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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3 11:52 PM

山形石雄 -【戰鬥司書.二】戰鬥司書與雷之愚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4 12:08 AM 編輯


內容簡介:
武裝司書的根據地──邦特拉圖書館遭受一名神秘人物的襲擊,在先前戰役中身亡的武裝司書──路易蒙的『書』也在運送途中被偷走。身負奪回『書』的任務的武裝司書見習生──洛蘿緹努力進行調查,途中哈繆絲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並且交給她另外一個極度機密的任務,那就是保護一位擁有一頭『透明色的頭髮』且名為札托的男子……究竟札托是何方神聖?哈繆絲的目的又是為何?與『書』息息相關,令人期待的壯麗幻想物語第二集,強力登場!
作者簡介
山形石雄    Ishio Yamagata
  1982年生。出生於神奈川縣。就讀東海大學文學部時,以本作品獲得SuperDash小說新人獎。由於是在求職活動期間得獎,因此目前正處於高不成低不就的時期。

原日文書名:戦う司書と雷の愚者原所屬文庫:Super Dash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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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4 12:00 AM


  主要登場人物

  洛蘿緹
  武裝司書見習少女。雖然擅長格鬥戰,但是能力尚淺。

  札托
  不斷自殘的神秘男性。被認為是襲擊邦特拉圖書館的『怪物』,然而……

  哈繆絲
  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既冷酷又極度好戰,且擅長使用投石器。

  明斯
  武裝司書,是名個性粗野但相當勇敢的男性。

  艾恩立凱
  在神溺教團的管理下,以成為怪物為目標的少年。

  克萌拉
  照顧艾恩立凱等人的侍女。

  剛邦傑爾
  神溺教團的領導人。目的為創造出世界最強的怪物。

  序章   黃金的怪物

  雷真是種好東西。

  一位愚者一邊眺望著從自己身體綻放出來的青色火花,一邊如此認定。

  比起槍枝、刀劍、火、水甚至是投石器,雷的力量都比它們還要優秀;它那令人無法閃躲、無法防禦的殘酷部分非常傑出;它那只能用在攻擊上的純潔感特別突出;能將任何東西化為灰燼,使之完全遭到忘卻的優點相當讓人中意。

  來,忘了吧!只要將不如意的事物全都變為過去並且忘記所有事物,妳就會輕鬆了。

  雷之愚者伸出右手。他的嘴唇微微晃動,小聲地說出一句話:

  「……克萌拉。」

  這裡是過去管理者邦特拉於天神時代所建造的神立邦特拉圖書館,只要穿過一道似乎能讓一艘船通過的拱門之後,便能見到一般人所使用的廣場。

  在這個有如巨大旅館大廳的廣場裡,平常都擠滿了希望閱讀『書』的人群——歷史研究家欲尋求歷史人物以及有所關聯人物的『書』;魔法研究家或科學家則希望接觸過去偉人的事跡;另外還有尋求藝術家之『書』的愛好者、想從過去戰士的『書』學習事物的現代戰士,以及尋找心愛家人或戀人記憶的平民百姓。

  然而現在,他們的身影都不在此處,鴉雀無聲的廣場顯得非常淒涼。

  廣場裡相當混亂不堪。

  牆壁上卡著不知其數的子彈,淡紅色的地毯上則刻著超過百道的燒焦痕跡,還稀疏地沾有大量已乾燥成茶色的血跡。日常用品被破壞得體無完膚,有如述說著在這裡所發生過的激烈戰鬥。

  武裝司書米蕾波可=凡蒂兒一個人佇立在廣場之中。

  米蕾波可凝視著地毯上一片格外寬廣的血跡,並回想起某位曾在那片血跡上戰鬥的男人

  身影。

  「米蕾波可,怎麼了嗎?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囉。」

  後面突然傳出一道對她說話的聲音,米蕾波可轉頭看向身後,武裝司書伊蕾伊雅=凱蒂不知何時出現在廣場裡。

  「還是說,妳掌握到線索了嗎?」

  伊蕾伊雅用一副不符合武裝司書身份的表情對米蕾波可露出微笑。

  「……不,我正在思考一些事情。」

  「什麼事呢?」

  米蕾波可盯著巨大的血斑並靜靜地說:

  「只要一發生這類事件,我就會相當後悔自己沒有獲得戰鬥方面的能力。」

  「唉呀……」

  「現在還不算太遲,乾脆回養成所一趟,重新接受一次魔術審議好了。」

  伊蕾伊雅搖了搖頭並說:

  「不行喔,米蕾波可。如果妳再學習新的魔法,就會太接近混沌,容易對妳的心智造成傷害。再說,接下來會很需要像妳這類在戰鬥層面以外活躍的武裝司書,哈繆絲小姐也應該如此指示過吧?」

  「我知道,我只是發發牢騷而已。」

  「我們差不多該回到工作崗位上囉!我剛剛很擔心妳跑到哪裡去了呢!」

  米蕾波可點了點頭,並邁出腳步跟在伊蕾伊雅身後。走出廣場的前一秒,米蕾波可轉身再度看向混亂的廣場。

  一個月前,這裡出現了一個男人,武裝司書們稱他為『怪物』。

  雖然這是非常老套的叫法,但是只要一想起站在這片廣場裡的那個男人,米蕾波可的腦海裡除了『怪物』兩字,再也想不出其它相符的形容字句。

  那場以托亞托礦山為舞台,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役已經經過了半年以上。

  陰謀的主謀者——希葛爾=克魯西澤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絲柔=布亞克尼休的『書』以及常笑魔刀也被封印在迷宮的底層;成為戰鬥舞台的托亞托礦山亦回歸平靜,此事件造成的種種傷痕正逐漸化為過往雲煙。

  然而,武裝司書當中並沒有任何人認為神溺教團會就此消滅。

  因為武裝司書在悠久的歷史當中,也同樣消滅了數名神溺教團的領導人。不論如何消滅都會復活的神溺教團,並不會因希葛爾之死而滅亡。

  武裝司書將神溺教團視為最大敵人的理由,並不只是因為他們的邪惡作為。

  而是因為武裝司書到目前為止從未發現過他們所打倒的數百、數千位神溺教團信徒的『書』。

  這次希葛爾的『書』也沒有出土,而且也都尚未發現跟隨希葛爾的伯希林商會的成員、統率爆彈的旅館女老闆以及爆彈們的『書』。

  如果是被有心人士偷走的話,武裝司書方面還有對應的手段,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打從一開始就找不到他們的『書』。

  他們的『書』到底流向何處了呢?神溺教團的核心到底在哪裡呢?每一位武裝司書都認為在解開這個謎底之前,他們和數團之間的戰鬥就永遠不會終結。

  即使如此,大家的心中仍然存有一股安心感,希葛爾之死已經成為這場漫長戰爭的一個段落。

  在米蕾波可佇立的廣場裡所發生的事件,或許正是出自於這股安心感的疏匆。

  那一天,邦特拉圖書館一如往常地正常營運,正面大門完全敞開,廣場中仍舊擠滿一般使用者,有人填寫申請書,有的人則藉著西洋棋或廣場裡的撞球器具打發漫長的等待時間。

  武裝司書們也一如往常,為了進行『書』的上架與探索而潛入迷宮之中。

  沒有戰鬥能力的一般司書則負責處理未受封印的『書』的外借事宜,以及館內閱讀『書』的接洽工作等等大小事務。

  和平常唯一不同的是,哈繆絲正參加一場與現代管理代理官以及各國首腦之間的會議,幾名武裝司書也隨行其中,不過這稱不上是一件大事。

  那天下午,『他』的身影出現在圖書館大廳中。

  那位男人從正面大門悠然地走進大廳,沒有人阻擋這位男人,人們一看到他的身影便馬上退開並空出道路。

  『他』身著奇裝異服,外觀上就只有一件包住全身的黑色斗篷,以及一頂覆蓋整個頭部的頭盔。

  頭盔是由閃耀的黃金所打造而成,頭盔的面具上則雕刻成一副哄笑的表情,面具滿臉歡喜的笑容彷彿要將四周的人事物全都一笑置之似地,他慢慢地邁開步伐。

  這名『男人』若無其事地對著櫃檯說話,只能靠聲音判斷出他是一位男性而已。

  「叫哈繆絲出來。」

  「請問您是哪位呢?」

  櫃檯的女性雖然被對方的奇裝異服嚇得一直渾身發抖,但是她仍然採取和往常一樣的應對方式。

  「妳問我是哪位嗎?」

  男人肩膀一抖並開始笑了起來。

  「我是來自神溺教團的怪物,叫哈繆絲出來。」

  這一天的櫃檯小姐是沒有受過戰鬥訓練的一般司書,當然沒聽過神溺教團這個名詞。

  「……代理館長今天正巧不在。我請主事者過來,請您將來訪理由登記在這份文件上之後,並請在休息室稍待片刻。」

  櫃檯小姐雖然害怕,卻仍然按照平常的方式處理。

  於是,從頭盔底下隨即發出「噗嗤」的笑聲。

  「在休息室稍待片刻?妳叫我去休息室?」

  斗篷開始激烈抖動,『怪物』似乎正在捧腹大笑,櫃檯小姐則從椅子上站起來並準備逃跑,她認為這個奇怪的傢伙應該交給武裝司書或是武裝司書見習生應付才對,因此這名女性用眼睛環顧四周,卻完全不見他們的蹤影。

  「妳真倒霉。」

  停下笑聲的『怪物』伸出手,隨即響起一道刺耳的破裂聲,這名女性的臉孔和頭髮馬上燒焦,從椅子上向後翻倒並當場死亡。

  四周民眾立刻陷入一片恐慌,週遭馬上傳出彷彿欲將空氣撕裂的慘叫聲,他們往出口的方向蜂擁而去,並出現許多被絆倒的人、跌倒的人以及踏過跌倒者的人。黃金頭盔上的笑容有如嘲笑這幅景像似地,這名男子一直注視著這場混亂。

  武裝司書並不會對突如其來的襲擊毫無警戒,當時也有兩名武裝司書見習生擔任警衛,可是這兩位見習生卻被這名男子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殺害,武裝司書們也對此事大感意外。

  此時,總算有一名武裝司書撥開人群並趕到現場。

  他當時只是碰巧剛從迷宮中走出來而已,他一接到出現一名奇怪男人的通報後就馬上趕到現場。

  「你要幹什麼?」

  『怪物』如此問道,但是衝過來的武裝司書仍然保持沉默,這名武裝司書並沒有「被詢問就報上姓名」這類騎士道精神。

  這名武裝司書叫做明斯=伽扎因,年齡約二十五歲左右,他淡黑色的身體上穿著一件皮革夾克,並擁有一身強健的體魄,腰際邊的粗大腰帶上隨興地插著一把大型手槍,還有一把無劍鞘的劍。

  明斯默默地拔起掛在腰帶上的手槍,並朝著『怪物』的胸口連開三槍,狀況早已超出威嚇或是手下留情的程度了。

  『怪物』完全沒有閃躲,以身體將三發子彈擋了下來。子彈瞬間貫穿男子的身體,打穿牆壁時形成一道彷彿巨大蜘蛛網般的裂痕,『怪物』也應聲往前傾倒。

  明斯吐了一口口水,並將手槍收回腰際,他改拔出劍,並且走向那名男子。

  「這邪魔妖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明斯稍微嘀咕了一下。

  明斯愛用的劍是一柄短小厚實、類似劈刀的單手劍,他打算用這把劍砍向『怪物』的脖子,給予最後致命的一擊。明斯踢了一下黃金面具讓男子的臉仰向天空,準備將刀刃揮向從面具底下顯露出來的喉嚨。

  就在此時,另外兩名武裝司書慢了幾秒趕到現場,這兩位武裝司書分別是擁有預知能力的馬特阿拉斯特,和持有思考共有能力的米蕾波可。

  馬特阿拉斯特對準備揮劍的明斯大喊:

  「別砍他~~!」

  明斯雖然聽到這句話,卻沒有停下揮劍的動作。手起刀落,就在劍身碰到『怪物』的瞬間,明斯的身體出現一股他從未感受過的衝擊。

  明斯感到血液正在沸騰,他的腦袋與內臟於同一時間遭到燒灼。明斯的手馬上放開劍,並向後翻了過去。

  就在明斯離開男子身邊的同時,馬特阿拉斯特瞬間拔槍射擊,兩把手槍一共十二發子彈,全部貫穿倒在地上的『怪物』的身體,『怪物』的身體就像抽筋似地抖個不停。

  「明斯先生!」

  米蕾波可奔向倒在地上的明斯,明斯藉著米蕾波可的協助,勉強撐起了自己麻痺不堪的身體。

  「這是什麼鬼東西……」

  「是雷擊。這傢伙讓自己的身體充滿雷電,用劍去砍的話反而會導電。」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裝填子彈,一邊如此解說,他或許早巳預知明斯被電擊的身影。

  「這混蛋還活著嗎?」

  「當然……你們兩個快離開那裡!」

  兩人一聽到馬特阿拉斯特的話,馬上向後跳了一步。

  『怪物』保持倒在地上的姿勢舉起一隻手。

  一道青藍色的閃電立刻落到明斯等人剛才站的地方,若非馬特阿拉斯特事先通知,他們兩人大概已經被閃電擊中了吧!

  「又來了!」

  『怪物』就像裝上彈簧的人偶似地跳了起來。他的斗篷緩緩晃動,斗篷下的手瞬間一揮,指尖上發射出無數的水滴,發射出來的水滴擁有與子彈並駕齊驅的速度,以及大於子彈的破壞力。

  米蕾波可和馬特阿拉斯特立刻趴下來閃過水滴,身上帶傷的明斯則無法完全閃避,他那巨大的身軀被水滴擊飛並撞上牆壁。

  『怪物』的手有如音樂指揮家似地開始舞動,持續發動水滴攻擊,就像是進行全方位射擊的重機關鎗一般,尚未脫逃的人們紛紛被攻擊牽連。

  米蕾波可一邊在地板上翻滾,一邊拔槍射擊,就在子彈即將命中的前一秒,『怪物』的斗篷有如生物般開始抖動。

  「那是什麼……」

  米蕾波可不禁大叫。長度看似幾乎碰觸到地板的斗篷突然伸展數公尺,如結繭一般將『怪物』的身體包覆住。米蕾波可看到子彈被蠢動的斗篷阻擋下來,紛紛掉落到地毯上。

  「既是雷擊能力者又是水能力者、亦是布能力者、還有超乎常人的回復能力,他到底還有什麼能力呢……」

  馬特阿拉斯特冷靜地說完之後,便用雙手緊握手槍,擺好架勢往前踏出一步。

  「你們兩個從遠處掩護我,你們都不是精通戰鬥的類型,大概只有我可以對付他。」

  『怪物』在面具之下發出哄笑。

  「你是白癡嗎?」

  「你是指哪方面?」

  馬特阿拉斯特將稍微歪掉的黑帽子重新戴正,並反問回去。

  「你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是嗎?」

  馬特阿拉斯特微微露出笑容。瞬間,『怪物』的手中發出一道雷擊。

  黑色西裝的衣擺隨著馬特阿拉斯特的動作飛舞飄揚,他以猛烈的速度踏著有如舞蹈的步伐,如穿過隙縫般地閃過雷擊,看起來就像是雷擊主動從馬特阿拉斯特身上逃開似地。

  『怪物』的口中漏出些許驚訝之聲:

  「看來比想像中還要有趣嘛!」

  戰鬥持續了十幾分鐘。

  如同馬特阿拉斯特所言,能與『怪物』抗衡的只有他一個人。

  「哈哈哈哈哈哈~~」

  『怪物』伴隨著笑聲持續展開攻擊,雷電的閃光、水滴子彈以及伸長的斗篷不停持續地在空中飛舞,馬特阿拉斯特一一閃過這些攻擊,再趁著對方攻擊的空隙,繼續將子彈不差毫釐地射向敵人。

  馬特阿拉斯特擁有預知能力,所以他總是一邊預測兩秒後的未來一邊戰鬥。預知敵人即將攻擊便閃躲,預測自己的攻擊將會命中後便開槍射擊,因此只要能夠躲避,不管任何攻擊都能安全閃避;只要有命中的可能性,不管任何攻擊都會命中。

  這次戰鬥乍看之下是馬特阿拉斯特佔盡優勢,但是也僅限於表面上。

  四發子彈貫穿『怪物』的面具並命中頭部,然而『怪物』卻若無其事地發射水彈,馬特阿拉斯特將黑帽子丟開,往旁邊跳開閃過攻擊。

  馬特阿拉斯特已經打中近五十發的子彈,儘管如此,『怪物』仍看不出有任何踉蹌的樣子。能夠閃避任何攻擊的馬特阿拉斯特,與任何攻擊都無效的『怪物』,爭論哪一邊佔優勢根本是白費唇舌。

  明斯和米蕾波可也持續在牆邊用手槍進行掩護,然而他們的攻擊並無法對戰況有所貢獻,兩人無法接近,只好繼續進行消極的攻擊。

  血液在『怪物』的斗篷之下如瀑布般宣洩而出,『怪物』在地板上踩著鮮紅色的腳印,仍舊持續戰鬥。這傢伙還能撐到什麼時候?不久之後,明斯他們開始感到恐懼。

  就在此時,馬特阿拉斯特的動作忽然停止。

  「米蕾波,把槍丟給我!」

  馬特阿拉斯特突然大聲喊叫,明斯和米蕾波可都直覺到他的子彈用盡了。

  米蕾波可馬上把手槍丟了出去,然而手槍的落點卻遭到雷擊阻擋,因此馬特阿拉斯特無法靠近。水滴攻擊同時射向停下腳步的馬特阿拉斯特,馬特阿拉斯特的身體於此時首次吃下攻擊。

  此時明斯丟下手槍並飛奔而出,他的目標是『怪物』的背後。

  「別過去!」

  馬特阿拉斯特用嘶啞的聲音大喊,原因在於明斯的突擊太過輕率魯莽。

  明斯一邊奔跑,一邊拾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劍,回過頭來的『怪物』也同時放出雷擊。就在這瞬間,明斯將劍丟了出去,雷擊隨即擊中劍身。明斯繼續狂奔,追上被雷擊燒灼的劍並將之抓住。

  滾燙的劍灼傷了明斯的手,但是明斯仍咬緊牙關並連人帶劍地揮向『怪物』,他的手上立刻傳來一股砍斷對方整根脊椎骨的觸感。明斯的耳中不停傳出嗡嗡聲,那是一種內臟即將從身體爆散出來的討厭聲音,明斯堅信這次的攻擊絕對成功了。

  即便如此,『怪物』依舊沒有停下來,他那蠢動的斗篷捲向明斯的腳。

  明斯瞬間被拉倒在地,『怪物』準備施放雷擊而朝明斯張開手掌。

  就在此時,一道強烈的衝擊貫穿了『怪物』的脖子——米蕾波可用盡全身重量將細劍一刺,粉碎並刺穿『怪物』的頭蓋骨。

  從『怪物』的面具下噴出大量血液,血液同時沾濕了被壓倒在地的明斯。

  米蕾波可拔起劍,就在她想要乘勝追擊之時,她的手被斗篷抓住,斗篷將她的身體高高舉起,並從上方撞向明斯,他們兩人同時發出彷彿將肺部的空氣搾乾似的呻吟聲。

  接著,明斯親眼目睹這幅景象。

  「啊……」

  他看到『怪物』的面具下方張開血盆大嘴,在嘴巴之中有著正在燃燒的熊熊火焰,那道火焰的目標正是他們兩人,不管是自己還是米蕾波可都無法閃避。

  「啊……」

  就在明斯直覺感受到自己即將面臨死亡之際,卻從旁邊傳來一道格外從容不迫的聲音。

  「還剩下一發子彈。」

  明斯看到一發子彈瞬間灌進『怪物』的口中。

  顏面的下半部燃起火焰並產生爆炸,『怪物』首次發出難受的叫喊聲。

  馬特阿拉斯特握著應該已經用盡子彈的手槍,並重新擺好架勢。

  「不好意思,米蕾波。不用丟槍過來也沒關係。」

  馬特阿拉斯特在『怪物』開口的前一秒瞄準位置,並在開口的那一瞬間開槍射擊。

  只有預知能力者才辦得到此種在攻擊前的反擊,說不定從子彈用盡的那一瞬間起,直到結果出現為止的全部過程都掌握在馬特阿拉斯特的手中。

  『怪物』就在臉的下半部整個炸爛、頭部被細劍貫穿的情況下,向後方大幅度地跳了一步,同時也解開了對米蕾波可和明斯的束縛。明斯一邊抬起身子,一邊對『怪物』竟然還能夠活動一事感到相當驚愕。

  『怪物』大步退開,並急忙跑向出口。

  明斯重新緊握燒焦的劍打算追上去,馬特阿拉斯特馬上出聲阻止:

  「別追。就算能成功追上,以現在的裝備根本殺不死他。」

  「你說什麼?」

  「米蕾波可,傳送思考到港口還有飛機場。」

  「咦?」

  米蕾波可站起身並發出疑問。

  「跟他們說:『如果有一個帶著頭盔的男人跑到那裡,千萬別抵抗,乖乖地將交通工具交給他。」

  「喂!你要放他回去喔!」

  明斯相當激動,米蕾波可也露出一副無法認同的表情,馬特阿拉斯特卻搖了搖頭。

  「明斯,你應該很清楚那傢伙還留有餘力。」

  話一說完,馬特阿拉斯特讓他們兩人看雙手的手槍,兩把手槍的子彈皆已用盡。

  「抱歉,我已經沒子彈了。」

  「不過,讓他逃走真的好嗎?」

  「他如果只是純粹想要逃跑,那還真是謝天謝地,這樣才不會對一般民眾造成傷害。」

  「……我知道了。」

  米蕾波可隨即閉上眼睛,將思考進行傳送,沒一會兒工夫,米蕾波可便發出聲音:

  「飛機被奪走了,不過似乎沒有任何傷亡。」

  「那就好。」

  明斯從窗戶外看到一架飛機翱翔而去,三個人咬牙切齒地凝視著漸漸遠離的飛機。

  一回想起這個事件,米蕾波可的表情便顯得相當沉痛。

  有三名武裝司書在場,竟然被敵人從正面侵入,而且還讓對方成功撤退,只能用丟人現眼形容。

  另外,敵人的攻擊方式相當令人震驚。

  「單看希葛爾的做法的話,我還以為會足一個專攻弱點的對手呢!」

  走在前面的伊蕾伊雅如此說道。

  在托亞托礦山戰役中,敵人只集中目標在哈繆絲身上,攻擊手段也是採取布下重重計策、待哈繆絲弱化之後再將其打倒的戰略。

  像哈繆絲這類最強等級的武裝司書,就算一對一也能夠打倒常笑魔刀,所以武裝司書認為己方的戰力高於敵方,便樂觀地預估敵人下次也會採取這種戰略,沒想到對方居然從正面、而且還是單獨一人進行攻擊,對武裝司書而言,完全是預料之外的事。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我無法與對方抗衡。我方陣營裡能夠正面對抗他的,或許不超過五個人吧……」

  「不是贏過他,而是能夠相抗衡的只有五個人……」

  「就算是代理館長,在近距離或中距離上也很難斷言能夠打贏他。如果要確實地打倒他,最少也要兩位像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或伊蕾伊雅小姐這種等級的人,不然……」

  「米蕾波可,在思考如何打倒他之前,妳必須先思考如何找出他的行蹤才行。」

  伊蕾伊雅稍微修正米蕾波可的想法。

  現在,搜索隊正分散在世界各地追尋『怪物』的行蹤,大部分的武裝司書主力都轉為處理這個事件,紛紛在世界各地收集情報或是保護重要人士。他們的情報都透過米蕾波可傳到總部,再由總部做出判斷。

  可是到目前為止,別說是發現行蹤的情報,連一絲可以當成線索的消息部無法掌握。

  此次戰鬥經過一個月,只留下一片混亂的廣場,『怪物』就如同幻影一般消失無蹤。

  「對了……」

  伊蕾伊雅突然開口問道:

  「雖然與此次事件完全無關,洛蘿緹有好好工作嗎?」

  「洛蘿緹?怎麼突然問到有關她的事情呢?」

  「沒什麼,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我還滿擔心那個孩子的。」

  「洛蘿緹嗎……」

  米蕾波可將雙手在胸前交叉,腦海裡浮現話題中少女的容貌,米蕾波可回想的表情顯得相當苦澀。

  「說實話,我想趕快去幫她。」

  「妳要操心的事還真多呢!」

  伊蕾伊雅輕輕露出笑容,米蕾波可則是歎了一口氣。

 ✩✿✿✿✿✰✩✿✿✿✿✰  

  第一章    透明的男人、揍人的少女

  「哈啾!」

  洛蘿緹=瑪爾伽打了一個噴嚏。

  「妳感冒了嗎?」

  一名把槍插在腰際的年輕男性如此問她,洛蘿緹揉著鼻子回答:

  「不可能,我從來沒感冒過呢!」

  「不過,現在還是三月份,穿成那樣不冷嗎?」

  「我在冬天也都是這副打扮喔!」

  洛蘿緹一邊抓了抓自己的衣服,一邊回答他的問題。不過就如同那位男性所言,洛蘿緹=瑪爾伽的衣著看來的確過於單薄。

  她的上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汗衫和無袖的夾克,下半身的褲子則是短到膝蓋附近。從衣服延伸出來的手腳雖然細小,卻讓人感受不到絲毫柔弱,她的皮膚曬成一片土司色,身形有如奔馳於山中的野鹿。

  奇特的是,她的雙膝、雙肘還有雙拳上都纏著許多幾乎要陷入皮膚一般的粗草繩,這並不是為了打扮或是追求獨特,而是保護自身的武器兼防具。

  「穿成這樣還不怕冷喔……」

  「我好歹也受過鍛煉喔!」

  洛蘿緹正待在一間約二十公尺見方的寬敞派出所裡,裡面的十幾張桌子整齊並排,並且籠罩著香煙的煙霧和男人們工作的味道,洛蘿緹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沙發上並打開報紙。

  她正在閱讀報紙中央部分的廣告欄,一則明顯地刊載在上頭的廣告如此寫著——

  『募集托亞托礦山被偷走的『書』的相關情報。

  提供相關消息者,獎金一千基爾耶;有助於解決案件者,獎金一萬基爾耶。

  神立邦特拉圖書館』

  洛蘿緹一邊望著這則廣告,一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洛蘿緹小姐,您已經回來了嗎!」

  一位男性打開門走了進來。

  「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

  洛蘿緹對走進房間的男性問好,他是比茱伊市的保安長官——保安長官與超脫國家組織範疇的武裝司書不同,是管理國家與村鎮治安的官方人員。

  洛蘿緹的所在之處便是他和部下們所使用的保安官派出所。

  「聽說已經出現提供消息的人了?」

  保安長官一邊摸著鬍子,一邊對洛蘿緹說話。雖然他已經年長到可以當洛蘿緹的父親了,不過卻對洛蘿緹使用敬語,因為洛蘿緹的身份比他更為高階。

  「是啊……」

  洛蘿緹一面折起報紙,一面回應保安宮。

  洛蘿緹的聲音相當低沉,和她今天早上出門會見那位自報姓名的消息提供者時的意氣風發大不相同。

  「結果還是不行嗎?」

  「……」

  保安長官看著沒有回答的洛蘿緹,露出了相當僵硬的表情。

  「唉……會出現假消息也是理所當然的……」

  保安長官的額頭上不停盜汗,並如此安慰洛蘿緹,洛蘿緹卻用更陰沉的聲音回答:

  「對方拿完錢就跑掉了。」

  「……」

  保安長官不禁啞口無言,洛蘿緹再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搞不好,這一千基爾耶還要我自掏腰包。」

  「……船到橋頭自然直……請您別太介意。」

  「……謝謝,我會加油的……」

  保安長宮流著冷汗,並努力安慰消沉到極點的洛蘿緹,洛蘿緹則是無力地點頭回應。

  洛蘿緹將報紙放回架子後站了起來。

  「我出門走走。我有派出所的鑰匙,如果沒回來的話,請您不用在意。」

  「您要去哪裡呢?」

  「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洛蘿緹說完後,便搖搖晃晃地定向外頭,保安長官則從後方傳出鼓勵洛蘿緹的話:

  「那個……武裝司書小姐,我們就仰賴您了。」

  洛蘿緹正準備推開門走向外頭,她轉過頭來對保安長官說:

  「謝謝你,保安長官先生,嚴格說起來我並不是武裝司書……所以還請您多多包涵。」

  話一說完,洛蘿緹就邁步走出派出所。

  洛蘿緹=瑪爾伽目前滯留於比茱伊商業都市,這是位於伊斯摩共和國西岸的一個港都。南方農園的棉花、小麥、玉蜀黍,以及東方礦山的煤礦和『書』都會運送至這個鎮上。

  比茱伊是伊斯摩共和國西邊的中心都市,洛蘿緹在繁榮的鎮上漫步而行。

  如洛蘿緹所述,她並不是武裝司書,洛蘿緹尚未獲得令世人欣羨與畏懼的赤銅色徽章。

  洛蘿緹的身份是武裝司書修練學習生——入籍於培育司書的學校並累積戰鬥訓練和實戰經驗,也就是所謂的武裝司書見習生。

  對見習生而言,實戰的工作是升格為武裝司書的機會,如果能順利解決這個事件,就有可能一口氣晉級;如果失敗的話……

  洛蘿緹又歎了一口氣。

  「這次再失敗的話,搞不好會被開除。」

  成為見習生已過了一年,經歷連續失敗的洛蘿緹正被逼入岌岌可危的絕境。

  對她而言,這次的事件是最大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洛蘿緹再度發出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歎氣,並跨步走在大馬路上。

  如果這次的工作失敗,會有什麼下場呢?洛蘿緹一邊走著,一邊思考著這件事。那群已經扣著她所憧憬的徽章的學長姐們的面容,在她的腦海裡一一浮現。

  洛蘿緹首先想到她的直屬指導教官米蕾波可,她那將感情封印在任務之下、冷靜而嚴肅的面容在洛蘿緹的腦中鮮活地盤旋。

  米蕾波可過目完洛蘿緹的報告書之後應該會說:

  「妳沒有找到『書』嗎?」

  然後她應該會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用力把報告書扔掉吧!

  「對不起……」

  當洛蘿緹一如往常地低頭道歉時,米蕾波可大概會這麼說:

  「妳在道什麼歉?」

  「那個……任務……」

  「妳要我說幾次才會懂?對武裝司書而言,無能就是一種罪過。妳的無能是道歉就能彌補的嗎?」

  「呃……這個嘛……」

  洛蘿緹清楚地想像出自己被訓斥後,一副丟臉到說不出話的窘態。

  「過去的事就算了,我想知道的是,妳要如何彌補妳的無能。」

  米蕾波可大概會很平靜,並嘮叨地繼續對洛蘿緹說教。

  直到洛蘿緹自己說出「我不想做了」這一句話為止。

  好恐怖、實在太恐怖了,就算是辭職,至少也希望米蕾波可能使用比較體貼的逼退法。

  說到體貼的人,洛蘿緹下一個想起的則是伊蕾伊雅——那位已經將近六十歲,卻仍是現役武裝司書的伊蕾伊雅阿姨。

  不過,洛蘿緹立刻在腦袋裡打消這個念頭,因為在別種意義上,這個人和米蕾波可一樣恐怖,她雖然看起來不會生氣,不過一定會對身旁的米蕾波可說:

  「好像沒找到『書』耶!米蕾波可,那該怎麼辦呢?」

  「我應該親自前往比茱伊市,發送緊急部署文件給全武裝司書以及共和國的中央調查局,尋求各方面協助。」

  「也對,我也覺得這麼做比較好。」

  「我認為需要報告給代理館長知道,並請求她的指示。」

  「嗯~~真是個好主意,不愧是米蕾波可呢!」

  接著,伊蕾伊雅應該會面帶笑容地指著洛蘿緹,然後對米蕾波可說:

  「話說回來,待在那裡的那位小姐是哪位呀?」

  這也很恐怖,比起惹米蕾波可生氣還要更加恐怖。洛蘿緹的背脊開始發抖,並打了一個冷顫。

  若說到好心的學長,洛蘿緹第一個想到的是馬特阿拉斯特,他是一位總是一派逍遙自在並相當可靠的學長。

  總覺得這個人一定會平靜地看完洛蘿緹的報告書後,笑嘻嘻地對洛蘿緹說道:

  「好,我瞭解了。對了,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呢?我最近發現一間不錯的店,妳能喝酒了嗎?」

  他就是個會面帶笑容,並且將事情輕鬆帶過的人。

  接著,再一邊笑著一邊補充說道:

  「還有,妳被開除了,這點還請妳多多包涵。」

  他大概會以若無其事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口氣講出這段話吧!在另一種意義上也滿令人痛苦的。

  明明只要停止想像就好,洛蘿緹的腦海裡卻一直浮現出學長姐們的臉孔,想像他們會對自己說出何種難以入耳的字句。這段時間內,洛蘿緹一邊於道路的正中央邁步前進,一邊一個人喃喃自語——一位不斷自言自語的女性混雜在踏上歸途的人潮中,路人紛紛避開她從旁邊擦身而過。

  在洛蘿緹的妄想中,武裝司書的學長姐們一個接一個對她投以駭人的字句,她的妄想持續擴大,最後終於達到最糟糕的情況——如果讓代理館長哈繆絲=梅瑟塔生氣的話,會有什麼下場呢?

  她說不定會連洛蘿緹的報告書看都不看一眼,臉上只浮現出有如心情絕佳的肉食動物般的恐怖笑容並靠近洛蘿緹……

  再用她纖細的手指一把抓住洛蘿緹的臉說:

  「妳想要我從哪裡開始捏爛妳呀?」

  啊~~~~洛蘿緹當場發出不成聲的慘叫。若是代理館長,她很有可能……不,她一定會這麼說,洛蘿緹連她講話的音色都一併想像出來了。

  「啊,找到了。洛蘿緹~~」

  洛蘿緹心想,若事情演變王這個地步就只能落荒而逃了。她記得曾經有個人說過,為了生存而逃跑並不是件可恥的事,不過,逃走說不定會讓事態變得更為恐怖。

  「喂~洛蘿緹~~」

  洛蘿緹沉浸在妄想之中,並沒有留意到對方的聲音,仍舊一個人在路上嘟噥自語。

  「喂~~妳是不是聾了啊?轉頭一下啦~~」

  就在此時,洛蘿緹的後腦勺突然被某樣東西打中,洛蘿緹轉身一看,一顆小石頭正在石地板上滾動,她正想確認是不是有人刻意拿石頭丟她而看向後方時,同一時間發出了無聲的哀號。

  洛蘿緹看到一名正在撿拾小石頭的女性——她就是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哈繆絲=梅瑟塔。

  哈繆絲把撿起來的小石頭放進口袋,悠悠哉哉地靠近洛蘿緹。

  「妳沒聽到我在叫妳嗎?我剛剛喊得很大聲耶!」

  此時,洛蘿緹終於理解到被蛇整只吞下去,正逐漸被融解的老鼠的心情——完全不會浮現「我想得救、我想逃跑」這類想法,洛蘿緹切身體驗到思考回路拒絕運作的狀態。

  「……妳怎麼整個人渾身僵硬啊?」

  哈繆絲貼近洛蘿緹的臉,並在她眼前揮揮手、再抓抓她的鼻子、又拉一拉她的耳朵。

  「那個……失禮了!代理館長!」

  洛蘿緹好不容易用顫抖的聲音說出這段話。

  「妳還好吧?」

  洛蘿緹只是點頭如搗蒜,哈繆絲則皺起眉頭並搔了搔臉頰。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洛蘿緹與哈繆絲兩人並肩走在路上。

  哈繆絲似乎只是為了聽取洛蘿緹的工作報告而已。就在洛蘿緹回復思考能力之後,打算前往保安官派出所拿取寫到一半的報告書時,哈繆絲便對她說:

  「口頭報告就行了,邊走邊講吧!」

  哈繆絲用下巴對她示意「跟我過來」,隨即走往大馬路的反方向,雖然洛蘿緹不知道她打算去哪裡,不過她還是追上前去。

  當洛蘿緹一冷靜下來,立刻浮現出一個疑問——為什麼代理館長會來這裡呢?這裡離邦特拉圖書館相當遙遠,並不是隨便溜躂就能過來的地方。再說,圖書館現在還碰上相當麻煩的事件。

  「我先確認一下,妳的任務是找回路易蒙=曼哈頓的『書』,對吧?」

  哈繆絲如此詢問洛蘿緹。

  「是的。」

  「簡短說明一下現狀吧!」

  洛蘿緹點頭後便開始說明。

  事件的開端是半年前的事,那是一件在托亞托山脈——距離洛蘿緹目前所在的比茱伊商業都市約六小時蒸汽火車車程的礦山都市所發生的事件。

  這場戰役被稱為『托亞托龍骸咳事件』,堪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事件。在危機一發的時刻阻止世界性的大災害『龍骸咳』;發現歷史人物絲柔=布亞克尼休的『書』;並且找回遺失的第七把追憶戰器——常笑魔刀修羅幕飛,接著是神溺教團與武裝司書間的正面衝突;另外,被稱為世上最強戰士的哈繆絲=梅瑟塔被逼入近乎喪命的絕境。雖然詳細情形並沒有公開讓一般市民知道,但是在武裝司書與相關人士之間,這是個無人不曉的事件。

  在那場戰役中,有一位武裝司書不幸喪生,他的名字是路易蒙=曼哈頓,以超過一百公斤的巨大身軀以及有如超人般的運動神經兩者為武器,是一位個性穩重並且擁有強烈責任感的武裝司書。雖然還很年輕,但是他對『書』的走私以及對後進的指導上都有顯著的業績,不單只有武裝司書,許多人對他的死亡都感到相當惋惜。

  在他死後五個月才發現到他的『書』,而挖掘出『書』的地點則是他負責管理以及警備的托亞托礦山城鎮。

  這部分並不需要向哈繆絲說明,所以洛蘿緹把這段事情省略,將說明轉移到已被發現的路易蒙=曼哈頓的『書』上。

  「挖掘出來的日期是一月二十一日。」

  「得知這件消息的人有多少呢?」

  「有一名礦工是路易蒙先生的知己,這名礦工跟很多人提起這件事。假設奪取路易蒙先生的『書』之人潛伏於托亞托礦山,我認為他應該是在那位礦工說出這件事的當天便得知這個消息。」

  「路易蒙很受大家的愛戴呢……」

  哈繆絲有些寂寞似地如此說道,洛蘿緹也回想起路易蒙巨大的身軀以及開朗的笑容。

  「路易蒙的『書』之後怎麼了?」

  「立刻送進值勤室的金庫裡保管。當天晚上『書』還在金庫裡面,隔天預定用蒸汽火車將整個金庫送到比茱伊,並在那裡與圖書館派遣來的護衛會合後,再用船送到圖書館……」

  「預定上的護衛應該是妳吧?」

  洛蘿緹點頭表示肯定。她搭船抵達比茱伊時,第一個得知的消息就是路易蒙的『書』已經被奪走。

  「在哪裡被奪走的呢?」

  「在蒸汽火車上。」

  「已經調查過乘客了嗎?」

  洛蘿緹點頭示意,她早已完成初步調查。

  「已經調查過全部乘客,可是並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哦……有沒有其它比較令人在意的事情呢?」

  「有的,蒸汽火車上有某人大鬧過的痕跡。」

  「大鬧?不是戰鬥嗎?」

  「蒸汽火車上並沒有任何乘客擁有戰鬥能力。另外,金庫室和機關室全毀,連列車上的牆壁和地板都開了洞——現場狀況顯示有人入侵行駛中的蒸汽火車,並於偷走路易蒙先生的『書』之後四處大鬧。」

  「這還真奇怪……」

  「如果對方擁有能夠進入行駛中蒸汽火車的能力,那應該是相當厲害的人。眼下所得到的消息中,附近奪取『書』的犯罪組織裡並沒有僱請這種高手。」

  「嗯~~不見得一定就是盜『書』的組織。」

  「咦?」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呢?」

  「現在正一邊募集提供消息的人,一邊和保安官合作並刺探周邊的盜『書』組織。」

  「不行,妳這樣是行不通的。既然敵人的條件已經集中縮小,妳應該要尋找可以辦到這件事的人,而不能將著眼點放在盜『書』組織上。」

  「…………」

  「再說,犯罪組織也不一定是為了金錢才去偷竊這本『書』。妳怎麼自己局限住搜索的方向呢?」

  「…………」

  「把妳的思維再放寬一點,妳的搜查到處都是漏洞哦!」

  洛蘿緹相當氣餒地垂下肩膀,她雖然自認很努力地執行這次任務,但是站在哈繆絲的立場,洛蘿緹只是在繞遠路而已,所以被罵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沒關係啦~~」

  哈繆絲露出曖昧的笑容。雖然洛蘿緹認為不能一笑置之,不過她還是無法反駁哈繆絲。

  「不過,還真是有趣呢!」

  「有趣?」

  洛蘿緹無法揣測哈繆絲的話中含意。

  「請問是什麼事有趣呢?」

  「我不是指這次的事件哦!」

  「…………?」

  哈繆絲突然直盯著洛蘿緹的臉,讓洛蘿緹不禁有些害怕。

  「要不要稍微散散心呢?」

  「咦?」

  哈繆絲用一種彷彿發現有趣玩具似的奇妙笑容看著洛蘿緹。

  「散……散心嗎?」

  「有一個很有趣的地方,那個地方非常好玩唷!」

  哈繆絲投給洛蘿緹一個冷徹心扉的笑容,洛蘿緹突然預測到接下來的事情雖然會和她之前想像的不一樣,但是仍然會轉變為很恐怖的事態。

  兩人並肩走在鎮上,她們遠離保安官派出所管轄的中心街區,前往灰暗髒亂並且看起來治安很差的方向。洛蘿緹並沒有詢問哈繆絲打算前往何處,因為就算詢問,她也不認為哈繆絲會就此罷手,反正去了就知道了。

  比起這個,她比較在意原本該由哈繆絲負責指揮搜查『怪物』這件事。

  「請問,總部的事件狀況如何了呢?」

  「什麼?」

  「就是邦特拉圖書館遭受襲擊的事件,聽說是代理館長您負責指揮處理這件事……」

  「嗯,算稍有進展吧。」

  哈繆絲用一種完全不感興趣的口吻回答洛蘿緹,讓洛蘿緹感到很不放心,因為負責指揮的本人對事件沒興趣的話,將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還有,妳的情報看來有點問題,現在負責指揮的人是阿姨唷!」

  「阿姨……伊蕾伊雅阿姨嗎?」

  「對呀!還是阿姨她比較適合當代理館長呢!我的個性怎麼看都不適合吧?」

  洛蘿緹環視四周,確認沒有人聽到兩人的談話後,便小聲地問:

  「我可以問一下有關那個教團的事嗎?」

  「不准問。」

  哈繆絲毫不留情地截斷洛蘿緹的問題。

  「對與自己沒什麼關係的事情抱有興趣,有好處也有壞處喔!當一個人知道一件事後,相對的責任就會伴隨而來,所以有些事情如果讓沒有辦法承擔責任的人知道,很可能會造成許多麻煩喔!」

  「……我瞭解了。」

  洛蘿緹老實地不再追問下去,光處理路易蒙的事件就已經讓她分身乏術,洛蘿緹的確不想擔負更多責任。

  「啊,開始囉!」

  才一說完,哈繆絲就立刻停下腳步。

  兩人走到鎮上的小巷子裡,有一群人眾集於附近的一個空地上,當中絕大部分為品行不良的男人,還有一些穿著花俏的女人,諸如「去死」、「快上」、「混蛋」這類非常明顯的叫罵聲在人群中此起彼落。當哈繆絲和洛蘿緹一踏入這個看起來相當危險的集團裡時,男性們的目光全都落到突然出現的兩人身上,並紛紛吹起口哨或是投以下流的字眼。

  人群圍成一個圓圈,裡面有兩個男人正待在眾人圍起的圓圈裡。一個人把袖子捲到肩膀上,另一個人則是上半身全裸,在太陽逐漸西下的寒冷空氣中,兩人的身體都冒起汗水的蒸氣,他們握緊拳頭,彷彿用全身力量撞擊似地互相毆打。

  這就是所謂的格鬥俱樂部。

  「我們回去吧……」

  「唉呀,妳不喜歡看嗎?」

  「……因為這很恐怖啊……」

  「妳在說什麼呢?認真起來的話,妳應該可以把這裡全部的人都打倒吧!」

  的確沒錯,雖然說洛蘿緹是見習生,但是她也是立志當武裝司書的佼佼者。不論多少不會使用魔法的徒手男人都不會是她的對手,若是哈繆絲的話,打倒這裡全部的人大概連十秒都不需要吧!

  「可是……還是很恐怖。」

  「妳這孩子真奇怪。」

  兩個人一邊交談一邊看著圓圈裡的男人。

  洛蘿緹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互毆,不過她發現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簡單。進行攻擊的只有其中一個人,另一個男人就算可以反擊,也明顯地沒有加以還擊;仔細看的話,洛蘿緹發現就算可以防禦,另一個男人卻連擋也不擋。

  「白色的那個人比較強。」

  哈繆絲看了一眼後便如此評論,洛蘿緹也看得出來。

  白色的是那個沒有發動攻擊的人。他的身高約一百八十五公分,身型雖然有點瘦長,不過看似經過相當的鍛煉。他的衣服和褲子都是樸素的黑色,綁在後面的頭髮不知道是白髮還是銀髮,呈現如同初雪一般的顏色。

  動作也很不錯,他的格鬥技術似乎經過相當程度的訓練,完全不會拖泥帶水。

  相形之下,正在攻擊的那方就遜色不少,身體稍顯鬆弛且還帶點小腹,只是很用力地四處揮舞拳頭,雙腳也完全靜止不動,這點程度頂多只能在鎮上自豪很擅長打架而已。

  白色的那一方故意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攻擊,有時還故意被打中並且不時裝出受到影響的樣子,如果他使出全力,應該可以輕鬆地擋下裸身那方的攻擊。

  這到底是在做什麼?洛蘿緹的腦中立刻浮現這個疑惑。她環顧四方,看到一塊立在廣場深處並用廢棄木材組合而成的廣告牌,上面用油漆隨便地寫著:

  「挨打專家參加費一分鐘一百基爾耶倒地不起就給一萬基爾耶」

  就在此時,四周揚起一陣歡呼聲。

  「已經一分鐘了!」

  裸身男子撿起丟在地上的襯衫並掛在肩膀上,一個看起來很輕佻的女人靠近他,並用撒嬌的聲音對他說:

  「小傻瓜~~你不是說要買新的項鏈給我嗎~~?」

  「再一次。」

  裸身男子把十張十基爾耶紙鈔放進廣告牌旁邊的箱子裡。

  「蠢蛋!」

  「滾開!」

  有些起哄者如此叫罵。

  「沒問題啦!別讓他休息!繼續攻擊!」

  「瞄準腹部!腹部啦!腹部!」

  另外還有一半的人為他加油打氣。

  等挨打專家累積傷害,運氣好的話再由自己打倒他。聚集在此的人,似乎有一半都是抱持著這種想法。

  挨打專家又撐過了下一分鐘,雖然從外表看起來,他好像相當吃力地躲過這一分鐘,但是洛蘿緹很清楚他都是安全地擋下那些攻擊。一分鐘結束後,裸身男子馬上垂頭喪氣地跪倒在地上,雖然旁邊的女性搖了搖男子並鼓勵他,然而那個男人卻用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撥開那位女性的手。

  「下一個換誰?」

  挨打專家在此時首次開口,這是一道既清楚又低沉的男性中音。

  「這裡~~」

  哈繆絲出聲回應。歡呼聲、口哨聲、嘲弄聲與笑聲互相重迭,一起從周圍人群發了出來。洛蘿緹慌慌張張地打算制止哈繆絲,哈繆絲則一把抓住洛蘿緹的肩膀,並把她推進圓圈的中央。

  「下一個是她。」

  歡呼聲和口哨聲更加熱烈,哈繆絲高興地從錢包裡拿出一百基爾耶紙鈔並放進箱子裡。

  「啊……這個……那個……」

  週遭的氣氛已經完全沸騰,已經不容許洛蘿緹退下陣了,但是她仍然打算跟挨打專家溝通,設法避開這種情形。

  「那個……雖然我看起來有點纖細,不過也算是位武裝司書見習生,所以理應不能參加這種事情的。」

  「開始。」

  挨打專家輕輕地宣佈開始。

  「開始?請你別這樣子啦!」

  就在她言不及義且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時,時間已於眨眼之間流逝而去。

  「三十秒。」

  四周傳來陣陣噓聲。轉眼一看,就連哈繆絲都把大姆指往下比了。

  洛蘿緹慌張地握起拳頭。不管怎樣,她打算先隨便打一打,度過這段時間再說。

  「喝~~」

  隨著小小的吆喝聲,洛蘿緹輕輕地往他的胸部附近一帶打出一拳。

  在這瞬間,洛蘿緹往後退了幾步。

  洛蘿緹相當震驚。雖然她只是輕輕地打了一下,但是對一般人而言,應該還是非常具有威力的一擊,別說打倒對方,就連她自己都被反作用力震了回來。除了和相當有力氣的武裝司書對打以外,她從來沒有嘗過此種有如打到巨大岩石般的觸感。

  「不繼續打下去嗎?」

  挨打專家對伸出拳頭並且呆呆地站在原地的洛蘿緹如此說道,洛蘿緹理解到她的行為侮辱了這位男性。

  「那個……接下來,我會全力以赴。」

  洛蘿緹向他如此宣言,主修格鬥戰的見習生自尊已經點燃了她的求勝心。

  「還有五秒。」

  「我要上了!」

  洛蘿緹腰馬合一,使出全力擊中對方腹部,隨之而來的衝擊雖然讓她的手腕微微發麻,但是洛蘿緹用盡全身體重奮力一擊。挨打專家在石地板上留下兩條磨擦痕跡並退後兩公尺,不過他的雙腳仍然紮實地咬著地面,完全沒有失去平衡。

  「不會吧……」

  洛蘿緹輕聲自語。

  「……還要繼續嗎?」

  挨打專家如此說道。洛蘿緹發覺已經超過一分鐘,四周也傳出嘈雜的聲音:「剛剛那拳會不會太誇張了啊?」、「應該是演技吧!是挨打專家自己後退的啦!」周圍紛紛傳來諸如此類的竊竊私語。

  「回去囉~~」

  哈繆絲對著洛蘿緹這麼說,有點不知所措的洛蘿緹因為哈繆絲的聲音而回過神來。

  「妳不繼續打嗎?」

  男人又說話了。

  「我該走了。」

  「……好吧。」

  挨打專家流露出一副些微失望的表情,洛蘿緹發現他的眼睛並不是看著自己,而是緊盯著哈繆絲=梅瑟塔。

  「你有事找代理館長嗎?」

  挨打專家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默默地看著哈繆絲。

  這時候,洛蘿緹查覺到一件事。

  她發現挨打專家那頭綁起來且看似白髮的頭髮並沒有反射夕陽的光線,而是直接穿過頭髮。他的頭髮既不是銀色也不是白色,而是像玻璃般的柔順透明色。

  「妳在做什麼?該走囉!」

  「好、好的。」

  洛蘿緹將一直注視著哈繆絲的挨打專家拋在腦後,並走向哈繆絲。

  「那傢伙真厲害耶!妳是盡全力打下去的吧?」

  走在前面的哈繆絲對著洛蘿緹開口講話,洛蘿緹卻無法揣摩哈繆絲真正的想法。

  剛剛那個男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吃下洛蘿緹的全力一擊,居然還能屹立不搖的強壯身軀以及那頭透明頭髮——髮色和常人不一樣,通常代表著擁有強大力量的魔法師。

  而且,哈繆絲剛剛到底想讓我做什麼呢?

  剛剛該不會是為了測驗我的考試吧?武裝司書竟然連挨打專家都無法打倒,妳被開除了。就讓那個挨打專家代替妳的位置吧!當洛蘿緹一想像哈繆絲講出這種話的情境時,就不禁背脊發寒。

  然而,哈繆絲並沒有脫口說出這種話,只是一直往前走,洛蘿緹覺得哈繆絲還是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洛蘿緹,我有一件事要跟妳說,還有一個命令。」

  一說完,哈繆絲就停下腳步並轉過頭。

  「請問是什麼事?」

  「先跟妳講我要跟妳說的事。那個男人的名字叫札托=隆多弘,奪走路易蒙的『書』的人就是那個男人喔!」

  洛蘿緹不禁瞠目結舌。

  「為什麼您知道這件事呢?」

  「才不告訴妳。」

  哈繆絲得意地露出笑容。

  「接著是命令。仔細聽清楚,這項命令就連武裝司書也不可以洩露出去,也就是所謂的最高機密。」

  「好、好的。」

  「他以前曾經殺死過一個人,並在閱讀死去的人的『書』之後,他就開始渴望死亡。」

  「……這是怎麼一回事?」

  「接下來就是命令內容,仔細聽好。」

  哈繆絲將手指抵在嘴唇上。

  「幫助札托,當他的內心天人交戰之時便幫助他。」

  「為什麼呢?」

  「命令就只有這樣,再見囉!」

  哈繆絲將手指移開嘴唇並轉身離開,洛蘿緹則呆呆地看著逐漸遠離的哈繆絲,當她回過神時,連忙慌慌張張地追上前去。

  「請、請您等一下!」

  然而,哈繆絲早已轉過小巷,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洛蘿緹環視四周,但是馬上就放棄尋找她的蹤影。一旦代理館長消失蹤影,把她找出來簡直是難如登天,以狙擊戰為主的哈繆絲也很精通於隱藏身形。

  「真是頭痛……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洛蘿緹喃喃自語並打算轉頭走出小巷子時……

  洛蘿緹看到一個男人站在小巷子的出口。

  那道身形令她沒齒難忘,那個人正是札托=隆多弘。

  「哈繆絲=梅瑟塔在哪兒?」

  札托用非常低沉的語調詢問洛蘿緹。

  「剛剛我看到她走進這裡,她去哪兒了?」

  札托緩緩地靠近洛蘿緹,洛蘿緹則直盯著他那雙青藍色的眼睛。那雙眼眸既恐怖又銳利無比,還帶著些許悲傷。

  他曾經殺死一個人,並閱讀那個人的『書』,因此渴望死亡。

  洛蘿緹看著那雙眼眸,回想起哈繆絲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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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4 12:02 AM

  第二章     第一個的過去——船底

  回溯到『怪物』襲擊邦特拉圖書館那日起的一年前。

  在遠離邦特拉的一座小島上發生了一個小事件。

  小島的天空晴朗無比,海水則像時間靜止般平穩無浪。在沙灘上行走的螃蟹,完全不對佇立在此的男性產生警戒感;飛行在天空的海鳥,則是一副天空即我家似地隨意翱翔。

  毫無人煙的沙灘上有三名男子。

  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兩個人,因為其中一個人已經倒臥在沙灘上,永遠無法動彈。

  死去的男人相當年輕,年紀看似才剛渡過少年期而已。他穿著磨損破裂的老舊軍服,身體的正面已焦黑不成原形,臉孔與身體都被強烈的火焰吞噬,想必是在尚未感受痛苦的情況下瞬間死亡吧!

  兩個男人則站在這具屍體的旁邊。

  「札托大人,這還真是讓人失望呢。」

  其中一個男人開口如此說道,他是一位容貌樸素的中年男子。

  「是啊……和傳言中有相當大的出入,到底是為什麼呢?」

  另一個人——札托如此回答,他的一頭透明長髮隨著海風飄揚。

  「算了,這不重要。快點動手吧,拉斯哥爾。」

  札托如此說道,中年男子——拉斯哥爾=奧塞羅優雅地行了個禮。

  「遵命,請您稍候片刻。」

  拉斯哥爾跪在沙灘上,並從懷中取出一把奇妙的短劍——那把劍擁有模仿人類手部的劍柄,還有用石頭打造而成的劍身,這名黑衣男子反握這把看似不具實用性的異樣短劍。

  「那是什麼東西?」

  「這是逝去石劍『夜』,乃是應當不存在的第八把追憶戰器。」

  語畢,拉斯哥爾=奧塞羅便將劍插在沙灘上,轉眼間砂石成形,短劍的劍身底端出現了一本『書』

  「哦……還真是神奇。」

  札托似乎大吃一驚。

  「這是那傢伙的『書』嗎?」

  札托用手指向被擱置在旁邊的少年屍體並如此問道。

  「您說得一點都沒錯,請過目。」

  拉斯哥爾如此催促札托,札托將手伸向沙灘上的『書』。看到札托赤裸的雙手,拉斯哥爾疑惑地皺起眉頭。

  「唉呀?您要閱讀嗎?」

  「嗯。」

  「這還真是少見,您怎麼了嗎?」

  札托露出笑容並說:

  「我對『怪物』還滿有興趣的。」

  札托以指尖觸碰到『書』,少年的記憶便開始流進他的腦海。

  少年身處於一間用石頭打造而成的房間裡,大小約十公尺見方,天花板有一盞鯨魚油燈,由於只靠著這盞燈照明房間內部,因此裡面非常昏暗。房間只有一扇門,這道又冷又硬的鐵門硬生生地將房間內外區隔開來。

  他直接坐在石地板上,姿勢就像胎中嬰兒般環抱雙膝。

  裡面既沒有椅子,也沒有床單,只有一件破爛的衣物維持身體的溫度,這件被污垢與汗水浸濕的木棉材質且寒酸的衣服就這樣骯髒地包覆在他的身上。

  他的年紀推測約十五歲上下,擁有黑色眼睛與黑色頭髮,污垢佈滿了他那身高略矮的乾瘦身體,若用他那不曾修剪過的指甲摳抓自己的皮膚的話,那些污垢將會紛紛剝落;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讓人敬而遠之的氣味,但是他本人並不以為意,對他而言,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包括他在內,房間裡總共有十五位男性,年齡層分佈很廣,有和他一樣差不多十五歲左右的男孩,也有看起來超過六十歲的老年人。全部的人都和他一樣裹著破爛衣物,並蹲在石地板上。

  他是『肉塊』。

  他們是被神溺教團飼養並且穿著人類衣服的家畜。他們失去記憶,並且沒有自我意識,只是等著被神溺教團用於人體實驗或作成人類爆彈的肉塊。

  他的名字並不重要。

  就算這群失去記憶、沒有自我意識且喪失生存意義的人擁有姓名,那又代表什麼呢?

  他用手摸索昏暗的地板,將手碰觸到的東西撿起來並丟進嘴裡。他撿到一塊麵包屑,但是他咬了一口後就吐了出來,因為麵包屑早已發霉。

  他又再度在地板上開始尋找麵包屑,但是他摸到的全都是別人吃過又吐出來的麵包殘渣,偶爾摸到的麵包屑若不是小到不足以果腹,不然就是已經發霉。

  四周的男性都和他一樣尋找地板上的麵包屑。噁心的咀嚼聲以及更為噁心的嘔吐聲響徹整個黑暗房間,房間角落有時也會傳來大小便的排洩聲。

  突然,一個拿著水桶的男人打開門並站在門的另一側,他叼著沒點火的煙,年紀大約四十歲——似乎是管理這群肉塊的飼養人員。

  「你們這些肉塊,我要潑水了。」

  飼養人員一說完,肉塊們隨即站了起來,並將身體靠在牆壁上。飼養人員便將水桶的水撒向地板,把腐壞的麵包屑沖走。

  之後,再從籃子裡拿出麵包屑撒在地上,肉塊們紛紛飛奔向食物,一面發出有如餓昏頭的野狗叫聲,一面撿起新鮮的麵包屑並爭先恐後地往嘴裡塞。

  他的手摸到一個很大塊的麵包屑,附近的一個肉塊伸出手打算奪走那塊麵包屑,他把那個肉塊的手撥開,和這一模一樣的麵包屢爭奪戰在房間的各處不斷上演。

  飼養人員則是一臉厭惡地注視著這一切。

  「有夠噁心,我到底還要做這種工作多久才行啊……」

  並且如此嘮叨著。

  這時,一塊麵包屑滾到飼養人員的腳邊,少年便將手伸向那塊麵包屑,然而,他卻被一個肉塊推倒在地上,並撞到飼養人員的腳。

  「別碰我,你這混帳!」

  飼養人員往他身上踢了一腳,他並沒有發出任何哀號聲就直接倒在地板上,卻沒有人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畜生,煩死人了。喂!混帳東西,給我過來!」

  說完,飼養人員抓住他的後頸並讓他站起來,他也絲毫沒有抵抗地站起身。

  「到懲罰室反省!」

  他就這樣被抓著後頸,並從房間裡被拖了出去。

  這個叫做懲罰室的地方,其實和剛剛的房間沒有兩樣,只是比剛剛的房間冷,而且沒有麵包屑。他即將被關在這裡一、兩天,在這段期間內,他必須忍耐飢寒交迫的痛苦。

  這間房間裡有另一名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他在那名少年的對角在線的角落席地而坐。

  他並不為自己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不,應該說毫無理由地被關進懲罰室一事感到生氣。他並沒辦法為此憤恨不平,他很清楚自己是個喪失自我意義的東西,他的存在毫無價值。正因為毫無價值可言,所以就算被關進懲罰室、就算會被殺,他也應當全盤接受。

  他們不能拒絕,也不能思考如何拒絕。沒有任何價值的東西,無法擁有做出任何行為的權利。

  為了抵禦寒冷,他縮起身子並將腳掌相互摩擦,此時,對角線的另一邊發出一道聲音:

  「待在那邊很冷,過來這邊吧。」

  他無法理解有人對自己講話,也無法理解另一個角落的少年正在對自己說話,因為沒有人會對肉塊講話,肉塊也不會跟人講話。

  他空虛的思緒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而稍微停止運作。

  「……不想過來的話就算了。」

  看到對方一直沒有響應,對角在線的少年很不高興地如此說道。肉塊也不會不高興——基於這點,他認為另一位少年是個異端份子。

  他一直盯著少年看,因為這名少年讓他感到相當恐怖。

  應該和自己相同處境的人,卻和自己不一樣,有如一隻綿羊看到混在綿羊群裡的山羊一樣恐怖。他沉默了一會兒,少年也同樣沉默不語。

  經過一小時之後,少年又再度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如此詢問,他不禁也反問回去:

  「你是什麼東西?」

  好久沒講話了,他幾乎已經遺忘了講話這個功能。

  「你問我是什麼東西喔?和你一樣,我是肉塊。」

  少年搔搔鼻頭並如此回答。

  「我叫雷利亞=布克華特,你呢?」

  他無法理解雷利亞反問回來那句話的意思。

  「快回答我。你至少也有名字吧?」

  他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沒錯,自己也有名字,他卻已經很久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於是他報出姓名:

  「……我叫艾恩立凱,艾恩立凱=畢斯海爾。」

  少年對報出姓名這件事感到非常奇妙,那是種彷彿承認自己是個人類、彷彿承認自己身為一個人類,而不是其它東西的心情。

  於是,他第一次產生存在於世上的意義——他並不是其它東西,而是一個人類。艾恩立凱=畢斯海爾的故事從此刻起拉開序幕。

  艾恩立凱注視著坐在眼前的雷利亞,並一直看著這個第一次問他姓名的奇妙肉塊。他感到相當困惑和恐懼,所以一直緊盯著雷利亞。

  「你之前做了什麼事?」

  雷利亞提出問題。

  「我什麼都沒做。」

  艾恩立凱如此回答。

  「什麼事都沒做卻被關進這裡,你還真慘。」

  雷利亞皺起眉頭後,艾恩立凱則反問:

  「你又做了什麼事?」

  「我嗎?」

  「嗯。」

  艾恩立凱點了點頭。艾恩立凱對於兩人能形成對話這件事有點受到驚嚇,他首次發現自己居然擁有此種機能。

  「一個和我同房間的夥伴發燒了,我跟剛剛走掉的飼養人員要一點藥,就這樣而已。」

  「……要一點藥?」

  艾恩立凱的臉不禁有點扭曲。

  「你不能做那種事情。」

  「我現在已經切身體驗到了。」

  一說完,雷利亞就歪著頭,艾恩立凱發現他的臉腫了起來,似乎被飼養人員打得很慘。

  「你真是個爛肉塊,不可以做那種事情。」

  艾恩立凱這麼說。

  「我又沒有做壞事,只是說出那句話而已。」

  雷利亞聳了聳肩並回答艾恩立凱,可是艾恩立凱並沒停下來:

  「講話也是壞事,思考也是壞事,肉塊是不可以思考那些事的。」

  「……什麼意思?」

  雷利亞的表情有點陰沉,而艾恩立凱繼續講下去:

  「以前有人告訴我——我們是肉塊,雖然和人類擁有同一種形狀,卻是不同的東西。我們沒有任何價值,只能單純活著、然後死去。」

  「你想表達什麼?」

  「沒有任何價值的東西,是不能要求任何權利的。我們沒有講話的權利或是思考的權利,所以像你想要藥這種事,是不可以思考的。」

  「那只是大原則吧?」

  雷利亞帶著一副無法認同的表情並搖了搖頭。

  「就算你叫我別想,可是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思考,這沒辦法控制吧?」

  「才不會沒辦法控制!」

  艾恩立凱有如封住雷利亞的反駁似地大聲喊叫,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大叫的原因。

  「你在生什麼氣啊?」

  雷利亞帶著怒氣瞪著艾恩立凱。

  「……我們不可以做這些事。」

  「……我在問你為什麼生氣。」

  艾恩立凱也瞪了回去,之後兩人互瞪了好一陣子。

  「艾恩立凱,你為什麼要生氣?」

  「不能原諒。你明明就是個肉塊卻在想這些事,這件事不能原諒,我們是毫無價值的。」

  雷利亞對艾恩立凱投射充滿敵意的眼光,他們兩人之間飄散著一股互為敵人的氣息。

  「我們不會思考任何事情,也不會去想任何事情,我們是沒有價值的東西。」

  「不對!」

  雷利亞相當堅決地反駁回去。

  「我……我才不是沒價值的東西。」

  「你說什麼?」

  艾恩立凱在這瞬間無法理解雷利亞的意思,好不容易才勉強地擠出剛剛那句話。雷利亞瞪著艾恩立凱,又重複說了一遍。

  「我才不是沒價值的東西。就算我是個肉塊,我也不是個沒價值的東西。」

  「……你不太正常。」

  艾恩立凱的恐懼不知不覺已化作憤怒,並打從心底認為不能原諒眼前這位少年。

  「我們什麼都沒有,只能在這裡吃麵包屑、排洩,並且總有一天死去。

  我們會被送上實驗台,或者變成爆彈而死。僅是如此,我們有什麼價值?還是你認為自己不會變成那樣?」

  艾恩立凱口沫橫飛地持續大聲嚷嚷。

  「我才沒有這麼想,我們的下場一定是那樣。」

  「既然你已經知道的話,就趕快承認我們根本沒有價值!」

  艾恩立凱在不清楚自己為何生氣的情況下,持續大聲叫喊。

  「不對。就算我是肉塊,就算我被送上實驗台或被做成爆彈,結論還是一樣。

  我並不是個沒有價值的人。」

  「……為什麼?你這混蛋!」

  艾恩立凱突然站起來並撲向雷利亞,衰弱無力的雙腳因急遽的動作而顯得踉踉蹌蹌。

  他推倒坐在地上的雷利亞並掐住他的喉嚨,他打算用他那軟弱無力的大姆指壓碎雷利亞的喉嚨。

  「你要幹什麼!」

  雷利亞拚命抵抗。他用手亂抓艾恩立凱的臉,並以指甲劃傷艾恩立凱的眼睛,艾恩立凱痛得大叫,並且揮開雷利亞的手。

  「混蛋!」

  雷利亞一腳踢開艾恩立凱,艾恩立凱立刻跌倒在地。

  「你做什麼!」

  艾恩立凱氣喘吁吁地瞪著雷利亞,浮現在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是憤怒。

  「不能原諒。為什麼只有你可以說這種話,為什麼只有你有價值?」

  他臉上的表情是忌妒,艾恩立凱既忌妒又憎恨斷定自己含有價值的雷利亞。

  「為什麼只有你……」

  艾恩立凱無法繼續說下去。

  「艾恩立凱……我……」

  就在雷利亞話講到一半時,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厚重的鐵門緩緩敞開,一個男人懶散地走了進來。

  「嗯?你們剛剛在幹什麼?」

  是飼養人員,艾恩立凱和雷利亞呼吸急促地看著飼養人員的臉。

  「那邊的那個肉塊,你在做什麼?站起來,你的懲罰結束了。」

  飼養人員隨口說道,並拉起雷利亞的手。艾恩立凱不禁打算站起來大叫:『我的話還沒說完!』

  「艾恩立凱,我……」

  雷利亞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話。

  「你還敢囉唆!」

  飼養人員以反手揍了雷利亞一拳,雷利亞不禁屈身抱腹,飼養人員又再次把他硬拉起來。

  「……對了,你之前還多嘴想要一點藥吧?」

  飼養人員拖著雷利亞突然說出這句話,他的表情明顯地露出嘲笑的神色。

  「真是愚蠢,那小鬼已經沒事了。」

  「……咦?」

  雷利亞雖然被毆打受傷,但是他的表情還是一瞬間明亮了起來。

  「那傢伙沒事了嗎?」

  「那種病本來就不需要藥物治療也會自己痊癒,真是愚蠢的肉塊。」

  飼養人員發出冷笑回答。

  「那就好。」

  雷利亞小聲地自言自語。這時候,艾恩立凱看到雷利亞發腫的臉上突然改變表情。

  「那傢伙……已經沒事了。」

  雷利亞再度喃喃說道。艾恩立凱卻在那時候看到雷利亞的表情突然轉換,他緩緩抬起被毆打而腫脹的臉頰,嘴巴描繪出一條曲線,眼睛也稍稍瞇了起來。

  艾恩立凱知道那道表情,他知道那是他久末見到、久未回想起的表情。

  那道表情稱為『笑容』。

  大門應聲關上,只剩艾恩立凱一個人留在房內。

  雷利亞離去之際的表情如印記般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內心深處,艾恩立凱明白,不論經過多少歲月,他應該都能夠回想起眼前這一幕。

  艾恩立凱的心中相當疑惑那傢伙為什麼能露出笑容。

  也對雷利亞為何而笑的原因產生疑惑。

  他不可能認為自己到今天為止的人生,以及接下來的人生都不會碰到痛苦,因為艾恩立凱已經完全放棄人生,所以他才有辦法繼續忍耐。

  然而,雷利亞卻綻放出笑容,應該和自己是同一種人的雷利亞居然能夠露出微笑。

  艾恩立凱已經回想起笑容的原貌,回想起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著笑容,而且自己說不定也能夠露出『笑容』這個表情。

  這比任何事情都要痛苦,因為希望有時會比絕望更令人痛苦。

  艾恩立凱低聲啜泣。

  「為什麼你笑得出來?」

  他只是一直哭泣,直到進入夢鄉,他甚至忘卻自己的飢餓感,只是持續沉眠。

  離開懲罰室的日子終於到來,艾恩立凱被飼養人員帶出懲罰室,又回到原本的房間。

  艾恩立凱吃完一點麵包屑後,立刻移動到房間角落席地而坐,接著他面向牆壁,不讓別的肉塊看見自己的臉。

  他想嘗試一件事,這是一件非嘗試不可的事。

  艾恩立凱對嘴唇施力,已經完全緊閉的雙唇一邊微微顫抖,一邊改變形狀,嘴唇的兩端有如微笑一般地往上抬起,眼睛則像痙攣似地慢慢微閉,眉間卻像是忍耐苦楚般產生皺折,臉頰的皮肉也被嘴唇擠壓而鼓起。

  那道表情看起來也不能說不像笑容,只是臉上的每一部分都毫不相稱且沒有一致性,變成一副很像笑容的怪表情,只能說是很難看的模仿笑容。

  「……可惡!」

  他如此暗自叫罵,也解除了臉部的緊繃,雖然沒有鏡子,可是他很清楚這並不叫笑容,只是單純地扭曲臉部罷了。

  艾恩立凱打算再嘗試一次,可是臉頰又和剛才一樣扭曲變形,他決定試著發出聲音,也許只要發出笑聲,臉也會自然而然地變成笑臉。

  「……咕、咕。」

  可是從口中發出來的卻只有像鳥在哀號的聲音,和笑聲相差甚遠,當然臉部表情也一樣和笑容似像非像,還是一副怪表情。

  「……可惡!」

  艾恩立凱又再罵了自己一次,這樣子根本沒辦法成功。

  「你、你在、做什麼啊?」

  這時有一個肉塊對他說話。這個對著艾恩立凱說話的肉塊臉上毫無智能的神色,雖然勉強可以說話,但是精神早已完全被破壞殆盡。

  「……我正在努力讓自己笑。」

  艾恩立凱繼續面向牆壁,並如此回答那個肉塊。

  「笑?嘿嘿~~咦~~~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

  發問肉塊的目光這時已經沒有放在艾恩立凱身上,他早已失去理解語言的能力。

  「呵呵呼呼~~嘿嘿嘿~~哈哈哈哈~~」

  肉塊一面發出狀似笑聲、又類似哭聲的聲音,一面搖搖晃晃地在房間裡四處行走。

  「為什麼?」

  艾恩立凱如此輕聲自問。

  「……為什麼那傢伙笑得出來呢?」

  一想到這裡,他又抱著頭開始暗自啜泣。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艾恩立凱在這段時間裡每天都讓自己努力綻放笑容。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扭曲臉部,受到挫折後又再度挑戰,但是艾恩立凱的臉頰在這段過程中卻與目標完全相反,變成一張既陰沉又尖銳的表情。

  有一天,艾恩立凱房間的門突然打開,幾個飼養人員紛紛走進房間,和平常不同的是,他們並沒有帶著裝滿麵包屑的籃子,而是環顧著眾多肉塊,似乎正在物色某樣東西。

  「記得選好一點的肉塊,今天希葛爾大人和剛邦傑爾大人難得大駕光臨。」

  一個飼養人員如此說道。

  「嗯,我知道,哪一個比較好?」

  他們大略掃視四周之後……

  「就選這傢伙吧。」

  一個飼養人員突然抓住艾恩立凱的手。

  「這肉塊很奇怪,常常帶著一副怪表情,就像這樣。」

  語畢,這個飼養人員便模仿出艾恩立凱的表情,並引起一陣哄堂大笑。雖然艾恩立凱不太高興,但是他也無能為力。

  飼養人員把艾恩立凱帶出房間,並進入一間位在甲板上的大房間。這是他第一次從船底走到外面,太陽的光線與碧藍的海水在他眼裡顯得相當絢爛奪目。

  他被帶到一間似乎不是為肉塊,而是專門為飼養人員而準備的房間。這個房間和底下那些聚集肉塊的房間不同,內部的裝潢既舒適又乾淨。

  大小大約是肉塊房間的五倍大,房間中央有一個約有肉塊房間大小的巨大籠子。

  艾恩立凱依照他們的吩咐走進籠子裡,裡面除了艾恩立凱以外,還有另外一個男人,那個人穿著一件非常寬大的衣服,並戴著一頂覆蓋整顆頭顱的頭盔。從他的體型小大來看,他似乎是位男性,那頂戴在頭上的白色頭盔不知為何雕刻著一道微笑的神情。

  籠子之外則有幾個男人,除了帶艾恩立凱過來的飼養人員,還有幾名白衣男子,房間最深處的沙發上坐著一位長髮男子和一位老人。

  在這間房間內,這兩個男人似乎擁有最崇高的身份地位。

  「哦~~雖然你的方法也很有趣,不過我實在沒什麼興趣。

  我認為還有其它方法可以打倒哈繆絲=梅瑟塔。」

  坐在沙發上的長髮男子開始說話。

  「哼!希葛爾,老夫已經聽膩了你的虛張聲勢,雖然你自稱有打倒哈繆絲=梅瑟塔的方法,可是你根本沒有任何行動吧?」

  老人如此回應。

  「哈哈~~因為施展方法的時機尚未成熟喔!而且對我而言,哈繆絲不過是幾個障礙物中的其中之一而已。」

  「哼!真是個只會整天嘮叨金錢的男人,老夫根本無法瞭解你的想法。」

  「我也無法瞭解你的想法。吾等乃是僅次於天神的真人,而你卻打算創造出凌駕於真人之上的東西。」

  「老夫並不指望你能理解。」

  「算了,無所謂,反正真人們個個傲睨自若,像我們如此交情不錯的真人才是例外。」

  「哈哈,說得好!」

  艾恩立凱並無法理解他們的對話。

  「實驗體是男性,年齡約十六歲左右,既沒有病史也沒有魔法素養。」

  「根據上次的失敗經驗,這次將注入致死量100%的藥物。」

  「不會像上次那樣,剛注射完就馬上死亡嗎?」

  那群白衣男子正在談論這些內容。

  「話說回來,剛邦傑爾,這是什麼實驗?」

  「你到底有沒有聽別人說話啊?老夫應該說過,這是一種讓人腦強制獲得魔法權利的藥物實驗。」

  「這個我知道,不過這實驗之前似乎才剛失敗過。」

  「重要的是從錯誤中吸收知識,這種實驗又不可能會一次或兩次就成功。」

  「我覺得這是浪費時間。」

  看來這位老人名叫剛邦傑爾,長髮男子則叫做希葛爾。

  雖然艾恩立凱無法理解他們談論的內容,不過基本上他瞭解這是一項實驗,而自己則是實驗品。

  四周正在討論各式各樣的話題,他雖然聽得見,但是聽起來卻距離相當遙遠。

  艾恩立凱心想自己似乎即將面臨死亡。

  這個應該是人體實驗吧?肉塊正是因此而存在的。諸如人類爆彈或是人體實驗,肉塊們就是為了這些事情才被飼養存活下來。

  他並不覺得可怕,反正事實就是如此。

  但是只有一件事。

  如果可以,只要一次就夠了,艾恩立凱的心中想著『我想笑看看』這件事。

  他開始試著扭曲臉部。和以往一樣,他只是拾起臉頰的皮肉並壓下眼角,然而卻和以往一樣,他根本無法露出真正的笑容。

  直到最後,我仍然無法笑出來嗎?

  一想到這裡,他不禁悲從中來,艾恩立凱的眼睛突然流出淚水。

  「……這傢伙怎麼了?」

  戴著白色面具的男子如此嘀咕。

  「怎麼了?伯拉摩特?」

  「屬下不清楚,屬下才剛覺得這傢伙的臉很怪時,他就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哦~~」

  坐在沙發上的老人饒富興致地看著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打算再笑一次看看,因此用袖子拭掉眼淚並努力擠出笑容,可是又失敗了。

  不管怎麼嘗試都笑不出來。

  為什麼我沒辦法笑呢?我明明一直這麼拚命、這麼努力了。

  「…………」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沒有一件事能讓艾恩立凱笑出來,所以他根本無法由衷發出笑容。可是就算如此,就算他知道這是浪費時間,他還是想笑看看。

  「這個肉塊還真奇怪。」

  有人在籠子外說出這句話。

  白衣男子們紛紛停下手邊的事並看著艾恩立凱,疑惑和猶豫開始在他們之中蔓延開來。

  「嗯。」

  名字似乎叫剛邦傑爾的老人又再度發出聲音。

  「喂,伯拉摩特,把那個小子帶來這裡。」

  「帶過去您那裡嗎?那您打算如何處理這個實驗呢?」

  一名戴著面具的男人語帶驚訝地詢問。

  「晚點再處理就好,我叫你帶他過來。」

  「屬下冒犯了。」

  這名戴著面具的男人……好像叫伯拉摩特……他拉起正在哭泣的艾恩立凱的手,接著指示外頭的人打開籠子的門。

  就在門打開的同時,飼養人員突然衝向艾恩立凱。

  「你在搞什麼鬼!」

  他說完之後便往艾恩立凱的臉揍了一拳,並對著倒在地上的艾恩立凱大聲怒吼:

  「肉塊怎麼會哭啊!我的、我的天國之行要怎麼辦!這樣我就沒辦法去天國了!」

  飼養人員拚命搖晃艾恩立凱的身體,剛邦傑爾則是一臉無趣地眺望著這一切。

  「喂,伯拉摩特,這傢伙太掃興了。」

  剛邦傑爾用食指指著那個飼養人員說道。

  「屬下遵命。」

  伯拉摩特回答剛邦傑爾之後,下一瞬間,伯拉摩特身上的衣服便有如床單似地開始擴展,衣服的布好像有生命一般,捲起飼養人員並包住他的身體。

  「請問可以殺了他嗎?」

  「這還用問,蠢材。」

  伯拉摩特點了點頭之後……

  隨著一陣嘰嘰的聲音,包著飼養人員的布開始變形扭曲,包覆在裡面的身體似乎也連帶一起捲曲扭轉,包在外面的布沒多久就染上了一層鮮紅色。

  伸展延伸的布開始收縮並回到原本的衣服尺寸,飼養人員的身體如同被擰乾的抹布似地滾落在地板上。

  「請問該怎麼處置屍體呢?」

  「連同靈魂整個丟掉,不用送這種傢伙上天國。」

  「屬下遵命。喂!你們聽到了吧?」

  伯拉摩特對著白衣男子們指了指屍體,白衣男子們雖然抱持著疑問,但是仍然遵從指示收拾屍體。

  艾恩立凱被伯拉摩特帶到剛邦傑爾的面前,剛邦傑爾端詳地打量艾恩立凱的身體。

  「喂,從剛剛開始,你到底想做什麼?可不可以別讓這麼臭的肉塊站在我面前呢?」

  名字似乎叫希葛爾的長髮男子如此抱怨道。

  「你安靜看,這肉塊很有趣吧?」

  「唉,我不奉陪了。」

  希葛爾聳了聳肩並站起來。他推開艾恩立凱,搖搖晃晃地走到外面。

  「喔,剛好有位子了。小子,過來坐這裡。」

  剛邦傑爾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沙發。艾恩立凱不知所措,他從來沒被別人以如此溫柔字句對待過。

  「快去啊!」

  伯拉摩特推了一下艾恩立凱的背,艾恩立凱馬上坐在剛邦傑爾旁邊的位子。

  「伯拉摩特,你看過在死前會哭的肉塊嗎?」

  「屬下沒有。」

  伯拉摩特如此回答。

  「老夫也沒有。這真是太有趣了,有趣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手。」

  「您說得一點都沒錯。」

  老人看著艾恩立凱的眼睛並問道:

  「你為什麼會哭呢?」

  「……我本來想要笑。可是我沒辦法笑,連一次都笑不出來。」

  艾恩立凱如此答道。

  「竟然會有說出這種話的肉塊。這世上真是千奇百怪,讓人難以捉摸啊!」

  剛邦傑爾摸著下巴並輕聲低語。

  「不過,那應該很簡單吧?只要有快樂的事,應該就笑得出來了吧?」

  「我是肉塊,所以才沒有那種東西。」

  「唔~~說得也對。」

  剛邦傑爾注視著艾恩立凱的臉,並思考一陣子之後……

  「你叫什麼名字?」

  「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事?」

  艾恩立凱搖了搖頭並說:

  「我不知道。」

  「有很多快樂的事情,例如享用美味的佳餚、暢飲好喝的醇酒、抽煙以及和女人上床等等。不過這些快樂事情的根源就是生存的喜悅,你明白嗎?」

  「不太明白,不過我認為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艾恩立凱,你知道該如何體會生存的喜悅嗎?」

  「我不知道。」

  艾恩立凱立刻開口回答。

  剛邦傑爾就像一位很有耐心的老師一般,和藹地繼續對艾恩立凱述說:

  「總歸一句,只要殺人就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還有比殺人更能體會生存的辦法嗎?」

  「我不太清楚,殺人很快樂嗎?」

  「沒錯,相當快樂。真的很快樂喔!漸漸變強、取得勝利、殺死對手。這世上並沒有比殺人更快樂的事了。」

  剛邦傑爾讓艾恩立凱看著自己的雙手。

  「艾恩立凱,看看老夫的雙手。如何?看起來很衰老吧?現在憑老夫的手,連一個小孩子都無法殺死。」

  剛邦傑爾繼續述說:

  「老夫以前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一般儉樸市民,做為一個善良平凡的男人而活在世上。

  那是一段難以忍受的人生——壓抑自己的慾望並且一直對自己說謊,這才不是真正的人生,滿足自己的慾望才叫人生。當老夫遇到神溺教團之後,才驚覺到這件事實。

  可是,當老夫瞭解到這個真諦時,身體已經老態龍鍾,已經衰老到無法用自己的雙手完成殺人的慾望,更不可能夢想讓自己成為最強的人類。

  所以,我努力尋求一個可以頂替我、可以替我達成願望的人。

  我要用這雙手創造出一個怪物。」

  「怪物……」

  「現在可以堪稱世上最強的人,非哈繆絲=梅瑟塔莫屬。她既是當代最強的武裝司書,也是老夫們的宿敵。殺掉她並以下一位最強帝王之姿君臨世界,老夫正在尋找可以讓我看見此種無上快樂的人。艾恩立凱,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跟你講這件事嗎?」

  「……你要我成為怪物嗎?」

  艾恩立凱輕聲回答。

  剛邦傑爾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艾恩立凱,你真聰明,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變成怪物就可以笑得出來了嗎?」

  「當然,艾恩立凱,你會非常快樂,快樂到有幾張臉都不夠用的。」

  艾恩立凱注視著剛邦傑爾並說:

  「我想要笑,為了笑我什麼都肯做。」

  剛邦傑爾撫摸著艾恩立凱的臉頰並露出一臉疼愛的笑容。

  「伯拉摩特,我決定了,帶他去老夫的島上。他一定會成為一隻好怪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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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自我了斷的男人、無法殺人的拳頭

  札托緩緩靠近,站在洛蘿緹面前並一直盯著她。

  他露出非常不安的神色,並用宛如不具情感、如藍色空洞一般的雙瞳看著洛蘿緹。

  「哈繆絲=梅瑟塔呢?」

  「代理館長嗎?」

  「她去哪裡了?」

  「我、我不知道。代理館長的個性不知道該說很隨興,還是該說讓人猜不透……」

  札托微微皺起眉頭,接著馬上從洛蘿緹的身邊經過並準備離去。

  「請你等一下。」

  「怎麼了?」

  札托轉頭回答道。洛蘿緹打算先講點話以瞭解狀況,所以她提出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那、那個……你已經不做挨打專家了嗎?」

  「已經沒有必要了。」

  札托只留下這句話,便繼續邁開步伐,他似乎對洛蘿緹完全不感興趣。

  「請等一下,札托先生。」

  洛蘿緹抓住札托的袖子並再叫住他一次,此時札托的表情勃然色變,洛蘿緹一看到他轉頭過來的臉孔後,不禁雙腳一軟,因為他那帶著憤怒與驚愕的眼睛正瞪著洛蘿緹。

  「為什麼妳知道這個名字?」

  「是代理館長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

  當札托說完之後,他有點不悅地皺起眉頭,那副表情就像對『札托』這個名字含有怨恨似地。

  「你找代理館長有事嗎?」

  洛蘿緹一問完,這名男子便開始思考。

  「我打算被她殺死。」

  「……啊?」

  「我打算被哈繆絲=梅瑟塔殺死。」

  「對不起,請問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要讓哈繆絲=梅瑟塔殺死。」

  洛蘿緹呆若木雞地聽著這句話。依照代理館長所言,他似乎想要自殺,不過他卻說想要讓哈繆絲殺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以自殺而言,這樣子也太拐彎抹角了。

  洛蘿緹認為他如果想送死的話,上吊或許還比較快。

  「請你等一下。你突然對我說出這麼奇怪的事,我也很頭痛,就算是代理館長,她也不能毫無理由就殺人。」

  「我說我想死,這理由應該就很足夠了。」

  「……不,完全不夠。」

  「別抓著我的衣服。」

  札托撥開洛蘿緹的手,不過洛蘿緹沒這麼輕易就鬆手。

  「妳剛剛就一直很礙手礙腳,我現在得去找哈繆絲=梅瑟塔才行。」

  我才不讓你這麼做,哈繆絲剛剛才交代過要幫助這個人。

  讓原本應該要幫助的人死去,這根本算不上任務。雖然洛蘿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不過她也只能制止札托。

  「等一下,我不會讓你送死的。」

  她這次並不是抓衣服的袖子,而是抓著札托的手腕。

  「不然,由妳殺了我吧。」

  「……咦?」

  「和哈繆絲=梅瑟塔比起來,妳的能力雖然還不夠,不過剛剛那一拳也柏當不錯。只要能殺死我,由妳處理也沒關係。」

  洛蘿緹並不明白他說的內容,I(能瞠目結舌地佇立原地。

  「殺了我。」

  「……我辦不到。」

  洛蘿緹如此回答,札托流露出焦慮的神情。

  「夠了,妳直首正礙手礙腳,給我滾。」

  「就算你這麼說……」

  札托想撥開被洛蘿緹抓住的手,洛蘿緹則是拚命用雙於抓住札托的手腕不讓他撥開,從旁邊看來,說不定就像一對正在吵架的戀人。

  此時,洛蘿緹的腳忽然被某樣東西打到,洛蘿緹低頭一看,發現下面行一顆小鐵彈爪在滾動。洛蘿緹便放開札托的手腕,並撿起那顆小鐵彈。

  「是代理館長的連絡彈。」

  她打開鐵彈正要查看內部時,一張小紙條從裡面掉了出來,洛蘿緹和札托閱讀著那張小紙條的內容。

  『札托,就算你來找我也是沒用的唷!』

  札托從洛蘿緹手上奪走那張紙條並用力撕成碎片,接著背向洛蘿緹快步離開。

  「札托先生,你要去哪裡?」

  「別跟過來!」

  札托撂下這句話後,馬上離開了此地。

  「就算你說別跟過來,我的工作也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洛蘿緹屏住氣息跟在札托身後,她與札托保持兩百公尺以上的距離,一邊挑選札托回頭也看不到她的死角,一邊跟蹤在後。她大致上也學過跟蹤的技術,如果對方是一般人的話,就算是高難度的單獨跟蹤,也不會被輕易發現。

  洛蘿緹決定先收集他的相關資料。在完全搞不清楚現況的情形下,她也很難採取行動。札托不知為何相當渴望死亡,而且他似乎並不想自己上吊或跳海等等自殺方法,而是希望別人殺死他。

  札托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洛蘿緹認為必須先對此一探究竟才行。

  札托穿過鬧區並越過碼頭,前往一到晚上就會變得杳無人跡的倉庫街。

  在倉庫街裡的一個特別老舊的小倉庫前面,札托突然停下腳步,他打開生銹的鐵門走進裡面。

  「唔……」

  雖然獨自進去有些不安,不過也不能在這裡就此退縮。洛蘿緹開始尋找可以潛入裡面,而且不會顯露身形的地點。她在倉庫的另一邊找到一個在屋頂附近的通風口,並從石壁攀登而上,成功地潛入倉庫內。

  雖然裡面很暗,但是這對洛蘿緹的優秀夜視能力並不構成問題,而且應該不會被裡面的人發現。她小心地讓自己攀爬牆壁時盡量不發出聲響,並安靜地降落至地面。潛入行動相當成功。

  內部看起來似乎久未使用,因此佈滿塵埃,洛蘿緹認為應該避免塵埃引起打噴嚏或咳嗽的舉動。倉庫裡面堆著許多布袋,從氣味來推測,這裡應該是儲存煤炭的倉庫。

  洛蘿緹將耳朵貼近地面,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以及從倉庫的另一面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除此以外,連老鼠的腳步聲都沒聽到,因此,倉庫之中應該就只有札托和自己而已。

  洛蘿緹從塞滿煤炭的袋子陰影處偷偷探出頭,倉庫另一邊的角落有一個小空間,札托擦亮火柴棒並點燃煤油燈。

  光線瞬間照亮札托的身影,他的四周就只有一盞油燈、一個粗糙的睡袋還有一個小型包包而已。從擁有睡袋這點來看,這裡應該就是他的棲息場所吧?之前挨打專家的工作應該讓他不愁於金錢才對,洛蘿緹完全不明白他生活在這種地方的原因,難道他有不能住在旅館的理由嗎?

  札托從包包裡面拿出某樣東西,該物體反射油燈的亮光而顯得閃閃發亮,洛蘿緹看出那是一把短劍。

  札托以反手抓住那把短劍,突然刺向自己的手背。

  「!」

  洛蘿緹好不容易在前一秒將發出叫聲的衝動壓抑下來。長約三十公分的劍刀完全深陷於札托手背內,並插入裸露的地面。

  札托拔起短劍,並再次揮下這把沾滿鮮血的利刃,目標是剛刺過的傷口。連續刺傷同一個地方的痛楚非比尋常,札托張大眼睛,似乎正咬緊牙關地忍耐痛楚。

  他第三次揮動短劍,這次傷害的地方並不是手背,而是刺進胸膛正中央大約肋骨的交界處一帶。

  「……啊。」

  通常刺進胸膛時都是橫握刀劍,然而札托卻是直握短劍直接貫穿胸膛,似乎連洛蘿緹所待的地方都聽得到肋骨粉碎的聲響;連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的洛蘿緹,都很清楚札托斷掉的肋骨和劍刃已經刺到心臟和肺部。

  札托激烈地咳嗽,鮮血化成飛沬從他的口中噴灑而出。

  札托以雙手反握那把染血至握柄的短劍,他的口中一面傾瀉出鮮血,一面將短劍抵在喉嚨上。

  如此嚴重的傷勢一定會死,不論是否在自身身體上施加強化肉體的魔法,這樣已經無藥可救了。由於事出突然,所以洛蘿緹來不及阻止他。

  「……糟了。」

  洛蘿緹低聲發出慘叫,任務便於瞬間宣告失敗。

  她已經沒有躲藏的必要了,洛蘿緹立刻露出身形並走向札托的屍體。

  油燈空虛地照亮札托跪在地上並往前傾倒的身體。洛蘿緹的雙腳踏入還很溫暖的血泊當中,雖然她知道為時已晚,但是她還是將手伸向札托的身體,就在此時,札托的左手映入她的眼簾。

  「奇怪?」

  他的手背上並沒有傷口。洛蘿緹以為札托刺傷的是右手,因此繞過身體並打算查看他的右手,這時突然有人說話:

  「……妳在做什麼?」

  洛蘿緹不禁環顧四周尋找聲音的出處。

  聲音的確是從腳下的札托處傳來的,可是剛剛才死掉的人不可能開口說話。

  「……果然是妳。」

  札托從血海之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他的臉上沾滿自己的鮮血,並看著洛蘿緹。

  洛蘿緹不禁啞口無言。短劍已經貫穿心臟和氣管,但是札托竟然還能安然無事,她的常識裡認為這根本不可能。

  只有一個人擁有這種能力。

  只有襲擊邦特拉圖書館的那個『怪物』。

  札托已經站起身子,並將沾滿鮮血的臉面向洛蘿緹。

  「妳在做什麼?」

  札托一臉不悅地詢問洛蘿緹。他的表情上沒有痛苦的神色,讓人完全無法想像這個男人剛剛才用劍刺穿自己的心臟和脖子,別說右手,連稍早刺穿的頸項也不見傷口。

  「我原本還以為妳跟在我後面就是打算殺掉我,結果妳卻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機會跑掉,妳到底想做什麼?」

  洛蘿緹心想自己還是曝露出行蹤了。

  她正在考慮是否逃跑。如果札托就是『怪物』,那他就不可能會輸給自己,所以自己一定要趕快逃到一個地方,然後請求支持。

  她的理性如此做出判斷,可是洛蘿緹的雙腳卻沒有動靜。

  為什麼?

  只是擁有相同的能力而已,還不能確定他就是『怪物』。

  而且洛蘿緹完全無法感受札托的敵意,也感受不到札托打算攻擊自己的意圖,因為這個男人只是衷心冀望著傷害自己的行為而已,完全感受不到他是否想對洛蘿緹做出任何舉動。

  札托撿起掉落在血海裡的短劍,並且……

  「算了,再做一次就好,這次別搞砸了。」

  「咦?」

  洛蘿緹發出怪聲質疑。

  「我會再一次刺進脖子和心臟,當我倒地之後,妳就一直攻擊直到我無法再生為止,這樣我就會死了。」

  札托一說完,便將短劍朝向自己,洛蘿緹急忙制止住那只握著劍的手。

  「請、請等一下。」

  「有問題嗎?」

  「那個……請你不要擅作主張。」

  「……」

  「我並不是來殺你的,如果你想要死還是做出其它舉動,都請先等一下。」

  札托的眼睛裡再次浮現出焦慮的神情。

  「不然,妳找我有什麼事?」

  洛蘿緹顯得有點迷惘並回答:

  「我打算幫助你。」

  當洛蘿緹一說完,她隨即被一股彷彿撕裂空氣般的異樣氣氛包圍,洛蘿緹知道這就是絕世強者憤怒時的氣氛。

  「妳要幫助我?」

  「是的。」

  「那很簡單,趕快殺死我。對我而言,能幫助我的事就只有殺掉我這件事而已。」

  「……那並不叫幫助。」

  「妳該不會認為自殺並不是件好事,所以不要自殺比較好吧?」

  洛蘿緹為了不被札托的氣勢壓倒,因此拚命在雙眼上灌輸力量並回答:

  「我認為自殺並不是件好事,所以不要自殺比較好。」

  洛蘿緹突然感到背部湧上一陣寒意,札托的雙眼彷彿帶著憤怒和物理性的力量襲擊她的全身。

  「我勸妳趁我還冷靜的時候,最好趕快消失在我眼前。」

  洛蘿緹也覺得這麼做說不定比較好,然而她卻壓抑住依照建議行動的衝動,如果在這裡退縮,她就失去來到這裡的意義了。

  「沒問題的。」洛蘿緹在心中如此暗自鼓舞自己。她認為自己還有辦法繼續撐下去,因為跟那位更加恐怖的上司比起來,這個男人還不算恐怖。

  「妳到底想做什麼?想回去的話就快滾。」

  札托相當焦慮地如此說著。

  「快做出決定。到底要殺我?還是要從我眼前趕快消失?」

  「如果我說兩種都不要,你會怎麼做?」

  札托歎了一口氣,焦慮的神色又更加深沉了。

  「妳覺得我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因為我是個頭腦不太好的人。」

  洛蘿緹一面說服自己不要避開他的眼神,一面和札托互瞪。

  「請你告訴我一件事,你到底是什麼人?」

  札托將視線從洛蘿緹身上轉移開來,並思考了一陣子。

  「我只是個愚蠢的人。」

  札托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沉默不語,洛蘿緹也想不出該如何繼續與他攀談,只好一同保持沉默。

  用戰鬥來比喻的話,此種狀況就像雙方都失去攻擊手段而互相窺探對方做法的膠著狀態。洛蘿緹以不殺死札托為首要任務,札托卻相當渴望死亡,彼此勢不兩立,這是一場與暴力不同形態的冷戰。

  油燈微弱的光亮照映著兩人的身形,遠處傳來陣陣的波濤聲。海鷗們似乎早已歸巢,原本間斷不停的海鷗聲已經止息。

  洛蘿緹試圖看透眼前對手的心思,因此一直注視著札托。

  這個人就是『怪物』嗎?如果他是『怪物』,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想要死呢?而且如果他不是『怪物』的話,那他到底是誰?

  「為什麼妳要來這裡找我?」

  札托如此問道,洛蘿緹並沒有回答。

  「是哈繆絲=梅瑟塔交代的任務嗎?」

  被說中了。洛蘿緹的表情瞬間顯得非常僵硬,札托看著洛蘿緹的臉又繼續追問:

  「哈繆絲=梅瑟塔在想什麼?」

  「我並不清楚,因為我只是個小角色。」

  「是什麼任務?」

  「……她什麼都沒說,她只有交代要幫助你而已。」

  「看來她什麼都沒有告訴妳……」

  札托的眼神突然銳利地一閃,洛蘿緹感受到以往沒有出現的異樣氣氛。

  「包括我就是『怪物』這件事。」

  洛蘿緹的背脊瞬間發寒,全身上下部被緊張感包圍,她的雙腳正在大喊快逃。

  「只憑妳一個武裝司書見習生,就打算幫助邦特拉圖書館所追捕的『怪物』嗎?」

  「……你就是『怪物』嗎?」

  洛蘿緹如此反問。

  「我剛剛應該說過了,我就是妳們所尋找的『怪物』。」

  札托堅決地如此肯定。

  已經不該猶豫了,此時應該不管極度機密任務而立刻殺死他;不然就應該趕快逃走並請求救援,殺死這個男人——這才是理性的判斷,這才是應當採取的行動。

  然而不知為何,洛蘿緹卻留在原地。

  她感到札托的話裡含有一絲的謊言氣息,有某些地方並不符合常理。

  理性和感性在洛蘿緹的腦海中不斷相互爭執,結果由感性獲得勝利。

  「……你以為這麼說的話,我就會幫忙殺死你嗎?」

  「什麼?」

  「你還真是深思熟慮呢!的確,如果你就是『怪物』的話,我必須殺死你。不過,我不會天真到被這種謊話蒙騙過去。」

  「妳說什麼?」

  洛蘿緹拚命壓抑顫抖的聲音並接著說:

  「你在說謊。」

  札托的牙齒突然發出「喀哩」一聲,並露出一副用理性將逐漸接近沸點的憤怒壓抑下來的表情。

  「別再說這些傻話了!快殺了我!」

  洛蘿緹心想果然沒錯,他還真是個不擅長說謊的人。

  「如果你是『怪物』的話,我早就已經死了。『怪物』攻入邦特拉圖書館殺死不計其數的人,他會在此時此刻猶豫殺死一個人嗎?」

  洛蘿緹清楚看出札托的表情帶著些許驚慌失措。

  「我只是尋求死亡,所以就算殺死妳也沒意義。」

  「只要我死掉的話,我的學長姐便會從圖書館大舉出動,你就會被代理館長,或是馬特阿拉斯特先生這些厲害的人物圍攻。

  這麼做應該比較好吧?」

  「……」

  「如果你認為『我是『怪物』,所以趕快殺死我。』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說一堆廢話,而會直接襲擊我或代理館長。我有說錯嗎?」

  札托低下頭沉默一陣子,接著便拾起頭說道:

  「原來如此,我倒沒想到這點。」

  糟了!洛蘿緹的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

  說不定自己已經犯下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那就如妳所願吧。」

  語畢,札托將一隻手伸向洛蘿緹,洛蘿緹立刻大步退向後方,她的身體猛烈地撞向堆積如山的煤炭袋,崩塌的袋子紛紛壓在她的身體上,雖然洛蘿緹知道會變成這樣,但是她也只能這麼做。

  洛蘿緹剛剛所站立的地板呈現一片焦黑。在黑暗的倉庫中,札托的身體散發出火花,這也是從米蕾波可那裡聽過的『怪物』的雷擊能力。

  「真是個苯女人。」

  札托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向已經成為布袋墊背的洛蘿緹,洛蘿緹竭盡全身力量站了起來,並將身體上的布袋丟向札托。

  札托不費吹灰之力地避開飛過來的布袋,不過洛蘿緹已經爭取到滾向倉庫邊緣的時間。洛蘿緹站起身,並重新面向札托。

  「……別動。」

  札托的手又一次閃耀出青色光芒,洛蘿緹馬上朝著雷擊的方向橫向奔跑,看到攻擊才閃躲絕對來不及,她只是一味地四處竄動,能躲過雷擊的話就是幸運,除此之外,洛蘿緹別無他法。

  洛蘿緹好不容易閃過第二次雷擊,後方的煤炭袋瞬間崩裂,紛紛掉落至洛蘿緹的身上。

  「我叫妳別動。」

  當洛蘿緹跑到倉庫的出入口時,札托的雷擊已經襲來。就在身體接觸到門的前一秒,雷擊早已擊中整扇門,門的鉸鏈立刻應聲斷裂,洛蘿緹閃過倒下來的門。

  雖然沒辦法逃跑,不過門已經打開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要想辦法再閃過幾次雷擊,之後就從這扇敞開的門跑向外面……

  就在此刻,她留意到不尋常的地方。

  再閃過幾次?

  為什麼我可以閃過雷擊?自己的格鬥術並沒有卓越到可以閃過等同於光速的雷擊。可以閃過雷擊的,明明就只有可以預知攻擊的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一個人而已。

  札托的手再度發出亮光,下一個雷擊落向洛蘿緹。

  然而,洛蘿緹卻停下閃避這次雷擊的動作。

  這道必殺的雷擊打中洛蘿緹所站位置旁邊的兩公尺處,火花雖然燒傷洛蘿緹的赤腳,但是那只不過是輕傷而已。

  「……」

  札托不禁沉默不語。

  他並沒有施放下一道雷擊。這並不奇怪,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擊中洛蘿緹,用雷擊打開門,也是希望她從那扇門逃出去。

  「……你真是溫柔呢!」

  洛蘿緹如此稱讚。

  札托難為情地移開視線。

  「我還是不認為你就是『怪物』。在短短一個月之內,要怎麼做才會有如此心態上的變化呢?」

  「夠了吧,快點從那裡逃走。」

  「逃走之後要做什麼?」

  「去叫其它武裝司書過來,不管是哈繆絲=梅瑟塔或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

  「你還是堅持如此嗎?倔強也要有個程度。」

  洛蘿緹的話一說完,札托便以非常認直一的眼神瞪著她。

  「洛蘿緹,倔強的是妳。」

  「……是我?」

  札托點頭表示同意。

  「為什麼妳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就是不殺掉我?殺我的理由應該相當充分,光是報出『怪物』的名字並向妳攻擊,妳應該就有十分足夠的理由殺死我才對。

  妳卻從全身上下竭盡勇氣,不斷重複著不必要的辛苦,就是堅持不殺死我。幫助我的任務有那麼重要嗎?」

  這次反而換洛蘿緹啞口無言。的確就如札托所說,自己正在拚命地尋找不動手的理由。

  因為這是哈繆絲交代的任務嗎?不、並不是這樣。洛蘿緹因此回答:

  「我只是無法接受而已。

  為什麼你總是一直思考殺死人或被殺死這些事呢?

  你應該有一些令你苦惱的事吧?所以你才想要死吧?我說過我會幫助你。你就放寬心情讓我幫助不是很好嗎?」

  「……」

  「請不要一直思考死亡或被殺死這些問題。」

  「夠了。」

  札托出聲打斷洛蘿緹的話。

  「別再講了,我去找其它人殺死我。」

  「札托先生……」

  「別跟我說話!」

  油燈已經被札托的雷擊打破,勉強殘留下來的火苗也消失不見,倉庫陷入一片黑暗。

  洛蘿緹認為繼續待在這裡也沒辦法有所進展,因此她背向札托準備定出門口。

  「……我還會再過來的。」

  「妳還要來做什麼?」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我不再過來,事情便會停滯不前。」

  「妳不怕我嗎?」

  「……還好。」

  最後,洛蘿緹提出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不殺死我呢?」

  札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就在洛蘿緹轉身走出倉庫的時候,她聽到從黑暗的另一側發出一道細微的聲音:

  「……因為我已經不想再殺人了。」

  洛蘿緹回到已經毫無人煙的保安官派出所。她坐在沙發上並將報紙置於膝蓋,恍恍惚惚地讓思緒在腦海裡紛飛。

  札托到底是誰呢?

  依照常理思考的話,他就是『怪物』。他擁有與『怪物』相同的能力,並且說出自己就是『怪物』,可是他又是個不符合『怪物』形象且過於溫柔的男人。

  接下來該怎麼辦?既然是極度機密的任務,就必須幫助他才行。

  不過,如果他就是『怪物』的話,這個舉動將會是嚴重的背叛行為。

  要幫助他嗎?還是不幫助他呢?要服從哈繆絲的命令嗎?還是……?這些問題讓洛蘿緹相當煩惱。

  就在此時,她的腦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洛蘿緹,聽得到我的的聲音嗎?)

  是洛蘿緹的直屬上司——米蕾波可傳來思考共有的訊息。洛蘿緹慌慌張張地從褲子的口袋裡拿出一塊印布,這塊小繡帷上縫有米蕾波可的頭髮,是一種可以幫助使用者執行思考共有的魔法道具,洛蘿緹若不藉由此樣道具就無法響應思考共有。

  (我聽得到。)

  (好。妳現在的所在位置離我很遠,所以我沒辦法持續很久。關於路易蒙先生的『書』,妳處理得如何了?)

  話說回來,自己現在的任務是搜索路易蒙的『書』。因為現在被札托的任務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所以早就忘了自己原先的任務。如果將現在的情況老實地全盤說出,似乎會牽涉到極度機密任務,所以洛蘿緹打算先保持沉默。

  這麼說來,代理館長曾經說過札托就是偷走『書』的犯人,雖然不知道情報真偽,但是洛蘿緹還是決定先將這件事報告上去。

  (有一位擁有重大嫌疑的人。接下來我會仔細觀察嫌犯的動向。)

  (……做得不錯。)

  米蕾波可的驚訝一同沉靜地傳達過來,她似乎不認為洛蘿緹能夠獨力解決這件事。

  (不過因為情況很複雜,目前還沒辦法完全把握現況,所以我能夠判斷的部分仍然不足,詳細情形待整理清楚之後將會再行報告。)

  (有辦法奪回『書』嗎?)

  (目前還不清楚。雖然有一位疑似偷竊的嫌犯,不過還沒調查清楚他是否還將『書』留在身邊……)

  (我瞭解了,妳應該記得最優先的任務是奪回『書』吧?)

  (我知道。)

  洛蘿緹不敢回答現在不是做這件事的時候。要是說出這句話,米蕾波可一定會怒不可遏並從邦特拉搭飛機飛過來罵她一頓。

  (接下來我將會調查關於犯罪的動機。)

  (……這個不用調查。)

  (咦?)

  (殺了他。)

  洛蘿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犯罪的原因只要在圖書館閱讀他的『書』就行了,沒有必要放他一條生路。)

  (……)

  洛蘿緹啞口無言,因為自己並沒有辦法對這個指令點頭同意。

  (原來如此,妳還在猶豫嗎?)

  米蕾波可的失望感連同思考一起傳了過來。

  (我希望妳能早點發現,妳的那份天真正在阻止妳的成長。)

  (……那個……)

  (……我期待妳能帶來好消息。)

  米蕾波可的力量似乎已經到達極限,思考共有也隨之切斷。洛蘿緹將整個身體靠在沙發椅背上,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大家總是離不開打打殺殺這一類的話呢……」

  洛蘿緹握緊拳頭並槌向沙發,接著便一直注視著握緊的拳頭。

  她突然回想起路易蒙尚在人世時的往事。

  半年以前,洛蘿緹的訓練教官一直是由路易蒙負責,在路易蒙死後才換成米蕾波可。

  「妳為什麼不拿槍呢?」

  路易蒙曾經問過這個問題。

  「妳的戰鬥能力並不低。說明白點,我覺得妳已經比我還強了……」

  路易蒙一邊說,一邊用食指指著洛蘿緹,並擺出有如手槍擊發的姿勢。

  「是在不使用劍或槍之類武器的情況下啦。」

  路易蒙的武器是一把附上刺刀的小槍,他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巨大身軀及腕力,不費吹灰之力地使用那把過大而不易使用的武器。相較之下,洛蘿緹的武器就只有纏著粗草繩的拳頭而已。

  現在大部分的武裝司書都同時使用槍與劍兩種武器,接近戰就用劍,遠距離攻擊則使用槍。

  除了像馬特阿拉斯特這類特別強化其中一種技術的人,或是像哈繆絲擁有特殊能力的司書以外,其它大多數的人都是採取此種配備,洛蘿緹卻沒有選擇這種最合理的戰鬥方式。

  她選擇的則是最不合常理的格鬥戰。

  「我討厭槍枝。」

  洛蘿緹如此回答路易蒙的疑問。

  「為什麼?」

  「因為槍械太容易殺死人了,就算不想殺害對方,也會無法控制。」

  「妳真是個溫柔的孩子。」

  路易蒙一面說,一面開始煩惱。

  「不過,不殺死人而戰勝對方,可是比殺人戰勝對方難上好幾倍哦!妳必須比對方強上數倍、聰明好幾倍才行,可是妳既沒有如此聰慧、也沒那麼強壯。」

  洛蘿緹無法反駁路易蒙的話,因為現實上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們的工作歸根究底就是管理死亡。將現今所存在的東西變成過去,並將其封印在過往的記憶之中。救助人是基於倫理,但並不是義務。人們會對妳不殺人的行為加以責難,卻不會加以稱讚。

  即使如此,妳還是打算抬頭挺胸地說自己不想殺人嗎?」

  「是的。」

  路易蒙歎了一口氣。

  「妳或許不應該成為武裝司書,我總覺得妳的信念總有一天會引起一些致命的傷害。」

  「……就算是這樣,我也會加油的,直到不殺人就能戰勝對方為止。」

  路易蒙很擔心地注視著如此回答的洛蘿緹。

  到了現在,她才回想起當時的事情。

  『為什麼不殺了我?』

  沒錯,札托如此問道。

  洛蘿緹自己也很清楚,最確實的解決方法就是殺死札托。

  如果他是『怪物』的話,就必須殺死他才行,路易蒙的『書』只要之後再行尋找就可以。既然札托是神溺教團的一員,那大概會無法發現他的『書』吧?雖說如此,但是首要之務還是必須殺死他。

  就算事關哈繆絲的命令,但是服從這道命令的理由也早已逐漸淡化。如果哈繆絲是在不知道他是『怪物』的情況下下達命令,那麼這個命令應該等同無效;如果是在知道的情況下下達這個命令,哈繆絲反倒會被追究責任。

  再者,就算札托不是『怪物』,既然他已經說出自己就是『怪物』,那就已經足以構成殺害他的理由了。

  只能殺死他,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就算如此,洛蘿緹還是不想殺人。

  『因為我已經不想再殺人了。』

  洛蘿緹又重新回想起札托的話。札托並沒有殺死自己,對札托而言,明明殺死自己才比較符合他想要的情況,但是他還是控制住了,洛蘿緹發現自己已經對札托抱有一股類似親切感的心情。

  洛蘿緹這時終於下定決心。

  這並不是因為害怕讓其它人生氣,也不是因為關係到自己會不會被開除。

  只因為賭上自己的信念,所以一定要幫助那個人,洛蘿緹靜靜地如此發誓。

  同一時間,札托離開作為睡窩的煤炭倉庫,一個人在晚上的道路上緩緩行走。夜已深,接下來如果想要尋求適合睡覺的場所,或許會有點困難。

  札托脫掉沾滿血跡的衣服並重新整裝。他決定先找一間便宜的旅館度過一晚,他會睡在倉庫並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睡在這個地方比睡在旅館還能夠靜得下心。

  突然,他停下腳步並注視著自己的手。

  那隻手正在顫抖,這陣顫抖並不尋常,就像是一隻瀕死的小蟲臨終前似地激烈抖動。

  「又來了。」

  札托只說出這句話。札托被洛蘿緹跟蹤並回到倉庫時,他也感受到這股顫抖。

  現在並不能像剛剛一樣用短劍刺傷自己,因為如果自己全身充滿血跡的話,應該也沒有旅館會讓他寄宿吧?因此札托抓住痙攣的小指並往反方向一扭,一股非常乾燥的聲音從手指通過手腕骨而響徹耳際,那是一道骨頭扭斷的聲音。札托咬緊牙關,忍住那股宛若震盪至腳尖的激烈痛楚。

  就算折斷一根指頭,手的顫抖仍舊沒有停止。他接著扭斷小指旁邊的無名指,又將每一個關節都往反側扭斷,形成一種有如漩渦的形狀。

  就在他將手伸到中指的時候,那股顫抖才總算止息下來。

  只要施予疼痛,顫抖就會隨之停止,他用痛楚將從身體中蠢蠢欲動的『傢伙』趕回去。

  手指的骨頭正在逐漸復原,札托一邊看著指頭一邊心想:

  顫抖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了。

  「再不早點死去的話……」

  札托如此低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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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4 12:04 AM

  第四章    第二個的過去——雪擊

  自艾恩立凱和剛邦傑爾相遇的那刻起,已經過了三年。

  約有十名少年待在這片海鳥隨風翱翔、螃蟹愜意漫遊的沙灘上。

  他們全都穿著磨損破爛的軍服,全部人都保持均等的距離在沙灘上席地而坐,艾恩立凱則坐在他們之中的最尾端。

  無風之日的波浪聲舒服地在艾恩立凱的耳邊迴響,適度的噪音有時會比寧靜更加讓人心如明鏡。波浪緩緩爬到艾恩立凱的膝下,並稍微沾濕他的褲管。

  艾恩立凱閉上雙眼並傾耳靜聽,將呼吸調整到無止盡的寂靜境界。艾恩立凱讓意識集中在流轉於自身當中的公理。

  「在心中描繪意念。」

  一個男人站在艾恩立凱等人的身後。

  那是一位穿著比他們高階軍服的中年男子。他的臉頰下半部被黑色捲曲的鬍鬚覆蓋,上半部則頂著一頭相當怪異的黑髮,從外觀上只能看到眼睛和鼻子為巾心的一小部分。這名男子的名字叫做伯拉摩特=梅伊夫,是位曾經待在剛邦傑爾身旁的布能力者。

  再加上碩大的身軀,從遠方看起來,就像一隻穿著衣服的熊。

  「魔法要從意念開始。首先必須破壞在自我中的世界秩序,同時也要破壞在世界中的自我秩序。接著使用意念的力量,將意識中所存在的混沌轉換成實際形體。」

  艾恩立凱一面聽著伯拉摩特的聲音,一面提高集中力。

  艾恩立凱現在正在學習魔法,為了成為剛邦傑爾所說的怪物。

  為了說明魔法為何,伯拉摩特首先讓他們看著一杯裝滿海水的杯子,這是艾恩立凱來到這個島上的第一件事。艾恩立凱來到此地時,已經有十幾位少年待在島上,艾恩立凱則是最後一個來到島上的人。

  「如果我傾倒這個杯子,會發生什麼事情?」

  「水會流出來。」

  艾恩立凱的一個同伴如此回答。

  「為什麼?」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再說得仔細一點。」

  看到那位同伴欲言又止的表情,伯拉摩特便接著說下去:

  「因為世界就是被如此規範住了。只要傾倒杯子,水就會流洩而出;只要放開手,杯子就會掉落;鳥類在天空飛翔,魚類在海裡生活;太陽在早上升起,傍晚西沉。

  因為在過去,創造這個世界的『起始與終焉的管理者』規定世界必須成為這個樣子,世界上的一切都被限制在公理之中。或許應該說,創造神所規定的這個部分才叫做世界。

  既然人類也是創造神所創造出來的東西,當然也存在於公理當中。

  所以,不管人類擁有多大的力氣,也舉不起一噸重的岩石;再怎麼會游泳,也無法游得比魚還快;無法從手中產生光芒,或是從口中吐出火焰。因為創造神將人類規定成這個樣子,所以才會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基本上人類只是個擁有比較好的頭腦,卻毫無力量的生物,不過,人類的力量並不僅如此而已。」

  伯拉摩特一邊讓艾恩立凱看著杯子的水,一邊講話:

  「創造神將人類創造成在世上唯一可以違逆天神所制定公理的存在。

  行使違逆創造神的權利,

  並跳脫建立於世界秩序的公理。

  人類將這種東西稱為魔法。只要傾倒杯子,水就會流洩而出,但是人類可以否定這個規則,就像這樣。」

  伯拉摩特一說完,便在口中喃喃吟詠著一些字句,接著將手上的杯子倒了過來,杯子裡的水就像是冰塊一樣緊貼在杯子上。

  「這點程度的魔法並不會很困難,只要修練到一定程度,無論是誰都可以辦到。再說,這個現象本身也不足為奇,因為,如果只是不想讓水流出來,只要蓋上蓋子就行了。」

  就在這時候,緊貼在杯子上的水突然像失去支撐的力道般灑落在砂上。

  「你們所需要的魔法就是這種東西。」

  這次換伯拉摩特所穿的衣服發出『唰唰』的聲響,並有如生物般開始蠢動。這群少年們紛紛傳出輕微的吵雜聲,但是艾恩立凱並不驚訝,因為他曾經看過伯拉摩特在船上使用這種能力殺死飼養人員。

  「這就是我的能力——能夠自由操控碰觸到肌膚上布料的魔法。這種魔法無法隨意傳授給你們,因為擁有使用這種能力的權利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我將世界公理改寫成『伯拉摩特=梅伊夫能夠超越物理法則,並以自我意識操控碰觸於自身的布。』

  現在被稱為一流戰士的絕大多數人也都使用此種魔法,只有自己才能使用只屬於己身的魔法。

  你們也必須學會這個魔法,這就是現階段讓你們變強的最佳手段。」

  「……」

  「雖然這是題外話,也有一些極為稀有的人類與生俱來就被天神賜予此種權利。聽說這種人的髮色天生就會不太尋常,例如髮色斑駁的常笑魔女就很有名,不過,這和你們無關。」

  伯拉摩特繼續敘述:

  「別忘記,你們只能對剛邦傑爾大人有所貢獻,才讓你們待在這裡:讓你們活下來,是為了幫助剛邦傑爾大人完成崇高的使命,除此之外,你們什麼都不是。

  我會對你們很嚴格。不過,這是為了剛邦傑爾大人,進一步也是為了你們自己。只要能夠習得強力魔法的話,你們就能成為怪物,成為唯一而絕對無法取代的存在,成為崇高的剛邦傑爾大人所創造出來的崇高存在。

  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你們都是垃圾,我不允許你們有任何怨言。明白了嗎!」

  包含艾恩立凱在內的全體人員一齊點頭表示瞭解。

  從那一天起,便開始進行艾恩立凱等人的魔術審議。

  艾恩立凱坐在沙灘上,閉上雙眼並持續提高集中力。

  艾恩立凱從意識中切斷與外界的聯繫,將自己關在自我意識當中。他將意識轉向自身的無意識部分,以及前往與現代神相連的意識最深處,並在心中吟詠伯拉摩特所教導的開始魔術審議所需字句。

  (往者不去,返者不來。月亮即太陽、小鳥為海魚、活人是死者、剛強則虛弱。現實悉數為夢境,幻想即一切真實。存在之物烏有,虛無之物具象,將萬物定義為虛偽,即刻起,吾將執行魔術審議。)

  魔術審議即將開始。艾恩立凱帶著自我意念,並鑽進意識的最深層改寫世界公理。如蠶食獵物的肉食性昆蟲般侵蝕現代神所統治的世界公理,再將它改寫成自己所想要的形態。

  (艾恩立凱=畢斯海爾能夠操控雷電。)

  (艾恩立凱=畢斯海爾能夠操控比現在還要強大的雷電。)

  (艾恩立凱=畢斯海爾能夠操控比現在還要強大並且精準的雷電。)

  艾恩立凱在心中一邊吟唱,一邊改寫世界公理。想像自己操控著更加強大並更為精準的魔法,並將之轉為現實。

  世界公理改寫完畢,魔術審議結束。

  艾恩立凱立刻張開眼睛,並將右手伸向前方,一道發著青光的閃電隨著動作從艾恩立凱的手中進射而出,閃電打中約五公尺前的沙灘並捲起一陣灰塵。

  「……」

  艾恩立凱在沙塵飛舞中如釋重負似地吐出一口氣。艾恩立凱所使用的能力是雷擊,能夠自由自在地從身體中釋放並操控閃電。

  要達到這個境界並不簡單。

  首先,他要開始想像施放出雷電的自己,之後將這個意念具體化並加以精練,接著必須打從心底相信自己能夠產生雷電。

  直到捨棄迷惘,並能夠將世界公理施加在手上為止,他花費了一年的時間。

  接下來,能夠自由自在地操控雷電又再度花費一年的時間,無法隨心所欲操縱而被雷電灼焦身體的情形也是屢見不鮮,而最近才達到能將其使用在攻擊的用途上。之後他反覆地吟唱魔術審議,並持續提高精準度與威力。

  四周的少年都睜大雙眼,對艾恩立凱以及所產生出的雷擊痕跡投以驚愕的視線。

  「你的威力又上升了呢。」

  伯拉摩特說完,便遞了一條毛巾給艾恩立凱,艾恩立凱用毛巾擦拭掉臉上的汗水和沙塵。

  「雷電嗎……是個很棒的能力。雖然直到能夠運用自如為止的修練過程是地獄;但能夠輕鬆使用的話,就換對方準備看到地獄了。」

  伯拉摩特看著艾恩立凱的身體,除了手指以及手腕的其它部分雖然都遮掩於衣服之下,不過艾恩立凱的全身上下部留有燒傷的痕跡。到今天為止,這副身體已經渡過無數次攸關生死的危險難關。

  「真虧你能忍耐至今。」

  伯拉摩特拍了拍艾恩立凱的肩膀並如此說:

  「今天到此為止,全員起立。」

  艾恩立凱和他的同伴們一同站起身,時間已經接近黃昏。

  他們日復一日地執行審議,並強化各自的魔法。今天只有艾恩立凱一個人成功完成審議,並強化自身魔法的威力。

  「最近,艾恩立凱的進步非常驚人,相對的,其它人極度鬆懈的情形實在令人慘不忍睹,你們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

  艾恩立凱以外的少年都低下頭不發一語。

  「別忘記是剛邦傑爾大人讓你們活著的,你們全部都必須抱持著用自己的生命換取魔法的氣概!完畢,今天到此解散!」

  結束修練後,伯拉摩特獨自走向位於森林中的住處,沒有人跟在他後面。伯拉摩特曾經稱自己為侍奉剛邦傑爾的擬人,在身份上和身為肉塊的艾恩立凱等人有所不同。伯拉摩特所居住的地方是來到小島後建造而成的原木小屋,相較之下,艾恩立凱他們被分配到的則是懸崖的洞穴,除了煤油燈和床鋪以外,這裡簡直就像個古於樂園時代的住處。

  艾恩立凱對這個處置並沒有任何不滿。身為一個原本撿拾麵包屑維生的肉塊,這也可以說是意料之外的出人頭地。

  「今天也結束了。」

  同伴中的一個人輕聲地如此說道。

  「接下來就是吃飯以及睡覺而已。」

  另一個人如此回答。

  艾恩立凱等人一同回到洞穴前方,在這個四處都開滿洞穴並有如起司般的懸崖前方有一個小廣場,廣場的正中央有一個小型營火正在熊熊燃燒。一位少女一面添加木柴,一面顧著營火。

  她的年紀大概十七歲左右,是一位個子大概只有到艾恩立凱胸膛高度的少女,她小小的頭上還垂著兩條辮子。

  「我回來了,克萌拉。」

  一位同伴對少女如此說道。少女轉過頭,並以膽怯的聲音向艾恩立凱等人打招呼。

  「大家辛苦了。」

  這名少女的名字叫做克萌拉,是艾恩立凱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待在島上的侍女。

  艾恩立凱等人在營火的四周圍成一個圓圈席地而坐,克萌拉慌忙地在圓圈之中四處走動。每個人各自從克萌拉手上拿到一個大約『書』大小的油紙包,當發放完畢後,接著便拿到裝有白開水的鐵杯。

  「難道不能偶爾吃點別的東西嗎?」

  某個人的聲音迴響在圓圈之中,因為大家想的事情都一樣,因此沒有人響應這個問題。

  他們的食物是將豆子和小麥粉一起揉成固態的軍用糧食。一咬下去,嘴裡就會變得相當黏稠,並配上要鹹不鹹的味道,非常難吃。如果沒有克萌拉所分配的白開水,大概沒辦法輕鬆吃下肚。

  最後克萌拉將白開水放在艾恩立凱的前面,之後便坐在圓圈的稍微外圍處。

  接著,同伴中的某一人便開口說話。

  發言的是一位身材高挑,名為卡亞斯的少年。他的聲音和表情非常生動,是這群人之中最為開朗的青年,因此也自然地成為同伴間的領導者。卡亞斯以開玩笑的口吻開始平常的開場白:

  「那麼,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雖然飯還是很難吃,但還是記得吃飽一點,混帳傢伙們!」

  大家以卡亞斯這句半開玩笑的話作為開動的信號。

  他們一面吃飯,一面稀稀疏疏地開始聊天。

  他們能討論的話題並不多,話題仍然繞著戰鬥的事情,這一天成為話題的則是同伴之中一位叫隆凱尼的少年。

  「我還是認為你的能力有缺陷。」

  卡亞斯開口如此說道。

  「我也是。」

  接著說下去的是一名叫做沙沙力的少年。

  「嗯~~是這樣嗎?」

  隆凱尼則是很不好意思地這麼回答,他是一位和其它人比起來稍嫌畏首畏尾的少年。

  他所使用的魔法是操控火的能力。他能夠在嘴裡點燃強烈的火焰,並以火球的形式施放出來,火球的威力非常驚人,可以一擊就將大樹燒成灰燼。

  「就算威力再強,打不到就毫無意義,速度如果不再快點是沒用的。」

  卡亞斯一邊難以下嚥似地吃著軍用糧食,一邊對隆凱尼如此說道。

  「對了,還有攻擊射程,你必須要讓自己能夠攻擊得更遙遠。」

  沙沙力接著卡亞斯的話繼續說下去。

  「……嗯思,我也很努力了。」

  「總之,你必須連這個想法一起改變才可以。」

  「一點都沒錯。」

  同伴們接在卡亞斯和沙沙力之後,任意批評隆凱尼的能力。隆凱尼一臉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傾聽同伴們的話。

  在他們之中,只有艾恩立凱不發一語,他只是默默地一直咀嚼軍用糧食。

  「艾恩立凱,你覺得呢?」

  不經意地,卡亞斯突然將話題丟向艾恩立凱。

  在這瞬間,平穩的空氣急遽緊繃。他們投向艾恩立凱的視線和其它同伴們所交互傳遞的視線不太一樣,視線裡帶著恐怖、畏懼還有些許殺意。

  「不覺得怎樣。」

  艾恩立凱安靜地承受同伴們的視線,只回答出這句話。

  「真難得,艾恩立凱居然會講話。」

  沙沙力聳了聳肩,並將充滿著敵意的視線投注在艾恩立凱身上。

  「就算是死神化身,別人跟他說話還是會應和嘛!」

  「喂,沙沙力,別鬧了。」

  沙沙力對艾恩立凱投以挑釁的字句,卡亞斯立刻制止沙沙力的舉動。

  「你很煩耶,卡亞斯。」

  「我叫你別鬧了。」

  結果換他們兩個人開始爭執,艾恩立凱並不打算和他們有所瓜葛,只是默默地、機械式地繼續咀嚼食物。

  在這群約十人的小團體中,他比任何人寡言,也比任何人強,而且也比任何人喜好殺人與戰鬥——這就是同伴們對艾恩立凱的評價。這絕對不是出於善意的評價,所以同伴們都相當畏懼艾恩立凱,而且刻意疏遠他。

  艾恩立凱則用一副對視線處之泰然的態度淡然度日。

  接著又持續一陣子的聊天之後,用餐時間終於結束。

  「我吃飽了。」

  一開始是由卡亞斯先結束用餐。他的手上還留有一小塊軍用糧食,並將那塊軍用糧食放在營火旁邊的一塊布上。

  「給妳,克萌拉。」

  其它人也緊接在後頭,紛紛將吃剩的糧食放在布上。

  「我也吃飽了。」

  「我也是。」

  每個人吃剩的糧食都不到一口的量,這些小碎塊陸續被放在布上面。

  艾恩立凱以外的全部人都吃完後,卡亞斯便抓住四個角並拿起那塊布,然後將之交給坐在圓圈邊緣的克萌拉。

  「克萌拉,這份是妳的。」

  「謝謝大家一直這麼照顧我。」

  克萌拉深深地低頭道謝,接著收下那份小布包,然後用杓子舀起剩下的白開水,開始一邊喝著白開水,一邊吃起大家吃剩的糧食。

  艾恩立凱覺得他們的行動非常奇妙,並一直注視著他們的舉動。

  他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像這樣將剩菜留給克萌拉,不知不覺問已經變成一種習慣。艾恩立凱一邊看著抓起軍用糧食碎塊食用的克萌拉,一邊將最後一口食物吞下肚。

  用餐結束之後,同伴們的談笑聲仍持續到營火熄滅為止。艾恩立凱在圓圈中只是一昧地保持沉默,既不主動攀談也不傾聽交談,只是一直默默不語,因此也沒有人將目光放在艾恩立凱身上。

  話題非常普通,一直圍繞著天氣、大海、同伴以及克萌拉。

  艾恩立凱覺得自己待在這裡非常不舒服,他無法理解在眼前說話的這群人為什麼這麼和睦。感情處得如此融洽有任何意義嗎?虛偽的團聚和樂有任何價值嗎?反正大家的命運就是一個也不剩地邁向死亡。

  艾恩立凱的心中一面這麼想,一面陰沉地注視著同伴們。

  最後,營火終於熄滅,同伴們紛紛站起來,艾恩立凱也懶洋洋地起身。

  「隆凱尼,明天起稍微思考一下後再做審議吧。」

  卡亞斯對隆凱尼如此提出建議。

  「我知道,卡亞斯,我會努力的。」

  隆凱尼笑得很靦腆,此時艾恩立凱則從後方接近他。

  「隆凱尼。」

  突然被艾恩立凱這麼一叫,隆凱尼不禁顯得相當驚愕。

  「……艾恩立凱。」

  隆凱尼語帶恐懼地輕聲叫著對方的名字。

  「今晚是我跟你。」

  艾恩立凱只說出這句話之後,隨即邁步離去。

  隆凱尼在他的身後張大雙眼,雙腳頻頻顫抖。艾恩立凱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走進屬於自己寢室的洞穴之中。

  「騙人的吧……我才……正要開始而已……」

  艾恩立凱微微聽到隆凱尼輕聲說出這句話。

  當夜深人靜、滿月高掛於天空之時,艾恩立凱和隆凱尼兩人便溜出洞穴。他們兩人站在沙灘上互相看著對方,兩人的距離約三公尺,由於月光非常皎潔,所以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瞼。

  「伯拉摩特還真慢。」

  艾恩立凱突然說話。他的臉上沒有浮現出任何表情,艾恩立凱將這雙有如深邃黑暗的寂靜眼神投射在隆凱尼身上。

  「……艾恩立凱。」

  隆凱尼用充滿血絲的紅腫雙眼注視沙灘,那是一雙已經哭到疲憊不堪的眼睛,他的浮躁心情正與艾恩立凱的冷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什麼事?」

  「艾恩立凱,你不怕嗎?」

  「不怕。」

  「……我很怕。」

  「是嗎?」

  艾恩立凱若無其事地如此回答隆凱尼,艾恩立凱只是看向伯拉摩特的小屋,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叫伯拉摩特過來,不過卻馬上打消念頭。

  「我不想做這種事,哈繆絲=梅瑟塔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是喔。」

  「我、我明明只想和大家在一起而已。」

  艾恩立凱卻相當冷靜地回答隆凱尼。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嗎?」

  「沒錯。如果無法成為怪物,就只有死路一條。」

  艾恩立凱用平淡的語調說出事實,他的講話態度毫無感情到令人不敢置信。

  隆凱尼突然抬起臉並說:

  「艾恩立凱,你覺得殺人很快樂嗎?」

  艾恩立凱思考了一下子後,便回答:

  「你不覺得快樂嗎?」

  隆凱尼只是搖了搖頭。

  「才不快樂。」

  「是喔。」

  兩人又陷入一片沉默。

  艾恩立凱心想伯拉摩特還真慢,乾脆別等伯拉摩特先直接開始好了。

  就在他這麼想的同時,隆凱尼突然靠近他的身邊。

  「艾恩立凱,你能不能收下這個?」

  隆凱尼將手伸進懷裡,艾恩立凱看到他從裡面拿出來的東西後,稍稍感到困惑,那是一個在沙灘上時常可見且具有光澤的緋色貝殼。

  「我不需要。」

  「不是要給你的,幫我拿給克萌拉。」

  「克萌拉?」

  艾恩立凱變得更加困惑。

  「拜託你,這真的是我唯一掛念的東西。」

  艾恩立凱一臉無趣地收下那個貝殼。

  「如果我也變得像你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殺人狂,會不會活得比較輕鬆點呢?」

  隆凱尼如此輕聲低語。就在此時,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已經來了嗎?那就馬上開始吧。」

  伯拉摩特已經來到沙灘上。

  「開始進行實戰練習。」

  只要是月光皎潔的夜晚,常常會在大家都睡著時進行同伴間的比賽。

  名義上是實戰練習,實際上是強者的狩獵。這是伯拉摩特為了讓擁有成長空間的人消滅能力低的人,以及使其累積經驗的狩獵。

  「開始。」

  伯拉摩特不懷好意地笑著宣佈比賽開始。艾恩立凱的身上立刻散發出一道青藍火花,隆凱尼的嘴裡則點燃赤紅色的火焰。

  艾恩立凱正在用海水洗手,他的手稍微燒焦,因此他戳破水泡並用鹽水清洗傷口。疼痛感雖然讓艾恩立凱稍微皺起眉頭,但是他仍然在因雷擊造成的灼傷傷口上抹鹽。

  「這樣根本稱不上練習,艾恩立凱。」

  伯拉摩特笑著跟艾恩立凱說話。

  比賽在一瞬間就結束了。艾恩立凱的雷擊在隆凱尼從口中吐出火焰之前就已經打穿他的身體,隆凱尼被艾恩立凱的雷擊貫穿,自己製造出的火球則在嘴裡引爆,他的半顆頭就這樣炸飛了。

  戰力上擁有壓倒性的差距,不論是速度、精準度或是破壞力,艾恩立凱的能力全部都贏過隆凱尼。

  「真是的,本來是要讓你累積實戰經驗的,這樣根本不算練習,下次要不要試試看二對一呢?」

  伯拉摩特操縱布並將隆凱尼的屍體丟進海裡,隆凱尼的屍體在海中載浮載沉一陣子後便消失蹤影。

  「都可以。」

  艾恩立凱淡然地如此回答。

  「你居然還能面不改色。真是的,我連在旁邊看都不禁起滿雞皮疙瘩,你簡直是一個為了殺人而誕生的傢伙。」

  伯拉摩特一說完,便開心地露出笑容。

  在此種戰鬥中,艾恩立凱已經連續贏得四次勝利,最近這也幾乎成為只為艾恩立凱進行的狩獵。

  「好了,你快回去睡覺吧,明天還有。」

  艾恩立凱一邊用大腿部分的布擦乾手,一邊對伯拉摩特說道:

  「伯拉摩特,我還想再看一次有關哈繆絲的『書』。」

  伯拉摩特的臉上流露出困擾的表情後,便用手指催促艾恩立凱跟著自己。

  艾恩立凱踏入伯拉摩特的原木小屋,裡面有一張看起來非常溫暖的棉絮床鋪,以及還沒清洗的湯盤,再加上吃得零零落落的白麵包。這間房間和艾恩立凱等人的生活環境完全無法相比,比較像人生活的房問。

  「你還真是用功,你這麼期盼殺死哈繆絲=梅瑟塔的日子早點到來嗎?」

  伯拉摩特一邊說,一邊從圓桌上的小箱子裡拿出幾本『書』的缺頁。

  這些是被哈繆絲=梅瑟塔所殺死的人們的『書』,這是剛邦傑爾為了艾恩立凱等人而特地拿過來供他們參考的『書』。

  艾恩立凱將手碰觸到其中一本缺頁。

  第一本是一位名叫海薩的武裝司書的『書』

  海薩在深邃的森林之中拚命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但是不只是速度而已,他一邊奔跑並且一邊閃過四面八方而來的攻擊。海薩的格鬥術遠在艾恩立凱之上,他的速度快得恐怖,而且既正確又毫不拖泥帶水。就算現在的艾恩立凱和海薩交手,艾恩立凱能夠獲勝的機率大概也很低。說不定在施放雷擊之前,就被對方用槍解決掉了。

  「可惡!妳在哪裡?哈繆絲!」

  武裝司書海薩正受到追捕。他身為武裝司書,卻將得知的機密情報賣給某個國家的諜報機關。武裝司書雖然是一個可以容易得知國家機密等級情報的職業,不過絕對不允許將情報傳遞給某個特定國家或組織。

  負責追捕他的刺客正是哈繆絲=梅瑟塔。

  哈繆絲=梅瑟塔正值弱冠二十一歲,雖然在武裝司書中只是個新面孔,不過突出的戰鬥能力早已眾所皆知。

  「妳在哪兒!妳在哪裡!哈繆絲!」

  在立場上被追捕的是海薩,不過在實際狀況下,正在進行追蹤的人卻是海薩。

  戰鬥一開始,哈繆絲就突然轉身逃跑,並一邊躲藏一邊進行攻擊——這正是哈繆絲的慣用戰術。

  海薩努力追趕哈繆絲。他一面閃過哈繆絲在逃跑中發動的攻擊,一面追了上去。海薩的動作相當迅速,不過哈繆絲的速度卻比海薩更加神速。

  即使如此,海薩仍舊必須持續追趕。海薩用槍的射程距離最遠是一百五十公尺,只要他不能將哈繆絲捕捉在射程範圍內,就根本無法進行攻擊。

  「嗚喔!」

  海薩突然跌倒,小腿立刻噴出大量的鮮血,看來動脈被擊中了,然而他卻不能止血,因為哈繆絲的攻擊會無止盡地襲擊過來。

  到底要用何種投擲方法,才會形成這種攻擊呢?礫石被施予強烈旋轉,接著像蛇一樣描繪出一條曲線,或從正面、斜面、正上方、旁邊,甚至有時還會從明明身為追趕者的海薩身後來襲。

  他可以閃過一發或兩發的攻擊,但十發攻擊中就會有一至兩發造成擦傷;一百發攻擊中就會有二十或三十發攻擊造成擦傷,而且大概有一至兩發還會造成致命傷。

  在被殺死之前,他一定要先解決掉對方,可是哈繆絲早已距離海薩五百公尺以上。海薩連對方在哪裡都不曉得,就已經喪失了所有攻擊手段。

  接下來只能等著被折磨至死。

  切開臉頰、截斷肩膀、挖空側腹、打斷手腳。

  最後直到打碎腦袋,礫彈雨才終於停止。

  這就是哈繆絲的必勝戰法——出乎敵人預料並從射程範圍外進行單方面的攻擊。只要陷入這個陷阱,就算擁有實力的強者,等待著他們的也只剩下稱不上戰鬥的虐殺。

  雙腳已經被打碎,手槍也早已不見蹤影,停止抵抗的海薩只能仰望著天空。

  「……真令人失望。」

  不知何時,哈繆絲已經走到海薩的身旁,並彷彿阻擋海薩仰望天空似地低頭俯視著他。海薩所看到的,是如同一隻蛇看到眼前獵物般的滿面笑容。

  「你的實力還遠遠不及哈繆絲。」

  伯拉摩特對著用指尖碰觸『書』的艾恩立凱如此說道。

  「不過,只要跟著剛邦傑爾大人,總有一天你一定能殺死她,別懷疑這件事。」

  「……」

  艾恩立凱不發一語地將手指碰向下一本『書』。

  第二本是一個隸屬於昆因貝克斯帝國軍的下級士兵的『書』。

  昆因貝克斯帝國軍目前正處於侵略鄰國——羅訥國的作戰行動中,雖然已經接獲現代管理代理官的停戰命令,但是軍方的高層官員卻單方面地無視這道命令,並下令再次展開攻擊,與帝國軍相抗衡的則是身為停戰監查官而駐留在此地的哈繆絲。

  士兵們早已聽過哈繆絲的大名。不過,一個揮舞投石器的女人不可能敵得過擁有戰鬥機以及戰車這些完善裝備,而且還配備會使用魔法的特殊戰士軍隊——這是帝國軍上至高層官員、下至一般士兵所擁有的共識。

  他們打算先使用要塞的堅固城牆抵擋哈繆絲的攻擊,再從上空以飛機加以轟炸,同時用炮擊壓制對方,這是一種典型的物量戰術,並且是將哈繆絲所處的土地都一併化為焦上的作戰。

  戰鬥開始的同時,飛機的炸彈與裝設在要塞上的大炮,以及戰車炮一起發動轟炸,在這段轟炸期間內,並沒有遭受到哈繆絲的反擊與抵抗。

  停止轟炸後,接下來由戰車進行突擊。

  就在戰車隊接近哈繆絲之時……

  突然,原本在天空飛翔的飛機起火燃燒並開始墜落,紛紛倒栽蔥地砸向地上的戰車隊。

  接著,某個巨大的物體突然從天而降並撞上要塞的牆壁,那是戰車的炮管。

  原本用於射擊炮彈的炮管卻變成炮彈攻擊城牆,這幅景象若說是笑話,也太過缺乏現實感了。

  接著連戰車的履帶、引擎、底座紛紛落下,最後則是扭曲不成原形的戰車兵屍體。

  戰車兵的屍體緊緊黏在要塞的牆壁上,化成一個讓人不敢相信原本是人類的扁平物體。

  士兵們因為這個淒慘的景象而陷入一陣恐慌。

  士兵們這時才瞭解到哈繆絲把戰車解體,並將零件當成礫彈丟擲過來。士兵們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誤解事實——用物量壓制對方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將四周所存在的全部東西當成攻擊武器的哈繆絲。除了炮彈以外,戰車的零件、戰鬥機的零件、岩石、扯斷成一條一條的鐵絲網、用在戰壕的沙包以及木材紛紛從天而降。

  以單純的重量與速度這兩者為武器的攻擊,正因為它的單純,所以比任何的攻擊都更加猛烈。

  這本士兵之『書』的主人最後看到一道飛舞而上的人影,一架想要逃走的飛機突然失去控制,並朝他的方向失速墜落。

  這是開玩笑的吧?那個女人居然能在空中捉住飛行中的飛機,然後再丟過來嗎?

  這就是他最後看到的景象。

  艾恩立凱接下來又閱讀了幾本被哈繆絲=梅瑟塔殺死的人們的『書』。

  「我回去睡覺了。」

  艾恩立凱說完便蓋上小箱子的蓋子。

  「艾恩立凱,你下次想和誰對戰?」

  伯拉摩特提出這個問題。

  「都可以。」

  「也對,這島上全部的人都是你的獵物,用不著焦急。」

  伯拉摩特壓低聲音並發出笑聲。

  「艾恩立凱,你很快樂吧?再多多享受吧!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剛邦傑爾大人呢!」

  艾恩立凱只是默默地打開門走到外面。

  艾恩立凱在沙灘上緩緩行走,接著停下腳步,這裡是隆凱尼死亡的海域附近。艾恩立凱回想起在這裡與隆凱尼之間的戰鬥、隆凱尼戰鬥前的表情、施放到一半的火球以及自己放出的雷擊——艾恩立凱凝視著黑色海水,並回想起這場戰鬥的種種。

  「來笑吧。」

  艾恩立凱如此喃喃自語。接著,他的臉部開始扭曲,臉頰的肌肉難看地隨著動作抬起,眉毛變形成非常奇怪的形狀,眼睛也不自然地瞇了起來,變成一副不太像笑容的奇妙表情。「笑吧,快笑啊……」

  艾恩立凱如此嘟嚷,並且更加用力地讓臉孔變形。

  可是,這並不是笑容,這張臉和遇到剛邦傑爾之前身處於船內時所做過的模仿笑容完全相同。

  「不對。」

  艾恩立凱說完這句話後,立刻停下讓自己笑的動作,那張臉隨即又回復到原本陰沉的冷淡表情。

  「……還是不行嗎?」

  艾恩立凱開始抱頭煩惱。

  這座島上的人都對艾恩立凱懷有誤解,不論是伯拉摩特、卡亞斯、沙沙力還是隆凱尼,他們全都對艾恩立凱抱有誤會。他們稱呼艾恩立凱為天生的殺人狂,認為他比任何人都還要好戰。

  然而,艾恩立凱卻從來不認為戰鬥這件事非常令人快樂。

  不管是他成功完成魔術審議,而變得能夠施放雷擊的時候;抑或是當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還有這一次殺死自己同伴的時候,他從未覺得這些事情很快樂。

  如果跟其它人說出這種心情,對方或許會相當驚愕,因為艾恩立凱很好戰這件事已經成為島上全員的共識。

  剛邦傑爾曾經說過:『戰鬥、殺人是無上的喜悅。』伯拉摩特剛剛也對他說:『好好享受殺人。』

  艾恩立凱打從心底想要得到愉悅,可是自己卻不清楚為何一點都不快樂。

  為什麼沒辦法笑出來呢?

  艾恩立凱回想起方才哈繆絲=梅瑟塔的臉。殺死海薩時,哈繆絲曾經露出笑容;毀滅昆因貝克斯帝國軍時,她也一定有笑吧?

  那是張討厭到令人想吐的滿面笑容,為什麼自己無法像哈繆絲一樣笑出來呢?

  他想問問哈繆絲:為什麼妳笑得出來?什麼事讓妳覺得快樂?快樂是怎麼樣的心情?

  真希望有人能告訴要怎麼做才能笑得出來呢?

  艾恩立凱仰望天空。他知道高掛天空的滿月正在傾沉;他知道星星正閃爍於整片天空中,可是,艾恩立凱卻無法認為這些事物非常漂亮美麗。

  隔天早上,理所當然地不見隆凱尼的身影,但是沒有人將這件事說出口。談論同伴間的實戰已經儼然成為禁忌,因為一旦講出來的話,所有人將會因為恐懼而無法保持心理平衡,可是他們還是有時會交互傳遞混入恐怖與絕望的視線。

  「……卡亞斯,多出來的份該怎麼辦呢?」

  克萌拉一邊煮著白開水,一邊輕聲地如此問道。

  「……給妳吃吧。」

  卡亞斯如此回答。

  「我不要。」

  「那妳要怎麼處理?」

  「……這是隆凱尼的份,所以我要留給隆凱尼。」

  說完,克萌拉便把油紙包放回袋子中。

  「克萌拉,隆凱尼已經……」

  卡亞斯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將話語吞了回去。兩人注視著營火,並沉浸在寧靜的悲傷中。

  艾恩立凱一直看著他們的身影。忽然,克萌拉抬起頭,因為她發現到艾恩立凱一直盯著自己。

  「請問怎麼了嗎?」

  克萌拉畏首畏尾地向艾恩立凱提出問題。艾恩立凱突然覺得她很像一隻老鼠,因為不論大小、氣氛、或是收拾剩飯的部分都非常相像。

  「沒事。」

  艾恩立凱簡潔地回答,克萌拉提心吊膽地縮著身子並遠離艾恩立凱的身邊。話說回來,這倒是第一次自己緊盯著克萌拉。以前對艾恩立凱而言,她就像一顆掉落在路旁的小石頭一樣完全無法提起他的興趣。

  為什麼今天會突然在意克萌拉呢?就在艾恩立凱思考著這件事時,他回想起昨天的事。隆凱尼曾經在把貝殼交給艾恩立凱時,不知為何提起克萌拉的事情。

  吃完飯的艾恩立凱回到居住的洞穴,他打算將昨天收到的貝殼放在吊床上,當艾恩立凱正在兩個吊床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吊床時……

  身後有個人對他說話:

  「艾恩立凱,那是什麼?」

  艾恩立凱轉頭一看,發現卡亞斯正站在他的眼前。他和艾恩立凱住在同一個洞穴,並使用另一張吊床。

  「貝殼。」

  艾恩立凱看著貝殼如此回答,卡亞斯皺著眉頭又問了一次:

  「那是隆凱尼的東西,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昨天晚上隆凱尼給我的。」

  艾恩立凱老實地回答卡亞斯的疑問,因為並沒有隱瞞的必要。

  「原來如此,是你把隆凱尼……」

  卡亞斯的眼裡一瞬間浮現出憎恨的神色,但是他又灰心地馬上移開視線。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卡亞斯再怎麼生氣,以他目前的能力尚無法殺死艾恩立凱。

  「這是什麼?」

  艾恩立凱讓卡亞斯觀看貝殼並如此問道。

  「用看的也知道吧?就是貝殼。」

  「這個要怎麼辦?」

  「他怎麼說?」

  「他叫我拿給克萌拉。」

  「……就照他說的,拿給克萌拉吧。」

  艾恩立凱不太清楚卡亞斯的意思。

  「為什麼?」

  「你是白癡嗎?克萌拉會很高興的,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吧!」

  艾恩立凱還是無法理解。

  「偶爾我也會這麼做,只要發現貝殼、漂亮的石頭或是鳥的羽毛之類稀有的東西,就會送給克萌拉。」

  「……我不清楚,做這種事情有什麼意義?」

  艾恩立凱卻只是搖頭表示不解。

  「不清楚也沒有影響吧?這件事和你沒關係。貝殼給我,反正你也不打算拿給克萌拉吧?」

  艾恩立凱有點猶豫。雖然多少有點在意,不過不論是克萌拉還是貝殼,對艾恩立凱而言都是不重要的事物,因此艾恩立凱將貝殼丟給卡亞斯。

  這時候,有個人從洞口對他們說話:

  「卡亞斯,艾恩立凱,魔術審議的時間到囉。」

  「克萌拉,來這裡一下。」

  卡亞斯對克萌拉招手示意。

  「怎麼了嗎?」

  「這個給妳。」

  卡亞斯拉起克萌拉小小的手,並將貝殼放在她的手上,克萌拉的表情則有點驚訝地盯著貝殼。

  「……好漂亮的貝殼。」

  克萌拉輕聲地說完後,便一臉愛惜地用指尖撫摸貝殼。

  「這個顏色很少見吧?」

  「是的。卡亞斯,非常謝謝你。」

  「……不,要謝謝的話,希望妳去跟隆凱尼說。」

  「隆凱尼?」

  這時候,艾恩立凱看到撫摸著貝殼的克萌拉的臉微微地綻放微笑。他看到一個微小到就連站在她面前的卡亞斯,還有克萌拉自己都沒發現到的微笑。

  艾恩立凱受到打擊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那張臉蛋相當差麗。

  而是因為那張臉,與刻印在眼眸深處裡的雷利亞互相重疊。

  微笑僅只有一瞬間,克萌拉的臉馬上又恢復原本的面無表情。

  「怎麼了,艾恩立凱?」

  卡亞斯對著呆若木雞的艾恩立凱如此詢問。

  「……剛剛她笑了。」

  艾恩立凱輕聲地自言自語,卡亞斯則以奇怪的眼光看著艾恩立凱。

  「你在說什麼啊?該走了,伯拉摩特那傢伙正在等我們。」

  艾恩立凱也覺得現在不是為之驚訝的時候。和那一天的雷利亞一樣,她在自己眼前綻放笑容。

  「喂,早點過來,你這混蛋。」

  卡亞斯催促著艾恩立凱,艾恩立凱則抱著糾葛的心情跟在卡亞斯身後。

  從這一天起,艾恩立凱看著克萌拉的眼神漸漸不同於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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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自責的靈魂、聖潔的眼睛

  隔天,洛蘿緹走到札托所居住的倉庫。

  倉庫裡還殘留有破壞過的痕跡,一群看起來似乎是倉庫的工作人員們正在面對面地交談。她稍微窺視倉庫裡面的狀況,發現札托的行李和人影已經不見蹤跡,因此洛蘿緹只好離開現場。

  洛蘿緹在下一個前往的場所中便找到札托。洛蘿緹看到他的臉時,發現自己正有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但是,札托的想法大概與洛蘿緹正好相反,他明顯地露出厭煩的神色注視洛蘿緹。

  札托現在所待的地方是洛蘿緹第一次看到他時那個小巷子裡的空地,也是札托當挨打專家的地點。當初看到他時,這裡聚集不少人潮,不過現在卻只有禮托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看板旁邊。

  「……找我有什麼事?」

  札托輕聲地如此詢問。

  「就跟我昨天說過的一樣,我的任務是幫助札托先生。我想試試看能不能設法幫助你,所以就來到這個地方了。」

  札托的臉上顯露出相當困擾的表情,接著便歎了口氣。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洛蘿緹指向札托的旁邊如此問道。札托什麼都沒回答,所以洛蘿緹就擅自在那個位置坐了下來。

  札托不發一語,他似乎已經放棄叫洛蘿緹殺死自己的想法。

  「沒有客人上門呢……」

  「因為是中午時間。」

  一邊如此交談,札托一邊眺望著鮮少行人往來的巷子。

  兩個人一言不發,太陽就在一片沉默之中微微傾斜並且落下,夜幕漸漸低垂。

  「沒有客人上門呢……」

  天黑後,昏暗小巷子裡的行人漸漸增加。走在巷子裡的行人們一看到札托和洛蘿緹的身影,就偷偷摸摸地交頭接耳,同時避開兩人走了過去。一個走在巷子裡的行人指著洛蘿緹低聲說道:

  「喂,那個人就是武裝司書……」

  「真可怕,她那樣子應該殺過一百人還是兩百人吧?」

  「視線別和她對上,會被殺掉。」

  「真是個怪物。」

  看來札托硬挺住洛蘿緹攻擊的這件事,已經成為這個鎮上的八卦消息了。的確,雖說洛蘿緹只是見習生,但是應該很少人會認為自己能夠打倒擋下武裝司書攻擊的札托吧?

  「沒客人上門呢……」

  「都是妳害的。」

  「……對不起。」

  「妳真是找了不少麻煩。」

  札托一臉茫然地開始抱怨。

  「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想要錢呢?」

  洛蘿緹如此問道。實際上,這是她早就感到疑惑的事。

  「……我打算要去邦特拉圖書館,受到武裝司書集體攻擊的話,這樣一定能殺死我。不過因為邦特拉很遠,所以旅費也不是普通高。」

  「不是有那些錢嗎?」

  洛蘿緹指著放在札托旁邊的一迭紙鈔,札托則用下巴示意叫她自己看看。洛蘿緹拿到手上一看,雖然是一整迭紙鈔,卻意外地輕,原來只有最上面和最下面是真正的紙鈔,其它都是報紙。

  「……好過分。」

  「我不在乎,反正我不會被打倒,如果這鎮上有人能打倒我的話,我也不用特地跑到邦特拉了。」

  「……不過這樣還是太過分了,你會被扁得很慘哦。」

  「正合我意。」

  洛蘿緹歎了口氣,心裡認為札托真是個讓人頭痛的人。

  接著又過了一陣子後,洛蘿緹便站了起來。

  「好了,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妳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札托會這麼問也很正常,因為洛蘿緹整天就只坐在札托隔壁,什麼事都沒做。

  「我想幫助你,只不過沒事可做而已。」

  「妳還是打算幫助我嗎?」

  「是的。」

  洛蘿緹點頭表示同意。

  「說真的,就昨天那一件事看來,我認為無法阻止札托先生。」

  「……」

  「所以,我正在思考能夠幫助你而不用殺死你的其它方法。」

  札托用一副打從心底困擾到極點的表情搔了搔頭。

  「妳真是蠢到無藥可救了。」

  「我想我們是彼此彼此。」

  札托露出一臉已經待不下去的神情並準備踏上歸途。

  「札托先生,明天見。」

  正要回去的札托轉過頭並說:

  「洛蘿緹,我問妳一件事。」

  「什麼事?」

  「我以前殺了很多人。」

  「……」

  「……妳要幫助我,就等於是冒瀆被我殺死的生命。妳瞭解這件事嗎?」

  這個問題和以往的用詞有些不同。札托第一次以『就算是這樣子,妳也無所謂嗎?』的語氣詢問,而不是以命令的口氣。

  「你想要以死贖罪嗎?」

  「除了死以外,我沒有其它的贖罪方法。」

  「為什麼死掉才稱得上是贖罪呢?明明每個人都會有死去的一天。

  只是將理所當然的事情合理化,這樣根本稱不上贖罪。」

  札托煩惱片刻之後,便以平淡的語調說:

  「好吧,隨便妳。」

  這是札托第一次聽進自己的辯解,洛蘿緹感到有些高興,因此臉上不禁綻放出笑容。

  札托看到洛蘿緹的臉後,忽然說道:

  「妳也會露出笑容嘛……」

  「笑容?」

  「……沒事。」

  札托垂下雙眼,試圖躲開洛蘿緹的視線。接著,他背向洛蘿緹,靜靜地消失在夜晚的鎮上。

  洛蘿緹回到暫時租借的保安宮派出所,裡面只有一位值班的夜警,洛蘿緹坐在沙發上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

  總之,今天就暫且做到這裡吧!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自己明明應該以奪回路易蒙先生的『書』為優先才對。

  然而,現在的狀態似乎無法同時進行幫助札托與奪回路易蒙的『書』這兩件事。明天也照這個樣子繼續下去,到時應該能讓札托先生願意開口說明吧!

  就在此時,保安長官對著她說:

  「今天您好像跟一位頭髮顏色怪異的人在一起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該怎麼說明才好呢?

  「他是重要證人。」

  「雖然您這麼說,但是聽說您一整天無所事事,只是坐在那裡……」

  保安長官用可疑的目光打量著洛蘿緹。

  「您該不會是沉迷於男人吧?」

  「等等,您、您在說什麼?請您別亂講。」

  洛蘿緹用力地揮動雙手否認。

  「也對,我想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不過還是拜託您自重。」

  「嗚嗚……原來我讓人覺得這麼不可靠。」

  洛蘿緹歎了一口氣,保安長官的表情則變得有些認真地說道:

  「聽說邦特拉圖書館好像出現了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吧?」

  洛蘿緹的表情不禁變得相當嚴肅。

  關於這次的事件已經下達最高等級的情報管制,也完全沒有任何情報流向各國政府以及新聞局,就算如此,似乎還是無法制止人們的議論。

  「這件事與路易蒙先生的事情沒有關係,而且圖書館也離這裡很遠。」

  「可是,之前有托亞托礦山的先例……」

  「請您放心,完全沒問題的。」

  洛蘿緹堅定地如此回答。或許因為她否定得太過徹底,反而聽起來有些可疑。

  「……『怪物』該不會在這個鎮上吧?」

  保安長官不安地如此推測,洛蘿緹壓抑住激烈跳動的心臟。

  「請不要說出這種荒誕無稽的事情。」

  「那就好。」

  保安長官結束談話並走回自己的桌子,洛蘿緹則如釋重負地拍撫胸口。

  洛蘿緹心想,其實也不能保證札托不是『怪物』,雖然自己的判斷比較自然地偏向他不是『怪物』的看法。

  洛蘿緹此時突然想起某位武裝司書的臉——這個時候如果明斯先生在這裡的話,立刻就可以知道結果了。

  同一時間,札托正位於旅館的一問小房間裡。札托打算在這裡多住一晚,明天起就去尋找新的住處。他完全無視於柔軟的床鋪,就直接倒在地板上,因為他不習慣在床上睡覺,睡在上面反而會無法安眠。

  倒在地板上的札托突然想起洛蘿緹的臉孔。

  他總覺得步調似乎都被那個少女掌握住了。

  「你有沒有任何心願呢?」

  札托回想起洛蘿緹所說過的這句話,當時的札托好不容易才抑止住差點說溜嘴的自己。

  「我想要笑。」

  自己差點就脫口說出這句話,還好當時勉強壓下這股衝動,因為那已經是自己早就捨棄掉的心願了。

  札托閉上雙眼,準備進入夢鄉,但是他發現自己的手又再度發出顫抖。

  「又來了。」

  札托躺在地板上,直接抓住手指並用力折斷。他一邊將雙唇緊閉以壓抑痛楚,同時繼續將手指的關節逐一扭斷,從食指開始,直到無名指時,顫抖才總算停止下來,手指則是一面蠕動,一面再生成原來的形狀。

  顫抖的次數變得比以前更加頻繁,得快點結束自己的生命才行。

  當手指的再生結束後,札托閉上雙眼並準備進入夢鄉,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馬上跳了起來。

  手還在持續顫抖,札托打算握起短劍,但是左手也在顫抖,因此無法順利握住短劍。

  「可惡……」

  札托向顫抖的雙手一咬,並將牙齒放在骨頭上用力咬緊,只要一再生就立刻咬緊,手又再度恢復原狀,但是顫抖還是沒有停止,原本只要給予痛楚就會平息下來的顫抖這次卻沒有停止。

  札托用顫抖的雙手拚命毆打自己的臉,不停毆打臉部到幾乎要腫起來的地步。當札托即將喪失意識的前一秒時,顫抖才總算止息。

  「……洛蘿緹小姐!您還在做什麼!」

  洛蘿緹正在保安官派出所的沙發上熟睡,卻硬生生地被一陣聲音叫醒,她一張眼就立刻看到保安長宮的鬍子。

  「怎、怎麼了嗎?」

  「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那個『怪物』出現在鎮上了!」

  他的手上緊緊地握著報紙,雖然看不到內容,不過「怪物」以及「武裝司書」這些字還是映入洛蘿緹的眼簾。

  「傳出此種流言了嗎?」

  「並不是流言,已經有民眾目擊的報告了,據報西北地區的屋頂上有一位戴著黃金頭盔的男人!」

  同一天同一個時刻,伊蕾伊雅在邦特拉圖書館的辦公室內一直盯著一份從各地整理出來的報告書,米蕾波可則在她的隔壁和各地的武裝司書們進行思考共有。

  伊蕾伊雅相當煩惱,不僅找不到『怪物』,再加上四處都出現有關『怪物』的流言,就算可以封住各國政府或是警察方面相關人員的情報,卻無法遏止渴望消息的新聞記者以及一般市民。再這樣繼續將消息保密下去的話,世界上的不安感將會漸漸擴散,民眾對武裝司書的信賴也會逐漸淡化,最糟的情況,邦特拉圖書館的最大禁忌——神溺教團也有可能會因此浮出檯面。

  「在這種非常時期,哈繆絲小姐到底……」

  伊蕾伊雅輕聲地如此抱怨,從她的語氣聽來,伊蕾伊雅似乎正逐漸失去平常的穩健態度。

  這時,在旁邊接收思考共有的米蕾波可張開雙眼。

  「明斯先生傳來了一道最優先消息。」

  「他說什麼呢?」

  伊蕾伊雅探出身子並問。

  「他在伊斯摩共和國的比茱伊發現一名疑似『怪物』的人物。」

  「疑似?」

  伊蕾伊雅不禁皺起眉頭。

  「是的,他是這麼說的。」

  「真奇怪,以明斯先生的能力,應該不可能會出現『疑似』的情形吧?」

  「可是,他是這麼說的,我再嘗試一次思考共有。

  米蕾波可閉上眼睛並開始傳送思考。

  「思考已經傳達到了,不過他並沒有回應,看來似乎正在戰鬥中的樣子。」

  洛蘿緹立刻衝出保安宮派出所,一個人飛奔而去,她不讓保安宮們隨行,因為對洛蘿緹或那個『怪物』而言,就算他們配帶槍械也與一般人沒兩樣。

  洛蘿緹一邊跑一邊思考,該不會……可是,除此以外她也毫無頭緒,札托先生難道會是『怪物』嗎?

  在到達目擊地點之前,一道鮮明的金黃色從正在街道上衝刺的洛蘿緹眼前掠過,黃金頭盔和黑色斗篷宛若一隻豹穿梭屋頂之間,洛蘿緹看到它從右邊瞬間穿越到左邊。

  洛蘿緹立刻跳上屋頂,並朝著它的背後緊追而去,可是『怪物』的速度比自己還快,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甩掉,洛蘿緹正在遲疑要不要出聲喊叫。

  此時,她發現有人也從後面跑上屋頂。

  洛蘿緹轉頭一看對方身影……

  「札托先生!」

  她發出安心的叫聲,札托果然不是『怪物』。

  札托的透明頭髮隨風飄搖,同時大步一跳,從洛蘿緹的頭上飛越並狂奔而去。

  札托飛越洛蘿緹的頭頂時,同時向她一瞥,『怪物』與札托轉眼間已經將洛蘿緹遠遠拋開,洛蘿緹氣喘吁吁地繼續奔跑。

  雖然洛蘿緹被遠遠地甩開,不過札托並不打算停下腳步,反正應該不用多久,她大概就會追上來吧!相較之下,追趕在前方奔跑的『怪物』這件事更加重要。

  目擊到這個『怪物』的時間點是在今天早上。札托昨晚在房問裡毆打自己的臉,不知不覺間喪失意識,並隨著早晨的陽光恢復意識,那時候竟然還沒發覺,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怪物』戴著黃金頭盔佇立於屋頂上,那張洋溢著哄笑的眼睛一直從窗外看著札托,周圍已經開始聚集人潮,而且非常吵雜。

  札托馬上踢開窗戶,但是『怪物』似乎完全不想戀戰,只是馬上轉身逃走。

  札托在港口附近狂奔,他已經發現對方正在引誘自己。

  他們穿越港口並跑過船塢,最後抵達鎮外。

  一走出村鎮,就看到海岸線無止盡地向北方延伸。

  『怪物』在這裡停下腳步。周圍杳無人跡,他的目的大概是要移動至沒有人煙且適合戰鬥的場所吧?

  故意移動到沒有人煙的場所,札托心想這還真不符合『怪物』的風格。

  札托對著轉過身的『怪物』開始說話,他的雙手也同時散發出雷電的火花。

  「首先,我先問一個問題。你是誰?」

  『怪物』只是默不作聲,他的肩膀微微起伏並喘著氣。

  「……剛邦傑爾到底想怎樣?」

  『怪物』仍然保持沉默。札托完全看不出『怪物』有任何打算攻擊或逃跑的跡象,就只看到斗篷隨著動作搖曳而已。

  札托不再與之攀談,他向前狂奔並握緊拳頭襲向『怪物』。

  從斗篷下面突然伸出一隻淡黑色的手擋下札托的拳頭,札托則用手肘頂回對方反擊回來的踢擊。

  雙方都不打算使用能力,彷彿只是為了觀察對方似地,持續用空手互相搏擊。

  用雙手擋下前踢的札托利用其反作用力退到後方,他的手中突然發出青色光芒,宛如宣告試探結束。

  「我要上了,冒牌貨。」

  隨著札托講話的同時,『怪物』立刻從斗篷裡拿出一把劍。

  這是一把劍身厚實如劈刀的劍,『怪物』將這把劍輕輕地往前一丟,雷擊便立刻落到那把劍上,『怪物』趁著擋下雷擊的空隙往前一跳。

  這動作還是太過天真了,札托早已事先猜到他的動作。

  札托比『怪物』早一步向前一躍並踩住劍,『怪物』在跳出去的前一秒停下腳步,並捲起一陣沙塵往後退。

  「……什麼嘛,你還真弱。」

  禮托一瞼失望地如此說道。

  「差不多該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

  此時,『怪物』首度開口說話:

  「也對,畢竟沒辦法贏過本尊。」

  札托發現自己似乎聽過這道聲音,仔細一想,現在踩在地上的這把劍也很眼熟。

  「不過,沒想到你真的會陷入這種愚蠢的圈套。」

  『怪物』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向面具,洛蘿緹在此時才氣喘吁吁地趕到現場。

  「哇!已、已經開始了!札托先生!你沒事吧!」

  說完後,洛蘿緹立刻衝到札托身旁,並朝著『怪物』擺出架式。

  「洛蘿緹,妳好像搞錯拳腳相向的對象了吧?」

  『怪物』緩緩卸下面具。

  「你是……」

  「明斯先生。」

  札托和洛蘿緹一看到從面具之下顯露出來的面孔,便同時開口說道。原來是武裝司書明斯=伽扎因,也是與『怪物』戰鬥過的三位司書其中一人。

  「好久不見,『怪物』兄。」

  說完,明斯便微微地露出笑容。

  明斯將頭盔和斗篷一起丟進海裡,斗篷底下則是穿著平常那一件品味很差的夾克。

  「明斯先生,你在做什麼呢?」

  「應該是我要問妳正在做什麼吧?」

  明斯毫不顧忌地走向洛蘿緹,並突然以頭槌攻擊洛蘿緹的額頭。

  「好、好痛!」

  洛蘿緹壓著額頭蹲了下去,札托則只是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們的舉動。

  「妳應該正在尋找路易蒙的『書』吧?」

  「咦?」

  「為什麼和這傢伙一起緊追過來?」

  「因為有『怪物』嘛……咕哇!」

  明斯又再度用頭槌撞向洛蘿緹的額頭。看著明斯稍微跳起來才撞下去的動作,就連待在旁邊的札托都不禁皺起眉頭。

  「我還在想說,妳還要過多久才能把『書』拿回來,沒想到妳竟然會勾引到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平常看妳裝成一副可愛的樣子,沒想到妳還挺行的嘛!」

  明斯一邊說,一邊將摔倒在砂地上的洛蘿緹提了起來。

  『怪物』兄,我接下來得對這傢伙進行教育指導,能不能請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明斯抓著洛蘿緹的脖子後方,並慢慢將她拖走。

  「……明斯=伽扎因,你到底想怎樣?」

  「很簡單,裝成『怪物』引你上勾,結果卻連這傢伙也一起上勾了。」

  此時,洛蘿緹插嘴說道:

  「……請等一下,他並不是『怪物』。」

  「哦~~妳認為他不是『怪物』嗎?」

  明斯仔細盯著洛蘿緹的臉,接著便轉為詢問札托:

  「札托兄,你不是『怪物』嗎?」

  「不,我是『怪物』。」

  「洛蘿緹,本人都這麼說了,那在邦特拉圖書館與我們一戰的也是你嗎?」

  「沒錯。除了你,還有一個拿著雙槍的男人,再加上一個拿細劍的女人,我曾經和你們三個人交手過。」

  「原來如此。」

  明斯很滿意地露出笑容。

  「總之,我晚點再來解決你,記得在這裡等我回來,等我把事情辦完,馬上就會回來殺掉你。」

  「好,我等你。」

  明斯帶著洛蘿緹走向鎮上,札托默默地目送著他們的背影。

  「……他打算逃走吧?」

  札托如此喃喃說道,也有人採用這種虛張聲勢的方式削弱對方的氣勢藉以迴避戰鬥。連明斯以頭槌撞向洛蘿緹的舉動,大概也是為了讓札托的戰意產生混淆吧?雖然還不清楚他的能力,不過那個拿著雙槍的男人也曾經提過他並不擅長於戰鬥,或許此種技巧也是為了能夠安全生存的手法。

  不論如何,札托認為終於結束了。既然邦特拉圖書館的正牌武裝司書已經前來此處,自己就一定會被殺死,接下來只要在這裡等待明斯和其它趕來救援的武裝司書前來殺死自己即可。

  雖然花費了不少時間,不過自己終於能夠迎向死亡,和洛蘿緹之間的鬧劇也在此刻劃下句點。

  此時,他的頭突然傳出一陣劇痛。

  「……怎麼回事?」

  札托不禁皺起眉頭。頭腦裡感到一股膨脹感,並傳出一陣腦袋即將破裂般的錯覺。

  洛蘿緹被明斯拖回鎮上,來到保安宮派出所的附近時,她終於被明斯放開,而將手放離洛蘿緹脖子後方的明斯迅速環顧四周之後,從懷裡拿出一罐小瓶子並盯著瓶內的東西。

  「那傢伙還真的沒跟過來喔……」

  「請問,那是摩卡尼亞先生的羽蟻嗎?」

  洛蘿緹對盯著瓶子直看的明斯發問。

  「嗯,這是我跟他借來的,因為為了要好好監視札托。」

  瓶子裡面有一隻螞蟻,這只螞蟻比普通的螞蟻還要大上一號,而這是一位名叫摩卡尼亞的武裝司書用魔法改造過的女王蟻。現在正有數只羽蟻在札托的四周飛舞,只要札托做出任何異常舉動,羽蟻就會將消息傳達給瓶中的女王蟻。

  「札托先生正在做什麼呢?」

  明斯注視著女王蟻,並回答洛蘿緹:

  「似乎正在很老實地等我們回去,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語畢,明斯便重新面向洛蘿緹。

  「洛蘿緹,麻煩妳說說那傢伙的真正身份吧。」

  洛蘿緹不禁有些遲疑。哈繆絲的命令是連武裝司書也無法告知的極度機密任務,所以不能隨便洩漏出來。

  「我也不清楚。雖然我覺得他說不定就是『怪物』,但是也不能斷定……」

  「妳到目前為止到底在做什麼?妳的任務應該是取回路易蒙的『書』吧?」

  「其實,我還另外身負一個任務,詳細內容恕我不能透露。」

  「……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回事。」

  明斯用手抵住下巴,並開始煩惱。

  「我才想問明斯先生呢!他真的是像他自己所說的『怪物』嗎?以明斯先生的能力,應該可以很清楚才對吧!」

  「我就是搞不清楚才問妳,那個叫札托的到底是誰?」

  「……咦?」

  「我沒辦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怪物』。」

  明斯=伽扎因,他並不是一位擅長戰鬥的武裝司書,他的真正能力在於調查犯罪,而且特別強化於人物搜索這方面。

  他的能力被稱之為『聖潔眼』,是一種可以看出人類靈魂本質的能力。

  如果發動該種能力,就能夠看透對方的精神狀態、個性以及嗜好等等的心靈形象。雖然是個看似樸素的能力,但是可用於詢問犯人或嫌疑犯時或盤查己方陣營有無背叛者時,又或是審查部下的工作適性時,是一個在許多方面中能夠派上用場的能力。

  「我看到的那個『怪物』的靈魂,相為凶、思考乃私利、心願是混沌;那個叫札托的反而相為愚、思考乃虛無、心願是贖罪。不論我看多少次,都覺得他和『怪物』似像非像。

  我又不認為他曾經經歷過一段心境轉換,或是擁有雙重人格之類,我只覺得他根本是另外一個人。」

  「果然不是同一個人吧?」

  「不過,他不可能不是『怪物』。他擁有雷擊以及超回復能力,而且再加上與他交手的感觸都很相像。

  最重要的是,那傢伙自稱是『怪物』。

  他擁有和『怪物』一模一樣的身材;熟知只有『怪物』才知道的事情;使用和『怪物』一樣的能力;並且辯稱自己就是『怪物』。不管從哪一點來看,如果他不是『怪物』的話,到底誰才是『怪物』呢?」

  明斯瞪著洛蘿緹並接著說:

  「接下來,就換妳告訴我在這之前所做過的事吧,因為我根本沒聽說過任何極度機密任務。話先說清楚,只要妳一說謊,我可是會馬上看出來的。」

  「嗚嗚……」

  洛蘿緹只好認命,便將自己被哈繆絲帶往尋找札托時發生的事全盤托出。

  洛蘿緹講完後,明斯則用一臉驚愕的表情看著她。

  「妳真的遇到代理館長了嗎?」

  「……是的。」

  「妳沒有收到阿姨發出的通知嗎?」

  「什、什麼?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代理館長目前正行蹤不明。」

  「怎麼可能!我遇到的一定是代理館長!」

  「看來這女人又幹出一件不得了的事啦……」

  約十天前,時值圖書館遭受『怪物』襲擊後一個月,哈繆絲=梅瑟塔正坐在館長辦公室。她透過米蕾波可接收由各地送回的報告,並經過整合之後做出判斷,接著再行傳送指示,另外還布下觸覺絲警備四周以預防襲擊。

  默默地進行工作的哈繆絲突然站了起來。

  「我不想幹了~~米蕾波,可以不用工作囉!」

  哈繆絲一邊說,一邊將筆丟到身後,站在她身旁的米蕾波可則中斷思考共有並問:

  「代理館長,您是指……?」

  哈繆絲搔了搔頭並站起身。

  「米蕾波,可以幫我把阿姨從伊斯摩叫回來嗎?因為我要把這裡交給妳和阿姨。」

  米蕾波可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命令感到相當困惑,因此再進一步詢問:

  「代理館長,您也要加入搜查隊嗎?」

  「不是,我才不想搜查,我只想去跟他打一場。」

  「……打一場?」

  米蕾波可不禁發出呆滯的聲音。

  「不用這樣聚集一堆人四處搜查吧?只要由我跟『怪物』打一場,這樣不就能解決這件事情了嗎?」

  「恕屬下失禮,屬下無法理解您所說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上次不是說過想和我打架嗎?所以只要他和我打起來就解決啦!」

  「代理館長,恕屬下失禮,我們應該已經事先決定於發現『怪物』後,以四名以上的菁英武裝司書與對方交手了吧?」

  「那個才不重要啦~~我只想和他打上一場而已。」

  哈繆絲說完後便露出笑容,米蕾波可語帶怒氣地追問:

  「……代理館長,您忘記在托亞托礦山時因為獨自戰鬥而差點死亡的經驗嗎?」

  「啊,妳是說希葛爾那件事呀……」

  米蕾波可這句想讓哈繆絲打消念頭的話反而造成反效果。

  「那還真是個很棒的回憶喔!因為會讓我打從心底認輸的就只有那一次而已呢!」

  哈繆絲旋即起身。

  「如果可以遇到那種對手,我無論如何也得見他一面才行。」

  「……如果您是認真地討論這件事情的話,恕屬下失禮,屬下不得不懷疑您的精神狀態是否保持平衡。」

  「唉呀,米蕾波,要小扣分喔。」

  哈繆絲對著米蕾波可豎起一根食指。

  「妳到現在還以為我是理智的人嗎?」

  「之後代理館長就隱蔽行蹤,一個人獨自追緝『怪物』。伊蕾伊雅阿姨火冒三丈,因為阿姨認為她好歹也是個暫時性的天神代理人,竟然只因為想和對方戰鬥這種理由而單獨行動,真是太荒謬了。

  之後,我們就無法掌握代理館長的行動,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態對妳發出這道命令的。」

  明斯終於說完,洛蘿緹則是目瞪口呆地聆聽明斯所講的話。

  「代理館長到底在想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才想問妳。」

  明斯不禁茫然地如此回話。

  「那她到底為什麼對我下達這道命令呢?」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因為她的目的就只有一個。」

  「……你是指和『怪物』戰鬥嗎?」

  洛蘿緹完全搞不清楚哈繆絲的目的,自己到現在為止都是一直照著哈繆絲的命令行動,然而,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才下達這道命令呢?

  似『怪物』非『怪物』的男人,以及想和『怪物』戰鬥的哈繆絲=梅瑟塔。

  總覺得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自己是不是被哈繆絲=梅瑟塔利用了呢?自己是不是被當成哈繆絲想與『怪物』一戰的慾望中的一顆棋子呢?

  兩個人面對面一直煩惱關於札托的真面目以及哈繆絲的目的,卻仍然儘是些不明就裡的謎團。

  過了一陣子,明斯首先開口:

  「雖然這只是個假設性的推測,不過說不定可以弄清楚他的真面目。」

  「咦?」

  「就是那頭透明的頭髮。有一個和他擁有相同頭髮的人曾經被記錄在歷史上,而髮色和能力通常都能劃上等號。」

  「他擁有什麼樣的能力呢?」

  「……吃『書』的能力。」

  約百年前,有一位擁有美麗透明頭髮以及吃『書』能力的少年。

  他的功績與惡行並沒有流傳於後世,他的名字只被記載於魔法研究史上的某一個小角落而已。

  他在魔法研究家們的眼前,將一本關於魔法師的『書』放在嘴邊,轉眼間,『書』就化成細砂並流進他的口中。

  之後,年僅十歲並且沒有學習任何魔法的他,卻能夠馬上使用魔法。

  接著,他陸續吃掉一本本『書』,只要吃下律師的『書』,馬上就能默背法律條文;只要吃下劍士的『書』,就馬上能夠揮舞利劍;只要吃下政治家的『書』,馬上就能夠演說相當精彩的政治理念。

  可是過了不久,他開始感到身體不適,症狀包括雙手不時發出顫抖、精神不穩定、人格分裂以及自殘行為。

  少年如此自述:

  「快救我!他們快要從沼澤中爬出來了!我快要被他們吃掉了!」

  研究者們查明這似乎是少年所吃掉的『書』正在叛亂,但是,就算研究者想解救他,卻也無能為力。少年開始感到身體不適後,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命喪黃泉。

  之後他的『書』被人們發現,這本『書』擁有一般『書』本的數倍大小。據說只要一碰觸到那本『書』,就會同時流進數個人的記憶,接著破壞閱讀者的精神,而這本『書』目前正收藏在邦特拉圖書館的第五封印書庫裡。

  「竟然有這種能力……」

  洛蘿緹不禁訝異地喃喃自語。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這麼想的話才符合邏輯。

  那傢伙應該已經吃下『怪物』的『書』,而精神也被『怪物』取代了,之後,他為了抑制『怪物』而不斷尋求死亡。代理館長則為了和『怪物』戰鬥,才命令妳不能讓他死去。」

  「札托先生……」

  「他說不定就快被『怪物』取而代之了。」

  就在明斯和洛蘿緹面談的同一時刻。

  兩位人物正在一棟位於比茱伊的中央街上旅館的房間裡,他們包下這間最高級旅館的最頂樓,並一同享用注入白蘭地的紅茶。

  「……哦~~明斯還直一厲害,他竟然能留意到吃『書』這件事。」

  其中一人開口如此說道,正是哈繆絲=梅瑟塔。

  她閉上雙眼,並從身體內放射出觸覺絲,暗中調查明斯和洛蘿緹的動向。

  「這樣子搞不好會比我預料的還要早結束,雖然我認為也差不多該出手幫忙,不過似乎又沒這個必要了。」

  「嗯……情勢正照著妳的意圖運作呢!」

  一位老人對著哈繆絲說道,他是身為神溺教團的真人,並且也是創造出怪物的原凶——剛邦傑爾=古洛夫。本來兩人互為仇敵,卻正在同一間旅館房間裡相安無事地面對面交談。

  「不過,哈繆絲,接下來情況會如何發展呢?再這樣下去的話,武裝司書就會從邦特拉趕來,札托就會被殺死了吧?」

  「嗯,好像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那妳為什麼會派那個小女孩過去?她完全沒有派上用場吧!」

  剛邦傑爾非常慷慨激昂,哈繆絲則閉著眼睛悠哉地回答:

  「洛蘿緹接下來才要登場,你就乖乖地繼續觀賞吧!」

  「可是,哈繆絲……」

  「住嘴。」

  哈繆絲微微張開眼睛,並瞪了剛邦傑爾一眼,剛邦傑爾發出一聲「唔……」之後,被她的氣勢壓迫而保持沉默。

  「再等一下子吧,好戲接下來才正要上場。」

  說完後,哈繆絲便露出笑容。

  「札托小弟弟也差不多該進入高潮了吧?」

  哈繆絲將觸覺絲送往正在沙灘上等待的札托,她的臉上充滿令人恐懼的笑容。哈繆絲的身體因為即將逼近而來的戰鬥變得相當火熱,而顯得有些按捺不住。

  「快一點復活吧!『怪物』兄,快點讓我享受戰鬥吧!」

  同一時刻,札托為了壓抑住雙手的顫抖而陷入一番苦戰。

  他不斷亂抓皮膚並挖掉皮肉,儘管骨頭都已經外露,雙手的顫抖卻還是無法止息,他流出的急汗並不只是出於痛楚而已。

  「……怎麼、怎麼會……」

  札托拚命亂抓自己的身體。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之前只要虐待身體並給予痛楚,那個傢伙就會自動退回身體裡,然而現在卻不一樣。

  突然,他的眼前逐漸轉黑,札托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被拉進身體內。

  洛蘿緹和明斯仍然面對著面抱頭苦惱,忽然有一道異樣的聲音打破兩人的沉默。瓶中的女王蟻慌亂地拍打羽翼,表示札托身上發生了某些異變。

  明斯注視著女王蟻,接著用很急迫的聲音說:

  「……洛蘿緹,預料落空了。」

  「怎麼了嗎?」

  「那混蛋竟然逃走了。」

  洛蘿緹不自覺地發出大叫:

  「怎麼可能!他才不是那種會逃走……」

  明斯還沒有聽到最後,就立刻拔腿飛奔出去。

  「……隨便啦!快追上去!」

  明斯一邊跑,一邊如此大叫:

  「洛蘿緹,他也許不是個會逃走的人。不過他身體裡面的傢伙可就不一定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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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4 12:06 AM

  第六章   終結的過去——虐殺

  札托中斷讀『書』的動作,並暫時回到『書』外。他感到有點疲累,雖然實際上只有經過些許時間,不過持續讀『書』仍然會造成精神上的疲倦。札托轉了轉頭,並輕輕地按壓眼角。

  「如何呢?」

  「還滿有趣的,一位想成為怪物的少年嗎……嗯,還真是有趣。」

  站在旁邊的拉斯哥爾帶著有些不解的神色看著札托。

  「不過,與其特地閱讀,怎麼不如直接吃下它呢?那應該是您的能力吧?」

  札托再度伸出手指,同時回答拉斯哥爾。

  「閱讀也別有一番樂趣,一直用吃的也是會膩的。」

  此時,寧靜的大海突然湧起一道大浪。波浪浸濕躺在札托與拉斯哥爾旁邊的少年屍體後,又靜靜地退回大海。

  札托用手指再度觸碰艾恩立凱的『書』。

  艾恩立凱看到克萌拉的笑容後,日子仍舊一如往常,每天就只是坐在沙灘上進行讓雷擊的威力與精準度上升的魔術審議。這段期間內並沒有進行夜晚的實戰,雖然不甚圓滿,但是這座島上的居民仍然度過了幾天能夠稱為和平的日子。

  「今天到此為止。」

  伯拉摩特宣佈結束之後,艾恩立凱等人便張開眼睛並起立,伯拉摩特則站在他們前面進行一如往常的說教。

  「今天沒有任何人成功完成審議,對於你們這群混帳不像樣的樣子,我的忍耐程度也快接近極限了。如果不想被殺的話,就快點變強!無法變強的人,就快點被其它人殺死!別忘記這一點!完畢!」

  伯拉摩特的說教結束之後,便解散眾人,艾恩立凱則和以前一樣回到他的洞穴住處。

  「喂,艾恩立凱。」

  伯拉摩特對著正準備回去的艾恩立凱說道:

  「你最近怎麼了?」

  「你指什麼事?」

  艾恩立凱不明白這句疑問,因此如此反問回去。雖然說成長的速度有點變慢,但是艾恩立凱仍舊正在逐漸變強。

  「你最近都沒有來閱讀哈繆絲的『書』吧?」

  「嗯。」

  艾恩立凱才想起自己最近的確如此。與其說是最近沒有前去閱讀,倒不如說已經忘記『書』的存在了。

  「你已經大略記下哈繆絲的戰鬥能力了嗎?已經不需要繼續讀『書』了嗎?」

  伯拉摩特的猜測似乎有些出入,艾恩立凱閱讀哈繆絲的『書』本來就不是為了瞭解她的戰鬥能力,而是為了觀看哈繆絲的笑容。

  「嗯,沒錯。」

  「嗯……那就好,為了成為真正的怪物,接下來也要好好努力。」

  兩人就此分別,並回到各自的住處。

  艾恩立凱一回到洞穴,就看到克萌拉正在營火的旁邊揮動鐵錘。

  「對不起,卡亞斯的杯子壞掉了,好像沒辦法修好。」

  「什麼嘛……真糟糕。」

  卡亞斯搔了搔頭。

  「該怎麼辦呢?」

  「請改用這個。」

  「怎麼是藥瓶啦!哇……好像有股怪味道。」

  「對不起。」

  「沒關係啦!」

  克萌拉和卡亞斯很和睦地交談,艾恩立凱則一直盯著他們的樣子。

  從看到克萌拉笑容的那一天起,只有一件事正在改變——從那天起,艾恩立凱的目光開始追尋克萌拉的身影。不論是克萌拉的臉或是動作,只要是待在一起的時間,他就會一直緊盯著她。

  忽然,克萌拉發現艾恩立凱一直盯著自己,當克萌拉的目光和艾恩立凱對上時,她的身體就會立刻開始顫抖。克萌拉不禁心生膽怯,並躲到卡亞斯後面。

  「…………」

  艾恩立凱便將目光從克萌拉的身上移開。

  「開飯了,你們這群白癡,記得吃到撐死啊!」

  隨著卡亞斯的開場白,眾人一如往常開始用餐,放在正中央的布上面也一如往常地漸漸堆放起軍用糧食的碎塊。

  此時,卻發生了一件和以往不一樣的事。

  艾恩立凱在吃完的前一刻留下一口食物,並將碎塊放到為克萌拉準備的布上,場上全部的人都看著艾恩立凱的臉。

  「艾恩立凱,你怎麼了?」

  卡亞斯不禁出聲詢問。

  「沒什麼。」

  艾恩立凱只是冷淡地回答。

  「那個……艾恩立凱,請你不用為我費神。」

  克萌拉用很小的聲音對艾恩立凱如此說道。

  「……好吧。」

  艾恩立凱感到有點寂寞,便從布中撿起自己放下去的碎塊並放進嘴裡,這個碎塊讓他覺得比以往都還要難吃。

  艾恩立凱想要與克萌拉講話,但是他對克萌拉一無所知,他只知道那僅只一次的笑容,以及她平常像一隻老鼠般的膽小身影。

  他想要瞭解克萌拉的種種,然而克萌拉卻非常害怕艾恩立凱,每當艾恩立凱想要跟克萌拉講話時,她總是會雙腳顫抖,所以每當艾恩立凱看到那副姿態時,就會開始猶豫自己是否該與跟她繼續講話。

  用餐結束之後,談笑聲此起彼落。同伴們以卡亞斯為中心,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交談,克萌拉則是獨自一人坐在旁邊。

  「對了,克萌拉。」

  卡亞斯開口問道:

  「我想看看妳的寶物。」

  「咦?」

  「大家應該都有送給妳一些寶物吧?可以讓我看看嗎?」

  克萌拉輕輕地點頭,並跑進自己的洞穴裡。

  「就是這個。」

  克萌拉從洞穴中拿出一個小袋子。她將袋子放在人群中心,自己也坐在人群裡面,她坐下的方向則剛好背對著坐得比較遠的艾恩立凱。

  「還真多。」

  「啊,這個是我送的。」

  「這個是誰送的啊?」

  同伴們快樂地談笑,待在他們中心的克萌拉大概也很快樂吧?然而艾恩立凱卻無法參與同伴的對話,他只是不發一語,一直眺望著克萌拉小小的背部。

  艾恩立凱感到非常寂寞,便離開位子緩緩離去。克萌拉等人則正在熱烈交談,沒有任何人留意到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怎麼了嗎?」

  艾恩立凱來到伯拉摩特的小屋,伯拉摩特從原木小屋裡探出頭並如此詢問。

  「你要閱讀哈繆絲的『書』嗎?」

  艾恩立凱只是搖了搖頭。

  「也罷,進來吧。」

  艾恩立凱進入屋中,發現伯拉摩特的小屋很暖和。圓桌上有一些吃得到處都是的肉罐頭和玉米湯,還放著一些酒瓶。

  「什麼事?你想殺人嗎?」

  艾恩立凱再度搖頭否定。

  「艾恩立凱,你怎麼了?你最近不太對勁。」

  「我想問一件事,克萌拉為什麼會在這裡?」

  「什麼?」

  伯拉摩特不悅地皺起眉頭。

  「克萌拉怎麼了?你問那傢伙的事要做什麼?」

  「沒什麼。」

  「……算了。」

  伯拉摩特從瓶子裡喝下一口酒,接著開始說:

  「她本來和你們一樣也是肉塊。因為我認為她還保有近似人類的精神狀態,應該可以派上用場,所以就把她帶到這個島上。」

  「然後呢?」

  「就這樣而已,你問這種事要做什麼?」

  伯拉摩特一臉無趣地問道,艾恩立凱更進一步地思考。

  「為什麼大家看起來好像都很關心克萌拉呢?」

  艾恩立凱一問完,伯拉摩特的表情變得更加無趣。

  「原來如此,你也開始發情了嗎?」

  這個講法讓艾恩立凱感受到至今從未有過的不愉快感。

  「並不是,我只是想問大家都很關心克萌拉的原因。」

  伯拉摩特一邊將酒灌進喉嚨,一邊回答:

  「他們只是一群被關在島上的井底之蛙,對象就算是那種老鼠,他們大概也無所謂吧!」

  艾恩立凱對伯拉摩特稱克萌拉是老鼠的舉動相當氣憤,雖然艾恩立凱也覺得她很像老鼠,不過他不喜歡從伯拉摩特的口中聽到這件事。

  「我曾經看到克萌拉笑的樣子。」

  「那又怎樣?」

  「為什麼她能夠笑呢?」

  伯拉摩特對艾恩立凱的疑問嗤之以鼻。

  「她是老鼠,只要有飼料吃,當然就會笑,就只是這樣而已。」

  伯拉摩特似乎想表達話題結束一般灌了一口酒,他的眼神也正在表示:「沒事情就快滾回去。」

  然而,艾恩立凱並沒有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因此他對伯拉摩特感到非常失望,也同時扭身離去。

  當艾恩立凱回到營火前時,營火已經熄滅,克萌拉等人的身影也早已不在這裡。艾恩立凱眺望著營火的殘留痕跡,並回想起克萌拉小小的背影,還有那一天看到的細微笑容。

  「……克萌拉。」

  他試著輕聲呼喚這個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匆然,艾恩立凱仰望天空,看到一隻小鳥正在翱翔。

  艾恩立凱立刻放出雷擊,雷電在夜空中瞬間閃耀,小鳥則隨即盤旋墜落而下。

  艾恩立凱看著掉在腳邊的青綠色羽毛,看起來似乎很漂亮,艾恩立凱抓著小鳥的脖子,並將牠身上有點焦掉的羽毛拔下來。

  仍舊持續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艾恩立凱的狀況每況愈下,除了連強化魔法的魔術審議都沒有成功之外,最後連至今都應該能正常使用的雷擊也出現失敗。這一天,原本應該施放於約五公尺外的雷擊,居然在艾恩立凱的極近距離內落下。

  艾恩立凱的身體被雷電擊飛並倒在沙地上,伯拉摩特慌慌張張地跑到他的身邊。

  「艾恩立凱,你到底怎麼了?」

  伯拉摩特的口氣相當嚴峻。隨著艾恩立凱的每況愈下,伯拉摩特也開始不讓他擁有特別待遇,那道口氣和用在其它同伴身上的一樣,是一種混雜著輕蔑與焦慮的語調。

  幸運的是,他避開直接被雷電擊中,艾恩立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不用再繼續了,回去讓克萌拉治療。」

  「……喂!艾恩立凱,振作一點!」

  卡亞斯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打算拉他一把。

  「讓他自己一個人過去!你繼續進行審議!」

  伯拉摩特的怒罵聲卻立刻從旁響起,艾恩立凱站起身並拖著疼痛的身軀定回克萌拉所在的洞穴。

  「艾恩立凱……」

  一回到洞穴,克萌拉馬上就跑到受傷的艾恩立凱身邊,艾恩立凱很冷靜地對克萌拉下達指令。

  「先拿水過來,冷卻傷口之後,再讓我喝一點點,等一下再處理上藥的動作。」

  克萌拉照著艾恩立凱的吩咐,冷卻傷口並敷上藥膏。她的動作和表情都很笨拙,艾恩立凱看著她提心吊膽地觸碰自己的身體,不禁感到有點傷心。

  四周並沒有任何人,艾恩立凱心想現在正是可以跟她說話的時機。

  艾恩方凱為了不嚇到克萌拉,便戰戰兢兢地壓低音量講話:

  「……克萌拉。」

  克萌拉的慌張程度令人覺得相當可憐。

  「……請問有什麼事嗎?」

  克萌拉用微弱的聲音如此反問。

  「我很恐怖嗎?」

  克萌拉煩惱一陣子後便這麼回答:

  「是的。」

  「為什麼?」

  「……大家都說你很恐怖。」

  「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他們說你很喜歡殺人,總是整天想要殺死哪位同伴。」

  「我並沒有這麼想。」雖然艾恩立凱想要這麼否定,不過他還是選擇沉默。因為只要一出來,就等於宣告自己無法成為怪物。

  只要成為怪物,就可以笑得出來——艾恩立凱仍然對此有所依戀。

  「……馬林、貝依札哈還有隆凱尼,大家被都你殺死了。」

  「沒辦法。」

  艾恩立凱回話:

  「我們是為了成為怪物而存在,無法成為怪物就只有死路一條。」

  「……」

  克萌拉並沒有任何響應,艾恩立凱對她的舉動再度感到相當傷心。他希望她能肯定這事,或者做出否定,沉默讓他感到比任何回答都還要猛烈的排斥感。

  艾恩立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克萌拉則是在一旁用棉花在他的傷口上塗藥。

  「我想問妳一件事。」

  「請問是什麼事呢?」

  「之前我看到妳露出笑容,我想知道妳當時為什麼能笑。」

  克萌拉突然停下手的動作。

  「沒那回事,我已經很久沒笑過了。」

  「妳還記得隆凱尼的貝殼嗎?」

  「……記得。」

  「從卡亞斯那邊收到貝殼時,我看到妳笑了。」

  「……有這回事嗎?」

  克萌拉疑惑地如此回答。

  「我有露出笑容嗎?」

  「想起來了吧?為什麼那時候妳會笑呢?」

  「因為我拿到貝殼時,認為隆凱尼說不定還活著。」

  「就只有這樣嗎?」

  「……就只有這樣。」

  艾恩立凱有點氣餒,就只是因為這點小事嗎?

  「妳要怎麼做才會笑出來?」

  「只要大家都活著,我就會很高興。」

  「原來如此。」

  治療已經結束,艾恩立凱站起身並背向克萌拉。

  他覺得自己有些瞭解了。

  克萌拉能夠笑得出來,是因為愛護克萌拉的同伴都在她的身邊。

  艾恩立凱卻不一樣,因為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所以他沒辦法露出笑容。

  身邊沒有任何人的艾恩立凱如果要笑出來,就只能戰鬥;就只能像剛邦傑爾所說的一樣、像伯拉摩特所說的一樣,只能戰鬥以及殺人。

  可是,他也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自己難道一直都是在追求這種事物嗎?

  他將這個疑問在腦海中打散,因為除了這些以外,自己什麼都沒有。

  從這一天起,克萌拉躲避艾恩立凱的情況變得更加嚴重,雖然艾恩立凱非常傷心,不過他已經不打算繼續找地說話了。

  時光再度飛逝而去。

  在這件事之後,艾恩立凱的成長仍舊沒有起色,而其中有一位同伴迅速地逐漸追上艾恩立凱。

  這名同伴叫做沙沙力。他的能力是以超高速發射出水彈,其威力亦勝過普通手槍,在殺傷力方面雖然劣於艾恩立凱,不過射程距離和攻擊範圍則是遠遠勝過雷擊。

  某一天,沙沙力對艾恩立凱說:

  「今天晚上是我跟你。」

  這句話意指久違的實戰練習,不過這早已不是為了艾恩立凱而存在的練習,而是一場賭上他們兩人生死存亡並決定誰將成為怪物的戰鬥。

  沙沙力的臉上無法掩蓋興奮的神情,他的身上頻頻發出因碰到強大對手而興奮的顫抖。

  「我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沙沙力如此說道。

  「為什麼?」

  「因為只要你能死掉的話,克萌拉就會很高興。」

  沙沙力說完後便笑了出來,提到克萌拉的名字這件事讓艾恩立凱的內心動搖不已。

  「為什麼?」

  「你應該知道吧?克萌拉很憎恨你。」

  雖然艾恩立凱想反駁沙沙力正在說謊,但是他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語吞回腹中。克萌拉的確擁有憎恨自己的理由,因為艾恩立凱一直殺掉她的同伴。

  明月高掛,兩人的戰鬥也隨之開始。

  「開始!」

  隨著伯拉摩特的喊叫聲,兩人同時發動能力。

  兩個人都擁有攻擊能力大幅高於防禦能力的魔法,艾恩立凱預料勝負將會決定於一瞬問,但是第一次的攻擊卻與他的猜想背道而馳。

  沙沙力在雷擊落下的前一刻退後閃開,待雷擊空虛地擊落在沙地上後,艾恩立凱便被水彈擊中,艾恩立凱的身體被擊飛,並且倒在沙地上。

  「……嗚啊!」

  艾恩立凱不禁發出呻吟,沙沙力的追擊又立刻往他襲來。

  沙沙力雖然可以將攻擊集中在一點上,以求貫穿艾恩立凱的身體,然而他卻沒有選擇這個方式,與其賭在一擊而讓對方有可乘之機,沙沙力選擇以連擊確實地攻擊艾恩立凱,因此他大範圍地擊出細小的水彈,簡直像是擁有荒謬威力的噴霧似地無法閃躲。艾恩立凱趴在地上,忍耐住一發又一發痛入骨髓的攻擊。

  只要艾恩立凱一站起來,全身的骨頭便會在轉眼間粉碎,然後這場戰鬥便宣告結束。艾恩立凱一面將水彈擊中面積維持在最小範圍內,一面等待著反擊機會。

  水彈只要一擦到,皮膚就會裂開;只要直接命中的話,衝擊力道將會在骨頭上刻下裂痕,艾恩立凱在沙地上往後方爬行。

  「哦哦!」

  伯拉摩特的喊叫聲傳到艾恩立凱的耳邊,他究竟是在驚訝?還是在高興呢?

  「怎麼了!你有這麼老實嗎?艾恩立凱!」

  沙沙力一邊叫喊,一邊持續攻擊,他冷靜地與艾恩立凱保持距離,並一步一步地將艾恩立凱逼入絕境,而且絕不接近雷擊的攻擊範圍。

  艾恩立凱繼續尋找解決現況的對策,可是現在卻無計可施。他聽到陣陣骨頭龜裂的聲音,再過沒多久自己的骨頭就會完全碎裂,艾恩立凱還是繼續咬緊牙關,等待反擊的機會。

  「沙沙力!夠了,快點解決他!」

  艾恩立凱聽到伯拉摩特如此喊叫。他心想時機將近,只要閃過沙沙力為了分出勝負而施放出的大絕招,就會出現攻擊機會。

  「吵死了!住口!」

  然而,沙沙力卻用怒罵聲回答伯拉摩特。

  「……什麼?」

  「這是我的戰鬥,別插嘴!」

  艾恩立凱在心中暗呼可惜,沙沙力並不會大意,也不會留給自己反擊的空隙。

  單方面的壓倒性戰鬥持續約一分鐘之後,對於只能忍耐的艾恩立凱而言,這一分鐘似乎漫無止境。

  最後,就在艾恩立凱即將喪失戰鬥能力的那一刻……

  突然出現一道轉機。

  月亮突然被雲層遮蔽,四周被黑暗所吞沒。

  只有艾恩立凱一個人察覺到這一刻就是轉機。

  艾恩立凱立刻展開行動。

  艾恩立凱放出一道劃破黑暗的雷擊。他的目標並不是站在遠處的沙沙力,而是毫無一物的己身右方。

  在艾恩立凱的右方約五公尺處立刻捲起一陣光芒與塵埃。

  「!」

  在突然造訪的黑暗之中,沙沙力一瞬間無法掌握艾恩立凱的位置。

  接著突然出現一道雷光,沙沙力反射性地朝向光芒的方向攻擊,但是水擊只是貫穿塵埃並空蕩蕩地在黑暗當中消失。

  這一個空隙便決定了兩人的勝負。艾恩立凱在沙地上以半圓形的角度往左邊奔跑,發現到失誤的沙沙力立刻修正攻擊的方向,可是若要確實捕捉以圓弧狀奔跑的艾恩立凱,則需要一些時間。

  「糟……!」

  沙沙力打算退後一步,但是為時已晚,艾恩立凱已經稍微踏入自己的有效射程距離內。

  瞬間,豁盡全力施放的雷擊與水彈交錯而過。

  在隨著攻擊而產生的響徹沙灘的轟隆聲當中……

  「克萌拉……」

  似乎有人輕聲說出這個名字。

  交錯而過的兩種攻擊皆成功命中對方,兩人同時倒在沙地上,艾恩立凱因為這發水彈被打飛出去,沙沙力則因這一發雷擊而當場斃命。

  「……贏了嗎?」

  艾恩立凱輕聲自問。

  雙方的實力勢均力敵。如果是中午,又或者是一個沒有雲朵的月夜的話,艾恩立凱此時或許早已敗北。

  「艾恩立凱,你居然贏了……」

  在旁邊觀看一切的伯拉摩特一邊說話,一邊接近艾恩立凱。

  「對最近萎靡不振的你而言,這或許是一劑良藥。記得好好反省,然後像之前一樣為了剛邦傑爾大人竭盡你的全力。」

  艾恩立凱想要抬起自己受傷的身體,但是他的雙腳卻不聽使喚,他對伯拉摩特所說的話早已朦朧不清。

  「不過,你對只有這點程度的對手束手無策的話……艾恩立凱?」

  雙腳無法動彈,身體也隨之往前傾倒。

  「艾恩立凱!」

  隨著伯拉摩特的聲音漸漸遠離,艾恩立凱亦逐漸喪失意識。

  一張開雙眼,艾恩立凱發現自己正在伯拉摩特的小屋,伯拉摩特讓他睡在鋪著毛巾的地板上,他的全身上下包滿繃帶。

  旁邊沒有伯拉摩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克萌拉在一旁照料。

  「我為什麼在這裡?」

  「是伯拉摩特先生把你帶過來的。」

  艾恩立凱從窗戶看向外頭,時間已經接近黃昏,艾恩立凱對自己竟然持續昏睡半天以上一事感到非常驚訝。

  「伯拉摩特到哪裡去了?」

  「剛剛還在這裡,不過他為了要監督大家的魔術審議,所以出去了。」

  克萌拉用平淡的語氣如此說明。艾恩立凱察覺到她的語氣很不自然,因此不禁想起沙沙力曾經說過克萌拉應該相當憎恨自己。

  「艾恩立凱,我要上藥了,請讓我看看你的背。」

  克萌拉如此說著,並走到艾恩立凱的旁邊。

  「我的背部沒什麼大礙。」

  「只是你沒發現而已,快讓我看看。」

  艾恩立凱只好翻身讓克萌拉看自己的背部,克萌拉的手貼上艾恩立凱的背。

  「克萌拉……」

  此時,艾恩立凱靜靜地說道。

  「那把匕首是要做什麼用的?」

  艾恩立凱發現坐在旁邊的克萌拉身體稍微僵硬並停下動作,因此再度翻身仰望克萌拉。

  她用反手拿著一把小小的匕首,並俯視艾恩立凱。

  「……」

  兩人在短時間內部像凍結似地毫無動作,艾恩立凱勉強擠出一句話:

  「收起妳的匕首,不然我可能會殺掉妳。」

  克萌拉從腹部的口袋裡拿出刀鞘,並收起匕首。

  「妳這麼痛恨我嗎?」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克萌拉只是緊閉雙唇,並用憎恨的眼神瞪著艾恩立凱,在她的臉蛋上並沒有平常的膽怯,艾恩立凱從克萌拉的眼睛看出她的行動並不是一時衝動。

  「艾恩立凱,這應該是第五個人了吧?」

  「嗯。」

  「每當一個人死去,我都會傷心得痛不欲生。

  當我忍下自殺的念頭活下來時,接著又會有一個人死去,我又會開始傷心。艾恩立凱,你知道我是這樣苟延殘喘地存活下來的嗎?

  在我反覆做出這些舉動時,我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還活著。艾恩立凱,你能瞭解我的內心也漸漸地隨著喪命的同伴一起死去的心情嗎?」

  「我不瞭解。」

  「也對,因為你是最喜歡殺人的艾恩立凱。」

  克萌拉繼續講下去:

  「已經五個人喪命,我也跟著死去五次。這太不公平了!艾恩立凱也應該死一次才對!」

  克萌拉以至今從未有過的疾言厲色對艾恩立凱如此大叫。

  艾恩立凱很想向她說聲「對不起,請原諒我。」然而他卻無法說出口,因為艾恩立凱如果要道歉的話,也只能對自己存活下來這件事感到抱歉。

  「殺人很快樂嗎?艾恩立凱,只要大家都死掉的話,你就會覺得很高興嗎?」

  「……」

  「你這麼喜歡殺人嗎?如果殺人這麼快樂的話,不管是我、伯拉摩特,甚王是剛邦傑爾,你怎麼不把全部的人都殺掉呢!」

  克萌拉一邊哭,一邊吐露出怨恨的字句。

  她的樣子真是令艾恩立凱悲傷至極。

  「……我已經不想……」

  艾恩立凱突然開口喃喃道。

  「……咦?」

  「我已經不想再殺人了。」

  艾恩立凱開始自言自語。

  「不管我怎麼殺人、殺死再多的人,一點都不會快樂,我從來不覺得殺人非常快樂。」

  「有人告訴我殺人會很快樂,我也覺得應該會得到快樂,不過,我已經……」

  艾恩立凱已經無法接著說下去,因此下一句話並沒有出現。

  「……哈,哈哈……」

  克萌拉的臉部痙攣,並發出崩潰的笑聲。

  「你太過分了……說這些都太遲了……」

  「……我只是想笑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

  克萌拉停下笑聲,並慢慢開始啜泣。

  「說這些都太遲了……」

  她泣不成聲地擠出這些話語。

  艾恩立凱無法再對克萌拉說出任何話,他撐起受傷的身體,並沿著牆壁走到外面。

  「艾恩立凱,你拖著那副身體要做什麼?」

  艾恩立凱爬出外面時被伯拉摩特發現,他立刻趕到艾恩立凱旁邊,並抬起艾恩立凱的身體,卻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

  艾恩立凱正在哭泣。

  「……艾恩立凱,有什麼好哭的?」

  「伯拉摩特,別再繼續下去了。」

  「你說什麼?」

  「伯拉摩特,我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伯拉摩特突然往艾恩立凱的臉頰揮下一拳。

  「你這傢伙到底想怎樣!」

  艾恩立凱無力地倒在地上,伯拉摩特在這時將怒罵聲都發洩出來。

  「你沒辦法繼續下去?別開玩笑了!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原諒你嗎!」

  「我……」

  「給我住口!」

  伯拉摩特再度往艾恩立凱的身體踢下一腳。

  「……原來是被那隻老鼠灌輸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他輕聲說完後,便快步走向自己的小屋。

  「艾恩立凱,我真是看錯你了。」

  伯拉摩特臨走前對艾恩立凱留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

  「……」

  艾恩立凱抬起身子,並蹣跚地繼續前進。

  「該去哪裡呢?」

  艾恩立凱如此喃喃自語,當他來到沙灘的時候,便用盡所有力氣而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接下來,是艾恩立凱喪失意識之後所發生的事。

  伯拉摩特回到小屋並踢開門,但是克萌拉已經不見蹤影。伯拉摩特撿起酒瓶喝了一口後,便將酒瓶用力丟向地板。

  「畜生!」

  伯拉摩特不屑地大聲怒罵。

  終於連艾恩立凱也崩潰了,沙沙力也已經死亡,剩下的儘是些沒希望的雜碎。

  大概已經沒辦法從這座島上創造出怪物了吧?

  並不是我的錯,都是那群儘是雜碎的肉塊不好,如果找來的肉塊能再像樣一點,我早就能創造出怪物了。

  追根究底,剛邦傑爾大人的命令也很不對勁,不管怎麼教導肉塊魔法,也不可能打贏哈繆絲=梅瑟塔。

  「我不該跟隨剛邦傑爾大人的,就算跟隨那個老頭,也無法前往天國,早知道就應該跟隨希葛爾大人。」

  伯拉摩特氣得將腳邊的酒瓶踢飛。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突然在他的腦中響起,原來是剛邦傑爾從小飼養的魔法師正在對伯拉摩特進行思考共有。

  (好久不見了,伯拉摩特。)

  剛邦傑爾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伯拉摩特不自覺地採取立正不動的姿勢。

  (看您身子健朗如昔,真是令人高興!)

  (不用再拍馬屁了,混帳東西。)

  剛邦傑爾傳送的思考似乎有些焦慮,伯拉摩特因此感到相當惶恐。

  (艾恩立凱如何呢?還有那個叫沙沙力的聽說也是進展相當迅速吧?)

  (不……兩個都不行。)

  (……哦?你說的不行是指?)

  (沙沙力並不是優秀的材料,艾恩立凱則好像被一個小女孩迷住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是一群沒救的肉塊。恕屬下失禮,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這些人終究還是靠不住。)

  (唔……)

  剛邦傑爾思考一陣子之後……

  (……你真沒用。)

  伯拉摩特當場感到背部瞬間凍結僵硬,如果被剛邦傑爾拋棄的話,一切就結束了。伯拉摩特的立場也會跟著被眨至和那群沒價值的肉塊一樣,甚至有可能被變成真正的肉塊。

  (剛邦傑爾大人,請您再重新考慮一下,我……)

  (唉,我似乎沒有得到好部下的運氣,努力為我做事的看來就只有艾恩立凱一個人。)

  (……剛邦傑爾大人、剛邦傑爾大人!)

  思考共有突然中斷,伯拉摩特鐵青著臉並仰頭喝酒。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伯拉摩特用充滿酒精的頭腦開始思考。

  接著,他立刻奪門而出,並朝著肉塊們所居住的懸崖洞穴走去。

  「把克萌拉交出來!」

  伯拉摩特大聲叫喊,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克萌拉,那隻老鼠欺騙並毀了艾恩立凱,如果沒有克萌拉的話,事情或許都會很順利地進行下去。

  「沒聽到嗎!克萌拉,給我滾出來!」

  克萌拉從洞穴中現出身形時,伯拉摩特立刻發動魔法,一條布便伸長準備殺死克萌拉。

  就在克萌拉發出慘叫聲之時,有一道影子用力衝撞伯拉摩特的身體,原來是卡亞斯。

  卡亞斯用身體將伯拉摩特撞倒,然後對著從洞穴裡出來的同伴們大喊:

  「克萌拉快逃!大家快阻止伯拉摩特!」

  「你這傢伙!」

  布立刻將卡亞斯的身體包住並扭曲捲折,然後將他被擰住的身體重重地摔聖地面。

  「卡亞斯!」

  克萌拉放聲大叫,從洞穴出來的同伴們隨著這個聲音一齊向伯拉摩特進攻。無視物理法則舞動的鞭子、比刀刃還銳利的手刀、固定砂石創造而出的劍——每個人紛紛使用自己的能力攻向伯拉摩特。

  「真礙事!你們這群傢伙!」

  伯拉摩特將布張開至最大範圍,彈開攻擊之後捕捉住他們的身體,接著緊緊一勒。

  一條帶子突然抓住克萌拉的腳,正當伯拉摩特準備灌注力量將這隻腳連同骨頭一起撕碎的時候……

  「克萌拉!」

  這時候突然有人趕緊出手幫助她——剛剛應該已經被殺死的卡亞斯將布撕裂,並救出克萌拉。

  卡亞斯的能力是超回復,是種只要有一息尚存就會無限再生的不死之力。

  「克萌拉,快過來!」

  卡亞斯抱起克萌拉飛奔而出。

  「等一下!卡亞斯!」

  伯拉摩特也準備追上去,可是同伴們卻攔截住伯拉摩特的去路。

  遠處似乎傳來一些聲響,橫躺在沙地上的艾恩立凱也隨之清醒。

  洞穴的方向好像發生了一些狀況,雖然艾恩立凱想要起身,但是劇烈的疼痛感卻讓他皺起眉頭。

  「……可惡。」

  就在艾恩立凱對自己輕聲怒罵時,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一道聲音,艾恩立凱不可能忘記這道聲音——是剛邦傑爾的聲音。

  (好久不見,艾恩立凱。這是叫做思考共有的能力,你靜靜地聽我說。)

  「……」

  (艾恩立凱,聽說你好像被伯拉摩特拋棄了。)

  艾恩立凱立刻回想起伯拉摩特憤怒的表情,那道表情是否代表他已經拋棄自己了呢?

  (伯拉摩特是一個毫無是處的男人。他否定你的感情,並打算把你改造成沒有心靈的殺人機器,他以為這樣子就能完成怪物,而自顧自地沾沾自喜,他根本不瞭解我的意思。

  我曾經說過,要追求殺人並享受這件事的無上快樂吧?回想一下哈繆絲=梅瑟塔,她隨著感情戰鬥並殺人,這才是真正的怪物。)

  艾恩立凱心想,自己並無法享受戰鬥這件事。

  (艾恩立凱,你再重新回想一次看看。折磨你的到底是誰?傷害你的到底是誰?難道你不

  想將這些既礙事又毫無用處的人殺掉嗎?這一定會很快樂。)

  (再說,你也只剩下這個選擇了吧?)

  艾恩立凱拖著疼痛的身體,並慢慢地站起身。

  伯拉摩特正在拔腿狂奔,他的身上多處受傷,布的各處也都遭撕裂而破爛不堪,他正在追殺著從懸崖洞窟逃往小島深處森林的克萌拉。

  他的腳突然停下來,原來是卡亞斯擋住伯拉摩特的去路。

  「克萌拉在哪裡?」

  「誰會告訴你啊!白癡!」

  「那麼,我就先殺掉你這傢伙後,再仔細地把她找出來。」

  四碎減少的布仍然瞬間擴展並逼近卡亞斯,卡亞斯將布一一撕碎。

  「大家都死掉了嗎?」

  卡亞斯如此詢問。

  「廢話!」

  伯拉摩特如此回答。卡亞斯一面悔恨萬分地忍下傷痛,一面對抗伯拉摩特。

  當艾恩立凱以他那受傷的身體到達現場時,戰鬥早巳結束。

  伯拉摩特累得癱在地上,卡亞斯的身體被撕裂得亂七八糟。

  他雖然從未認為卡亞斯是自己的朋友,但是一看到他死去,些微的感傷還是漸漸襲上艾恩立凱的胸口,不過,那也只是一時的感情,就像手掌中的雪消失不見一般稍縱即逝。

  「艾恩立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快把躲起來的克萌拉找出來並殺死她!」

  伯拉摩特傲慢地如此命令,他的高傲姿態讓艾恩立凱非常不愉快。

  艾恩立凱突然將手掌朝向伯拉摩特。

  「……嗯?」

  伯拉摩特以不明就裡的表情注視著艾恩立凱的手掌,直到雷擊燒燬伯拉摩特的腦袋前,他都是一直保持著那副表情。

  艾恩立凱拚命拖著疼痛的身軀尋找克萌拉。不久,朝陽悄悄地探出頭,他也找到躲進草叢裡並正在哭泣的克萌拉。

  「……克萌拉,已經可以出來了。」

  「艾恩立凱?為什麼……」

  「……已經結束了。」

  「結束?」

  克萌拉提心吊膽地走出單叢外,之後便衝過艾恩立凱的身旁。

  接著,克萌拉的慘叫聲和哭聲馬上傳到艾恩立凱的耳裡,她那悲傷切骨的號泣聲讓艾恩立凱的心又是一陣絞痛。

  艾恩立凱認為克萌拉大概永遠都不會再露出笑容,因為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任何人。

  「折磨自己的事物……全都……」

  艾恩立凱一邊如此喃喃自語,一邊靠近克萌拉的身邊。

  「……殺掉就會比較輕鬆。」

  克萌拉的哭聲、殺死克萌拉的同伴、折磨克萌拉、令克萌拉痛苦的事——這全部的全部都讓艾恩立凱既悲傷又相當難受。

  所以,艾恩立凱打算抹殺掉這一切。

  他將手掌朝向克萌拉。

  只要殺死克萌拉,自己這次一定就能成為怪物,成為除了只會戰鬥與殺人,其它的一切都能夠忘得一乾二淨的怪物。

  為了達成「我想要笑」這個願望,他只剩下這個方法。

  一條雷擊落在小小的身體上,克萌拉立刻宛若人偶似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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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少女的愚蠢行為、不曾死亡的怪物

  洛蘿緹和明斯抵達札托剛剛所處的海邊時,卻只見到為了監視而留在這裡的羽蟻在四周空虛地盤旋。

  「……沒想到他竟然會逃走。」

  洛蘿緹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喃喃自語,明斯則在旁邊凝視沙地。

  「地上有一灘血,好像是他的血。」

  他立刻站起來並催促洛蘿緹。

  「他好像沒有跑到鎮上,快追!」

  兩人立刻拔腿飛奔。

  同一時間,他發現自己正佇立於距離鎮上相當遙遠的地方,也與他剛剛所等待的場所有段距離,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他的記憶非常混亂,而且無法保持精神平衡。

  就在此時,他的全身上下開始發出劇烈的顫抖。

  他跪伏在地上,四處滾動並在周圍放出數道雷擊,發出一道如野獸般的慘叫聲。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傳出近似裂開的疼痛,以及身體即將被切成四分五裂般的錯覺。

  他無法壓抑自己體內的那個傢伙。以前只要給予痛楚,他就會自動退回內部,由於那傢伙完全無法忍耐身體的疼痛,便將這股痛楚推給外部,自己則退回內部。

  現在卻不同。他不把任何痛楚當成一回事,正準備取代這個身體,存在於體內的那傢伙似乎已經不顧生死。

  他將雷擊施放在自己的身體上,打算壓抑即將從體內而出的敵人。

  「別出來!」

  他放聲大叫,並且痛苦得瘋狂翻滾。

  兩個人持續奔跑。追尋札托並不是一件難事,只要追尋沙地上的點點血跡以及四處大鬧過的痕跡即可。一路上都留有傷害自己的身體,以及同時順手將周圍碰觸到的所有事物破壞掉的痕跡。

  「……好像以前曾經看過這種情形。」

  洛蘿緹回憶起在路易蒙=曼哈頓的『書』被盜走的蒸汽火車上,剛好也是被破壞成這種情境。

  「……在這裡。」

  明斯輕聲地說,並且發現倒在沙地上的札托。

  明斯立刻從後方制止住打算衝過去的洛蘿緹。

  「……妳退開。」

  明斯說完便拔出槍,並發射六發子彈,如赤紅火花般的鮮血伴隨著每一槍飛濺而出。

  「洛蘿緹,妳不會想阻止我吧?」

  明斯如此說道。

  「你打算殺死他嗎?」

  「剛剛一瞬間,他的人格突然變成別人,肯定就是那個『怪物』。」

  明斯拔出劍並衝向前去。隨著助跑再加上體重的力道,劍身立刻刺穿札托的身體,札托的口中也發出不成聲的哀號。

  「札托先生!」

  洛蘿緹情不自禁地放聲大叫,札托一邊嘔吐,一邊站起身。

  「……明斯、洛蘿緹,快殺掉我……」

  早已發不出聲音的嘴巴還是照著這句話的嘴形微微晃動,明斯皺起眉頭對著札托詢問:

  「你為什麼要吃下『怪物』的『書』?」

  「……快殺……死我……」

  札托講出來的話並不構成回答,因此明斯再度展開攻擊。

  這幅景象相當淒慘。他一直存活於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死亡十次的傷勢中;札托流出致死血量的十倍血液並且承受十倍的痛楚,但是他仍然屹立不搖。

  洛蘿緹無法直視這幅情景,大概就連正在揮劍的明斯都是懷著同樣的心情。

  明斯大聲吶喊,並竭盡全力舉劍瘋狂揮砍,只為了結束他的痛苦。

  「……再生開始變弱了。」

  明斯喃喃說道,接著遠遠地退後一大步,並擺出將劍扛在肩膀上的姿勢——他打算縱身一躍並加上全身體重,以這一發斬擊將札托從頭腦到脊椎骨的部分砍成兩半。當洛蘿緹看到這一幕之時,她不自覺地移動身體。

  那時,到底是什麼原因驅使洛蘿緹這麼做呢?

  是由於哈繆絲下令幫助他嗎?

  還是札托提過自己再也不殺人的那句話呢?

  還是自己發誓以不殺死人戰勝對方,而接受辛苦鍛煉的修練歲月呢?

  「明斯先生,不要!」

  洛蘿緹突然從後面用大字鎖抓住明靳。

  「笨蛋!」

  明斯放聲大叫。

  「……啊……」

  札托輕聲低語。

  接著在同一時間,哈繆絲=梅瑟塔也喃喃自語:

  「幹得好,洛蘿緹。」

  明斯甩開洛蘿緹,洛蘿緹的身體被丟出去並摔在沙地上。

  就在明斯再度擺出架勢準備砍過去的時候,事態急轉直下。

  超高速的水彈突然像機關鎗似地向周圍放射,洛蘿緹和明斯的身體輕而易舉地被一起擊飛到十公尺外。

  「什……」

  倒在沙地上的洛蘿緹看向札托,札托那張滿是鮮血的臉上正浮現出恐怖的笑容。

  「……札托……先生。」

  洛蘿緹如此發出呼喚聲。當洛蘿緹叫到一半時,她便發覺到札托有些不太對勁。不用藉著明斯的聖潔眼辨明,她也能明顯看出札托的表情、眼神以及身上的殺氣都為之一轉。

  札托身體上的傷勢紛紛冒起泡泡,再生速度比方才遠遠快上許多。

  「……好痛,這混帳竟然把我的身體亂搞一通。」

  札托一邊笑,一邊從吐出咒罵的字眼。明斯在洛蘿緹的後面站起身並對著札托說:

  「……久違了,『怪物』兄。」

  明斯以右手持劍、左手拿槍,並同時推開洛蘿緹站到前方。

  「我先問你的名字,如果之前的那個是札托的話,那你是誰?」

  「你搞錯了,並不是這樣。」

  『怪物』張開雙手並開始述說。

  「我才是吃『書』的『怪物』——札托。」

  「……什麼?」

  「我才是被取代的人,到剛剛為止都是艾恩立凱=畢斯海爾這混帳東西。」

  札托=隆多弘並不知道自己何時出生,當他懂事時,就已經待在一艘船上的寬敞房間裡,並且有一位老人陪在他旁邊。

  或許在某處有一戶叫隆多弘的人家,裡面有一個透明頭髮的小嬰兒被人帶走,如果仔細尋找的話,說不定還能夠找出這戶人家。然而,札托從未思考尋找自己的出生地,因為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都能輕鬆得手,想做的事情都能輕鬆達成。

  不管做出多麼惡劣的事情,也沒有被責罵過半次。當他詢問旁邊那位叫做剛邦傑爾的老人原因時,老人這麼回答:

  「因為你是特別的人。」

  他的生長環境中允許他做出任何事,再加上那頭透明頭髮,所以他一直堅信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自己是特別的人種。

  「我想殺人。」

  他向剛邦傑爾說出這句話的舉動相當理所當然,而週遭環境也理所當然地允許他做出這件事。

  札托長大後,得知神溺教團的教義以及自己存在的理由——為了剛邦傑爾而吃下各式各樣特殊能力者的『書』並成為怪物。

  「原來如此,這很好。」

  剛邦傑爾很滿意地對他的話點了點頭。

  他完全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努力是那些被他吃掉的肉塊們做出的事,而不是札托的責任。他陸續將那些肉塊們的『書』吃進肚內。

  「爺爺也真是過分,居然打算讓他成為怪物。」

  「我並沒有欺騙他,雖然正確地說,是讓他成為怪物的一部分。」

  有一天,剛邦傑爾如此說道:

  「聽說艾恩立凱好像已經崩潰,那座小島也失去用處了,派幾個人類爆彈過去,將他們全部消滅吧。」

  札托卻說:

  「爺爺,向艾恩立凱這麼說,你覺得怎樣?」

  札托的計劃相當成功,剛邦傑爾高興地向札托傳達小島上的人員全部死亡的消息。

  札托則與剛邦傑爾介紹的神秘男子——拉斯哥爾=奧塞羅一同朝島上出發。

  他們在島上看到簡直像活死人般的艾恩立凱。

  他佇立在沙灘上,眼裡充滿呆滯,他的表情則和在船上時一樣扭曲成笑臉的形狀。

  「……再見囉,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並沒有轉頭看向札托,就被札托所施放的火球焚燒而靜靜地失去性命。

  終章

  靈魂的沼澤、笑容的記憶

  明斯舉劍擺出架勢。

  「不論你是札托還是艾恩立凱,都與我沒關係。只要殺死你,一切就結束了。」

  「哦~~你要殺死我嗎?在邦特拉圖書館時,你完全無法對我造成傷害吧?」

  「我現在就有辦法殺死你。」

  明斯在沙地上一步一步地接近札托。

  洛蘿緹呆若木雞地看著兩個人的身影,不過似乎馬上就理解到自己的行動導致『怪物』復活。

  「……明斯先生……我……」

  「……洛蘿緹,這裡不需要妳,快滾開。」

  明斯只是冷冷地將洛蘿緹排斥在外。

  「喂,別這樣嘛。他很過分吧?洛蘿緹妹妹?」

  『怪物』札托用那張滿足鮮血的臉孔,嘻皮笑臉地如此說道……

  「洛蘿緹妹妹……」

  札托的手立刻揮動,明斯和洛蘿緹兩人同時趴倒在沙地上。

  「一起玩吧!」

  數道水柱從他們的頭上狂奔而過。

  「你這混蛋!」

  明斯放聲大叫,並宛如一隻豹似地低身奔跑。才剛刺出一劍,劍身就被延伸十幾公尺長的衣袖纏住。

  「明斯先生!」

  洛蘿緹站起身並打算衝向前去,但是在行動的前一刻,一道雷擊便落在洛蘿緹腳邊並擋下她的衝刺。

  明斯丟下劍並往旁邊一跳,但是他的舉動已經被札托看穿。布立刻放開劍身,並纏上打算往旁邊跳去的明斯。接著便發出一道討厭的聲音,明斯的身體應聲跌倒在地,那股衝擊也讓他的腳以不可能的角度彎曲。

  洛蘿緹握緊拳頭飛奔過去,但是當她尚在遠處且拳頭仍未到達之前,水滴就已經先擊中洛蘿緹,她的身體被輕易打飛,並在沙地上滾動數圈。

  「應該不會這樣就結束了吧?讓我們再多玩一下子吧,洛蘿緹妹妹。」

  札托晃動袖子的布,身體也四散出火花,同時對洛蘿緹露出微笑。

  洛蘿緹忍住令骨頭咯咯作響的痛楚並撐起身體。

  「……札托先生……不,札托。」

  洛蘿緹開口說:

  「剛剛那個人……艾恩立凱先生怎麼了?」

  札托一邊慢慢走向洛蘿緹,一邊回答她:

  「那混帳已經沒救了,已經永遠不會再出來了。」

  「……你騙人。」

  「洛蘿緹妹妹,別這麼冷淡嘛~~

  我很感謝妳喔!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洛蘿緹用力向沙地一蹴並往前狂奔。

  「誰要……」

  水彈也隨即發射,洛蘿緹一邊用手背抵擋水彈,一邊進行突擊。

  「誰要救你這種傢伙!」

  札托的右手發出青色光芒並放出雷擊,洛蘿緹的突擊被雷擊阻擋而停下動作,而右手的布馬上像鞭子一樣彎曲並從旁將洛蘿緹擊飛。

  洛蘿緹仍舊硬撐起身體,札托看到這一幕則高興地露出笑容。

  艾恩立凱=畢斯海爾在札托的內部看著兩人的戰鬥。這已經稱不上卜戰鬥,只是札托正在欺凌以及玩弄洛蘿緹的遊戲而已。

  艾恩立凱在深邃的泥沼中石若這一切。

  札托的體內有一個黑暗洞穴,在洞穴裡由一片黑漆黏膩的無光沼澤,這個洞窟的的出口被一面厚重堅便的透明牆壁阻隔開來。

  這是札托的另一個胃,這個胃消化的並不只是食物,而是人的靈魂。這是個吃『書』能力者才擁有的靈魂胃袋,也是個雖然看得見、但是實際並不存在的假想內臟。

  許多人和艾恩立凱一起在沼澤當中浮沉——隆凱尼、卡亞斯以及沙沙力這群島上同伴們的身影就像燉湯的配料一樣在裡面載浮載沉。

  艾恩立凱一邊拖著纏在身體上的沉重泥漿一邊爬出沼澤外,接著靠近阻隔外界與體內的牆壁,然後開始用頭撞擊牆壁,或者握起無法施兒的拳頭槌打牆壁。

  牆壁卻聞風不動,艾恩立凱敲打幾次牆壁後,便放棄了這個舉動。

  艾恩立凱看著在牆壁另一頭持續奮戰的洛蘿緹。

  洛蘿堤,妳遺真饅。

  就是因為妳想要幫助像我這樣的人,才會變成這種局而。

  妳想要幫助的人只是個毫無保護價值的垃圾。

  艾恩立凱突然回想起自己奪取札托身體那一天的事。

  剛邦傑爾完成怪物的欣喜身影,與在邦特拉圖書館時的戰鬥以及撤退。

  艾恩立凱在沼澤中看著這一切,他已經不把這些當成一回事,他的感情在沼澤之中已如槁木死灰。

  敗北的札托回到剛邦傑爾的船上。札托將敗北的憤怒發洩在剛邦傑爾身上,剛邦傑爾只是苦澀地注視著推卸責任的札托。

  「札托,你放心,你的力量還不止這樣而已,你會越吃越強的。」

  「那我要怎麼辦,爺爺,還有能讓我吃的『書』嗎?」

  「……有一位叫路易蒙的男人。」

  札托避開圖書館的追兵,潛伏身形並朝托亞托山脈前進,他在那裡等待路易蒙的『書』出土,接著襲擊搬運『書』的列車。因為札托襲擊圖書館的緣故,所以武裝司書早已全數出動,也因此警備相當鬆散。

  札托輕而易舉地潛入列車,撬開金庫並吃下路易蒙的『書』,路易蒙巨大的身軀掉落至沼澤,並在艾恩立凱的一旁慢慢沉沒。

  札托吃完『書』之後,他的身體卻因失望和憤怒而發出顫抖。

  「混帳東西,武器居然只有腕力而已!」

  路易蒙的『書』並沒有任何幫助,札托像飢餓的野獸般開始搜索附近,他順手摸著一本本的『書』,試圖尋找其它能夠使用的能力。

  此時,札托的手摸到一本『書』。

  這次流進內部的記憶讓艾恩立凱感到一陣驚愕。

  那是克萌拉的『書』,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她的記憶開始流入札托和艾恩立凱的腦中。

  克萌拉原先是個肉塊,她和艾恩立凱在同一艘船上,也過著和艾恩立凱同樣沒有任何價值的人生,每天只能看到地板的麵包屑,生活也只是靠撿拾麵包屑維生。

  有一天,克萌拉發現到身體有些不舒服,體內有股寒意和嘔吐感,如果是在外面世界,這或許是個可以輕易痊癒的疾病;然而對無法過著正常人生活的肉塊而言,卻是種是以致命的病症,克萌拉理解到自己即將送命。

  她既不傷心也不痛苦,自己只是即將結束生命而已,克萌拉橫躺在地板上,靜靜地等待死亡到來。

  可是,突然有一隻手碰觸到她的身體,一個肉塊緊靠著克萌拉,並為她逐漸冰冷的身體注入溫暖。

  「……撐下去,這不是治不好的病。」

  克萌拉對這名突然對自己說話的少年嚇了一跳,肉塊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你是誰?」

  克萌拉如此詢問對方的名字,而這名緊靠著克萌拉的少年回答:

  「我叫雷利亞。」

  少年對進到房間的飼養人員開口要求:

  「有藥嗎?溫熱的東西也可以。」說完後,飼養人員便痛毆雷利亞一頓,但是他仍然希望至少能索取到一條毛巾。

  飼養人員不斷毆打這名少年,然後把他帶往懲罰室,克萌拉仍然橫躺在地板上一直注視著這一切。

  克萌拉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為什麼他會說出那些話呢?拯救自己對他並沒有任何好處。自己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肉塊,救了我明明就不會有任何益處。

  可是,克萌拉察覺到至少自己就是他想要救助的那個人。

  克萌拉決定繼續活下來,她抱著顫抖的身體啜飲滴落在地板上的水;扯下周圍熟睡肉塊的破爛衣服包在自己的身體上。

  她拚命忍耐寒冷,一直抵抗死亡的逼近,不消時日,她的身體毫不費勁地痊癒,連自己都不禁感到有些洩氣。

  三天後,那個人才回到這個房間。他的身上傷痕纍纍,看起來比病況大為好轉的克萌拉還需要藥物治療。

  「……什麼嘛,妳已經恢復精神啦。」

  雷利亞一看到克萌拉,那張腫脹的臉便綻放笑容。

  艾恩立凱感到十分懷念,那是艾恩立凱在那一天所看到的開啟一切的笑容。

  「你為什麼要笑?」

  克萌拉如此發問。

  「……能夠幫助別人就會令人非常高興。」

  「會很高興嗎?」

  她一說完這句話,雷利亞就突然陷入沉默。

  「……有人說我毫無價值。」

  雷利亞忽然開始輕聲敘述。

  「接下來,沒有人會重視我們,我們就會這樣死去,我也覺得我們似乎沒有任何價值。

  不過,我認為只要能夠守護重要事物的話,那也是人的一種價值。我很高興,至少我能夠幫助妳,所以我並不是沒有價值。」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艾恩立凱在心裡如此思考。

  不消多時,飼養人員將幾個肉塊帶出船外。根據飼養人員所言,似乎因為肉塊的數量增加,所以又開闢了新的飼養場所,克萌拉又變成孤單一個人。

  克萌拉一面回想著雷利亞,一面無所事事地度過日子,她突然回想起雷利亞的話,還有雷利亞的笑容。

  克萌拉開始抱持著一個心願,自己也想要變得和雷利亞一樣能夠露出笑容。她想要走出這艘船,不管在哪個方面,他希望能夠成為一個有價值的東西。

  過了一陣子,一個男人伴隨著飼養人員來到這個房間。

  「需要一個身為女性、非常健康,並且能夠好好工作的肉塊嗎……」

  飼養人員如此喃喃自語,那個男人——伯拉摩特大略地環顧房間,接著看似一臉無趣地如此說道:

  「好像沒有能用的。」

  就在伯拉摩特定出房間之際,克萌拉突然抓住他的腳。

  「妳在幹什麼!」

  飼養人員一腳踢向克萌拉,打算將她從伯拉摩特的腳上拉開,伯拉摩特制止住飼養人員並詢問克萌拉:

  「肉塊,妳有什麼事?」

  「能不能請你選用我呢?」

  她抓住一縷希望,她不想身為肉塊而死去,這是克萌拉唯一的機會。雖然不知道之後會被要求從事何種工作,不過她認為離開這艘船的機會就僅有這一次。

  「好吧,就這個肉塊吧。」

  達成心願了。伯拉摩特抓起克萌拉,並催促她跟著自己。

  伯拉摩特對被帶到小島上的克萌拉說明自己的目的,並且要她照顧以成為怪物為目標的人們。

  一開始,她非常害怕。

  這群少年整天思考如何戰鬥,以及一直磨練殺人技術。他們與和善的雷利亞擁有懸殊差距,所以克萌拉一直瞻顫心驚地度過日子。

  『能夠幫助別人就會令人非常高興。』

  她常常回憶起雷利亞說過的這句話,可是克萌拉卻毫無頭緒,她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別人,所以只能無力地一個人待在島上。

  就在某一天,她正在洞穴裡的吊床上休息時,突然被一個人抓住臉頰。

  「別出聲……跟我過來。」

  一位同伴抱著克萌拉定出洞穴,克萌拉詢問他究竟想做什麼。

  「……我要逃走。我已經沒辦法在這裡多待一秒鐘,我要把妳當作人質奪取船隻。」

  「……不可能成功的。」

  克萌拉用顫抖的聲音說完後,對方便開始泣不成聲。

  他在黑漆漆的沙灘上對克萌拉述說原因,因為接下來將要與同伴互相展開殘殺,他不想戰鬥,也不想死。

  克萌拉發現,以前一直覺得很恐怖的少年們其實是一群很可憐的人,她想要幫助他們,就像雷利亞幫助自己一樣,可是,只是個侍女的克萌拉並想不出幫助他們的辦法。

  「……為什麼妳也要哭呢?」

  這名少年提出這個問題,他一邊摸著克萌拉小小的頭,一邊安慰她。

  這位少年的名字叫做卡亞斯,之後兩人就變成了朋友。

  「拿去。」

  卡亞斯將軍用糧食稍微切碎後分給克萌拉,這是他們兩人變成朋友後的每天例行公事。

  克萌拉吃著從卡亞斯分來的軍用糧食並問:

  「為什麼每天都要分給我呢?卡亞斯你不吃嗎?」

  「我沒關係。而且,妳都沒什麼在吃吧?」

  其實是卡亞斯誤會了。她也和卡亞斯等人一樣一天可以食用一次軍用糧食,對體態嬌小並且食量不大的克萌拉而言已經相當足夠。

  她不會特別需要食物,只不過如果拒絕卡亞斯,他就會露出相當悲傷的神情。

  之後奇怪的是,除了卡亞斯以外的同伴們也會漸漸分送食物給克萌拉。

  接著大家開始會將在島上發現的稀奇東西,例如一些小貝殼或是漂亮的石頭送給克萌拉。雖然非常緩慢,不過四分五裂的他們的確正逐漸變成同伴。

  有一天,克萌拉對卡亞斯說:

  「卡亞斯,為什麼大家都對我這麼好呢?」

  卡亞斯害臊地別開臉說道:

  「那是因為……笨蛋,別問我這種事。」

  卡亞斯戳了一下克萌拉的小腦袋瓜。

  「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公乎,大家都對我這麼好,我卻沒有為大家做事。」

  「傻瓜,不是這樣子的。」

  卡亞斯露出笑容,但是克萌拉卻悶悶不樂。

  「我一直想要幫助大家,但是我卻沒有辦法為大家出力,這點讓我很難過。」

  「……克萌拉,妳還記得妳剛來這裡的時候嗎?一開始,沒有人會互相搭話,大家都四分五裂的,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這是不知道哪一天會互相殘殺的生活,所以沒有任何人會把周圍的傢伙當成同伴。」

  「……」

  「當妳說出喜歡大家的時候,我們才第一次成為同伴。」

  「是這樣子嗎?」

  「現在大家都是重要的同伴。妳可以感到非常驕傲,因為妳已經幫上我們很大的忙了。」

  克萌拉想要像雷利亞一樣綻放笑容的心願,在這個時候實現了。

  自己的生命是為了愛護大家而存在,克萌拉發誓自己一定要保護大家。

  然而,他們幸福的時間卻立刻消逝無蹤。

  有一天,克萌拉起床時發現一位同伴突然消失蹤影,而全部的人都只是低著頭,沒有人提及那位消失不見的同伴。

  「這是為什麼呢?」

  克萌拉如此問卡亞斯。

  「妳要忘記他。」

  克萌拉這時才瞭解到他們開始互相殘殺了。

  克萌拉看見一位坐在圓圈邊緣的同伴,他是一位從來沒跟克萌拉說過話,並帶有一雙陰暗眼神的少年——艾恩立凱=畢斯海爾。克萌拉的直覺告訴自己就是這個人殺了同伴。

  那雙陰森眼神讓克萌拉感到一股彷彿背脊凍結般的恐怖。

  克萌拉拚命努力忘記死掉的那位同伴,並繼續度過日子,只是為了要和現在還活著的同伴們一起過著快樂的日子。

  可是,同伴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不見。隨著人數越來越少,克萌拉也越來越不容易露出笑容,最後她變得幾乎不笑。

  克萌拉痛恨殺死既溫柔又悲傷的大家的艾恩立凱。

  她痛恨想要奪走自己賭上生命保護的人事物的艾恩立凱。

  接著,時機很快就到來了。沙沙力用自己的生命換取艾恩立凱的重傷,而艾恩立凱則虛弱地躺在克萌拉面前。

  克萌拉掌握伯拉摩特出門的機會並握緊匕首。

  然而,克萌拉的企圖卻被艾恩立凱輕易看穿。

  反正他應該打算殺死自己,所以克萌拉就在最後說出自己想要說的話。

  克萌拉就像用盡力氣似地,將憤怒的字句全部扔向艾恩立凱。

  可是,響應她的卻不是雷擊,而是克萌拉完全沒料想到的話語。

  「……我已經不想再殺人了。」

  艾恩立凱也說出自己並不快樂,自己只是很難過的真心話。

  克萌拉認為他太過分了。

  她以前一直認為他是一個有如妖怪的人,並且一直對他相當憎恨,但是他竟然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

  她想要殺死的敵人也只是個可憐的人,和自己發誓保護的那群人一樣。

  她無法繼續憎恨艾恩立凱。

  自己想要殺死應當保護的人,而這份後悔也令克萌拉流下眼淚。自己應該要跟艾恩立凱好好談談的,自己應該要理解艾恩立凱的痛苦的。為什麼之前一直都沒有這麼做呢?

  「卡亞斯……」

  克萌拉對卡亞斯詢問:

  「……你認為艾恩立凱是我們的同伴嗎?」

  「如果妳覺得他是同伴,那他就是同伴。克萌拉妳覺得呢?」

  克萌拉回答:

  「他殺死很多人,也傷害很多人,就算如此,我還是覺得他是我們的同伴。」

  但是,艾恩立凱和克萌拉互相理解的日子並沒有來訪,在這時候,伯拉摩特已經緊追在後想要殺死克萌拉。

  克萌拉和艾恩立凱無法互相理解而就此生死別離,艾恩立凱的雷擊殺死克萌拉,而所有的思念也隨著雷擊空虛地消逝。

  艾恩立凱在沼澤中心想——克萌拉並沒有憎恨我,雖然她曾經非常恨我,但是她並沒有直到最後還繼續怨恨自己。自己並不是一個人,自己也是克萌拉口中同伴的其中一人。

  為什麼自己沒發現這件事呢?如果我早點發現的話,說不定大家就能一起活下來了。

  該怎麼做才好呢?

  一個用自己的雙手將最重要的人事物破壞掉的人。

  一個殺死原本能互相理解、原本能一起活下來的人。

  該怎麼做才好呢?艾恩立凱很瞭解,除了一死別無他法。

  艾恩立凱突然用自己的頭撞向牆壁,並發出一道撼動假想內臟的聲音。艾恩立凱空虛的心靈以及無法使力的身體因憤恨而衝動不已,這是世上最激烈的憤怒,也是對自身的憤怒。

  札托突然感到身體有些異常,他開始頭痛,並有一種靈魂即將從身體抽離而出的錯覺。

  「怎麼了!」

  札托放聲大叫,他的頭、雙手以及全身上下部開始發出顫抖。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札托不禁扭曲身體。

  實際上不存在的艾恩立凱用額頭與拳頭陸續擊向牆壁,種種打擊彷彿將牆壁連同自己的身體一起破壞似地,厚實的牆壁也出現些許龜裂。

  他用全身撞擊牆壁,就在這瞬間,牆壁應聲碎裂,艾恩立凱立刻衝上前去,換成札托墜落下來。

  下個瞬間,艾恩立凱發現自己並不是在札托的假想內臟裡面,而是位在行駛中的蒸氣火車上。

  他有些困惑,這並不是自己的手,也不是自己的頭髮,他對這個不是自己的身體感到有

  些困惑。

  「……」

  他的右手開始顫抖,艾恩立凱感覺被逼下主人位子的札托正在體內大鬧,他打算從右手奪回全身的支配權。

  艾恩立凱立刻扭斷右手的指尖,便感覺到札托在體內畏縮。

  「怪物會因為這點程度的疼痛就畏縮嗎?」

  艾恩立凱對著體內的札托這麼說道。

  「只因為這點程度就畏縮嗎?真令人可笑。」

  艾恩立凱換成用身體撞擊蒸氣火車的牆壁,用拳頭槌向地板,並用臉部撞擊車門,這股強烈到令骨頭碎裂且鮮血四溢的衝擊讓體內的札托漸漸畏縮。

  艾恩立凱對自己的身體施放出雷擊。

  就在蒸氣火車毀壞而緊急煞車的時候,札托的反擊也隨著消失。

  艾恩立凱搖搖晃晃地邁開步伐。

  不如一死了之——他一面在心中如此盤算,一面邁步向前。

  這就是所有來龍去脈,也是一個想要得到笑容的男人的愚蠢軌跡。

  這是一個無法得到笑容、無法變成怪物、無法成功死亡的愚者物語。

  艾恩立凱再度用拳頭槌打牆壁,但是牆壁連晃都不晃一下,艾恩立凱的靈魂之力漸漸衰退,札托已經強化了假想內臟的結構,現在的艾恩立凱不可能再次打破牆壁並出到外部。

  最後,艾恩立凱停下槌打牆壁的動作。

  算了,就讓它結束吧!不要再繼續思考、不要再繼續觀看,讓自己輕鬆一點吧!他這麼一想,已經出到沼澤外的艾恩立凱又開始緩緩陷落,如果艾恩立凱被拉回沼澤中的話,他的意識就會從世上消失。

  就在艾恩立凱想要放棄時,有人從後面推了艾恩立凱的背部一把。

  (艾恩立凱,你在搞什麼?)

  並從沼澤之中傳來一道說話的聲音。

  札托正俯視著洛蘿緹,洛蘿緹回瞪著他的同時站起身來。她知道自己正被對方玩弄,即使如此,她也只能勇敢與之對抗。

  「洛蘿緹妹妹,我差不多玩膩了。妳只要靜靜站著的話,我可以讓妳死得輕鬆一點,妳要選哪一種呢?」

  洛蘿緹閉口不答,只是老實地繼續進行突擊,雖然她又再度被布阻擋,但是她還是一昧地往前狂衝。

  她的突進又被阻擋下來,札托一臉無趣地注視倒在地上的洛蘿緹站起身的樣子。

  「好囉,差不多該死了吧?」

  「……吵死了。」

  札托的手上閃耀出必殺的雷擊,並將手慢慢朝向洛蘿緹。

  (艾恩立凱,你在做什麼?)

  有人從沼澤之中這麼問他。

  (我什麼都沒做,因為我已經無能為力了。)

  艾恩立凱如此回答。

  (已經夠了吧?讓一切結束吧。)

  (不行,我不允許你這麼做。)

  這道聲音繼續對他述說。

  (克萌拉想要幫助我們和你,那個叫雷利亞的傢伙想要幫助克萌拉,現在正在奮戰的那個女孩想要幫助你。

  你想想,克萌拉還有那個女孩曾經放棄嗎?)

  (……)

  (我們不允許你這麼做,我們不能忍受只有你一個人放棄、這種只顧著自己的想法!)

  (我該怎麼做才好?)

  (快想啊!你這個混帳東西!快翻遍你手上的籌碼,拼上你的老命找出方法!)

  艾恩立凱將緊握的拳頭槌向牆壁。

  我能做到什麼呢?我能做到什麼事?

  對了,我能做到的事情只有一個。

  艾恩立凱立刻閉上雙眼,並在心中吟唱一句話,這是他與克萌拉以及同伴們在島上生活時,不厭其煩地重複吟唱的那一句話。

  往者不去,返者不來。月亮即太陽,小鳥為海魚。

  現在開始魔術審議,艾恩立凱開始侵蝕世界公理。

  洛蘿緹立刻拔腿奔跑,札托準備她的身體施放雷擊,這並不是之前單純為了阻止前進的威嚇攻擊,而是以瞄準洛蘿緹的心臟為目標。

  剎那間進出青色光芒,本應施放的雷擊卻如霧一般四散消失。

  札托不禁注視自己的手。在戰況如火如荼的戰鬥當中,這是個令人直呼不可能的空隙,洛蘿緹的拳頭於此時第一次打中札托。

  隨著拳頭擊碎骨頭的聲音,札托的頭部整個向旁邊扭曲。

  札托的嘴巴無聲地講出「為什麼」三字之後,洛蘿緹的拳頭劃出一條曲線繼續往他的臉部攻擊。

  艾恩立凱咬緊牙根地持續挑戰世界公理。由於這是已死之人所執行的魔術審議,所以世界公理強烈排斥此種不可能的行為,艾恩立凱只靠著意志力克服,並總算到達最深境界。

  「艾恩立凱=畢斯海爾能夠操控雷電。」

  艾恩立凱在這條被改寫的世界公理上,又再加上一條公理。

  「操控雷電的並不是札托=隆多弘。」

  洛蘿緹的兩發拳頭命中後,繼續追加攻擊,可是第三次的拳頭卻被札托的布阻擋下來。布快速奔馳,並準備抓住洛蘿緹的手腕,洛蘿緹不得不放棄這個得來不易的接近戰機會。

  和與自己戰鬥的洛蘿緹相較之下,札托反而比較畏懼自己的右手。

  「為什麼?為什麼!」

  札托伸出手,似乎想要施放雷擊,但是朝向洛蘿緹的右手卻空虛地在半空中徘徊。

  洛蘿緹露出笑容,雖然不知道雷擊沒有成功施放的原因,但是她很清楚札托內部的艾恩立凱正在奮戰。

  「艾恩立凱先生……我要上了!」

  洛蘿緹大聲一喝,並繼續進行突擊。

  札托只能利用水彈進行廣範圍的任意射擊,不顧形象地阻止洛蘿緹的突進。

  (只要放手去做,你還是做得到嘛!你這混帳,別在那裡慢吞吞的!)

  後面的聲音繼續說著,艾恩立凱回頭尋找那道聲音的主人,他看到同伴們的臉紛紛從沼澤中露了出來,沙沙力仍舊朝著艾恩立凱露出生前那張帶有憎恨的笑容。

  (別在那裡慢吞吞的?)

  艾恩立凱對沙沙力反駁。

  (你們才別慢吞吞的!)

  (廢話,混帳東西。)

  沙沙力將手靠在沼澤邊緣,早已被沼澤消化的身體像腐壞的屍體般處處見骨。

  艾恩立凱將手朝向那副身體。

  艾恩立凱開始吟唱。他相信自己能夠操控雷,就算這副軀體已經毀滅、就算靈魂已經遭到吞食,艾恩立凱還是能夠操控雷電。

  (動手吧,艾恩立凱!)

  沙沙力放聲大叫,艾恩立凱的手上應聲施放出雷擊。

  (就是這樣,艾恩立凱。)

  沙沙力的靈魂隨著最後的一句話消逝而去。

  水彈突然止息,札托的表情因恐懼而扭曲變形。

  「不可能!」

  札托大聲呼喊,洛蘿緹則伺機迅速逼近到他的面前。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洛蘿緹如豹般揪住札托,舉起他的身體並將他推倒在沙地上。

  洛蘿緹跨坐在上面,用雙腳壓住札托的身體,雙拳則往他的臉猛烈揮擊。

  札托穿的衣服四處翻動,想要將洛蘿緹撞開,然而身陷恐懼和迷惘的札托的力量遠遠不及將一切賭在拳頭上的洛蘿緹。

  「不可能!」

  札托的叫喊聲被洛蘿緹打向嘴唇的拳頭瞬間消弭。

  (下一個,快點過來!)

  艾恩立凱大聲喊叫,同伴們則用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從沼澤之中逐一爬上來。艾恩立凱持續用雷擊超渡他們的靈魂,札托能夠使用的能力大概已經所剩無幾。

  (……艾恩立凱。)

  隆凱尼在沼澤之中幾乎只剩骨頭,但是他還是藉著同伴們的幫助爬了出來。

  (動手吧,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的雷擊將隆凱尼的身體,連同幫助他爬上來的同伴們一起擊碎。

  外頭傳來札托的哀號:「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札托打算逃跑,卻被洛蘿緹的雙腳緊緊壓住。本來應該能夠操控的布已經被撕成碎片,札托只剩下雙手能夠保護自己。

  這太奇怪了,和原本講的不一樣。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的話,我才不想變成什麼『怪物』。

  此時,札托所封下的牆壁產生龜裂並應聲破碎,札托立刻逃進最後的避難所——自我的體內。

  艾恩立凱在心中歎息札托的愚蠢行徑,這裡才不是避難所。

  (……啊……)

  札托看到手上纏繞雷電火花的艾恩立凱,不禁露出絕望的表情。

  艾恩立凱緩緩舉起手,為了將札托的靈魂從世界上消滅,為了讓一切能夠邁向結束。

  只要擁有吃『書』能力的札托消失,這個假想內臟應該也會消失吧?到時候不論是艾恩立凱還是殘留在裡面的靈魂,全部都會一起消失。

  這樣就好,這個結果正是艾恩立凱的宿願。

  就在艾恩立凱準備施放雷擊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對他說話:

  (等一下,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轉身向後,卡亞斯也從沼澤裡採出臉。

  (如果殺死這傢伙的話,你也會死的。)

  (……沒關係。)

  艾恩立凱準備向嚇到腿軟的札托施放雷擊,在那之前,卻有一位男子從沼澤當中抓住札托的身體,札托因此發出恐懼的慘叫聲。

  (你是……)

  艾恩立凱知道這個抓住札托的男人。

  (你好,艾恩立凱,我叫路易蒙,不過好像沒時間讓我們這麼悠哉了。)

  路易蒙一邊說,一邊將札托的身體拖進沼澤裡,札托的掙扎在路易蒙的力氣面前完全不具任何作用。

  (我們會壓制住這個傢伙,你快走吧!)

  卡亞斯將札托壓入沼澤,並對艾恩立凱如此說道。

  (為什麼要讓我活下來呢?)

  艾恩立凱對著卡亞斯如此詢問。

  (為瞭解悶,還有……)

  卡亞斯沉入沼澤的同時也露出笑容。

  (像你這樣的笨蛋,還是活著比較好。)

  洛蘿緹停下拳頭,札托早已停止抵抗。札托的頭部彷彿被巨岩壓碎般四分五裂,已經無法分辨各個部分原本位於何處。

  洛蘿緹跨坐在札托的身體上面並流下眼淚。

  這時,札托的身體開始進行回復,四分五裂的腦袋也逐漸取回原形。

  洛蘿緹擦掉眼淚並握緊拳頭。

  「……洛蘿緹。」

  再生後的嘴巴輕輕紡織出語言。

  「……是誰?」

  洛蘿緹如此提問。

  「別在別人的身上一直哭。不只眼淚,連鼻水都滴下來了。」

  洛蘿緹知道這種冷淡的講話方式是誰。

  「……艾恩立凱先生。」

  「真礙事,妳好重,快滾開。」

  札托……不,艾恩立凱就這樣躺成大字形,並輕聲地對洛蘿緹提出抱怨。

  「恭喜你活下來。」

  洛蘿緹對著他綻放笑容。

  「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不准笑。」

  洛蘿緹注視著艾恩立凱的臉並回話:

  「艾恩立凱先生才不能笑。」

  於是,故事迎向終結,這只是一位少年祈求得到笑容的故事。

  在風平浪靜的沙灘上,艾恩立凱和洛蘿緹互相看著對方的臉,隨後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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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4 12:07 AM

  斷章   真正的怪物

  事件結束的十天後。

  明斯的傷勢正逐漸痊癒,雖然雙腳還有些不自在,不過仍然擁有超乎常人的回復能力。

  明斯偷偷溜出醫院,待在一間位於邦特拉圖書館館下街的酒吧裡獨自喝著酒。

  他正在飲用純的杜松子酒。他讓酒精濃度百分之四十的液體,稍微沾濕舌頭便流進喉嚨深處。

  可是這樣的液體卻沒辦法灌醉他。

  「嗨,大功臣。」

  此時,一名男子坐在吧檯的隔壁對他說話。

  是馬特阿拉斯特。

  「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沒這回事。雖然中間發生許多事,不過就結果而言,這是最好的情況吧?」

  馬特阿拉斯特點了一杯平常習慣飲用——加入細碎冰塊的高級威士忌。他一面用舌頭融化掉如霧般的冰塊,一面慢慢地喝起這杯酒。

  「算了,搞不好真的是這樣子。」

  明斯如此回答後,便一口氣將玻璃杯裡的酒灌進喉嚨。

  事件之後被如此對外發表——哈繆絲=梅瑟塔發現『怪物』,但是她馬上就看穿『怪物』是由他人假扮。因此她打算活捉對方,並請他成為污點證人,以便套出情報。哈繆絲將說服他的任務交給洛蘿緹,自己則負責摧毀意圖讓『怪物』復活的神溺教團信徒。

  雖然『怪物』差點復活,但是靠著明斯和洛蘿緹的奔波,最後還是平安無事地將『怪物』成功封印。艾恩立凱接受洛蘿緹奮不顧身的勸說,答應今後將在邦特拉圖書館的庇護下協助對抗神溺教團。

  這就是明斯對外發表的事件全貌,他當然也事先向艾恩立凱和洛蘿緹詳細囑咐過細節部分。

  將神溺教團的一員變成己方協助者的功勞非常顯著。關於哈繆絲的單獨行動,也因為這件功勞而被模糊焦點。洛蘿緹在行動過程上雖然也有些問題,不過由於她留下功勞,因此關於她的去留問題則仍然保持保留的態度。

  表面上是個完美收場的結局,然而果真如此的話,明斯也不會強迫自己沉入醉鄉。

  「……哈繆又幹出什麼事了?」

  馬特阿拉斯特相當平靜地詢問明斯。

  「你還真瞭解她。」

  「因為我認識她很久了。」

  明斯回想起馬特阿拉斯特在哈繆絲成為武裝司書之前就認識對方了。

  「明斯,讓我聽看看吧,我很清楚她的個性,就算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會太過驚訝。」

  明斯點了第七杯酒,接著開始緩緩述說這件事。

  戰鬥結束後,三個人都傷痕纍纍。明斯的雙腳無法動彈,洛蘿緹的全身上下部是撞傷和局部骨折,就連擁有超回復能力的艾恩立凱都受到無法輕易起身的傷勢。

  「明斯,你還活著嗎?」

  艾恩立凱拾起身子並對著他說話,明斯的雙腳仍是骨折狀態,完全動彈不得。

  「這點傷還死不了,放心吧。」

  明斯一面忍住疼痛,一面虛張聲勢。

  「剛剛傳來米蕾波可的連絡,我已經請她派人過來,再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有人從鎮上過來支持,在那之前,看來只能乖乖待在這裡了。」

  就在兩人進行對話之時……

  哈繆絲=梅瑟塔一臉從容地現出身形。

  「各位辛苦囉~~」

  她以平常那副笑容上前跟他們說話,她的手上還提著一個老人的首級。

  「……剛邦傑爾。」

  看到這個首級,艾恩立凱喃喃說道。

  「沒錯,我殺死他了。雖然我在不知不覺中就把它帶過來,但是仔細想想,我也不需要這麼做吧!」

  說完,哈繆絲就將剛邦傑爾的首級丟到海裡。

  「大家還真是淒慘呢!等我一下,我來幫你們治療。」

  哈繆絲說完這句話後便抓住明斯的腳矯正骨頭的位置,接著用夾板和繃帶固定之後,以濕布條冷卻傷處,她的態度完全不像是這次事件的幕後主使者。

  「代理館長……」

  「什麼事呢?明斯?」

  「還真可惜,沒辦法讓妳和怪物戰鬥。」

  明斯一臉不屑地這麼說。他其實非常憤怒,如果哈繆絲只是追求戰鬥還情有可原,但是明斯無法原諒將艾恩立凱推入陷阱並讓洛蘿緹置身於危險當中的舉動。明斯發誓待審查會議召開時,他絕對要讓哈繆絲從代理館長的位子上滾下來。

  「明斯,你在說什麼呢?」

  「哼,別裝傻。」

  明斯將怒氣發洩在哈繆絲身上。

  「其實沒辦法與怪物戰鬥,我也不會覺得很可惜。」

  「……妳說什麼?」

  「因為要對手的話,那裡就有一個很好的人選吧?」

  哈繆絲說完,便指向橫躺在沙地上的艾恩立凱。

  「代理館長!他是……」

  洛蘿緹站起來,並保護艾恩立凱。

  「我知道。我已經從剛邦傑爾的口中聽說過了,他是艾恩立凱吧?」

  洛蘿緹不禁啞口無言。艾恩立凱站起身,有如保護洛蘿緹一般擋在前面。

  「啊,你可以躺著沒關係,我會很有耐心等你恢復的,好好休息吧!」

  「妳到底打算做什麼!哈繆絲!」

  哈繆絲只是望著艾恩立凱,完全不介意明斯的怒吼。

  「艾恩立凱,現在你的眼神變得很棒喔!和之前遇到時完全不一樣,讓你跟洛蘿緹見面真是太好了。說真的,我原本不認為事情會發展到如此美好的情況,所以我非常高興喔!」

  「……」

  「其實,我根本不對札托那個傢伙抱有任何期待,那個傢伙只是因為殺人很快樂而戰,這種傢伙的實力就只有這點程度而已。

  不管什麼時候,最強的總是為他人而戰的人。他們對抗強大的敵人時,就算面對任何苦難也不會畏縮,總是隨時為他人而戰。

  我說得沒錯吧?洛蘿緹?」

  哈繆絲說完便露出滿臉笑容。

  此時,明斯察覺到自己正在發抖。

  就連和『怪物』相對時,也不曾感受到這股恐懼。

  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札托只不過是一個以打倒哈繆絲為目標,而被製造出來的失敗仿冒品而已。

  「我有一個稱得上是救命恩人的人,雖然那傢伙不把我當成一回事,不過我大概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那傢伙。

  艾恩立凱,現在的你和那傢伙有點相像喔!

  自從我被那傢伙救起來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要跟這種對手殺個痛快。」

  艾恩立凱緩緩站到前面,接著說道:

  「……就算妳有戰鬥的理由,我卻沒有。」

  「……唉呀。」

  「妳是我以前的目標,但是現在我已經對妳沒興趣了。」

  「……你好冷淡喔~~」

  哈繆絲露出宛若少女般的笑容。

  「我又失戀了。」

  說完這句話後,哈繆絲又接著說:

  「沒關係。希望你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我會等你喔!」

  馬特阿拉斯特聽完後便沉默不語。

  「雖然我認為她是個令人頭痛的人,不過沒想到她這麼誇張。我們該怎麼辦?就這樣放

  那個女人不管嗎?」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吹起煙斗,一邊說道:

  「明斯,其實我有一個壞消息,今天我約哈繆一起喝酒。」

  「……」

  明斯轉頭一看,便感覺到自己的醉意和血氣在一瞬間降到冰點。哈繆絲正站在酒吧入口揮著手,並悠哉地坐到臉色發青的明斯旁邊,對於明斯方纔的一言一語,她倒是一派毫不在乎的樣子。

  「明斯喝的好像很好喝,我也要一樣的。」

  哈繆絲將嘴湊近端出來的酒杯並皺起眉頭。

  「呃~~你的口味還真重。」

  「哈繆……」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搖著酒杯,一邊跟她說話。

  「怎麼啦?」

  「……聽完剛剛的話,我有個疑問,為什麼妳沒有把洛蘿緹當成人質呢?」

  「你在說什麼呢?馬特,你有點不對勁哦!」

  「真沒想到會被哈繆這麼說。」

  馬特阿拉斯特開始煩惱。

  「為什麼我要把那麼可愛的孩子當成人質呢?我才不要。」

  「不過,妳應該很想戰鬥吧?這麼做不是比較快嗎?」

  「你根本不瞭解,這樣就失去戰鬥的意義了吧?沒有戰鬥意義的話,根本一點意思也沒有喔!」

  「也對。」

  「我並沒有想和很強的對手打上一場的想法,重要的是看對方是否有想殺死我的那份心情喔!」

  哈繆絲說完這句話後便露出笑容。

  「我其實想和那種殺死我的慾望非常強烈的對手戰鬥喔!」

  明斯看著那張笑容說道:

  「代理館長,我總覺得總有一天我會和妳打起來。」

  他一說完,哈繆絲就對明斯笑著說:

  「隨時奉陪。我很有耐心的,會一直等著你喔!」

  明斯心想,與怪物之間的戰鬥說不定還沒結束。

  雖然已經打敗怪物札托,但是真正的怪物卻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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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大家好,我是山形石雄。

  總算能夠安然無事地為您送上第二本系列作『戰鬥司書與雷之愚者』。如果能夠讓已閱讀過的讀者,或是接下來準備開始閱讀的讀者感到樂趣的話,實為敝人的榮幸。

  自從前一本系列作『戀愛爆彈』發表之後,我得到許多來自各方的感想、激勵以及批評指教。每一言每一語,敝人都不勝感激地銘記在心。在這當中,有許多讀者們詢問關於後記所寫的『在廁所裡準備桌子,然後關在裡面』的這件事,雖然我常常會撒故意引人發笑的謊言,不過這件事的確是真的,還請各位諒解。

  前些日子,我將頭髮理成一個大光頭。由於前一陣子留出一頭長度既不長又不短,而且是隨便弄個中分的御宅族髮型,不過最近總覺得心情煩躁,所以就決定一口氣剃掉頭髮。這個舉動相當令我滿意,該說是於早春時脫掉厚重外套時的心情呢?還是洗完澡後只圍著一條毛巾四處亂晃時的心情呢?總之,這種心情真是令人感到一種解放的感覺。

  頭髮在精神層面上似乎擁有阻隔自身與外界的效果,說不定藉由除去這層隔閡,也許會讓心情變得稍微積極一點。

  若訴諸於視覺的話,就很像「修行到途中逃走的和尚」或是「工作上犯下致命錯誤,而下跪叩首道歉的上班族」,不過我很少注重自己的外貌,所以不會構成太大影響。

  另外,頭髮的保溫效果似乎比一般人所想像的還要高上許多.我剃完頭的後天馬上就感冒了,因此臥病在床快五天,也請大家注意身體健康。

  最後,這次也承蒙多方照顧。請容我用簡潔的字句向插畫家前嵨先生、責任編輯、編輯部、校稿、設計以及其它許多關照敝人的朋友們致謝。

  還有將這本拙作拿在手上的各位讀者們,今後也請您多多指教。

  期待我們能於下一部作品再相會,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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