  『大家一定會喜歡的。』

  那時綠與玖實會相視而笑,就是因為照男生的要求作出成品,的確能讓男生開心,而女生只要知道到時候穿的人是誰,也能夠嚥下這一口氣。

  「這樣就只能全都穿男侍裝出場了嘛。」

  「我們是女僕咖啡廳耶?不管是看板還是海報,全都是寫女僕咖啡廳啊。」

  「可是……」

  如此不僅慕名而來的客人會覺得受騙,一旦消息傳開,客人還可能不再上門。這麼一來,不用說BG獎,就連咖啡店所必須背負的營業額讓分——也就是要繳還學生會的錢,都得自掏腰包了。

  接下來,還可能有讓北高學生更為恐懼的結果等著他們。

  「反正我們絕對不會穿上這種東西的,誰都知道你們在動什麼歪腦筋。所以要是這麼喜歡就自己穿吧。」

  玖實說完,穿著男侍服的女同學們也都擺動圍裙說道:

  「我們會好好扮演男侍角色的,所以女僕就交給你們囉。」

  「那我們不要打擾他們換衣服,先去家政教室準備準備吧。」

  女生們擺出一副「感謝我吧」的笑容,魚貫離開教室。

  最後只留下白桌巾上的六套女僕裝,還有一肚子火的男同學們。

  「混帳……」

  「現在我們要怎麼辦啊……」

  「不管怎樣,總之我們一定要想辦法生出女僕來啊。」

  「你穿能看啊?不要亂來好不好。」

  「不行也得行啊,總比最爛牌好吧。」

  最爛牌一詞,使全班男生的腦袋立刻冷卻下來。

  榮耀慶之中,還有另一個獎與最高榮譽BestGlory獎相互輝映,那就是簡稱最爛獎的最低榮譽WorstGlory獎。

  得到此獎的班級,在接下來到學期結束的四個月間,班牌都要被貼上寫有WorstGlory的黑牌。

  一、二年級的還能撐過這四個月,但這對三年級生卻非同小可。倘若在第三年得到最爛獎,畢業紀念冊裡該班級的相片頁底色就會是最爛的顏色,也就是黑色。

  「為什麼會沒人發現啊!」

  「就是啊……啊!市川,她們不是找你去買襪子,你沒注意到尺寸有問題嗎P」

  「咦?可是我只是去取貨,沒有想到——」

  這時吉朗連忙打開擱在女僕裝一旁的袋子,將襪子都拿出來看看,果然獨缺S號。

  「機靈一點啦!」

  「你說那什麼話!而且我在設計時就說過那樣會招來女生反感了啊。」

  「那是男人的夢啊!」

  「那就穿啊!」

  吉朗的回答使和田沉默下來,執行委員岬憐治藉機開口說道:

  「好了好了,在這裡爭也不是辦法。總之現在時間緊迫,女生又打死不穿,我們只剩兩條跆——要嘛穿上它、要嘛背負最爛獎的污名畢業。」

  「你在說什麼風涼話啊,岬!」

  「我說的是現實,不是風涼話。如果我們真的害紀念冊被打上黑底,那至少未來十年的同學會上,這件事都會被女生拿出來笑啊。」

  岬拿起一件女僕裝繼續說:

  「我這個執行委員也寧願選這個,不想背什麼污名。已經沒時間了,你們怎麼說?」

  面對岬的問題,半數男同學不禁絕望地垂下肩膀,還有幾個像岬那樣拿起女僕裝,邊看邊歎氣。

  (怎麼辦……)

  吉朗身為企劃組一員,不得不扛下責任,只是再過一個小時麻琴就會現身。要在她面前穿女僕裝已令人難以接受,更何況要帶一票穿女僕裝的男生出來見客。

  就在吉朗下不定決心沉默不語時,有一人從同樣沉默的人群中竄出,猛然將手架在桌上,低下頭說:

  「我、我不敢說我不穿,可是我女朋友今天要來啊!拜託先放過我,明天我多輪一次班補償你們!」

  「是哦,原來野田的女朋友是校外的啊,可是我女朋友就在隔壁班耶。」

  岬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野田,而其他手拿女僕裝的男同學們,也開始像岬一樣微笑著。

  (……情況好像有點不太妙……?)

  吉朗緊張地觀察著現場氣氛,並與自己身旁的晴生視線對上。晴生只是注意到吉朗狀況與野田相近才會看向吉朗,不過這個小動作卻逃不過岬敏銳的目光。

  「反正我們每個人至少都得穿一次,那我們就用大風吹來決定第一棒打者吧。」

  「……大風吹?」

  「沒女朋友的人!還有女朋友同校的人!」

  一聲令下,男同學們一個個靠到了岬身邊去,只剩六個人呆呆遠望著他們,而且女朋友全都在校外。

  「哎呀,剛好六個人,還真是巧呢。」

  只見岬「喏」了一聲,便將女僕裝交給離他最近的野田,沒多久,吉朗的手上也多了一套女僕裝。

  「今天女朋友不來的可以優先換班,怎麼樣啊?不過來了的話得當場更衣就是了。」

  這些有女朋友的人連扯謊矇混的機會都沒有,立場已跟沒女朋友的人對立。事到如今,吉朗這群人能作做事只有一樣—〡

  (……小麻……)

  那就是替女朋友冠上有個女裝男友的污名。

  吉朗看著紅蕾絲鑲邊的吊襪帶,大大歎了口氣。

  (我還以為我不會再用到這個了呢……)

  想不到女生們連L號的安全褲都貼心地準備好了。吉朗咬緊牙關,將四角褲塞進安全褲裡,也將吊襪帶穿進安全褲內側。

  「你在做什麼啊,吉朗?把有蕾絲的那個藏到內褲裡會被罵吧。」

  「咦?」

  吉朗聽野田這麼說便朝他看去,他的吊襪帶套在安全褲上。正大刺刺地捲起短裙的其餘四人,也都理所當然地跟著野田將吊襪帶套上安全褲。

  「這個是要像這樣從下面穿過去的啦,否則上廁所的時候很不方便。」

  聽吉朗解釋後,試著將安全褲脫下的眾人都不禁驚呼讚歎。

  「真的脫不掉耶。」

  「所以要先這樣從下面穿過去再夾在襪子上——沒錯沒錯。喂、把襯裙拉好!」

  「襯裙?」

  「就是撐開裙子的那個。野田,你看你的蝴蝶結都彎掉了啦。」

  吉朗替野田繫上胸前的蝴蝶結、調整好頭飾,野田則狐疑地直盯著吉朗。

  「幹嘛?」

  「……為什麼你會這麼懂這個啊。」

  野田的疑問令吉朗心虛地咬緊嘴唇。探訪女僕咖啡廳時也曾露出馬腳,不過自己還是個男人,依然說得過去。至於吊襪帶,只要用女朋友當擋箭牌,也應能順利過關。

  不過自己不必轉身就能繫上吊襪帶、不用鏡子就能別好頭飾等動作,是絕對無法靠「我有女朋友」就能說明的。

  吉朗感覺到其餘五人似乎都發現他不是第一次作這些動作,無奈地抬頭望天。吉朗好像又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東西。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從同時響起的尖叫聲可以知道娘子軍又回來了。六個有如毛被剃光的綿羊擠在一塊兒的男性,做好覺悟後說了聲「請進J

  「穿起來感——嗚哇!」

  若葉綠大叫一聲,目不轉睛地盯著六名身穿女僕裝的男生瞧。接著進入教室的女生也被班上男生空前絕後的女僕裝扮逗得咿呀亂叫。

  「可惜頭髮太短了……不過比我想像中還可愛得多呢。」

  「誰想聽你的稱讚啊!」

  野田的頂嘴反而讓女生更加激動。

  「市川同學真的很適合穿成這樣呢!」

  這感想十分正確,的確有個長相與吉朗相似的女生正身穿與這類似的女僕裝工作著,不過吉朗一想到這點就顯得十分沮喪。

  「鞠個躬來看看嘛,看會不會露出內褲什麼的。」

  「你們這擺明是性騷擾喔。」

  「你們男生還不是想讓我們穿這種性騷擾服裝。」

  「別管那個,現在我們開店已經晚了三十分鐘,快點開始幹活兒吧。」

  「咦P真的已經那麼晚了嗎……η」

  被女裝逼得垂頭喪氣的男同學們,也趕緊衝進遮掩廚房用的隔問裡。別班同學不是早已開始營業,就是在校園裡瀏覽各班成果,而三E開的還是話題性驚人的女僕咖啡廳,已經能在走廊上看到大批人馬往三E殺來。

  不過女孩子們可不會讓男生們有喘息的空間,在招呼客人進門之後,她們立刻以帥氣的男侍模樣不停地為客人點餐。

  事先討論的結果是男侍負責點餐,上菜則是女僕的工作,同時多虧了丸山一句多餘的「將女僕攪拌砂糖的服務當作賣點!」現在想賴也賴不掉。

  儘管與原先預定的性別顛倒,但就職務而言,男孩子們還是得端著托盤上場。當乘滿客人指定餐點的托盤被送上雙手,六隻羔羊便視死如歸地衝出隔間。

  (我是吉香,我不是吉朗、是吉香,因為我是吉香所以穿女僕裝理所當然,理所當然!)

  吉朗拚命為自己下的催眠,在見到諸位熟識的同學、與那位愛刁難人的學年主任的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在一片響徹教室的掌聲與歡呼中,吉朗強忍著淚水,向客人擠出甜美的微笑。

  ***

  被女僕咖啡廳一詞誘惑而懷著遐想的男孩子們,全都在這教室裡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事物。在別班同學眼中各個頗具姿色的三E女生,穿的是白襯衫加黑長褲的男侍打扮,並不是心目中的女僕裝。

  即使感覺還不壞,客人依舊滿懷著疑問點完餐,眾人殷盼的女僕則等到送上餐點時才出現。從短裙女僕裝與滾邊圍裙之下,可以窺見令男性動心的蕾絲小褲褲與吊帶襪,只可惜穿著它們的,是前體育社團成員比例極高的三E男學生。

  倘若他們是一般的女裝男僕,那便只會被當作是博君一笑的噱頭,根本上不了檯面。然而這群獨樹一格的女僕們,服務卻十分周到。比起用免洗杯盤盛裝小包糖果點心、拿市販寶特瓶裝茶品倒茶的一年級,與標榜和風咖啡廳而在餐點上下了點工夫,放置杯盤的力道卻直逼山野茶鋪的二年級,三E的表現的確不同凡響。

  學生們消費後一傳十、十傳百,甚至拉其他人再度光臨。三E盛況空前,讓早上那場爭吵有如夢境。

  「外面排了一大堆人耶!」

  「剛才若葉同學都去發號碼牌了說。」

  「真的假的P生意也太好了吧。」

  女裝男僕們心中的羞恥心已在忙進忙出時打散,臉上笑逐顏開,好比秋葉原的女僕偶像那樣燦爛。儘管客人們覺得他們根本是自暴自棄,不過這六人只是為了奪下BG獎而賣力打拚,完全沒空去想未來的事。

  然而就在短短三十秒後,他們又想起了某個與羞恥心一同忘記的重要約定。

  吉朗完全沒想到自己竟會是導火線,只是一如往常地從玖實手中接過盛有新餐點的托盤。

  「幾號桌?」

  「五號,有人特別指定你哦。」

  「真是的,到底是誰啊。」

  現在六名女僕的由來早已傳遍校園,甚至還有人特地指名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過為了BG獎,吉朗依然換上笑容、打直腰桿奔出廚房隔間。窗邊的五號桌坐了一名女孩,由於只看得到她的背,吉朗一邊猜著究竟是誰,一邊走到桌邊鞠了個躬,並抬起頭來。

  「讓您久——小、小麻η」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女友就在面前,只得死命地撐著托盤,以免從手中掉落。與冷汗直流的吉朗相比,麻琴則是氣定神閒地看著吉朗瞇眼一笑說:

  「小吉來了耶,太好了,果然是這裡沒錯。」

  「什麼這裡、咦……為什麼P現在不是還是校內——」

  吉朗趕緊看向牆上的時鐘,開放校外進場已經半小時了。到目前為止整間店裡都只有校內客人,所以他沒注意到時間的變化。看來是因為排滿了人,所以校外人士才不來排隊的吧。

  若順利照原訂計劃進行,那還能跟下一班同學接棒,就不用在麻琴面前出糗,不過這場夢早已如朝露般散去。

  「小吉很少遲到呢,想說你大概很忙,所以我就自己過來了。」

  「啊、嗯,雖然是這樣沒錯……小麻,你怎麼都沒有嚇到啊?」

  吉朗戰戰兢兢地開口問一直紋風不動的麻琴,反而讓她忍不住輕聲一笑,對吉朗招了招手。吉朗耳朵湊近後,麻琴低聲地說:

  「都看過那麼多次了,怎麼還會被你的女僕裝嚇到啊。」

  雖然那指的應該是吉香的穿著,而不是吉朗的女裝模樣,不過在麻琴眼中看起來都是吉朗,或許也沒必要刻意區別。

  「別說了,先倒杯茶給我吧?剛好有點渴了。」

  自然地伸出指頭的她,身影彷彿與過去在那豪宅中所見的主人重疊,吉朗立刻反射性地從托盤上卸下茶具並安靜無聲地置於麻琴面前。上桌前就煮得恰到好處的紅茶已到了最適口的時候,吉朗將茶注入杯中,替麻琴加入一粒砂糖,並拿起牛奶壺注入牛奶。

  麻琴默默地注視這一切,自己拿起茶匙輕輕攪拌紅茶,享受過茶香之後啜了一口。

  「真好喝……你進步了呢,小吉。」

  「小麻……」

  之前吉朗只為她親手泡過一次紅茶,那苦澀的滋味,麻琴仍記憶猶新。平時像這樣喝著紅茶時,也都會提起那糟到極點的茶,但麻琴最後都會以「這些都是我珍貴的回憶」替話題畫下句點。

  一想起兩人在另一世界重逢的那天,吉朗的笑容也跟著加深。站在一旁待命的他看著麻琴心滿意足地將茶飲盡,並替她在空杯中注滿了茶之後彎腰鞠躬,接著轉向身後。

  「……咦?」

  不知道為什麼,所有客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一桌上,其他的女裝男僕與男裝女侍也都從廚房探出頭來,盯著吉朗瞧。

  「聽說那個女生是他的女朋友耶。」

  「真的嗎?好扯哦……不過好像也挺不錯的。」

  諸如此類的細碎私語從坐著情侶的桌位中傳出。吉朗趕緊跑回廚房一看,立刻發現應該還在家政教室幫忙準備的晴生就在裡頭。

  「……原來是你!」

  「不是啦,因為他們說什麼氣氛不太一樣,以為你在跟她搭訕之類的,所以我才忍不住說出來的嘛。」

  「有什麼好忍不住的!」

  「可是這樣一來,你跟千廣的謠言就不攻自破啦,這樣也不錯。」

  吉朗想不到晴生還有狡辯的餘地,無奈地皺起眉頭,卻又板起臉指向外場說道:

  「那怎麼連客人都會知道?」

  「對不起,那是因為我……」

  這次舉手的是玖實。

  「我去點餐的時候,客人說想指名你,所以我就不小心回答他:『他在服務女朋友,能夠稍候一下嗎?』結果……」

  「什麼跟什麼啊……」

  女裝男僕們將垂頭喪氣的吉朗團團團起。

  「我剛才還傳簡訊叫我女朋友不要來,現在看到你這樣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好可恥哦。」

  「我也沒有什麼——」

  「還想說被她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玩完,沒想到你女朋友還滿不錯的嘛,讓我有點想知道我女朋友會怎麼想了。」

  「我就說——」

  「市川……我女朋友正在外面拿著號碼牌排隊,原本我還想逃走,不過現在反而想故意穿給她看呢。」

  野田一開始還幾乎下跪求饒、打死不穿女僕裝,如今卻坦然露出笑容。

  由於今天校外女友要來參觀校慶而被分配成女裝首打席的男生們,似乎從吉朗面對女友也能若無其事地照常服務而有所領悟,開始團結起來。

  儘管吉朗只是反射性地為她服務,不過仍無法向他人說明。然而,在榮耀慶裡失去了諸多事物之後,卻反過來得到「即使身穿女裝也能堂堂服務女友的堅強男子漢∟的評價,也許對吉朗而言也不是壞事。

  「謝謝各位這麼挺我。」

  縱然事情的走向和吉朗期待的方向完全不同,但若能使眾人不再自暴自棄,並且像現在這樣堅定信心地當一名女裝男僕,相信BG獎將唾手可得。

  然而接下來野田拍著吉朗肩膀所說的話,竟然讓剛開始覺得希望不遠的吉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我們不像你一樣是個女僕狂,也不是個在女朋友面前還能將身心都化為女僕的被虐狂——」

  「…………咦?」

  「不過我們今天還是會盡全力打拚的!」

  哦!眾女裝男僕齊喝一聲,端起托盤後衝出廚房隔間。

  「……我覺得,自己好像又失去了某些東西……」

  晴生將剛出爐的瑪德蓮(注.法式貝殼蛋糕)放上托盤,並交給呆然呢喃的吉朗。

  「要哭等輪班之後再哭吧,六號桌指名要你過去哦。」

  吉朗還來不及頂嘴便反射性地接過托盤,拭乾滲出的淚後追隨野田等人而去。

  最後三E的班牌不僅逃過黑牌罩頂的命運,還在校慶落幕的營火晚會上獲得榮耀慶最高榮譽。上台領取Best Glory獎盃的健壯女裝男僕們令晚會氣氛更加火熱,整個過程以「傳說之夜」之名傳頌後世。

  然而沒幾個人知道,在傳說的背後,其最大功臣在最後四個月的學生生涯中,宛如得了最爛獎黑牌般,被抹得漆黑一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ENORIKUMA 發表於 2009-4-10 10:42 PM

  少女的秘密

  ~心跳之謎~

  一

  今天還是沒見到木更津大哥……啊~~啊~~如果真琴少爺愛喝酒就好了。

  每天都這麼忙,要是沒有木更津大哥的笑容,那我該怎麼撐下去呢?

  雖然這樣說有點對不起吉香,不過老實說,她回來幫忙真的讓我很高興。

  可是吉香好像比受傷之前之前還要能幹呢?她一個月前還老是犯一些不可能犯的錯,現在骨折以後手腳反而變快了,還真奇怪。看來一定這那樣沒錯,因為真琴少爺的婚禮被破壞了,所以吉香才會那麼有活力……不過骨折還沒好就是了。

  秋季進入尾聲,北風逐漸加劇,到室外工作也變得更加難受。儘管穿兩件褲襪或毛內褲等保暖招式十分誘人,但柏春生已經下定決心,絕對不做那種事。

  (這就是少女情懷嘛。)

  要維持少女情懷其實不太輕鬆。雖然她天天都只罩著單薄的衣裳灑掃庭院,不過勤奮的人自然會得到應有的獎賞。

  乾燥的落葉發出陣陣悶響。這聲音不是因為掃帚掃過,而是來自重物的輾壓。

  春生忍住想立刻回頭的衝動,緊緊握住了畚箕的邊緣。在春生面前將落葉掃進畚箕的吉香突然蹲下,盯著春生的臉。

  「春生,這樣好嗎?」

  「沒問題!要是讓人家知道我等很久了,不就太那個了嗎?」

  「那個是指——」

  「您好——白井酒行送貨來了!」

  由佐倉家西門通往廚房後門的小路上,傳來一道低沉且響亮的嗓音。雖然春生一聽見這聲音就心跳加快,不過她還是忍了個兩拍才站起來。

  「哎呀,木更津大哥!不好意思,沒注意到您送貨過來。」

  與堆了好幾個塑膠箱的推車一同現身的,是個帽子與短圍裙都印上「白井酒行」的青年。儘管外型是個十足的酒鋪店員,不過奇妙的是,那套裝扮在木更津育巳的身上就是格外帥氣。

  二十七歲的他有著修長的手腳與適度發達的肌肉,更重要的是那俊俏的臉龐——使春生的心跳不斷加速。

  「你好啊,春生。今天特別冷呢。」

  無論早晨冷到何種地步,若能見到他那爽朗的笑容,庭院掃起來就一點兒也不苦。春生特地在送貨日跑到廚房後門工作,也是為了一睹他的笑容。

  「就是啊,越來越有冬天的感覺了呢。」

  春生緊抓住能獨佔他笑容的瞬間,與他一起打開廚房後門。

  「八千代阿姨,白井酒行來了哦。」

  在廚房洗著碗盤的八千代注意到春生與木更津後,挺直腰桿說道:

  「哎呀,辛苦了。今天東西很多,一定很累吧?」

  「不會,一點也不累,再多叫一些也沒關係哦。」

  「還真是會做生意呢。」

  八千代豪爽地笑著,並在木更津拿出的收據上簽了名。廚師八千代管理著佐倉家所有人的胃,同時於佐倉家當家真琴授權下,掌管所有添購食材的相關權限。在長年往來的酒鋪歇業後,八千代便選擇白井酒行為新的補充來源。

  木更津替佐倉家送貨到現在只不過兩個月,然而從八千代不曾對他有任何怨言看來,白井酒行的商品品質與服務態度確實符合她的眼光。

  春生陶醉地注視著那舉起裝滿酒瓶的箱子時所展現的壯碩背影,卻被八千代喚回現實。

  「你可以回去做事了啦。」

  「——咦?啊、沒錯,該回去了。」

  「對不起,打擾到你的工作。」

  春生向一臉抱歉的木更津搖搖頭後,回到被冷落在一旁的吉香身邊去。

  「不好意思……吉香,你在做什麼啊!」

  「什麼什麼……我只是要把落葉拿去丟啊。」

  吉香胸前抱著堆有一座落葉小山的畚箕,一臉意外地答道。

  「你還不能拿那麼重的東西啦。」

  「我已經沒事了。」

  吉香一面笑著,一面將畚箕微微提起。事實上她左手的傷必須打石膏靜養,要六周才能完全癒合,而現在才好不容易邁入第四個星期。

  一個月前,原來人手就已不足的佐倉家損失了一名女僕,剩下女僕長館山千尋、隨侍當家的吉香,以及負責灑掃洗衣的春生三人。然而,身為寶貴勞動力的吉香卻在這時身負重傷。

  儘管如此,佐倉家還是無法立刻僱用新女僕,在工作有增無減的情形之下,目前的人手們只好以毅力決勝負,拿出前所未有的努力賣命工作。

  然而佐倉家女僕的毅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看,我完全沒事。」

  才過了一半的日子,吉香便無心靜養,擅自拆除石膏,一周後的現在還理所當然地回到工作崗位,甚至抽空幫忙春生。

  前三周裡,春生的確是忙得暈頭轉向,但她也不曾希望吉香勉強身子回歸職場。然而多一雙手幫忙,負擔確實大幅減輕,讓她連一句「快去休息」也說不太出口。

  但至少,春生還是會為了不讓吉香過於勉強而處處留意。

  「無論如何,這都是我自己份內的工作嘛。」

  春生想從吉香手中取走畚箕,不過吉香卻將它抱得更緊,不願放手。

  「你還有東西要洗吧?這個我來就好了。」

  「沒關係啦,快點放手。」

  「我真的沒事。」

  「乖乖放手啦!!」

  「呀啊!」

  春生左手的力道還是略勝吉香,堆滿落葉的畚箕就這樣脫離吉香的手,然而春生的手也同時滑開。

  畚箕掙脫兩人控制後往春生頭上飛去,好不容易堆好的落葉也跟著散落一地。

  「你、你沒事吧,春生?」

  滿頭落葉的春生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往廚房後門看去。門是關著的,木更津也早就回去了吧。雖然三天不見後只聊了兩句著實可惜,但總比被他撞見這副德性要好得多了。春生安心地吐了口氣,附在臉上的落葉也跟著飄落地面。

  「對不起,春生,真的很對不起。」

  「我沒事,撥掉就好啦。」

  就在吉香幫忙春生撥去身上的落葉時,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低沉冷靜的細語:

  「落葉是要掃進畚箕的,而不是披在身上的吧?」

  這聲音讓春生不禁怦然心跳。

  (又來了……討厭,怎麼會這樣?)

  春生慢慢地轉身,女僕長館山千尋正站在她背後。

  「對不起!」

  「不是她的錯,都是我——」

  千尋向不停低頭道歉的兩人輕輕揮手,指著廚房的方向說:

  「總之吉香先回廚房去吧,八千代阿姨正在泡咖啡,待會兒替真琴少爺送到書房去。」

  「是!春生,我晚一點再來幫你!」

  一聽見真琴兩字,吉香的雙頰隨即染紅,頭也不回地往廚房後門跑去。她腳步仍不甚穩健,看來傷勢尚未康復。

  即便如此,春生還是能感覺到佐倉家正一步步回復往目的歡樂氣氛。

  雖然逐漸回復,不過……

  「春生。」

  聽見千尋這麼一喊,春生抬頭向千尋看去。就在這剎那,千尋那蒼藍的雙眼又令春生心頭一震。

  (唔……這真的有點怪怪的……)

  比春生年長四歲的千尋,在大約半年前佐倉家新當家繼位時,成為女僕長。如此年輕的女僕長十分罕見,不過她處事完善,總是沉著冷靜,不曾亂過方寸。

  在一個月前的某個事件裡,女僕們曾身陷空前危機。當時有人將她們囚禁在家中某間房裡,準備賣到風化場所去。

  春生早已慌成一片、手足無措,但千尋在這樣的危機裡依然保持冷靜。她指示慌亂的春生與吉香製作逃生索,並且要吉香逃走,最後自己與春生也因而平安脫困。

  從那天以來,春生就開始對千尋抱有難以釋懷的異樣感情。

  其實千尋原本就是個頭腦冷靜、反應迅速的人,但當時的她竟是那樣地可靠,遠超乎春生的想像。

  她向不肯丟下兩人逃走的吉香曉以大義時,甚至充滿了男子氣概。

  從那天以來,春生只要見到千尋,心頭便忍不住一陣小鹿亂撞。

  簡直就像聽見木更津的聲音、看見他的笑容時那樣。

  (我喜歡的明明是木更津大哥啊!)

  這時,千尋突然伸出手,並放在不禁縮起身子的春生頭上。

  「…………?﹒」

  「落葉都纏在頭髮上了,辮子解開梳一梳會比較快吧。」

  千尋以指尖夾著落葉並來回翻動著。她的手指白嫩纖細,乍看之下是雙女性柔美的手,但手背筋絡微浮,又像是雙瘦弱男子的手。

  「春生?」

  「咦?啊、說、說得也是。那我這邊收好之後就立刻去整理儀容。」

  「先去整理好儀容再來吧,這邊我幫你處理。」

  「可是……」

  「你連眼鏡都髒掉囉,而且啊——」

  千尋再次伸出手指,而這次則是伸進了春生的領口。

  「呀啊!!」

  春生在千尋冰涼的手指接觸到脖子時忍不住尖叫,令千尋淡淡地笑了一聲。

  「連這裡也有落葉,你還是先去把儀容整理乾淨再過來吧。」

  「好、好的!」

  為了掩飾自己羞紅的臉,春生直往邊門跑去。都怪自己愛想東想西,現在才會反應過度。

  她穿過邊門後一口氣衝進自己的房間,將手探往身後將門關上,並吐出憋在胸中已久的那一口氣。

  「……嚇死我了~~」

  千尋手指的感觸仍殘留在她的脖子上。

  女僕是專屬於女性的職業,也就是說,只要身為女僕就一定是女性,就連位居女僕長、統率所有女僕的千尋也不可能是個男人。

  「她絕對不可能是個、男人……」

  那麼,自己的心跳又代表了什麼呢?

  「我應該只會對男性心動啊,現在為什麼會這樣——!?」

  春生在自言自語之中突然恍然大悟。

  至今自己曾經傾心的全都是男性。

  自己絕不會對女性心動。

  「所以說,千尋會讓我心跳加速是因為——」

  ——「她」其實是個男人也說不定。

  論身高,在三人之中她排行第一,比她矮的男人也應該不少;論體態,一般瘦弱男子也可能擁有她那比普通女性修長不少的肢體。

  「……千尋是、男的……」

  這種逆向思考或許有些荒唐,不過與「自己對女人也會心動」比起來,似乎還有幾分道理。

  「要是她真的是男人……那我該怎麼辦呢?」

  春生一面鬆開自己的辮子,一面對鏡中的自己如此問道。

  二

  好奇怪的夢啊……

  我被人丟在樹上,然後王子模樣的木更津大哥來救我,不過爬上樹的卻是王子模樣的千尋。我嚇了一跳之後往樹下看去,結果千尋穿著女僕裝站在樹下,眼前的還是木更津大哥……真實個莫名其妙的夢。

  可是,干尋好像很適合穿男裝耶。不對,她穿男裝比女僕裝更好看,可是她一直都是穿女裝啊?

  話說回來,雖然千尋說自己是A罩杯,不過那根本是AA罩杯——原來是這樣啊,要男扮女裝,與其墊高胸部被人拆穿,不如說自己沒胸部還更不容易露出馬腳。不愧是千尋,果然聰明~~

  ——才怪咧!要是千尋真的是男人,那不就代表我是真的動心了嗎?我喜歡的明明是木更津大哥,竟然還會對她有感覺……到底該選誰才好呢?

  若將千尋換作吉香,那無論她再怎麼有男子氣概,春生也不會懷疑她男扮女裝吧。那對巨乳既柔軟又堅挺,令同為女人的春生憧憬不已,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

  而且吉香是個全心全意地愛著真琴少爺的純情少女。吉香陪伴真琴時的表情,絕對是女人獨有的。

  現在回頭看看千尋。首先,她胸前平坦,就連春生都對她那片一望無際的平胸感到同情,曬衣服時,偶爾還會下意識地將千尋那欠缺弧度的內衣與吉香的擺遠一點。

  當然春生也不會懷疑所有平胸族都是男扮女裝。由於千尋冷靜地處理危機的樣子實在太有男人味,春生才開始起了疑心。

  而最大的問題,就是春生那控制不了的心跳。

  春生從二樓客房後頭伸出脖子,遠遠地俯瞰挑高的門廳。

  千尋剛經過那裡,目光停留在樓梯兩側的花瓶上,裡頭是春生今早剛插的花。

  千尋大概注視了約莫二十秒,最後只抽起了兩朵,分別插在不同的位置。區區兩朵花的改變,竟能使整瓶花立體感更強,就連色彩都鮮艷了不少。

  「真厲害……」

  春生在巴掌大的筆記本裡寫上「插花◎」

  最頂端還有一行紅色大字:「心雛之謎——揭露女僕真面目:干尋女性度調查表」由於這也是今天早上才開始的,所以項目不多。除了這兩行字之外,還有髮型、服裝、用餐禮儀等三項,而且一個叉也沒有,全都是雙圈。

  若她真是女性,那麼春生就不必在選擇木更津與千尋之間如此掙扎,然而自己的悸動仍沒有答案。

  而且在這調查過程中,春生也還沒決定自己的心意。

  「還是再嚴格一點好了。」

  春生再次皺眉往千尋看去,正好看見千尋以女僕特有的踮腳工夫穿越門廳。她的腳步非常完美,沒發出一點聲音,再加上那完全不晃動裙擺的端莊步幅—

  「……搞不好,比我還像個女人……這叫我要從哪裡嚴格起啊!」

  春生在筆記裡補上「腳步聲◎、步幅◎」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每天衝勁第一地東奔西跑的她,完全不認為自己腳步能夠如此完美。

  「嗯……?既然我這個貨真價實的女生都沒辦法做到,那腳步完美與否跟是不是女性就沒關聯了吧?嗯、沒錯。」

  儘管心裡某處似乎被某種尖銳的物體刺傷,但是春生仍若無其事地往千尋剛踏上的東翼走廊看去。

  「……奇怪?」

  春生還以為自己確實看到千尋穿越門廳後往東翼走廊走去,然而走廊上卻不見千尋蹤影。她急忙衝向走廊扶手,卻因為樓層高度而頭昏眼花。

  (我到底是為什麼要躲那麼遠偷看啊!我真是大笨蛋!)

  春生平時幾乎不會從位在佐倉家中心的門廳樓梯下樓,無論繞路多麼辛苦,她都是以東西兩側的樓梯上下樓。

  能俯瞰門廳的二樓迴廊扶手造型充滿了開放感,連接扶手與地板的紡錘狀木柱間隙足以讓嬰兒穿過,然而這種扶手對懼高症患者而言卻恐怖到了極點。

  春生越是不想去看,雙眼越是被門廳地板吸住,身體不禁向前倒去。

  (我不行了!)

  就在春生絕望地睜開雙眼時,突然有股力量用力將她往後拉。春生驚魂未定地低頭一看,有條漆黑的袖子正圍繞在自己的白圍裙中央。

  「千、千尋……?」

  當春生發現是誰救了她時,整顆心也跟著激盪起來。千尋抱著春生做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身,而春生在樓梯扶手被自己與千尋的身體遮住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有懼高症的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呀?」

  「咦P」

  「我記得你很少到迴廊上來嘛。」

  因為你很可疑,可疑到我連自己很少踏上迴廊都忘了——這種話春生當然說不出口。

  「這個……那個……」

  當春生滿頭大汗地死命想著該如何搪塞時,千尋將視線移向他處。春生跟著看過去後,發現有某樣物品躺在迴廊牆邊。

  巴掌大的四方形、方便攜帶——

  (————是我的筆記……!!)

  到底是自己頭昏時掉的,還是被千尋往後拉時掉的,春生已經沒印象了,總之是不知不覺間弄掉的。

  春生還來不及反應,千尋早已在牆邊蹲下,拾起筆記後回到春生身旁。

  「這個——」

  「那、那、那是我的啦!對、對了,我是為了找這個才會跑到迴廊上來……Ⅱ」

  春生有如扒手般飛快地抽走千尋手中的筆記,並立刻藏在身後、退後一步。

  千尋凝視自己空下來的手,接著嘴角微微上揚,低頭看向春生。她那帶著異樣魄力的表情,更令春生後退半步。

  「原來是你的筆記本啊,幸好找到了呢。」

  「就、就是啊……」

  被看到調查項目還不打緊,但「心雛之謎——揭露女僕真面目:干尋女性度調查表」這百口莫辯的標題,讓春生光是想像被千尋看到的後果就急得冷汗直流。

  「怎麼啦,你流了不少汗呢?」

  「咦!?那、那個……大概是因為在這裡的關係吧。」

  「哎呀,說得也是。」

  千尋淡淡說完,向迴廊微微一瞥。

  「因為你有懼高症嘛。春生,你是來找筆記才會到迴廊上的嗎?」

  「沒錯沒錯,就是那樣!要不是因為這個,我才不會來這種地方呢!」

  「應該是誰把筆記丟在這裡的吧。」

  「就是說——」

  春生臉頰上滾落一滴汗珠。她的臉汗水淋漓,連眼鏡也滑了下來。

  如果是明知丟在這兒才來找,那麼「找筆記找到這裡來」便無法成立。當千尋微微一笑時,就已經準備好要套春生的話了吧。

  春生擠不出任何回答,只能半張著口望著千尋,但千尋卻突然往春生伸出雙手。

  (咦……)

  她的手輕輕捧著春生的臉頰,令春生手足無措,大量的汗水失控地流洩而下,心臟奔騰到幾乎迸裂。就在春生即將被滿耳的心跳聲壓垮時,那雙手掠過春生耳際。

  「眼鏡歪了哦。」

  千尋輕輕提起春生的鏡架,重新扶正。當春生的視線重新對焦後,鏡片另一側的千尋依然淡淡微笑著。

  最後,千尋穿過春生身旁,從西側那頭下樓離去。

  春生的身體在這一刻解開束縛,雙腳一軟、癱坐在地。

  「嚇、嚇死我了……」

  這方法太傻了,現在春生完全瞭解被人逼到啞口無言究竟是何感受。

  也許不能跟得太緊,要在她能察覺的距離外自然地觀察,或是改變作戰方式正面接近……

  「啊……!這招也許行得通……」

  春生靈光一閃,臉上掛著得意的微笑,大步跑向前方。

  黑色代表女僕長、深靛專門隨侍佐倉家親族、深紅負責接待&廚房助理,而綠色則是打掃洗衣的徽記。

  粗線條的春生既不適合必須處處留心的隨侍女僕,接待客人又會緊張,因此完全居於幕後的打掃洗衣專員最適合她。

  春生不僅負責當家的換洗衣物,還一手包辦了府邸內所有傭人的份。她將庭院裡曬乾的衣物全部取下後,來到了床組室。

  床組室除了堆放佐倉家所有備用床單毛巾等織品外,剛洗好的衣物也會暫放於此。待春生折好燙過並分類放置後,其他人會自己前來領取。

  不久前,春生在床組室處理衣物時,不小心將自己的內衣混進了千尋的衣物裡。

  「現在該是驗收『性感內衣臉紅心跳大作戰』的時候了……」

  春生將梳子滑過髮絲,咧嘴一笑。

  身為女人,隨時備妥三組不同款式的決勝內衣乃是基本常識。春生挑的這組是淺藍色,看起來最為清純。

  除了混進千尋個人偏愛的藍色系內衣中不會太不自然為其主因外,隱藏在清純色系下的性感造型也是重點之一。事實上,這組內衣的透明度高達百分之八十五,擺明了是決勝內衣。

  若對方真是女人,那麼兩人也許會打開話匣子大談內衣經,最後聊到戀愛史上去。

  一旦換作千尋……應該說,假如千尋真是男扮女裝。

  男性應會更明白決勝內衣的含意,若無法讓男性理解,那麼決勝內衣也失去其存在意義。

  換句話說——

  男人一定會對那種內衣有所反應。從千尋歸還內衣的方式,應該就能判別她的性別。

  「如果不還我……也就代表她真的是男的吧。」

  此時,喃喃自語的春生聽見了幾下敲門聲。

  「來了來了——哪位?」

  「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我是來還衣服的。」

  「咦?衣服?」

  春生的語氣雖不免有些呆板,但還是將沒上鎖的門打開。

  「這個還你。」

  千尋拿出來的,正是那透明度百分之八十五的淺藍色性感內衣,然而折法卻與春生混入時全然不同——不僅罩杯形狀完整,不會傷到鋼絲,蕾絲部分還被整齊收起,避免遭背扣拉扯。同款的內褲也折得賞心悅目,並收納於罩杯內側——由於那折法實在太值得學習,乍看之下還很難發現那是款高透明度的內衣。

  「咦?不是你的啊?我想說水藍色的就一定……」

  「這樣啊……」

  千尋又揚起了嘴角。

  接下來聊的會是內衣還是戀愛史呢,或者是——

  春生吞了吞口水,等待千尋開口。

  然而千尋所說的,卻是令人短時間內難以理解的話。

  「我還以為你是想暗示些什麼,才會故意把C罩杯的內衣放進來,害我期待了一下呢。」

  「……期、期待……?」

  (期待是什麼意思……?)

  如果計謀被她看穿,那應該不會用期待這個詞吧?即便春生想理解千尋究竟為何有此反應,卻也想弄清楚那個詞的弦外之音,這時,千尋從門縫間溜了進來。

  「千尋、姊……?」

  「你只是想讓我看看,還是希望我在深夜裡拿來還你呢?」

  「我、我都說了是因、因為顏色所以弄、弄錯了嘛。」

  千尋前進一步,春生也跟著後退一步,待她回過神來,已被逼到床邊。千尋朝春生肩膀輕輕一推,讓春生跌坐到床上,並居高臨下地逼近春生,幾乎將她蓋住。

  (咦?什麼?現在是怎樣P)

  難道千尋真的是男人,而且還被性感內衣引來?

  假定千尋是男人的春生,還以為她會羞紅著臉交還內衣,然而情況卻遠超乎春生預料。

  (怎、怎麼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啊!我都還沒決定要選木更津大哥還是千尋——我在想什麼啊!)

  千尋看著亂了手腳的春生,不禁噗哧一笑,接著將那一小團藍布扔到春生膝上。

  「我還以為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原來只是放錯了啊。」

  「對、對啊!我真的是少根筋耶。」

  「也對,會把完全沒洗過的衣服混進去,還真的是少根筋呢。」

  「…………!」

  春生在內心痛罵自己的粗心。為了將來,春生一直將決勝內衣小心翼翼地收藏著,到現在還是全新的呢。

  但她還是勉強擠出一點笑容,緊握著珍藏的內衣站起身來。

  「這個——讓你特地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很抱歉,明知道明天要早起,還那麼晚才來還你。對了,就算知道有誰會來,還是要記得鎖門哦。」

  最後,千尋強忍著笑意離開春生的房間。

  春生將兩人的對話回想了片刻,接著突然大喊一聲,又慌張地將嘴摀住。

  「……結果還是全穿幫了嘛~」

  雖然目的應該尚未曝光,不過要是千尋知道春生是有所企圖才會如此動作,那麼觀察千尋的反應就等於白費工夫,反而千尋還比較像是在觀察春生的反應。

  這次的對手是個無時無刻保持頭腦冷靜的狠角色,若是未經縝密計劃便付諸行動,下場就是如此。雙方實力懸殊,毫無抗衡餘地。

  「到頭來,千尋真的不是男扮女裝啊……」

  所以她才會那樣地一笑置之嗎?

  仔細想想,千尋已經在這佐倉家裡居住、工作了六年之久,足為春生的一倍,而且人數也是直到最近半年才銳減到現在的樣子。過去傭人眾多,分房也都是合宿,沒資格用個人房。

  春生沒當過千尋的室友,但無論對方是誰,一旦在狹小的房間內一同生活,就算再怎麼遲鈍的人也一定會發現自己的室友是不是男扮女裝吧。

  從自己的心跳而導出的假設,在考慮到過去六年的時光後突然變得很沒說服力。

  而且,假如千尋是刻意男扮女裝,一定會在半年前就辭職走人。工作份量暴增成五倍,還要將薪水自動退還,怎麼可能會有人在這種環境下還故意持續女裝生活呢。

  「……明天,還是去請她教我折內衣好了……」

  春生凝視著手中的內衣,無奈地歎了口氣。

                   ※※※※※※※※※※※※※※※※

  三

  結論:千尋只是個沒胸部的女人。

  ——要這麼說之前,還得先解決一個大問題不可。

  果然我喜歡的還是木更津大哥,跟女人……什麼的想都沒想過〔而且我也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動手)。

  不過被千尋叫到名字時的心跳,依然是千真萬確的。那種感覺,跟看見木更津大哥時的感覺非常類似……

  女過那真的是戀愛的感覺,那麼她還是有男扮女裝的可能;如果她真的是女性,那我想知道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這件事,應該會大大影響到我未來的戀愛發展吧?

  該讓它繼續曖昧下去嗎……?

  一想到長達三年的相處,連春生都開始覺得假設千尋男扮女裝是多麼荒唐的事。

  春生在庭院裡,隔著窗戶望著位在餐廳的千尋,微微歪著頭。

  「應該是我想太多了吧?」

  今天她的女僕裝上依然不見一絲皺折、舉手投足仍是那麼地優雅,是個無論走到哪裡都十分體面的女僕長,也是個令人欽佩的女性。

  「春生,你怎麼啦?」

  春生回過頭,看到吉香擔心地注視著自己。

  「你最近好像常常發呆呢,有什麼心事嗎?」

  「沒、沒有啊。」

  吉香真的完全沒注意到嗎?

  被監禁時,吉香也見到了千尋迅速下令的模樣。儘管春生沒對吉香說過自己的疑慮,但既然吉香在千尋勸說之後才肯逃離房間,也許她感受到的千尋男性面會更為強烈。

  「……吉香,那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嗎?」

  「那時候……?」

  吉香的眼神不安地游移著。她在一個月前身負重傷時,頭部受到些許衝擊,造成受傷前後的記憶有點模糊,然而那段回憶特別驚悚,應該不會輕易忘記吧。

  「就是被關在黃金房間裡,只有你一個用繩子逃出去的時候啊,那麼恐怖的事你應該還記得吧?」

  「啊、嗯……」

  「你不覺得那時候千尋好像有點……值得信賴……還是說,很有男子氣概,好像真的男人一樣?」

  「像男人……一樣……?」

  話一出口,吉香就驚訝地睜大了眼,並對自己開的話題後悔不已,可是現在已不由得她裝聾作啞。

  「就是你擔心我們,不肯一個人逃走的時候嘛!千尋她那時候表情超嚴肅地在說服你,結果——」

  「春、春生你也真是的!光這樣就說人家像、像男的,太沒禮貌了吧。」

  吉香拉高聲音,企圖打斷春生。

  「咦?」

  「因為她是女僕長啊,怎、怎麼可能會像男人。」

  「可是——」

  「她、她絕對不是!哎喲,不會的啦!總之她一點都不像男人!你、你看看她的動作,比、比我還有女人味呢。」

  吉香指向在餐廳裡不知在做些什麼的千尋。雖然春生也確實肯定千尋的美姿美儀,不過吉香見春生仍存疑地看著自己,便將兩掌在面前大力一拍說道:

  「啊——!對了,一定是那樣!春生,你不是說那時候很恐怖嗎?同時心臟還跳個不停,希望能有個可靠的男人來救你對不對?」

  「心臟……跳個不停……?」

  「對呀對呀。所以那時候她表現得那麼好,所以你才會覺得她很有男人味、好可靠之類的,一定是這樣沒錯。」

  吉香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當時自己的心臟確實跳個不停,也希望木更津大哥趕快來救人。

  (……難道我把害怕的心跳跟戀愛的心跳弄混了嗎……)

  而且到今天都沒弄清楚?

  儘管這並非無法想像,不過吉香臉紅脖子粗地急著解釋的樣子也有點可疑。

  (……好像有點怪怪的耶。)

  「吉香,你有事瞞我嗎?」

  「咦η有、有嗎?我怎麼……啊!抱、抱歉,春生,我現在該去幫真琴少爺泡咖啡了!」

  吉香丟下滿是疑問的春生,飛也似地衝進府邸裡。

  「……不管怎樣,在查清楚前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春生緊抿嘴唇、用力地點了個頭,向自己許下諾言。

  即使可能再度穿幫,春生仍相信這次的作戰能確實達成目的。

  從春生房間可以看到千尋房間的情形。春生在工作結束後回房準備好所有必備的盥洗用具,接著躲在門後伺機行動。她特地將電燈關上,從兩指寬的門縫中屏息監視千尋房間。

  女僕長千尋會在一天工作結束後巡視府邸一遍,最後橫越門廳回房。而今天她路徑依舊,在春生回房三十分鐘後回到自己房間。

  春生在黑暗中忍了約莫五分鐘後悄悄離開房間,並敲響千尋房門。

  「……哪位?」

  「我是春生。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可以先等我一下嗎?」

  不一會兒,千尋打開房門。正如春生所料,她已脫去女僕裝,而且內衣還沒脫完春生就來叩門,所以在內衣外頭直接披上浴袍。

  「啊、你是準備要洗澡了嗎?」

  「是啊……怎麼啦?」

  「其實是我房間浴室好像有點故障,熱水出不來,所以才想來借一下浴室。」

  「可以跟吉香借啊,用不著特地等我回來吧?」

  春生心頭一怔,但仍輕輕聳肩說:

  「她好像已經睡了,敲門都沒人回應呢。」

  「這樣啊。還好我還沒進去,就讓你先洗吧。」

  「咦P啊、這怎麼好意思,還是你先洗吧!而且你現在這樣也不太方便吧?我沒關係的。」

  千尋稍微看了自己一眼,並喃喃地說了聲「那倒是℉

  (不是的話我就頭大了啦!)

  「那……你先等我一下吧。」

  「請慢慢來沒關係,我在房間裡等你洗完。」

  見春生坐上身邊的椅子作勢等待,千尋便抱起早先置於床上的衣物進入浴室。沒過多久,浴室傳出水聲。春生暗自竊笑,並將帶來的整套盥洗用具放在地板上,踮起腳尖接近浴室。

  (不要急……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春生側耳確認水聲,原來規則的水聲突然不規則地散開,想必是蓮蓬頭噴出的熱水正淋在身上。

  (就是現在……!)

  「千尋,我來幫你擦背!」

  春生闖進浴室一看,果然千尋正面對牆壁,身體承接著蓮蓬頭灑下的熱水。千尋被春生一驚、將頭轉向春生,這時春生將門關上,從錯愕的千尋手中搶走浴綿。

  「春生——」

  「來吧,請轉過去那邊哦。」

  春生緊扣住千尋的雙肩,讓她轉向牆壁,接著將浴綿按在她的背上。千尋白皙的背部被熱水燙成一片粉櫻,令春生第一次感受到千尋的女人味。

  (看她力氣大到可以把我抱起來,想不到她女僕裝下的身體也這麼纖細啊。)

  蒸氣漸漸蓋住春生的眼鏡,但春生還是能依稀看見她的腰身,還有她纖瘦骨感的臀部線條。然而這由滑順曲線所勾勒出的背部,確實是女人專屬的身形。

  (……果然是女人啊。)

  雖然春生注意到自己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失望,但笑意仍隨即浮上她的臉龐。

  (這也難怪,怎麼會有男人會為了當女僕而扮成女人呢。)

  她努力憋住笑意,幫千尋刷完背之後將手移向千尋左臂,不過動作卻在中途停了下來,原來春生的手腕已經被千尋右手抓住。

  「你不稍微退開一點要怎麼洗呢?」

  「洗哪裡?」

  千尋說完,緩緩地轉身面向春生,臉上嫣然一笑,而春生的臉色卻在這瞬間嚇得慘白。

  (不會吧……)

  從千尋說的話與表情推敲,春生今晚是為何而來,早已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前面也要洗嗎?」

  這時千尋放開手,喉中發出陣陣悶笑,而春生散佈全身的血液也隨著那笑聲一口氣全衝上了腦袋。

  「不、不必了!這個、那個————」

  春生緊張地弄掉了浴綿。就在她連忙蹲下拾取時,不小心將頭伸入蓮蓬頭的噴水範圍內,連眼鏡都被噴得滿是水珠。

  「……沒事吧?」

  「……Ⅱ沒、沒事!那、那個,真是抱歉打擾你洗澡!」

  春生將浴綿丟還千尋後衝出浴室,並將門帶上,這時一陣爆笑聲響徹浴室。春生從沒聽過千尋放聲大笑,然而那也是自己的懷疑以及其衍生出的行為完全脫軌的結果。

  春生拾起擱在地上的盥洗用具並緊緊抱住,彷彿要遮住自己赤紅的臉似地。她回到自己房間、背靠房門,渾身無力地往地板滑去,最後癱坐在地上。

  水珠從淋濕的頭上一滴滴落下,在地上積了一小灘水,而春生也像是配合水滴的節奏,慢慢呢喃了幾個字:

  「……她沒有那個。」

  熱水沖去鏡片上的蒸氣而重獲光明後,從低位置抬頭見到的那副裸體,也許是春生短時間內——搞不好是一輩子都永難忘懷的畫面。

  「討厭啦討厭啦討厭啦!我這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春生縮成一團,為了自己造成的奇恥大辱而死命地捶著地板。

                 ※※※※※※※※※※※※※※※※

  四

  結論:雖然千尋是AA罩杯,但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看來吉香的假設才是對的,我是真的把害怕的心跳跟對手尋動心的心跳弄混了。

  昨天的事打死都不能被吉香知道,她的堅決否認千尋像個男人了,如果又被她知道我做了那種事,一定會被她鄙視。

  不過這樣一來,我心中也沒疑問了。我喜歡的果然還是木更津大哥一個人而已!光是寫到他的名字,我的心跳就已輕開始加快了呢,希望能寫成育已大哥的那天趕快到來……嘿嘿(開玩笑的)。

  不過千尋她會裝作什麼事情都蹲發生過,繼續跟往常一樣指揮我嗎?應該……沒問題吧?

  當庭院中不再出現落葉後,又該用什麼藉口等木更津大哥來才好呢?

  (乾脆直接約他出去?可是我哪有時間約會啊……)

  睽違三目的笨重推車聲再次傳進春生耳裡,讓春生握著掃帚的手也跟著加緊力道。「您好,白井酒行送貨來了。」

  (他來了!)

  春生一如往常地等了兩拍,轉過身子,裙擺隨之飄揚,呈現美麗的線條。

  「您———」

  「辛苦您了,請進。」

  「我也很感謝貴府惠顧本店呢,千尋小姐。」

  木更津的笑容依然爽朗,然而面對的不是春生,而是比春生更接近廚房後門的千尋。(她……她是什麼時候……!)

  木更津完全沒注意到另一處的春生,一面與千尋閒話家常,一面往廚房後門走去。也許是自己多心,不過他的臉似乎帶點潮紅,令春生倒抽了一口氣。

  (……難道說,她會變成我的情敵嗎……!)

  想不到自己還有空去想該選木更津還是千尋這種傻事。

  春生繼續目不轉睛地觀察廚房後門,只見千尋先走出門,注意到春生後靠了過來。

  「怎麼啦?」

  (……我還是來確定一下比較好。)

  要是她沒那個意思事情就好辦多了,所以趕快確認才是上策。

  「木更津大哥好帥哦,我光是跟他打招呼就好興奮呢……千尋,你覺得呢?」

  「我?怎麼可能。」

  千尋不假思索地回答,令春生完全撲了個空。

  「……啊?」

  「我對男人沒興趣。」

  話剛說完,千尋便立起食指,貼在自己嘴唇上。

  這動作似乎代表那是個秘密,還有「對男人沒興趣」的真正含意。

  春生凝視著千尋那含有笑意的蒼藍雙眸,大約想了三十秒才終於參透千尋話中玄機。

  (咦~~~~~~~~~~!!)

  春生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如何收場。自己只想到千尋可能男扮女裝,卻完全忘記考慮她是女同性戀的可能性。

  (難道、難道……)

  自己到目前為止為了揭露千尋真面目所做過的一切,正有如電影預告似地一幕幕重現眼前。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勾引」嗎!

  「啊、找到了找到了。春生——~~」

  這時,救世主從背後呼喊了春生的名字。春生趁機轉身,舉起手來,卻在踏步向前時被人輕輕扣住肩膀。

  千尋的唇貼近渾身僵硬的春生耳邊,幽然說道:

  「要是浴室又壞掉的話隨時歡迎哦。」

  「什……」

  吹進耳中的熱氣與這致命的蜜語,令春生不禁羞紅了臉、往一旁跳開。

  「春生?你怎麼啦?」

  吉香小跑步過來,不解地看著春生紅通通的臉。

  「啊、吉香,其實是因為——」

  「我我我我哪有怎樣啊,吉香!有、有事找我嗎?要我幫你什麼呢?」

  春生一口氣說完、抓起吉香的手就往邊門跑去。儘管千尋死命壓下的陣陣竊笑聲不停從背後追來,春生仍頭也不回地大步衝進府邸內。

  「怎麼啦,千尋好像在笑耶?」

  「…………沒、沒聽見!」

  ——結論:雖然干尋令人敬佩,但也不是盞省油的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ENORIKUMA 發表於 2009-4-10 10:44 PM

  少女的秘密

  ~豐胸之謎~

  一

  我到底是幾時開始能像現在這樣悠哉得寫日記的啊?大概在至少一個月前,日記頁上還摻雜著草草撇過或是半睡半醒似的字跡呢。應該是在新人進來時,空閒時間隨著人手增加而增加的緣故。

  可是,她們越來越懂得自己找事做,我也慢慢學會要怎麼去指揮人,這麼一來,應該能多攢出一點自由時間也許還能像以前那樣有半天假能請。

  能請假的話,得趕快找點事來做。我想買新衣服跟新內衣,再把閒置一年的拼布材料買齊,然後趕快換個床單。

  ……不過,還是有哪裡怪怪的,好像還缺了什麼。我還是全年無休地一天幾乎工作二十個鐘頭的時候,好像一直有個什麼讓我的心雀躍不已,到底是什麼啊?

  一一哇!剛剛翻到那時候的日記,真是嚇了我一大。太誇張了,我已經好幾個月都沒在日記上提到木更津大哥了呢,應該說完全忘了他的存在……雖然有寫到送貨的換人了,卻一行也沒寫到木更津大哥。

  還曾經想要在放假的時候去約會咧,那時候的心意到底跑到哪兒去了呢?我那時候是真的很喜歡他的說。

  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談戀愛了呢。

  佐倉公爵家的熄燈時間變得更晚了。

  這是由於上工時間較過去晚了一小時——哦不,是因為新來的四名傭人有三人是女孩子的緣故。

  「——就在栗源伯爵一把抓住吉香胸部時!」

  柏春生向排排站的新人們猛然伸出左手,右手還大力拍往背後的牆壁。

  儘管這只是間傭人房,但也是整座府邸的一部分,在春生那樣的拍擊下絲毫不受影響,只有某張貼在牆上的紙徐徐翹起。

  那張約有春生身高一半長的白紙上線條縱橫、圖文編排美觀。最頂端寫著「佐倉家導覽快報」幾個大字,旁邊標示著「第五期一從捲起的紙下方還露出一點類似過期報刊的字樣。

  「真琴少爺瀟灑登場,拯救了吉香。」

  春生手擺的位置,有張色彩鮮艷的插圖,圖裡畫的是春生的同事市川吉香以及僱主佐倉真琴,而真琴正以他的背掩護淚光閃閃的吉香。此種似乎頗能觸動少女心的構圖,使羞澀的女孩們在春生面前站得規規矩矩地抬頭看著報導,眼中閃閃發亮地專心聽春生講古。

  「請問——」

  這時,最右端的女孩怯生生地舉手,她是打掃洗衣班、配屬春生麾下的大原望。被春生點到後,她指著插圖的左下角說道:

  「請問角落的那個人是誰呢?」

  「角落……?」

  春生包辦了壁報的取材、編輯、發行,連插圖也是她的傑作。為了強調真琴與吉香,春生還記得自己故意將栗源伯爵的臉畫得特彆扭曲猙獰,然而那並不是望所指的位置。

  春生皺著眉頭再度看向插圖,發現角落裡畫有一名抹茶色頭髮的青年。

  (……我有在那裡畫人嗎……?)

  所有出席宴會的人中,能被稱為青年的只有佐倉家當家真琴一人,然而在場的傭人中還有另一名青年。

  就在這次壁報所介紹的去年那場年末宴會的前一陣子,管家東金善一閃到了腰,於是佐倉家只好臨時僱用新管家,而他就是東金的侄兒雅成,他當時還是個仍在管家教育所內就學的管家預備軍。

  隨著東金傷勢快速復原,雅成只待了一個月不到便離開佐倉家,然而他在早春之際順利畢業後,便正式以見習管家的身份回到佐倉家。畫裡的青年,一定是雅成沒錯。

  「該不會是雅成先生吧?」

  與望同樣負責打掃洗衣的千倉光裡,在春生開口之前早一步猜出畫中人物身份。

  「除了髮色之外,那種直瘦的感覺,應該就是那個鋼筋管家吧?」

  「對耶,聽你這麼說,好像真的有那種感覺……」

  坐在光裡身旁注視插圖的,是負責招待賓客的本野翼。她在工作時的觀察力連直屬上司松戶諒子都感到驚歎,不過像這樣與同事們在一起時,腦筋總是會慢個半拍。就連翼都注意到畫中的是雅成,那麼作者本人作畫時竟會沒注意到,似乎不太合理。大概是春生為了重現現場,才會下意識地描繪進去。

  「沒、沒錯,就是雅成先生。這邊的報導也有寫到,他在宴會上的表現非常精采呢。」

  「咦P你是說那個鋼筋管家嗎?」

  「對,就是那個鋼筋管家。不過他那時候沒像現在那麼硬啦。」

  春生的玩笑逗得女孩們不停竊笑。

  由於管家與見習管家都姓東金,所以傭人們為了區分,稱呼前者為東金先生、後者為雅成先生,然而新來的女孩們更狠,已經背著雅成取外號了。之所以戲稱雅成為鋼筋管家,是因為他的背脊隨時隨地都挺得筆直,就像打入了鋼筋一般。

  不過,正所謂人如其名,人稱鋼筋管家的雅成,其個性也有如打上鋼筋一般,從未與女僕們有任何普通的對話。去年雅成還似乎與吉香特別親近,但現在卻完全不見當時光景。

  「春生姊?」

  「咦?啊,抱歉抱歉,不小心發呆了。總之啊,你們要用心看這些壁報,裡面還會寫到客人的資訊哦。」

  「是——」

  本野翼在其餘兩人同聲回答後慢了半拍出聲,引起眾人哈哈大笑。春生在嬉笑之餘,將食指立於唇間要眾人收斂並道了聲晚安,接著離開女僕們的房間。

  很快地,新人們來到佐倉家即將屆滿一個月,她們一開始雖失誤連連,但也越來越有女僕的樣子。

  春生為了讓她們早日熟悉環境而著手製作壁報,然而才到了第五期就將佐倉家的焦點大事一說盡。雖想就此停刊,但是在人手增加而騰出的自由時間裡,春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想壁報內容、寫寫報導畫畫插圖……她已經完全愛上整個製作過程。

  「下一期……大概也只有這件事能講了……」

  春生走下樓梯,掏出藏在口袋裡待命的筆記本。那是她隨身攜帶的愛用品,前五張壁報的內容也都是她單手拿著筆記四處奔波所搜集到的資料。

  春生翻開夾住紅繩的頁面,頂端幾個紅色大字立即映入眼簾。

  「豐胸之迷——踢爆E罩杯的謊言!古香的胸部是如何變大的!?」

  這就是春生正在追的案子。

  春生從三年前成為佐倉家女僕以來,總是就近看著前輩兼好友的吉香胸部。儘管剛開始本人強調只有C,卻已是標準的D,等到她肯乖乖承認,往E的進化也早已啟程。

  現在,吉香說自己的胸部到E之後便不再成長,但是這可騙不過春生的眼睛。

  「那一定踏入F的領域了……」

  最近在圍裙上新刻出的直紋、女僕裝上撐出的橫紋、還有洗衣時自然會落入春生手中的吉香內衣背扣的鬆弛——每項證據都指出她的罩杯仍在成長當中。

  無論是從過去的例子還是這些證據判斷,吉香有F罩杯已是無庸置疑的事實。然而,報導已知的事實無法勾起讀者們的興趣。

  讀者真正想知道的,不是吉香胸圍多大,而是該如何達到如此偉業。對於中學後就出社會的女孩們而言,不會有比這更切身的話題了。

  哦不,不只是對十五歲少女,對十八歲少女而言也非常值得關切。

  春生低頭看向自己的胸部,不禁唏噓。

  春生與吉香在佐倉家相處了三年,吃著一樣的飯、一起工作,但是吉香的胸部由D翻F,自己的卻冥頑不靈地停在十五歲的大小。

  究竟是什麼造成如此巨大的差異呢?

  春生的筆記裡寫有所有她想得到的豐胸要素。

  「牛奶×←

  乳製品×

  肉×

  豆漿×

  豆製品×」

  可惜,她列出的食品從頭到尾被打上一整排的×。每一項都是春生聽說有益豐胸而照三餐吃了一段時間的食品,但是仍不見任何效果。

  為了保險起見,春生還直接訪問過吉香對這些食物的看法,不過吉香不僅未曾特地持續攝取任何食品,就連豆漿也沒喝過半口。

  雖然全都打×,但只有在牛奶下面還有個小小箭頭。唯獨這項春生如今還無法斷然放棄,每天早上都必定會來個一杯。

  「……該不會就是牛奶在妨礙胸部發育吧……?」

  春生的意志開始動搖,想乾脆明天就開始嘗試斷奶,但還是繼續看著筆記。

  洗澡時的胸部按摩及巨乳體操都是春生每日必行的課題。外力刺激造成胸部發育與上述食品一樣,都是坊間流傳的秘方,不同之處在於這兩項都是三角記號。春生才剛開始不久,實行時數還不及打從有豐胸念頭就開始喝的牛奶來得長,所以判死刑還嫌早了點。

  「不過吉香都沒有做過這些耶……所以大概只比X高分一點點吧?」

  春生的指尖滑過兩個三角,最後停在筆記簿裡最大最醒目的項目上。

  那裡寫了「戀愛」兩個字,春生不斷地以指尖繞著兩個字打轉,最後噘起小嘴。

  「看來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在各種戀愛故事裡,常有女孩子有了戀人後胸圍夜夜增大的橋段。戀愛的確能帶給胸部不亞於按摩的大量刺激,春生也覺得合情合理。

  想起某人時的怦然心跳,或是見到喜歡的對象而小鹿亂撞的瞬間,確實能給予胸部不小的刺激。若有幸與對方聊上幾句,整顆心還會有如全力衝刺過後般奔騰不已,甚至隱隱作痛。

  戀愛與豆漿、巨乳體操不同,是春生與吉香皆體驗過的項目,而這唯一且最佳的共同項目,也是春生覺得最能夠達到豐胸效果的項目。

  然而,倘若刺激的量與胸部成長率為正比,那麼春生胸部長到I罩杯也不為過。春生與專情於一人的吉香不同,是個戀愛經驗豐富的少女,而新的戀情會帶來新的心跳,讓胸部長大。

  「啊……原來如此……」

  一提到長大,春生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胸部跟著塌陷。同樣地,因戀愛而鼓漲的胸部,也會隨著戀情破碎而縮減。戀愛經驗豐富同時等於失戀次數豐富,戀愛失戀一漲一縮,最後當然歸零。

  原來這就是敗因嗎……喪氣的春生奮力搖搖頭,這作用對吉香而言應該相同才對。去年,有許多新娘候選人找上吉香傾心的對象,縱然她們最後走得一個不剩,但吉香仍然不是贏家。主僕之戀在一般故事裡雖然常見,但現實中幾乎不可能存在,而撞上現實這堵牆的吉香在那之後也變得無精打采,不見她往目的笑容。

  儘管那不算明確的失戀,但仍是最近發生的事,所以吉香胸部持續成長,應該就代表失戀不等於胸部退化吧。

  「還是說……她在失戀之前就找到了新戀情之類的呢……?」

  春生雖自認自己最瞭解吉香情路甘苦,但新戀情一詞還是開啟了她另一扇記憶之門,而門後則覆上了望等人房間裡的壁報插畫。

  為了幫忙籌備年末宴會而來的雅成與吉香十分親近,而且不只是在走廊上碰面就順便聊個幾句那麼簡單,兩人已親密到會進出對方房間。有那麼一回,春生就親眼看到吉香出現在雅成房裡。

  「……我記得她那時候……!」

  吉香全身淋濕,而房間主人雅成身穿浴袍走出浴室,顯然當時一定發生了某種不可告人的事。然而後來東忙西忙,便忘了繼續追查真相。

  難道早在那時,吉香與雅成就已經看對了眼?宴會之後吉香重拾往日笑容,難道也是拜新戀情所賜?一旦雅成被正式僱用,兩人就能長相左右,吉香的胸圍也因為悸動不斷而持續升級——可能性的確很高。

  假如吉香的目標真的從無法如願的舊戀情轉移到唾手可得的新戀情上,那麼這點將是解開吉香巨乳之謎的關鍵。

  「雅成先生……嗎?」

  春生嘟噥著走下樓梯,但腳底突然踩空,滑進空蕩蕩的空氣裡,失去重心的身體隨之大幅前傾。

  (……不會吧!)

  她想抓住扶手,但是在空中揮舞的雙手什麼也沒構著。想不到因為自己害怕扶手空隙而走在樓梯正中間的習慣,竟會在緊要關頭害了自己。

  明明再下個十階就能平安到達一樓地面,但是明天一早,眾人卻只會發現一具死因不明的屍體橫陳。

  (最早起的是……千尋——不對,最近換成雅成先生了。)

  而雅成還會拾起屍體旁的一本不明小冊子,並為了尋找線索而檢閱內容。

  「豐胸之謎——踢爆E罩杯謊言!吉香的胸部是如何變大的P」

  (絕對不要~~~~~~~~~~~!!)

  要是被雅成看到這玩意兒,春生一定死不瞑目。然而她想死守筆記而握緊的手只是握成一顆普通的拳頭,裡頭空無一物。

  仔細想想,剛才想抓扶手時,手裡好像就已經沒東西了。春生想回頭看看筆記到底掉落何方,反而令身體重心更加偏移。

  「唔哇!」

  春生不由自主地怪叫一聲。在她心中某個角落感受到這就是臨死前的慘叫,正準備讓意識落幕時,腹部突然被一股強勁力道拉扯,急速逼近的地板也隨之急速遠離。

  想找點什麼牢牢抓住的她,以兩手緊握住從腹部支撐她全身的物體,但這一抓卻使春生滿腹疑惑。

  (……這是……手?)

  「春生小姐,你不要緊吧?」

  耳邊傳來男性的低語聲,而整間屋子裡只有四名男性。

  當家真琴不會對春生使用敬稱。

  管家東金腰上還有顆不定時炸彈,撐不住春生。

  見習廚師花見川時矢的音調還要更高一點。

  (……明明就很明顯!)

  想知道手臂的主人是誰,根本不必一一列出所有男性,因為手臂宛如打入鋼筋般堅穩不搖的只有一人——

  「我沒事,雅成先生。謝、謝謝您……扶住我。」

  春生好不容易說完,雅成也立刻鬆手,離開春生身邊。

  (……奇怪?)

  這瞬間,似乎有個影像掠過春生心頭,卻在她看清前就消失無蹤。當春生歪頭苦思時,屈身蹲下的雅成映入春生眼裡。

  「這筆記本是——」

  「——謝謝謝謝謝您H」

  春生將雅成手上的筆記硬搶回來,並立刻塞進自己口袋。就算撿回了一條小命,但若是被人看見筆記內容自己也不用活了。

  雅成在這一刻訝異地眨了眨眼,接著站起身,做了個正好十五度的鞠躬。

  「請注意腳步,晚安。」

  「晚、晚安……」

  雅成順勢下樓,消失在連接門廳的走廊上。在確定聽見遠處傳來關門聲後,春生才慎重地一步步走下階梯。

  (……嚇死人了……)

  最後春生忍不住癱坐在樓梯邊,一手搭在扶手前端上,心臟仍噗通噗通地跳著。她將手按在胸口,做了幾次深呼吸後終於讓心跳回到原來的速度。不過,當她搓揉著還留有雅成手臂觸感的腹部時,心臟又開始不規則地跳動。

  「什……什麼P」

  自己大概還沒從死亡的恐懼中跳脫出來吧。春生甩了甩頭,穿過夜深入靜的走廊,往自己房間跑去。

           ※※※※※※※※※※※※※※※

  二

  吉香的胸部會長到F,是因為跟真琴少爺又新進展,還是因為跟雅城先生發展新戀情了呢……

  恩--這樣說好像也不太恰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們兩個看起來也不太相配--我都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寫什麼了,總之我絕對不認為他們目前正在交往。

  再說,雅成先生這個鋼筋管家應該也沒有那種小聰明,他總是最早來到大廳,又會像那天晚上一樣到處跑來跑去,大概也沒時間談戀愛吧?

  其實除了雅成先生外,也有可能是花間川……總之還是得一步一步調查才行……

  翌日晨會之後,春生的筆記又翻到新的一頁。她為了破解前一頁「豐胸之謎——踢爆E罩杯謊言!吉香的胸部是如何變大的!?」正開始朝新謎團著手。

  新的標題是「情絲糾當——F罩杯根源追追追!誰是豐胸新戀人!?」不過春生又追加兩個問號,因為所謂的新戀人充其量也只是出於春生自己的想像。

  「東金先生當然不可能,而現在送貨的都是一些叔叔伯伯,應該也不可能吧。」

  春生在筆記上寫出所有可能與吉香譜出戀曲的人,並注上記號。東金是×、送貨的也全都是×,剩下的是花見川及雅成,還有在最後一行補上的真琴。

  「吉香跟花見川在廚房裡常有機會說話吧,至於雅成先生……現在比較少接觸。真琴少爺嘛——先保留吧。」

  「是你把會客室的煙灰缸保留下來的嗎?」

  「咿!」

  被人從背後突然一喚,春生嚇得叫出聲來。回頭一看,女僕長館山千尋正站在她身後。見到千尋手上那乾淨的煙灰缸,春生嘴巴立刻張成「啊」字形。

  「對不起!」

  「反正到客人來訪前還有段時間,沒關係的。望跟光裡呢?」

  「那個——望在打掃客房,光裡剛才被我叫去燙衣服了。」

  「結束之後請她們過去我那一趟,下午有事要找她們處理。」

  「是!」

  春生大聲回答,故作鎮定地將筆記塞進口袋,卻不知怎地塞不太進去,而且還相當地重。

  (重……?)

  她從圍裙底下慢慢抽出左手,發現手上不是自己慣用的筆記,而是平時置於會客室、剛剛還在千尋手上的大理石煙灰缸。

  春生連忙看向千尋,只見她理所當然地翻開筆記最新寫上的一頁,還「嗯——」了一聲。

  「你、你是什麼時候……!」

  「『情絲糾葛』啊?F罩杯是指吉香嗎?」

  「那是、那……還我啦!」

  見春生往筆記撲來,千尋一手將筆記高高舉起,一手按在春生頭上。儘管春生想搶回筆記而往地板一蹬,卻被握有制空權的千尋壓住,根本跳不起來,不過她還是死命地伸長雙手、纏在千尋臂上。

  「新戀人?吉香的?」

  「先還我啦——嘿!」

  「危險啦。」

  千尋躲開春生的攻擊時,筆記也跟著啪啦啪啦地翻動了幾頁。千尋抬頭看著筆記,雙眼漸漸瞇起。

  「那你的『心跳之謎』弄清楚了沒呀?」

  春生被那幾個字嚇得縮起身子、冷汗直流。

  大約在去年秋天,春生正埋頭調查某個謎團,而對象就是眼前這位女僕長。一心挖出真相的她,最後嘗到了難以言喻的可怕後果。

  雖然整個調查因部分真相明朗而宣告終止,春生還發誓沒事絕對不會接近千尋,但千尋似乎還記在心上。

  「啊——那個……該怎麼說呢……」

  春生支支吾吾地絞盡腦汁找話回答,卻在注意到頭上的力道消失時抬頭看向千尋。千尋又翻了幾頁後,將筆記迅速地遞到安分下來的春生面前。

  「……咦?」

  「工作時就要專心工作,否則會被馬踢哦。」

  「……什麼?」

  春生不懂千尋的意思,皺眉往千尋看去。這時千尋細細地「哎呀」一聲,笑著說道:

  「那是某個遙遠國度的俗話,『擋人情路的傢伙,會被馬踢死』。」

  「咦P會、會被馬踢嗎……!?」

  「沒錯,要是明白了,就趕快去打掃會客室吧,再過二十分鐘蓮沼老爺就要光臨了呢。」

  「這麼晚了嗎P那個、這個……」

  「先去做事,有話以後再說。」

  「是!」

  深深一鞠躬後,春生跑向會客室。她將一直拎在左手上的煙灰缸擺回茶幾,接著打開千尋剛還給她的筆記。

  「……奇怪?」

  三名吉香新戀人疑犯底下原本空白的位置多了幾個記號,花見川是兩個重疊的大叉、雅成是勾勾、而真琴上頭則有個大大的小花圖案。

  「千尋是什麼時候……」

  不僅能無聲無息地將煙灰缸與筆記掉包,還能於極短時間內在其中加筆,千尋這女人果然不是盞省油的燈。

  「可是……真琴少爺是小花……?」

  仔細一看,標題上「新戀人」中的「新」字還被雙槓劃去。這兩條線彷彿代表吉香對真琴的心意從未改變,而且還不是單相思。

  「有那麼簡單嗎……」

  春生想起了昨晚貼在女僕房中的壁報插畫。當時在宴會上,真琴全力庇護著蒙受不白之冤、受盡屈辱的吉香。雖然在那種場面,主人對傭人有如此態度絕不是件好事,但那也許就是真琴心意的表現。

  「……嗯?這麼說來,深夜噴水池事件也是宴會前不久……!」

  在某個寒冬中的半夜裡,吉香跌進了噴水池。當時春生因怪聲而趕到現場,不過真琴更是早一步出現。設有噴水池的前院離女僕房並不遠,然而照理說,從真琴房間絕對聽不見人掉進池裡的聲音。

  「他們那時真的在幽會嗎?」

  因瑣事繁多,直到現在春生都不曾深究,不過諸如此類的可疑場合,她確實遇過不少。

  難不成事實真如千尋所言,吉香只愛真琴一人?

  抑或是在浴室裡與吉香一起淋得濕答答的雅成呢?

  「啊——到底是誰啦!」

  就在春生弄不清楚而煩躁跺地時,背後傳來某物倒下的聲音,嚇得她立刻回頭。她發現茶幾上的某個擺飾正倒在桌面上,連忙趕到茶幾邊、伸手扶起擺飾,然而在一聲細小的尖叫後,春生又將擺飾丟回桌面。

  「……馬……」

  『擋人情路的傢伙,會被馬踢死。』

  千尋的話開始在春生腦中打轉,難道這句俗語也會成為她今後閉口不談的阻礙之一嗎?春生不由得渾身顫抖,畏畏縮縮地將手探向那馬形擺飾,這時會客室的門突然打開,令春生不禁再度慘叫。

  「呀啊!」

  「……春生小姐……?」

  「咦……?」

  雅成在門口不解地望著她。春生雖在見到雅成時鬆了口氣,但激昂的心跳仍難以平息,而雅成也擔心地看著春生將手按在胸口不斷深呼吸的樣子。

  「怎麼了嗎?」

  「咦、那個……馬……」

  「馬?」

  「我還以為——會被馬踢呢。」

  這脫口而出的話令雅成困惑地眉頭深皺。春生見狀,雙頰更是赤紅,急忙解釋道:

  「沒、沒什麼啦!只是剛才聽千尋說『擋人情路的傢伙,會被馬踢死』,然後那匹馬又倒在那裡……啊!雖然不是我弄倒的,不過因為實在太巧了,所以我……」

  (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儘管春生越說越迷糊,但雅成仍是默默地聽著,並在看到春生手邊的擺飾之後,有所領悟地點了點頭。

  「那個不是你弄壞的。它本來就有一點破損,一直擺不穩——你看。」

  雅成走近擺飾並拿起它,將腳部朝向春生。果然如他所言,蹄上缺了一角。

  「那、那個……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這從以前就這樣啦?」

  對於雅成不解地反問,春生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是啦,我是說我剛剛的慘叫。希望沒有嚇到您。」

  「不會……如果沒事,那我先告辭了。」

  雅成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哇……真是稀奇……)

  就算極為淡薄,但依然是笑容。

  雅成在客人面前會擺出適度的笑容,但從來不見他在其他同事面前笑過。雖然臨時僱用期間還看過他跟吉香兩人在走廊一角說說笑笑,不過在正式採用之後,當時的爽朗笑容便消失無蹤,所以現在這帶點靦腆的微笑反而彌足珍貴。

  「我會把這個修好的,這樣以後就不會被馬踢了吧。」

  原本雅成的笑容早已褪去,但慢了半拍才發覺這是個玩笑的他又噗哧一聲,微笑再度浮上唇角。

  「……啊……」

  突然有一絲莫名的悸動摻進了春生因驚慌而紊亂的心跳裡。她立刻將手按在胸口,並握拳輕捶幾下,但這幾個動作又引起雅成不解的眼光。

  「怎麼了嗎?」

  「我、我沒事——啊、您是要來拿這個才過來的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因為蓮沼老爺馬上就要到了——」

  這名字讓春生瞪大了眼。

  「啊Ⅱ對哦!抱、抱歉,我馬上整理好。」

  「別急,時間還很充裕。那麼。這裡就先交給你了。」

  雅成將上半身傾斜十五度整後,帶著馬形擺飾離開會客室。當門一關上,春生的肩頭也隨之癱軟,將積在胸中的氣都擠了出來。

  「……我、我好像……突然沒力了……」

  不知是受到有如千尋預言實現般的馬擺飾影響,還是雅成難得一見的笑容所致,春生的心在短時間內遭受如此激烈震盪,亂得一塌糊塗。

  無數次深呼吸之後,春生好不容易將心跳調整回平時的頻率,但茶幾上的時鐘又令她大聲尖叫。

  「沒時間整理了啦!」

  春生將沙發靠墊拿起,調整好形狀之後一個個重新擺放整齊。

  若有馬虎,更有可能被比馬還恐怖的蓮沼踹得鼻青臉腫呢。

               ※※※※※※※※※※※※※※※※

  三

  教訓:擋人情路的傢伙,會被馬踢死(↑干尋言)

  ……可是為什麼是馬啊……?牛或老虎不行嗎?還是說馬蹄殺傷力最高呢?不管哪種死法好像都很不痛快。

  可是這樣也算當人情路嗎?我只是想知道古香胸部長大的秘密而已耶……就算答案是戀愛,我還是想看看真憑實據。我到現在也談過戀愛,但胸部還是發育不起來,物品的胸部跟吉香的F罩杯到底哪裡不一下呢?

  ……雖然這這陣子很忙,根本沒有辦法談戀愛,不過我還是比誰都瞭解臉紅心跳的感覺。話雖這麼說,但是我的胸部也只贏千尋一個……

  ——討厭啦,我到底在想什麼啊?為什麼這種時候我會想起她呢?現在應該要把精神更集中在吉香的胸部上才對呀!不趕快做第六期就會開天窗了,看來這時候該來個突襲訪問才對……

  打從一大清早,春生將屋內清潔交給望與光裡後,就一直待在庭院裡。春天落花雖不比秋天落葉繁重,仍不能怠於清掃。為了讓下個月來的園丁們能看到一座美觀的庭園,春生正在大櫻花樹下揮舞著竹掃帚。

  由於清晨時下了點雨,花瓣淋濕後沾黏在地面上,使得春生在掃帚上加了些力氣,刮得地一面沙沙作響。然而,還有另一道沙沙聲緊接著傳入春生耳裡。

  「……吉香?」

  「我現在不忙嘛。掉了好多櫻花哦。」

  「都是前天颳大風害的。開的時候是很漂亮啦,不過現在濕成這樣還真是麻煩。」

  「而且之後還會……有那個。」

  春生聽見吉香小聲說道,自己也笑了出來。櫻花散盡後,總會有不請自來的客人從枝葉間落下,儘管這現象年年發生,但不會有哪個女孩習慣地面爬滿無數毛蟲的吧。

  「今年家裡多了兩個男人,就讓他們煩惱囉。」

  「八千代阿姨可能不會放花見川走吧?雅成先生……應該不會怕毛毛蟲吧?」

  吉香一提起這名字,春生的心立刻隨之波動。

  「吉、吉香。」

  「什麼事?」

  「那個……是關於雅成先生啦。」

  「雅成先生?」

  「你之前不是到過雅成先生的房間裡嗎?」

  「雅成先生房間?什麼時候呀?」

  掃著花瓣的吉香不解地歪頭思索。

  「你忘啦?就是全身弄得濕答答那時候啊。」

  「——啊!討厭啦,你該不會還覺得我跟他有什麼吧?」

  見吉香邊說邊笑,春生反而覺得胸口上有種莫名的陰鬱。

  「……看你那種樣子,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發生。」

  「我們哪可能有什麼!況且當時——」

  話還沒說完,吉香就趕緊抿住了嘴。

  「當時,怎麼啦?」

  「當、當時是因為……對、對了,因為雅成先生臨時代理管家,一下子忙不過來,所以才會那樣的嘛。」

  「那樣是哪樣?」

  「就是、該怎麼說呢……反正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啦,而且——啊、對了,我們那時候也很忙不是嗎?」

  「是沒錯啦……可是你那時不是常常跟他在一起嗎,感情好像還不錯,還會對你笑耶。」

  「因為那不是雅——」

  吉香停住嘴,接著含糊其辭。吉香今天的說話方式似乎特別拖泥帶水。

  「吉香,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

  「咦P」

  這反應果真代表了什麼。春生懷疑地盯著吉香一會兒,終於說出重點。

  「其、其實我已經知道了。」

  「咦?呃,你是指……?」

  「我就覺得奇怪。」

  話尾剛落,吉香便奮力左右甩頭辯道:

  「哪、哪有什麼奇怪的啊!他不是東金先生的侄子嗎?一點都不奇怪呀。」

  「我不是說那個啦,我說的是你,你以為我沒發現嗎?」

  春生直視吉香的雙眼,使吉香的眼神不安地晃動,這表示她一定有所隱瞞。春生隔著圍裙緊握住口袋中的筆記說:

  「吉香,你跟雅成先生……正在交往對不對?」

  「……………………什麼?」

  「我都知道了。因為從一開始,你們兩個只要在一起,氣氛就會變得怪怪的。」

  「那個……春生……?」

  「他一定是在正式採用之後,為了顧及真琴少爺的顏面,所以不會在人前亂來,可是一旦有機會獨處,他應該就會露出那種笑容吧。」

  「那種笑容是指……那個、你背後——」

  「別擔心,我不會說出去,要是阻撓兩人真心相戀,會被馬踢死的。如果你們真心相愛,我……我會替你們加油。」

  春生點點頭,彷彿想甩去胸中的鬱悶。接著就是等吉香點頭回應了。

  然而,吉香依然微微低著頭,一副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吉香,我真的不會跟別人說的。」

  「不是啦,我跟雅成先生真的沒什麼嘛……」

  「怎麼可能!」

  「可是我們真的沒什麼呀。」

  吉香抬眼瞄向春生,又將視線微微移往她的背後。春生想回頭看看吉香到底在顧慮些什麼,卻被自己背後的人物嚇得目瞪口呆。

  「雖然我不清楚你是誤解了什麼,不過我跟吉香小姐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所以也不用加油了。還有,千尋小姐正在找你,請你到前院去一趟。」

  雅成將前後溫度差異甚巨的兩段話一氣呵成地說完,接著將上半身傾斜十五度整,然後轉身往屋裡走去。

  「是、是什麼時候……」

  「算是從一開始就在了吧。從你問我是不是在跟他交往時,他就已經在你背後了。」

  「怎麼不早說嘛!」

  「我有說啊,可是你好像沒聽進去。」

  「那是…………哪有這樣的啦!」

  「但是這樣子你就明白了吧?事實跟雅成先生說的一樣,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你就好好放心吧。」

  吉香瞇眼微笑,繼續打掃庭園。但春生仍不懂吉香言下之意,疑惑地問道:

  「……放心?」

  「我不會干擾你的啦,因為會被馬踢不是嗎?」

  「馬?咦?為什麼說我……?」

  「你不是想知道雅成先生有沒有女朋友嗎?」

  「哪、哪有啊!」

  這一喊,讓春生驚覺到自己胸中的鬱悶究竟是因何而生。

  (騙人……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啦!)

  「我想他應該沒有跟千尋或諒子在一起……啊、小望跟光裡之前說她們喜歡魚店小哥,大概只剩小翼不清楚吧,可是她跟花見川感情不錯,所以——」

  「……所以?」

  「如果你是真心喜歡他,我會為你加油的。」

  「什、什麼真心不真心啊!我對雅成先生才沒有……」

  「知道、知道啦,要聊晚上到你房裡慢慢聊吧。這裡我來掃就好,你快點過去,否則會挨千尋罵哦。」

  吉香從春生手中接過竹掃帚並揮手道別,雙峰也隨之晃動。填滿她胸部的,真的不是對雅成先生的愛嗎?

  (都說了……人家沒那個意思嘛。)

  說歸說,春生的臉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她趕在吉香發現之前,一口氣穿越寬廣的庭院跑回屋裡。

  ***

  春生坐在房間書桌前,呆視著空白頁面長達十分多鐘,最後唉聲歎氣地起身。

  難得現在有這麼多閒暇能寫日記,但就是下不了筆。上午在庭院裡與吉香的對話內容又微微地鑽了出來,在春生腦中盤旋。

  『你不是想知道雅成先生有沒有女朋友嗎?』

  春生只是想知道吉香胸部長大的原因,然而吉香卻如此解釋春生的行徑。

  「……人家才沒有咧。」

  春生突然想到某項可怕的事實。

  「難道雅成先生也是這樣想的嗎P」

  雖然他矢口否認,不過從雅成當時的話看來,可能性依然不小。無論是誤會或是不必加油等等,都像是在回答那問題。

  春生甩甩頭,往浴室走去。在吉香來之前先泡個澡吧,這可是轉換心情的最佳途徑呢。

  確定浴缸中的熱水節節高昇後,春生回到寢室。她將頭飾與髮夾置於門邊小桌、圍裙與絲襪一併先擺上床,最後脫下連身裙、以衣架整齊掛好,並吊在敞開的衣櫥門上。雖然洗澡後要做總清理,但她還是先用毛刷稍微刷去連身裙上的塵埃。

  春生只穿著一件連身睡衣在房裡走來走去,腰間的吊襪帶還晃個不停。這樣見不得人的大膽行為,只有在單人房裡才做得到。

  她拿起床上的圍裙與絲襪回到浴室裡丟入洗衣籃,接著疊上身上的吊襪帶、睡衣,及內褲。最後,她從胸罩裡取出她的好夥伴——水餃墊。

  由於常常有一邊失蹤,所以春生將它們一併收進洗衣籃邊的小盒子裡。在她用大髮夾將兩條辮子夾高時,浴缸裡也正好堆滿了泡泡。

  最後春生摘下眼鏡,置於洗臉台上方架子上。她在一片模糊中一步步走近浴缸,並輕輕伸進腳尖、將身體緩緩浸入熱水裡,同時激起一陣甘菊香。平時這芬芳總是能使她放鬆心情,但今天卻不太奏效。

  「明天晨會要怎麼辦啊……」

  今天總是與他擦身而過,沒機會正眼相對,不過在佐倉家每日例行的晨會上,春生可沒自信保持平常心。還是先將自己的情緒擺一邊去,晚點再跟吉香談談吧。

  「好!以後再煩,按摩按摩!」

  啪啪!春生輕拍臉頰後,開始她每日必行的胸部按摩。為了明天的一公分成長,胸部按摩與巨乳體操一天也不能少。

  「變大吧……變大吧……」

  春生唸咒似地喃喃自語,雙手指尖在胸上畫圓,以刺激胸部的穴道。「至少升級兩個罩杯……哦不、一個罩杯就夠了,趕快變大吧。」

  按摩之後,春生接著舉起啞鈴開始巨乳體操。啞鈴沒重到會練出多餘的肌肉線條,就連春生也能拿著它揮動雙手。

  「還是再加重一點好了……」

  若能請到假,要記得買更重的啞鈴。她將啞鈴從左手換到右手,伸直手臂在空中畫著8字型,就在此時——

  「咦……」

  這瞬間,浴室宛如落幕後的舞台般被黑暗籠罩。太陽早已西沉,天上也不見月亮蹤影,窗外沒有一絲光線。

  「……停電?還是跳電啊……?」

  無論如何,還是得先檢查過才行。也許已經有人到地下室調查原因了,不過之後還是需要人手到各處看看有無電器故障。

  春生將手探向放有眼鏡的架子,卻在啞鈴的阻隔之下構不到架子上頭,於是她將啞鈴先擱於架上,重新找起眼鏡,然而這時傳來一道清脆的響聲。

  「糟糕……眼鏡!」

  看來她是不小心將眼鏡掃落了。她的手指緩緩滑過架上每個角落,但除了啞鈴什麼都沒摸著,代表剛剛那的確是眼鏡摔落的聲音。

  春生歎了口氣,抓起啞鈴——然而她濕滑的手沒有抓緊,失去重心的啞鈴從架上一路墜向地面,接著一道笨重的悶響灌進春生耳裡,同時還有某種物體被壓碎的濁音。

  「……不會吧……」

  似乎那個從同一位置墜落的物體就掉在這附近。

  春生懷著一絲希望將手探向地面,不過房裡還有備用眼鏡,實在不必冒著手指被碎玻璃劃傷的風險盲目亂找。

  最後春生將一聲輕歎留在浴缸裡,將手伸往掛有浴袍的屏風,然而卻感覺不到絨布的柔軟質感。

  「啊!糟了!」

  她原本打算在回房前先去床組室收回衣物,沒想到卻忘得一乾二淨,而且也忘了從吊架上取下浴巾。

  最後春生終於投降,保持著步出浴缸的模樣,如履薄冰地往浴室門口探去。

  縱使她的雙眼漸漸習慣了黑暗,但是她視力原本就差,還是什麼也看不見。不過她都在這房裡住了一年以上,就算蒙著雙眼也能走回寢室。

  「電怎麼還不來啊……」

  也許還在搶修吧。春生終於在一片黑暗之中成功逃離浴室,接著將下一個目標轉向備用眼鏡的眼鏡盒。儘管位置就在門邊,應該不難找,但由於太久沒用了,春生一時也想不起來是擺在哪個抽屜裡,只好一個個拉出來做地毯式搜尋。其中雖有幾個類似的小匣子,但就是找不到眼鏡。

  「奇怪咧……我記得是在這裡啊……」

  春生從第三層抽屜深處取出一個細長的小盒子後,才終於鬆了口氣。這次絕對是備用眼鏡沒錯。

  這時響起幾下敲門聲,應該是吉香過來看看狀況的吧。

  春生摸索出蓋口後打開盒子,並回了聲「請進」房門應聲打開,手電筒的光線隨即穿過門縫投入房裡。光線雖不強,卻能在這黑暗之中使人安心。春生抓起眼鏡,朝那朦朧的光線站起身子。

  「哇啊!」

  就在房門開啟時,電力毫無前兆地恢復,令春生習慣黑暗的雙眼一時來不及調整,眼前一片空白。數度眨眼後春生戴起眼鏡,將手搭上微開的門,準備開門問吉香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吉香,剛才是停電嗎?我的眼鏡——」

  春生再也說不出話來,因為站在門口的根本不是吉香。

  更慘的是,那個人就是在她與吉香談妥對策前最不想見到的雅成。雅成放下手電筒,目不轉睛地看著春生。他的神情本已十分古怪,臉上更是汗流不止。

  「請問……」

  直到開了口,春生才發現他滿頭大汗的原因。

  門一打開,春生就感受到一陣冰涼的空氣。水珠正一滴滴地從她的肢體滑落,身上還縈繞著一股甘菊香氣。

  忘了準備浴袍及浴巾的春生,保持著踏出浴缸的模樣從浴室來到門口,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剛剛戴上的眼鏡,然而她現在寧可什麼也別看清楚。

  「……」

  春生想吸飽氣大聲尖叫,卻連口氣也吸不上來。她眼前的雅成也不斷重複著微弱的呼吸,以完全不像他的乾啞聲音吐出「電來了」幾個字,立即轉身離開春生房間。

  錯愕的春生還打算追上前去,卻在驚覺到自己樣貌後轉而將門關上。不過她已經沒剩多少力氣,留下約十公分的門縫,全身赤裸地一屁股癱坐在門前。

  「被……看到、了……」

  此時,一道悶響伴隨著女僕們喊著「雅成先生!」「醒醒啊!」之類的聲音鑽過微開的門縫,但春生全都沒聽見。

  (……一定穿幫了……我胸部是B不是C一定穿幫了……!我用那個來集中托高也一定穿幫了……!)

  一切都在這裡結束了。即便吉香想幫她加油,如此一來也沒必要了。

  在自己承認前就已經告吹的戀愛,對春生而言還是頭一遭。

  「戀愛:⊥

  「春生,雅成先生他……春生!?」

  吉香衝進房裡,被裸身的春生嚇得大叫。

  「發、發生什麼事了啊P你怎麼沒穿衣服坐在這裡?」

  「……隨便啦……」

  「什麼隨便!剛才雅成先生暈倒了,現在連你也——該不會你們剛才在一起吧?」

  吉香的視線在走廊與春生之間交錯,表情漸漸變得凝重。吉香的胸部隨著擺頭晃動,逗得春生輕聲笑道:

  「……雅成先生一定發現我是B了……」

  「…咦?」

  「他發現我的胸部是用胸墊堆出來的假貨……不像你的是純天然巨乳。」

  「胸部!?你這樣沒頭沒腦地我根本聽不懂啦!」

  「算了吧吉香,不用安慰我了,反正我是個沒有胸墊就活不下去的女孩子……」

  「春生,你這樣我……啊!應該要先讓你穿、不不不、浴巾浴巾浴巾!」

  春生目送吉香衝進浴室,完全聽不見年輕女僕們在走廊上奔波的腳步聲。

                   ※※※※※※※※※※※※※※※※

  四

  假如戀愛就能豐胸,那麼這世上不會有胸墊的存在,也不會有人設計巨乳體操了。(迷:你才發現啊,有夠"天然"的呆女人了)為什麼愛情小說中的女人光是出門約個會就能讓胸部長大呢(迷:因為她們有H過)……真的都是捏造的嘛?

  我的壁報該怎麼辦啊……第六期還想要講豐胸秘訣呢,沒想到還是沒挖到料就不了了之。不過說老實話,現在也沒機會了。看來我的戀愛、筆記跟壁報都要暫時交給馬保管了……(泣)

  春生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即將召開晨會的門廳。第一個到的她,其實還不曾闔過眼。這時,最靠近門廳的房間開門聲蓋過了春生的長歎。

  「早安。」

  「……雅成、先生,早安……」

  雅成的語調一如往常地冷靜。春生雖支支吾吾,不過她已下定決心要一吐為快,於是走近雅成說:

  「方便說句話嗎!」

  「請說。」

  「是關於昨天的事啦。」

  「……請說。」

  雅成音調突然下沉,令春生膽怯地低下頭,但她還是閉上眼將心事一口氣吐露出來:

  「我、我沒打算騙人啦,不過胸墊本來就是女生的標準配備。啊、像吉香就是天然的,千尋又是完全不會在意的那種人,所以也不是全部啦,不過真的不是拿來騙人的,應該說是……啊、對了!應該說是女人的常識……不、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可是C……那算是無窮接近C的B,或者是——啊!我不是說我只有B喲,我只是舉個例子,不是說我自己……也許雅成先生看起來是像B沒錯,不過那只是——不對不對,應該說乍看之下好像真的是那樣沒錯,不過其實也幾乎不是那樣的感覺——」

  春生越說越亂,語句開始支離破碎。春生覺得自己現在一定比昨天更讓雅成錯愕,完全不敢看他一眼。

  「所以說——」

  春生感覺到有道黑影快速逼近自己,不禁睜眼察看,但是春生抬頭之前就被某種物體蓋上了臉,嚇得她直往後退。

  「雅、雅成先生……P」

  春生根本撐不住比她還高的雅成,只得抱著他一起向後倒去。當春生後腦撞得頭痛欲裂,全身動彈不得時,聽見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還有幾道嘈雜的尖叫。

  「小翼說的那個該不會是真的吧?」

  「呃、可是那個『讓鋼筋管家昏倒的魔鬼身材』有穿衣服耶!?」

  「而且啊,重點不是尺寸,而是形狀哦。」

  「討厭啦,小望,現在還是大白天呢!」

  與春生同樣身著深綠女僕裝的望與光裡停在樓梯中間,吱吱喳喳地看著兩人倒地的樣子。

  (讓鋼筋管家昏倒?魔鬼身材……?)

  被壓倒在地的春生奮力抬起頭來,想看看那位鋼筋管家的狀況。但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雅成的臉正埋在自己那兩堆自卑感集合之間,令春生全身血液幾乎沸騰。

  「咦……雅成先生,您怎麼啦?」

  雅成昏迷不醒,連脖子都一片赤紅。看他剛才還好端端地打招呼、回話,怎麼會突然間昏倒了呢?

  「你們兩個不要只顧看啦,快來幫忙!」

  「可是,打擾你們……不好吧?」

  「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雅成先生,快醒醒啊!」

  不知是因為春生大叫,還是因為晨會即將開始,傭人們陸陸續續來到門廳,而春生有如遭雅成撲倒於門廳中央的樣子,更是讓大夥兒看傻了眼。

  「春生?!你在做什麼呀你?!」

  「吉香——!」

  在吉香與隨後到場的千尋幫助下,春生終於從雅成身體下掙脫,並莫名其妙地看著滿臉赤紅地癱倒在地的他問道:

  「雅成先生到底怎麼了啊……?」

  「你不知道嗎……昨天停電的時候他就昏倒過了。」

  「停、電」

  春生低聲咕噥,與吉香面面相覷。

  「當時他就像現在這樣滿臉通紅、滿頭大汗,好像看到鬼還是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呢。」

  「妖怪……」

  這次喃喃自語的是吉香,但她停頓片刻後突然笑出聲來,又顧慮到春生而將嘴摀住、強忍笑意。

  雅成看到的並不是鬼,而是一絲不掛的春生。

  (……難道他是看到我的裸體才昏倒的叩那他現在昏倒該不會是因為……)

  剛才春生忘我地講個不停,卻沒發現話題全赤裸裸地圍著胸部打轉。也許這就是害他想起昨天那「恐怖的東西」所以才昏倒的吧。

  「鋼筋管家都軟趴趴囉,春生姊。」

  望到現在才下樓。聽她這麼說,光裡等人也跟著嬉笑起哄。

  「不愧是魔鬼身材呢。」

  「……光裡啊,剛才你是不是提到魔鬼身材?」

  「咦?」

  「就是讓鋼筋管家昏倒的那個。為什麼是魔鬼身材,而不是鬼之類的啊?」

  光裡被那雙鏡片後的大眼睛一瞪,收起笑容、縮了縮脖子。但是在春生逼供般的瞪視之下光裡終於投降,往望看去。

  「因為第六期的標題是那樣寫的嘛。」

  「第六期……壁報嗎?我沒做啊?」

  「是小翼昨天為我們做的。雖然她畫得沒春生姊好,卻很有臨場感呢。」

  「臨場感?」

  春生不解地問道。這時,翼正好走出西翼走廊。

  「大家早——奇怪?晨會還沒開始嗎?」

  「小翼……什麼是魔鬼身材?」

  「呃……」

  「你的壁報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這個嘛……」

  總是悠哉悠哉、步調比人慢半拍的翼,這時判斷卻下得特別迅速。她立刻轉身跑向西側樓梯、大步上樓。春生也不會讓她就此脫逃,立刻追上前去,但仍有數步之遙。

  「小——翼——!」

  「對不起啦——!!」

  翼一口氣跑上三樓,直往女僕房裡沖,連門也忘了關。春生終於追上靠在牆邊的翼,從她手中搶過即將撕毀的壁報。

  「……這是什麼東西啊————!!」

  誠如光裡所言,報導標題為「連鋼筋管家都會昏倒的魔鬼身材℉不過佔了大半版面的插畫更具衝擊性。畫中的雅成將上半身傾斜十五度敬禮,而全裸的春生正得意洋洋地挺立在雅成面前。

  「我哪有這樣啊!」

  「可、可是你不是都被他看光了嗎?」

  「……你還有做其他的嗎?」

  「沒、沒有!只有那個而已!」

  春生使勁將壁報撕成兩半,接著將下面她自製的五張壁報也一併拆下。

  「以後不准做壁報!要是被我發現,我就把你架在馬後面!」

  「……啊?遵、遵命!」

  春生將一臉茫然、只管應聲點頭的翼丟在房裡,獨自步下西側樓梯。她不經意地瞥過壁報,但這一瞥讓她的目光盯在某段剛才完全沒發現的報導上。

  「『鋼筋管家碰上春生大小姐也沒轍!話題情侶前途看好,未來發展值得關切』……前途、看好……?」

  還以為這段緣開始前就已經結束,看來結論下得太早了點。儘管魔鬼身材不是真材實料,但他見到春生就暈倒這點,也許真的藏有什麼玄機呢。

  「……該不會,真的值得一試……?」

  花兒散盡,新綠乍現。冬眠的戀心,也許真能就此與嫩葉一同甦醒。

  春生將手貼在她魔鬼身材的小丘上。也許靠自己來驗證是什麼讓胸部長大,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捲起手中的壁報,一邊興奮地拍著牆壁,一邊往門廳走去。

  此時春生完全不曉得,還有兩位忘了停嘴的少女演說家,正在門廳裡拿妖怪的真面目大作文章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ENORIKUMA 發表於 2009-4-10 10:46 PM

  人物寫真

  笑容的彼端

  一

  繁花落盡,不留一點痕跡,取而代之的是滿樹綠葉。空氣濕潤滑順,彷彿那繁盛的綠葉將土壤中的水氣全灑向空中似地。

  市川吉香深深吸了口氣,笑容不經意地綻開。

  自己有多久不曾如此上街了呢?若扣除陌生世界的陌生街道,說不定已逾一年之久。

  幸虧新進來的女僕們也已經習慣佐倉家行事風格,能夠同時肩攬數份差事,否則自己哪有時間出門買私人用品呢?

  「咦、奇怪?」

  明明才剛買齊,但自己買好的東西卻不在手上,只剩裝有錢包等物的小手提包,以及前一間店的購物袋。袋中是真琴送修的鋼筆,將它領回也是今天吉香外出的目的之一。

  不過真琴卻為此命令吉香休息半天。即便其他女僕得以輪休,唯有吉香遲遲不肯點頭,讓真琴有些不滿,所以熟知吉香個性的他才會搬出命令兩字逼吉香休假。

  吉香十分感謝真琴的心意,已趁早將要事辦妥,平時因家務繁忙而無法置換的物品也在不久前買齊。

  「小姐!您的東西!」

  一名女子氣喘吁吁地從一臉茫然的吉香背後跑來,當吉香注意到她是先前接待自己的店員時,不禁羞紅了臉。

  「不、不好意思!替你們添——」

  「哪裡哪裡,都怪我們疏忽了。」

  吉香接過紙袋,往裡頭看去。袋中有三個水藍色小包包。

  「請問數量對嗎?」

  「是的!那個,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請別那麼說。另外就是——」

  女子瞄了瞄四周,低聲說道:

  「要是一直用小尺碼硬塞會變形的喲,下一次請盡早來更換吧。」

  「好……哎喲,沒沒沒沒有下一次了啦!」

  吉香左右甩動赤紅的臉,女子見狀微微一笑,一鞠躬後循原路返回店裡。

  「……討厭,我真迷糊……」

  嘟噥幾聲後,吉香再次看向袋中。圓滾滾的水藍小包包裡的是比現在大一號的內衣,不過升級不是因為胸部增大,而是體重下滑導致下胸圍縮減所造成。不過會注意到這一點,全是拜春生所賜。

  不知怎地,對胸圍特別敏銳的春生老是追問吉香「又變大了吧?變F了吧?」之類的,而言香也總是矢口否認,然而就在某天,吉香發現背扣真的變緊了。

  之後又過了半年,她的胸圍已從偏F的E完全進化到F的領域,尺寸完全不合,想趕快重買也無法請假,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出門。

  試穿時還被剛才那店員灌迷湯,一不小心就買了三件,這大概又會引起春生注意。

  「真是的,早知道就狠心拒絕了……」

  吉香將呢喃摻入歎息,接著抬起頭來。才剛見過的綠葉晃呀晃地,彷彿正嘲笑著她。其他要煩的事還多著,怎麼能在這裡為了隱瞞朋友胸圍變化而苦惱呢,真是慚愧。

  吉香重拾微笑踏出腳步,這時,她發現樹下有個未曾注意到的人影。

  (啊……)

  那人約比吉香年長五、六歲。若他站在樹下,吉香應能更早發現,可惜他正坐著輪椅。

  有著一頭柔順紅棕頭髮的青年將手從輪椅伸往地面,並左右搖擺身體以伸長手臂。那輪椅搖搖晃晃,看得吉香冷汗直流。

  吉香衝進青年的視野裡,在他身邊蹲下。撿起掉在地上的黑色扁平物體後,吉香抬頭看著他,而他也訝異地睜大眼看著吉香。

  「請、請問……這是您掉的嗎?」

  見吉香遞出掉落物並如此間道,青年眨了眨眼,僵硬地點頭回應。吉香見到他大腿上的物體,才終於明白自己手中的究竟是什麼。

  「這是相機的零件嗎?」

  「呃……啊、是的,我不小心弄掉了……真是謝謝你。」

  青年從吉香手中接過鏡頭蓋,回答聲有些粗啞。

  「哪裡,再見。」

  吉香微微敬禮,當她轉身離去時,聽見背後傳來某種細小聲響,於是又回過頭去。她原以為是相機快門聲,不過相機仍擺在青年腿上。青年見吉香回頭,立刻低頭致意,而吉香心裡總覺得過意不去,也跟著回禮。

  (我怎麼隨便懷疑他偷拍我呢……真對不起人家。)

  這次吉香不再回頭,看著前方筆直邁進。真琴交代的事辦妥了,自己的用品也買齊了,接下來只要再為大家買些甜點當伴手禮就能直接回家。

  雖然才剛開始休假,但吉香已經等不及想回到工作崗位上。對她來說,佐倉家——真琴身邊,才是最令她安心的場所。

  ***

  佐倉真琴停住幾乎按下傳喚鈴的手。一旦按下,廚房會立刻備好香氣四溢的咖啡並為他送入書房,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現在按鈴也只是白按。

  平時真琴的隨侍女僕總會在最恰當的時機自動出現,不過她正因自己的命令而外出。想不到才放她出門不到兩個小時就開始後悔,讓真琴不禁苦笑。

  若不多加克制,恐怕會害吉香全年無休地忙個不停。當雙親仍在世、自己還是個普通的公爵嫡子時,吉香還能理所當然地按照排定假日與其他女僕一同出外逛街購物。之前那段苦日子先不論,最近工作機制隨著新女僕的到來逐漸翻新,至今沒休到假的只剩吉香一人。

  『我真的不需要休假。』

  當時吉香的微笑裡並沒有謊言的味道,不過害她這麼苦的卻是真琴自己。

  真琴位居公爵,而吉香是服侍他的女僕,目前兩人的關係只能用這句話帶過。

  在那飄雪的日子裡,真琴將他熱切的心意化為言語,向吉香傾訴。不過,兩人之間已無法重回昔日那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而自己明知故犯,也許只是種傲慢的表現罷了。

  「吉香……」

  雖然傳喚鈴伸手可及,但真琴只是淡淡一笑,決定收手不按。就在這時,一旁的電話鈴聲大作。

  真琴看了看時鐘,納悶地皺眉。最近書房的電話已改成商務專線,與其他房間號碼不同,所以能直通這裡的都是工作上的電話,但今天卻無相關排程。

  儘管如此,真琴還是拿起了話筒。

  「您好。」

  『真琴嗎?我是一宮……聽得出來嗎?』

  「一宮……侯爵?當然當然!感謝您多年來的照顧。」

  『哪裡,我這裡才深受貴公司照顧呢。我們在書信往來上好像還滿頻繁的,不過已經好多年沒有像這樣子講電話了呢。』

  話筒彼端的一宮哈哈大笑。

  知道商務專線的他,是佐倉貿易其中一處合作對象的社長。兩公司打從真琴父親那代已有交情,儘管佐倉貿易大小風波不斷,他也不曾變卦。在公事之外,兩個家族也有長年的親交。

  七年前,一宮侯爵攜家帶眷地將整個生活及事業重心都遷往海外。雖然見面機會就此少了許多,但他仍是真琴值得信賴的商業夥伴,也是一位好朋友。

  「別來無恙?您那還冷嗎?」

  『不會,天氣好得很。老實說,我剛剛回到日本。』

  「這樣啊,是為了公事?」

  『……可惜不是,我有點重要的事想找你談談。』

  隨著一宮語氣急轉直下,真琴的表情為之一沉。過去一個月來,一宮突然不再與真琴有任何直接聯繫,但兩公司間的業務依然正常運作、毫無延滯。這反倒使真琴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在事業外有所變故。

  『你還記得旭嗎?』

  「那當然,我小時候經常與旭兄玩在一塊兒,他曾讓我騎他的馬,我也曾在他盛情相邀之下,現場觀賞過馬術比賽呢。」

  真琴想起過去的日子,不禁微笑。

  旭是侯爵的長子,比真琴年長六歲,是個常遭父親抱怨窩在馬廄的時間比在家多的愛馬青年。在真琴剛開始懂事時,旭就已經在馬背上馳騁了。

  想當然耳,幾年後他開始在馬術比賽上大展長才,抱回無數優勝獎盃。真琴曾想就近看他比賽的英姿,而旭也讓真琴如願在靠近賽道的位置觀戰。

  只淺嘗過馬術的真琴在那天終於見識到何謂人馬一體。人與馬竟能如此團結一心,往同一目標邁進,令真琴十分感動。

  旭與侯爵一同赴外之後,與真琴之間雖不常往來,但真琴總是樂於透過一宮得知旭在海外的優異表現。

  「當年旭兄相贈的馬匹照片都還擺在書房裡呢。」

  『這樣啊……馬的照片……』

  「侯爵……?」

  『其實在一個月前,他在比賽上出了點意外。』

  「意外?他受傷了嗎P」

  『是啊……因為我想讓他接受日本醫師的治療,所以才回國的。』

  「是……這樣嗎。對他的意外一無所知,我真的非常慚愧。」

  『是我不曾向你提過,你也別太內疚了。』

  「那麼……您是想談什麼呢?」

  『說起來有點唐突,不過,能讓旭在府上逗留幾天嗎?那位醫生離我老家那兒有點距離,而且還得跑好幾趟,所以——』

  「侯爵,快別這麼見外,晚輩歡迎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敢讓您拜託呢?請問兩位現在所處的地點是?」

  『我們下飛機後直接趕往醫院,現在正在附近的店裡休息。』

  「我立刻派人過去,請您務必與旭兄一同光臨寒舍。」

  『……感激不盡,這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

  一宮說起話來總是語調輕快,但現在卻顯得疲憊不堪,看來旭的傷勢並不輕。

  真琴盡力維持平和的語調講完電話,並按下之前還按不下手的傳喚鈴。

  女僕長隨即現身,真琴向她說明原委後,交由她打理一切事宜。

  ***

  結果,吉香只逛了三間店、花不到半天時間就回到佐倉家。她從後門進入廚房後,發現山武八千代與見習廚師花見川時矢正忙得團團轉。

  「八千代阿姨,我回來了。」

  八千代見到吉香踏入廚房,錯愕地聳起肩膀。

  「怎麼啦,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沒什麼東西好買嘛。啊,我有帶點心回來,晚點大家分一分吧。」

  見吉香將糕點盒擺在廚房一角,八千代一邊篩著卡士達醬,一邊誇張地歎氣說道:

  「像這種時候,你就該忘了這裡的事,好好在外面溜躂溜躂嘛。」

  「就是啊,吉香。不然會像我一樣被阿姨虐待哦。」

  花見川的玩笑引來八千代一道肘擊,就在即將命中腹側時他有驚無險地閃過,還向吉香用唇語說了「看吧」兩字。

  「廢話少說,快去和你的麵糊!沒時間了。」

  「是啊。雖然是臨時決定的,不過他會暫時住在這裡一陣子。你還記得嗎?就是那位一宮侯爵跟他的公子。」

  「一宮大人……」

  吉香終於想起,雙手一拍後說道:

  「秀清大爺在世的時候他們還常常來玩,好像是七年前搬到國外去了。」

  「對呀對呀,現在就是那位公子受了傷,所以暫時回國。記得吧?就是那個興趣特殊,很喜歡馬的。」

  「我還記得,他常跟真琴少爺一起去跑馬場玩嘛,原來他受傷了……」

  「我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啦,不過要是他真的想療完傷再回去,還是到別墅那邊去比較好哦,因為這裡的女僕只有你一個看過他嘛。」

  從前前代當家將這府邸裡絕大部分的傭人帶進別墅以來,已經過了一年。留在這裡的三名女僕實際年資皆不滿七年,稱得上老班底的只有管家東金與廚師八千代而已。

  七年前,一宮一家時常來訪佐倉家,而當時吉香還不是真琴的隨侍女僕。但由於吉香的雙親都在佐倉公爵家服務,吉香也從小在佐倉家長大,因此對當時的客人仍有點印象。

  吉香回房後也不稍作休息,直接整理好買回來的東西、穿上女僕裝。在繫上圍裙、戴好頭飾之後,她才鬆了口氣。還是這副打扮最令吉香安心。

  這一年多以來,吉香雖全年無休地不停工作,卻從不覺得苦,反而更想待在真琴身邊,哪怕是多一分一秒也好。

  不過,要是真琴知道自己抗命提早回來,一定不會有好臉色看。於是吉香決定暫時不碰任何接近書房的工作,從西翼樓梯爬上二樓。

  通常長期居留的客人都會住在二樓客房,若對象是侯爵父子兩人,應該會安排黃金或白銀房間。吉香依照自己的猜想來到房前,然而這兩間房都上了鎖。仍不放心的吉香將西翼其他房間都繞過一遍,但全都緊閉,沒有女僕進出過的感覺。

  「難道……在樓下?」

  一樓客房前的走廊常有人走動,房間本身也比二樓客房小。雖然不是沒客人在那住過,但吉香不記得一宮侯爵家曾使用過一樓客房。

  吉香納悶地走下門廳,正好撞見春生跑出東翼走廊。春生見到吉香後驚訝地大叫,立刻湊了過來。

  「這麼早就回來啦P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因為我事情辦完了呀。」

  「不要浪費難得的假日嘛。也罷,這還滿像你的。」

  「先別管那個。八千代阿姨跟我提過了,有客人要來對吧?要住哪間房啊?」

  「紫色房間跟粉紅房間,現在諒子正在整理。」

  「怎麼不住樓上呢?黃金房間比較適合一宮大人吧?」

  「那是因為——」

  春生才剛開口,千尋便從東翼走廊現身。她的表情雖不像春生那麼誇張,不過也對吉香挑眉說道:

  「這麼早就回來啦?」

  「你已經是第三個人了啦,我私事辦完了,請讓我繼續工作!」

  吉香彎腰鞠躬,看得千尋輕聲笑道:

  「你真的很好猜呢。」

  「猜?」

  「我就知道你用不著半天就會回來了。」

  吉香也笑著點頭回答:

  「我也這麼想,不過挺巧的,一宮侯爵正好來訪。」

  「難不成,吉香你見過他?」

  「他上一次來是在我當女僕之前,應該只是我單方面記得他而已。他跟前代當家感情很好,常常來拜訪。我記得他的公子是……對了,是旭少爺,還會騎馬哦。」

  「他好像就是騎馬時受傷的,所以真琴少爺才安排他住在一樓房間。」

  「這樣啊……」

  「剛才我已經吩咐諒子跟小翼去改房間的擺設了,否則太窄不方便活動。之後由諒子負責侯爵的紫色房間,而春生則負責旭少爺的粉紅房間。」

  連房間負責人都決定了,也就代表一宮父子至少會留宿二天以上。

  「我知道了。那麼,侯爵父子幾點會到呢?」

  千尋抬頭看看門廳的鐘,微微皺眉。

  「差不多了。」

  「咦叩這麼快!?看來真的很急呢。」

  「吉香,能幫我叫諒子她們過來嗎?」

  「好的。」

  急忙從東翼走廊趕往客房的吉香,順道往窗外看去,發現東金駕駛的佐倉家座車正通過正門口。她加快腳步,衝進房門敞開的粉紅房間。

  「哎呀?吉香你這麼早——」

  「別管那個啦,客人馬上就要到了,車子剛進正門。」

  「我懂了。小翼,你先到廚房備茶。」

  翼受命趕往廚房後,諒子將粉紅房間環視一遍。吉香跟著望去,發現她所習慣的粉紅房間變得十分簡約,令人訝異。

  粉紅房間原來設有許多木製古董傢俱,如今有幾樣不見蹤影,只剩茶幾、衣櫃與書桌,雕工細緻的置物櫃以及不知修過幾次皮的沙發都被收走,騰出大量空間,有如傭人房般簡單。

  (奇怪……?沒椅子……?)

  與書桌同組的椅子也被撤走,這樣不就要站著用桌子了嗎?吉香回頭想問問諒子,不過她已不在房裡。

  「……這樣沒關係嗎……?」

  也許是有特別吩咐過吧,吉香納悶地跑回門廳。千尋正率著眾女僕聚在門口,不知為何花兒川也站在雅成身旁。

  (為什麼連花見川……)

  一般來說,廚師不必出面迎接客人,八千代不在場就是最佳證據。吉香還來不及問身邊的罜原因,雅成就已轉動了門把,與花見川以及準備提行李進個人負責房間的春生、諒子一同出門迎接客人。其他人則是在玄關內側列隊,低頭等待客人到來。

  不知道是什麼在玄關耽擱了,客人比平時多花了點時間進門,過了一會兒,人影才終於進入門廳。低著頭的吉香想用眼角餘光看看先踏進門的會是旭還是一宮侯爵,卻先看到了雅成與化見川的鞋尖。他們倆面對面,中間有點距離。

  在兩人間閃著銀光的車輪被抬放至地面,打破了吉香的疑問。雅成與花見川所攙扶的,是一名坐輪椅的青年。

  想不到勤於馬術、生性好動的一宮旭竟會困坐輪椅,難怪吉香無法聯想受傷、準備一樓客房與客人之間的關係。

  驚訝地倒吸口氣的吉香趕在第二次行禮時調整好呼吸,並抬起頭來。然而那柔順的紅棕髮巴映入眼簾時,更是讓吉香詫異。

  旭的反應也是如此。他向推著輪椅的雅成示意,停在吉香面前。

  「你是……」

  粗啞的嗓音裡帶了點訝異。他很快地將臉上的困惑轉成笑容,並拿起大腿上的相機說道:

  「想不到會在這裡碰面呢,先前真是謝謝你。」

  原來他就是吉香上午遇見的輪椅青年。

  「哪裡……一時沒認出您來,實在非常抱歉。」

  「真的很謝謝你,明明旁邊還有那麼多人,但是肯過來幫我的只有你一個。咦……?」

  旭突然繃起臉,凝視吉香的臉龐。不過那筆直的視線不甚穩定,眨了幾次眼後,旭像個尋回失物的孩子般地驚呼一聲,然後坦率地笑著說:

  「你是……市川的女兒!沒錯吧?」

  「是的。」

  這意想不到的話令吉香大吃一驚。當旭仍時常來訪時,吉香的雙親都還在這裡服務。負責保養鍋爐或汽車等機械的父親與旭並無交集,所以這裡的市川指的應該是吉香的母親。

  她是前代當家的其中一名隨侍女僕,與吉香一樣身穿深藍色制服。由於她常出現在前代與真琴身邊,所以會被訪客記住名字並不奇怪。

  「我就知道!你就是以前常常跟真琴一起在院子裡跑來跑去,頭上戴著小花的那個可愛女生吧?這樣啊……那時候的小女生都長那麼大了……那時你還這麼小呢。」

  旭在腿上張開雙手,不過那只有嬰兒大小,逗得吉香不禁輕笑,又在驚覺兩人身份差距後,趕緊抿住嘴巴。

  「非、非常抱歉!」

  吉香低下頭來,耳旁卻傳來一道明亮的笑聲。驚訝地抬起頭的她看見旭正拭去眼角的淚水,努力壓下自己的笑意。

  「你叫什麼名字?市川什麼?」

  「我叫市川……吉香。」

  「吉香啊,未來幾天要受你照顧了,請多多指教。」

  吉香看著旭伸出的手,不知該作何反應,然而這時另一名客人——一宮侯爵踏進門來,不解地說:

  「旭……?你們是打算在門口待到什麼時候?」

  「哎呀,不好意思,都是我把玄關佔住了。請先過吧。」

  旭自行將輪椅推至吉香身邊,不過一宮腳步並未移動,反而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兒子。

  「請先過?你——」

  「我會請她帶我去房間的。可以吧?」

  旭回頭看向吉香,吉香也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令旭再度微笑。

  「房間在哪兒?」

  「那、那個……您的房間在那邊。」

  吉香比向東翼走廊後,旭指了指輪椅背後的扶手。

  「麻煩你了。」

  「是。」

  當吉香握住扶手時,旭也將自己的手疊在吉香手上,不過客人是不能隨意觸碰傭人的手的。吉香嚇得兩手一縮,旭先是有點錯愕,但又突然大笑起來。

  「抱、抱歉……!我沒別的意思,不是想故意碰你的手,請放心。」

  「不不、怎麼……呃、真的很抱歉。」

  「在國外住慣了,一不注意就忘了這裡的規矩,抱歉。」

  注意到一宮侯爵目瞪口呆地看著旭笑得雙肩微顫的樣子,吉香連忙低下頭去,卻感覺到一日朝自己走來。

  「你叫什麼名字?」

  「市、市川吉香。」

  「是這裡的女僕對吧?」

  「是的。」

  難道自己做了什麼事惹侯爵生氣嗎?客人會如此詢問傭人的姓名,通常是要向主人要求加強其行為舉止。被旭問到時,對話的走向無此氣氛,所以吉香並不緊張,但現在一宮卻板著一張臉。也許是剛才撥開旭的手讓一宮有些不順眼吧。

  儘管如此,在知曉原因之前就恣意道歉只會火上加油,所以吉香只是低頭不語。這時,一宮叫來管家。

  「請問有何吩咐?」

  雅成立刻回話。雖然他實際上只是個見習管家,不過東金恐怕還在停車,不克前來。見到管家如此年輕,一宮不禁眉頭一皺,不過他接著乾咳了幾聲,轉往東翼走廊看去。

  「佐倉公爵人現在在哪兒?我想先跟他打聲招呼。」

  「小的立刻通知。能否請侯爵先在會客室稍候片刻?」

  雅成指向會客室之餘,對吉香使了點眼色,應是要她快去通知真琴。吉香向侯爵鞠躬後往東翼走廊走去,不過才沒幾步就被侯爵叫住。

  「你來照顧旭吧,跟我一起來會客室。」

  「好、好的。」

  在如此要求下,吉香又回到旭的背後。她微微掃視門廳中的眾人,原本負責照顧旭的春生也表情複雜地看著吉香。先前和旭的一來一往,一定都被春生看在眼裡。

  吉香轉向千尋,想看她如何決定,而千尋只是微微點頭,並轉身踏上東翼走廊,代替吉香通知真琴。

  總之,現在也只能照一宮吩咐去做,於是吉香推動輪椅,與一宮父子一同前往會客室。

  ***

  平常這個時間,吉香都會為真琴送咖啡進書房,若不這麼做,一忙起來就停不下手的真琴可撐不下去。由於傭人不適合正面規勸主人,只好讓咖啡香代言,而真琴也總是自動認輸離開桌面,坐上沙發稍事歇息。

  (千尋會幫我送咖啡嗎……)

  將整組茶具擺上茶幾的同時,吉香輕瞄了時鐘一眼,而這小動作似乎被人看在眼裡,一旁傳來輕笑。

  「抱歉,你還有其他的工作嗎?」

  「沒、沒有!不好意思。」

  應旭要求所準備的紅茶適逢最佳飲用時機,吉香待旭指定茶杯後為他注入紅茶,柳橙香頓時充滿整個房間。

  「好久沒聞到這種味道了呢。」

  「這樣您滿意嗎?」

  「嗯,很香呢。在國外喝的幾乎都是咖啡,雖然偶爾喝得到一點紅茶,不過我不是很喜歡他們的泡法,大概是我還沒融入當地文化吧。」

  旭端起茶杯,將鼻尖湊近熱氣。在充分享受過茶香後,杯口才開始傾斜。

  「還有其他種茶葉嗎?」

  「有的。我們常備有大約十五種茶葉,任您挑選。」

  「十五種啊!還真多呢。是真琴的興趣?」

  「不,那並不是我家主人特地準備的。」

  「他只喝咖啡?」

  「是的。」

  「那麼,你每天都會替真琴泡最好的咖啡給他對不對?真的很不好意思。」

  「咦﹒.:.」

  旭突然道歉,令吉香訝異地眨了眨眼。

  「家父最近做事常有點自作主張,就算要求強人所難也會逼人接受,所以才會害你這個真琴的隨侍女僕跑來照顧我。看來真的不能在父親面前亂聊天呢。」

  說完,旭自己笑了笑並喝點茶潤喉,不過嗓音仍然粗啞。

  吉香在推旭進房時,注意到他脖子上有道紅色傷痕,不過露出領口的只是一小部分。聽真琴說,他的傷一直延續到背部。

  旭在一個月前的馬術大會上不幸落馬,從背部到脖子都受了重傷。儘管傷口早已縫合,在皮膚上只留下一段段紅色線條,但卻在體內留下了重創。

  頸部的傷害奪走了旭下半身自由,還造成聲帶麻痺。從那之後,旭的生活就從馬背移到輪椅上。

  這次回國,是希望經由專科醫師的治療,能盡量改善他的病症。而醫院離佐倉家較近,所以才會選擇長期滯留於此。

  「真好喝,這裡的咖啡一定也很棒吧?」

  「呃……啊、是的。我們家有位女僕對咖啡很有心得,泡出來的咖啡總是又香又醇,您想嘗嘗看嗎?」

  「既然你都推薦了,那麼午茶的時候就幫我送杯咖啡吧。下午就照順序將那十五種紅茶都喝一遍,你看怎麼樣?」

  「瞭解。」

  就在吉香拿著空托盤準備離開房間時,旭叫住了她。

  「請問還有吩咐嗎?」

  「你可以幫我把那邊的相機拿過來嗎?」

  旭指著書桌,桌上擺著他進門時置於腿上的大相機,鏡頭、工具等也整齊地排列其上。

  相機的重量令吉香相當吃驚。她戰戰兢兢地將相機交給了旭,只見旭疼惜地撫摸了鏡頭幾下,然後置於腿上。

  「這是我的新愛人。」

  「……咦?」

  「我是說我的相機。雖然我跟它相處很久了,但其實我還有個絕不肯輕易出讓的最愛。發現相機的好,也是最近的事。」

  話一說完,旭就朝吉香舉起相機,嚇得她往旁邊跳開。旭看得睜大眼睛、笑出聲來。

  「不、不用躲成這樣嘛……!」

  「那、那個……很、很抱歉……!」

  「你看,這個這個。」

  旭指著鏡頭前端說道。仔細一看,鏡頭還穩穩蓋著,吉香知道自己被人尋開心,頓時羞紅r臉。

  「多虧你幫我撿起它,我的鏡頭才不至於受傷。謝謝你。」

  「哪裡,您已經謝過我好——」

  「剛剛我也說過了,肯幫我的只有你一個。」

  旭將相機擺回腿上,指頭敲了敲輪椅車輪說:

  「我的夥伴很麻煩呢。明明很引人注目,卻也讓人不會靠近。其他還有那麼多人遠遠看著我,可是毫不在意地接近我的,真的就只有你一個而已呢。」

  這瞬間,旭的臉上似乎染上了陰霾,與總是掛著笑容的他並不相稱。也許是之前常來訪的時候給人的印象過於活潑,所以現在才會感覺到落差。

  「還想說乾脆以後不蓋蓋子了呢,不過這對相機可不好。」

  「請您在這裡安心養病吧。」

  「謝謝。」

  方纔的陰霾已被旭的笑容掃去,讓吉香稍稍放心地離開粉紅房間。

  一踏上東翼走廊,吉香就自然地往走廊深處看去。真琴的書房與寢室就在那裡,不過這條走廊的另一端要暫托千尋負責了。

  這時,千尋的身影正好出現在吉香朦朧的視野裡。

  「吉香?」

  看到千尋手上也拿了個空托盤,吉香微笑說:

  「你替我送咖啡給真琴少爺了嗎?」

  「還有加甜點哦。」

  「咦?」

  「因為他的最愛被人搶走,心裡多少有點難過嘛。」

  聽見難過兩字,吉香的表情也不禁為之一沉,但是在看到千尋唇邊的笑意後,立刻回瞪她一眼「不要開那種玩笑啦!」

  「不過有一半是真的喲。我不像你這麼瞭解真琴少爺,還是有很多彌補不了的地方。」

  「彌補不了……」

  當然,慧黠的千尋也注意到吉香含糊的語尾中滲進了幾分糾葛,她將吉香趕往門廳,順道換個話題。

  「旭少爺感覺如何?房間還夠寬吧?」

  「是的,雖然一樓房間有點窄,一開始還以為會讓他礙手礙腳,不過已經搬一些傢俱出去了吧?所以他好像也不覺得窄的樣子。」

  「是啊,我還怕有點搬過了頭。」

  「他上床跟用書桌都是自己來,還高興地說『這樣就不用怕會傷到傢俱』呢。」

  「還真是堅強呢。」

  「……是啊,我也這麼想。」

  旭長久以來一直深愛著馬,然而他與馬朝夕相處的生活竟會葬於馬下,個中悲痛令人不敢想像。

  ——我還有個絕不肯輕易讓出的最愛。

  那指的一定是馬吧。稱輪椅為夥伴的他正是這麼一個人,馬對他而言絕對是最愛。

  倘若自己受了同樣的傷,還能保持那樣的笑容嗎?一旦雙腳不再自由,就無法繼續在佐倉

  家工作、不能繼續在這裡當女僕了。

  吉香根本無法想像自己在其他地方,身著這套深靛色女僕裝之外的衣物。

  儘管吉香已不再害怕去想誰會在真琴身旁為他處理各式各樣的雜務,卻描繪不出沒有真琴的世界。

  「要是檢查結果樂觀就好了。」

  「是啊。就算不能騎馬,也希望他能再次靠自己雙腳走路。」

  「不,我不是指那個。」

  千尋擺出莫名嚴肅的表情看向會客室。

  「剛才侯爵與真琴少爺在會客室裡的對話,你也聽見了吧?」

  「是的,會依檢查結果決定動不動手術。」

  「沒錯,依檢查結果決定。不過,從侯爵口氣看來,其實他心裡早有定論。當然,他是相

  信旭少爺會痊癒的……不,也許已成了某種執著。」

  「可是,他不就是為了旭少爺才回國的嗎?」

  「……如果不行呢?」

  「咦……」

  「如果檢查結果不妙,那麼旭少爺就得接受二次打擊,而侯爵也可能否定第三次檢查報告的可能性,直接尋找下一位醫生。」

  「那麼——」

  『家父最近做事常有點自作主張,就算要求強人所難也會逼人接受。』

  當時旭是這麼說的。所謂的最近,指的應該就是意外之後。只要旭有所希望——不管有無明確要求,侯爵都會自作主張替他完成。

  吉香也是受侯爵指定,才會臨時負責打理旭的房間。他見到自己兒子在多年後重遊舊地時竟能與吉香侃侃而談,便認為旭對她有好感,進而拜託真琴。

  先不論旭是否真有那個意思,這單純只是因為所有人之中他只見過吉香。而由於兩人今早曾在街上偶遇,所以再會時自然地寒暄了幾句,卻引來一宮的武斷作為。

  從與真琴的對話中也可瞭解到,這次回國也是一宮個人的強烈要求。雖然旭毫不在意地表示有輪椅即可,但一宮仍堅決反對,執意動手術。

  「吉香?」

  「我相信,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是啊。」

  檢查報告將於後天出爐,同時也決定旭會留下養傷,或是如千尋所言返回國外另請高明。

  就在兩人將托盤送回廚房、就要回到各自崗位時,吉香突然大叫。

  「怎麼啦?」

  「我想起來了!可以先等我一下下嗎?」

  吉香跑回房間,拎起桌上的靛色紙袋後回到廚房前。取回真琴送去維修的鋼筆才是她今天外出的主要目的,而非買新內衣。她原想隨咖啡一同送到真琴面前的,卻在負責職務改變後忘得一乾二淨。

  「這是真琴少爺的鋼筆,能請你晚點——」

  「抱歉,我之後還有些要緊事要忙,如果有空的話,可以請你自己送過去嗎?」

  「我自己送嗎?」

  「女僕長的工作也不少呢,拜託你啦。」

  千尋離去時,嘴角微微浮出得逞的笑容,而吉香也在感激地微笑回應之後,以女僕不該有的速度奔往東翼走廊。

             ※※※※※※※※※※※※※※※※

  二

  對旭而言,騎馬有如呼吸般自然。他每天一睜開眼,便在早餐前先到馬廄看看馬兒們的狀

  況。馬雖無法言語,不過光靠馬匹的頸部動作或嘶鳴聲等等,旭就能充分瞭解它們的情緒。

  在那場大會當天早上,旭雖注意到愛馬的樣子不太安分,卻仍以自己的榮譽為優先,強要它上陣比賽。

  在第三道障礙落馬的瞬間,「果然沒錯」四個字閃過了旭的心頭。這就是自己無視愛馬狀況所引來的抗議。

  倘若當初選擇棄權,它現在就會在馬房裡輕咬著他的頭髮撒嬌;若當天沒執意上馬,自己還能撫摸它的鼻尖。

  不過,一切已化為泡影,旭的選擇甚至奪去了它的生命。

  旭正凝視著腿上的相機。只要拿起這舊式相機,就能知道它卸下鏡頭後依然不輕,可是一旦置於腿上就會忘記這份重量,他若不用眼睛去看,就連腿上擺有如此重物都渾然不覺。

  『由於脊椎傷勢過於嚴重……很抱歉,本人結論僅與前位醫師相同。』

  醫師萬分惶恐地留下了這些話。其所呈交的X光片、診斷結果均與過去所有醫院相同,旭的腳依然動彈不得,喉部的麻痺仍無法消退。

  就像那天一樣,旭的感想也是「果然沒錯一結果並不令人意外。頭一位為旭看診的醫師乃是脊椎外科界第一把交椅,所以旭根本不覺得還會有更好的醫師,況且自己也沒臉在失去愛馬後再次騎上馬背。雖然他的信仰還未虔誠到認為這是天譴,卻依然希望自己能寬心接受上天的安排,所以「果然沒錯」才會再次浮上腦海。

  旭將相機置於桌面,拿起攤在桌上的數枚照片。然而不管哪張,取景角度都幾近相同,像過去那樣活靈活現的作品一張也沒有。

  「……這張也照得很差。」

  旭看著最上面的照片,不禁莞爾。快門雖按得突然,但還是慘不忍睹。

  這時,敲門聲輕輕響起。旭粗啞地應門後,見到吉香捧著托盤進門,又笑出聲來。

  「旭少爺……?」

  「哎呀,抱歉。我是在看這個啦。」

  旭指示吉香放下托盤,並將照片緩緩晃動。吉香怯怯地到旭面前接過相片,眉頭先是微皺,然後驚呼一聲,指著相片中央開心地笑著說:

  「這個人是我吧?」

  「……虧你看得出來。」

  老實說,就連攝影者自己乍看之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還等著吉香詢問影中物體的真面目呢。

  相片左半邊有個人影,會說是人影,是因為焦點不小心對在一旁的行道樹,根本不在人身上,使得主角糊成一片。

  由於拍照時吉香正轉身離去,所以只拍到吉香身體側面、由大腿根部往鼻頭看去的畫面,像極了故意瞄準吉香那對豪乳的偷拍照。這張怪照逗得旭哈哈大笑,不過對影中人而言應該不值得高興。

  「因為我那天穿的是這種顏色,而且,其實我當時也有點懷疑您呢。」

  「我?懷疑什麼?」

  「我好像聽到快門的聲音,以為『被偷拍了!』,結果我回頭後看到相機還擺在您腳上,認為是自己想太多而有點不好意思呢。」

  「那是因為我用閃電般的快手將相機擺回原位啦,要是被你發現搞不好還會跟我收錢呢。」

  「我才不會向您收錢呢!」

  面對旭的玩笑,吉香如同少女般地咯咯嬌笑,但很快地又回到平常的表情,再次指著相片說道:

  「若您願意,可以送給我嗎?」

  「……這個?你為什麼會想要失焦這麼嚴重的相片啊?」

  「這很難形容……怎麼說呢……因為那看起來很柔美,跟我差很多呢。」

  「柔美……?」

  旭再次審視照片,不過怎麼看都只是張失焦的照片。那糟糕的構圖就甭提了,在視角固定之下,唯一對焦的行道樹也拍得有點仰角。

  「那是因為失焦所以——」

  「不過,整個人就像被光籠罩一樣……而且我也沒看過自己這個樣子。」

  「哪樣子?」

  「因為我長得不高,和別人站在一起就會變得很顯眼,可是這樣看起來就稍微高大一點了呢。」

  吉香的指尖在相片中的頸部與肩膀之間遊走。

  「線條很流暢,好像真的模特兒一樣——不過我自己這樣說自己好像有點怪怪的。」

  吉香害臊地笑了笑,回到書桌旁。不一會兒,由壺中流洩出的茶香溫柔地瀰漫整個房間。

  「這是旭少爺才拍得出來的照片呢,真的很有旭少爺的感覺。」

  「我的……」

  「拍得很光明呢。」

  「我哪有……」

  「我很喜歡這張照片,所以就拿它代替模特兒費用吧。」

  這次輪到旭被模特兒費用一詞逗笑了。

  旭本身很清楚這相片是個差勁的作品,但也確實感受到吉香有多中意它。

  對於該不該在自己稱為夥伴的輪椅上生活,旭已不再拘泥,但他心裡仍有些缺憾。

  每當見到這類仰角照片,過去在馬背上往下俯視的一幕幕又會重回眼前。那個離自己遠去而遙不可及的世界,與現在真是天壤之別。

  但換角度想想,那些仰角畫面也是這個位置以外所見不到的景色,只有坐在輪椅上,才能得到這些鏡頭。

  旭原想將它與其他相片一同作廢,不過一個不留神,自己已將它遞到吉香面前。

  「您真的要送給我嗎?」

  「只要你是真心想收下囉。」

  吉香燦爛地笑開了。雖然吉香微低著頭,不過那也是輪椅上的旭所獨享的笑容。

  真想拍下這笑容——一股衝動突然湧上旭的心頭。

  受傷前,鏡頭中的對象幾乎都是馬,不過失去愛馬之後自己連動物都沒拍過一張。這次會帶相機一同回國,也只是想拍個旅遊照片罷了。

  一開始,相機只是韁繩重量的替代品,不過從這一刻起,旭才開始重新省思拿起相機的真正一意義。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咦?」

  「你願意讓我好好重新拍一張嗎?」

  「拍、拍我嗎?那怎麼行呢!而且您特地要拍我,我反而會緊張……」

  「不要太在意嘛,就當作是陪我實驗,看我是不是能拍出沒失焦的照片囉。」

  「實驗……嗎?」

  吉香皺起眉頭,低頭考慮片刻。不過旭也在這一刻驚覺到,自己的心正因為想拍下她小噘著嘴的模樣而興奮不已。

  「我明白了,就讓我來幫您實驗吧。」

  「謝謝,那事不宜遲——」

  「咦η現在就要拍了嗎P」

  「不方便嗎?有其他工作要做?」

  「不是的……因為茶……」

  「………………茶?」

  「茶會涼掉的。」

  吉香表情嚴肅地將茶遞到旭面前。花香搔動旭的鼻尖,令他不禁微笑。

  自己已好久不曾如此心急,讓他想起那段急著騎馬而囫圇扒飯的日子。

  旭道了個歉,動手品嚐吉香為他泡的茶。見到那杯口傾斜後浮現的笑容,吉香也報以安心的微笑。

  按照第一天兩人的約定,吉香總是為旭泡不同茶葉,而現在正好過半。若檢查結果決定不進行手術,那他也無法久留,在喝完十五品茶之前就會離開這個國家。

  「對哦……」

  「怎麼了嗎?是不是茶冷掉了?」

  「不是……很好喝哦。」

  旭數著所剩無幾的日子,將紅茶一飲而盡。

  ***

  儘管咖啡香已填滿書房各個角落,但仍飄不進現在的一宮侯爵心裡。他從醫院回來後,有如面臨世界末日般地喪氣,身形似乎越縮越小。

  一宮侯爵只有旭這個獨子,而名號響徹馬術界的一宮旭,也讓他這個做父親的臉上有光。不過他最近開始叮嚀旭要放輕馬術專心往事業發展,也開始考慮何時該讓旭繼承爵位及公司。

  侯爵剛到訪那天,就難過地表示那場意外將一切化為白紙。雖然真琴安慰他說就算失去雙腳也能夠工作或繼承爵位,但侯爵仍充耳不聞。

  「我得趕快……找下個醫師才行。」

  「咦?」

  「那個庸醫說的還是一樣。一定還有其他更高明的醫師,一定還有能醫好旭的醫師……」

  「……侯爵……」

  「你心裡有人選嗎?或者聽過類似的名號?他受傷到現在也才一個月,早點動手術應該就能早點康復,所以……」

  「也許再給他一點時間會比較好呢,侯爵。」

  「時間……?可是旭已經……!」

  侯爵對獨子投注的期待越高,絕望也相對越深。過去他從不曾在人前表現出如此心慌意亂的一面,然而現在卻在比自己兒子還年輕的真琴面前表露無遺。

  從侯爵在這時拋下公司回國,就能看出他過去冷靜的判斷力已變得魯鈍。再這樣下去,也許一宮會先弄垮自己。

  「我想,旭兄現在也因為無法回應您的期望而備受煎熬吧,所以現在——」

  一宮的頭隨著真琴的話緩緩抬起,不過視線卻突然轉向窗外。真琴隨一宮視線看去,注意到窗外傳來陣陣輕快笑聲。

  「吉香……?」

  「那是……旭嗎?他在庭院做什麼……」

  一宮趕到窗邊,幾乎緊貼著玻璃注視著那兩人,而在侯爵身旁的真琴也看向窗外。吉香正站在草皮上,而乘著輪椅的旭則離她有一小段距離。

  旭一手掩著口,似乎對吉香說了些什麼。雖然聽不見無法放聲說話的旭講了什麼,不過吉香正捧著肚子笑個不停,而當旭一舉起相機,吉香也跟著收起笑聲、挺直背桿。

  「他們……好像在拍照呢。」

  「那女孩是……負責旭房間的吧?」

  「確實如此,管教不周之處,請多——」

  真琴以為吉香觸怒侯爵而開口道歉,想不到卻被侯爵輕輕擺手制止。他默默地凝視窗外兩人一會兒,臉上生氣漸增,嘴角還不經意地上揚。

  「侯爵?」

  「那個女僕,能請你讓給我嗎?」

  「……啊?請問為什麼呢?」

  「就是她,就是那個負責旭房間的女僕!啊……旭竟然笑得那麼開心,他一定很喜歡她。果然如此,看來他真的第一天就看對眼了。」

  真琴回想起當天兩人在會客室中的談話。一宮希望由吉香來照顧旭,但由於還有人更擅長招呼客人,吉香又是自己的隨侍女僕,以致遭到真琴回絕。但一宮聽不進去,甚至為了旭不惜低頭。

  在旭本人看似無任何要求的情形下,一宮的執著看起來更加詭異。但長輩已如此低聲下氣,況且拒絕理由還是出於個人,於是真琴為了避開良心的譴責,終於點頭。

  然而,這時真琴以為一宮父子長則待上半個月,短則不足一周即整裝返家,之後對於一宮的堅持未曾多想。

  (一切都為了旭兄——現在侯爵也只為此而奔波吧……)

  話雖如此,真琴依然不可能讓出吉香。女僕雖是傭人,但也不是能任意交易的商品,而且當事人還是吉香。

  「侯爵,請恕我無法答應。」

  「為什麼?啊、如果你這兒人手不夠,我馬上從老家調幾個過來,薪資當然由我支付,很劃算吧?」

  「不是這樣的,因為她——她——」

  「女僕在哪兒工作都不成問題吧?你看看旭的樣子!他今天還在醫院受到那種打擊,但是現在……啊……竟然笑得那麼開心……」

  「侯爵,可是——」

  「那孩子還說他不再騎馬了呢。也許經歷過那樣的意外後會說這種話並不奇怪,不過他曾經是那麼地愛馬,現在連碰都不碰、整天待在家裡,以前他無時無刻都待在馬廄的日子就像場夢一樣。不過,要是他身邊有個伴,也許就能讓他的心獲得慰藉,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緊靠窗邊的一宮看著旭與吉香,興奮地向真琴傾訴。

  一宮嘴上說的、心裡想的,真琴也不是不瞭解,他只是想為旭盡自己一切所能罷了。

  然而,唯有這項請求,縱然是旭親口懇求也恕難從命。

  「話雖如此……我還是無法答應。」

  聽真琴如此明確地答覆,一宮抬起頭來,皺眉看向真琴,令真琴慢慢別過頭去。這時,一宮恍然大悟地點頭說道:

  「哎呀,這樣啊,你以為我不是認真的嗎?這也難怪,話說得如此唐突,任誰都會這麼想。我也真是的,上了年紀後性子也急了。抱歉啊,真琴。」

  「侯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能瞭解您的感受,不過我還是不能答——」

  「慢著慢著,先別談這個了,不必現在下結論。對了,我們晚餐時再談吧?如此一來,明天就能早點辦手續……」

  「手續……?」

  「那女孩的出國手續啊。我真的不是隨口說說,你明白嗎?」

  「……我懂了。那麼,晚餐時再談吧。」

  一宮離開書房,臉上的笑容因真琴的答覆而加深。真琴從書桌上端起久未飲用早已涼透的咖啡,並喝了一口。

  窗外那兩人依然有說有笑。見旭如此快樂,若另一人不是吉香,自己也許不會拒絕一宮的請求。

  「……我真是個差勁的主人。」

  真琴吞下舌上逐漸擴散的苦味,朝桌面捶了一拳。

  ***

  清爽的春風吹過庭院、撫動稍長的青草,將整座庭院化為一張柔軟的地毯。

  吉香總是手握掃帚屈居狹小空間,從未想像過草地也會有如此面貌,而不只是增加工作量的麻煩精而已。

  「再自然點!要像剛才那樣。」

  吉香被那粗啞的嗓音喚回當下,雙頰不禁泛紅。縱使吉香依約擔任旭的模特兒,不過一旦來到鏡頭前,還是像座雕像般表情緊繃、肢體僵直。

  儘管旭總會出聲叮嚀,但重複幾次後,反而使吉香一聽到旭出聲就更加在意鏡頭,無法自然地擺動身體。

  「很抱歉,看來我還是辦不到……」

  「不會的,剛才你看那些樹的樣子,感覺就很不錯呢。」

  「樹……是指那邊嗎?」

  旭抓緊吉香翹起指頭的瞬間按下快門,這一定使吉香滿臉錯愕,但旭又順勢拍了一張。

  吉香滿臉通紅地稍稍走近旭說:

  「剛、剛才那樣才不自然呢!」

  「咦?」

  「剛才我表情那麼呆……」

  旭立刻破顏微笑。看來他頗有同感。

  「拜託您不要洗出來!拜託!」

  「為什麼?那明明是很棒的表情。」

  「……哪有……」

  「你的表情很豐富呢,讓我拍得很高興,更想多拍幾張。」

  「請、請別那麼做!像我這樣連個實驗都做不好的人是辦不到的。」

  「……我還想多找些地方拍你呢。」

  旭將相機放回腿上,將手舉到面前,透過拇指與食指圍成的方框看著吉香。

  這與面對鏡頭十分類似、卻能夠直接看見旭盯著自己的眼睛的動作,讓吉香感到另一種羞怯,不禁別開眼睛。

  「我想不用多久,我就要回那邊的家了吧,以後就沒辦法再拍你了。」

  「……是的。」

  「但是,只要你肯跟我一起來,我就能隨時都像這樣將你留在觀景窗裡。」

  「一起……?請問那是什麼意思?」

  旭將圍成人造觀景窗的手扶上雙輪,並制止了想繞到椅後幫忙的吉香,自力來到吉香面前,取出口袋中的鏡頭蓋遞向吉香。

  「我希望不管這個弄掉幾次,你都能為我撿起來。」

  「我當然會立刻替您撿啊……」

  吉香不懂其中含意,語帶不安地回答,卻引起旭一陣發噱。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不只是在這裡……這樣啊,看來我得說得更清楚一點。」

  一聲乾咳後,旭抬起頭,臉上不見平時一派輕鬆的笑容,眼神誠摯地看著吉香。

  「我希望你能辭去佐倉家的工作,陪我到另一個國家一起生活。」

  旭的話語緩緩地沉入吉香心中。再三反覆思索之後她才終於明白旭的意思,不過在回答之前,她先往佐倉府邸看去。在她眼中的,是她主人的書房。

  這個時間只要沒會見訪客,真琴應該會坐在桌前辦公。雖然距離遠到看不見窗後的他,不過吉香仍望向書房,相信他一定就在那裡。

  接著吉香回過頭來,低下頭說:

  「非常抱歉,請恕我不能答應。」

  「……為什麼呢?」

  「我是只屬於這個家的女僕,只能在這裡穿這套衣服工作。所以……我沒辦法跟您一起走。」

  除此之外,吉香什麼都不能答應。除非真琴離開這裡,吉香絕不會離開這個家,真琴所在之處就是吉香的歸宿。

  吉香不見旭對自己的話有所回應,以為自己笨拙的話無法傳達心思,緊張地抬起頭。不過旭已不再看著吉香,他那誠摯的眼裡所看的,是剛才吉香所望著的、真琴所處的書房。

  「對你而言,這輩子就只有一位主人吧。」

  「……是的。」

  「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不不,怎麼會呢……我才是……」

  吉香又低下頭的剎那,快門聲也隨之輕輕響起。吉香驚訝地抬頭看向旭,只見旭一臉滿足地將相機擺回腿上。

  「旭少爺,您這是——」

  「你是指什麼呢?」

  旭裝傻的表情十分逗趣,引吉香發笑。身為一名女僕,拒絕貴族的要求是極為不敬的行為,甚至可能為自己招致可怕的後果,但旭只是爽快地一笑置之。

  他真是個堅強的人呢。吉香由衷地希望這份堅強也能夠照亮旭未來的路途。

  ***

  正常來說,東道主與客人同桌共進晚餐乃是一般禮節。真琴偶爾也會礙於公事而無法出席,不過今天他都待在家裡辦公,不曾踏進公司,當然得陪同客人在餐廳用餐。

  當吉香送旭進餐廳時,真琴已經就坐。坐在他身邊的一宮侯爵臉上帶著笑容,從醫院回來那時的愁雲慘霧彷彿不曾存在,在看到兒子時還笑得更加開心,但是吉香卻覺得有些怪異。

  主角到齊後,翼與諒子手端餐點、東金捧著紅酒步入餐廳。當吉香與他們交換工作範圍,準備離開餐廳時,一句響亮的「請留步!」嚇得吉香停住雙腳。現在要離開餐廳的只有吉香一人,所以這句話一定不是對別人說的。

  回頭一看,只見一宮手撐餐桌站起,直視吉香。

  「請問……有何吩咐?」

  「你來得正好。是吧,真琴?還是讓她本人也在場會比較好吧?」

  「侯爵,這件事——」

  「我說過晚餐再討論沒錯吧?現在晚餐也剛開始,能讓我現在就聽聽你的回答嗎?」

  一宮的話讓真琴沉下臉、眼光瞄向吉香,可是吉香對一宮的話以及真琴的視線毫無頭緒,只能焦急地游移雙眼,東金與女僕們見到一宮沒有坐下的意思,也猶豫該不該繼續動作。

  而旭也是滿臉疑惑。

  「既然都來到餐桌前了,就先坐下吧。有話飯後再聊嘛。」

  「旭,這件事與你也有關,還有那女孩也是。」

  旭往一宮的視線看去,當吉香進入視野後表情更是混亂。

  「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

  「我要帶那個女僕一起走。旭,我要她跟你一起回去。」

  「……你說什麼?」

  侯爵的話讓吉香幾乎叫出聲來。自己在幾個小時前才婉拒過旭的同樣要求,而旭也寬心接受了。吉香看向旭,希望他能解釋,不過他只是面對吉香搖了搖頭。

  「我看你挺喜歡她的,所以我拜託真琴,希望能讓她以後待在你身邊,還講好要在這裡做出結論,就是這麼一回事。」

  「真琴,這是真的嗎?家父真的有這種要求嗎?」

  面對旭的疑問,真琴滿臉躊躇地點頭。

  (真琴少爺……)

  只能在此工作、只能服侍真琴不過是吉香自己的想法,真琴並無義務滿足吉香的心願。無論如何,真琴都還是吉香的僱主,只需一句話就能請吉香走路。

  儘管自己認為真琴不會輕易答應,不過對象可是一宮侯爵,旭也曾說過他就算要求強人所難也會逼人接受。也許是因為醫生二度宣判後,一宮才會為了旭而不惜強迫真琴。

  而真琴一定是考慮到一宮的心情才無法斷然拒絕,退一步承諾晚餐時給予答覆。

  吉香緊抓圍裙,深怕真琴要她離開。

  但這時,旭卻搶在真琴之前開口:

  「對不起,真琴。家父竟然做出這麼離譜的要求。」

  不僅是吉香,連真琴也對旭突如其來的道歉感到訝異,而一宮則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離譜?說什麼傻話,你以為我是要綁走她嗎?除了付薪水僱用她之外,我還會從老家調幾個女僕過來填她的缺呢!」

  「我並不想這麼做。」

  「胡說!你白天的時候明明跟她玩得很開心!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旭望著興奮地口沫橫飛的父親,靜靜地說道:

  「難道你認為逼她跟我一起走,是我真正想要的嗎?」

  「真正……想要的?」

  「我的確失去了自行走動的自由,也失去了能在草原上奔跑的四條腿,而你卻因此同情我,一味供應我任何東西。可是,我還有這張輪椅,還能像這樣移動。對現在的我來說,能做的事還是堆得像座山的。」

  「可是你……」

  在旭那堅決目光的注視之下,一宮的興奮逐漸退去,無精打采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看著旭的眼神,彷彿是看著陌生人一般。

  「雖然我也不清楚我接下來會做些什麼,不過在我找到真正想要的目標之前,能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嗎?」

  「時間……」

  一宮低聲重複了幾次,然後將視線轉向真琴。

  「真琴……早先你也說過他需要一點時間沒錯吧?」

  「是的。」

  「還說旭因為現在無法回應我的期望而備受煎熬。就連你都察覺到了,而我……」

  「我才是,請原諒我說了那麼多僭越的話。」

  「不,都是我的錯。我一心只想對他好,卻忘了顧及他的感受,還得讓你們兩個年輕人來點醒,看來我真的是老了。」

  當一宮自嘲地微笑時,旭也跟著笑了,引來一宮不解的眼光。旭連忙道歉、吞下笑意。

  「像這樣老是把事情推給年紀,是家父的壞習慣呢。」

  「哪有這種事!」

  「像打輸高爾夫球時就說『不要欺負老人家』之類的,害執董都說快打不下去了。」

  真琴見到一宮的臉由青轉紅,忍不住笑了出來,整個餐廳的氣氛也為之一變。

  「話說回來真琴啊,我還那麼年輕,肚子早就餓扁了,可以先開飯了嗎?」

  「當然當然,請嘗嘗寒舍引以為傲的餐點。」

  「這樣啊?那就把廚師一起帶回去吧,爸爸?」

  「你這小鬼……」

  一宮尷尬的微笑上已不見方纔的狂熱,現在的他只是個疼惜兒子的父親。

  真琴平靜地看著兩人,注意到某道視線之後,他轉向吉香,輕柔地點頭。

  吉香這才鬆了口氣,放開緊握的雙手,而方才抓著的圍裙已經皺成一團。

  (得趕快整平才行啊……)

  因為吉香明天還得穿這套制服、在真琴的身邊工作呢。

          ※※※※※※※※※※※※※※※※

  三

  空氣在連日晴朗下逐漸乾燥,天空顯得特別蔚藍。即便失去了華美的櫻紅,嫩葉的翠綠在天空照映之下依然賞心悅目。

  吉香完全陶醉在她最愛的天藍色裡,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擺動竹掃帚。昨天雖有不少落葉被風掃下,但是跟櫻花盛放與深秋落葉時相比一點也不多。集中落葉約莫三十分後,吉香抬起頭來。

  「啊……」

  她還是自然地看向真琴的書房,發現真琴正在書房窗邊。雖說那兒也是吉香主要的工作場所,不過她卻覺得自己已多日不見真琴待在書房的樣子。

  真琴作出指尖滑過窗格的動作,還皺起眉頭。今天吉香已趕在晨會開始之前將書房打掃乾淨,裡頭應是一塵不染,但真琴還是敲響窗戶吸引吉香注意。當吉香被真琴刻意板起的臉孔逗笑後,窗後的真琴也跟著笑了。

  一到中午,一宮父子就要告別佐倉家返回國外,之後吉香即可繼續服侍真琴。在決定明天要把窗戶擦得更光更亮後,吉香轉向廚房後門,準備拿取畚箕。

  這時——

  「……!」

  未經修剪的草皮勾住掃帚,絆住吉香的腳步,吉香的小腿硬生生撞上掃帚,整個人往前傾倒。她就算想抓點東西撐住自己,但也只抓得住掃帚柄,吉香就這樣抱著掃帚撲倒在草地上。

  「……討厭啦!」

  什麼時候不挑,居然挑在真琴注視時如此失態,讓吉香的臉越漲越紅,完全沒膽往書房看。最後她緩緩站起,眼睛死盯著草皮,走向廚房後門。

  「你還好吧?」

  「……咦?」

  以為庭院沒有別人的吉香突然被人一喚,驚訝地抬起頭來,發現原本人在客廳的旭已來到庭院裡,還盯著自己的臉看。想不到會被真琴以外的人看到自己出糗,羞得吉香恨不得找洞鑽,然而現在已避無可避,吉香只好拄著掃帚低下頭說:

  「……您都看見了嗎……?」

  「對呀,我都用這隻眼睛看見了呢。」

  說著說著,旭舉起他的愛人,也就是那台相機。

  「剛剛那畫面可是我畢生傑作呢。」

  「……旭少爺!」

  旭不僅看在眼裡,竟然還拍照存證。吉香羞得臉頰通紅,雙手在胸前握拳說:

  「請您絕對不要把剛才的相片洗出來!其他的就算了,剛才那個絕對不要洗!拜託!」

  「這是我的得意作品耶。」

  「旭少爺!請別開玩笑了!要是被人看到,我——」

  「既然不能帶你走,我就把這張照片放大、擺在房間裡好了。」

  吉香根本說不贏笑瞇瞇的旭。就在吉香想著該如何搶走相機時,快門聲再度響起。

  「還拍!」

  「你比昨天自然多囉,實驗大功告成。」

  「……真的,不可以洗出來喲。」

  看到吉香瞪大雙眼作勢恫嚇,旭毫不介意地笑個不停,並繼續舉起相機。

  要趕快躲到旭看不到的地方才行!

  「失陪了!」

  吉香為了躲開鏡頭,頭也不回地舉高掃帚快步跑回房裡,背後傳來陣陣響亮的笑聲。

  ***

  『真琴賢弟惠鑒:

  新葉時節匆匆流逝,風中潤澤與日俱增,別來無恙?

  前日倉促之下承蒙貴府不吝收留,敝人於此聊表謝意。托賢弟之福,敝人現在過得十分安適。然而,敝人於留宿期間不僅無法報答款待之情,反引來諸多煩擾,還請見諒。同時,也在此代家父致歉。

  回國後,家父已安分許多。雖不再強他人所難,但矛頭卻指向敝人,每日逼迫敝人熟記業務種種。實不相瞞,敝人還真有那麼點希望家父恢復原貌,但這終究是敝人終日耽於馬廄之報應,自作自受,不值同情。

  有朝一日(希望這一日盡快到來),敝人將不再代表一宮家,而是以一宮商事的一員與貴公司往來,還望屆時手下留情。

  順頌

  時綏

  愚兄一宮旭敬上

  備註:隨信附上薄禮一份,若得與過去相贈之馬匹相片替換,敝人不勝感激。』

  真琴將這封充滿旭個人品格的信讀到最後的備註時,才注意到信封裡還有其他物品。他拿起擱在一旁的信封看看,裡頭有個與信封同色的小包裹。

  既然他提到馬的相片,那麼這包裹中的恐怕也是相片,這就是他說的禮物嗎?

  真琴納悶地打開包裹,其中意想不到的內容讓他訝異不已。這相片是何時拍下的呢?也許相片中的主角也沒注意到。

  以青空綠葉為背景的相片中,站著一名少女。她的深靛色連身裙外罩著白圍裙,手中拿著極不浪漫的用具。

  少女並非面對鏡頭,而是看著相片外的某處,臉上有著幸福的微笑。無論這微笑面對的是誰,他的心一定會立刻融化。

  平時自己總是看著她的正面,反而使這張側面照格外新鮮,由低角度拍攝的畫面也是原因之一。

  「禮物……嗎……」

  既然旭會送上這張照片,就表示他已看穿真琴與吉香間的關係。當天晚餐上,他會搶在真琴前開口,也是拜其慧眼所賜。

  真琴轉向書架,看著擺在架上的相框裡,旭好幾年前送他的相片,相片中的旭正乘著愛馬奔馳在草原上。真琴苦守書房的這一年,當被事業壓得喘不過氣時,常會看看這張相片解悶。

  雖然真琴不會真的替換它,不過旭相贈的相片,也許在今後能成為真琴的新慰藉。

  這時,敲門聲響起。真琴拿起相片對著門看,並為這偶然會心地笑了笑。

  「請進。」

  真琴帶著笑意輕聲應門後,走進書房的吉香見到他表情有異,不解地歪頭問道:

  「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在看旭大哥寄來的感謝函而已。」

  「旭少爺他身子還好嗎?」

  「是啊,還送上一個有趣的東西呢。」

  吉香撫著下巴,思考真琴手中揮動的相片究竟為何物。不一會兒,吉香大聲尖叫,嚇得真琴退到沙發椅背上。

  「吉、吉香……?」

  「那個,該不會是我的相片吧P」

  「啊、對呀。你知道啊?」

  「他果然……!我都那樣求他了說Ⅱ」

  吉香的臉越羞越紅,還用手遮住雙頰。

  「真琴少爺,我這輩子就求您這麼一次!把那種難為情的相片丟了吧……!」

  「難為情……?」

  真琴又朝手上的相片看了一眼,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難為情的,頂多只是手中的舊掃帚不怎麼有情調罷了,但這點小瑕疵仍掩不住那甜美的笑容。

  「一點都不難為情,拍得很棒呢。況且這是旭大哥特地送我的,怎麼可以丟。」

  真琴將相片擺在信紙上,準備端起吉香送來的咖啡。沙發後的吉香似乎伺機已久,想探頭窺視相片,不過真琴也察覺到腦後蠢動著的危機,順勢將伸到杯邊的手滑向相片。

  「真琴少爺!」

  「我都說了這——」

  在真琴轉身將相片遞給吉香看的同時,吉香正好為了看清相片而靜傾身體。

  「…………!!」

  真琴的臉就這樣埋進吉香的雙峰之間,而失去平衡的吉香為了撐住自己而下意識地緊抱住眼前的物體——也就是真琴的頭,讓他的臉埋得更深。

  若甩開吉香,吉香會就此摔倒;若不甩開,自己的自制力會先崩潰。

  就在真琴天人交戰時,敲門聲奇跡似地響起。是誰都好,先把吉香撐住再說吧。

  可惜真琴的應門聲以及口中吐出的氣息都被吉香的胸部吸收,惹得吉香失聲尖叫,而這尖叫也被誤認為應門,房門應聲打開。

  「打擾了。」

  真琴聽出進門的是女僕長,伸手指了指頭上的吉香,不過兩秒後「打擾了」再度傳進真琴耳裡,剛開不久的房門也被關上。

  (……打擾什麼呀!)

  那個女僕長老愛想歪。不過想找她回來救人的不只一個,真琴頭上傳來叫聲。

  「不要走啦,千尋!等一——呀啊!」

  不用等真琴甩開,吉香已自動朝沙發正面滾去。被猛然壓進沙發的真琴緊緊抱住吉香,而面紅耳赤的吉香看著近在眼前的真琴,突然有如那相片般嫣然一笑。真琴也果真被這笑顏融化,一起笑了開來。

  「看來……我也不需要照片了呢。」

  「……什麼?」

  自己懷中的體溫與重量是相片絕對無法擁有的。真琴伸出雙手輕輕環繞吉香的腰,將她摟得更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TENORIKUMA 發表於 2009-4-10 10:46 PM

  後記

  ……不可思議,《我的親愛主人p》竟然能出到第四集。

  雖然第三集真的沒扯出什麼,不過這本第四集應該是我跟責編K氏在電話裡不小心哈啦出來的。

  就電話結果來看,新書將會是以五篇小品構成的短篇集,其中預定包括異世界中「貴子」與「由紀乃」的現況、千廣會如何處置千尋留下的「禮物℉以及第一集中所省略的千廣女僕裝穿脫教室等等。

  之後還討論到要不要連雜誌上的「少女的秘密︴心跳之謎亡」一起收進去,但是輾轉之下,就變成各位所見的兩段中篇與兩段短篇、有點怪怪的結構了。所以,這一集的風格跟過去三集稍有不同,連神社都沒提過半次呢(笑丫

  首先呢,請容我為各位稍稍解說各篇內容:

  ◎榮耀滿身

  描述吉朗返鄉後的玫瑰色校園生活(笑丫構想是來自我的母校校慶,我們三年級不僅理所當然地積極參與,甚至帶頭衝鋒呢。除了校慶之外,故事中還摻進了許多女僕咖啡店元素,但並未參考任何店家,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至於那對在校外也是充滿玫瑰色的小情侶嘛,由於麻琴年紀稍微比吉朗大一點點,個性也相當踏實,所以這段戀情將會在麻琴的主導下繼續下去。

  ◎少女的秘密~心跳之謎~

  這是在《月刊ドラゴソマガジソ》增刊號《フアソタジアバトルロイヤル》的二○○六年春季號上刊載的短篇。在本篇裡,春生因懼高症而進不了神社,根本沒機會表現,所以讓她在短篇裡當主角過過癮。雜誌插畫給人不敢在電車裡隨便翻開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笑丫

  當初只是想在雜誌上刊載而寫的,並沒想到會出短篇集,不過因此令更多讀者得以觀賞春生的精采(?)表現,讓我也非常開心呢。

  ◎少女的秘密—豐胸之謎!

  這也是春生用她無止盡的好奇心所開創的奮鬥史。在新人增加、男性增加,連同事的胸圍也增加的情況下,春生是不是也會有所變化……這就是本篇的主軸。責編K氏想以胸部為題的著眼點雖然不錯,不過該如何發展呢?

  附帶一提,本人雖愛吃乳製品,不過對其原料牛奶本身卻不怎麼有好感,除了營養午餐之外都沒特別喝過……

  總而言之,今後春生也會繼續追尋那本愛用筆記上的各種「謎℉不過她是否能靠自己驗證本回的謎也是個「謎」呢。

  ◎人物寫真—〡笑容的彼端

  得以休假並領取薪水之後購買新內衣——可惜這篇並非如此,而是以「朝寧靜的湖泊丟顆小石子看看吧?」的感覺寫成的。

  儘管我記得K氏是希望我以韓劇的感覺來寫,可是我對韓劇的看法跟別人不太一樣,所以就弄成這副德性,跟前三篇味道不同也是這個緣故。

  不知道旭會不會在繼承家業後重新挑戰一次,兩人的未來看來還相當坎坷呢。

  將以上四篇依時間先後排序如下:

  (第一集)

  「少女的秘密亡心跳之謎亡」

  (第二集)

  「榮耀滿身」

  (第三集)

  「少女的秘密i豐胸之謎亡」

  「人物寫真——笑容的彼端」

  照順序再重新讀過也許會有那麼一點點不同感受也說不定,請各位讀者也不要錯過前三集喲(雖然應該不會有人直接看第四集啦……)

  這次我的電腦沒有壞掉(我終於照第三集後記所說,把外接式硬碟買回家了丫但是我卻把自己搞壞了(笑丫

  我在某個年末感恩會上被抓去接受女僕按摩,不僅大飽裙底風光,還追根究柢地間了她一堆有的沒的,連合照都拍了。原以為能以甩盡疲勞的身心來迎接新年,不過可能是太興奮了,大年初一就開始發燒,我身上又不像電腦一樣有裝散熱風扇,一直高燒不退。

  對於這本書到底生不生得出來,我自己也是抱著存疑的態度,不過回過神來已經在寫後記了,真是恐怖。

  經過這次教訓,我深深體會到健康管理的重要,因為身體不像電腦零件能說換就換。所以持續少量運動以維持最低限度的體力,就成了我今年的目標——現在想想,我好像每年都會這麼說呢。

  經過前三集的歲月,《我的親愛主人叩》終於邁入第四集。光靠作者一個人胡思亂想不可能有此成果,這都是托長期支持我的讀者,還有像金澤的貼金箔專家一樣陪我搓出一堆點子的責編K氏的福。恐怕連佐倉家的女僕們都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迎接新春呢。

  最後,我由衷地感謝責編K氏,因為電腦壞掉之後換作者壞掉,害責編一個頭兩個大,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責編那麼火燒屁股的聲音呢,真是抱歉……

  接下來是在百忙之中又、又、又抽空幫我畫插圖的和泉つばす老師,真的很感謝您的大力鼎助。封面的吉香真是可愛到昏倒,彩頁的漫畫也讓我開心地笑個不停!

  至於K氏會不會從後記挖出能夠亂扯的點子,或是我以後又會不會不小心在電話裡亂扯,這我就不清楚了。

  不過,能夠讓各位讀者繼續閱讀我的作品,依然是我最大的福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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