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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37 AM

川上稔 -【AHEAD:終焉的年代記.二(下)】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5 02:58 PM 編輯


內容簡介
一直以來,2nd-G與Low-G理應站在同一陣線上,但在佐山與月讀進行事前交涉後,與2nd-G的全龍交涉逐漸找出了方向。一切都是為了讓人們不要忘記過去,同時也是為了讓他們醒悟……
一度服從於Low-G的2nd-G,就這樣與Low-G展開了戰鬥。佐山對上軍神.鹿島以及劍神.熱田所使用,能夠瞬間避開知覺的「步法」時,能否在「名字擁有力量」的概念空間之中勝過兩人,順利封印概念核八叉呢!?
另外,面對兩條背道而馳之路,佐山、鹿島以及新莊姊弟又做了什麼選擇!?
作者簡介
川上 稔
以《終焉的年代記》一作在日本輕小說界造成極大話題的鬼才作者,以獨特的行文方式、縝密詳盡的世界觀設定以及
充滿個性的角色描寫,在輕小說界奠定了足夠地位,乃是輕小說界的重量作家之一。
名稱:終わりのクロニクル2<下>
所屬文庫:電擊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42 AM

本帖最後由 huang21711 於 2009-1-27 08:43 AM 編輯

——各位,
        那麼我們就出發吧,
    為了前往目睹甦醒後的世界。


   
第十四章 『答案的去向』


    唱吧,唱出短暫心安的歌
      是準備,抑或是休息
       答案就在結論之中

    ●

    這是個有六張榻榻米大,而且木板牆面都貼上了茶色壁紙的空間。
    廚房。
    白色天花板上頭有供正午陽光流瀉進來的天窗,牆邊有流理台、瓦斯爐以及冰箱。此外有三人坐在廚房中央的餐桌旁用餐。
    坐在東側、靠近入口處位置上的是兩名少女——命刻與詩乃。
    坐在西側、冰箱前方位置上的是一名單手拿著報紙、阿拉伯風格裝扮的中年男子——赫吉。
    他閉著留下白色傷痕的左眼,左手拿著報紙,右手拿著——
    「赫吉義父,中午就喝酒好嗎?」
    聽到命刻的聲音,赫吉把視線從右手的玻璃杯移向命刻。
    命刻一邊吃著只淋了橄欖油的意大利麵,一邊直直盯著他看。
    「怎麼了?命刻。我平常不也是這樣嗎?」
    赫吉知道一定有原因。命刻會表現得跟平常不一樣,大多是因為——
    「你是不是想拜託我什麼跟詩乃有關的事情?對吧?是這樣吧?嗯?」
    「嗯……義父果然還是這麼敏銳——詩乃。」
    「咦?啊,是!」
    詩乃擱下沒嘗過半口的意大利麵,開口說:
    「那、那個啊,義父,我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嗯,什麼事?只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情,應該都可以答應你。」
    說到這裡時,手拿報紙的赫吉忽然想了一下。
    「等一下,我們很久沒有這樣對話了。為了表現出家人應有的感覺,讓義父來猜猜詩乃有什麼請求好了……呃……嗯——」
    「猜到了嗎?」
    赫吉立刻「嗯」的一聲點點頭。
    「你有喜歡的男人了!嗯?對吧?對吧?真是個令人羨慕的男人哪。」
    發出「哈哈哈」的笑聲說:
    「我要把他處以火刑!」
    「義父,這樣的行為在日本是違法的,也會讓詩乃很困擾。」
    「呃啊,你還是這麼冷靜啊,命刻。」
    赫吉似乎猜錯了,他以手掩嘴。
    「我剛剛純粹是在開玩笑,算是剛開始過招時的暖身運動,不算數的。準備好了嗎?接著才要來真的了。」
    「反正你一定猜不到,快回答吧。」
    赫吉沒理會命刻的話,仔細思考了一分鍾左右。然而——
    ……猜不出來。
    他不禁冒出冷汗。
    不行!快動腦啊!
    最近應該沒有關於三餐的問題才對。
    現在都是詩乃自願去買菜,還有要是交由命刻煮飯,不是會吃到燒烤或燉煮的料理,就是生食,所以詩乃也提出了輪流煮飯的建議。
    還有其他原因嗎?
    「…………」
    餐桌的另一端,命刻一邊在橄欖油意大利麵上淋醬油,一邊說:
    「結論就是……9th-G的前大將軍果然不熟悉家裡的事情,這算是職業病的一種吧……」
    「慢、慢著,命刻。別瞧不起義父啊!」
    「那麼請說出答案。」
    赫吉陷入思考——
    「啊。」
    不對,半個月前才重新安排過泡澡的先後順序。
    有必要認真思考一下。這麼想著的赫吉把報紙擱在一旁。
    隔了一會兒後——
    「嗯。」
    「想到答案了嗎?」
    「嗯,完全想不到——好痛!做什麼啊?命刻!」
    「命刻姊姊,這時候應該要吐槽沒錯,可是拿裝鹽巴的小瓶子丟人,好像會很痛耶。」
    赫吉抓起就快掉落地面的小瓶子,跟著在眼前的意大利麵上灑鹽巴。
    命刻在他眼前靜靜地繼續用餐。
    「命刻,義父跟你最近似乎有溝通不足的問題。」
    「丟東西溝通會比言語來得更有效。」
    赫吉「嗯」地頷首。
    他心想,這個比較年長的少女最近可能是反抗期吧。而原因——
    「你現在肯定是那個、那個對吧?所謂的第二性徵。真好,義父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因為荷爾蒙作祟幹過不少壞事。你也到這個時期了啊……對不對?沒錯吧?嗯呃啊!」
    「啊,義父抱歉,我看你好像也很想拿胡椒瓶的樣子。」
    然後命刻看向詩乃說:
    「——詩乃,再繼續拖拖拉拉下去,我會照『不爽、生氣、發飆』的三階段執行喔。」
    「啊,知道了。那麼義父,為了家庭和諧,我直接說了喔……今天下午可以請假嗎?」
    聽到詩乃的詢問,赫吉握住胡椒瓶看向了天花板。
    他心想,該怎麼辦才好?
    「軍隊」的人數並不算少。雖然大家兵分多路各忙各的,但是——
    「最近大家的心力都投注於維修高尾地下工廠的亞力士。雖然全龍交涉部隊今天會前往昭和紀念公園的概念空間,但我們不可能插手——沒錯吧?」
    赫吉自問,並點了點頭。
    「軍隊」雖然安排了維修工作,卻沒有身為「軍隊」的實戰任務。至少在全龍交涉部隊與G完成交涉前,赫吉與部分人士頂多只會與各G餘黨們接觸而已。
    「原來如此。」赫吉喃喃自語,然後表示同意:
    「可以吧,只是請一個下午的假應該無妨。嗯。」
    「——可以嗎?」
    「當然不會不行囉。赫吉我怎麼可能這麼不通人情,阻止一切終焉所託付給我的兩個女兒呢?這算是義父給你們的特~別服務,就是這麼回事。」
    「哇!謝謝義父!」
    「不過,希望下次你們可以提早一天告訴我,嗯?還有,也要事前安排好與其他成員的協調工作——你們會跟著龍美一起訓練,總不是為了消磨時間吧?嗯?」
    看見赫吉面帶笑容說道,詩乃點了點頭,並回以笑容。
    赫吉看著詩乃的笑臉,開口詢問:
    「那,你們兩個今天打算做什麼?嗯?」
    「嗯,我跟姊姊想去買點東西。所以,我們打算去附近的超市走走,休息一下,然後看一下很久沒看的書——」
    詩乃看向身旁的命刻,接著整個人就這麼僵住了。
    不知何時,命刻手上已不是裝有芝麻鹽的小瓶子,而換成了休閒雜誌。
    「那、那個,命刻姊姊?你把雜誌翻到原宿跟澀谷的購物指南頁面,到底要做什麼……」
    「不是要去買東西嗎?既然這麼決定了,當然就得補充必要的物資。我們得調度各式各樣的東西才行。」
    「呃……那個啊,我們不是說好只去買點東西而已嗎?你知道從八王子這裡到原宿、澀谷有多遠——等等,你還拿著新宿地圖做什麼!這樣哪兒算是買點東西啊……」
    「直線距離不過三十公里左右而已吧?而且幾乎沒有障礙物,不會太累的。」
    命刻轉頭看向赫吉說:
    「就是這麼回事,義父。等會兒我將護衛詩乃去購物。」
    「啊?我想在家裡悠哉地休息耶,還有,命刻姊姊剛剛說的話很像在替自己找藉口~」
    「沒什麼好在意的。好,我們走吧,幫你補給裝備可是很重要的——我從沒去過原宿,不知道有沒有合我尺寸的東西。我極度冷靜地感到興奮。」
    「……命刻,我勸你改掉把真心話跟場面話混在一起說的習慣比較好。」
    聽到赫吉的話,原本埋首於雜誌的命刻抬頭露出笑臉說:
    「義父要不要也一起去?讓你負責提行李,如何?這是身為養女提供的特~別服務。」

    ●

    田宮家的矮屋簷下,新莊·切正坐在走廊上。
    他邊享受溫暖日光浴,邊喝著孝司給的酸梅湯。眼前的庭院裡,人們正忙著準備全聯祭。
    學生們拿著木材、鐵棒等物,為了搭建攤子而勤勞工作。
    雖然大樹一直在學生們之間徘徊,但是在背上貼著寫有「負責照料」紙張的學生支援下,她基本上沒什麼危害。
    佐山方才說有學生會的事情要處理,所以離開了。他說與出雲等人會合後,將前往立川。
    而現在,新莊身旁有位老人。
    飛場·龍徹。
    他是一間位於奧多摩、名為飛場道場的武術道場之主,也與佐山的祖父有深厚的交情。
    是位左眼擁有紅色瞳孔的老人。
    新莊一直聽著他訴說佐山的故事。
    「——御言那個笨蛋也曾經有過反抗期,差不多是在升國中之前開始的吧。那時候他真的很可愛。就算我認真起來毆打他,也從不會對我說聲謝謝指導。」
    「原、原來您是採用斯巴達式教育……」
    「也不盡然吧,我很溫柔的。像御言第一次被帶到道場時,我想說他是第一次來,所以特地帶他到深山裡去了一下。」
    「去那裡修行嗎?」
    「不是,我把他推下山谷,沒想到他真的摔了下去,所以我慌慌張張地逃回道場。那天晚上我還躲在被窩裡抖個不停,很怕警察會來抓我。哈哈哈哈哈。」
    「這叫作殺人未遂耶!一點都不好笑!」
    「不會的。」龍徹搔搔頭說下去:
    「我們不是常常說嗎?獅子會把小獅子推下谷底。我那時候心想現在正是個機會,要是錯過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所以就忍不住把他推了下去……不過後來我還推了三次就是了。」
    「呃……雖然有很多值得討論的問題,但我還是先跳過吧。總之,佐山同學後來怎麼了?」
    「喔,他每次都活著回來,然後趁我在睡覺想偷襲我,所以我會揍他一頓直到他站不起來為止,在那之後才給他吃飯。他每次都吃得下飯,才真是了不起。」
    「……我好像能夠理解佐山同學的個性為什麼會這麼扭曲了。不過,在飛場師父眼中,現在的佐山同學是什麼樣子呢?」
    「現在的他應該想好好發揮自己的力量吧。不過,想贏過我們還早得很呢。」
    「我們……?」
    「我是指會讓御言這裡感到壓迫的傢伙們。」
    龍徹說到「這裡」時,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
    那從正面直視著新莊的紅色瞳孔不帶一絲惡意。
    新莊覺得那眼睛真漂亮,簡直就像女生的眼睛一樣。
    這時,新莊忽然察覺龍徹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於是開口說:
    「對、對不起,一直盯著您看。」
    「不會、不會,只是被年輕人盯著看,老頭子我會害羞。」
    然而,龍徹帶著苦笑接續說:
    「不過啊,我還是希望御言能夠度過很多難關就是了……你應該聽他說過吧?這棟房子裡他與母親生活過的那間房,現在成了禁地。」
    「……有。」
    「那個笨蛋應該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吧?」
    「是啊。與其說是麻煩,不如說他做了很多我無法判斷的事情……」
    「你不用看著遠方喃喃自語啦,我懂。」
    新莊苦笑。
    「不過,我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人生活,所以有佐山同學陪在身邊的日子真的很快樂。我……在很久以前,曾經遭人背叛過。」
    「遭人背叛?」
    聽到龍徹的詢問,新莊告訴他:
    「過去我變成孤單一人的時候,沒有半個人來找我。雖然負責照料我生活的設施有人說,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接我,但是我一直等一直等,就是等不到人來接我……那段孤單落淚的日子,我到現在都還記憶深刻。」
    「對於不好的回憶,人們總是牢記不忘。」
    這麼說著的龍徹,臉上浮現穩重的笑容。
    接著,新莊發現了一件事情。老人臉上雖然因為曬黑而變得不明顯,但他的左眼瞼上下確實有看似傷痕的痕跡。
    ……這個人過去一定也經歷了什麼吧。
    新莊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如果自己與老人也像佐山那樣一想到過去,胸口就會感到疼痛,不知道胸口疼痛的感覺會有多深刻?
    不過,這當然只是新莊的想像而已。
    新莊舉起盛了酸梅湯的茶杯喝了一口,這時龍徹開口說:
    「現在呢?我是說現在的你。」
    「啊——現在的我到底是有些不同了。過去的我只會一直等待,但現在我不想再只是乖乖等待了。只是……」
    「只是怎樣?」
    聽到龍徹的詢問,新莊感覺到自己低下了頭。
    「我是為了看護佐山同學而來。但現在佐山同學的傷口也痊癒了,所以我想差不多是該離開的時候了——我已經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一直待著也會給佐山同學添麻煩吧。」
    「會不會給御言添麻煩這點,你確認過嗎?」
    「我不敢確認。」
    所以,新莊告訴自己只要思考來到這裡的理由就好了。
    既然這個理由不存在了,當然只能選擇回去。
    這時,新莊身旁傳來龍徹的聲音:
    「嗯。反正呢,嘗試去思考很多事情是件好事——不說這個了,剛剛御言要離開的時候,你交給了他一樣東西……可以告訴我那是什麼嗎?」
    「喔,那是活頁紙夾,裡面是我將來想寫的小說內容。」
    「小說啊?不錯喔,很有文學氣質……輕井澤的別墅、高原、遼闊天空、平靜夜晚——」
    「我好像在哪裡聽過同樣的台詞……」
    「咯咯咯,反正一定是御言那個笨蛋說的吧。」
    龍徹笑著說道,然後忽然伸手摸了摸新莊的頭。
    「總之,好好加油吧。你這個人呢——肯定是勞碌命。」

    ●

    佐山、出雲與風見三人坐在前往立川的電車上。平常都騎機車的兩人會與佐山一同搭乘電車,是因為風見帶來了幾個有關八叉的謎題。
    「可是佐山,你不幫忙搭攤子沒關係嗎?」
    「當然是以全龍交涉為優先啊,風見,沒什麼好擔心的。而且,今年不只有搭攤子專家金先生,聽說前蘇聯陸軍出身的瑪索科夫兄弟也會幫忙——你不覺得瑪索科夫這名字聽起來,就很健壯的感覺嗎?」
    「我感覺會搭出像鐵塊一樣堅固的攤子……」
    「哈哈哈,我可以現在就接受預約,讓你先誇獎我們的攤子喔。只是,丟下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新莊同學,讓我擔心到爆——不過……」
    「不過什麼啦?」
    聽到風見的話後,佐山臉上浮現笑容,然後抱住左手臂彎裡的黑色紙夾說:
    「呵呵,也因為這樣讓我拿到了新莊同學的秘密。這裡面的內容一定……不,肯定是……啊啊——啊啊啊啊我快忍不住了!」
    「喂,混蛋,誰允許你在那邊扭來扭去的了?話說回來,照你剛剛所說,那裡面不是寫著小說的構想嗎?不會有能夠刺激你大腦的內容啦,我想。」
    「哎喲?你羨慕我們的信賴關係啊?那這樣吧出雲,也給你一個機會好了。」
    「什麼機會?」
    「一生只有一次能夠得到我信賴的機會。你就每天清晨到宿舍屋頂上,對著下面大喊:『佐山大人是宇宙第一,世上一切都是為佐山大人而存在。』只要你連續喊上一百天——喂,你幹嘛跟風見一起看向窗外啊?這麼嚴肅的話題我才說了一半而已耶。」
    「覺,不可以回應他喔。你要是變得更怪,我會很頭痛的。」
    「放心吧,我的許可容量早就呈現表面張力的狀態,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了。」
    「還真是苦了你了,出雲。」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混帳東西!」
    總之,三人還是針對主題做了討論。
    風見帶來的謎題如下:
    八叉的名字並非代表立場或職務。
    須佐之男在恢復神權後,並未改名。
    最後一個是,草薙似乎也有著什麼謎題。
    直到抵達昭和紀念公園所在的西立川為止,電車會議進行了約莫十五分鍾。
    在討論中,風見自信滿滿地表示:
    「也就是說,佐山在夢境裡聽到八叉的問題——應該是在問名字吧?雖然這只是個推理,但我是這麼認為的。」

    ●

    UCAT地下二樓的設計室裡,埋首於筆記型電腦螢幕的鹿島忽然抬起了頭。
    發現四周沒有半個人的他——
    「對喔,大家都去昭和紀念公園了啊。」
    說出早就知道的事實。
    心想「四周真是安靜」的鹿島看向自己桌面。
    桌上放了張卡片鑰匙。
    那是月讀交給他的第三製作室鑰匙。
    「那裡有我中途放手的東西啊……」
    ……會怎樣呢?
    現在的自己對於那樣東西會有什麼想法呢?
    想到這裡時,鹿島從椅子上站起身,打斷自己的思緒。
    望著桌上的卡片,鹿島思考著一件事。
    ……全龍交涉。
    接續在不明的思緒之後,這番話脫口而出:
    「那個名為佐山的少年——差不多跟月讀部長開始進行事前交涉了吧。可是,如果他們有心去瞭解2nd-G,差不多也該發現八叉的問題是什麼了。」
    鹿島拿起卡片,丟出一句話:
    「該發現八叉是在問它的真名為何了。」

    ●

    電車裡,出雲聽了風見的話後,歪著頭說:
    「八叉的名字……不就是八叉嗎?」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為什麼八叉吞下名為草薙的神劍,卻沒有得到符合其職的名字?我認為同樣的道理也可以放在2nd-G的八叉身上——為什麼管理2nd-G這個生物圈的系統,會得到八叉這樣的名字?」
    聽到風見的話,佐山動了一下眉毛。他手上依舊拿著新莊交付給他的紙夾,開口說:
    「如果是依照職務來改名,那麼……2nd-G的管理系統因為失控而變成炎龍時,捨棄了原有的名字,並且因為廣範圍燃燒的炎龍形狀,所以得到八叉這個名字。你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這麼一想,就不難理解八叉為什麼會怨恨2nd-G居民,對他們失去信賴了吧?所以八叉會質問讓它失去原有名字的2nd-G人們,它自己原來是什麼存在。也就是……你們還說得出來被你們遺忘、走向崩壞的世界之名嗎?」
    「這是世界級的結怨耶,真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如果是這樣……要答出八叉的真名很簡單。」
    聽到佐山的話,風見與出雲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看見兩人的反應,佐山滿意地嘆了口氣,用左手把頭髮撥到後方說:
    「嗯。如果你們哭著求我,我可以考慮告訴你們答案……」
    「呵呵,佐山——你知道在電車裡也會遭到天譴嗎?」
    「好了——今天就算特別服務,把答案告訴你們吧。重點就是,八叉是從正義一方轉為邪惡一方而呈現出來的姿態。想像一下須佐之男用十拳打倒邪惡,從邪惡之中取出正義的姿態……」
    「……八叉的名字是草薙啊。整個包住草薙,把它藏起來的就是八叉,是這樣嗎?」
    「是喔。」當風見臉上的驚訝就快化為開心時——
    「不過,現在放心還太早了。」
    聽到佐山這麼說,風見露出焦躁的表情轉頭。
    「咦?為、為什麼?」
    「風見,還有你最後說的有關草薙的謎題——聽好喔,草薙有兩個名字。草薙劍後來被獻給上天,這時就改名成了『天之叢雲』。草薙這個名字代表砍草,根據這個意思可以聯想到涼風。相對地,也就可以自叢雲聯想到會帶來雨水的雨風。」
    「喂喂喂,那這樣草薙跟叢雲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劍名?」
    「這部分還無法判斷,不過——這才是真正的發問。這要看我們有沒有以正確的角度去瞭解2nd-G。」
    「草薙跟叢雲的二選一,會決定一切……?」
    「過去那個名為大城·宏昌的男人答出了正確答案,然後死了對吧?有必要也針對他做些調查——查看他為什麼願意賭上性命,也要執著於答案。」
    佐山皺起眉頭,這麼說下去:
    「不過,我知道風見剛剛說的謎題之一的解答,也就是須佐之男沒改名的理由。」
    看見風見「咦?」的一聲側首,佐山面帶滿意的表情說:
    「……須佐之男是指把草薙獻給上天的英雄吧。草薙跟叢雲都是與風有關的名字,應該歸於代表暴風之意的荒之王(註:原文中的荒之王發音同須佐之男)底下。就算得到風之劍,風之王也不會改名。」
    「是喔……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不知道草薙的真名是草薙還是叢雲嗎?」
    說著,風見表情變得僵硬。她勉強露出笑容說:
    「我們一定……要找出答案囉?」
    「放心吧——我打算面對一切,然後找出答案。我可是無敵的喔!」
    「喂喂,你說自己無敵的證據在哪裡?在某種意味上,你算是宇宙第一吧。」
    對於出雲的質問,佐山給了篤定的答覆。他邊望著電車在目的地停下邊說:
    「無敵不需要證據,我就是天下無敵——所以,你們也可以不需要理由,儘管放心吧。」


  
第十五章 『獲得的位置』

  
       回頭看吧
       回頭看吧
  然後牢記一切,為了不要再回頭
  
  ●
  
  鹿島站在設計室後方,通往製作室的走道上。
  一身工作服,外面套著白袍的鹿島,右手拿著月讀交給他的卡片鑰匙。
  「該怎麼辦才好?雖然月讀部長要我去面對……」
  鹿島心想,這樣就能夠明白什麼嗎?
  心裡沒有任何想法的他,就像要填補這般空洞感似地,看向了正面。
  這個方向,可以看見鹿島過去經常利用的粉白色走道。
  然而,現在鹿島只會偶爾經過走道入口。
  ……那些新來的,一定覺得我是個只會在入口處徘徊的沒用傢伙吧。
  這是事實。
  所謂的調整,是指最終的完工動作。對新進職員們來說,這就像被奪走了最後的工作那樣。
  事實上,的確有幾名新進職員與鹿島顯得疏遠。
  以姓來說,鹿島是與香取或御上等劍神、刀匠神家系有因緣的家族。
  「因為原本應該由他們負責的鑄劍工作,卻變成由身為軍神的鹿島負責。」
  這是鹿島的祖父告訴他的。
  在持續進行的概念戰爭中,2nd-G決定重用由熟悉戰爭的軍神親自打造的劍。
  ……原本負責鍛冶的眾神便轉為負責打造小東西或日常用品。
  「現在狀況又反了過來。」
  鹿島對地面露出苦笑,然後抬頭看向前方。
  走道右側有第一製作室,再往裡頭走一些的左手邊有第二製作室。
  問題在於轉彎後的走道盡頭最深處。那裡是護國課時代就已存在的領域。
  ……第三製作室。
  「那裡現在沒人使用,而且是我過去經常出入的地方。」
  鹿島點點頭,跟著邁步。
  他花了十幾秒通過第一製作室。
  再花上相同時間通過第二製作室的防爆門後,走道就會彎向右方。
  右彎後,再往前走一百公尺左右,就會抵達第三製作室。
  「…………」
  鹿島向前走著。
  然後,他心想自己表現得還真是鎮靜。
  腳步沒有紊亂,握著卡片的右手也不會特別用力。
  所以他不禁又覺得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鹿島踏出的腳步沒有顫抖,也沒有特別用力。他試著動一動肩膀,仍沒覺得不對勁。
    他身體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身體彷彿在強調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使得鹿島有種自己從某物抽離的感覺。
    轉角到了。
    於是,鹿島順著轉角右轉。
    他試著留意自己的舉動,但發現腳步聲沒有亂掉,眼睛也確實地向前看。
    前方,第三製作室的白色防爆門就在約一百公尺遠的彼端。
    厚重的推拉式防爆門,就像新做好的一樣雪白,那全白的表面向著鹿島。
    他感受到的就這麼多了。
    「…………」
    鹿島忽然學起在餐廳遇見的少年——佐山那樣,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口。
    沒有任何異狀。既沒有心跳加速,也不會感到壓迫。
    ……我怎會如此冷靜?
    不知怎地,鹿島突然覺得八年前的意外變得很遙遠。
    雨水的觸感、泥土的觸感,以及奈津手的觸感。不知怎地,全都變得——
    ……好遙遠哪。
    鹿島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這跟他預測的狀況相差甚遠。
    他一直認為「回想」是一種讓過去即時呈現在眼前的行為,可是——
    「過去終究只是過去。」
    鹿島喃喃說著,嘆了口氣。他重新放鬆身體向前看,邁步走了出去。
    ……照這情形看來,或許我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自己。
    鹿島開始預測。就這麼繼續向前走的自己,恐怕會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打開第三製作室的門。然後,拿起碎成兩半的布都骨架——
    「這次就真的該好好處理掉了。」
    照自己目前的冷靜程度看來,想選擇什麼樣的處理方法都行。
    可以當場粉碎布都,丟進垃圾通道;也可以選擇重新打造好布都,然後交給熱田,向他討人情。但是——
    「不管選擇怎麼做,或許都必須辭掉UCAT吧。」
    既然對過去已不再有芥蒂,鹿島對奈津也就不需要再感到愧疚。
    他心想,這樣一定能夠與奈津相處得更融洽。
    距離防爆門剩下二十公尺。
    鹿島向前走著,然後思考起未來。
    如果自己不厭惡過去——
    ……那麼肯定能讓奈津不再在意左手或雨天,或許還能夠幫助她復健。
    不,這樣的想法太傲慢了。
    鹿島不禁覺得自己還真是大言不慚,這讓他體會到自己是多麼在意過去。
    然而,過去終究是過去。
    明明是一直那麼害怕去面對的東西,但實際走近它一看,才發現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我以前那麼忌諱去面對,實在太蠢了。」
    然後,鹿島再次看向前方。
    他一步也沒有走近第三製作室的防爆門。

    ●

    熱田來到了田宮家後門。
    在這扇小木門前,身穿西裝的青年——孝司正與騎在機車上的熱田交談。
    孝司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任憑午後微風拂過身體說:
    「好久不見,今天來到寒舍後門有何貴幹?」
    「你的態度還是這麼硬啊,孝司。話說回來,正門那麼熱鬧到底是怎麼回事?吵得我都不想靠近。」
    「熱田先生與家姊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就是全聯祭的準備工作啊。」
    「喔,全聯祭啊。從我們那屆遼子當上學生會長開始,大家便會做一些引人注目的事。不過,我們可沒在你家做過準備喔。」
    「我知道熱田先生歌聲的破壞力,所以不顧一切地透過父母阻止你們。」
    「你這傢伙真沒禮貌。」
    孝司沒理會熱田,嘆了口氣改變話題:
    「總之,家姊出門了。」
    「——跟佐山一起?」
    聽到熱田說出的姓名,孝司突然做出了反應。
    他身子微動的同時,熱田高舉右手。
    這時,熱田舉起的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出現了一樣東西。
    「生魚片刀啊……比以前快了0.2秒呢。喲!」
    熱田隨著最後那一聲,往機車前方一跳,並保持扶著把手的姿勢讓身體向前翻轉一圈。這時,孝司的左手已經反手在半空中揮出菜刀。
    「我會的功夫也比以前多喔,熱田先生。」
    孝司以帶有笑意的語調對著地的熱田背影說道。
    下一秒鍾,孝司揮動雙手,同時丟出左右兩把菜刀。
    然而熱田頭也不回地說:
    「如果連這點功夫都沒有——我怎麼可能把遼子交給你照顧!」
    熱田右手握住生魚片刀,刀光一閃。
    光是這樣的動作,就帶來了兩道金屬聲。
    緩緩回過身子的熱田腳下,掉落兩把從中斷成兩截的菜刀。
    然後他看向前方,站在機車旁的孝司以右手反握住新的菜刀。
    「——熱田先生,你是在哪裡知道少主的?」
    「昨天晚上遼子告訴我的。」
    「那麼,少主跟熱田先生是什麼關係?」
    「我怎麼可能說出來,混帳。」
    「那麼請回吧——還有,請不要有危害少主的念頭。」
    「喂喂,孝司,你這傢伙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嗎?你應該知道自己打不贏我吧?就像我也知道只有你這傢伙能夠彌補遼子的不足。」
    「我明白自己打不贏你,因此……」
    孝司伸直手掌比向機車接續說:
    「我會對這台機車做出能讓它哭著求饒的過分事情。」
    「……哭著求饒?」
    「是的,首先我會用這把菜刀在上面刻『真混混永不死』。之後,我會利用田宮家的情報網,就算這台機車騎到了天涯海角,也會追上它,然後用新一代的言語——」
    「好了,拜託你不要。不過你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險了?」
    「每次都被家姊牽連進麻煩事,誰不會變成這樣……」
    看見孝司眺望起遠方青空,熱田嘆了口氣。他以回憶的口吻說:
    「別這麼說嘛。畢竟有那傢伙在,讓我在很多時候得到救贖……她為了我,去被我打傷的對方家裡賠罪,我沒錢的時候,也會帶便當來給我吃。」
    「我知道。因為在我的國中回憶裡,不知道為什麼會有與家姊到陌生人家裡聽人訓話,或是一大早被家姊踹起來做兩人份便當的畫面。這讓我深深體會到凡事要抱持正面思考……」
    「你這傢伙有意見啊?幹嘛一直看著遠處。」
    「總之請回吧。話說回來,今天到底有什麼事?你一向不會只為了自己的問題而行動……是不是什麼關於友人方面的麻煩?」
    聽到孝司的話,熱田露出苦笑。他重新坐上機車,踢開腳架說:
    「就是這麼回事。我的一個朋友啊,煩惱得很——他好像連自己怎麼了都不知道。」

    ●

    鹿島盯著厚重的防爆門倒抽了口氣。
    眼前的白色鐵門與方才看見時一樣的遠,距離沒有拉近半步。
    他看向自己腳下,雙腳確實站立著,沒有在顫抖。腳底感受得到踏在地板上的觸感,雙腳支撐著的腰部與上半身也有清楚知覺。
    然而他從方才就一直站在離門二十公尺遠的位置,一步也沒動。他自覺有向前走,但——
    「只是站著不動,錯以為自己前進得了……」
    心想「會不會有什麼概念在運作」的鹿島看向左手腕。然而,左腕上的黑色手錶從他踏進設計室後,便不曾出現過任何反應。
    這是怎麼回事?
    ……無法前進……
    湧上心頭的思緒從鹿島的臀部輕輕滑上背脊。
    他思考著應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及隨之而來的情感,以不同字眼說出心中的否定意念:
    「我無法違背過去的程度,恐怕嚴重到失去了自覺……」
    鹿島根本還來不及感到害怕,因為他連想靠近那個地方都辦不到。
    他一邊心想為什麼,一邊看向前方的防爆門。
    以封鎖為傲的白色鐵板旁邊牆上,有幾道色彩。
    那是金屬名牌,上頭刻著使用過這間製作室的歷代室長姓氏。
    這些鐵色名牌之中,刻有鹿島姓氏的名牌位在最左端。
    然而,鹿島此刻應該留意的不是自己的姓。
    而是過去的起始——很久很久以前使用過這間第三製作室的主人姓氏。
    第一任室長是——
    「大城·宏昌。」
    第二任室長的姓名與其姓名並排。
    「——KASIMA。」
    儘管捨棄了建御雷神之名,卻拒絕完全歸化,並排斥以漢字標示姓名的鹿島祖父。
    看見這兩任室長姓名的瞬間,鹿島顫抖了一下。
    那是種引起劇烈心跳的情感,鹿島不知應該如何形容。
    無論是對於祖父,還是對於統治第三製作室的大城·宏昌,自己都不瞭解。
    然而就算不瞭解,這裡依然存在著兩人的姓氏。而鹿島自己的姓也並排在距離稍遠的位置。
    鹿島心想,這算什麼嘛。
    刻在鋼鐵上的姓名屬於過去,以及想要承接過去的人們的姓。
    除非是同樣立場的人,否則連想靠近這裡都沒辦法。
    鹿島回想起九年前的過去。
    當時,他如願看到了巨大人型兵器,卻發現人型兵器的頭部艦橋嚴重損壞。
    ……祖父留下「去找荒王」的遺言因此失去了意義——
    在第三製作室時,鹿島為了追隨祖父等人,只想著如何發揮自己的力量。
    他甚至忘了學生時代親近的女性友人,一心一意地追求自己的力量。
    「——在那之後,我變成怎樣了啊?」
    一個聲音傳進了鹿島耳裡。
    那是雨聲。
    ……不可能。
    這裡是地下室,不可能聽得見這種聲音。
    然而,他確實聽見了雨聲。
    雨夜裡,他在崩塌的大地山腳下得到了一樣東西。
    他忘記了那是什麼,也忘記了自己如何得到它。
    不知不覺中,鹿島緩緩地、緩緩地向前舉起了左手。
    然而,那隻手在還沒完全舉高之前,便下垂停在斜下方的位置。
    那動作就像想要伸手拉起某人似的。
    ……拉起誰啊?
    「夠了。」
    鹿島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想拉起了誰,然後得到了什麼。
    他以為已經將之烙印在心中,但其實根本沒有去觸碰,只是一直矇混過去的這份記憶——
    ……不可以讓它變得明確。
    然而,他的左手指確實在空中抓住了什麼。
    他抓住了重要的人的手。而且是還帶有溫熱潮濕觸感、斷了的手指。
    像過去一樣,鹿島對著某物發出怒吼。
    然後,他握緊那虛幻的溫熱手指看向前方。
    防爆門旁刻有姓氏的名牌印入鹿島眼簾。
    鹿島只要看一眼,就能夠辨識出其中三塊名牌上刻了誰的姓氏。也就是最右邊的兩人,以及最左邊他自己的姓氏。
    「我當初……」
    為什麼會渴望自己的姓氏刻在這種地方?
    ……當時我以為這麼做,就算是在宣誓自己願意追隨過去……
    那是騙人的,此刻的鹿島這麼期望著。
    他期望過去渴求如此的自己不曾存在過。
    因為如果不這樣,如今自己握在手中的一切都將變成謊言。
    奈津、晴美、自家獨棟住宅、庭院綻放的花朵、雙親的體貼以及鹿島夫妻倆的心意,一切的一切。
    然而,手心感受到的依舊是斷了的手指,以及鮮血滲出的觸感。
    鹿島彷彿聽見了鐵牌上的文字對著他說:「這才是真實。你手中握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逃避我們的謊言罷了。」
    鹿島清楚地想起製作布都時所懷抱的情感。
    ……那時候的優越感以及歡喜——
    都因為當場聽到的哀嚎而冷卻。
    記憶裡的情感使鹿島的身軀不禁顫抖起來。他喃喃道:「求求你們……」
    ……我不想再有那種東西了……
    「求求你們讓我的姓消失……」
    顫抖的聲音沒有得到回答,刻在名牌上的姓氏只給了他沉默。
    姓氏不願從過去離開。
    面對這個事實,鹿島不自覺地往後退。退了一步後,第二步很快地跟上了。
    鹿島輕輕發出「啊」的一聲,轉身背對防爆門。
    「哇……!」
    他用著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緩慢動作讓身體向前傾,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到了這時,他才發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快逃!
    「啊啊……」
    他不禁覺得身後那扇防爆門即將打開,不明的怪物就快從裡頭追了出來。
    不,怪物已經追上來了。名為過去、名為現在的怪物正打算吞食鹿島,讓他掉進過去或現在之中。
    鹿島再次認知了,這就是他中途放手的東西。
    「……!」
    鹿島死命地逃跑。他走了幾步路,發現右手還拿著卡片後,立刻丟了它。
    所有會阻礙逃跑的物品,包括白袍口袋裡的筆、計算機、手帕、白袍本身,以及掛在鼻子上的眼鏡,鹿島全都朝在他身後追趕的怪物丟去。
    然而,鹿島沒能逃離過去。引來顫抖的情感被喚起後,就一直纏著他不放。
    他恐怕已永遠無法逃脫。
    這樣的感覺讓鹿島不禁嚥下了哀嚎,他一邊奔跑,一邊陷入了思考。
    ……我已經擁有奈津和晴美了,別再……
    鹿島轉過彎後,沒有回頭。他在無人的設計室裡連滾帶爬地奔跑著,並同時思考——
    為什麼我的力量就是不肯遠離我?

    ●

    「好了,該怎麼做呢?」
    在晴朗天空下,一身白衣的女性說道。
    ——月讀。
    她目前的所在位置是2nd-G的概念空間內部,荒王所在湖泊旁的小廣場上。
    除了湖泊所在的北端之外,四周都是森林。
    在森林吹來的涼風之中,月讀背對著延伸到荒王位置的腐朽棧橋,面帶微笑地把雙手交叉在胸前。
    微笑的月讀前方站著一名少年,是身穿西裝的佐山·御言。
    月讀臉上浮現表示歡迎佐山到來的微笑,緩緩說:
    「佐山·御言……你一個人?」
    「是啊,因為其他人不擅長交涉,所以就請他們負責調查。你們那邊呢?」
    「嗯,只有我而已。鹿島今天為了做一些自我整理,沒辦法來。取而代之,事前交涉人就由我這個開發部長月讀·史弦——」
    「負責與我交涉,是嗎?」
    「是啊。」月讀點點頭,然後臉上突然變色。
    因為她看見佐山身後的森林裡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穿橘色夾克以及白色洋裝。
    回過頭的佐山呼喚了氣喘吁吁跑來的那人名字。
    「新莊同學……」
    聽到呼喚的新莊「嗯」地喘了口氣後,看向佐山與月讀,露出顯得疲憊的笑容開口:
    「抱歉,我來晚了——今天要進行事前交涉,對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44 AM

第十六章  『徘徊的先人』


       過去得到了何物
    那是呼喚風暴的風之源
    所有風暴路徑的出發點

    ●

    青空下,「那個」就存在於被森林包圍、半徑將近一公里的湖泊中央。
    超大型機器人——荒王。一個全身覆蓋黑色裝甲、呈現燒焦銹褐色的巨大鐵塊。
    這裡是概念空間。
    是過去昭和紀念公園仍是座機場時所設下的。
    荒王就位於概念空間中央。彷彿由多艘艦船連接形成的巨大身軀,保持稍微壓低身子的姿勢,兩隻長手臂舉高到眼前的位置。
    支撐荒王的湖泊四周綠意盎然。
    四周有樹林、有草原、有河川、有湖泊。湖泊之所以能夠維持在不會潰決的狀態,無疑是周圍的泥土及草木發揮了強大作用。
    而此刻,概念空間的森林裡發生了一場小騷動。
    「哇啊,浮起來了!身體浮起來了!」
    聲音來自風見。
    森林裡的小空地上,風見在四、五公尺高的半空中游泳。
    在她下方的希比蕾一副傷腦筋的模樣,慌慌張張地往上伸手跳著說:
    「千里小姐,請快下來,」
    「我、我就是沒辦法好好控制啊!這是2nd-G概念害的吧……」
    儘管不停揮舞手腳,風見依舊飄浮在空中。
    進入這個概念空間時,風見等人聽見了下面這句話:

    ——名字賦予力量。

    如這句話所示,擁有風之名的風見——
    「我才覺得身體怎麼越來越輕,就變成這樣了啊~希比蕾,怎麼辦?」
    「千里小姐,請用力。像我這樣,呼、呼。」
    「哇啊,希比蕾你這樣好可愛喔~」
    「我、我現在是在幫你耶,要是你就這樣一去不回那怎麼辦?」
    「也、也是。要是我不在了,有誰能從那兩個笨蛋手中保護尊秋多學院的和平……」
    「喂~你們倆在幹嘛?」
    這時,出雲從森林裡走了出來。他一邊搔搔頭一邊說:
    「你們太吵了喔,難得我為了調查在午睡。」
    「你在說什麼莫名奇妙的東西啊……先不說這個了,你看我這樣該怎麼辦?」
    臉上寫著問號的出雲發出「啊?」的一聲,慢慢走近浮在半空中的風見。結果——
    「啊,喂!覺!你那邊吹來了風!風啊!」
    「嗯,出雲這個名字確實會帶來風的樣子,難怪我睡覺的時候那麼涼快。」
    「啊~千里小姐急速向西邊飄去了~!」
    出雲說了句:「真是的。」然後跑了出去。
    他追過自己帶來的風,繞到風見下方。
    這時,吹向風見的風向改變了。因為朝四面八方吹出風的出雲來到下方,使得風見的身體往上飄。
    風見慌張地揮動手腳,勉強讓身體緩緩停在半空中。
    「好險,得救了。差一點我就得像水母般漂流在概念空間的空中了……」
    「這裡的世界觀還真麻煩呢……不過,好像也有那麼一點點好處。」
    「哪有什麼好處?」
    說著,風見看向下方的出雲。結果發現出雲一臉幸福的表情抬頭說:
    「白色的啊……」
    「你幹嘛偷看我裙子底下!況且你不是經常在看嗎!」
    「笨蛋,平常看到的內褲跟現在偷看到的內褲有著神聖的差別——偷看就跟吃甜點一樣,會裝進不同的胃裡!」
    「你、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可惡,手腳完全構不到啊!」
    出雲看似幸福地點了點頭,風見在他頭頂上壓住緊身裙擺,讓身體轉向下方。
    在這同時,她的身體忽然失去了浮力。
    「咦?」
    隨著疑問聲傳來,風見的身體突然朝正下方墜落。
    「哇啊!好痛痛痛!」
    「啊!千、千里小姐的膝蓋像瞄準好似地撞上了出雲先生的側頭部!」
    風見起身後,發現出雲就在底下。
    不知怎地,大字形倒在地上的出雲一臉幸福的表情,於是風見做出「算了,這樣也好吧」的判斷。
    希比蕾滿臉擔心地走近兩人搭腔:
    「沒、沒事吧?」
    「嗯,覺應該沒事吧,雖然我沒證據就是了。」
    「嗯,我知道出雲先生不會有事,雖然我也沒有證據——可是,千里小姐呢?」
    「嗯~我怎麼覺得剛剛的對話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不過,我沒事的。不說這個了,希比蕾,我剛剛為什麼會突然掉下來啊?」
    「嗯,一定是你的體重突然上——啊,我、我剛剛失言了,請你不要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我十分明白千里小姐有多麼努力地在減肥。」
    「唉,因為校園樂團準備的出場服裝太緊了,我確實想再瘦一點才行……不是啊,你剛剛瞬間露出『是這樣嗎?』的眼神,讓人家的胃很不舒服耶……」
    「那、那個啊,回到剛剛的話題,千里小姐在半空中朝向下方後——就立刻掉下來了。」
    聽到希比蕾的話,風見忽然歪著頭思考。
    接著,風見「嗯」地點點頭後,把體重的話題拋到腦後。
    「也就是說,光是朝向下方是不會掉下來的吧。是因為有什麼條件……」
    風見思考了一會兒後,腦中閃過了一個想法。
    「因為我看見了……風。」
    「咦?」
    在發問的希比蕾眼前,風見思考起自己的姓氏。這時——
    「——啊,千、千里小姐,你的身體又開始浮起來了!」
    「不要緊,這回我馬上就能下來了。」
    說著,風見立刻降落在地面。
    風見對著前來拉住她手的希比蕾露出微笑。為了讓希比蕾安心,她開始說明:
    「也就是說,我原本對名字的認知太淺了……我太在意風見這個姓氏中的『風』字了。所以我才會被風吹走,肯定是這樣沒錯。」
    她吸了口氣,繼續說:
    「所謂風見,原本是指讀風者的意思。所以在面對覺帶來的風那瞬間,身為讀風者的力量很自然地出現了。我就變成不再只是會眺望風流向何處的風見,而是能夠面對風的風見。」
    風見仰頭看向天空。
    她看見荒王高高聳立的空中,有幾名身穿白袍的人員在行走。
    那是2nd-G的人們。為了調查荒王,開發部的成員們幾乎都來了。
    「他們比我們懂得運用這個力量啊……跟他們的全龍交涉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月讀部長與佐山先生差不多已經開始事前交涉了。」
    「這樣啊。」風見頷首,把視線從空中移向下方。
    出雲就倒在她的腳下,已經醒來的他從下方仰望風見說:
    「很好喔,千里。像這樣從超乎常識的角度看過去很好——呃啊!」
    出雲的聲音在2nd-G的大氣中響起。

    ●

    面向荒王正面的原野上,有三道身影。
    那是佐山、新莊,以及月讀。
    面對只有自己等三人在這裡的事實,佐山首先歎了口氣。
    這不是失望,也不是安心的歎息。是為了讓期待著事情就快展開的心情平穩下來而歎息。
    佐山直直看著月讀。沒錯,他現在必須說出一句話,所以看著月讀點點頭——
    ……開始進行事前交涉吧。
    「——要陪老太婆玩啊。」
    佐山把被微風吹起的頭髮往後撥,忽然說出這樣的話。
    聽見佐山這麼說,身旁的新莊露出焦急表情看向他,嘴巴一張一合地動著。
    看見新莊這般反應,佐山帶著疑問回顧自己脫口而出的台詞。他與頭頂上的貘一同把雙手交叉在胸前,陷入思考。
    「……哎呀?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居然說出了真心話,然後把場面話放在心裡。這是不是像大家口中說的那樣?人一旦到了極限,肉體就會超越精神……」
    「我懶得理你是怎樣,但你對於自己的失言沒打算道歉嗎?」
    「就、就是啊,佐山同學!有些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說出來啊!」
    「……你對於自己的失言沒打算道歉嗎?」
    這回換成新莊回顧自己說出的話語,然後退了一步。
    佐山讓新莊躲在自己身後,對著月讀頷首示意:
    「我好像說了失禮的話了。」
    「喲?你要道歉啊?事前交涉才剛要開始而已,你劈頭就謝罪啊?」
    「嗯。不過,月讀部長,你不需要在意自己變老,因為現實本來就很殘酷。再見了,理想。幸會,現實的我——好了,那我們開始進行全龍交涉的事前交涉吧。」
    「…………」
    一陣沉默後,月讀歎了口氣。
    「算了,無所謂……不過,實際像這樣開始進行交涉,讓你有什麼感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你不是懂嗎?」
    佐山其實是懂的。但是,因為自身擁有知識而懂,與聽見本人親口說出來的意義不同。
    聽見佐山講出「我想親耳聽你說」,月讀一副拿他沒轍的模樣笑著開口:
    「在餐廳裡,鹿島不是也說過了嗎?2nd-G對於UCAT沒有任何要求喔?1st-G的法佐特好像就跟我們的態度有些不同。」
    說著,月讀環顧四周。現實世界的街景在草原與森林的另一端延伸著。
    「——對於目前這個世界,我們已經感到很滿足。我們不覺得事到如今有必要掀起會讓雙方關係惡化的風波,而且我們本來就接受著這個世界的恩惠而活,根本還談不上什麼榮譽不榮譽的。」
    「嗯。」
    「……畢竟在封印八叉後,2nd-G的人們已經完全歸化了。聽說當時存活下來的反對派,是被製作十拳功勞最大的KASIMA說服的。」
    「KASIMA是那位鹿島·昭緒先生的爺爺對吧?是荒王副艦長……」
    「沒錯,雖然他的姓氏從建御雷神變成了鹿島,但是他不使用鹿島這兩個字,而選擇以讀音KASIMA自稱。」
    聽見月讀的回答後,新莊傾頭思考,往前踏出半步說:
    「為什麼他不使用鹿島,而要以KASIMA自稱呢……?」
    「……他似乎是個性情複雜的人。不管怎麼說,聽說KASIMA跟建造荒王的領導者大城·宏昌勢如水火呢。」
    「……勢如水火?」
    明明兩人同是技術人員,而且必須合作封印八叉不是嗎?
    儘管心中出現疑問,但佐山決定把問題藏在心裡。
    現在已展開了事前交涉,而有關KASIMA的話題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換句話說——
    「那位KASIMA已不在人世——而2nd-G的人們都願意接受歸化的事實,是嗎?」
    「沒錯。所以如果說2nd-G對Low-G有所要求,那會是……維持現狀,我們希望Low-G答應這個請求。」
    「原來如此,維持現狀啊。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要求。」
    說著,佐山露出笑臉點點頭,然後以柔和的口吻回答:
    「——我拒絕這個要求。」

    ●

    午後的陽光照耀著一戶森林裡的農家。
    那是戶擁有梯田的寬廣農家。農舍的木造建築以茅草鋪蓋屋頂,外廊色調則有點泛黑。
    一個白色身影就坐在外廊上。
    是身穿工作服的鹿島。
    在垂著肩膀、像是縮起身子坐著的他背後,是擁有榻榻米地板與寬敞客廳的和風建築。
    然而,鹿島沒有看向家中。
    沒戴眼鏡的他,雙眼看著映出午後太陽以及天空的寬廣水田。
    被山和森林包圍、呈現階梯形狀的水田蓄著水,已做好插秧準備。
    「……老家啊。」
    「幹嘛?你那口氣聽起來,好像剛剛才發現自己回到家一樣。」
    聽見女性聲音的鹿島回頭一看後,發現身後的客廳裡站著一名身穿和服、套上白色傳統圍裙的中年女性。
    鹿島從她遞出的拖盤上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他一邊看著那位女性的白髮一邊說:
    「媽,爸跑哪兒去了?」
    「他在廁所一邊努力,一邊看報紙。還說什麼如生產般的痛苦之類莫名奇妙的話。」
    「混蛋,結束了啦。這次算是難產。」
    說著,一名穿著T恤配短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的國字臉湊近鹿島,在他身旁坐下。
    「嘿咻。」鹿島的父親放鬆身體坐下,一副嫌麻煩的表情問:
    「嗯?怎麼了?跟小奈吵架了啊?看你那表情都快哭出來了。」
    「我哪有在哭。」
    「既然這樣,那到底是怎麼了?幹嘛那種臉?」
    鹿島父親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問道。
    對於父親的發問,鹿島思考了一會兒後,做出了回答。儘管心裡覺得可能太唐突,他還是直接說出:
    「是有點事情。如果我說想要……辭掉UCAT的工作,你覺得怎樣?」
    「這樣啊。」鹿島父親壓低身子點點頭。
    「這樣不太好耶。」
    父親一臉思考狀說道。他以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小小範圍說:
    「差不多有這麼不好……不過,辭掉後有什麼打算?」
    「我還不是很確定,所以也很難說什麼。」
    「那你來家裡幹嘛?大後天才要開始插秧。」
    「要是做那種重勞動工作,隔天都別想動了——我今天來是有點事情想問。」
    鹿島說出對自己很重要的問題:
    「爺爺他們是怎麼去面對自己的力量的啊?爺爺的同伴們又是怎樣呢?你有聽說過嗎?有聽說過爺爺他們是怎麼決定要使用力量,還是捨棄力量嗎?」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想這些事情?」
    「因為是工作上的原因,所以我不能說。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答案。」
    看見露出困惑表情的父親,鹿島在心中躊躇了一下,但還是告訴父親:
    「為了讓我能夠決定應該怎麼處理我的力量。」
    「嗯。既然這樣,阿昭啊,也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求得答案吧。」
    說著,鹿島父親一副瞭解狀況的模樣,邊點頭邊把手伸向前方。
    再次看向父親伸出的手後,鹿島——
    「——」
    停頓了一秒,跟著倒抽了口氣。
    在鹿島眼前的父親手上握著已出鞘的日本刀。
    「方法很簡單的,阿昭。與其聽你囉囉嗦嗦地說出一大堆煩惱,還想靠祖先幫自己做決定,不如以放在客廳當裝飾品的這把刀,砍下你那只能使出力量的右手,然後獻給祖先。今天是星期六,俗話不是說週末夜就是要狂熱嗎?」
    鹿島父親面帶笑容說出話的同時,突然舉刀指向鹿島。

    ●

    「——拒絕?」
    月讀反問眼前的少年。
    少年——佐山保持沉默,連點個頭都沒有。
    想要知道佐山的話語來得多麼突然,看他身旁的新莊就能夠明白。
    新莊倒抽口氣看著佐山,她臉上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月讀不知佐山抱著什麼想法否定她的意見,所以她詢問:
    「為什麼?難道你認為我們沒資格要求維持現狀?」
    「正是。」
    佐山的回答很篤定,依舊面無表情的他以不帶感情的音調接續說:
    「首先,請說出你的交涉材料。」
    平靜的話語。月讀心想,這是帶有危險性的發問。
    所以月讀慎選了字眼,她決定把警戒擱在心底,先說出了材料:
    「提供八叉的發問以及答案。還有解放八叉後,由鹿島代替回答。就這兩樣。」
    「原來如此。」佐山的聲音帶著些許感情,來自笑意的感情。
    「那麼,你說的交涉材料只剩下一半而已——至於為什麼呢……」
    佐山歎了口氣,同時說下去:
    「我們就快憑自己的力量找到八叉的發問及答案了,所以沒必要請你們提示……在這樣的狀況下,你希望維持的現狀已經少了一半。即便如此,你還希望維持現狀嗎?」
    佐山的話讓月讀領悟到了一個事實。
    ……惡徒啊。
    據說佐山這個姓以惡徒自居。
    在這個2nd-G的概念空間裡,佐山的姓氏使得他發揮惡徒本能了嗎?
    月讀從這突然閃過的疑問推測出一個解答,並將之說出口:
    「也就是說……你不排斥與我們之間掀起風波?」
    「請停止無謂的猜測,我只是在檢驗交涉材料而已呀?」
    佐山面無表情地說下去:
    「維持現狀……很方便的說詞。感覺只要這麼說,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夠和平解決。不過,換個角度來說——你們什麼也沒想。」
    「沒錯啊。除了維持現狀之外,我們的生活還需要什麼?」
    「既然這樣,我慎重地挑選字眼告訴你好了——你這個笨蛋。」
    聽到少年的這句話,月讀皺起了眉頭。
    然而他卻又開口:
    「我說第二次好了,笨蛋。然後我再說第三次,笨蛋。如果這樣你還沒發覺——」
    「別再說了。」
    儘管知道自己感到厭煩的反應很危險,月讀還是開口:
    「你以為一直罵我笨蛋,做出這種無聊的挑釁,就能夠跟我們形成敵對關係嗎?」
    「所以我才說你是笨蛋啊,月讀部長。你不思考自己被罵笨蛋的原因嗎?」
    看著地面的佐山露出苦笑,接著說:
    「我問你,你們希望維持現狀……那麼,為什麼在你們希望維持現狀的方針下,會出現對自己力量感到煩惱的人呢?」
    聽到這質問,月讀想起一名男子。佐山說的那個感到煩惱的人是——
    ……我指派為2nd-G代表的男人……
    或許是察覺到了月讀的思緒,佐山繼續問:
    「不顧這些人,而希望維持現狀,你不承認這樣的行為是笨蛋所為嗎?」
    原來如此,月讀在內心點點頭。
    ……佐山觀察了很多事情,也思考了很多。
    2nd-G抱持的問題並非那麼單純。
    如果只是單純服從於Low-G,並失去了個性,那當然只能選擇融入Low-G。
    然而,就算2nd-G自以為已經失去個性,事實上仍保有自己的力量。
    在得知2nd-G的存在,並接觸到概念後,2nd-G出身者將得知自己的名字擁有什麼力量,也會發現自己與Low-G的人類不同。
    這時,他們雖然會感受到一種近似優越感的高漲情緒,但同時也會產生鬱悶和極力想逃避的心情。
    鹿島抱持的正是這樣的問題。而且,有相同問題的不只鹿島一人。開發部的成員也好,還是其他已經歸化的人們也好,大多數的人都有相同的問題。
    「不過……」月讀說下去:
    「也許我們這一代,或是我們下一代會感到煩惱吧。但是呢,未來這些感到煩惱的人們的下一代如果什麼都不知情,就能夠融入這個G的生活,在完全不知道祖先過去的情況下,一直生活下去喔?我們會感到煩惱,是為了從舊世代前進到新世代所做的犧牲,不是嗎?」
    月讀苦笑,她對佐山再次有了相同的認知。
    ……惡徒啊。
    佐山採取的態度是,無視於我方惡評或太過天真的想法,而想以蠻力改變我方扭曲的想法。
    然而月讀心想,佐山沒必要對我們這麼做吧。
    ……我們在戰後,可是煩惱了長達六十年耶。
    煩惱了這麼久,大家還是接受維持現狀為正確的決定。
    事到如今,怎可能允許佐山興風作浪。
    她想著自己的女兒、鹿島的家人、以及認識的人們的家人,接著看向佐山。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為了讓我們的子孫能夠在Low-G生活下去,而不感到煩惱,還是有必要維持現狀——我們隱藏力量、隱藏煩惱,讓自己融入Low-G。要是有人想強制改變我們這樣的想法……」
    「會怎樣呢?」
    看見少年面無表情地瞪著自己,月讀在內心嘀咕。
    ……還是太天真了嗎?
    方才佐山在檢驗我方的交涉材料後,把交涉材料去掉了一半。但是——
    「那我們只好拿出先藏起來的絕佳交涉材料。這麼一來,我們又擁有兩種交涉材料了——我們希望維持的現狀也不會少掉一半。」
    佐山面無表情地聆聽了月讀的話,他身旁的新莊發出「咦?」的一聲縮起身子。
    因此,月讀沒有對著佐山,而是對著新莊開口。
    她說出的絕佳交涉材料是——
    「如果你們不認同維持現狀,2nd-G將拒絕提供所有對UCAT的協助。視狀況而定,我們甚至會選擇帶著技術把自己賣給敵對組織……你知道嗎?UCAT也是有敵對組織的喔。」

    ●

    新莊倒抽了口氣。
    ……這麼一來……
    「如果你們這麼做,日本UCAT將無法正常運作耶!」
    大家使用的裝備將無法繼續生產、開發或做調整。視狀況而定,這些裝備的情報還可能洩漏出去。
    一個組織大體上所需的物資或設備都將消失。
    在心想「怎麼辦?」的新莊眼前,月讀露出困擾的表情說:
    「你不要覺得我這是在威脅喔?這是有關勞動,以及針對勞動給予的補償問題。雖然我們是領UCAT的薪水在工作,但其中當然也包含了社會性補償啊。」
    在新莊的視野裡,月讀面帶笑容指向佐山說:
    「可是,站在旁邊的那位拒絕讓我們的社會性補償維持下去。所以,我們也要拒絕提供勞力。還有,我們不收金錢或土地作為代價,只求維持現狀……是你們先破壞了遊戲規則。要恨,就去恨享受當個惡徒的他吧。」
    面對月讀丟出的質疑,佐山只是保持沉默。
    甚至連新莊也無法從面無表情的佐山臉上看出他的情緒。
    要不要緊啊?
    儘管腦中浮現這樣的想法,但新莊在心中告訴自己。
    ……相信他吧。
    看著佐山側臉的新莊認為如果是他,一定能夠設法解決問題的。

    ●

    鹿島老家的庭院裡,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鹿島父子倆展開了打鬥。
    面對父親,鹿島在老家庭院四處閃避。
    「等、等一下啊,爸!你的行徑來得太eccenrric了!」
    「少在那邊說我聽不懂的洋話!」
    面對父親立刻出手的大上段(註:劍道中的架式之一,將劍高舉過頭頂向下揮擊)攻擊,鹿島逃向側邊閃躲。
    他順利閃過了。
    然而動作並不敏捷。
    ……這是當然的。
    畢竟鹿島一直過著不怎麼需要運動的生活,緊張的情緒已使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但是,鹿島的父親就不同了。
    「喂!躲什麼躲?你不想見識一下自己老爹因長年務農而累積的功力?」
    「在接招的瞬間,我就會被劈成兩半啦——哇!」
    父親揮出不太像側砍,反而更像在割草的一刀。
    鹿島彎下腰,身體向後方大跳。
    這時他忽然想起一個事實,自己乃是軍神。
    「等一下!爸,刀子應該傷不了我!」
    如奈津受到保護般,身為軍神的鹿島同樣不會被低等刀器所傷。
    因此,父親的舉動一點意義都沒有。鹿島認為父親純粹是想威脅他而已。
    然而——
    「想得太天真了喔,阿昭……這把刀當然有經過我的手加工過。」
    「咦?這樣一來——」
    「我們倆同樣姓鹿島!要是被對方砍到,當然會有事!」
    隨著聲音傳來,父親的刀尖劃過了鹿島往後仰的身軀。
    刀尖砍斷了鹿島的工作服衣領,衣領隨之在空中飛起,而鹿島臉頰也留下淺淺刀傷。
    ……來真的啊!
    怎麼辦?對手可是親生父親,出手打他好嗎?
    「可、可是,我這人就算是在反抗期的時候,也算是個比較溫馴的少年耶!所以現在也不可能太——」
    「我的攻擊怎麼可能給你機會講藉口!」
    父親的一刀劈開風朝鹿島襲來。
    相對的,鹿島呼吸急促地閃躲。
    父親的攻擊依序從鹿島的右方、右方、左方、中央下段,最後從頭頂上方用力襲來。
    在父親舉刀準備從上段揮下的同時,鹿島轉身背對父親跑了出去。
    「站住,阿昭!你跑了我怎麼砍得到!手!手!把你的手交出來~!」
    「你後面說的算是危險發言,爸!」
    就在鹿島這麼說的瞬間,突然被絆倒了。
    「……」
    感到疑問的鹿島視野急速往下滑。
    他看見自己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繩索。
    然後也看見了一名身穿和服的中年女子,在屋簷下拉著繩索一端。
    鹿島在下一瞬間跌倒了。
    「媽也跟爸一國的啊……」
    他一邊大叫,一邊慌張地想起身。
    這時,鹿島父親踩住了他。
    並且擺出大上段架式。
    鹿島立刻做出了反應,他踢高穿在腳上的拖鞋說:
    「摔倒吧!」
    拖鞋從側邊擊中父親踩住鹿島的腳。
    踩住鹿島的父親失去平衡,身體開始搖晃。
    最後跌倒了。
    這時,鹿島發現了一件事。
    讓手上拿著刀子衝過來的人摔跤,只會害得自己被那個人壓在底下。
    「——啊。」
    鹿島父親整個人像被砍斷的樹木般往下倒,並做出朝下揮刀的動作。
    不知怎地,他臉上浮現看似開心的表情。
    「哇!奈津啊!」
    因為不想讓自己變成父親的安全氣墊,鹿島慌張地想要逃跑。
    他趴在地上,試圖爬行前進。就在這時——
    傳來了逐漸倒下的父親聲音:
    「你會叫出小奈的名字是件好事。不過啊,我乾脆趁這次砍斷你一隻右手,讓你失去工作也失去一切,這樣你的立場就一樣了吧……跟小奈一樣!」
    「——!」
    聽到父親的話,鹿島思考了起來。
    ……我——
    思緒讓靜止不動作為答案。
    接著,鹿島父親的一刀砍上鹿島右肩。

    ●

    佐山面無表情地看著月讀。
    他讓新莊與月讀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隔一會兒後撥了撥頭髮說:
    「沒想到賭上世界的交涉還會牽扯到勞動條件,會不會太精打細算了啊?」
    然後接著說:
    「為什麼你們那麼想隸屬於Low-G?」
    「回答你這個問題也沒什麼意義吧,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喔。」
    月讀面帶笑容打住了佐山的話題。
    她指向自己腳下說:
    「請回答吧,全龍交涉的領導人啊。少了我們後,UCAT的武器、護具、道具,還有其他機材設備要怎麼處理——如果你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那就應該說……」
    月讀吸了口氣。
    「說你支持2nd-G維持現狀。」
    儘管聽到月讀這麼說,佐山仍然保持著沉默。
    身旁的新莊看著依舊面無表情的佐山。
    新莊臉上雖然浮現不安,但還夾雜著不同情緒。
    察覺到的佐山看向新莊,以輕鬆的口吻詢問:
    「新莊同學,你幹嘛露出那種放心的表情?」
    「因、因為,佐山同學你不是有什麼策略嗎?」
    佐山發出「哎呀呀?」一聲做出歪頭的動作。
    以一臉坦率的表情說:
    「我沒有任何策略。」
    就在佐山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新莊倒抽了口氣,月讀則不禁失笑。
    新莊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但相較之下,月讀則是笑著說:
    「很有趣呢——雖說佐山這個姓以惡徒自居,但程度好像還不到嘛?在這個2nd-G的概念下,你好像還沒辦法完全發揮惡徒的本性?」
    聽到月讀的話,佐山一副「你在說什麼啊?」的表情回應:
    「方便請教一個問題嗎?」
    「什麼?你願意認同我們維持現狀啦?」
    對於月讀面帶笑容的疑問句,佐山給了一個回答:
    「我重新說一遍——你這個笨蛋。」
    接著又說:
    「我篤定地告訴你好了。你說的勞動條件不能當成交涉材料。」
    佐山微微垂著眼皮開口說話。他以感到佩服的口吻說:
    「你提出的論調很有趣。你說由2nd-G提供技術的論點,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
    「這世上只有你們知道什麼是技術一樣。」
    聽到佐山帶著苦笑說出的話語後,月讀不禁全身僵硬。
    然而,佐山接著說下去:
    「比方說,德國有稱為『術式』的技術,這是你們想出來的嗎?還有,比方手機啊、電腦、漢字或英語——對了,拿更古老的例子來說,據說鐵是透過古代赫人的發明而得普及。」
    佐山繼續問道:
    「請問你們發明的東西在哪裡呢?」
    這句話引發了對方的反駁。
    月讀大喊:
    「那你想怎樣……確實,並非這世上的所有技術都由我們發明。但是,或是這些武器都是我們發明的喔?其他的設備或武裝也是!要是我們不在了,將來你怎麼打算?」
    對於月讀的詢問,佐山簡單地回答:
    「只要僱用能夠取代你們的人就好了。」
    佐山吸了口氣。
    「這就是所謂的勞動。」
    「…………」
    無視於對方想法,也無視於對方強烈目光的佐山開口說:
    「別再說夢話了,月讀部長,我希望你能夠反省。然後,我明白告訴你好了——就算少了你們,我們還是有辦法走下去。」
    「——哈,少在那邊自以為是了。你以為自己有辦法操作我們發明的東西,還超越我們嗎……你這個因為複製了2nd-G,才創造出文化及文明的日本人!」
    「複製?這真是太美妙的讚美了。這意思是說,我們有大量生產的能力。」
    佐山說下去:
    「醒醒吧,我們是能夠從複製的東西創造出新東西的民族。大陸?歐美?2nd-G?這每個地方的文明和文化都是我們的流行尖端耶。畢竟只要拿到盜版,就能夠模仿的新時代已經來臨了。再見,過時的複製來源。幸會,屬於我們的流行。你如果覺得心有不甘,就好好保護自己的文化及文明版權吧——不過,就算你們做了保護,我們也會破解就是了。」
    「而且——」佐山把雙手交叉在胸前說下去:
    「月讀部長,你剛剛將你們的技術以勞動的形式作為交涉材料,對吧?」
    「是啊,那又……怎樣?」
    佐山「嗯」的一聲頷首,然後開口:
    「那麼,當你們準備自主性離職時——首先,必須與接任者確實完成交接工作。第二,不得帶走任何技術相關情報.接著,第三……」
    他臉上浮現笑容。
    「因為你們的所有發明都有日本UCAT的商標及版權,勸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吧。你們到了新天地後,請從零開始開發全新的技術喔?」
    聽到佐山一連串的話,月讀找不到說詞回答,只能僵立不動。
    佐山身旁的新莊用力地嚥下一口口水,抬頭仰望佐山。
    然而,佐山沒有轉頭看向新莊。
    一秒鐘的時間。
    隔了這一秒鐘後,佐山緩緩對著月讀說:
    「……這樣你清醒了嗎?」

    ●

    庭院的泥地上,吹來帶著些許寒意的風。
    被寒風拂過身體的鹿島,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一看,發現自己蹲坐在庭院裡。而且——
    「右手……」
    ——還在。感到懷疑的鹿島慌張地用左手摸了摸後,確認了右手還接在肩膀上。但是——
    「刀子……」
    不出所料地,刀子果然就在鹿島肩上。
    切開工作服右肩布料以及底下襯衫布料的日本刀,保持觸碰著鹿島右肩肌膚的狀態。
    然而,刀刃只在鹿島的肌膚表面留下淺淺痕跡,彷彿只是輕輕刮過肌膚似的。
    鹿島肩上只出現如臉頰上小傷口般的痕跡。
    別說是流血了,那傷口連輕傷都稱不上。
    與我同姓的人鍛造出來的刀,怎會只有這點程度?
    對於鹿島心中的疑問,身後傳來聲音回答了他。
    「我可沒有手下留情,也沒有說謊。只是……」
    父親接著說:
    「你身為軍神、身為刀匠的等級比我高而已。」
    如果是同姓者,其等級是依修行程度而定。
    這個事實以及從中得到的真相,讓鹿島不禁屏住了呼吸。
    「你懂嗎……阿昭。」
    「…………」
    「因為你跟我的父親學習,也在UCAT鍛煉過……所以比我優秀。還有,雖然你現在一直否定軍神之名,但名字這東西是不會消失的——名字不會因為自己否定,就消失不見。」
    名字帶來的力量不會遠離自己,只要加以發揮,力量就會變得強大。
    ……只要是曾經擁有過的力量,恐怕就無法消除,也無法減弱了。
    不管自己渴望過什麼樣的生活,那力量都不會消失。
    這就是事實。
    「那,我就是會一直保持這樣啊……」
    鹿島的喃喃自語得到了一個回答:
    「這是有方法。」
    「咦……?」
    在回頭仰望的鹿島眼前,父親正看著他。
    父親點了點頭說:
    「你只要讓自己的名字擁有其他意思就好了。」
    「其他意思……?」
    父親提起停在鹿島肩上的刀子。
    然而,鹿島的肩膀沒有因此皮開肉綻,只有工作服的布料隨著刀鋒輕輕擦過肌膚,而裂開了而已。
    「——聽好啊,阿昭,光是否定自己的名字,並無法否定力量。既然這樣,你就要動腦想一想。」
    「思考自己希望名字是什麼樣的存在?」
    「我可沒說那麼多喔。」
    父親的聲音夾雜著笑意。
    「能夠賦予名字意義的,只有本人而已。像鹿島這個名字,本來是指軍神的意思。刀匠的意思是我們祖先後來賦予的。既然這樣,阿昭你——」
    「我做得到嗎……?」
    鹿島緩緩站起來,轉身面向背後。
    他看見持刀的父親。
    雖然現在才想起來有些晚,但他重新認知了父親比自己矮的事實。
    與父親四目相交後,鹿島詢問:
    「重新賦予不同的意義給我擁有的力量……我做得到嗎?」
    「笨蛋,我哪知啊。我們的祖先也是花了好多年的時間,才讓鹿島這個名字擁有刀匠的力量。他們是為了讓這力量成為概念戰爭取勝的助力。所以,這或許不是憑你一人的力量能夠做到的事……不過啊,有件事是能夠確定的。」
    父親吸了口氣。
    「——如果什麼都不做,連做不做得到都不會瞭解。」
    「…………」
    「你爺爺他們在製作荒王和十拳時,應該也是一樣的狀況吧——所以,當你有心去做時,可以拿這個去看看。」
    鹿島父親彈響左手手指。
    這時,方才站在屋簷下的母親,已在不知不覺中站到了父親身旁。
    她朝向鹿島遞出一隻具有防水性的茶色大信封。
    裡頭似乎裝有什麼文件。
    鹿島收下後,發現裡頭裝的是帶有彈性的成束日本和紙。
    他看向父母親。兩人只是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所以鹿島打開信封,取出了成束的和紙。
    上頭寫著——
    「……名字?」
    好幾百張和紙上寫著一長串姓氏。
    「聽說這份資料是在製作十拳的時候,從你爺爺那兒拿到2nd-G名簿的大城·宏昌整理出來的。然後,他說要把這些字和姓氏使用在十拳上。」
    「這東西屬於跟爺爺對立的人啊……」
    鹿島直視著信封。
    過去化為一個用手抓得住、眼睛看得見的實體存在著。
    「如果我記得沒錯,資料是針對千千萬萬個名字以及職務做了分類並加以統合,重疊壓縮到大約一千個左右。聽說大城·宏昌是在一九四五年三月十日到十二日凌晨之間完成這份資料。」
    如果父親所說無誤,那麼信封內容,也就是2nd-G的壓縮名簿製作時間實質上只花了兩天。鹿島腦中浮現「這怎麼可能辦得到?」的想法,並同時開口說: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跟爺爺不是勢如水火嗎?」
    「我不是說過我不知道嗎,笨蛋——對我來說,光是知道這些事實就夠了,但是你不同,所以拿去吧……還有,當你做了什麼決定時,可以拿出來看一看。」
    鹿島父親露出笑容說下去:
    「你不是煩惱八年了嗎——差不多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決定自己要走向何處。」

    ●

    在看得見荒王的草原上,有三道身影動也不動。
    名為佐山、新莊、月讀的三人任憑午後的風吹拂,站著不動。
    不過,佐山讓目光聚焦在保持抬頭姿勢的月讀身上。
    佐山露出帶著訓誡意味的鎮靜眼神,並以與其相同的口吻說:
    「少拿文化及文明當話題,月讀部長。這兩者不過都是世界的材料,而肩負這兩者責任的人會交替……所以這兩者無法作為追求和平的討價還價材料。」
    佐山放話後,總算出現了動靜。
    月讀抱住自己的身體,像是做出防備動作似地說:
    「你什麼意思啊……?」
    抗議的話語繼續傳來:
    「難道你想說只擁有技術的我們,沒資格為子孫祈求平穩生活?你以為自己是神嗎?」
    相對地,佐山露出笑容,他抱緊胸前的黑色紙夾說:
    「沒錯。抱歉啊,今天的我心情比神明更好——所以,就送給你『我當然是』這四個字吧。」
    他吸了口氣繼續說:
    「聽好啊,月讀部長。平穩生活不是祈求而得,是理所當然存在的。為了追求平穩生活,人們或許該努力,但不能祈求。說什麼為了子孫……你們的不幸明明是自找的,卻打算拿『為了孩子好』這種話來當藉口嗎?」
    「可是,我們沒有你口中那個理所當然的平穩生活——」
    伴隨著月讀的話,忽然有個並非來自佐山的聲音答腔:
    「沒有理所當然的平穩生活……這是什麼意思?」
    是新莊。
    「那、那個,月讀部長,你希望維持現狀對吧?可是,既然沒有平穩生活……」
    聽見新莊說到一半就停下來的疑問後,月讀的肩膀不禁顫抖了一下。
    「你懂了吧?」佐山頷首,沒有特別針對某人。
    「沒錯,正因為不是理所當然、正因為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努力,所以月讀部長你們才會有所期望吧?你們認為只要維持並穩固住什麼都不知道的現狀,總有一天自然能夠得到解決之道。」
    然而——
    「這樣下去,未來還是跟現在一樣。就算能夠封鎖住情報,總有一天還是會有人得知過去,然後像你們一樣感到煩惱。而且——事情還不只這樣。」

    ●

    佐山抬頭看了天空一眼,跟著環顧圍繞在三方的森林,最後抬頭看向正前方的荒王。
    「我會出現在這裡,是為了全龍交涉……那麼對我而言,維持現狀所指的『現狀』代表著什麼意思呢?月讀部長,你曾這麼揣測過我的想法嗎?」
    「這……」
    看見說不出話的月讀,佐山開口:
    「全龍交涉結束後,為了解決這個Low-G的負面概念問題,將解放所有G的概念。我不知道這樣會帶來什麼結果……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會保持現在這個狀態。」
    ……意思就是,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夠維持現狀。
    這般念頭浮現的同時,佐山心中出現另一種思緒。
    那是烙印在他心上的宣言。
    「我希望能夠面對所有的G,以及所有的一切——即便在全龍交涉結束後也一樣。基於這樣的想法,我在這裡宣言:我拒絕接受2nd-G希望維持現狀的要求。你們應該針對全區域的未來做出相關應對,就算這個G在全龍交涉結束後滅亡了也一樣。」
    「就算滅亡……你這話會不會說得太嚴重了?」
    對於月讀的話,佐山只需給予微笑就足夠了。
    「你很驚訝嗎?倘若全龍交涉失敗了,這個Low-G是會滅亡的啊。不過滅亡後,或許會有人存活下來吧。如果變成那樣的狀況,你還希望維持現狀嗎?」
    「…………」
    「如何呢?你願意重新考慮是否要維持現狀嗎?」
    佐山問道,並伸出左手。
    月讀無法看出佐山的意圖,停頓了好幾秒。
    最後她稍微別開視線,低頭露出苦笑:
    「也就是說……全龍交涉部隊沒指望能輕易地馴服2nd-G。」
    「但也不希望馴服得太辛苦,我們期望的是——不留下宿怨和遺憾。」
    佐山的發言讓月讀再次露出苦笑。
    「你幹嘛要對老太婆伸出手啊……」
    儘管說話口吻顯得強硬,月讀卻率直地伸出纖細的手。
    而且是伸出雙手。
    「——」
    另一方的佐山與新莊互看著彼此。
    不過,兩人臉上立刻浮現苦笑。
    佐山伸出左手、新莊伸出右手握住了月讀的手。
    佐山一看,發現自願伸出手的月讀臉上,也浮現了感到傷腦筋的笑容。
    幾秒鐘的時間。
    隔了這幾秒後,月讀疲憊地歎了口氣,同時鬆開手說:
    「不過,不管怎樣,一切還是由鹿島決定,因為我把全權交給了他。給我們一點時間做答覆吧。」
    「我聽說了……我會期待他是個如你寄望的人。」
    聽到佐山的話後,月讀放鬆肩膀,歎了口氣說:
    「對鹿島而言,你就等於是大城·宏昌吧……」
    「你說的是沒能讓2nd-G免於滅亡的老人家啊。」
    「你好像知道一些事情嘛?聽說過去我們的祖先來到Low-G避難時,KASIMA曾經告訴過大城·宏昌……」
    那句話是——
    『你沒有拿出真心去面對2nd-G的滅亡。』
    月讀再次凝視上方。
    她看著全高五百公尺、頭部艦橋已被破壞的機器人。
    「後來,他們在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二日開始建造荒王。」
    「三月十二日……」
    「你對這日期有什麼印象嗎?」
    「嗯——昨天我在餐廳看到這個日期時,想起了一個事件。這想必與你剛剛提到的內容有關聯……促使大城·宏昌面對滅亡的事件,在一九四五年三月九日到十日之間發生。」
    「你說的是——」
    「等會兒我打算去調查,這是讓我能夠面對你們的步驟之一。」
    看見佐山面帶笑容,月讀也回以微笑。她心想,這孩子現在的感覺跟剛剛實在差太多了。
    ……佐山這個姓以惡徒自居啊。
    這句話彷彿帶來了推力似地,讓月讀補充情報:
    「荒王是在一九四六年八月一日完成,而一切結果是在兩星期後出來……誰也不知道在那高處發生了什麼事情——鹿島一直想找出真相,他想知道對立的祖父與大城·宏昌為什麼會為了相同目的而拚命。還有,祖父當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也就是說,有必要調查這個真相……不管是我們,還是他都一樣。為了讓Low-G與2nd-G在六十年前就已經產生的齟齬消失,得知真相對我們雙方都是必要的。」
    「是啊。」月讀點點頭,然後把手伸進白袍口袋說:
    「——對了,這是鹿島托我帶來的磁片。這裡面有鹿島祖父交給大城·宏昌的2nd-G名簿。還有,八叉的問題也在裡面。」
    「Tes(testament),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不過,八叉的問題究竟是什麼——這你已經隱約知道了吧?」
    「Tes,應該是這個吧……八叉的名字是什麼?」
    月讀沒有回答,但在臉上浮現笑容。
    佐山伸出手收下磁片說:
    「大城·宏昌在尋找答案時,把這裡面的名簿當作了提示。是這樣沒錯吧?」
    「好像是吧……下次我們再在一起時,將需要你的答案。鹿島也會在近期內表明我們的態度。等他表態後,我們再決定全龍交涉的日期,如何?」
    「Tes。」
    「很好。」月讀雙手叉腰點了點頭。
    這時,灑落午後陽光的天空開始出現雲層。



第十七章 『嘶吼的雨聲』


     安靜點、安靜點、再安靜點
    越是吵鬧的人,越渴望著寂靜
    越是超能的人,越沉溺於寂靜

    ●

    雲層遮住午後陽光的同時,開始吹起了風。
    風使得日本UCAT總部的粉白色建築物微微震動。
    在一樓大廳,能夠聽見震動的聲音。
    此刻大廳裡有兩個人影。
    是大城·至與Sf。
    坐在沙發上不動的至邊舔著玻璃杯裡的水邊說:
    「Sf,我老爸在幹嘛?」
    「Tes,一夫大人一直待在房間裡面。需要我用探熱視覺查看內部嗎?」
    「可不可以順便附帶雷射?如果他在玩十八禁遊戲,就射得他屁股開花。」
    「從眼睛發射光束是選配功能,請以電子郵件向德國UCAT內部的Sf開發單位提出申請。憑學生折扣可以半價,需要的話我可以替您偽造學生證。」
    「喔?服務還真是周到呢,你的腦到底是怎樣的構造啊?」
    Sf輕輕點頭,然後指向自己的頭部說:
    「Tes,我的人造頭腦裡的人造神經突觸保存在能夠使用零下四十度的冷凍香蕉釘釘子的溫度。」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這麼冷血。」
    「不,我體內的油設定為常溫,但外部溫度設定得略低,以呈現人造的冰冷感。」
    「你現在的表現就叫做冷血。」
    至讓身體陷入沙發之中。
    他看也不看站在身旁的Sf一眼說:
    「你也坐下吧。」
    「Tes。」Sf點點頭,然後直接側坐在至的膝蓋上。
    至半睜著眼瞪她。
    「喔?把主人當成椅子來坐是我的要求嗎?」
    「Tes,因為您要我坐下……我的深層記憶裡還保留著您以前在電車裡要我坐下時,曾經阻止我直接跪坐在地板上的記錄。如果您認為坐在地板比較好,我立刻變更設定,需要嗎?」
    「原來如此,好訝異喔。原來你有學習功能啊——哇,嚇了我一大跳。」
    「Tes,如果您覺得開心,請您在這張集章卡上蓋章。」
    至沉默不語地蓋了章,並歸還集章卡。Sf敬了個禮說:
    「Tes,可是最近一夫大人一直關在房間裡逐漸腐爛的樣子呢。」
    「不要亂詛咒人家腐爛好不好。老爸會那樣……是因為他爸害得2nd-G滅亡。」
    「……您的發言有誤。根據我最近調查的記錄以及前幾天聽到的內容,2nd-G之所以滅亡,是因為2nd-G的居民們過度使用管理系統,導致系統失控。」
    「所以我才會這麼說啊。要是2nd-G那些人能夠做出什麼補救,想必責任就會由雙方分擔……結果卻是因為老爸的爸爸有能力做出什麼補救,而獨自嘗到失敗,獨自扛起所有責任。」
    至先說了句:「你記好啊。」然後接著說:
    「老爸這次的心情應該很複雜吧……因為他是知道一切的人。」
    「知道一切……?」
    「沒錯。他知道自己父親在2nd-G阻止八叉失敗後,是怎麼在Low-G完成這項任務的。當時他還是個小鬼。」
    至抬頭看向Sf的臉說:
    「你想知道嗎?」
    「那當然了。」
    「那我就不告訴你——好了,接下來我會自言自語,不准聽喔?」
    「Tes,那麼我接下來也會開始自言自語。」
    至舉高玻璃杯喝了口水後,仰望天花板開了口:
    「荒王建造計劃是從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二日開始。在那三天前,東京有一場活動。而老爸的爸爸不聽朋友們的勸告,參加了那場活動。」
    「我判斷那是個很盛大的活動——還有,剛剛那句話是我在自言自語。」
    「那我接下來這句話也是自言自語——那可是一場非常盛大的典禮。到了現在,教科書上都還有記載呢。」
    至歎了口氣,同時低語:
    「——不管怎麼說,那場活動畢竟使得整座名為東京的城市呼天喊地,差點滅亡。」

    ●

    新莊跟著佐山來到東京都內的新宿。
    因為有必要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相關資料,所以佐山跑了好幾家大型書局,買了若干本書。而對繁華都會區不熟悉的新莊,則不斷被未曾見過的大型書局展露的氣勢壓倒。
    「你想住在像這樣的地方嗎?」
    對於佐山的詢問,新莊點點頭回應。
    在昭和紀念公園解散後,佐山一路上都沒有向新莊探究什麼。
    他沒有詢問新莊遲到的原因,也沒有提起新莊昨晚所說的謊言。
    新莊此刻只是乖乖地讓佐山拉著手,朝新宿車站的方向前進。
    四周充滿人潮與喧鬧,行人與聲音從四面八方交叉而過。
    鱗次櫛比的大樓以及車水馬龍的道路,彷彿是為了包容人潮與喧鬧聲而存在似的。
    輕微的窒息感讓新莊不禁抬頭仰望,微暗的天空隨之吹來了一陣風。
    夾雜著城市氣味的潮濕熱風。
    這股濕氣讓新莊不禁猜測著是否就快下雨,而環顧起四周。
    「我、我們要去哪裡?車站嗎?要回去了嗎?就快下雨了耶?」
    「哈哈哈,讓我一個一個回答你的大量疑問吧。什麼地方都可以通往車站,什麼時候都可以回去,應該還要一會兒才會下雨吧——不管怎麼說,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只是過去的一剎那。」
    佐山說罷,鬆開了新莊的手。他從夾在腋下的紙袋裡拿出了一本書。
    「關於這次與2nd-G的全龍交涉,我總算找到了他們與我們的交集點。就是這個。」
    「——美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航空作戰概略?這……這有什麼交集點?」
    「你記得荒王建造計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嗎?是在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二日……我仔細想想後,發現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有可能是交集。我先前在UCAT的餐廳裡有說過吧?等我確定事實後,再告訴你。」
    「啊,對喔,我也記得佐山同學好像這麼說過。可是……這日期代表著什麼意思嗎?」
    「問的好,新莊同學。你讓我有種回歸初衷的感覺——在這日期的二天前,Low-G發生了近似2nd-G滅亡的事件。」
    「……咦?」
    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啊?」的新莊陷入了思考。
    雖然只是大概,但各G透過地脈與Low-G相連的位置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可是,應該不會造成直接影響才對啊。佐山說的近似滅亡是指——
    「這、這是騙人的吧?東京現在還存在啊?沒有滅亡喔?」
    「沒錯,沒有滅亡……那是因為人們存活下來,並且重建了它。」
    佐山忽然停下腳步,這裡是新宿車站東口前方的大型交叉路口中央。
    「——仔細看吧,新莊同學。」
    新莊隨著佐山的話看向四周。
    四周有避開兩人行走的擁擠人潮,以及等待人潮通過的成列汽車。
    還有支撐這些存在的柏油馬路,以及鋼筋建築物群。
    新莊有種熱氣逼上喉嚨的感覺。
    這時,佐山的手忽然扶住了新莊背部。
    「……很熱鬧吧?」
    「仔細再看一下後……才發現東京真的很驚人呢。」
    「嗯。不過這個城市曾經險些滅亡,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咦……?」
    聽到新莊的疑問詞後,佐山看向她,並以像在訓話般的口吻說:
    「時間是一九四五年三月九日,大約是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投降的五個月前,也是展開荒王建造計劃的三天前——美軍針對這個名為東京的城市,做了一項實驗。」
    「實、實驗?是什麼樣的實驗?」
    「那是在德國漢堡進行過一次,但失敗了的實驗——在進行空襲轟炸時,炸彈裡不放一般火藥,而改放起火燃料,看看會有什麼效果的炎熱實驗。」
    佐山繼續說:
    「在淨是木造建築物的東京,實驗結果一目瞭然。一個晚上估計死了大約十二萬人,東京這個城市裡的立體物幾乎全消失了……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發出最慘烈哀嚎的實驗。」
    「你說的實驗該不會是——」
    「——東京大轟炸。」
    然後——
    「沒能解救2nd-G的大城·宏昌,為什麼會認真地參與建設荒王和製造十拳呢——理由很簡單。」
    「該不會是——」
    「沒錯,他當時就在東京大轟炸的現場,然後看到了慘狀——他看到自己居住的Low-G被烈火燃燒,瀕臨滅亡的慘狀。」
    就在佐山面無表情地訴說著的時候——
    新莊看見貘從佐山的西裝胸前口袋裡探出臉來。

    ●

    佐山首先感受到的是光。
    那是紅色的,火焰的顏色。
    除此之外,還有聲音、動靜,也有風景。然而——
    ……一切都交雜在一起——
    火海吞噬了一切。
    這裡是小鎮?是鬧區?還是大都市?
    佐山知道答案,這裡是東京。
    黑雲及煙霧覆蓋了天空,烈焰及狂風侵襲大地。
    與朱紅交疊的色彩,是崩潰的人們及住家的影子的顏色。
    耳中傳來的是,某物從空中大量灑落的連續多重切風聲。
    佐山的聽覺聽見了被敲響的火警鐘聲,以及人們的聲音。
    無數哭喊著「好熱」的聲音朝向天際傳去。
    而交疊在一起的呼喚聲,是呼喚父親、呼喚母親、呼喚兒子、呼喚女兒的聲音。也是呼喚祖父、呼喚祖母的聲音。
    這些聲音全部集中在這裡,但得不到任何回應。
    來自破壞與火焰的笛音吞下人們的叫聲當糧食,化為力量毆打大地,並噴出不斷上竄的火紅烈焰。
    陷入火海的東京就在眼前。
    「——!」
    佐山的視野裡確實看見了黑影。
    一片火海中,根本分不清楚傾倒的黑影是人,還是建築物。來自空中的打擊直落,奔跑、狂叫、錯亂的人們隨之蒸發為一片火紅。
    起風了。但那不是呼喚雨水的風,而是隨火焰飛舞的風。
    巨大面積燃燒所產生的氣流,在披上火焰外衣後,為了得到氧氣,開始在街道上奔竄。
    這股氣流與其說是熱風,不如以炎風來形容更加貼切。
    擁有與火焰相同溫度的風在東京四面八方流竄,它光是輕輕拂過,就足以讓成排民宅起火燃燒而灰飛煙滅。
    東奔西走,北往南向,這一切的火焰動作都由狂風引導。
    引導火焰的風為了尋求空氣而奔走。
    流經東京的所有河川擠進了試圖逃過熱度的人們,但炎風順著河床而下,燃燒了他們。
    在橋上徘徊的人們承受了熱風帶來的橫向直擊。
    熱浪吞噬鐵橋,並輕而易舉地扭曲了它。沾上凝固燃料而起火的鐵橋在風帶來的狂熱襲擊下,橋拱隨之熔化倒塌,隔了一秒鐘後傾斜墜入河中。
    在水花揚起前,熱氣及黑煙搶先一步竄起。
    一切的一切都逃不過,也逃不了。
    氣壓差形成的力量吸起多數防空壕的門,把門拋向外側,防空壕內部隨之燒成灰燼。
    馬路也好、建築也好、河川也好、地下也好,所有人們能夠接觸到空氣的地方都陷入火海之中,讓人們瞬間體認到何謂焦炭。
    空中除了揚起的黑煙、熱氣以及哀嚎之外,還有無數黑影以及黑雨落下。
    那是B29轟炸機,以及其拋下的燒夷彈雨。
    幾架轟炸機不時降低高度,在東京上空距離地面極近的位置飛行。
    就在巨響以及狂熱不斷地橫掃東京時,佐山看見了。
    他看見停在街上、被燒得焦爛的出雲公司卡車前方,有一名男子站立不動。
    佐山認得這名男子。
    「——大城·宏昌!」
    身穿白袍的宏昌就站在只有高熱及火光的街上。
    他掛在脖子上的石頭全力發出藍光。
    在藍光的保護下,儘管身上弄髒卻沒被燒傷的宏昌不知喊叫著什麼,不停朝著街景質問。
    「——!?」
    或許是看見了誰吧,宏昌喊叫著「快避難啊!快逃啊!」但他的叫聲完全被風及燒夷彈蓋過,傳進耳中的哀嚎也因為熱度而扭曲,讓人甚至無法掌握到那些聲音的距離。
    然而,宏昌一邊大叫,一邊在燃燒的街上漫無目的地不停奔跑。他跳過滾落在地上、看似木炭塊的東西,被同樣的東西絆倒,然後跌跌撞撞地繼續奔跑。
    他跑進熱氣蒸騰的小巷子,準備跑向還沒被火吞噬的街道。
    在那前一刻,如牆般堅固的熱風掃過他眼前的街道。
    「!」
    這瞬間的一拂伴隨著巨響。
    而火焰之風通過的街道,已經什麼也不剩。
    火焰覆蓋了一切,是建築物或人類早已分不清,只看得見黑影。
    納入整個視野裡的景象只有躺在火海之中的大地,以及火屑飛舞的夜空。
    宏昌跪倒在熱流飛舞的無人街道上。
    佐山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說話。
    對著不可能傳達得到的過去,以對方不可能聽見的聲音說:
    「——能力不足,是嗎?」
    宏昌無力地垂下頭。
    「儘管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卻想藉由讓存活者聚集在一起的舉動,讓自己有種『解救了對方』的感覺。你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到這裡的吧?來這裡為沒能解救2nd-G的事實贖罪。」
    然而——
    「在滅亡面前,就連這樣的想法也不被允許。」
    宏昌伸手觸摸掛在脖子上的藍石。
    「既然這樣,乾脆也讓我們自己滅亡好了……既然我們的世界只有滅亡一條路可走,乾脆讓自己先滅亡,享受孤獨的優越感好了——如果你是這麼打算,那就張大眼睛看吧。」
    在眼前、正面,街道另一端的朱紅色波浪襲來。
    彷彿巨蛇一般的它,是東京中心區域燒燬崩塌後,所產生的最強大火焰流。掀起高浪、使得成排住宅化為火焰竄起的炎風朝向這方逼近。
    「好了,大城·宏昌,這裡是個分歧點——為了負起自己無能為力的責任,你要在這裡拋棄護身石,與大家同歸於盡嗎?還是要緊緊抓著一條小命,讓自己丟臉呢?」
    彷彿在回答佐山的話語似地,火焰逼近了。
    面對火焰的宏昌做出了動作。他以右手握住脖子上的賢石——
    「唔!」
    扯斷了繩子。
    「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置那顆石頭呢?表明你分歧的意志吧!」
    像是在回應佐山的質問似地,宏昌緩緩舉高了手。
    他這麼做是為了丟棄賢石。
    然而,這時他看見了眼前的景象。
    逐漸逼近的火焰照亮了四周,突顯出一切形體。
    「——」
    他看見倒在地上的人。
    跪立在地上不動的人。
    那是為了保護孩子而趴下,就這麼跟著孩子變得動也不動的人。
    也有同樣為了保護孩子而蓋上棉被,但還是跟著孩子變得動也不動的人。
    宏昌自己也有孩子。火焰無視於人們擁有孩子的事實,輕易地讓人們起火燃燒。
    燃燒過後,一切將化為黑炭。
    下一瞬間,宏昌張開嘴巴:
    「喔……」
    這樣的聲音從口中洩出後——
    「喔啊……!」
    宏昌那像是嬰兒落地時的呱呱叫聲轉為嘶吼後,就停不下來了。
    他隨即做出動作。
    然而他並沒丟棄賢石,而是握緊石頭,堅定地握拳。
    對於能夠讓自己在這裡存活下來的賢石,此刻的宏昌恐怕不會再選擇掛在脖子上,而會牢牢握在自己的拳頭之中。
    然後他一邊吼叫,一邊迅速起身。
    只以視覺存在的佐山看到他的舉動,不禁笑了。
    「你選擇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啊?過去的技術員!這正是讓你能夠大步跨出去,不再害怕失敗的選擇!」
    面對近在眼前的火焰,宏昌仰望天空。
    他張開嘴巴,讓身體往後仰,然後再次吼叫。
    那是他表示抗議、表示憤怒的叫聲。
    對於宏昌的抗議,看著他的佐山出了聲:
    「——叫吧!憤怒吧!為了趕走你的膽怯!為了讓你能夠面對不合理!」
    佐山看著近在眼前的火焰說:
    「使勁地嘶吼吧!」
    接著,宏昌發出了吼叫聲。對著從前方接二連三撲來的火焰,他用力地、用力地大叫:
    「我——」
    朝向火流揮出拳頭的宏昌被從大地吹起,飛了出去。
    「我……!!」
    隨著吼叫聲,佐山從過去彈了出來。

    ●

    在奧多摩的山間,有一條穿過森林的小道。
    那是一條不會有車輛經過的小道。然而,在開始出現雲層的天空底下,有個身穿工作服的身影走在小道上。
    是鹿島。
    他的工作服右肩部位還留有被刀劈開的撕裂痕跡。
    左手則抱著雙親交給他的厚重防水信封。
    鹿島一邊感受著背後捎來雨訊的冷風,一邊思考著。
    ……我該怎麼做?
    他腦中就只有這個思緒在轉動,停不下來。
    該怎麼做?
    到第三製作室門前,卻不敢面對過去而逃跑後,鹿島第一次深刻感受一件事。
    ……以前的我確實待過那個地方……
    很久以前,鹿島讓自己陶醉在身為2nd-G人所擁有的力量之中,想要遺忘自己沒能完成祖父遺言的事實。
    後來,他也遺忘了身為Low-G人的自己心中,還有個很重要的人。
    「奈津……」
    因為已經遺忘了,所以直到傷害並救出奈津之前,鹿島未曾記起她的存在。
    他告訴自己這次真的不能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
    然而,儘管有這樣的想法,鹿島腦中卻浮現一個否定的念頭。
    那是他一路來不斷否定的念頭,也就是他——
    「沒有忘記自己的力量……」
    工作服右肩部位上的刀痕,為鹿島的力量提出最有力的證明。
    ……我沒辦法完全當個Low-G人。
    雖然擁有近似的外表、相同的文化,也同樣擁有家人,但唯獨最根本的自己,是鹿島無力改變的。
    然而,他腦中又浮現另一個念頭。
    「我該怎麼做?」
    答案非常簡單,只要停止思考這件事情就好了。
    鹿島告訴自己應該忘記力量,否則對奈津或對晴美——
    ……難道未來我要一直偽裝自己,一直陶醉在力量之中嗎?
    不行!鹿島這麼告訴自己。
    「可是……」
    鹿島喃喃自語,再次思考起要怎麼做的問題。
    這時,一陣冷風忽然吹來。
    他從思考之中驚醒過來後,發現兩腳已經停下動作。
    仔細一看,眼前的小道因為碰上就快凸出路面的陡坡,以急轉彎的角度彎向右方。
    「這裡是——」
    那次崩塌事件的現場。八年前,這裡成為決定一切的原因。
    鹿島就站在過去的現場。
    有樣東西輕輕地敲了一下沉默佇立的鹿島肩頭。
    是雨滴。
    從天而降的雨溫柔地敲打鹿島及其四周,但力道逐漸加強。
    雨水不停落下。
    不但沒有停,雨勢還逐漸增強。

    ●

    就算雨雲密佈,涼風吹起,新宿車站前方的廣場上依然有絡繹不絕的人潮。
    不過,在忙著尋找躲雨處而移動的人群之中,有個身影坐在石階上動也不動。
    彷彿沉入喧噪深淵似地蹲坐著的是新莊。
    這時,有個身影走近了她。
    是佐山,他把手上的杯子遞給新莊說:
    「要喝嗎?」
    聽到詢問後,新莊抬起頭,露出無力的笑容說:
    「啊,嗯,謝謝。那是什麼果汁?該不會是百分百海膽汁之類的吧?」
    「哈哈哈,這裡又不是奧多摩地下的詭異秘密組織,這只是很普通的紅茶。」
    「是喔……怎麼有種失落感。」
    聽到新莊夾雜著苦笑的回答,佐山思考了起來。
    ……這時候果然應該買些什麼怪異飲料來,才符合理想中的佐山形象啊……
    的確,只要找到IAI的自動販賣機,就算買不到像UCAT那麼勁爆的飲料,也能找到殺傷力頗高的玩意。
    我是不是選錯了啊。不,可是,不對不對,但是——
    「佐、佐山同學?你好像開始陷入沉思的樣子,那、那個,你沒事吧?」
    「啊,抱歉,我是在思考自己的理想形象。」
    「又在想些怪東西……算了,那佐山同學呢?你喝什麼?」
    「嗯——草莓牛奶。」
    「…………」
    「畢竟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必須讓腦部補充一些糖分。還有為了集中注意力,也需要補充鈣質,如此一來這個當然是最佳選擇。嗯,重新想一遍後,還是忍不住要感歎我這選擇實在太了不起——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啊?」
    「沒事,我只是在想,跟你說什麼也沒用吧。」
    新莊說罷,恢復原本的表情。
    「不過,看了那麼殘酷的過去……你好堅強喔,佐山同學。」
    「嗯,但其實以前切同學曾說我意外地是個膽小鬼。」
    「這不重要、不重要。」
    看見新莊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說道,佐山不禁苦惱著該做出什麼反應。
    或許是他的表情讓新莊有了什麼感受,她低下頭說了句「對不起喔」並接下去:
    「可是,大城先生的父親是不是透過那場空襲,親身感受到了2nd-G的滅亡?」
    「這麼認為應該沒什麼不妥吧……他等於是見識到如果八叉出現在此,這個世界會遭遇什麼樣的下場……所以他才有辦法想破了頭做出荒王,並且回答八叉的問題。」
    佐山「嗯」地點點頭接續說:
    「想必2nd-G的人們也抱著跟他一樣的心情吧。而且,應該現在也還是如此才對。」
    「咦?」
    對於新莊的疑惑,佐山瞇起眼睛點頭說:
    「我認為2nd-G是俯臥的龍……他們是一群渴望安寧,但有能力做出最佳選擇的人們,相信在六十年前的過去也一樣吧。製作出荒王和十拳的人們,肯定對於失去的東西大聲叫出了他們的反抗意識。」
    佐山吸了口氣,然後詢問新莊:
    「新莊同學。你認為我們聽得到嗎?聽得到現在的2nd-G甦醒後發出的嘶吼聲嗎?」

    ●

    儘管在雨中淋得一身濕,鹿島還是一直面對著眼前的斜坡。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擋住他與眼前斜坡的護欄上。
    沿著新路延伸、朝右方彎曲的護欄另一端,有被斜坡掩埋的舊路。
    斜坡下方因為加了水泥堤,所以隱藏了一大半面積。
    這裡是個令人懷念的地方。以水泥修飾過的坡面經過雨淋後,硬化泥土從水泥龜裂處以及上半部滲出,讓人一窺其舊貌。
    泥土滲出時,發出輕柔的聲音,彷彿溫柔地詢問著。
    你來做什麼呢?
    可能是陽光照射,使得地面帶有熱度,四周開始起霧。
    雨、霧,再加上微風。
    形成雨水、橫跨在空中的雲層稱為叢雲。
    聽著落下的雨聲,鹿島看向森林,再抬頭仰望天空。
    「……過去曾經有個世界和這裡很像。」
    想保護那世界,卻失去了那世界的人們產生爭執。
    然而,這些人們儘管持續爭執,卻想保護為他們帶來新住所的這個世界。
    為什麼呢?
    為什麼起爭執的雙方卻願意共同保護這個世界呢?
    ……想不透。
    那是過去的事情,是別人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知道箇中原因。
    只是,過去的鹿島曾經這麼想過:
    「就算不知道原因,也能夠設法接近原因吧……」
    ……是啊,沒錯。
    祖父告訴過他異世界的戰爭故事。
    儘管故事像是捏造出來的內容,祖父描述起來卻是那麼地開心。但是,描述到最後,祖父臉上一定會浮現悲傷的表情。
    看見那表情,自己總是沒能說出安慰祖父的話語。
    「真的可以遺忘嗎?」
    鹿島想要遺忘祖父,以及祖父讓他得到的自我意識。
    「真的可以遺忘嗎……?」
    鹿島腦中浮現否定的答案。他告訴自己,除了自己之外,不可能有人接近得了原因。
    「——」
    他看向天空的視野突然變得扭曲。他心想,應該是雨水跑到眼睛裡了吧。
  帶有熱度的雨水。鹿島一邊淋著這帶有體溫的雨,一邊自言自語:
    「我會做出決定。」
    想著「我在說什麼啊?」的內心,已經無法制止口中說出的話語。
    「這裡一定是我該做出決定的地方……」
    這個讓鹿島恐懼自己的力量,並得到重要事物的地方。
    他看向被水泥覆蓋了一半的斜坡,身體一陣顫抖。
    在第三製作室門前感受到的顫抖又出現了。
    只要選擇舊路,顫抖就會隨之而來。
    這麼想著的鹿島看向偏向旁邊的新路,不會帶來顫抖的安全之路。
    不過,他立刻用力地搖了搖頭,就像要甩開什麼似的。
    「走上那條路之前,我必須先得到某樣東西……」
    伴隨著出口的話語,鹿島吸了口氣,並做出個動作。
    他跨過護欄來到另一端,靠近斜坡的一端。
    在響起的雨聲之中,他移動了一步、兩步。
    跨過護欄後,鹿島便站著不動了。
    他的身體只感受到顫抖。
    然而鹿島選擇站在這裡。
    這就是他的決定。
    顫抖的鹿島輕輕吸了口氣。
    然後以像是在告知某人似的口吻說:
    「我決定選擇這個方法……」
    他頓了頓。
    「因為我想與過去一起走向新的道路。」
    說罷,鹿島伴著雨聲邁步,一步一步地朝斜坡接近。
    雖然他的身體仍然在顫抖,但隨著前進的步伐,顫抖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走著走著,鹿島回想起過去。
    想起過去祖父在臨終前請求原諒。
    想起自己看到荒王粉碎的頭部艦橋而失望。
    想起自己在這裡造成崩塌,握住奈津殘缺的手。
    對於這一切的記憶,有件事情是鹿島能夠確信的。
    一切的疑問、憤怒、恐懼和喜悅,都是——
    ……因為我擁有自己的力量,所以存在。
    這些是鹿島無法遺忘,也無法逃離的記憶。
    是一直讓他感到迷惑,就算擁有了家人,也揮之不去的記憶。
    「可是,我不曾質疑過帶來這些記憶的力量。」
    鹿島站在斜坡前方,像是勉強擠出字似地開口:
    「我的力量……就只能讓人失去什麼嗎?」
    他吸了口氣,用拿著信封的左手觸摸斜坡上的泥土。
    然後緩慢地舉起右手,接著搖了搖頭。
    「太任性了!我、我想使用傷害了我重視的人的這個力量——」
    跟著揮出右拳,讓拳頭陷入眼前的斜坡泥土之中。
    現場響起了飛沫聲及叫聲。
    「來討回一切!」
    他的拳頭連同手腕整個陷入泥土之中。柔軟潮濕的泥土經過太陽加熱後,帶來溫暖的感覺。
    鹿島一邊感受著右手傳來的熱度,一邊讓滑過臉頰的雨水流進口中。
    他在雨聲中,用舌頭舔起帶有熱度的雨水後,有了這般感受。
    ……跟鮮血的味道一樣。
    這味覺加上陷入泥土裡的右手觸感。
    此刻他手中感覺到的濕滑觸感,與過去握住奈津的手時觸感十分相似。
    他根本沒有忘記這樣的感覺。
    八年前,和當時相同的感覺,以及隨之而來的情感,由顫抖的背脊替本人代言。
    然而,鹿島不會再轉身背對斜坡了。
    「我……」
    鹿島以像在承受著某種痛苦的顫抖聲音說:
    「我會繼續說謊的,奈津。」
    對不起,鹿島想著。
    對不起啊,奈津。
    我想重拾起讓你變得不完整的力量。
    還有晴美,對不起,你的爸爸是個大騙子。
    不過,今後我不會再為了說謊的事情道歉,我不會再說「對不起」。
    「因為我已經做出決定。」
    決定要繼續說謊,並以自己的力量保護一切。
    鹿島腦中浮現這想法的同時,轉頭看向右方。
    他以右手將八年前的感覺連同泥土一把抓起後,看向新路。
    瀝青鋪成的新路向前無限延伸著。
    全身已恢復感覺的鹿島,此刻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急促的心跳。
    然而,他的內心並不感到慌亂。
    ……我選擇的不是2nd-G,也不是Low-G。
    「藏起2nd-G的力量,走向Low-G之中——」
    ……就讓我前往兩者皆非的地方吧……
    鹿島做好決定了。儘管覺得自己任性,但他內心沒再出現否定的想法。
    所以他決定了。
    他從斜坡拔出右手後,張開了嘴巴。
    「喔……」
    鹿島不禁想出聲。
    他找不到理由制止想出聲的意識。
    所以,鹿島朝向天際張開嘴巴,跟著放開嗓門。
    那是吼叫聲,近似嬰兒呱呱墜地的聲音。
    身體感受到的顫抖像彈開了似地消失不見後,他更加用力地吼叫。
    「……」
    鹿島扭轉身體,讓身體反折,用力地往後仰。
    他讓身體朝向天空延伸,讓空氣經過肺部、喉嚨以及嘴巴,最後放聲大叫。
    咆哮聲貫穿了叢雲低垂的天際。
   
    ●

    在陰暗雲層覆蓋的天空下,人潮擁擠的新宿裡,新莊因為佐山的詢問而顫抖著肩膀。
    「嘶吼聲……?」
    佐山「嗯」地點點頭,然後順著吹來的風把頭髮撥向後方。
    他鎮定地仰望天空,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口吻說:
    「反抗者、戰鬥者,會以他們的聲音或意志發言或放聲大叫,就像大城·宏昌那樣。」
    還有——
    「2nd-G今後一定也會那樣吧。」
    聽到佐山的話,新莊屏住了呼吸。
    她想起兩件事情。
    昨晚大城所言有關鹿島的往事,以及方才看到的過去。
    ……那個人也會像大城先生的父親一樣,做出決定嗎?
    新莊確信他會做出決定,因為她知道那人瞭解自己的力量。
    ……那麼——
    自己又是如何呢?
    她想不出答案,這個事實帶來的情感讓她不禁全身顫抖。
    「!」
    新莊反射性地動了。
    心理的拒絕反應使她全身緊繃地起立,然而——
    「——」
    新莊看向身旁,發現佐山抬頭看著她。
    他臉上浮現「怎麼了?」的表情,新莊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舉動。
    「對、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
    新莊放鬆肩膀,並喘了口氣。
    就在她尷尬地重新坐下時,佐山的聲音從旁傳來:
    「確實,看了剛剛那樣的過去後,想要立刻轉換心情並不容易,但是緊張過度也不太好喔?新莊同學。」
    「嗯……」
    為了不讓佐山看出內心的動搖,新莊勉強露出笑容詢問:
    「那、那這樣,你有沒有什麼能夠轉換心情的話題?」
    聽到新莊的詢問,佐山開始思考。
    幾秒後,佐山與頭頂上的貘一起做出擊掌動作,然後又與它一起轉過頭說:
    「……那麼,我想再次邀請你參加明天的全聯祭,如何呢?」
    聽到「祭」這個字,新莊臉上瞬間浮現喜悅的表情。
    然而,她立刻一副發現到什麼似的模樣抖了一下肩膀。
    ……不行啊……
    新莊朝佐山慌張地揮手說:
    「那、那個啊,我明天要參加訓練,所以那個……你跟切好好玩吧。」
    「你的這個提議是很不錯,可是……」
    聽到佐山一副沒勁的模樣說道,新莊立刻發問:
    「你討厭切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佐山抱住腋下的紙夾說:
    「我現在是在問你要不要來呢?」
    新莊發出「啊」的一聲,並領悟到她的發問代表著什麼意思,以及佐山的想法。
    她領悟到佐山的體貼,以及自己否定了這份體貼的意志。
    「——」
    新莊猜測此刻自己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看見眼前的佐山微微皺眉,新莊知道了答案。浮現在她臉上的,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新莊同學。」
    「對、對不起。」
    新莊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她一看手錶,發現時刻接近下午五點四十分。
    「那、那個啊,佐山同學,我有點不舒服……先自己回去了喔。」
    聽到新莊的話,佐山動了一下眉毛。
    他一副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模樣抬起頭,然後露出認真的表情詢問:
    「因為話題比較敏感,我就說得婉轉一點,你是生理期呃啊!」
    才說到一半,佐山就遭到新莊的膝蓋攻擊。看見不禁彎起身子的佐山,新莊著急地說:
    「對、對不起,因為你的話好像一點都不婉轉,所以就忍不住……」
    「呵、呵呵呵,漂亮的一擊,新莊同學。老實說,這個梗我用了兩次,所以理所當然會得到這樣的報應,可是——」
    「好了好了,話說回來,我根本還沒有生理期這種東西。」
    新莊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說道。然而,佐山聽到她的話後,又動了一下眉毛。
    他以訝異的表情與口吻詢問:
    「還沒有……?」
    「啊。」新莊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但是她心想——
    ……我又沒有說謊……
    所以,新莊一副加強防備的模樣抱住自己的身體,視線與佐山交會,跟著深呼吸一次。
    「……我是不是很奇怪?」
    自覺奇怪的新莊,以像在確認的口吻問道。
    然而,她得到否定的答案。佐山一邊重新整理歪掉的領帶及衣襟,一邊說:
    「這因人而異,我想應該沒有什麼一定的標準吧。」
    儘管「嗯」地點了點頭,新莊還是知道自己不禁臉紅了起來。
    怎麼會在這種地方談論這樣的話題?
    「對不起喔,我還是個小孩子。不過,這是有點小原因的……還有,我想這也正是現在讓佐山同學覺得不開心的理由。」
    「你說的原因,就是你昨晚告訴我的謊言嗎?」
    「……嗯。可是,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新莊靜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她一邊轉頭面向車站的方向一邊說:
    「我想如果再多透露什麼,是不行的……只是,佐山同學,我想趁現在問你一個很唐突的問題,你願意聽嗎?」
    「只要是你提的問題,我當然願意聽。」
    新莊得到了許可。因這個事實而感到安心後,她整理了一下。
    「就是,我剛剛不是說要你跟切一起參加全聯祭嗎?那個啊,我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是……就算切離開了,你也不要緊吧?」
    「……」
    「不要這種表情嘛。就是,你左手臂的傷已經好了對吧?所以……所以就算切離開了,你還有運可以陪你……你一定不需要切了吧?」
    新莊好不容易地擠出深藏在心底的話:
    「可是,正因為這樣,所以一下下就好,真的一下下就好,拜託你陪在切身邊。」
    新莊的話到此為止,這已經是她目前的極限。
    她看向佐山,發現佐山臉上浮現些許驚訝的表情。對於這點,新莊感到抱歉。
    所以新莊轉身背對佐山。然後兩腳一用力,便跑了出去。
    「對不起……我們下次再聊!下次喔!」
    說罷,新莊立刻看向手錶,加快了原本只是小跑步的速度,飛奔而去。
    雖然佐山站起了身子,但不可能追得上新莊。
    新莊穿過抱著大包行李的兩名女子中間,往擁擠的人潮中跑去。
    這時,空中有某樣東西掉落在新莊的夾克上。
    落在肩上的當然不是燒夷彈,現在會掉落的是——
    「……雨水。」



第十八章 『痛楚的要求』


    過去感到傷痛之處,如今為了追求什麼而痛
    而過去追求的事物,如今又變成了何等樣貌

    ●

    夜幕低垂的奧多摩山間。
    從位於該地的UCAT設施往更深處走,有個不同於現實的世界。
    1st-G居留地。這個半徑一公里且充滿綠意的區域,此刻正迎接夜晚來臨。
    散落在空間內的民宅以及臨時住宅的窗戶流瀉出光線,屋頂上的煙囪升起裊裊炊煙。
    然而,在這些建築物中央,有間石造屋的狀況不太一樣。
    這間房子少了遮擋正面的牆壁,而且破爛不堪。
    此刻,滿滿的光線從這屋內溢出。
    裡頭有兩個人,他們分別是全身覆蓋黑色甲殼的半龍,以及穿著白袍的老人。
    在泥土地板的民宅裡,兩人面對面地坐在竹製長椅上。
    他們中間夾著棋盤以及黑白棋子。
    半龍挺高胸膛、把雙手交叉在胸前,老人則彎腰望著棋盤。
    白袍老人摸著下巴喃喃地說:
    「法佐特,如果是玩軍人將棋(註:類似日式陸軍棋的博奕遊戲),我就所向無敵呢……」
    「你忘記自己上次失手讓『地雷』這顆棋子掉到地上結果引起爆炸了嗎?大城·一夫。」
    「喔,那次飛得還真遠呢——我是說我。」
    大城說罷,歎了口氣。聽見大城的歎息聲後,法佐特側著頭說:
    「……我聽說與2nd-G的全龍交涉已經開始了?」
    「你、你這人怎麼這樣,突然就刺進人家的內心。」
    「說書人雖然會拐彎抹角地描述故事但不會放過真相喔,大城·一夫。佐山·御言與新莊已經開始行動了嗎?」
    「你說的這個新莊有點狀況——你知道的吧?新莊的謊言。」
    大城最後一句話讓法佐特不禁發出「喔?」的一聲說:
    「也就是說新莊在思考是否該對佐山·御言坦承自己的謊言是嗎?」
    「你還真清楚。」
    「因為這是很正常的故事發展啊,大城·一夫,公主一定會有秘密的。」
    「什麼公主啊?你幾時變成童話迷了?法佐特。」
    法佐特沒理會大城的發言。
    「你因為自己的父親與2nd-G的滅亡有所關聯無法提供太多情報,所以也不能太積極干涉新莊他們,是這麼回事吧?」
    「法佐特,有你在要整理情報真是輕鬆……」
    大城放下一顆棋子說:
    「怎麼說呢,我也因為老爸的事情,好像變得有點畏縮。」
    「這表示你還年輕。到了我這年紀,就算想遲疑一下都沒那麼容易。」
    「真的嗎?」
    「嗯,像前幾天因為法夫那對製作紙漿的工作提出不必要的意見,我就毫不遲疑地揍了他一頓。那道牆壁就是受到當時的家庭戰鬥波及,看到這個就覺得遲疑還是必要的。」
    大城看著房子正面那破了個大洞的牆壁說:
    「你們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嘛……那,法夫那去哪兒了?」
    「他正在進行反省儀式。」
    「反省儀式?」
    「就是用繩索綁起來在後面斷崖倒吊三天。大部分時候只要這麼做他都肯反省,如果還不肯我就會把他抓起來甩一甩再吊三天。」
    「這不叫反省,叫強制改造意識吧!」
    法佐特還是沒理會大城,放下一顆棋子。
    「總之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還會感到遲疑是好事。相對地,2nd-G成員裡沒有長壽種族,所以這些年輕人會因為年輕而經歷一陣迷惘後做出結論吧。」
    法佐特發出彷彿從喉嚨深處吐氣似的笑聲。
    「不過身為1st-G人的我也有跟他們不同的疑問。有個年代稍微久了點的傢伙展開行動的樣子,聽說是德國UCAT最強的魔女來了。」
    「你是說黛安娜啊。如你所知,她是齊格菲的侄女……」
    「這我聽說了,可我怎麼也沒想到1st-G會接受那個男人的侄女幫忙。」
    大城點點頭說:
    「這代表時代變了。不過,黛安娜對全龍交涉部隊很感興趣呢。」
    「你那口氣怎麼好像有點擔心的感覺?」
    「她是熟知UCAT空窗期的人……我光說這點就夠了吧?關於UCAT的過去,連你都不知情,但現在一個知情的人為了親眼見證全龍交涉回來。」
    還有——
    「我不知道經過這十年後,她真正的心意為何。因此可以的話,我希望找個人來……與其說是監視她,不如說想找個人當她的助手——」
    「如果是這樣我倒有個合適的人選。」
    法佐特充滿自信地說道:
    「1st-G有個不會輸給德國UCAT魔女的人選喔,大城·一夫,不用在意僅管差遣吧——全龍交涉部隊成功馴服了1st-G,這算是為了佐山·御言與新莊盡點心力。」

    ●

    因為某個人物,使得位於UCAT地下二樓的設計室,陷入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之中。
    這人是鹿島。
    他全身被雨淋得濕透,白色工作服因沾濕而微微泛黑。平時總是梳理得還算整齊的頭髮也緊貼在臉和脖子上,發尾還有水珠不停滴落。
    他的左手依然抱著厚重的防水信封,右手則是到手肘附近都沾到了泥土。
    然而,鹿島一點都不在意。他只是帶著濕答答的腳步聲,筆直向前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設計室最深處。那裡有一面設有大型投影機的牆壁,以及一張桌子。這個並未分隔的開放空間屬於月讀。
    月讀原本望著觀察荒王時裡所拍攝的照片,此時她忽然抬起了頭。
    她看向從入口處朝這走來的鹿島,也就是緊張氣氛的源頭。
    「做出決定了啊——鹿島。」
    在面帶笑容的月讀視野裡,鹿島沒點頭,只是朝這邊走來。
    他雖然沉默不語,但表情平靜。既沒有遲疑,也沒有顯得僵硬,什麼都沒有。
    看見這樣的鹿島,月讀在心中點頭。這樣就好了。
    這時,突然有一名青年從月讀右手邊的個別空間裡站起身。
    身穿白袍的青年一頭短髮,是三年前剛分發到開發部的技術員,名為御上。
    如果月讀記得沒錯,御上對鹿島沒什麼好印象。
    在2nd-G,御上這個姓氏純粹是鑄鐵以及刀劍工匠的家族。過去的2nd-G時代裡,御上家族因為技術外傳,被鹿島家族迎頭追上,最後把鑄劍的最高地位讓給了鹿島家族。
    御上之所以會阻止鹿島前進,原因就在於此吧。
    僅一聲腳步聲,他便迅速地出現在鹿島右方說:
    「鹿島室長。您一身濕淋淋地走進專門打鐵、操縱火的設計室,會不會太不謹慎——」
    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原因是鹿島的視線。
    此刻鹿島只是看著御上而已。
    然而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御上放下舉起的手,並且往後退。
    沒有人恥笑御上這麼做。
    沉默再次降臨,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濃烈,來到月讀眼前的鹿島看向她。
    月讀看著鹿島顯得無力,卻沒有失去力量的眼神問道:
    「你來做什麼呢?」
    「2nd-G與Low-G的全龍交涉時間,就訂在兩天後的此刻。」
    「——方法呢?」
    就在月讀提問的瞬間,設計室的大門打開了,歌聲也隨之傳了進來。
    「我~的力量跟伊波拉病毒一樣強!就算對方投降,也會從他的屁眼挖出大腸~!」
    原本看著月讀的所有人因為擔心受害,紛紛躲進個別空間裡。熱田來了。
    在月讀眼中,鹿島因為話被打斷而板著臉。
    「……你心情還真好啊,熱田。話說回來,你來幹嘛啊?混蛋。」
    「嗚喔,你這傢伙幹嘛啊?不是辭掉工作,回家摸老婆的奶了嗎?」
    聽見來到身旁的熱田這麼說,鹿島一副疲憊的表情歎了口氣。
    他瞥了月讀一眼後,視線移向熱田說:
    「我說啊,現在好歹還是上班時間哦。還有,你剛剛的發言算是對他人妻子的性騷擾——你來幹嘛?」
    「我當然是有事才會來啊,只是我幹嘛告訴你這個說什麼要辭職的聽?呸!」
    「那我不辭了,你說吧。」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那這樣,你跪下來跟我說『求求你告訴我』」
    「是、是——求求你告訴我。」
    「我才不想告訴這麼沒尊嚴的傢伙呢……!」
    「……你這傢伙實在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限,我好久沒有這麼感動了。」
    聽到鹿島這麼說,熱田發出「嗯」的一聲點點頭說:
    「好吧,因為我心情爽了些,算是施捨一點恩惠告訴你好了——我是為了全龍交涉而來。」
    從隔板背後探出頭的眾人,聽到熱田最後一句話,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像是為了代替大家說出「這傢伙想幹嘛啊」的心聲似地,站在月讀眼前的鹿島搔搔頭說:
    「——對喔,你剛剛在餐廳好像說過你會執著於全龍交涉,是因為愛上的女人怎樣又怎樣了吧?」
    「嗯,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啊……考量過包括這個的所有原因後,聰明的我是這麼想的。」
    身後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熱田身上,但他毫不在意地說下去:
    「雖然我們已經融入Low-G的生活,但我們為什麼要輕易地把自己世界的概念核交給全龍交涉部隊啊……我們的地位是高於Low-G?還是低於Low-G?或是真的兩者地位平等?連這答案都還沒看到,就要交出概念核嗎?」
    熱田吸了口氣後,露出滿足表情看向月讀,丟出剩下的話:
    「如果沒有釐清這點,我是不會乖乖接受的。不管是針對概念核,還是我愛上的女人。」
    熱田的話丟出來後,最先反應的是鹿島。他「嗯」的一聲點點頭。
    「部長,這只動物為了讓私人恩怨正當化,難得有這麼認真的發言,怎麼處理好呢?」
    「混、混帳東西!竟然這樣批評我剛剛蹲馬桶時想到的高見……」
    月讀一邊說:「吵死人了。」一邊看向熱田的背後。
    從隔板探出頭的每個人也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直盯著月讀看。
    大家的眼神告訴月讀,至少他們贊同熱田的發言。
    ……原來如此。
    月讀不禁心想,原來大家心中都有一些芥蒂。
    「那熱田,要怎麼做你才肯接受呢?」
    聽到月讀的詢問後,熱田發出「嗯」的聲音陷入了思考,隔了一會兒後展露笑顏說:
    「互相廝殺如何……」
    「笨蛋,別嘻皮笑臉提這種事啦。要是出了人命,可不是被趕出UCAT這麼簡單啊。」
    「你這傢伙才是吧。什麼點子都沒有,少在那邊批評我!」
    熱田咋了一下舌。
    「那折衷一下,來場模擬戰如何?野外訓練時不是都會舉辦嗎?我們就跟那群小鬼們來比場高階的這個。小鬼們如果贏得了我們,我們就不反對解放概念,這樣如何?」
    「模擬戰啊……」
    月讀一邊低語,一邊看向兩人身後的其他人。
    其他人互相看著彼此,但隔了幾秒鐘後,每個人都沉默地看向月讀。
    大家投來了堅定的眼神,說明了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願意交由她做決定。
    所以月讀把雙手交叉在後腦勺,說出了決定:
    「——這點子或許不錯。」
    「哇啊,老太婆!你很好溝通嘛……太神奇了,新發現耶!喂,鹿島你看!這老太婆年代那麼久遠,竟然聽得懂我的現代日語耶!」
    「月讀部長,雖然這只生物一直都是這麼沒禮貌,但這次請您特別寬恕一下。」
    「唉,隨便啦。」
    月讀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她站起身,讓視線與鹿島兩人交會後,點了點頭說:
    「地點是昭和紀念公園內的概念空間,方法是模擬戰,勝利條件是看雙方代表的哪個人先拿到留在荒王頭部艦橋內部的十拳,賭注是敗方必須接受勝方提出的所有要求……這樣的內容如何?」
    「看您說得這麼順口沒半點遲疑……想必是早做好了準備吧。」
    月讀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回以笑容。
    她心中早已找出了大概方向。
    因為她早已做了決定,準備回應今天當她對手的惡徒少年。
    ……無論選擇哪種手段,都必須放棄維持只求安寧的現狀啊。
    「既然這樣,只要採取能夠讓你們接受的最大規模和最佳手段就好了吧。如何?沒意見吧?」
    聽到月讀的質問,熱田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點點頭,相對地鹿島則是搔了搔頭。
    雖然鹿島一副感到困擾的模樣,但月讀還是捕捉到了浮現在他嘴角的愉快笑容。
    「嗯~既然月讀部長都這麼說了,我這邊暫時沒有意見……吧?」
    「那這表示你願意參與了?」
    還有——
    「——你有沒有改修布都的意願?製作出布都以作為2nd-G的旗劍。」
    雖然身旁的熱田露出驚訝表情,但鹿島沒有理會他的反應,便立刻回答:
    「有。」
    「喂、喂!鹿島,你來真的啊?摸老婆的奶會比較幸福耶。」
    「是啊,可是我已經決定了。我會造好布都,也會摸奈津的奶。」
    鹿島說罷,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他發出「咦?」的一聲歪著頭說:
    「我剛剛講話的調調跟我的決意感覺有點落差……好像帶了點野性的感覺……」
    「隨便啦,快去做準備!好讓我們找出一切的答案。」
    月讀露出苦笑心想,這兩個男人簡直跟小孩沒兩樣。
    她拍了一下手,對著在兩人身後從隔板另一端偷看的其他人說:
    「好了,各位!今晚就回去供奉你們的祖先和家人,好好認清自己的姓名後,再回到這裡——今晚外面下著雨,我想就算變得多愁善感一些,也無妨吧?」

    ●

    下著雨的夜裡,有一輛電車駛向東京西側。
    那是從新宿發車的京王線,前往高尾山口的每站停靠慢車。
    這輛電車的第一節車廂裡,在乘客較少的座位上,有兩個抱著大件行李的身影。
    她們是身穿白色襯衫配黑色連身裙的詩乃,以及身穿藍色夾克搭牛仔褲的命刻。
    詩乃抱著一隻紙袋,坐在她右手邊的命刻除了抱著兩隻較大的紙袋之外,腳下以及網架還各放了一隻同樣大小的袋子。
    命刻背對著雨滴滑落的窗戶,面帶認真表情嚴肅地開口說:
    「好了,這次的補充物資行動算是圓滿結束了。」
    「就算你露出認真表情想騙我也沒用的!姊姊到底是怎樣?居然還買了軟趴趴的枕頭,真是的……命刻姊姊騙人!」
    「是你自己說想要的吧。」
    「我才沒有,我只是說了『好舒服的樣子喔』而已耶~」
    命刻露出笑容說:「那還不都一樣。」
    然而詩乃看見面帶笑容的命刻忽然換了表情。
    命刻看向窗外不停落下雨滴的黑夜,眉稍微垂。
    或許是察覺到了詩乃的視線,命刻主動詢問:
    「你看到了嗎?詩乃。在新宿……」
    「看到了……和我們擦身而過對吧?是新莊,不會錯的。」
    詩乃想起在車站前擦身而過的身影、想起那張穿過她與命刻之間的含淚面容。
    她從命刻身上移開視線,以左手抱住紙袋,右手觸摸命刻的手臂說:
    「沒辦法……果然不記得了,她完全沒認出我們來。」
    「應該是吧,跟我們得到的情報一樣。她完全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
    「下次要不要讓我來跟她說說話?以我的力量——」
    「還是不要吧。隨便使用力量,會引起對方的戒心。」
    「可是……」
    「沒關係的,我們早晚會跟新莊碰面。不管是以敵人,還是以同伴身份。而且,詩乃你也看到佐山·御言了吧……我的敵人。」
    命刻輕輕地搖搖頭歎了口氣,但還是接著說下去:
    「這問題太難了,新莊的內心在哭泣。不管那個佐山有沒有辦法讓新莊不再哭泣……都會讓我感到懊惱,也會因此讓我恨他吧。」

    ●

    因為下雨,佐山回到宿舍的時間晚了。
    此刻他走在宿舍走廊上,手錶指著晚上八點十分。
    平時新莊都會在四、五點時去洗澡,然後讀書或是做點其他事情,最晚會在八點前到學生餐廳吃飯。
    「不知道新莊同學自己先吃了沒?」
    一方面也是因為新莊沒有使用行動電話,所以佐山沒能聯絡他要晚歸。但是——
    ……或許應該打電話給舍監,請舍監傳話。
    佐山加快腳步來到自己的房門前,他開門時發現沒上鎖。
    一下子就打開了的房門另一端——
    「這麼暗?」
    房內沒有一絲光線,而且裡頭沒有半個人。
    ……新莊同學去哪兒——
    就在佐山感到有些焦急的瞬間,胸前口袋裡的貘忽然看向床鋪。
    心想「怎麼回事」的佐山一看,發現有個影子躺在下鋪。
    是新莊。
    在這時間睡覺,會不會是怎麼了?佐山擔心地想著。
    ……會不會是又像中午那樣肚子痛了?
    佐山關上房門,摸黑朝向窗邊走去。
    他把紙夾和貘放在自己的書桌上。就在這時——
    布料摩擦的聲音傳來。佐山回頭一看,發現身穿白色襯衫的新莊在黑暗之中起身。
    「佐山……同學?」
    「抱歉,吵醒你了啊?」
    「沒有……你可以開燈沒關係的。」
    「不用。」佐山說著,然後在床邊彎下腰。
    這時,他眼前出現顯得無力的表情。
    佐山看著新莊窺探似的眼神,忽然發現他的眼角微微泛紅。
    ……他剛剛哭了嗎?
    然而,佐山沒有這麼問,他問了不同話題:
    「要不要我幫你拿什麼?還是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可以去幫你拿。」
    新莊再次說了句:「沒有。」然後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把視線移向自己的腹部後,輕輕抱住蓋著棉被的下腹部。
    然後,在佐山做出什麼動作之前,新莊早一步開口說:
    「不用擔心,明天早上就會沒事的——希望明天全聯祭時會是好天氣。」
    「嗯,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到處逛逛,好好玩一玩吧。」
    「嗯……那、那個啊,佐山同學。」
    「什麼事?」
    「我中午交給你的小說大綱,你看了嗎?」
    聽到新莊的詢問後,佐山不禁語塞。他收下紙夾,然後去工作,直到剛剛才回到宿舍。
    他再怎樣也不可能有時間閱讀。
    ……那東西對新莊同學而言,是如此重要的東西啊?
    佐山的思緒化為沉默。看出佐山答案的新莊垂下眉梢說:
    「對不起喔,我太強人所難了……我不應該硬塞給你的。」
    「沒那回事。」
    佐山心想,這時候如果回答最近比較忙,感覺像在找藉口。
    只是,他確實也必須承認自己沒辦法以輕鬆的態度去閱讀。因為他知道對新莊而言,那紙夾內容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如果你肯答應,我想要多一點時間,我今天真的累了。」
    「時間……為什麼?」
    「昨天中午你不是說過嗎?希望我能夠去瞭解你……既然這樣……」
    佐山思考了一下後,決定坦率說出浮現心中的話語:
    「就像你試圖傳達自己的想法讓我知道一樣,我也需要時間以及決心來面對你。」
    「等你有了這些後,你願意看嗎?」
    「嗯,當然願意。」
    「可是,我說不定明天就不在了耶。」
    新莊的右手抓住了佐山的左手襯衫衣袖。
    他用力抓緊……但立刻又鬆開,緩緩收回右手。
    然後發出「唔」的一聲,再次微微弓起身子。
    新莊先讓身體放鬆,然後就這麼從屁股開始縮進棉被底下,沒看佐山一眼。
    「對不起……」
    看見新莊連頭也鑽進棉被底下,佐山也就什麼都不能做了。
    雖然佐山腦中閃過是否該閱讀大綱的念頭,但又覺得在這樣的氣氛下閱讀,只會表現出——
    ……焦急,就像在敷衍了事的感覺。
    就在佐山這麼想著時,匆然停下了動作。
    因為他聽見新莊壓抑呼吸,而發出的「咕」一聲。
    不知怎地,佐山同時感覺到左胸受到壓迫。
    他猜想著這份疼痛是什麼時,往事冷不防地從記憶裡跳了出來。
    過去,自己也曾在夜裡感到腹痛。
    那是任何人在身體尚未發育完全的孩童時期都曾有過的經驗。
    儘管本人感到疼痛,週遭的人卻不會多重視,然後到了隔天早上,疼痛感確實會就這麼消失不見。
    過去自己有這種經驗時,是什麼樣的狀況?當時父母陪伴在身旁,但他們做了什麼呢?
    雖然一試著回想,胸口就會感到壓迫,但佐山告訴自己必須想起來。
    「嗯……唔。」
    隨著新莊的聲音傳來,佐山急忙用右手按住左胸。
    他相信身為惡徒的自己應該有必須去做的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46 AM

第十八章 『痛楚的要求』


    過去感到傷痛之處,如今為了追求什麼而痛
    而過去追求的事物,如今又變成了何等樣貌

    ●

    夜幕低垂的奧多摩山間。
    從位於該地的UCAT設施往更深處走,有個不同於現實的世界。
    1st-G居留地。這個半徑一公里且充滿綠意的區域,此刻正迎接夜晚來臨。
    散落在空間內的民宅以及臨時住宅的窗戶流瀉出光線,屋頂上的煙囪升起裊裊炊煙。
    然而,在這些建築物中央,有間石造屋的狀況不太一樣。
    這間房子少了遮擋正面的牆壁,而且破爛不堪。
    此刻,滿滿的光線從這屋內溢出。
    裡頭有兩個人,他們分別是全身覆蓋黑色甲殼的半龍,以及穿著白袍的老人。
    在泥土地板的民宅裡,兩人面對面地坐在竹製長椅上。
    他們中間夾著棋盤以及黑白棋子。
    半龍挺高胸膛、把雙手交叉在胸前,老人則彎腰望著棋盤。
    白袍老人摸著下巴喃喃地說:
    「法佐特,如果是玩軍人將棋(註:類似日式陸軍棋的博奕遊戲),我就所向無敵呢……」
    「你忘記自己上次失手讓『地雷』這顆棋子掉到地上結果引起爆炸了嗎?大城·一夫。」
    「喔,那次飛得還真遠呢——我是說我。」
    大城說罷,歎了口氣。聽見大城的歎息聲後,法佐特側著頭說:
    「……我聽說與2nd-G的全龍交涉已經開始了?」
    「你、你這人怎麼這樣,突然就刺進人家的內心。」
    「說書人雖然會拐彎抹角地描述故事但不會放過真相喔,大城·一夫。佐山·御言與新莊已經開始行動了嗎?」
    「你說的這個新莊有點狀況——你知道的吧?新莊的謊言。」
    大城最後一句話讓法佐特不禁發出「喔?」的一聲說:
    「也就是說新莊在思考是否該對佐山·御言坦承自己的謊言是嗎?」
    「你還真清楚。」
    「因為這是很正常的故事發展啊,大城·一夫,公主一定會有秘密的。」
    「什麼公主啊?你幾時變成童話迷了?法佐特。」
    法佐特沒理會大城的發言。
    「你因為自己的父親與2nd-G的滅亡有所關聯無法提供太多情報,所以也不能太積極干涉新莊他們,是這麼回事吧?」
    「法佐特,有你在要整理情報真是輕鬆……」
    大城放下一顆棋子說:
    「怎麼說呢,我也因為老爸的事情,好像變得有點畏縮。」
    「這表示你還年輕。到了我這年紀,就算想遲疑一下都沒那麼容易。」
    「真的嗎?」
    「嗯,像前幾天因為法夫那對製作紙漿的工作提出不必要的意見,我就毫不遲疑地揍了他一頓。那道牆壁就是受到當時的家庭戰鬥波及,看到這個就覺得遲疑還是必要的。」
    大城看著房子正面那破了個大洞的牆壁說:
    「你們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嘛……那,法夫那去哪兒了?」
    「他正在進行反省儀式。」
    「反省儀式?」
    「就是用繩索綁起來在後面斷崖倒吊三天。大部分時候只要這麼做他都肯反省,如果還不肯我就會把他抓起來甩一甩再吊三天。」
    「這不叫反省,叫強制改造意識吧!」
    法佐特還是沒理會大城,放下一顆棋子。
    「總之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還會感到遲疑是好事。相對地,2nd-G成員裡沒有長壽種族,所以這些年輕人會因為年輕而經歷一陣迷惘後做出結論吧。」
    法佐特發出彷彿從喉嚨深處吐氣似的笑聲。
    「不過身為1st-G人的我也有跟他們不同的疑問。有個年代稍微久了點的傢伙展開行動的樣子,聽說是德國UCAT最強的魔女來了。」
    「你是說黛安娜啊。如你所知,她是齊格菲的侄女……」
    「這我聽說了,可我怎麼也沒想到1st-G會接受那個男人的侄女幫忙。」
    大城點點頭說:
    「這代表時代變了。不過,黛安娜對全龍交涉部隊很感興趣呢。」
    「你那口氣怎麼好像有點擔心的感覺?」
    「她是熟知UCAT空窗期的人……我光說這點就夠了吧?關於UCAT的過去,連你都不知情,但現在一個知情的人為了親眼見證全龍交涉回來。」
    還有——
    「我不知道經過這十年後,她真正的心意為何。因此可以的話,我希望找個人來……與其說是監視她,不如說想找個人當她的助手——」
    「如果是這樣我倒有個合適的人選。」
    法佐特充滿自信地說道:
    「1st-G有個不會輸給德國UCAT魔女的人選喔,大城·一夫,不用在意僅管差遣吧——全龍交涉部隊成功馴服了1st-G,這算是為了佐山·御言與新莊盡點心力。」

    ●

    因為某個人物,使得位於UCAT地下二樓的設計室,陷入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之中。
    這人是鹿島。
    他全身被雨淋得濕透,白色工作服因沾濕而微微泛黑。平時總是梳理得還算整齊的頭髮也緊貼在臉和脖子上,發尾還有水珠不停滴落。
    他的左手依然抱著厚重的防水信封,右手則是到手肘附近都沾到了泥土。
    然而,鹿島一點都不在意。他只是帶著濕答答的腳步聲,筆直向前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設計室最深處。那裡有一面設有大型投影機的牆壁,以及一張桌子。這個並未分隔的開放空間屬於月讀。
    月讀原本望著觀察荒王時裡所拍攝的照片,此時她忽然抬起了頭。
    她看向從入口處朝這走來的鹿島,也就是緊張氣氛的源頭。
    「做出決定了啊——鹿島。」
    在面帶笑容的月讀視野裡,鹿島沒點頭,只是朝這邊走來。
    他雖然沉默不語,但表情平靜。既沒有遲疑,也沒有顯得僵硬,什麼都沒有。
    看見這樣的鹿島,月讀在心中點頭。這樣就好了。
    這時,突然有一名青年從月讀右手邊的個別空間裡站起身。
    身穿白袍的青年一頭短髮,是三年前剛分發到開發部的技術員,名為御上。
    如果月讀記得沒錯,御上對鹿島沒什麼好印象。
    在2nd-G,御上這個姓氏純粹是鑄鐵以及刀劍工匠的家族。過去的2nd-G時代裡,御上家族因為技術外傳,被鹿島家族迎頭追上,最後把鑄劍的最高地位讓給了鹿島家族。
    御上之所以會阻止鹿島前進,原因就在於此吧。
    僅一聲腳步聲,他便迅速地出現在鹿島右方說:
    「鹿島室長。您一身濕淋淋地走進專門打鐵、操縱火的設計室,會不會太不謹慎——」
    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原因是鹿島的視線。
    此刻鹿島只是看著御上而已。
    然而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御上放下舉起的手,並且往後退。
    沒有人恥笑御上這麼做。
    沉默再次降臨,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濃烈,來到月讀眼前的鹿島看向她。
    月讀看著鹿島顯得無力,卻沒有失去力量的眼神問道:
    「你來做什麼呢?」
    「2nd-G與Low-G的全龍交涉時間,就訂在兩天後的此刻。」
    「——方法呢?」
    就在月讀提問的瞬間,設計室的大門打開了,歌聲也隨之傳了進來。
    「我~的力量跟伊波拉病毒一樣強!就算對方投降,也會從他的屁眼挖出大腸~!」
    原本看著月讀的所有人因為擔心受害,紛紛躲進個別空間裡。熱田來了。
    在月讀眼中,鹿島因為話被打斷而板著臉。
    「……你心情還真好啊,熱田。話說回來,你來幹嘛啊?混蛋。」
    「嗚喔,你這傢伙幹嘛啊?不是辭掉工作,回家摸老婆的奶了嗎?」
    聽見來到身旁的熱田這麼說,鹿島一副疲憊的表情歎了口氣。
    他瞥了月讀一眼後,視線移向熱田說:
    「我說啊,現在好歹還是上班時間哦。還有,你剛剛的發言算是對他人妻子的性騷擾——你來幹嘛?」
    「我當然是有事才會來啊,只是我幹嘛告訴你這個說什麼要辭職的聽?呸!」
    「那我不辭了,你說吧。」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那這樣,你跪下來跟我說『求求你告訴我』」
    「是、是——求求你告訴我。」
    「我才不想告訴這麼沒尊嚴的傢伙呢……!」
    「……你這傢伙實在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限,我好久沒有這麼感動了。」
    聽到鹿島這麼說,熱田發出「嗯」的一聲點點頭說:
    「好吧,因為我心情爽了些,算是施捨一點恩惠告訴你好了——我是為了全龍交涉而來。」
    從隔板背後探出頭的眾人,聽到熱田最後一句話,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像是為了代替大家說出「這傢伙想幹嘛啊」的心聲似地,站在月讀眼前的鹿島搔搔頭說:
    「——對喔,你剛剛在餐廳好像說過你會執著於全龍交涉,是因為愛上的女人怎樣又怎樣了吧?」
    「嗯,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啊……考量過包括這個的所有原因後,聰明的我是這麼想的。」
    身後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熱田身上,但他毫不在意地說下去:
    「雖然我們已經融入Low-G的生活,但我們為什麼要輕易地把自己世界的概念核交給全龍交涉部隊啊……我們的地位是高於Low-G?還是低於Low-G?或是真的兩者地位平等?連這答案都還沒看到,就要交出概念核嗎?」
    熱田吸了口氣後,露出滿足表情看向月讀,丟出剩下的話:
    「如果沒有釐清這點,我是不會乖乖接受的。不管是針對概念核,還是我愛上的女人。」
    熱田的話丟出來後,最先反應的是鹿島。他「嗯」的一聲點點頭。
    「部長,這只動物為了讓私人恩怨正當化,難得有這麼認真的發言,怎麼處理好呢?」
    「混、混帳東西!竟然這樣批評我剛剛蹲馬桶時想到的高見……」
    月讀一邊說:「吵死人了。」一邊看向熱田的背後。
    從隔板探出頭的每個人也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直盯著月讀看。
    大家的眼神告訴月讀,至少他們贊同熱田的發言。
    ……原來如此。
    月讀不禁心想,原來大家心中都有一些芥蒂。
    「那熱田,要怎麼做你才肯接受呢?」
    聽到月讀的詢問後,熱田發出「嗯」的聲音陷入了思考,隔了一會兒後展露笑顏說:
    「互相廝殺如何……」
    「笨蛋,別嘻皮笑臉提這種事啦。要是出了人命,可不是被趕出UCAT這麼簡單啊。」
    「你這傢伙才是吧。什麼點子都沒有,少在那邊批評我!」
    熱田咋了一下舌。
    「那折衷一下,來場模擬戰如何?野外訓練時不是都會舉辦嗎?我們就跟那群小鬼們來比場高階的這個。小鬼們如果贏得了我們,我們就不反對解放概念,這樣如何?」
    「模擬戰啊……」
    月讀一邊低語,一邊看向兩人身後的其他人。
    其他人互相看著彼此,但隔了幾秒鐘後,每個人都沉默地看向月讀。
    大家投來了堅定的眼神,說明了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願意交由她做決定。
    所以月讀把雙手交叉在後腦勺,說出了決定:
    「——這點子或許不錯。」
    「哇啊,老太婆!你很好溝通嘛……太神奇了,新發現耶!喂,鹿島你看!這老太婆年代那麼久遠,竟然聽得懂我的現代日語耶!」
    「月讀部長,雖然這只生物一直都是這麼沒禮貌,但這次請您特別寬恕一下。」
    「唉,隨便啦。」
    月讀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她站起身,讓視線與鹿島兩人交會後,點了點頭說:
    「地點是昭和紀念公園內的概念空間,方法是模擬戰,勝利條件是看雙方代表的哪個人先拿到留在荒王頭部艦橋內部的十拳,賭注是敗方必須接受勝方提出的所有要求……這樣的內容如何?」
    「看您說得這麼順口沒半點遲疑……想必是早做好了準備吧。」
    月讀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回以笑容。
    她心中早已找出了大概方向。
    因為她早已做了決定,準備回應今天當她對手的惡徒少年。
    ……無論選擇哪種手段,都必須放棄維持只求安寧的現狀啊。
    「既然這樣,只要採取能夠讓你們接受的最大規模和最佳手段就好了吧。如何?沒意見吧?」
    聽到月讀的質問,熱田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點點頭,相對地鹿島則是搔了搔頭。
    雖然鹿島一副感到困擾的模樣,但月讀還是捕捉到了浮現在他嘴角的愉快笑容。
    「嗯~既然月讀部長都這麼說了,我這邊暫時沒有意見……吧?」
    「那這表示你願意參與了?」
    還有——
    「——你有沒有改修布都的意願?製作出布都以作為2nd-G的旗劍。」
    雖然身旁的熱田露出驚訝表情,但鹿島沒有理會他的反應,便立刻回答:
    「有。」
    「喂、喂!鹿島,你來真的啊?摸老婆的奶會比較幸福耶。」
    「是啊,可是我已經決定了。我會造好布都,也會摸奈津的奶。」
    鹿島說罷,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他發出「咦?」的一聲歪著頭說:
    「我剛剛講話的調調跟我的決意感覺有點落差……好像帶了點野性的感覺……」
    「隨便啦,快去做準備!好讓我們找出一切的答案。」
    月讀露出苦笑心想,這兩個男人簡直跟小孩沒兩樣。
    她拍了一下手,對著在兩人身後從隔板另一端偷看的其他人說:
    「好了,各位!今晚就回去供奉你們的祖先和家人,好好認清自己的姓名後,再回到這裡——今晚外面下著雨,我想就算變得多愁善感一些,也無妨吧?」

    ●

    下著雨的夜裡,有一輛電車駛向東京西側。
    那是從新宿發車的京王線,前往高尾山口的每站停靠慢車。
    這輛電車的第一節車廂裡,在乘客較少的座位上,有兩個抱著大件行李的身影。
    她們是身穿白色襯衫配黑色連身裙的詩乃,以及身穿藍色夾克搭牛仔褲的命刻。
    詩乃抱著一隻紙袋,坐在她右手邊的命刻除了抱著兩隻較大的紙袋之外,腳下以及網架還各放了一隻同樣大小的袋子。
    命刻背對著雨滴滑落的窗戶,面帶認真表情嚴肅地開口說:
    「好了,這次的補充物資行動算是圓滿結束了。」
    「就算你露出認真表情想騙我也沒用的!姊姊到底是怎樣?居然還買了軟趴趴的枕頭,真是的……命刻姊姊騙人!」
    「是你自己說想要的吧。」
    「我才沒有,我只是說了『好舒服的樣子喔』而已耶~」
    命刻露出笑容說:「那還不都一樣。」
    然而詩乃看見面帶笑容的命刻忽然換了表情。
    命刻看向窗外不停落下雨滴的黑夜,眉稍微垂。
    或許是察覺到了詩乃的視線,命刻主動詢問:
    「你看到了嗎?詩乃。在新宿……」
    「看到了……和我們擦身而過對吧?是新莊,不會錯的。」
    詩乃想起在車站前擦身而過的身影、想起那張穿過她與命刻之間的含淚面容。
    她從命刻身上移開視線,以左手抱住紙袋,右手觸摸命刻的手臂說:
    「沒辦法……果然不記得了,她完全沒認出我們來。」
    「應該是吧,跟我們得到的情報一樣。她完全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
    「下次要不要讓我來跟她說說話?以我的力量——」
    「還是不要吧。隨便使用力量,會引起對方的戒心。」
    「可是……」
    「沒關係的,我們早晚會跟新莊碰面。不管是以敵人,還是以同伴身份。而且,詩乃你也看到佐山·御言了吧……我的敵人。」
    命刻輕輕地搖搖頭歎了口氣,但還是接著說下去:
    「這問題太難了,新莊的內心在哭泣。不管那個佐山有沒有辦法讓新莊不再哭泣……都會讓我感到懊惱,也會因此讓我恨他吧。」

    ●

    因為下雨,佐山回到宿舍的時間晚了。
    此刻他走在宿舍走廊上,手錶指著晚上八點十分。
    平時新莊都會在四、五點時去洗澡,然後讀書或是做點其他事情,最晚會在八點前到學生餐廳吃飯。
    「不知道新莊同學自己先吃了沒?」
    一方面也是因為新莊沒有使用行動電話,所以佐山沒能聯絡他要晚歸。但是——
    ……或許應該打電話給舍監,請舍監傳話。
    佐山加快腳步來到自己的房門前,他開門時發現沒上鎖。
    一下子就打開了的房門另一端——
    「這麼暗?」
    房內沒有一絲光線,而且裡頭沒有半個人。
    ……新莊同學去哪兒——
    就在佐山感到有些焦急的瞬間,胸前口袋裡的貘忽然看向床鋪。
    心想「怎麼回事」的佐山一看,發現有個影子躺在下鋪。
    是新莊。
    在這時間睡覺,會不會是怎麼了?佐山擔心地想著。
    ……會不會是又像中午那樣肚子痛了?
    佐山關上房門,摸黑朝向窗邊走去。
    他把紙夾和貘放在自己的書桌上。就在這時——
    布料摩擦的聲音傳來。佐山回頭一看,發現身穿白色襯衫的新莊在黑暗之中起身。
    「佐山……同學?」
    「抱歉,吵醒你了啊?」
    「沒有……你可以開燈沒關係的。」
    「不用。」佐山說著,然後在床邊彎下腰。
    這時,他眼前出現顯得無力的表情。
    佐山看著新莊窺探似的眼神,忽然發現他的眼角微微泛紅。
    ……他剛剛哭了嗎?
    然而,佐山沒有這麼問,他問了不同話題:
    「要不要我幫你拿什麼?還是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可以去幫你拿。」
    新莊再次說了句:「沒有。」然後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把視線移向自己的腹部後,輕輕抱住蓋著棉被的下腹部。
    然後,在佐山做出什麼動作之前,新莊早一步開口說:
    「不用擔心,明天早上就會沒事的——希望明天全聯祭時會是好天氣。」
    「嗯,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到處逛逛,好好玩一玩吧。」
    「嗯……那、那個啊,佐山同學。」
    「什麼事?」
    「我中午交給你的小說大綱,你看了嗎?」
    聽到新莊的詢問後,佐山不禁語塞。他收下紙夾,然後去工作,直到剛剛才回到宿舍。
    他再怎樣也不可能有時間閱讀。
    ……那東西對新莊同學而言,是如此重要的東西啊?
    佐山的思緒化為沉默。看出佐山答案的新莊垂下眉梢說:
    「對不起喔,我太強人所難了……我不應該硬塞給你的。」
    「沒那回事。」
    佐山心想,這時候如果回答最近比較忙,感覺像在找藉口。
    只是,他確實也必須承認自己沒辦法以輕鬆的態度去閱讀。因為他知道對新莊而言,那紙夾內容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如果你肯答應,我想要多一點時間,我今天真的累了。」
    「時間……為什麼?」
    「昨天中午你不是說過嗎?希望我能夠去瞭解你……既然這樣……」
    佐山思考了一下後,決定坦率說出浮現心中的話語:
    「就像你試圖傳達自己的想法讓我知道一樣,我也需要時間以及決心來面對你。」
    「等你有了這些後,你願意看嗎?」
    「嗯,當然願意。」
    「可是,我說不定明天就不在了耶。」
    新莊的右手抓住了佐山的左手襯衫衣袖。
    他用力抓緊……但立刻又鬆開,緩緩收回右手。
    然後發出「唔」的一聲,再次微微弓起身子。
    新莊先讓身體放鬆,然後就這麼從屁股開始縮進棉被底下,沒看佐山一眼。
    「對不起……」
    看見新莊連頭也鑽進棉被底下,佐山也就什麼都不能做了。
    雖然佐山腦中閃過是否該閱讀大綱的念頭,但又覺得在這樣的氣氛下閱讀,只會表現出——
    ……焦急,就像在敷衍了事的感覺。
    就在佐山這麼想著時,匆然停下了動作。
    因為他聽見新莊壓抑呼吸,而發出的「咕」一聲。
    不知怎地,佐山同時感覺到左胸受到壓迫。
    他猜想著這份疼痛是什麼時,往事冷不防地從記憶裡跳了出來。
    過去,自己也曾在夜裡感到腹痛。
    那是任何人在身體尚未發育完全的孩童時期都曾有過的經驗。
    儘管本人感到疼痛,週遭的人卻不會多重視,然後到了隔天早上,疼痛感確實會就這麼消失不見。
    過去自己有這種經驗時,是什麼樣的狀況?當時父母陪伴在身旁,但他們做了什麼呢?
    雖然一試著回想,胸口就會感到壓迫,但佐山告訴自己必須想起來。
    「嗯……唔。」
    隨著新莊的聲音傳來,佐山急忙用右手按住左胸。
    他相信身為惡徒的自己應該有必須去做的事情。



第十九章 『彌補的夜晚』


          應該說什麼呢
    真實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口
      想追求,就會伴隨猶豫

    ●

    深夜電視節目的聲音,在六張榻榻米大的客廳裡輕輕響起。
    這裡是鹿島家的客廳。
    裡頭有兩個身影邊聆聽外面響起的細雨聲,邊看著電視。
    是鹿島,以及依偎在他身邊的奈津。
    坐在坐墊上的兩人前方有張桌子。
    桌上有兩隻清酒壺、兩隻成對的酒杯,以及——
    「你好像蠻喜歡吃這熱炒小女子(註:日本某些地區對玉筋魚的俗稱)呢。」
    聽奈津這麼一說,鹿島才發現自己夾了好幾次這道炒小魚來吃。
    「用柴魚湯頭分別炒過小女子和油豆腐後,再拌在一起煮是這道料理的秘訣喔。」
    雖然鹿島不知道這個秘訣增添了什麼樣的美味,但他下箸的次數就是最好的證明。
    「很下酒呢。」
    鹿島喝了一口鮮少端上桌的酒。
    然後回想起今晚的菜單。
    晚餐的主菜是紅豆燉南瓜,以及用生火腿把汆燙過的竹筍捲起的料理。
    白飯和味噌湯通通下肚後,鹿島感覺整個人也跟著快活了起來。
    回到家是如此讓他輕鬆自在。
    而身邊有個重要的人陪伴,也是同樣的感覺。
    當兩人靜靜地守在一起時,鹿島感覺得到先前一直在鑽牛角尖的思緒慢慢壓縮。
    他體內那個站在第三製作室門前感到害怕顫抖的部位,如今被其他的東西取代了。
    鹿島思考自己究竟選擇了什麼。
    他暗自說了句:「不會有事的。」並再次確認自己的想法。
    然而奈津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思緒,她拿起厚實的酒杯湊近嘴邊,跟著發出貓叫般的「咯咯」輕笑聲。
    鹿島臉上也浮現笑容,並替原本要幫自己倒酒的奈津杯中注酒。
    「唉呀昭緒,你這樣灌我酒,有什麼企圖嗎?」
    「比起自己喝,我還比較喜歡看你喝。」
    「真的嗎?」奈津把酒杯湊近嘴邊,咯咯笑著。
    然後舉杯說:
    「你還記得這個嗎……我們大學四年級參加集訓的時候。」
    「嗯,你是說那次美其名為豬苗代(註:日本地名,位於福島縣西北位置)發掘遺跡集訓,實質上是魔鬼訓練營式的奴隸行軍啊……看到你中暑,大家慌成一團的那次。」
    「那、那是因為我太逞強了,才會活該中暑。後來我被迫得先回東京的時候,昭緒你追到月台來,送了這個給我。」
    「沒辦法,因為爸……教授是個脾氣很硬的人。不過,連土產都沒買,雙手空空地就要把人強制送回……是狠了點喔。」
    鹿島想起當時的情形,不禁露出苦笑。因為當時年紀還輕的他明明很擔心奈津,卻非得找些什麼藉口來掩飾。雖然現在為時已晚,但鹿島決定說出當時的真實心情。
    他正準備說出「我當時很擔心你」,卻——
    「——」
    改變了主意。
    就算現在說出真話,也改變不了現在已是現在的事實。
    這時,奈津拿起厚實的酒杯,邊轉動邊欣賞著。
    「那時候你的舉動實在是太妙了。你說:『這是土產,帶回去吧。』然後給了我這個在車站附近隨便找家商店都買得到的東西。所以我就問了你:『為什麼要買這個給我?』」
    奈津瞇起眼睛笑著說下去:
    「結果你回答我說:『我這個人莽莽撞撞的,所以買了就算半路上掉了,也不會摔壞的東西。』明明還有很多不怕摔的東西可以選呢。」
    奈津再補了句:
    「你當時一定很慌吧?」
    鹿島不禁在內心發出「哇啊」的一聲,縮起了身子。
    ……傷腦筋啊……
    「當時我就只看到了那個啊——不過,我怎麼也沒料到暑假結束後,奈津你會帶來相同的東西當作回禮。」
    鹿島輕輕舉高手邊屬於他的酒杯說道,那是一隻與奈津酒杯同樣厚實的杯子。
    「雖說是當天來回,但畢竟算是個小小的旅行。家裡的人應該有嘮叨你吧?」
    「嗯,不過沒關係的。我那時想買個什麼禮物答謝你,可是……因為我這個人莽莽撞撞的,所以覺得應該買個就算在交給你之前掉了,也不會摔壞的東西,最後就買了那個。」
    好諷刺的回話啊。
    鹿島找不到話回應奈津的笑容,只能搔搔頭。
    這時,奈津頷首回應沉默不語的鹿島說:
    「不過,我根本不用擔心這點。」
    奈津用左手舉高酒杯說下去:
    「……因為就算是有缺陷的東西,昭緒你也願意收下。」
    奈津保持臉上的笑容,微微縮起身子。
    ……原來如此。
    看見她的舉動,鹿島不禁心想,奈津是為了他才刻意這麼說。
    應該由自己開口的話題,卻被妻子先引出來,好讓他說出自己對於過去抱持的真心。
    於是,鹿島點了點頭說:
    「奈津。」
    「——我在。」
    說著,奈津端坐在榻榻米上,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是工作上的事情吧?」
    「嗯,你真清楚。」
    「不,我一點都不清楚。尤其是造成你這一陣子露出不安表情,或是突然不說話的原因,我都不知道。但是……正因如此,我反而覺得是工作上的事情。」
    「我該不會讓你擔心了……」
    「不會的,因為昭緒你最後一定會跟我商量,不然就是向我道歉……之前你突然買了昂貴的攝影機回來時,也是一整個月都乖乖定時回家加上跪地求饒。」
    「不,那一方面是因為想回家玩攝影機……」
    「算了,這不重要。」鹿島說完與奈津互相對視,最後彼此輕輕笑了出來。
    兩人歇了口氣後,鹿島看見眼前的奈津用雙手按住胸口說:
    「沒關係的。我今天喝了酒,所以就算待會兒我嚎啕大哭,也可以怪罪是酒精作祟。」
    「你設想得還真是周到。」
    順著這句話,鹿島以自然的語調接下去:
    「可不可以給我兩天時間?因為工作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解決,所以我必須住在公司。說實話,這段時間我應該不會想跟公司以外的人聯繫。還有,在那之後——」
    「偶爾還會發生同樣的狀況,是嗎?我是說比起自家,工作更優先的狀況。」
    聽到奈津的話後,鹿島抬起了頭。
    奈津那以雙手按住自己胸口的姿勢看起來,有些像是在保護自己的動作。
    那感覺——
    ……就好像知道我接下來要說什麼的樣子。
    所以鹿島毫不遲疑地點頭,直言不諱地說:
    「正是如此。」
    「這樣子啊。」
    另一方的奈津微微垂下眉梢接著說:
    「那麼,請讓我回老家去。」

    ●

    一片黑暗之中,有了動靜。
    因為縮在棉被底下的新莊忽然醒了過來。
    從八點左右與佐山說了話後,新莊就因為疼痛不堪而昏了過去。
    新莊不確定在那之後過了多久。因為曾經在這樣的狀態下,以為只過了一剎那,結果卻是好幾個小時。雖然新莊希望已是清晨,但從棉被裡的一片黑暗加上四周的安靜程度,不難猜測現在應該是深夜時分。
    雖然腹部的疼痛感還沒完全消失,但面向左側縮成一團的新莊全身都感覺得到溫暖。
    或許是棉被的保暖性很好,新莊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因此,鬆口氣的新莊想,疼痛很快就會散去吧。
    新莊吸了口氣緩和緊張的心情後,心臟跟著用力跳了一下。儘管知道自己的額頭冒著汗水,新莊卻捨不得鬆開抱住身體的手。雖然覺得很不衛生,但新莊還是決定要用床單來擦拭汗水。就在這時——
    「……咦?」
    新莊這才發現自己的頭部壓在像是枕頭的東西上。
    頭部目前是處於埋在棉被底下的狀態,所以枕頭不可能在頭底下。
    那麼,現在壓著的是什麼?這麼想著的新莊抬高了頭。
    臉部肌膚接觸到了棉被外頭的冰涼空氣。然後,新莊透過已適應黑暗的視覺掌握到了狀況。
    「佐山同學……?」
    新莊發現,佐山保持抱著自己的姿勢在睡覺。
    佐山的右臂穿過新莊的左臉頰下方繞到背部,左臂則繞過新莊的右肩上方,同樣繞到背部。
    在佐山懷裡的新莊陷入沉默,面向左側縮成一團的身體縮得更緊了。
    新莊曾看過類似現在這樣的畫面,那是幅呈現出新莊熟悉的歌曲其中一小節內容的油畫——聖母抱著哭泣嬰兒的畫面。
    新莊一邊低聲歌唱,一邊心想這個人在幹嘛啊?
    不過,聖母擁抱嬰兒的理由,新莊是知道的。
    ……因為重視的人在哭泣,所以才會這麼做吧。
    新莊感覺得到佐山的左手摸著自己背部。不知怎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過去感到痛苦時,曾有人輕輕拍著自己的背部。
    這是因為佐山方纔的舉動嗎?還是已不記得的母親曾這麼做過?
    不管是誰都無所謂。
    ……因為這都不會改變讓我覺得難能可貴的事實……
    新莊早已察覺到了,佐山的左臂保持微微貼著腋下的姿勢。
    有時佐山想起往事時,會以右手按住左胸口。
    然而,此刻他的右手被新莊當成了枕頭。這麼一來,他的左手臂會貼著腋下是為了什麼呢?
    ……對不起喔。
    新莊心想,佐山同學的母親一定也這麼安撫過他吧。
    接著點了點頭,看向床頭的方向。
    擱在床頭上的鬧鐘指出現在接近十二點。
    失去意識後,已經過了四小時。他一直這樣抱著我嗎?
    ……對不起……
    新莊看著佐山的睡臉,此刻他的表情與新莊平時叫他起床時看見的睡臉不同。
    是一副彷彿完成了某任務似的平靜表情,是一張認為胸口感到壓迫理所當然的睡臉。
    新莊在內心頷首:「我得好好反省自己。」
    方才拿疼痛當藉口,還暗示自己可能離開,想要強迫佐山閱讀小說大綱。
    「我怎麼可以這麼任性……」
    ……就算不做出這麼任性的舉動,這個人遲早一定會讀的。
    新莊把額頭靠在佐山胸前輕聲說:
    「你對我會有什麼想法呢?」
    垂下眼簾的他接著說下去:
    「當你知道我的謊言時……」

    ●

    對於奈津表示要回老家,鹿島坦然接受了。
    這是鹿島預料得到的發展。這個家是因為有自己在,所以奈津才會在。既然這樣,當自己不在時——
    「……這樣也好吧。」
    「是的。只是很久沒回老家了,他們應該會覺得疑惑吧。」
    「應該會吧。」
    不過奈津的父親,也就是她與鹿島的教授,僅管個性固執,卻是個愛畫圖畫書又喜歡小孩子的人。只要帶著晴美一起回去,應該不會挨罵,也不會吃閉門羹吧。
    「因為有很多地方要打掃,應該會很辛苦吧。」
    說的沒錯。鹿島之前聽說,自從奈津離家後,她的房間就再也沒有人碰過了。
    ……總歸一句話,我讓奈津受苦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鹿島這般心情,奈津點點頭說:
    「不過,這時期老家準備要插秧了吧?其實我還挺喜歡的。」
    「——咦?」
    「怎麼了嗎?你為什麼『咦?』了一聲……」
    「等一下,奈津。你剛剛一直提到的老家是哪裡?」
    「當然是……昭緒父親與母親的老家。」
    聽到她歪著頭這麼說,鹿島突然全身虛脫。
    他就順勢讓身體倒向後方,呈大字形躺平。這種時候躺在榻榻米上,感覺冰冰涼涼地,實在舒服極了。
    這時,奈津像是察覺什麼地發出「啊」的一聲說:
    「對、對不起……那個,可是,我的名字是鹿島·奈津耶。」
    「不,我自己也太貿然下定論了,因為兩邊都有老家嘛~」
    「可、可是,你好過分喔,我不是會做出那種選擇的妻子啊。」
    鹿島一邊無力地說了兩次「就是啊、就是啊」,一邊起身。
    他盤起腿看向前方,面前是兩頰飛紅、一臉困擾的奈津。鹿島歎了口氣說:
    「就算突然跑去,我想他們也不會抱怨吧。」
    「不會的,我今天打電話給媽媽了。因為媽媽在電話裡暗示插秧時期的人手太少,所以我在想既然你不在家,那我就去幫忙插秧。」
    然後她像在察言觀色似地看向鹿島,接著說下去:
    「而且,好像還可以分到一些米回來,我可以去吧?」
    「怎麼覺得我們家的老婆被爹娘拐了……可是,晴美呢?」
    「媽說要傳授新的背嬰兒方法給我,像是用腰帶把嬰兒背起來之類的——對了,她還說會告訴我你小時候,她用這個方法背你的一些故事喔。」
    「抱歉。我明天會去買竊聽器回來,拜託讓我監聽。」
    說著,鹿島露出苦笑。雖然覺得對奈津的老家過意不去,但鹿島必須承認奈津的決定令自己很感激。
    鹿島就快說出「抱歉」兩字時,否定了這個意志。
    「唉,奈津。」
    「什麼事?」
    「雖然很多地方可能會害你很辛苦,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告訴你工作上的事情。」
    鹿島緩緩伸出手,握住了奈津的左手,那隻手少了小指和無名指。當鹿島用雙手包住奈津僅剩的小小手指時,奈津開口詢問:
    「……也就是說,你因為隱瞞真相而對我說謊嗎?」
    「嗯。從我以前也是像這樣握住你的手那時開始,我就一直在說謊。」
    「那麼,接下來的工作會讓你回到握住我的手之前的那個昭緒嗎?」
    「是啊。會回到大學畢業後,在那個下雨的夜晚與你重逢……之前那個我。」
    「這樣啊。」奈津微微側著頭。
    她先吸了口氣,然後垂下眉梢露出笑容詢問:
    「那個工作——跟我這隻手有關係嗎?」
    面對奈津的詢問,以及她直直看著自己的眼神,鹿島給予明確的答覆:
    「有,但我只能說這麼多。」
    「這樣啊。」奈津輕輕咬住下嘴唇,停頓了幾秒鐘。
    然而她沒有低頭,直直看著鹿島問:
    「……不過,在家裡你還是會跟往常一樣吧?」
    「我會這麼做的。跟往常一樣,我會一直說謊下去。」
    這時,奈津的表情變了。她露出笑容,然後低下頭說:
    「既然這樣,就請你這麼做吧,還有請不要道歉……因為我不希望我跟晴美現在的生活,是建立在你的犧牲上。」
    垂著頭的奈津舉起右手打算擦拭眼角的淚水,但鹿島早一步放開了奈津的手。
    他用手為奈津擦去左右臉頰上的淚水。
    這時,瞇起眼睛的奈津急促地吸了口氣。
    「你一定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麼?」
    「我……我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跟我不認識的昭緒結了婚耶?所以,如果你不繼續說謊,我會很傷腦筋的。」
    聽到奈津的話後,鹿島全身僵住。
    看見鹿島這反應,奈津抬起頭用惡作劇的語調說:
    「而且,我也有對你說謊喔。」
    「真的嗎?」
    淚水滑落的臉龐展露微笑。
    「真的——像是關於孩提時候的事情、學生時期的使壞行為或戀愛史,以及有關父母親的事情,或是現在職場上的人際關係等等。我……我也是說了很多很多的謊。」
    奈津彎起的眼睛滲出了淚水,同時丟出了一句:「我真是個大騙子呢。」
    「愛說謊的昭緒可以比喻成日本武尊。」
    「這、這個比喻太不吉利了吧。我記得神話裡描述的日本武尊為了平息暴風雨,不得不看著妻子弟橘媛跳海喔?」
    「是啊。不過,騙子的妻子果然也是個騙子。說什麼自願跳海……其實她心裡根本不想這麼做。所以,這個故事還有後續。」
    「咦?」
    奈津握住了鹿島為她擦拭淚水的手。
    「日本武尊一直尋找公主的下落,結果找到了一處撈起公主的海灘。因為公主活了過來,所以被取名為蘇我的海灘,位置就在東京附近的千葉縣。」
    她吸了口氣。
    「蘇我的蘇其實是甦醒的蘇,而蘇我就代表讓自己甦醒過來。我跟昭緒也都一樣吧?」
    「…………」
    「然後,日本武尊在那之後仍繼續工作,最後因為過勞而死了。可是,不管是日本武尊也好,公主也好,他們都沒能夠沉醉於自己的謊言之中而死。活在世上真的很辛苦。」
    奈津說了句:「不過,請你不要也過勞而死喔。」然後稍微抬起了頭。這動作使得在她眼角打轉的淚水滑落,這時奈津再次展露笑顏說:
    「——好了,那麼我對我們家的鹿島大明神兼日本武尊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我們家的弟橘媛公主兼愛哭鬼老婆。」
    奈津發出「哎呀」一聲,臉頰跟著泛紅,但又立刻恢復鎮靜表情。
    「……你熱愛工作也好,對我說謊也好,或是跟熱田先生騎小混混機車牽涉到深夜的暴走族風波也好,這些都沒關係。但是……」
    奈津吸了口氣繼續說:
    「請你務必回家。」
    鹿島的答案當然只有一個。差點說出「Tes」的他開口說:
    「我保證。」
    接著把奈津擁入懷裡。他握起奈津的左手,溫柔地親吻。
    奈津發出「啊」的一聲,露出困擾的表情。不過,她主動讓缺了手指的位置湊近鹿島嘴邊。
    鹿島看著兩處帶有些許皺紋、缺了手指的痕跡。
    當他試圖輕啄時,奈津隨之發出「咯咯」的輕笑聲。
    隨著舔舐內心傷口的動作,奈津一邊微微顫抖一邊說:「對我來說,包括了謊言和真相的這個家……才是最真實的地方。」
    奈津主動遞出手讓鹿島親吻,那味道有些像鮮血……是汗水的味道。
    鹿島這才發現兩人一路對話下來,奈津雖然表現得鎮靜,但其實很緊張吧。
    他心想:「我也一樣。」以左手用力地抱緊奈津。
    這麼做,或許就能聽見奈津的心跳聲。
    「我會回家的。還有,我不會道歉——就這兩件事,我絕對不會說謊。」
    「——好的。」
    隨著奈津抬起頭,並閉上眼睛的舉動,鹿島從奈津的手指上挪開嘴巴。
    他湊近奈津期待的位置,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時,屋外的雨聲才傳進了鹿島耳中。
    「昭緒。」
    「什麼事?」
    雖然傳來了雨聲,但挪開嘴唇的鹿島看著奈津時,發現她臉上浮現無懼於雨天的笑容。
    「雖然對小晴有些過意不去,但是……」
    奈津輕聲說出了她的要求:
    「可以讓我獨佔你一會兒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47 AM

第二十章 『逃避的意向』


    該怎麼稱呼無處可逃時仍要逃跑的動作呢
                   是別離
                抑或是走投無路

    ●

    慶祝活動當天的早上總是熱鬧滾滾。
    全聯祭是各社團、各委員會、各同好會,以及有意願的班級都會參加的活動。
    因為星期天不用上課,所以有很多學生參加。不過,第一天上午還只是準備期間。
    校園內除了透過錄放音機喇叭播放出來的音樂之外,測試麥克風的聲音或是敲打鎯頭的聲音也四處響起,另外還看得到忙著搬運物資的腳踏車、拖車以及機車。
    在這充滿活力的氣氛中,儘管有溫暖陽光籠罩,新莊卻在綠園道上獨自低著頭。
    與他並肩走著的佐山熱心地介紹各社團擺設的攤販,新莊卻是左耳進,右耳出。
    新莊會這樣是有幾個原因的。
    今天早上七點左右起床時,他發現自己抱著佐山。
    而當他醒來時,佐山也隨之醒來,所以佐山也看到了當時的狀況。
    佐山甚至還替他打圓場。更慘的是——
    「……被看見了。」
    今天早上,騎機車搬來擺攤用品的原川,以及班上同學們來到了兩人的房間。其實原本應該要聯絡大樹,但大樹跟往常一樣又遲到了,所以才會來找他們兩人。
    ……看大家的表情,應該都被嚇到了吧……
    在新莊做了很多解釋後,原川本人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說法。
    然而,與原川一起前來的同學們似乎把事情傳了出去。方才離開宿舍時,以及到學生餐廳時,兩人甚至接受了多家學生報社的八卦新聞探訪。
    ……不過,佐山同學若無其事地回答了所有問題就是。
    佐山只說「沒什麼好在意的」,沒多說什麼。
    但是,新莊覺得這樣還是改變不了他給佐山添了麻煩的事實。
    而且這類八卦傳言總會帶來很多影響。
    ……不管怎麼說,佐山同學是個怪胎、是學生會副會長,更是行徑怪異引人注目的名人……
    今天舉辦開幕典禮時,代替缺席的出雲主持典禮的也是佐山。
    佐山主持典禮時,台下飛來幾句中傷以及奚落。想起這件事,新莊不禁感到沮喪。這時——
    「要不要吃?」
    在低頭的新莊眼前,佐山遞出了一樣東西。那是在免洗筷前端插上一顆像是大酸梅的果實,然後外面包了一層透明玻璃似的東西。
    「這是什麼?」
    「……你、你不知道什麼是糖葫蘆?這——這事實太教人驚愕了。」
    「你、你幹嘛這樣扭扭捏捏的?你的動作太誇張了啦!」
    「嗯,那就穩重一點好了……聽好啊,這糖葫蘆是慶典的必備品。」
    「真的嗎?慶典一定要有這東西嗎?」
    「嗯。另外還有用來裝從水槽裡搶奪金魚的塑膠袋,或是用刀削碎冰塊後,再淋上致癌性物質之類的東西。然後在這些玩意兒中央,大家會以播放咒術音樂的高塔為中心,恍惚地一邊跳舞一邊繞圓圈。本托拉~!(註:Vantra,傳說中眾人牽手成圓高喊這咒語便能召喚外星人降臨)本托拉~!」
    「我怎麼有種被灌輸扭曲知識的感覺……」
    新莊一邊說道,一邊低下頭舔了一口糖葫蘆。
    「好甜喔……我還以為會很酸。」
    「外面那層只是一般的麥芽糖。因為接觸到冰塊,所以變得很硬。吃糖葫蘆的妙處是舔到某程度後,一鼓作氣地整顆吃下去。」
    新莊點點頭說了句:「是喔。」並打算拿出零錢包,但被佐山制止了。
    「不用付錢,因為這是剛剛那個攤位的一年級女生送我的——雖然她還為我加油打氣,但真沒想到會以食物來賄賂學生會……最近的一年級也挺能幹的嘛。」
    「你絕對把那女學生加油打氣的意思搞錯了,那你怎麼回答她?」
    「我說:『我會勤奮努力,請放心。』那女學生聽了後尖叫了一聲,她是腦袋有問題嗎?」
    新莊發出「啊啊啊」的聲音抱頭呻吟。
    「——怎麼了嗎?新莊同學。頭痛嗎?如果不解決掉讓你頭痛的根源會很危險喔?」
    「哪有構成危險的本人會這樣說……」
    新莊一邊看著虛空,一邊喃喃自語。這時——
    他身後傳來了排氣管聲。
    回頭一看,是輛黑色重型機車。這輛機車設有邊車,而騎車的是原川。這個褐色肌膚的少年,拿下黑色卷髮底下的墨鏡說:
    「喲!」
    並且把車停在兩人身旁。
    或許因為他是日裔子弟,所以這名少年在班上對待同學都很平等。即使面對讓大家退避三舍的佐山,他也會不客氣地直呼。
    「怎麼了?原川。要回去了嗎?」
    「嗯,機車研究社那邊的準備工作也都做好了。等下我要去找我媽,然後去橫田打工。」
    「你是說去拴皮帶兼整理古書啊?加油吧——對了,你們社團新進來的社員如何?」
    「有個一年級說為了把妹,想在機車上面裝邊車,我挺欣賞那個好色的小鬼。這次全聯祭我們會有示威運動,想加入我們社團的人大概會增加吧。」
    「示威運動?那是什麼?」
    「喔,新莊你沒聽過示威運動啊?聽好喔,首先在正門的綠園道,大家騎機車並排前進。」
    「嗯。」
    「然後大家就這樣大喊『因為預算不夠,所以沒錢修理煞車器!』衝進校舍裡。」
    「這是犯罪耶!佐山同學,你應該說點什麼吧?」
    「不要往上逃。去年機車還從屋頂上飛下來,那不是替身演員吧?」
    「玩越野機車障凝賽的傢伙們刻意搞的,聽說他們為了預防前懸吊繫統觸底煞費苦心。」
    「……總覺得這所學校有哪裡怪怪的,現在我越來越明白箇中原因了。」
    「沒錯,對所有具備常識的人來說,這所學校確實還有很多搞不懂的地方。」
    「插、插嘴一下……佐山同學你說的有常識的人,包括我嗎?」
    「有常識的人啊……有一次宿舍電視跳出遊戲畫面時,那個嚇了一跳說『這個在翻轉的方塊體是什麼!?』的人不知道是誰喔?你不知道『多邊形翻轉是定律』嗎?」
    「可、可是,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嘛。」
    看著垂下頭的新莊,原川歎了口氣說:
    「反正,包括你們兩個,這所學校就是聚集了一堆腦子裡裝滿奇怪常識的傢伙。」
    「我、我才不奇怪哩!」
    「哈哈哈,新莊同學,每個奇怪的人都會這樣說喔。」
    「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說的吧……」
    原川露出苦笑。他開口說了句:「先不提這個。」然後把視線挪到新莊身上說:
    「新莊·切……我要為今天早上的事跟你道歉。」
    「啊,沒事,沒關係的,那算是場意外,而且原川同學你也聽了我的解釋。你要道歉,就跟佐山同學道歉吧……反正我也差不多要離開這所學校了。」
    「我倒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真的嗎?」
    原川看向佐山。雖然新莊不敢看佐山,但是——
    「就是這麼回事。」
    他聽見佐山並沒否定。所以,努力不讓情緒顯現出來的新莊點點頭。
    「這有啊,原川同學。我不想留下誤會,所以先跟你說清楚。讓佐山同學感興趣的人——」
    他說出了口:
    「嗯。讓佐山同學感興趣的人不是我,是我姊姊……很遺憾的。」

    ●

    新莊沒多想什麼地說出「很遺憾的」四個字後——
    ……「啊」地,在心中倒抽了口氣。
    這點或許不該說出口。無論是對佐山,還是對他自身來說都是。
    新莊低下了頭,試圖逃避佐山的追究。
    但是,原本看著佐山的原川動了。他點了點頭,同時輕輕頂了一下佐山的肩膀。
    「…………」
    原川那舉動簡直跟在責備佐山沒兩樣。接著,他默默地騎著車離開了。
    機車排氣管的聲音緩緩地,但確實地逐漸離去。在這之間,新莊像是要敷衍什麼似地把糖葫蘆送進嘴裡,咬了起來。他知道糖葫蘆咬起來應該是酸酸甜甜的,但此刻他的味覺已遲鈍到如果不去思考,就不會有感覺的狀態。而且——
    「新莊同學。」
    新莊不想聽到的佐山聲音傳來。
    不知道他會問什麼?這個疑問讓新莊產生了某種情緒。
    ……好怕。
    新莊害怕佐山會不會就在這裡做出什麼結論。然而——
    「……你是不是還在不舒服啊?」
    聽到預料外的詢問,新莊做了兩次深呼吸後開始思考,然後低頭說出浮現心中的結論: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很害怕,所以我老是想著自己的事。」
    新莊昨晚因為被擁抱而覺得安心,今天卻認為應該逃避這樣的關係。
    他一邊想著現在自己臉上不知浮現什麼樣的表情,一邊說:
    「我問你一個奇怪的問題喔……佐山同學,你對男人有興趣嗎?」
    「沒有,我對男人沒興趣。別看我這樣,我很正常的。」
    新莊沒勁地點點頭說了句:「是喔。」這時,佐山側頭看向他。
    佐山投來擔心的目光。新莊發現後,在佐山說話前搶先一步開口:
    「那、那麼——對於新莊·運,佐山同學有什麼想法?」
    對於新莊帶有試探意味的詢問,佐山隔了一會兒後才回答。他一樣面無表情地說:
    「——我覺得她是很重要的人。」
    新莊說了句:「是喔。」然後點點頭再說了句:「這是一定的嘛。」隨著點頭的動作,新莊視野中的景物變得扭曲。
    「運是個女生,而且佐山同學是男生嘛……就算早上被人家看見跟我那個樣子,你果然還是會不在意地選擇運——你也不能選我吧?」
    「……新莊同學。」
    新莊雖然想問「什麼?」但口中吐出的卻是不同的字眼:
    「抱歉,我不想聽。」
    佐山伸出了手。慢了一拍後,新莊轉身躲開佐山的動作。
    他背對著佐山垂下頭,使得視野變得扭曲的存在掉落了。
    他看向前方,見到了通往外面的道路。然後,隨著一陣忽然吹來的微風——
    「抱歉,我……想冷靜一下。」
    說著,新莊跑了出去,跑向前方、跑向了校外——為了逃避佐山的話語。
    「——新莊同學!」
    儘管聽到呼喚聲,新莊還是沒有回頭。雖然傳來了追趕的腳步聲,但在新莊與走進學校的一群小學生擦身而過後,對方就追不上了。
    新莊吸了口氣,挺胸通過了學校大門。
    他認為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

    佐山陷在從正門湧入的一群小學生之中。在他的視野裡,新莊彎進遠方轉角消失了。
    「新莊同學——!話說回來這麼一大群小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哎呀呀,要帶這麼一大群還真是辛苦~」
    隨著聲音傳來,佐山看向身旁。大樹在潮水般洶湧的小學生之中,一副感到傷腦筋的模樣搔著頭。
    「帶頭的就是你這個遲到教師啊。話說回來在這動彈不得的狀態下,你什麼時候從我旁邊長出來的?」
    「沒有啊,我只是順著前進方向走而已~」
    「大樹老師你還是老樣子沒變真是太令人欣慰了。好了,四周這些小學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我來學校的途中,兒童館(註:日本的兒童福利設施,算是一種學校以外的教育機關,目的是為了提供當地十八歲以下的孩子們健康的娛樂生活)館長拜託我帶他們來的。館長問我說既然我都遲到了,可不可以順便帶小朋友們來參加校慶。你也知道的嘛,老師很受大家歡迎。」
    「連兒童館都知道我的導師是個遲到大王啊……」
    「……可以的話,老師比較希望聽到你對老師受到大家歡迎的感想耶。」
    佐山沒理會大樹。
    他環顧四周,發現身高僅到他腹部的一群小學生們抬頭看著他不動。
    「——那麼,大樹老師,你為什麼要利用這群小朋友阻礙我?」
    「喔,因為我一來,就看到你跟新莊同學在玩躲貓貓,所以人家也想一起玩啊,好痛痛痛!」
    「會有如此愚蠢的思考,是你這頭殼裡面的腦漿造成的嗎?」
    當佐山用力按壓大樹的頭部時,四周的小學生們紛紛纏上了他。
    「不、不准欺負老師!!」
    「……別被她騙了!這女的是壞人!」
    佐山如此明確地大聲吆喝後,小朋友們全停下了動作。每個人一臉呆滯地抬頭看向佐山說:
    「壞、壞人……?」
    「不、不是啦!佐山同學!你稱呼老師為壞人是什麼意思……」
    「喲?那你捫心自問看看,你敢說自己從沒做過壞事嗎?」
    大樹聽了,用手按住胸口思考了起來。
    她發出「呃……」的聲音歪頭思考了幾秒後,擺出沒有一絲遲疑的笑容說:
    「沒有啊~」
    「佐山法典剛剛決定要對說謊者處以極刑,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佐山半瞇著眼說道。這時,他背後忽然傳來聲音:
    「大白天的你們在玩什麼啊?這樣會阻礙路人通行耶?」
    佐山回頭一看,發現布蓮西兒站在小朋友們的另一邊。
    在布蓮西兒背後的通道上,可看見美術社的攤位。
    美術社的攤子形狀是全高超出十公尺的「米羅的維納斯」。
    這個托高胸部做成的雕像腹部嵌入了烤鳥店的攤子,位在上方的鼻孔還噴著綠色煙霧。
    這時,布蓮西兒朝著小朋友們展露笑顏。
    「——歡迎光臨。」
    隨著布蓮西兒的話語,她肩上的黑貓也叫了一聲,小朋友們開始往後退。
    佐山從如潮水般往後退去的小朋友之中,朝她前進了一步。
    「感恩。」   
    「不用客氣。因為小朋友們要是聚在這裡,會影響我們攤子的生意——不說這個了,倒是你決定跟2nd-G進行全龍交涉了啊?」
    「是風見他們跟你說的嗎?」
    「不是……今天出雲沒來吧?你有聽他說什麼嗎?」
    「沒有。不過,風見有說他昨天從屋頂上掉下來就是了。」
    「很像風見會說的理由——他們昨晚好像在屋頂上進行什麼訓練呢。風見有提到他們依稀抓到了訣竅,出雲似乎是受了傷在睡覺。」
    佐山露出苦笑,風見他們所做的訓練八成是針對2nd-G步法的對策。
    不過,既然那兩人都沒多提,佐山當然也不會透露什麼。
    「他們倆八成是想到什麼怪點子,所以做了訓練吧。」
    「……你要做什麼?要去UCAT嗎?你那位逃跑朋友的姊姊不是在那裡嗎?」
    「嗯,我是這麼打算。此外也有其他事情要去奧多摩一趟……我會拜託舍監看到切同學回來時,請他跟我聯絡,然後可以的話,我想在UCAT跟運同學談一下事情。」
    「談事情?」
    「沒錯,我要問她為什麼我非得被人家瞧不起。」
    看見布蓮西兒「咦?」的一聲露出疑惑的表情,佐山回以苦笑開口說:
    「新莊……切同學說他不想聽我說話。」
    「有時候難免會想說這種話吧。」
    「可是我無法忍受,而且……那不像他的真心話。」
    佐山吸了口氣,然後對著過去戰鬥過的對手吐露真心話:
    「我的話……除了新莊同學之外,還有誰願意聽?」
    「你表現得還真是卑微呢,這裡有個聽了你的話的1st-G人耶?」
    「希望你不要會錯意。我是強迫你們聽,而且是用比誰拳頭大的方式。但是,對於那位新莊同學,我是——希望他聽我說。」
    「……我看你病得不輕啊,我聯想得到的病症你都有了。」
    「這很好。所謂『萬病去,幸福至』——而且,差不多是該做出決定的時候了。我該決定如何去面對了吧。」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布蓮西兒問道。就在這時,佐山忽然感覺到左胸口一陣振動。
    那是手機傳來的振動。
    他從懷裡抱出貘,跟著拿起手機說:
    「——是我。」
    『是佐山先生吧?我是全龍交涉部隊的希比蕾……您現在方便說話嗎?』
    「Tes,什麼事?」
    『2nd-G方面提出有關全龍交涉內容的宣言了。時間是明天晚上八點,地點是昭和紀念公園內的概念空間,內容是由2nd-G代表與全龍交涉部隊暨其他支援部隊進行共同演習。勝利條件是奪下荒王頭部艦橋上的十拳——也就是模擬戰。您有什麼想法嗎?』
    「軍神的決定終於出爐了啊。」
    『很符合佐山先生作風的感想。』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來顯得有些開心。佐山皺起眉頭說:
    「其他人有什麼感想嗎?」
    『有幾位成員發表了意見。不過,有一位的感想與佐山先生相同。』
    「是誰?」
    『大城·至先生。』
    佐山不禁噤口。就在他暗自說「怎麼會是那個男人」時,希比蕾開口說:
    『——麻煩您盡早前來UCAT。除了要與您交換一些必要文件外,我們也準備好了2nd-G的相關資料。』
    佐山答了句:「Tes。」跟著收起手機。
    他抬頭一看,發現布蓮西兒看著自己。
    「你要去UCAT吧……我也有事要去一趟。」
    「是要去拜訪1st-G居留地嗎?幫我問候法佐特父子。」
    「最近那對父子卯起來研究能不能拿廚餘來做紙漿。他們家臭到不行,我還真不想靠近呢……而且上次他們父子倆吵架是來真的,房子幾乎垮了一半。」
    「沒想到怪獸大對決就發生在距離自己這麼近的地方啊。」
    「就是啊。」布蓮西兒接著說:
    「不過,你剛剛提到了軍神吧?說到各G的神,這等級的對手可是相當強喔?你想死嗎?」
    「是軍神想要面對我們……而且,我過去面對過的對手是身為死神的少女,還有使用聖劍才好不容易打倒的龍耶?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啊?」
    「……真是愚蠢的自我陶醉。」
    「我就當你是在誇獎我吧。因為會被這麼說的人,才有辦法一路打倒神並存活下來——還有,我會一路見證下去。見證值得我去戰鬥的每個對手,都是像你們一樣的強敵。」
    布蓮西兒只點點頭說了句:「是嗎?」
    不過,面無表情的她這麼告訴佐山:
    「只要你沒忘了這個想法,那我就是死神……而且是已對戰結束的死神。」
    「那麼,要一起去UCAT嗎?不過,我要等下午完成交接後——」
    布蓮西兒準備點頭。在那同時,她的裙子突然向上掀起。
    心想「怎麼回事」的佐山一看,發現是方纔那群小學生中的某人所為。穿短褲的少年笑說:
    「耶~冷血女的內褲是——嗚哇!」
    「嗯,布蓮西兒同學,沒想到你會突然來個鐵爪功……品味真是獨到。」
    「抱歉,佐山。我要先收拾這孩子再去UCAT。」
    這時,大樹慌張地跑來說:
    「啊~~對不起,布蓮西兒同學!這裡有一大堆精力旺盛的小色鬼!」
    「沒關係,不用在意的……因為我會讓每個人都變得不在意。」
    「不、不要做那麼不吉利的冷血發言嘛~!」
    看見大樹手足無措的模樣,布蓮西兒露出了笑容。她用空出來的手比向身後的攤子說:
    「要去那邊玩玩嗎?不會有事的喔?這孩子……我會讓他自發性地去玩。」

    ●

    在秋川市北端鄰近青梅的山上,有一座公墓。
    入口處立著「西多摩公墓」告示的這裡,此時出現了一對訪客。
    這對在午後陽光底下徒步的男女穿著一身黑。不過,兩人都擁有一頭白髮。
    是大城·至與Sf。
    至一隻手倚著枴杖,另一隻手拎著菊花束,一步一步爬上公墓階梯。
    身旁的Sf右手提著裝了水的桶子,跟隨著至拾級而上。
    「——至大人,我是不是也該幫您拿花?」
    「喲?你還懂得體貼啊?太訝異了,你那麼想拿啊?」
    「並不會。」
    「那就給你拿吧。」
    至把花束交給了Sf。她把花插進水桶後,環顧四周。
    山坡面上立著成排墓碑,一直延伸到通過腳下的馬路。
    「我判斷這裡是個無法理解的地方。」
    「怎麼說?」
    「Tes,為什麼……能夠排列出像這般Ley Line(註:散佈在大地上的多個古跡組成的直線排列)的巨石文明會滅亡呢?」
    「你的腦袋怎麼會像某個頻道播放的特別節目啊——記清楚啊,這些都是還存在世上的東西,根本沒有滅亡。順便告訴你一下,這些跟Ley Line也沒有任何關係。」
    「這裡是墓地嗎?那麼,我判斷是個更加無法理解的地方。」
    Sf再度看向排列在坡面上的墓碑。
    「為什麼抱有立墓碑來懷念某個人的心意,卻放在這樣的郊外呢?如果有這份心意,不是應該放在近處嗎——我無法理解。因此,我判斷這是感情造成的舉動。」
    「有些對象,正因為很重視,所以才想要遠離……你是不會懂的吧。」
    「Tes,不管是遠離對方,還是對方遠離自己的行為,我都無法理解。」
    「這樣啊。」
    「Tes,好比說,我自從在日本啟動之後,就不曾離開至大人超過一百公尺。也都即時測量著您的心跳、呼吸或體溫等等。」
    「喲?德國製品也會做出重度跟蹤狂的行為啊。就主人跟女僕的關係來說,我們算足夠疏遠了,是我太多心嗎?」
    「沒有感情的我無法理解。」
    「是啊是啊。」至說著,停下了腳步。
    兩人已經爬上階梯最高處。
    這時正面看見的不再是爬坡,而是在緩緩傾斜的坡面延伸開來的墳場。
    至踏出步伐,Sf與他並肩而行。
    「我的記憶表示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裡。上次準備回去時,遇見了佐山大人。」
    「別讓我想起不愉快的回憶。」
    「Tes,我啟動謝罪功能向您一鞠躬致歉。」
    至一停下腳步,Sf隨即低下頭。
    過了幾秒鐘後,當Sf抬起頭時,撞到了某物。
    「至大人,我的頭頂上有手刀。」
    「這是沉默的溝通,偶爾這樣也不錯吧。」
    「Tes,可是我判斷這不是至大人的點子。」
    「是嗎?」至問道,並從Sf的頭上挪開了手。Sf邊調整髮飾邊說:
    「Tes,除非至大人有困難,否則不會選擇觸碰我。」
    「你這傢伙還會記憶這種無聊事啊。」
    「Tes,能夠以挖掘不完的未知功能,為主人增添每日生活樂趣的Sf,是德國UCAT的未公開代表作。請期待我未來的表現……這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補上一句展現氣勢的話呢?」
    「這時候你如果面帶笑容說『去死吧』或是『受死吧』,一定可以討人歡心。」
    「Tes。」Sf點頭,跟著瞬間暫停動作記錄下一切。
    雖然Sf面無表情地看向至,但主人的舉動還是讓她歪著頭說:
    「可是,至大人,您方才做出未使力的手刀攻擊是……」
    「從前有個男人很喜歡做這個無聊的動作。」
    至靜靜地說道,並停下腳步。他們來到了某個墓碑前方。
    「Sf,花給我。」
    「Tes。」Sf遞出花束。至收下了,並準備把花插進墓碑前的花瓶裡。
    然而,或許有人早來了一步,花瓶裡已經插上了新花束。而且不是菊花之類的花朵,是帶有開朗含意的花朵。
    「是黛安娜啊……」
    「是黛安娜小姐嗎?為什麼呢?」
    「這不是你能夠理解的,Sf。而且更基本的問題在於我也無法理解呢,Sf。」
    至苦笑地迎著吹過山頂的風,放鬆黑色領帶。
    「這個世界淨是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事實上,除了我跟部分人士之外,這個世界的謎甚至不為人知。」
    「這個世界的謎嗎……?」
    「沒錯,Sf。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這個G明明只有負面概念,為什麼一路下來卻不會因此負面崩壞呢?」
    至加深苦笑。
    「你說的那個佐山必須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不,他必須找出超越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必須找出過去被稱為八大龍王的人們所提出的問題,還有後來由五大頂所封印的答案。」
    說罷,至把自己帶來的花插進了花瓶。
    「Sf,水——不對,等一下!」
    至回頭一看,發現Sf已擺出準備把水桶裡的水潑向墓碑的姿勢。
    「至大人,上次是這麼做的……有什麼不妥嗎?順道一提,這個記憶我已經確認了三次。」
    「不准重複做出只要是日本人都想來一次的點子。」
    「Tes,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禁止使用同樣的梗,對吧?那麼,這次該怎麼做呢?」
    「德國製品還真是難搞……你就抱著喂墓碑喝水的心情去做吧!」
    「Tes。」Sf點頭,然後從圍裙下擺取出一隻小型澆花器。
    「我好奇地問一下,你為什麼要帶著那種東西到處跑?」
    「Tes,這是為了能夠回應至大人的任何要求,我今天選擇以散步專用的S裝備出門是正確的。順道一提,S是散步的S,這些裝備都是經過嚴格的抽籤後決定。您要參加下次的選考會嗎?參加獎是筆記本和鉛筆。」
    「UCAT似乎變成了會做一堆無聊事的組織。」
    「Tes,這是從容的象徵——?」
    「怎麼了?Sf。」
    「上次前來時,我沒注意到這塊墓碑上刻的文字是……」
    裝了水的澆花器前端指向墓碑正面,因灑了水而變得明顯的文字是——
    「……佐山家。」

    ●

    在UCAT地下訓練室前方,身穿夾克的新莊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
    目前時刻是下午四點,而新莊正在等候訓練室空出來,想必她四周的大人們也一樣吧。由於男子更衣室與女子更衣室面對面,因此不分男女老幼全都聚集在等候大廳。
    「看這樣子很難等到訓練室空出來呢,我都跟佐山同學說我今天要參加訓練了耶……」
    更衣室前方的牆面設有顯示訓練室使用狀況的電子佈告欄,上頭顯示出全部訓練室——
    ……都在讓2nd-G進行正式的機密訓練。
    因為2nd-G在準備全龍交涉,所以他們的行動會是第一優先。就算是全龍交涉部隊,如果只有新莊一人在排隊等候,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排得到。
    2nd-G在做什麼訓練呢?
    ……但是他們確實開始有動作了。
    這樣的想法讓新莊內心失去了平靜。她翹起套上白色牛仔褲的腿,雙手拿著小型遊戲機。
    那是UCAT職員送給新莊的雙鈕式遊戲機,遊戲內容是躲開在南洋大海中試圖前來溝通的大型海洋生物,然後連續掠奪沉在海底的黃金。
    然而,新莊只得了十分就結束遊戲,顯得老舊模糊的液晶畫面便也停格不動了。
    四週一群無事可做的人們當中,沒有新莊熟悉的面孔。
    她仔細一看,才發現四周包括男女老幼,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
    其中也有不同種族的人們,而他們的外表果然相當醒目。
    這時,新莊想起一件事。以大樹為例,如果不是在概念空間裡,她就不會讓自己的長耳朵顯露出來。
    新莊心想,Low-G跟她的耳朵是無法相容的嗎?
    ……如果以我跟佐山同學為例,那會怎樣呢?
    想到這裡時,她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去思考如此鬱悶的事情呢?
    新莊把遊戲機放進夾克內側的口袋裡,站起身子。
    再等下去,大概也等不到訓練室空出來,而且只會不停想起鬱悶的事情。
    那就離開這裡吧。就在新莊這麼想著時——
    四周的人們忽然動了起來,引起一陣騷動。
    「——」
    在回頭的新莊與大家眼前,掛在牆上的電子佈告欄有個顯示內容即將改變。隨著紅色顯示燈熄滅,天花板上的喇叭傳來了聲音:
    『呃,今天非常感謝各位,呃,前來利用日本UCAT訓練室。呃,下一間是第七訓練室~第七訓練室~的2nd-G訓練結束,靠近第七訓練室的門即將打開,請大家注意安全~另外,該訓練室將直接進行德國UCAT的機密訓練,呃,請各位不要擅自進入——喂!就跟你這傢伙說不准進去了,死猴子!!好的,門要關了,請小心。』
    在大家發出「唉~」的一片失望聲音中,新莊垂下了肩膀。
    不過,新莊決定先避開人群,走了兩、三步。
    就在她再次心想「總之先離開這裡吧」的時候——
    四周再度出現一陣騷動。
    一群人走出了男子更衣室。
    是群仍穿著UCAT白色戰鬥服的男子們。
    十幾名男子沒有卸下備戰姿態,身穿戰鬥服裝走著。
    他們散發出來的堅毅氣氛平息了大家的騷動。
    在走來的男子們當中,新莊認出了鹿島與熱田。
    兩人走在前頭,但唯獨鹿島一人穿著工作服,顯得特別醒目。
    鹿島一邊對著身旁的熱田比手畫腳,一邊不知做著什麼有關數字的說明。
    跟隨在鹿島背後走著的,有幾名腰間垂掛著工具的中年男子,以及使用好幾個擔架搬運著筆記型電腦或大型測量儀器等機械的人們。
    看見他們後,在附近排隊等候的男性們不禁發出聲音說:
    「2nd-G的技師總動員啊……」
    接著看到剛剛從更衣室推出來的擔架後,大家不禁倒抽了口氣。
    擁有白色大型檯面的擔架上,機殼劍殘骸堆積如山。
    從量看來,至少有三十把以上。
    以對抗異世界戰鬥為前提而製作的武器都已斷裂粉碎。
    「竟然有辦法破壞機殼劍……」不知哪個人這麼低語。
    除此之外,沒有再傳來任何人的聲音。
    「…………」
    新莊一臉呆滯地看著搖來晃去的擔架以及男子們。
    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鹿島抬起了頭。
    新莊的視線與他正面交會。
    「啊。」
    新莊退了一步,但她身後就是沙發。
    當新莊心想「怎麼辦?」時,鹿島已經站到了她眼前。
    在不由得表現出防備的新莊面前,鹿島開口說:
    「你是全龍交涉部隊的新莊·運吧——可以打擾一下嗎?」

    ●

    鹿島看著站在眼前的新莊。
    她身穿橘色夾克,搭配白色襯衫和白色牛仔褲。
    纖細身形給鹿島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而鹿島也相信這並不是錯覺。鹿島看見新莊對著他充滿戒心的樣子,但是——
    ……也在發抖啊。
    在鹿島等人進入訓練室之前,月讀已經向大城·至宣告將展開全龍交涉。
    她也在那時從大城·至手中拿到了全龍交涉部隊所有隊員的情報文件。
    每份文件都有一些以機密事項為由而塗黑的部分。
    不過,關於新莊·運的文件上,還加注了一行但書。
    ……因精神方面的問題,有不適任攻擊任務的可能性……啊。
    鹿島查了一下後,發現新莊沒有完全發揮出Ex-St的動力。
    幾乎每份回收數據都顯示Ex-St在達到最高出力範圍之前,就停止輸出。只有在與1st-G戰鬥時,曾經達到過一次接近極限的威力。
    鹿島回想著,在餐廳碰面時也是一樣的情形。
    當熱田對佐山挑釁時,就在佐山身旁的新莊也沒能夠採取任何行動。
    鹿島不明白理由。
    他也不知道文件上被塗黑的位置是否寫著其理由。
    不過,他知道一件事情。
    他知道新莊是陪伴在佐山身邊的人。
    鹿島心想,但是——
    ……那名少年是期望戰鬥的吧。
    那麼,眼前的新莊也是同樣的想法嗎?
    「新莊·運,我們上次是在餐廳見面的吧。」
    「什、什麼事?」
    聽到新莊充滿戒心的聲音,鹿島先點了點頭試圖讓對方安心。
    然後,他一邊想著佐山與新莊的關係,一邊說:
    「……在那之後,我選擇了戰鬥喔。你呢?打算怎麼辦?」
    鹿島看見新莊因為他的詢問而縮起了身子。
    新莊吐了一小口氣,垂著無力的眉毛抬頭看向鹿島說:
    「你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你不想知道嗎?會在餐廳問我是不是說謊的你,應該會想知道吧。」
    聽到鹿島的話後,新莊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
    「想知道……鹿島先生你想知道什麼答案?」
    鹿島心想,她這個問題一定是在對自己發問,於是點了點頭。
    對著眼前的顫抖身影,以像在教導、訓誡似的口吻說:
    「——這是為了一切的疑問,以及未來。」
    鹿島開始回想。
    心頭浮現八年前的崩塌事故。
    「為什麼想要遺忘自己的力量,卻遺忘不了呢?」
    他想起當時握住奈津的手。
    「為什麼想要與某人在一起,卻會傷害對方呢?」
    他想起父母親。
    「為什麼一直受到大家的愛護,卻會感到孤獨呢?」
    他想起祖父臨終時的情景。
    「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銜接不上呢?」
    然後想起這八年來的所有記憶。
    「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沒辦法決定要屬於哪一方呢?」
    聽到鹿島以平靜語調道出一切,新莊的身體縮得更小了。
    像是為了讓新莊放鬆似地,鹿島再次開口說話。
    他在想起奈津與晴美以及未來後,丟出最後的問題:
    「為什麼有這麼多疑問刺在我心頭……我仍然會想以自己的力量得到一切呢?」
    聽到鹿島的質問,新莊輕輕咬住下唇,全身顫抖。
    新莊像在行禮似地低下了頭,她垂下肩吐了口氣說:
    「鹿島先生……你認為戰鬥後,答案就會出來嗎?」
    「不是等待答案出來,而是前去找出答案——雖然會讓人覺得害怕。」
    聽到鹿島這麼說,新莊抬起頭。眼裡微微泛著淚光的臉孔看向鹿島。
    鹿島把手放在新莊的頭上,輕輕摸了一下新莊的頭,試圖讓她感到安心地說:
    「我不知道你是因為真實,還是因為謊言而害怕發抖。但是,我相信你重視的人一定在真實的旁邊等你吧。」
    鹿島吸了口氣。
    「我因為說謊,花了八年的時間。你打算什麼時候從恐懼之中做出自己的選擇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47 AM

本帖最後由 huang21711 於 2009-1-27 08:56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率直的真意』


       如刺穿一塊又一塊石頭般
      不斷響起的聲音是自我發問
    那麼,答案的開始又會如何響起

    ●

    田宮家的早餐及晚餐各分成兩個時段。
    由於經營的是警衛公司,田宮家必須供餐給所有內部人員。因此,用餐時間會設在這些內部人員派遣出去之前,以及回來之後的兩個時段。
    現在是晚上六點,第一次的晚餐時間。
    並排於客廳的多張餐桌上,擺滿了孝司與沒當班人員所烹調的和風料理。
    完成警衛工作回來的人員們坐在靠邊餐桌上,其中幾張桌上還放了啤酒。屬於上座的中間三席座位空著,其左側兩席坐著孝司與遼子。
    預定在第二次晚餐時間用餐的孝司此刻喝著熱茶配燉豆,稍作休息。
    遼子以第一次晚餐時間為主。她一邊心情愉快地搖晃身體,一邊夾著盤中的燉煮料理。
    看著姊姊安然無事地在用餐,孝司發表了感想:
    「今天晚上很平靜呢……」
    孝司放低視線,看向圍繞餐桌而坐的人們。
    以日班人員為主的非當班人員有五十一人,再加上準備值夜班的人員,此刻餐桌上共有七十七人。
    孝司先看了看他們,再看了看姊姊後,緩緩開口:
    「各位,只要再熬兩天。因為爸媽他們兩天後就會回來了。」
    所有人發出「呼」的一聲安心地嘆了口氣。就在這時,遼子突然聳聳肩說:
    「抱歉,我忘了說爸媽他們剛剛有打電話回來——他們說愛上了回程經過的溫泉,要我們寄趴板……就是去年買的那個板子給他們。你看,旅館的地址在這裡,還有他們要回來的日期。」
    說著,遼子從和服袖子裡拿出紙張,遞給孝司。在遼子眼前,表情逐漸轉為黯然的孝司說:
    「下禮拜才回來啊……」
    「怎麼?姊姊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沒事,姊一點錯都沒有。嗯,就像核能本身沒有錯一樣。」
    「孝司,你還是不要太常提到核能的話題比較好吧?你看,阿重已經在那邊抱著頭,開始抖個不停了。」
    「抱歉抱歉。喂!誰去幫阿重拿他的馬克思共產主義論來!」
    立刻有人做出應對。接著眾人重新開始用餐,孝司嘆了口氣說:
    「對了,上次你被關在門外的那晚,熱田先生有來過啊?」
    「嗯,有來過,我還跟他哈拉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我昨天見到他,聽他提起的。可是……」
    孝司一邊說著,一邊皺起眉頭。
    「你好像跟他說了少主的事啊?」
    「是啊。幹嘛問這個?少主已經不會那麼神經質了,跟人家提到他的事情應該沒關係吧?」
    聽到遼子的詢問後,孝司鐵青著臉說:
    「……姊,你知道熱田先生為什麼會經過我們家門前嗎?」
    「剛好路過吧?他本人也這麼說的啊。」
    「……姊,你覺得熱田先生這個人怎麼樣?」
    「算是個好人吧。」遼子歪著頭回答,然後對抽搐著鐵青面孔的孝司繼續說:
    「學生時代去打小鋼珠的時候,他都會借我小鋼珠,他按吃角子老虎也按得超准的。還有啊,他自己去玩的時候,都會帶土產回來給我喔,大部分都是餅乾之類的點心。」
    「姊,你這樣等於是被食物誘拐了……總之,關於少主的事情,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要向外人提起。」
    「咦?這樣很無趣耶。跟鄰居們往來的時候,拿出家人的事情自誇是必要的。」
    「你說的跟鄰居們往來,還有町內會的工作,都是我在負責的。」
    「我們家孝司怎麼變得這麼愛講道理!」
    遼子發出「嗚嗚嗚」的裝哭聲時,一道聲響在她的右手肘附近輕輕響起。
    孝司一看,發現是遼子的茶杯倒了,茶水隨之在桌面擴散開來。
    遼子發出「啊」的一聲,孝司冷冷地看著她。
    「……姊。」
    「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不是姊姊弄倒的喔?喂,孝司你幹嘛?不會又要把我關在門外吧?喂,啊,孝司!你拉姊姊耳朵做什麼!」
    孝司沒理會遼子。揪起遼子的耳朵逼她站起來後,孝司看向圍繞在餐桌旁的所有人開口說:
    「沒事了,大家繼續吃飯吧。」
    「好痛痛痛!喂!孝司!大家快來救我啊!我才是社長耶!」
    「是是,我知道了,姊姊很了不起。來,跟我到外面——大家請當作沒看見,這是家族問題。」
    「唉呀,對女社長太粗魯會釀成殺人事件耶!」
    「你說的殺人事件會在星期二晚上九點左右發生,十一點解決。萬事大吉,不用擔心。」
    「叭~你猜錯了。事件不是在十一點,而是在十點四十五分解決的,啊痛痛痛痛!!喂!孝司!你有沒有搞清楚是誰給你零用錢的?」
    「……會計阿正。」
    「阿正!!你別想利用錢收買人心!」
    沒人理會遼子的喊叫,客廳紙門打開又關上,姊弟倆隨之消失在走廊上。
    客廳裡,除了幾人冷靜地擦拭灑出的茶水之外,其他人繼續用餐。

    ●

    新莊來到了奧多摩街上。
    此刻四周近乎一片黑,她左腕上的手錶指出時刻剛過晚上六點半。
    如果搭乘IAI的接駁公車,只要十分鍾左右,即可抵達奧多摩街上。然而新莊沒有搭乘公車,而以徒步的方式繞遠路,花了兩小時左右來到這裡。
    因為有可能在接駁公車上與佐山撞個正著。
    所以新莊選擇來到街上,但是——
    「其實我……沒什麼地方好去。」
    喃喃自語的新莊站在奧多摩車站附近的冰川神社境內。走出車站,順著南端圓環而下,再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後,隨即看見冰川神社。
    雖然公車會經過這裡,但神社是在道路與下方溪流之間、矮了路面一截的位置。
    所以,坐在行駛於上方道路的車上,只看得見神堂屋頂。
    新莊就坐在神堂前方的石階上,迎著涼爽的夜風。
    四周景色已披上夜幕,空氣轉冷的院內已不見玩耍的孩童。
    時間差不多了吧。佐山應該已經離開UCAT,抵達學校宿舍了。
    把晚餐時間定在晚上八點的佐山通常會在這個時間回到宿舍。
    如果說有例外,那就是佐山在UCAT與新莊·運見面,順便吃晚餐的時候。
    今天自己會出現在這裡,就代表佐山會在晚上八點前回到學校。
    「…………」
    從奧多摩到秋川,就算搭上接駁公車再轉電車,最少也要花上一個半小時。
    如果想在晚上八點前回到學校,必須六點多就離開UCAT,前往奧多摩車站才行。
    新莊方才看見一輛IAI的接駁公車車頂,從上方道路呼嘯而過。那輛公車是駛向北邊的車站方向。以機率來說,佐山最有可能搭乘那輛公車。新莊盤算著再等一輛公車過了後,就回去UCAT。
    「好久沒在UCAT睡覺了……」
    UCAT的某間休息室就是新莊的「家」。
    但是,這個家現在幾乎沒有新莊的物品。
    「——因為都被切帶走了。」
    新莊抱住自己的身體,思考起有關自己不想與佐山見面的想法,以及方才鹿島說的話。
    「自己的選擇啊……」
    「該怎麼辦呢~」新莊身體往前傾,讓下巴倚在立起的膝蓋上,雙手拍著石階上的沙子。
    然後,她認清了自己此刻的想法。
    ……我很想做出決定,但也會覺得害怕。
    新莊很想決定是否要繼續說謊,還是坦誠謊言。
    「但就是會害怕嘛……」
    她沒起身,只把臉從膝蓋上抬起,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輛公車駛過上方的道路。
    那是IAI的接駁公車。佐山是否坐在那輛公車上呢?如果是,公車現在——
    「正好開到車站前面。」
    停車——
    「走下公車……」
    新莊想起佐山那乾淨俐落的動作。想必他下公車後,沒幾秒鍾就會走進車站內吧。想像著那畫面的新莊,在露出苦笑的同時喃喃自語:
    「這樣就真的說再見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再次環顧週遭。四周夜色更濃了。
    僅存的光線只剩境內電燈泡發出的白光。
    新莊踏出步伐。她迎著輕輕的夜風默默走下石階,走出境內,爬上旁邊的坡道。
    這時,電車準備發車的警鈴聲從神社入口另一端、車站的方向傳來。
    新莊一看,有一連串光線在街燈後方、山那一端的黑暗中奔馳而去。於高架橋上奔馳的電車駛向東方,名為東京的城市所在方位。
    佐山應該就在那輛電車上。
    ……不知道我在這裡的他離得越來越遠了。
    就在新莊這麼想著時——
    「嗚……」
    口中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呢?這麼想著的新莊忽然停下腳步,嘴唇下方不禁使力。
    「我——」
    儘管明白為時已晚,新莊還是忍不住心想,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啊?
    她回想起自己今天一直逃避佐山的事實。
    ……他總是對我那麼體貼,我卻……
    「我害怕答案現在就跑出來,所以一直在逃避……」
    這樣的想法在新莊腦中冷不防地帶來了強烈衝擊。她隨即感到胃部沉重,視野忽然扭曲。
    眼角感受到熱度的新莊發出「啊」的一聲,跟著用衣袖擦拭了眼睛。
    透過自己的衣袖,新莊確認了眼角變得有些濕潤的事實。
    為什麼眼角會變得濕潤呢?
    領悟到這個疑問的答案後,新莊有了這樣的想法——
    ……唉,我真是糟糕……
    心中明明藏著如此沉重的秘密——
    「我卻選擇逃避佐山同學……」
    甚至不願意與他交談。
    新莊想起鹿島在訓練室前要她做出選擇,但此刻佐山已遠去。
    「因為我說了謊又逃跑……」
    新莊說到一半時,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感湧上心頭,緊緊揪住她的心。
    無法承受的新莊在神社入口處的大杉木下——
    「——為什麼我會害怕佐山同學,而選擇了自己的謊言呢?」
    彷彿不想再承受胸口那股窒息感似地,新莊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
    忍不住發出「咿」的一聲後,她急忙用夾克袖子擦拭眼睛。
    然而,眼淚卻不斷湧出,擦也擦不幹。
    無奈的她只好用夾克袖子按著眼睛,遮住了臉龐。
    這個遮擋視野的動作彷彿是暗號,新莊的肩膀隨之顫抖,呼吸也變得不規律。
    她哭了。哭泣帶來了咳嗽,泣不成聲的她只能在腦中想著。
    ……佐山同學,我果然還是想見你。
    儘管明白為時已晚,但面對佐山已遠去的事實,新莊好不容易擠出乾澀的聲音說:
    「好想見你喔……」
    她明白這才是自己的真心話。
    如果見了面,佐山會說什麼呢?如果佐山問了什麼,要怎麼回答好呢?
    她不知道這些疑問的答案,只知道自己很想見到佐山。儘管感到害怕也一樣。
    「咿……」
    止不住的淚水不斷湧出。所以,新莊索性讓自己盡情哭泣。
    她一邊想著好想見到佐山,一邊告訴自己這樣不行,並試圖讓身體往杉木樹幹上靠。
    新莊想要一個依靠,就在這時——
    「——新莊同學。」
    傳來的聲音讓她屏住呼吸,身體不禁顫抖。

    ●

    在新莊因淚水而變得扭曲的視野裡,一名少年與一名老人在路燈下逆光而立。
    少年手提一升(註:古制,十升為鬥,十斗為石;一升約一點八公升)裝的清酒瓶,從神社前方的人行道走來,慢慢接近新莊。
    新莊舉高手到胸前位置做出防備姿勢,卻發現——
    「佐山同學……?」
    新莊沒有往後退,只是問:
    「……為什麼?」
    「新莊同學,你怎麼問這麼愚蠢的問題?你不是期望見到這樣的結果嗎——要不要一起來啊?我今天打算去旁邊這位顯得寒酸的飛場師父擁有的氣派道場吃晚餐。」
    「御言,你把我跟道場形容反了吧。」
    「師父,您聽仔細了。我們不能看一個人的外表……要看第一印象。」
    「意思還不都一樣,你這混帳!」
    站在新莊眼前的佐山沒理會龍徹的意見,朝新莊伸出了左手。
    新莊看著佐山的手吸了口氣。她動了幾下顫抖的嘴唇後,呼出空氣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這是你期望,也是我期望的事情啊。」
    佐山迎著夜風把頭髮撥向後方說:
    「——當你覺得疼痛的時候,如果我想保護你,就讓我保護你。當你覺得一個人太孤單的時候,如果我想跟你說話,就讓我跟你說話。當你決定把煩惱往身上攬的時候,如果我覺得你很重要,就讓你一個人清靜。當你不想待在這裡的時候,如果我會為你著想,就讓我討厭你。」
    還有——
    「當你需要我的時候,如果我看見了你,就讓我站在你身旁。」
    佐山保持伸出左手的姿勢問了句:「如何?」
    然而新莊只是握住他的手,沒有回答。
    以為已經失去的事物,再度出現在眼前。
    這個事實消除了新莊的恐懼。因此,她不禁出聲,跟著劃破夜風奔進佐山的懷裡。
    「啊……!」
    佐山牢牢抱住她。新莊此刻能做的,恐怕只有任淚水流出,緊偎在佐山胸前揚聲哭泣。
    「我不要啦……」
    新莊呼了口氣,然後帶著混亂的內心說了句真話:「我不要。」
    「我不想說謊……」
    新莊毫不客氣地用指甲抓著佐山的西裝、襯衫、背心,往他身上靠過去。
    「可是、可是,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謊言,一定會討厭我……我好怕被你討厭……」
    她呼了口氣,然後又吸了口氣說:
    「對我來說,切也很重要啊。」
    「嗯。」
    「切也一樣啊。」
    「嗯。」
    「可、可是,切給你帶來了麻煩,所以不能繼續待在你身邊,但還是很想跟你在一起。」
    不知所措的新莊接著說:
    「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以很害怕!!」
    新莊聽見了佐山發出「嗯」的一聲,也感覺到佐山的手繞到她的背部。
    佐山生硬地抱了一下新莊,然後像在確認似地抱緊了她。
    感覺到佐山用力抱緊自己的同時,新莊聽見腳邊傳來玻璃瓶破裂的聲音。
    雖然老人在一旁發出「啊!」的叫聲,但新莊根本不在意。
    「我想跟你在一起……」
    新莊紊亂的喘息聲在佐山胸前響起,她一邊流淚一邊說:
    「想跟你在一起啊……」
    新莊感覺得到佐山聽到她的話語後,點了點頭。
    只是,佐山沒有用言語回應。他以左手輕輕拍打新莊的背,像是在告訴她冷靜下來般,不停地、不停地輕輕拍打。
    彷彿回應著佐山似地,新莊身體裡的多餘力氣不知怎地逐漸退去。她稍微放鬆緊偎在佐山身上的力量,也不再淚流不止。這或許是因為拍打背部的動作讓她感到懷念吧。
    對自己不記得的過去感到懷念。
    透過壓在佐山胸前的耳朵,新莊聽見了他的心跳聲。
    心跳聲有些快,卻很冷靜。
    新莊一邊聽著,一邊讓自己的呼吸配合其節奏後,逐漸放鬆身體。
    好累。
    這樣的感覺從新莊身體下方往上竄起。這時,新莊忽然感到一陣睡意。
    「對不起喔,我老是給你添麻煩……」
    新莊喃喃說著,隨即聽見了佐山的聲音。
    佐山顯得自信地點點頭,同時這麼告訴了她:
    「——沒那回事。」
    佐山的否定讓新莊感到懷念,但不記得自己做出了什麼反應。
    她不記得自己展露了笑容,還是搖了搖頭。
    新莊就這樣在佐山懷裡暈過去,倒在他的身上。

    ●

    白色的寬敞空間裡堆滿了好幾台大型機械。
    這裡是第三製作室。製作室中央的大型平面工作台前,有一把燒得火紅的劍。
    那是一把全長超過兩公尺半的厚實長劍,名為布都。
    布都分成了兩個部分。因為劍柄及刀刃碎裂,使得布都斷成了兩截。
    這是過去進行實驗時,因爆炸而造成的結果。
    而現在,斷成兩截的布都前方,站著一名身穿工作服的人。
    是鹿島。
    然而鹿島沒有看向布都,而是看向前方,第三製作室的入口處。
    他的視野裡有五名同樣身穿工作服的年輕人。
    鹿島對著這些年輕人說了句「好了」當開場白後,接著說:
    「我已經先做好第一階段的修復工作。修復工程不需要使用斧子鎚打延展,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重新刻上這把劍碎裂掉落的名字。」
    這時,一名體型稍有福態的短髮年輕人發問:
    「主任,我們現在看到的是架構機殼劍的骨架……請問什麼時候要製作用來控制力量以及固定方向的機殼?」
    「問的好,香取……不過,這把布都沒有你說的那種累贅。」
    鹿島的話讓年輕人們屏住了呼吸。
    「我、我們要製作危險完全暴露在外的概念兵器——」
    「危不危險取決於使用者,難道你們想把奪人生命的行為怪罪於武器嗎?」
    聽到鹿島的質問後,一名年輕人站到鹿島前方。
    那是在設計室裡試圖阻止鹿島前進的青年——御上,他對鹿島投以銳利目光。
    「——我反對,我反對現在這裡的一切事物。」
    「嗯。那麼,我就先聽你說說理由吧。」
    鹿島保持自然態度對著御上點頭示意。御上隨即皺起眉頭,面帶凶氣說:
    「主任的想法有太自以為是的地方。你認為我們夠資格擁有破壞兵器,覺得我們是正義的一方。」
    「哇,好驚人的論調喔。」
    聽見鹿島一副打從心底感到佩服似的說話口吻,御上瞬間瞪了他一眼。
    不過,御上立刻收回視線,看向布都。
    「不管由誰使用,強力武器永遠是引來殺生的道具。」
    「嗯……或許你說的確實沒錯……」
    「可是啊……」鹿島放鬆肩膀,接著說:
    「要是你們製作出來的武器無法制服敵人,那怎麼辦?」
    「這……」
    「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還是要怪罪於武器嗎?不是這樣子吧?因為製作了無法取勝的武器所以責任在於我們。」
    聽到鹿島說到「我們」後,年輕人們皺起了眉頭。
    在他們眼前,鹿島看向自己的左手小指以及無名指。
    「雖然很難以置信,但正義真的存在。」
    「在哪裡……」
    「就存在信念裡啊——它不是存在於武器的力量之中,而是存在於製作者與使用者心中。好說,熱田就跟我約定好絕不會殺人。」
    「——」
    「刀是刀,人是人。而武器的存在是為了發揮其身為武器的力量,不是嗎?」
    他停了一拍。
    「不要害怕力量,也不要害怕武器,還有不要因為這兩者而自大。我們是製作武器的一方,我們的想法會轉移到刀刃,傳達給使用者。所以鑄劍時要傾注信念,並且只把打造出來的劍交給自己能夠信賴的人。這麼一來,就能夠發揮出我們期望的力量。」
    鹿島往後退了一步,與散發高熱的布都拉近了距離。
    他站在靠近布都的位置看向御上等人。
    鹿島側著頭發出「嗯」的一聲,看向年輕人們背後的大量機械。
    那些全是年輕人們從第二製作室搬來的工作機械以及防熱裝備。
    可能是察覺到鹿島的視線,香取歪著頭說:
    「我們有什麼問題嗎?」
    發問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這無力的顫抖還同時伴隨著他下垂的眉梢。
    然而,鹿島無視香取的顫抖及感情,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詢問:
    「那些機械是要幹嘛?該不會是想用來修復布都吧?」
    「可是,要加工高熱骨架——」
    香取的話引來一聲輕笑。
    笑聲並非發自鹿島,那是在他身後響起、近似苦笑的笑聲。
    鹿島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垂下肩膀,然後轉身面向後方。
    在他眼前,用來燃燒金屬的白色設備台前方站著一位老主任。
    只有一隻眼睛的他,將其因熱而發紅的臉面向鹿島說:
    「就是這麼回事,鹿島。我才不要從頭教導一群從只懂得用頭腦的工作,改行走刀匠之路的小鬼們。」
    「真是拿你沒轍……那麼,你們理解自己的名字嗎?」
    鹿島一邊看著年輕人們,一邊把左手放在布都刀刃上。
    放在一塊發出高熱的火紅鐵塊上。
    鹿島的行為讓眼前的五人反射性地倒抽了口氣,然而——
    「——毫髮無傷?」
    聽到御上露出鐵青表情說道,鹿島點了點頭。
    如御上所說,鹿島碰觸到高溫刀刃的左手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我們是劍神、是軍神、是刀匠神——我們不會受到自己賦予生命的武器所傷,更不用說是還沒打成刀刃的鐵塊。加工這些金屬只要有鐵刷和斧子就夠了。不,這樣都還嫌多呢。因為越是使用多餘的中介物,與金屬之間的對話就越有距離。」
    鹿島抓起布都碎裂的劍柄。
    他舉高並甩動劍柄,讓柄直直指向前方的五人說:
    「相信自己的名字,並有勇氣觸碰布都的人,才來參與布都的加工——懂了嗎?」
第二十二章 『起立的契機』


         自以為是地
          做出決定
    但因為是第一次才如此

    ●

    佐山望著夜空。
    他呈大字形躺在地上。
    身穿背心的他一邊心想衣服都弄髒了,一邊坐起身。
    佐山轉動脖子後,悶痛感隨即襲上全身。更慘的是,不是一陣即過,而是多重襲來。
    ……可想而知我被摔到地面多少次。
    周圍,寒冷夜晚空氣的另一端,可看見藍黑色夜空以及染上一片黑的山影。
    這裡是飛場·龍徹位於奧多摩山間的道場兼住處旁邊。是戶外道場。
    道場位於高地,因此可靠著星光看見地面。
    佐山在蘊含夜露的大氣中站起身,轉頭面向後方。
    他看見四周圍起組合木、約十五公尺見方大的道場。地面被踩平、寸草不生的道場中央站著一位老人。
    飛場·龍徹。
    黑夜裡,矮小身影的單只紅色眼睛以及白色襯衫特別醒目。
    龍徹把雙手叉在胸前說:
    「怎麼了啊?你該不會想說剛吃完東西身體變重了吧?」
    「沒有,不知道怎麼回事。很不可思議地,我不覺得剛剛有吃過晚餐的火鍋。」
    「喔?怎麼會這樣?」
    「嗯。不知道為什麼我身邊出現了一隻既卑鄙又心胸狹窄的山猴,把我的那份火鍋料大口大口吃掉了。我大罵『你這個沒教養的野獸』並出招擊中他的太陽穴後,就被帶到這裡來了……」
    佐山手摸下巴,從斜下方看向龍徹的臉說:
    「怪了……不知道為什麼,那隻猴子長得跟飛場師父很像。」
    「你這傢伙一點兒都不懂敬老尊賢的道理……」
    「很遺憾,我週遭全都是爛透了的範本。我討厭老人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然後佐山看著龍徹,一副忽然發現什麼的模樣說:
    「——這裡怎麼有個老人啊!慘斃了。」
    「我說御言啊,在海扁你之前先跟你說一下。」
    「嗯,無妨。說來聽聽吧,飛場師父。」
    「關於你這傢伙用錯敬語的問題,我看就算了……薰那個笨蛋以前來這裡的時候,偶爾也會抱怨你這傢伙,知道嗎?他說你這傢伙國中二年級那年的春天,因為一點小事跟他吵架,結果就不跟他說話了。」
    「人家為了準備期末考用功時,他突然要白癡地說什麼『布丁大人的怨恨!』撲到我身上來所以我就使出反擊拳擊垮他罷了。他說什麼買來的布丁不見了,後來我們互毆了五個小時,結果發現是看門狗佩斯吃掉了。雖然自己會打開冰箱的狗有問題,但那個秀斗老頭應該當場把狗閹了才對啊。無所謂了,反正現在也無法實現。」
    「……那個笨蛋從以前就是這樣。」
    聽到龍徹的話後,佐山感覺到左胸有些壓迫感。他仔細一想後,發現自己對於龍徹與祖父的關係——
    ……只知道他們是結識已久的友人。
    飛場師父果然也與護國課有關聯嗎?
    想到這裡時,佐山在內心苦笑:「現在下定論太草率了。」可是,如果龍徹真與護國課有關聯,那麼——
    ……他應該聽過爺爺定下的全龍交涉條件才對。
    全龍交涉相關人士不能洩露與自己無關的G的情報。
    所以,佐山把左胸的些微壓迫感擺在一旁,看向龍徹。
    「好了,再一次。」
    「我說啊,再一次也沒用吧?」
    「沒用?沒那回事。師父您光是聽到我的描述,就能突然做出這種步法……光知道這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步法,就是很大的進步了。」
    這裡沒有設下概念空間,只是個普通的道場。明明如此,方才聽見佐山描述步法後,龍徹只說了句:「大概是這麼回事吧。」就突然當場實踐出來。
    以知覺上的程度來說,龍徹的步法比黛安娜或熱田使出的步法更容易察覺。
    不過,那程度已經足以讓對手無法做出反應。
    龍徹不願意告訴佐山方法,他要佐山自己找出答案。這是龍徹一向的作風。
    「雖然我知道師父您不太願意,但請您再做一次。」
    「真是拿你沒轍,我這把年紀實在不太想熬夜耶。」
    「我聽說您最近偷看深夜播放的色情節目,結果被老婆發現,然後丟進水井裡啊。」
    「混蛋,那不叫做被丟進去,是我為了逃跑才自己跳進去的。在寒冬夜裡跳進去後,沒想到那狠心的傢伙竟然拿蓋子蓋住水井,還放了重物壓著……」
    雖然龍徹一副感概的模樣說道,但還是慢慢走近佐山。
    相對地佐山也開口說:
    「總之,現在說或許有些晚了,但很高興見到您這麼有精神,飛場師父。」
    龍徹做出動作,先發制人地攻擊。
    佐山企圖使出左踢攻擊龍徹襲來的膝蓋,然而——
    「喲?你也會正常地打招呼啊——不過太慢了。」
    這時,佐山的左腳反而被從後面掃開。
    當他就快失去平衡時,龍徹的身體撲了上來。
    如果不慎讓龍徹撲進懷裡,就會被他揪住衣領拋出去。
    於是佐山主動壓低身子。他護住胸口,以準備坐下的姿勢用手撐住地面。
    然後,用力踢出方才被掃倒的左腳。
    但是——
    「笨蛋。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能確實踢中目標就不要起正腳嗎?」
    隨著聲音傳來,龍徹抓住了佐山踢出的腳。
    他抓住佐山的腳踝,跟著抓住小腿肚。
    「!」
    彷彿圓木被舉起似地,佐山的身體被以腳為軸抬起。
    他被迫站起身。
    當他察覺時,龍徹已經出現在他胸前。
    「了不起吧?」
    「這不過是要小聰明的雜技,感覺就像是為了讓人家知道自己有多厲害一樣。」
    「真是個嘴巴不饒人的小鬼,你多少也尊敬我一下吧。」
    隨著帶有苦笑的話語響起,龍徹消失了。不,龍徹應該就在佐山的視野裡。
    然而,佐山無法知覺。
    「聽好啊,破解這種步法的方法只有一個。不管什麼都好,就是要找出訣竅。」
    佐山接著感受到的,是背心被揪住的感覺,以及一句話:
    「還找不出訣竅啊——你真的有好好看清楚剛剛那個女孩子嗎?」

    ●

    新莊在黑暗之中睜開眼。
    她最先察覺到的,是自己睡在被窩裡,以及身上衣服換了這兩件事。
    她驚訝地起身,身上的棉被隨即滑落。
    坐起身子的她視野顯得黑暗,但微弱的藍白光照出了右手邊的紙門。
    印入新莊眼簾的是,面積超過十張榻榻米大的長方形房間,而她躺在靠近入口處的位置。房間裡除了擺設寫有草書的屏風之外,沒有任何傢俱或擺飾。
    而且,四周也不見任何人。
    新莊吸了口氣看向自己,發現身上穿著白色浴衣。
    浴衣的左胸口位置寫著「飛場道場」。
    ……那麼,這裡是……
    是道場裡面嗎?新莊不曾去過道場,所以不熟悉環境。但是——
    「肚子餓了……」
    腹中感覺一片空,這也是她醒來的原因。新莊難為情地壓住一邊肚子。
    這時,左手邊忽然出現了光。這光也伴隨著拉開紙門的聲音,以及女性的聲音。
    「肚子餓不餓啊?」
    新莊瞇起還沒適應光線的眼睛看向走廊後,發現是一名老婦人走進房間。
    和服打扮的老婦人端著放有小鍋子的托盤。
    雖然心中生起「她是誰啊?」的疑問,但面對一頭整齊短白髮的老婦人,新莊沒有做出任何警戒動作。
    「你就待到明天早上吧,我會幫你燙好衣服的。還有,是我幫你換衣服的,最近的年輕人都發育得很好呢。」
    「也沒有……那麼好啦。」
    新莊看著老婦人在她身旁坐下,然後幫她整理在膝蓋堆成一團的棉被。
    隨著布料摩擦聲傳來,略嫌笨重的棉被平鋪開來,放有小鍋子的托盤隨即被放到上頭。
    新莊在老婦人用枕頭幫她固定住腰部後,來回看著眼前的托盤以及老婦人說:
    「那、那個……」
    不知道佐山同學他怎麼樣了?新莊腦海才浮現這樣的想法,隨即傳來:
    「佐山家的少爺現在跟老頭子一起在旁邊的庭院,不知道在練習什麼。有兩年沒看到他們一起練習了——聽說是要對付什麼非打倒不可的對手啊?」
    對喔,新莊心想。
    佐山曾說過要來拜訪龍徹,詢問他2nd-G的步法。想必佐山是因為在離開UCAT後順道來這兒,才會遇見自己。
    ……沒想到佐山同學會主動向人請教。
    可見這裡是個值得信賴的地方吧。
    不過,新莊想起自己來到這裡的理由。
    ……我在冰川神社說一堆奇怪的話,還抱住佐山同學哭了起來……
    新莊陷入思考時,老婦掀開托盤上的小鍋子鍋蓋,大量水蒸氣伴隨柴魚香味湧出。
    新莊「哇」的一聲看向小鍋子。裡頭是——
    「剛才我們跟佐山家的少爺一起吃火鍋,這是用那火鍋湯頭熬的雜燴粥。」
    「雜燴粥……?」
    新莊眼中,見到的是染了色且顯得黏稠的米粒混了蔬菜的食物。
    這鍋熱粥冒出大量的蒸氣,米飯上頭覆蓋的那層黃色東西大概是雞蛋吧。
    「雖然看起來不太吸引人,但吃起來就跟湯汁比較少的鹹稀飯差不多。你吃完這個後,馬上再睡一覺,就會舒服很多的——還有,佐山家的少爺大致上跟我說過你的事情了。他好像很想跟你說話的樣子,可是還不行吧?我有說錯嗎?」
    新莊稍作思考後,點了一下頭。
    「現在還有點困難,因為我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儘管口中這麼說,新莊心裡卻決定了一件事。
    緊緊依偎在佐山懷裡的理由。
    「我不想再說謊,所以等我……」
    她吸了口氣。
    「平靜下來後,我打算向佐山同學坦承我的謊言。」
    「這樣啊。」老婦人把手放在新莊的頭頂上。
    她摸著新莊的頭。
    充滿力量的溫暖透過髮絲傳來,新莊的淚水如洩洪般奪眶而出。
    「嗚……」
    老婦人發出「哎呀哎呀」的聲音把手從新莊頭上挪開,撫摸她的背。
    新莊的呼吸因嗚咽而亂了規律,她一邊隨著老婦人撫摸背部的手平順呼吸,一邊說:
    「他會不會因為這樣就討厭我啊……」
    「這不是我能預測的事情。不過,我能確定你是個認真的勞碌命。還有,對這種人,老天爺都會多給一些幫助喔。」
    聽到老婦人的話後,新莊露出苦笑。
    「好了,別哭了,快吃吧。另外,這件事就當作你跟我這個老太婆兩人的秘密好了。總之,你現在就是趕快吃,然後睡一覺。」
    「啊,可、可是,我還沒跟家裡……」
    「剛才佐山家的少爺不知道聯絡了誰,對方好像要他讓你在這裡過夜喔。」
    對方應該是大城吧。這麼猜測的新莊有些安心地露出苦笑。
    她喘口氣後,深深感覺到現在的自己什麼事也做不了。
    既然這樣,那就先吃飯吧,問題留到明天再解決。
    新莊說了句:「那我不客氣了。」然後拿起湯匙舀起表面有些幹掉、參雜著蛋花的稀飯。
    她有些戰戰兢兢地把稀飯送進嘴裡。
    「……嗯。」
    雖然表面有些涼,但裡頭的稀飯熱得甚至會燙人。
    濃稠的米飯中,散發出像是柴魚湯頭的柔和香味,夾雜在米粒當中的口感大概是蒟蒻條。
    就像要探索食物真貌似地,新莊再吃了一口稀飯。這時,米粒當中的蔬菜梗在她舌頭上溶化開來,隨之在口中蔓延開來的甜味是——
    「雞蛋熟得恰到好處吧?」
    新莊「嗯」地點點頭,並露出微笑。
    然後再次舀起鍋裡的稀飯送進口中。
    參雜著雞蛋的部分留到最後再吃好了,對於心中浮現這般想法的自己,新莊再次苦笑。
    「有沒有覺得精神好一點啊?」
    說著,老婦人再次摸了摸新莊的頭。
    「乖孩子。我會跟少爺他們說你還在睡覺,你就好好休息到明天早上好了。到了明天,你一定會再認真面對一切吧?這樣不好好休息怎行呢。」

    ●

    在就快被拋出去的狀況下聽到龍徹說出的話後,佐山提出疑問:
    「新莊同學跟這步法有什麼關係……?」
    隨著台詞出口,佐山的身體被拉向前方,龍徹的話語也飛了過來:
    「你這傢伙,有好好看清楚那女孩嗎?」
    「我——」
    「少囉嗦。現在是我在發問,而負責回答的不是你這傢伙。負責回答的是——你接下來跟那女孩一起做出的結論。」
    佐山的身體被頂在龍徹腰上。
    「你是正確的,正確地在表現錯誤。可是,那女孩因你而哭泣時,你真的以惡徒身份好好面對她了嗎?明白吧——那女孩是真的在哭泣。」
    龍徹一邊更拉近佐山的身體,一邊試圖絆倒佐山。
    「剛剛你看清楚——那女孩的真心了嗎?」
    隨著龍徹的聲音,佐山的身體彈向了天空。
    「如果你有好好發揮惡徒本性,並且看清楚那女孩的真心,就會明白吧?明白『看見』跟『看不見』是怎麼回事。」
    下一秒鐘,佐山感覺不到抓住他的龍徹。
    「很好,我已經完全學會了。你就好好想辦法破解這個手下不留情的隱形摔吧——否則你就準備從脖子著地,去見閻羅王!」
    佐山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完全摔了出去。
    「……!」
    他不曉得是怎麼被摔出去,甚至迷失了被摔的時間點。就算他擁有再多減輕傷害的技能和體術,在找不到起點的狀況下,也無計可施。
    此刻的佐山什麼也不瞭解。
    他不知道自己以什麼樣的姿勢在旋轉,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墜落。
    飛場·龍徹真的想收拾佐山。
    無庸置疑地,方纔他肯定是使出足以置佐山於死地的摔技。
    既然如此,佐山必須張大眼睛看清楚,看清楚那看不見的感覺。
    「——」
    佐山忽然想起自己曾遇過同樣的狀況,也就是上次被黛安娜擊飛的時候。
    他想起自己在那時候似乎說了什麼話。
    『為何應該看得見的你卻不見了呢——』
    他告訴自己,去面對吧,並且動腦思考何謂「面對」。
    方才面對新莊時,佐山以抱緊新莊的方式做出了回應。
    當時,佐山感受到她的心跳、呼吸、體溫、顫抖、聲音、觸感,還有眼淚的一切。
    然後,面對新莊的話語時,佐山帶著自信回答她。
    ……沒那回事。
    如果沒有去面對,沒道理會做出這樣的否定回應。
    所以,佐山有了一個想法——我們是正確又錯誤地面對著彼此。儘管「謊言」帶來了迷惘、害怕、哭泣,但就連這個謊言也是正確的。
    那麼,對佐山自己來說,什麼時候會看不見新莊呢?
    「當我跟你有所偏離的時候……!」
    在如此確信的瞬間,佐山也理解了步法。
    佐山在腦中組合起「面對」與「偏離」,並且得出答案。
    「該不會——」
    在喃喃自語的同時,佐山啟動了所有知覺。
    看見了。
    佐山看見自己的身體呈現什麼樣的姿態,也看見四周呈現什麼樣的狀況。
    然而,在佐山知覺一切的下一刻,他的身體猛然撞上了地面。

    ●

    夜裡,高處迎風的場地——
    屋頂。
    這裡是尊秋多學院女子宿舍其中一棟、名為第一女子宿舍的屋頂。
    屋頂上有兩個人影。一個是雙手拿著拖把的少女,另一個是單手舉著地板刷的青年。
    他們是身穿運動服的風見與出雲。
    此刻,兩人保持靜止不動。
    出雲壓低巨大身軀,擺出準備撲進風見懷裡的姿勢。
    相對地,風見雙手握住呈水平伸向前方的拖把,擺出阻擋出雲動作的姿勢。
    敏銳動作突然停止所產生的緊張感,讓兩人的身體變得僵硬,並且彈開四周的風。
    然而隔了一會兒後,風見呼了口氣,垂下肩膀說:
    「看見了……吧,防備動作也確實做到了。」
    「是喔,看見啦。」
    說著,出雲站起身。
    他的臉頰上有好幾道剛剛擦傷的傷口。然而,在月光籠罩下的他對著風見露出笑容說:
    「總之,2nd-G步法的伎倆就是這麼回事。」
    「不過覺啊,真虧你能學會這個步法。昨天晚上你明明還完全抓不到要領,吃了我的反擊後,就痛得暈了過去……是不是你今天在睡覺的時候解放了什麼怪東西?」
    「沒啊,昨天晚上你拿治療傷口當藉口,對我做出淫蕩——嘎!我、我的梗還沒鋪完耶!」
    風見沒理會出雲。她收回拖把前端,展露笑容說:
    「那,別再聊頭痛的事情,來點輕鬆的話題吧,覺……2nd-G的步法到底是怎樣的伎倆啊?」
    「嗯~這個嘛……」
    出雲在胸前交叉起雙手,瞥了風見一眼說:
    「說實話,我現在想裝傻耶。」
    「是嗎?那我告訴你一件好消息——這屋頂有十六公尺高喔。」
    兩人同時看向身旁的屋頂柵欄。風見看著陷入思考而發出呻吟的出雲,皺起眉頭說:
    「……你那麼想裝傻啊?好啦,給你裝傻一下下。」
    「咦?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嗯,那,怎麼辦哩?啊,對了!用那個梗一定咕喔!」
    「時間到~計時結束,請說出答案。」
    按著心窩的出雲一邊半瞇眼看著風見,一邊說:
    「答案啊……」
    出雲先說了句:「其實很簡單的。」然後站到風見的正面位置。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風見眼前說:
    「這裡是你的視線中心,沒問題吧——那,你注意看喔。」
    出雲沒有移動手指,只讓手指後方的身體稍微偏向右方。
    然後,出雲把手指放了下來。
    此刻風見的眼睛沒有捕捉到出雲的身體中心,而是看著出雲的側腰部位。
    風見似乎察覺到了事實,以做自我確認的口吻說:
    「——在保持不會被對方察覺的程度下,避開對方的視線?」
    「還不止這樣。重點是,在保持不被察覺的程度下,讓自己避開對方的所有知覺以及所有時間點。」
    出雲像在數數兒似地說出:
    「呼吸、踏步、心跳、聽覺等等,就算每一項都只是避開些許,只要大量累積起來——」
    「對方就會無法憑知覺發現……?」
    「沒錯,我們越是集中注意力,感覺就會越靈敏——這樣會讓那些傢伙更容易避開我們的知覺。這跟速度和力量無關,如果無法知覺,就算對方只是朝我們走過來,我們也沒辦法跟對方交手。」
    出雲說完話後,突然站到風見身旁。
    他使用了步法。
    「我之所以能夠對你做出步法,是因為我很熟悉千里你的時間點吧……要像黛安娜那樣能夠突然對陌生人做出步法,必須相當熟練才行。像2nd-G的熱田那樣同時面對多數人,還能夠避開所有人的知覺,算是異常水準。」
    「原來如此。」風見點點頭,順著風撥開頭髮說:
    「也就是說,憑你目前的程度,還沒辦法去偷看女浴池,也進不了更衣室。」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你、你沒頭沒腦地到底在說什麼啊!」
    「你不用急著表現出這麼驚慌失措的樣子啊,將來我會找時間讓你生不如死的,放心吧。不過,覺,你打算怎麼破解這個步法?」
    「剛剛不是破解了嗎?方法很簡單,重點只在於有沒有察覺到而已。」
    「實戰時,不知道能做到什麼程度……」
    「很難說吧,總之我們只有這個方法了。找出一個方法後,我們只能賴著不放。」
    「不過啊……」出雲說下去:
    「這步法真是個傷感的技巧。換個角度來看,就會發現——」
    他停了一拍。
    「——這步法是個逃避對方的一切,不肯面對的技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48 AM

第二十三章 『力量的承擔者』


        質問來了
       它來自過去
     來自重要的存在


    ●

    此刻朝陽尚未升起,天空仍顯昏暗。
    然而,奧多摩山中已見幾處光亮。
    其中多處是來自早起農家的燈光,但有一處並非如此。
    那道光來自位於高地、且擁有戶外道場的宅邸,是飛場家的光。
    點亮燈的廚房及玄關當中,有兩個人影落在玄關前方。
    那是站在清晨涼爽空氣中的新莊,以及昨晚的老婦人。
    新莊的影子晃動個不停,因為她從方才就一直不停地低頭鞠躬。
    「不好意思,受到您這麼多照顧……」
    手拿紙袋的新莊一臉困擾表情說道,袋裡裝有老婦給她的早餐——飯團和蔬菜。
    身穿傳統圍裙的老婦人則是展露笑顏,一邊用圍裙裙擺擦手一邊說:
    「好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佐山家的少爺要是起床就麻煩了。」
    新莊「嗯」的一聲點點頭,並想起早上起床時的狀況。
    她從黑暗中醒來後,首先察覺到佐山就睡在她身邊的被窩裡。
    頸部及右肩纏著繃帶的佐山睡得很沉,就連新莊在他身旁換衣服,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接著新莊移動到走廊時,遇見了從廚房走出來的老婦人。
    「那個,佐山同學身上包著繃帶,他要不要緊呢?像是腦袋……那個,呃……」
    ……要是撞到腦袋讓他變得更奇怪,那就頭痛了……
    面對新莊發自內心的擔憂,老婦人思考了一會兒後,點點頭說:
    「聽說他在最後關頭做出了防備。我在想,他應該不會變得比原本更奇怪吧。」
    「果然在這方面,大家都有共通的認知……」
    聽到新莊夾雜著歎息聲說道,老婦人露出了苦笑。
    「不過,昨晚你睡了後,我又聽佐山家的少爺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你是新莊……運小姐吧?還有你弟弟,是叫做切吧?你們跟佐山家的少爺之間,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啊。」
    老婦的話讓新莊想起了過去。雖然都不是什麼正經的回憶,但很多事情就看怎麼去傳達。
    「是啊,真的是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對啊對啊,好比說在你只穿一件內褲的情況下,少爺把手伸進你的兩腿之間。」
    「為、為什麼佐山同學要公開這種事情啦!」
    「哈哈哈,不用那麼在意,少爺很難得會提到跟他同世代的人的話題——不過,我知道你也吃了不少苦就是了。」
    「與其說是辛苦不如說每天都活在驚訝中還是什麼的……」
    「但從我們的角度來看,這算是好事。而我也沒興趣打聽更多事情。」
    「為什麼你不問呢……?像是我的身份之類的事情。」
    「你希望我問嗎?」
    新莊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她昨晚已經做出了決定。
    「……我想自己親口說出來。」
    聽到新莊的話,老婦人點了點頭。
    這時,她忽然收起臉上的笑容。
    心想怎麼回事的新莊一看,發現老婦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右手上。
    老婦以顯得詫異的聲音詢問:
    「對了……你手上那戒指是誰給你的啊?」
    「咦?這戒指……」
    隨著老婦的詢問,新莊看向戴在她右手中指上的戒指。
    新莊的直覺告訴她,就算把戒指的由來告訴老婦人也沒關係。
    「當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在我身上了……包括這只戒指、歌,還有我的名字。」
    「少爺對這事瞭解多少?」
    「他知道戒指和歌。不過,佐山同學還不知道我們的名字。他還不知道新莊·切和新莊·運這兩個名字當中藏有什麼真相。」
    「真相?」對於老婦人的疑問,新莊頷首回應。
    她稍作思考後,一邊挑選字眼,一邊這麼告訴老婦人:
    「老實說,不管是運,還是切,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她甚至還沒告訴佐山這件事情。
    ……如果不先坦承謊言,是看不清真相的。
    「其實我現在的名字算是假名。如果我以真實的模樣出現,大家都會用特別的眼光看我,所以我才擁有了現在的名字。因此,我已經好久好久沒用過真正的名字了。」
    「這樣好嗎?」
    「可是,為了讓我以我的身份存在,現在的名字比較方便……所以我,不,應該說我們吧?我們一直對佐山同學說謊,不曾讓他看過半次我的真實模樣。」
    「所以……」新莊準備繼續說下去時,看見老婦人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話應該說給佐山家的少爺聽吧?沒必要對我這個老太婆說。」
    老婦人以像在訓話的語調說道。隔了一會兒,新莊點了點頭後開口說:
    「奶奶,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有關這戒指的事情?」
    「這個嘛……」
    老婦人一副有些困擾的模樣歪著頭。
    然後,她謹慎地這麼說:
    「我不想讓你空歡喜一場,所以把話說在前頭。這戒指沒什麼特別,只是一般市面上賣的東西,對吧?所以,我在想,如果你知道是誰給你的,或許還可以跟你說點什麼。」
    「可、可是,奶奶,你認識戴著同樣戒指的人嗎?」
    雖然新莊的質問充滿了焦急和期待,但老婦人搖了搖頭說:
    「就這點是不可以輕易說出口的——所以……」
    她繼續告訴新莊:
    「任何時間都好,只要你有心、有餘力的時候,不妨試著追尋戒指的主人,好好自我思考……當你看見你的答案時,如果那個答案跟我的答案一樣就好羅。」
    新莊沉默不語。不過,她覺得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就在她露出笑容時,老婦人點了一下頭說:
    「只是呢,有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吧?你也會像佐山家的少爺那樣……渴望去那樣的地方吧?去為了戰鬥或追尋自我的地方。」
    「我……」
    新莊陷入了思考。
    不,根本不用思考,因為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在好久以前、在與1st-G戰鬥時就有了答案。
    「——嗯,我已經做了決定,要待在佐山同學身邊。所以,雖然很害怕,但我還是會讓他做選擇。我會坦承謊言……讓他決定什麼樣的我比較好。」
    「什麼樣的我……啊,也就是少爺期望什麼樣的你啊——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嗯,我知道佐山同學會選擇什麼樣的我……佐山同學會選擇運,他會選擇能夠把御言引向命運的運,選擇名為新莊·運的女孩。」
    新莊吸了口氣,以平靜的口吻說下去:
    「為了彌補這一路來的謊言,我願意依佐山同學所願去做。因為我最近老是讓他感到困惑……而且,我想清楚了。」
    「想清楚?」
    「嗯。我決定了,既然做出對自己方便的事情會感到痛苦,不如去做對自己不方便的事情。」
    新莊點點頭。
    「……從這個決定得來的答案,一定不會讓我覺得痛苦。」
    新莊一邊說,一邊思考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選擇應該是正確的。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機車排氣管聲。
    老婦人抬起頭說:
    「我孫子來了,他跟我約好要來拿醬菜。因為如果沒有醬菜,他女朋友就不肯吃早餐。」
    「您的孫子……?」
    看見老婦人點頭回應,新莊明白了離別時間已到。
    於是,她向老婦人行禮告別。飛場道場接下來的時間不屬於新莊與佐山,而是屬於孫子與祖父母。告訴自己該離開的新莊現在才察覺到一件事情。
    「那、那個。」
    新莊發現自己有件事忘了問老婦人。她一邊心想「糟糕」,一邊說:
    「我忘了問奶奶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登志。」
    新莊一問,很快地得到了答案。「奶奶叫登志啊。」新莊在心中這麼嘀咕後,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感覺隨即得到了緩和。她抱著紙袋深呼吸一口氣後,開口說:
    「謝謝您的照顧,登志奶奶。下次見面時——」
    她先頓了一頓。
    「我想,我一定能夠坦承地跟佐山同學一起來。」

    ●

    清晨陽光照耀不到的某處。
    地下,關上燈的UCAT第三製作室裡有幾人陷入睡眠之中。
    五名身穿工作服的年輕人,圍繞著一把全長超過兩公尺半、由巨大鐵塊構成的刀刃在睡覺。五人當中,有人靜坐、有人橫躺在地上,各自的姿勢都不同。
    在距離五人稍遠處,有一人保持著清醒。
    那是在距離製作室中央不遠處的拋光機旁的鹿島。
    這個工作服外頭套著白袍的男人臉上滿是鬍渣,保持面向刀刃的姿勢。
    在他視線前方,被固定於半空中的刀刃已不見破損,也不再發熱。
    黑色金屬在經過拋光淨化後,反射出光滑如鏡的光芒。
    鹿島一邊看著那東西,一邊舉起手伸進懷裡。隔了幾秒鐘後,他發現了什麼似地說:
    「對喔,香煙——」
    「你老早以前就戒掉了,幸福爸爸。」
    有個男人的聲音從鹿島背後傳來,他頭也不回地收回懷裡的手。
    這時,鹿島眼前有隻手遞出UCAT制的戒煙口香糖。他順著手往上一看——
    「原來是熱田啊。」
    「嗯,你連對香煙的記憶都回到八年前了啊?」
    身穿白色長衣的青年——熱田看見鹿島收下口香糖後,歎了口氣。
    他向前踏出一步。
    這個總是多話的劍神今天什麼也沒說。
    只是伸手觸摸刀刃。
    看著熱田的背部、觸摸鐵塊的手,以及支撐他身體的雙腳,鹿島回想起過去。
    ……很久以前好像也看過這樣的景象。
    由鹿島製作刀刃,再由這個劍神做出評價。這是八年前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
    剛開始時,這人完全不把鹿島當一回事:但他漸漸開始認同鹿島,不知不覺中兩人已建立了現在這樣的關係。
    約莫十秒鐘。
    經過這段不算短,也不算長的沉默後,鹿島眼前的背影嘀咕說:
    「……喂!到底在幹嘛啊?」
    熱田用手撫摸刀刃接著說:
    「這樣不行吧。」
    「不行啊?」
    「嗯。」
    熱田告訴鹿島:
    「就算努力做到這程度,也會……馬上被新的技術取代,變成舊東西。」
    聽到熱田的話後,鹿島察覺到一件事。
    他發現熱田並非看著刀刃,而是看向四周陷入夢鄉的五名年輕人。
    「這樣我們也算是當了一下子的先驅者——因為我們做出了2nd-G目前最強的機殼劍。」
    熱田發出「哎」的一聲回過頭。
    回頭的那張臉上浮現扭曲的笑容。那是看似感到傷腦筋、不知道該不該表現出喜悅的笑容。
    然後,熱田帶著這笑容詢問:
    「這把劍……真的可以交給我來用啊?」
    鹿島頷首後開口:
    「熱田,回答我。」
    「什麼?」
    「我……真的有把工作做好嗎?」
    「那當然。」
    熱田臉上的迷惘消失了。
    「我不想太誇獎你,免得你得意忘形。而且,在這裡倒成一片的小鬼們也發揮不小的力量……不過呢,正因為如此——」
    熱田吸了口氣,準備開口說話的他挑選著宇眼。
    「——才會覺得不能跟老婆炫耀很可惜吧。」
    鹿島面帶笑容說了句:「就是啊。」然後點了點頭。
    他拆開包裝紙,把薄片狀口香糖送進嘴裡。
    咀嚼幾下後,鹿島保持著笑容低語:
    「這玩意兒真是有夠難吃。」

    ●

    隨著午前的太陽開始往上爬,時刻慢慢接近正午。
    位於奧多摩山中的鹿島老家響起一個聲音。
    這是來自奈津的聲音,她正讀著繪本的內容。
    在面向稻田的朝南外廊上,身穿運動褲和白色T恤的奈津抱著晴美,坐在木頭地板上。
    奈津身邊放著袋口打開著、從家裡帶來的藍色小型背包。
    手裡拿著標題為《八岐大蛇》的圖畫書。
    她臉上帶著笑容朗誦出圖畫書內容:
    「……後來,草薙被送到天上,從此名字變成了叢雲。」
    故事以祈禱幸福的話語結尾,而說出這話的奈津就保持著微笑闔上書本。
    「想睡了啊……?」
    奈津搭腔的對象,也就是她的女兒早已閉上了眼睛。
    她背後傳來一道走過榻榻米的腳步聲。
    奈津回頭,看見了鹿島的母親。身穿和服的中年婦人從後方探出頭看向奈津說:
    「要不要我拿棉被出來鋪?」
    「啊,麻煩您了。」
    聽到奈津的話後,婦人點點頭,朝向屋內壁櫥走去。
    奈津抱著女兒站起身說:
    「請問,爸爸今天去哪兒了?早上割草的時候,也沒看見他來。」
    「喔,那老頭子昨天晚上因為奈津你不跟他喝酒在鬧脾氣,還說什麼你都不喝他釀的酒。後來我嫌他太吵,把他修理一頓後關到倉庫裡去了。」
    「……原來早上倉庫裡面傳來像貓咪在吵鬧的聲音是……」
    「現在安靜下來了吧?」
    「是啊。只是,那算是安靜下來嗎?應該說是完全沒有動靜……」
    「可是,現在放他出來太早了,就讓他繼續反省到中午。」
    婦人一邊拿出墊被,一邊接著說:
    「不過,這也算是老太婆我……在吃點小醋吧。」
    婦人說罷,發出了咯咯笑聲。她在靠近陽光的陰影處鋪上墊被,再套上床單說:
    「話說回來,奈津你只跟阿昭喝酒,不是嗎?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應該因為對象是父母親而改變原則——好了,來這邊吧。」
    奈津順著婆婆的聲音,讓晴美躺在墊被上。然後,用背包裡拿出來的毛巾輕輕裹住晴美,並將頸部周圍撫平。
    「動作很熟練喔。」
    「這是因為老師教得好。」
    奈津與婦人對看,並露出微笑。
    隔了一會兒後,婦人看向屋外遙遠的東方。從山上這裡眺望過去,IAI的白色建築物顯得特別小。
    像今天這樣天氣晴朗的日子,只要走出庭院,東京都內的街景一覽無遺。
    「今天天氣這麼好,阿昭那笨蛋是在幹嘛啊?丟下這麼好的老婆不管。」
    婦人說罷,看向擱在外廊上的兩本圖畫書。
    「奈津,這書……」
    「是的,是我父親畫的。我瞞著昭緒偷偷帶了過來。」
    「…………」
    「以前我曾聽我母親說過,這系列的圖畫書是我父親知道母親懷了我的時候,畫出來的作品。」
    奈津深呼吸一口氣,看向在睡覺的晴美,瞇起眼睛。
    「我在想,藉由像現在這樣念給晴美聽,或許多少能夠理解父親的想法……不管是以鹿島·奈津,還是以高木·奈津的身份。」
    「結果你理解了嗎?」
    「沒有……不過,跟昭緒回家後,我想打電話回娘家看看。」
    「不管是你,或是親家,都真是複雜呢。」
    「是啊。」奈津輕笑。
    「我方便請問媽媽您以前的姓氏嗎?」
    「我以前姓春日。要是讓你來形容,你會這麼說吧——我們受到鹿島大社與春日大社的守護。」
    「還有昭緒的朋友是熱田神宮,他上班的地方叫出雲……雖然這都是偶然,但這麼多偶然加在一起,感覺特別吉利。只是——」
    奈津看向圖畫書。
    「我想媽媽應該會明白我的想法……我們是公主,也是草薙,不是嗎?我們嫁給力量承擔者,因此得到了姓氏,也換了姓氏。然後,我們會成為承擔者的助力。」
    「我這個會把人關進倉庫的人不知道有沒有那種能耐,不過我相信你已經成為阿昭的助力了。」
    「謝謝您——上次我們開夫妻會議時,做出昭緒是日本武尊的決議。這樣一來,不知道相對於昭緒的英雄須佐之男會是誰呢?還有,這位英雄的公主,也就是草薙……不知道又身在何方?」
    聽到奈津像是自言自語的話後,婦人詢問:
    「你現在屬於哪一方呢?你是交給了人類的草薙?還是獻給了天上的叢雲呢?」
    「我是草薙——我不是不懂人情世事、擺在家裡當成裝飾品的叢雲,而是在人類世界的地上割草,一直生活下去的草薙。」
    奈津點點頭接著說:
    「這是我使用承擔者給我的力量的方法。」

    ●

    這裡是位於東京西側,多條電車路線交會的轉運站。
    JR拜島站。
    上午時刻,擁有四座平型月台的拜島站發車量很少。這時候轉乘電車大多需要等上一會兒。
    在一號月台乘車、前往秋川市的五日市線也因為是回頭車,而必須等上十分鐘。
    站前拉麵店的香味飄進了前頭車廂,裡頭只坐了一名乘客。
    這名乘客是佐山。此刻他抱著折疊好的西裝外套,倚著扶手看向前方。
    從飛場道場準備回學校的他,仍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不過,那是在思考的表情。
    方才佐山與宿舍取得聯繫後,得知新莊·切果然沒有回到宿舍。
    「昨天打電話問舍監時也不在,他是跑哪兒去了?」
    他失望地歎了口氣。
    運應該知道切的行蹤,但佐山在飛場道場醒來時,她已經離開了。
    「就算問登志奶奶,她也只回答:『對啊,跑哪兒去了呢?』這種風涼話。」
    佐山心想,住在那道場的真是一對怪夫妻。
    不過,他知道自己今天確實能夠見到運。
    因為今天晚上八點,在昭和紀念公園有一場全龍交涉部隊與UCAT的模擬戰。
    「到時候……該怎麼面對新莊同學呢?」
    佐山發出「嗯」的一聲看向車廂內時,貘突然從左胸口袋探出頭來。
    心想「怎麼回事」的佐山發現左胸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
    佐山離開座位,走上了月台。
    他一邊感受著上午的清涼空氣,一邊拿出手機。
    「——是我。」
    『啊,佐、佐山同學嗎?我是新莊·切。』
    儘管聽到久違的聲音讓佐山不禁露出笑容,他卻詢問:
    「新莊同學會打電話給我,還真是難得——你好嗎?」
    『嗯、嗯,我很好。』
    「真的嗎?你打電話來不會是因為你昨天踏出學校那一瞬間,被詭異的詐騙集團綁架,然後要我準備贖金吧?如果是這樣的劇情安排,我希望優雅地解決事件,讓你讚美一番——」
    『抱、抱歉,我現在是用公共電話打給你,沒太多時間講話。』
    「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找我有什麼事?」
    電話那一頭傳來「嗯」的一聲後,接著說:
    『我今天下午五點會回學校,你可以在房間等我嗎?』
  在昭和紀念公園舉辦的模擬戰從晚上八點開始,假設集合時間是七點半,就算晚上六點多離開學校,時間都還綽綽有餘。於是他點點頭說:
  「沒問題。五點對吧?我會在宿舍房間等你。」
  佐山回答時,手機另一頭傳來歎息聲。
  那是感到安心的歎息聲。
  就在佐山心想「這代表著什麼意思」的瞬間——
  『謝謝,那就這麼說定囉。』
  說著,新莊掛斷了電話。
  佐山看著手機,並領悟到新莊的舉動顯得焦急。
  然而,黑色手機不會再傳達任何訊息。
  只有告知電車發車的鈴聲在月台上響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49 AM

第二十四章 『口耳相傳的呢喃』


      我們的前方
    以及我們的背後
    究竟會留下什麼


    ●

    UCAT的粉白色建築物後方,有片沐浴在日光下的寬敞綠地。
    這兒是座農園。是一座包含花壇、菜園,培育植物種類繁多的戶外農園。
    這裡有露天種植蔬菜的場地,也有利用溫室栽培水果的場地。不過,每處都是職員憑興趣親手搭建。因為是由各人親自照料植物,所以在這裡,隨時可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影。
    在農園西側,靠近森林的花壇前方,坐著個身穿白袍的身影。
    是月讀。
    在她前方的花壇上,可看見幾枝菊花伸長莖葉,含苞待放。
    她面帶滿足地看著枝葉點點頭。
    「哎,老公,今天終於要跟Low-G進行全龍交涉了……」
    自言自語的月讀從懷裡取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照片中,年輕的她與一名男子並肩而站。
    兩人背後是IAI的建築物。
    「直到你在那場大地震喪命之前,就只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月讀以感到遺憾的口吻說道,然後看了看照片,再看了看枝葉。
    這時,她發現有個人影慢慢接近自己。
    那位行走中的女子身穿黑色套裝,月讀認得她。
    「——戴安娜·索恩伯克。」
    被呼喚名字的黛安娜轉過頭,在月讀身旁停下腳步說:
    「喲?原來我這麼有名哪?你是開發部的——」
    「是的……部長級的人怎麼可能不認識你呢。」
    月讀起身,退後一步。
    「你是在九六年強勢革新德國UCAT的魔女耶。我聽說在那之後,德國方面能夠製造出Sf,並開發出各種術式兵器,全都來自於你的功勞。」
    「哎呀,既然如此,你並不知道在那之前的我羅?」
    「在那之前……?你該不會是說UCAT空窗期吧?」
    戴安娜輕輕吐舌頭說了句:「這是秘密喔。」
    「除非對象是知道當時狀況的人,不然我還不太想講這個……而且,我今天只是抱著懷念的心情來這裡散步而已,就讓我們安靜地待在這裡吧。」
    魔女面帶笑容看向腳邊的枝葉。
    確認了兩人看著相同的東西後,魔女開口說:
    「這菊花是你種的嗎?月讀部長。」
    「是我丈夫留下來的……你以前在這裡種過東西嗎?」
    「有啊,以前我種過用力拔起來就會發出聲音的植物,還有形狀像嬰兒的植物……你為什麼要往後退?」
    「沒,只是我們開發部比較不能接受超自然的東西……」
    黛安娜露出苦笑點點頭說了句:「這樣啊。」
    她蹲下身子,注視著菊花。隔了幾秒鐘後,又以像在確認似的口吻這麼說:
    「今天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喔?我也會以監察官身份到場。」
    黛安娜頓了頓,然後用雙手罩住枝葉詢問:
    「你們也要選擇無處可退的路走嗎……為什麼呢?」
    對於黛安娜毫不掩飾的試探性詢問,月讀沒有立刻回答。
    她看向農園另一端、UCAT建築物的背面,然後放鬆肩膀說:
    「以我的狀況來說,聽說我丈夫是在UCAT擔任刀匠……對於2nd-G滅亡這件事,身為前皇族後裔的他應該有其想法吧。」
    「身為皇族的他不渴望安寧,而想得到力量,是嗎?所以你也抱著一樣的想法?」
    「是啊,感覺上這樣才是對的。所以……」
    月讀低頭露出苦笑。
    「我應該拔刀相助那些在煩惱相同事情的孩子們,不是嗎?」
    聽到月讀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出的話後,黛安娜「呵呵」地回以微笑。
    那笑容讓月讀感到愉悅,認為還不錯,那不是虛假的笑容。
    接著黛安娜告訴月讀:
    「——那麼,請你仔細看一看今天的對手,看一看擁有佐山及新莊這兩個姓氏的孩子。」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關於那兩人的事情?」
    「知道一點點。」黛安娜順著緩緩吹來的山風撥起頭髮。
    「過去有一個姓佐山的男人出現在我眼前,還有——」
    在風中,黛安娜審慎地挑選字眼告訴月讀:
    「發生阪神大地震時,與這個男人抱著相同願望的一群人,選擇走上無法得到回報的路。」
    「咦?那場地震……」
    聽到月讀的疑問,黛安娜站起身,瞇起眼睛看向月讀說:
    「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那、那這樣,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月讀焦急地問:
    「跟你一樣曾經與佐山共事過的那些人……就算沒能得到回報,他們仍是幸福的嗎?」
    對於月讀的問題,黛安娜以反問作答:
    「你不是正要去找出這個答案嗎?」
    黛安娜吸了口氣,繼續說:
    「既然你們跟1st-G一樣,選擇了無處可退的路,那就去看個仔細吧。去看看身為他們下一代的佐山會是什麼樣的惡徒……但願那個答案會與你的良人一樣。」
    黛安娜面帶微笑地點點頭說了句:「告辭了。」然後轉身背對月讀。
    看著沒有發出腳步聲、朝向農園更深處走去的身影,月讀歎了口氣。
    「答案啊……」
    喃喃自語的月讀往腳邊一看,發現不知不覺中,一朵如月光般皎潔的白菊花綻放了。

    ●

    UCAT設計室裡幾乎沒有人。
    牆上的時鐘剛過正午。每個人都已製作完模擬戰專用的武器,此刻大家忙著為自己的裝備做最後調整,或在戰鬥前稍事休息。
    然而,還有一名男子留在以隔板隔開的某個空間裡。
    那就是鹿島。
    他仍然是在工作服外頭套上白袍的打扮。不過,此刻拿在他手上的不是斧子,也不是筆記型電腦。
    而是成束的和紙。那是從鹿島雙親在老家親手交給他的沉重信封裡,拿出來的紙堆。
    鹿島已翻閱到後半部,就快看完全部內容了。完成布都的改造修理後,鹿島就沒休息地忙著確認紙上的內容。
    儘管不眠不休,鹿島卻覺得視線再清晰不過。
    他清楚看見羅列在眼前和紙上的名字。
    「一方面也是因為字體很漂亮吧。」
    ……這就是過去與爺爺對立的大城·宏昌的字啊。
    此刻的鹿島腦海裡浮現兩個謎題。
    「爺爺臨死前,為什麼要請求原諒……」
    還有——
    「爺爺的遺言提到荒王艦橋前部有個盒子,那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鹿島抱著或許能夠找到什麼提示來解開這兩個謎題的想法,把模擬戰前的自由時間花在閱讀和紙上。
    和紙上的字確實是大城·宏昌在六十年前的親筆。
    然而,紙上有時會出現偏了位的文字。
    大城·宏昌的字跡沒有顯得迷惑,也沒有因顫抖而扭曲,排列下來的文字卻稍微偏了位。
    「這……」
    鹿島做出一個推理。
    他摘下眼鏡看著和紙。在少了眼鏡的模糊視線下,稍微偏了位的文字反而變得容易閱讀。
    ……難道大城·宏昌的視力變差了?
    不明原因的鹿島猜測著大城·宏昌可能是疲勞過度或營養不良,也或許是——
    「眼睛受到某種光線照射而灼傷……」
    祖父知道這件事嗎?
    鹿島一邊歎息,一邊讓身體輕輕靠在椅子上。
    他繼續翻閱和紙。
    手上的和紙只剩下十幾張。
    望著一個接一個排列下來的名字,就在讀了差不多兩行後——
    「——」
    讀完了手上這張紙。
    結果一路下來什麼提示也沒得到,這讓他不禁有種失落感。
    鹿島帶著彷彿勉強吞下沙子的感覺接受這個事實,並點了一下頭。
    不過,他決定還是讀完所有和紙,因為就剩下沒幾張了。
    讀到倒數第二張和紙時,原本默默翻閱著和紙的鹿島有了明顯反應。
    他在植物纖維清晰可見的白色紙張上看見了文字。
    那是他熟悉的文字。
    「KASIMA……?」
    那是以羅馬拼音寫下的文字,看到這些文字的鹿島不禁心跳加速。
    ……爺爺他——
    ——不是因為與大城·宏昌對立,並且不願意2nd-G完全服從於Low-G,所以拒絕以漢字使用「鹿島」這個姓氏,改為使用「KASIMA」的嗎?那怎麼會出現大城·宏昌寫下「KASIMA」的字跡呢?
    「該不會不是漢字的『KASIMA』……是大城·宏昌幫爺爺取的?」
    鹿島不明白。他帶著這股疑惑翻過這張和紙,看起最後一張。他心想,或許最後一張紙上會寫著什麼答案。
    然而,上頭沒有答案。
    鹿島眼前的最後一張和紙上,果然還是寫著名字。
    不過,紙上的字跡不屬於大城。
    紙上的筆跡潦草、扭曲,看起來像是沒學過字的人所寫。而且,紙面上畫了一個大「×」,由此可知這是一張寫壞了的紙張。
    鹿島認得這張和紙上的字跡,這潦草又扭曲的筆跡是——
    「爺爺的筆跡……」
    鹿島看向畫上否定記號底下的名字。
    那是祖父親筆寫下的某人名字。

    ●

    午後陽光灑落的時刻。
    有一處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這裡是位於尊秋多學院二年級普通校舍一樓,有八間教室大的衣笠書庫。
    因為要舉辦全聯祭,衣笠書庫將從下午開始變成休息室,所以這裡的書架全被挪開,排滿在牆邊和窗邊。
    不過,此刻書庫裡有幾名訪客。
    佐山、出雲與風見佔領了階梯式地板中央最底下那層的桌子。
    佐山眼前的好幾百張復本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些紙張是昨天月讀交給佐山的磁片內容。他已經看過了,但是——
    「我放棄。就算這些成千上萬的名字已經依照職務做了區分整理,要人一次看完實在是……」
    在紙山另一端的風見一副厭煩的表情看向佐山說道,並以感到訝異的口吻接續說:
    「不過,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嘛?發生什麼好事了?」
    「嗯,新莊·切同學說他傍晚會回來。老實說,這讓我覺得比較安心了。」
    「是喔。」風見頷首。她身旁的出雲正用雙手拿著兔子的圖畫書,並且保持不會傷及視力的距離在——
    「雖然張開眼睛睡覺算是種特技,但也差不多看膩了。」
    「可是,覺這個開眼睡覺功的版本有慢慢在增強耶……」
    風見說了句:「不管他了。」然後用手指頂了頂眼前的文件接著說:
    「……大城先生的父親是因為看了這些名字,才發現八叉的本名,對吧?」
    「嗯。不過,這些列印出來的名字是千千萬萬個構成2nd-G的神明之名……這跟我們猜的草薙或叢雲有出入。」
    「要是八叉真正的名字不是草薙,也不是叢雲,而是這裡面的某個名字,那怎麼辦?」
    「頂多我被燒死而已。」
    「…………」
    風見沉默不語,只是一副感到疲憊的模樣聳了聳肩。
    這時,佐山身旁出現了一個身影。
    是齊格菲。如往常一樣身穿黑色背心及襯衫的他,在桌上放下三個裝有咖啡的紙杯後,以低沉的聲音開口說:
    「好像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你們的樣子。」
    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但是我不會幫忙。」
    「你是趁機來調侃我們的嗎?」
    「不,我是怕你們對我抱有不必要的期待,所以先表態。」
    「謝謝你的體貼和咖啡。」
    風見拿起紙杯說道,然後看向身旁的出雲。
    這時,風見對著以標準讀書姿勢睡覺的出雲耳朵——
    「先把紙杯邊邊折出角度,然後——倒進去~」
    「嗚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出雲按住耳朵站了起來。
    「混、混帳東西!你、你剛剛做了什麼!」
    「如果我不這麼做,你不會起床啊。」
    「我、我說千里啊——好歹我也是將來要把數錢數到手軟的幸福人生送給你的人,拜託你小心一點好不好?」
    「抱歉,出雲,我剛剛搭時光機器到未來看了一下,發現你在橋下當流浪漢喔。」
    「佐山!你、你這傢伙還不快停止愚蠢妄想。」
    「覺,你也先照照鏡子再說人家吧!」
    風見歎了口氣,然後對著出雲問了句:「你覺得咧?」
    「覺得什麼……啊,喂,千里,你還是不要這樣一直讓手指關節發出聲音比較好,免得手指形狀變醜喔。這也算是我反對暴力的婉轉表現。」
    「呿……算了,不跟你計較。我是在問你覺得八叉的名字會是什麼?」
    「不是草薙或叢雲其中之一嗎?」
    「你對眼前這堆文件到底有什麼看法?」
    出雲看向在書桌上堆高的紙堆說:
    「也就是說,這些應該就代表著草薙或叢雲啊。」
    「——啥?什麼意思?」
    聽到風見的疑問後,出雲抬頭看向了天花板。
    出雲發出「咦?」的一聲,重新思考起自己的發言。
    「……啊?我剛剛好像隨便說了很奇怪的話喔?」
    「我、我說覺啊,你說話前可不可以多思考一下?」
    風見一副感到傷腦筋的表情說道,然後歪頭說了句:「不會是有哪條神經被咖啡燙壞了吧?」
    然而,看著兩人互動的佐山察覺到了一件事。
    ……也就是說,出雲想表達的應該是這樣的意思。
    「你是說這千千萬萬個名字彙集而得的意思,代表著草薙或叢雲?」
    「——啊,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佐山!反應很敏銳喔,不愧是在我底下的副會長。」
    「風見,拜託身為會計的你晚點解決一下這個在我之上的笨蛋。」
    「……要我現在動手也可以喔?」
    然而,一旁的齊格菲搖了搖頭,以訓話的口吻說:
    「聽好,下午會有人來這裡休息或借閱書籍。到時候這裡要是有玻璃碎片或體液四散會很麻煩的,暴力行為請到外面解決。」
    聽到齊格菲的話後,出雲這才露出厭惡的表情。
    然而佐山無視出雲的臉,一邊在胸前交叉起雙手一邊說:
    「不過,回到剛剛出雲的發言……雖然是個危險的推理,但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說,千千萬萬個名字是受到名為草薙或叢雲的力量所支配啊。」
    「咦?可是,佐山,草薙或叢雲所擁有的力量不是風嗎?這種力量有可能支配得了嗎?」
    聽到風見的詢問,佐山回以笑容。
    「風呢——是會不斷變化的東西喔,風見。」
    「萬物流轉啊。」
    佐山點點頭回應齊格菲的話語。
    看見不明白怎麼一回事而側著頭的風見與出雲,佐山告訴兩人說:
    「風象徵著——沒有一定形式,而且會不停變化,來來又去去的存在。它的力量應該足以控制包括掌管天候或技術等千千萬萬個神明吧?」
    還有——
    「而且,風也是能夠增強火勢,又能夠喚來雨水平息火勢的力量——只要從這樣的角度來思考,就會認為風這個字眼很適合用來形容能夠控制不管是草薙、叢雲,還是八叉的力量。」
    佐山看著眼前的紙堆陷入思考。大城·宏昌看見如此大量的名字,是否也有同樣的疑問?
    那個疑問就是——掌管所有名字的2nd-G究竟是何物?
    想到這裡時,佐山不禁感到安心。
    雖然只是猜測,但佐山找到了理由能夠證明他們一路下來的推理是正確的。
    「……不過,到最後問題還是在於哪一個才是2nd-G的真理啊。在地而行的草薙以及在天而行的叢雲當中,究竟哪一方才是支配2nd-G千千萬萬個名字的力量?」
    「也就是說,兩者的本質究竟是神,還是人啊……」
    風見沒有特別針對誰,只是這麼問。這時——書庫大門打開,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左右環顧書庫、像是在尋找著某人的身影是——大樹。
    「怎麼了嗎?大樹老師。你是不是又闖了禍?」
    「才、才沒有哩!」
    大樹大步走近佐山,然後遞出一隻信封說:
    「剛剛我看到舍監在找你,就幫你先收下了。舍監說這是有人直接送來給佐山同學的信。」
    「直接送來給我……?」
    佐山感到疑問,並同時收下信封。看見寄件人的他不禁皺起眉頭。
    註明在信封上的寄件人是——
    新莊·運。

    ●

    UCAT總部一樓,寬敞的大廳裡有兩個人影。
    是身穿橘色夾克搭配白色襯衫和裙子的新莊,以及身穿白袍的大城。
    在聖母畫像底下,大城一邊搔了搔頭,一邊詢問:
    「2nd-G那些人都開始準備模擬戰了,你還留在這裡好嗎?」
    「當然是不太好啊……可是,接下來我打算先找出一個很重要的結論。」
    「結論?」大城問道,新莊點點頭。
    她微微低著頭,謹慎地選詞回答:
    「切打了電話給佐山同學,要佐山同學下午五點在學校等他。」
    「可是啊……」新莊接著說:
    「運寫了信給佐山同學——在信裡要佐山同學下午四點到UCAT的屋頂上,然後要告訴他一直瞞著他的重要事情。」
    這幾句話的內容讓大城倒抽了口氣,而新莊十分瞭解大城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沒錯,從學校到UCAT要花上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佐山同學只能在運和切兩人之中選擇一個。」
    「你真的希望這麼做嗎?」
    新莊花了一些時間才回了一聲:「嗯。」
    然而,她展露了笑臉,輕輕揪著身上的裙子說:
    「我早就知道答案了,我知道佐山同學會選擇誰。」
    「…………」
    「所以,要是佐山同學打電話來找我,你也不要把電話轉給我喔。我希望在佐山同學真的做出選擇後,再坦承我的謊言。」
    新莊說罷,看向大廳深處。
    那裡的走道側邊可看見鋪上紅色磁磚的階梯。順著階梯爬上五樓後,再繼續往上爬到盡頭,就能夠通往屋頂。
    望著無法直接看見屋頂的階梯,新莊輕聲嘀咕:
    「這就是我的答案吧……」
    她歎了口氣。
    「對於我……捨棄切的決定,不知道撿到我的至先生會怎麼想喔。」
    「我怎麼知道。」
    大城的回答夾雜著歎息。
    新莊回頭一看,發現大城難過地看著她。
    「不要這種表情嘛,大城先生。」
    「可是……」
    看見一臉遺憾的大城,新莊點了一下頭。為了讓大城放心,她開朗地這麼說:
    「——我去尋找我的答案囉。」

  ●

  下午兩點十分。
  佐山在學生宿舍的房裡確認了新莊·運的來信內容,並面臨必須做出抉擇的狀況。
  也就是從運與切兩人之中,選擇一人。
  「我想告訴你很重要的事情……啊。」
  佐山喃喃念出運在信上提到的一句話後,歎了口氣。
  他看向無人的床鋪說:
  「新莊……運同學,你這樣會不會太急了啊?我也想跟切同學談一談耶。」
  「不過……」佐山伸手從窗邊的書桌上拿了一樣東西。
  那是新莊·切交給他的東西。
  「或許現在正是時候了,我也來做出決定吧。決定……怎麼去面對你。」
  佐山一邊看著拿在手上的那樣東西,一邊調整呼吸。
  保持肅靜的他像是在面對什麼的樣子。
  接著緩緩發問:
  「……何謂說故事——你應該沒忘記這點吧?新莊同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50 AM

第二十五章 『偽證的名字』


    一直,一直很想說出口的話語
        是一直在尋找的話語
           所以才想逃避

    ●

    夕陽照耀著階梯。
    階梯的磁磚地板此刻發揮了一個作用。那就是發出高揚的腳步聲,引領人往上方移動。
    而此刻發出腳步聲的奔跑身影,除了新莊別無他人。
    新莊不停地、不停地往上方奔跑。
    相約的地點就在階梯盡頭另一端,那是做出回答的場所。
    因喘氣而上下擺動的肩膀,說明了新莊不停加快腳步一路跑來的事實。
    裙擺有些弄皺,夾克也從肩膀滑落,但臉上的堅定表情依舊不變。新莊一邊用手撫順弄亂的瀏海——
    「佐山同學……」
    握住眼前的門把轉動。
    門的另一邊,呈現在眼前的景象,並非信中指定的UCAT屋頂。
    而是學生宿舍的房間。
    握住門把的手上戴著的表,顯示時間接近下午六點。
    在即將進入夜晚的空氣中、在遠方傳來的全聯祭喧嘩聲中,新莊低語:
    「為什麼……?」
    新莊在開啟的空間另一端,看見一個人影坐在窗邊椅子上。
    那是佐山。他讓貘坐在自己肩上,露出笑臉面向新莊。
    看著細長眼睛底下的笑容,新莊調整呼吸後,再次詢問: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佐山反問,這反應使得新莊走進房內,反手關上門說:
    「你、你為什麼沒有來UCAT……?我等了超過三十分鐘,都沒看到你來,所以急忙趕來這裡。我心想不可能,但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裡等切……!」
    「嗯——新莊同學,那我問一下好了。」
    佐山吸了口氣,然後以像在確認似的口吻說:
    「為什麼我一定要去UCAT呢?」
    聽到佐山的詢問後,新莊反射性地聳起兩邊肩膀,並握緊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說:
    「那、那當然是……!」
    ……為什麼不懂呢?
    「一直以來,佐山同學選擇的不都是運嗎……所以我才希望你乾脆地選擇運,幫我做出決定……可是、可是……!」
    說著說著,新莊的雙腳變得無力,無法繼續支撐身體。
    ……為什麼不肯幫我找出答案呢?
    這麼想著的新莊,背部緩慢地往門上靠,彷彿身體逐漸埋入鐵門之中似的。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啦……」
    在變得扭曲的視野、逐漸下滑的視線裡,新莊看見佐山從椅子上站起身。
    走了過來。
    被這個舉動嚇了一跳的新莊弓起身子,像是要逃跑似地讓身體壓在門上。
    然而,背後的門緊閉著,不讓新莊有逃跑的機會。
    新莊只能壓低身子,以蹲坐的姿勢抱住胸口說:
    「不、不要過來!佐山同學!因為我……現在的我是——」
    「我知道。不對,應該說我慢慢知道了。」
    佐山的聲音就在新莊耳邊響起。在那同時,佐山輕輕抱住了新莊。
    「不……」
    佐山沒理會抗拒的聲音,拉起新莊蹲坐在地上的身體。
    新莊已沒有機會逃跑了。
    「唔~」
    發出抗議聲的新莊,正面看見了佐山的認真眼神。
    然而,無法承受佐山視線太久的新莊立刻開口:
    「佐、佐山同學?剛才……你說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啊?」
    對於新莊的詢問,佐山以一個動作回應。
    他看向了背後,目光落在窗邊的書桌上,新莊也隨之看向擱在桌上的東西。
    「那是……」
    新莊·切的紙夾。
    「新莊同學,我剛剛讀了切同學寫的小說構想……那是描述一個高傲的笨蛋少年為了達成祖父留下的遺言,與十個異世界的餘黨交涉,一個接一個對抗下去的故事。」
    這是——
    「切同學不可能知道的內容。」
    「說、說不定是運說出去的啊?」
    「說不定?會有人自己這樣說嗎?沒錯,答案很簡單。因為必須面對老人家或出雲那樣的生物,我以為自己早就拋開了常識的束縛,沒想到正因為我是個太有常識的人,所以才會失策。讓回歸原點的我來告訴你好了。」
    以遠方傳來的全聯祭音樂作為背景,新莊聆聽著佐山的話。
    「新莊同學是新莊·切,同時也是新莊·運吧?」

    ●

    佐山看著懷裡,處在房門與自己之間的新莊。
    新莊沒有回答佐山的問題,只是動也不動地,用淚水盈眶的眼睛看著佐山。
    沉默和不動是某個答案的有力證據。也就是說,佐山方纔的質問是個事實。
    ……不過,現在追問下去,也不可能馬上得到回答。
    於是佐山準備抱緊新莊……為了先確認一個事實。
    佐山把新莊拉近自己時,新莊縮起身子說:
    「不、不行啦!我、我……」
    「在完全相反的我耳裡,這話聽起來只像是在允許我去做。」
    「咦?呃……那,那請吧。」
    「那我不客氣了。」
    儘管新莊發出「哇啊」的抗議聲,佐山還是不以為意地抱緊新莊。
    新莊的胸部先是碰觸,跟著緊貼在佐山的胸部上,這動作讓佐山確認了一件事。
    也就是,他此刻抱緊的身體屬於新莊·切。
    「看、看吧!你懂了吧?這樣是不行的,佐山同學。你不可以跟男生的我做這種事情……」
    「那麼,你告訴我要怎樣才可以跟你做這樣的事情?」
    聽到佐山的詢問,新莊遲疑一會兒才回答:
    「當我變成運的時候……一直以來,很多人都帶著異樣眼光在看我,所以拜託你幫我做出決定,在兩個裡面選一個。」
    然後,新莊第一次明確地說出關於自己的秘密:
    「——因為我一直輪流以運和切的身份過生活,所以我會讓另一邊配合你選擇的那邊。」

    ●

    顯得猶豫的新莊說完後,臉上也浮現「我說出來了」的表情。
    相對地,佐山對著一臉不安表情的新莊點了一下頭,一副要新莊冷靜下來的模樣再度詢問:
    「新莊同學,我很樂意決定答案。但在那之前,方便先確認一件事嗎?」
    「什……什麼事?」
    「……剛剛說的輪流是怎麼回事?」
    佐山的疑問在隔了一會兒後,得到了答案。新莊發出「嗯」的一聲回答:
    「我沒辦法依照自己的意願變換性別……而是身體會自動輪流變換。雖然我現在是切,但過一會兒後,我會變成運。所以——」
    吞下「拜託幫我決定」這句話的新莊,身體微微顫抖著。
    那是因為害怕而有的顫抖,這證明了新莊此刻說出的是真話。
    所以,佐山像那天晚上一樣,溫柔地拍著抱緊在懷裡的新莊背部說:
    「原來如此。因為擁有這樣的身體,所以你認為我會選擇運同學嗎?」
    「……嗯。因為這樣才正常,不是嗎?而且要是選了切,會給你添麻煩……所以我今天早上做了決定。我決定要是你選擇了運,今後我就一直以女生的身份生活。」
    新莊一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的模樣輕笑,然後接著說:
    「如果是以運的身份,只要全龍交涉還沒結束,就能夠一直跟你在一起。」
    佐山心想,原來新莊同學是以幫他設想為出發點。
    因為佐山是男性,所以新莊打算讓自己去配合。
    「……原來如此。新莊同學,那在決定答案之前,讓我先告訴你一件事。」
    有件事情佐山必須再次告訴新莊:
    「你是正確的。」
    「……咦?」
    新莊仰頭露出驚訝表情問道。佐山繼續說:
    「你的選擇確實是正確的。你壓抑自己,沒有傷害任何人。而且,你跟你周圍的人也都能夠過著與往常不變的生活。」
    「不過……」佐山低頭看著新莊,接著說下去:
    「這樣哪兒還有我以惡徒身份犯錯的空間?你剛剛是這樣跟我說的,只要全龍交涉還沒結束,就能夠一直跟我在一起。可是,如果把這句話反過來說,只要我選擇了運,我跟新莊同學就真的只能在全龍交涉的時候見面。」
    佐山想起這幾天的誤解,以及新莊讓他得到的感情。
    他暗地自嘲:「真難看。」佐山在內心發誓,絕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好了,那就讓我回答你吧,新莊同學——我只選擇一個人。」
    「那、那是——」
    面對新莊以眼神投來「是誰?」的疑問,佐山立即做出回答:
    「不是運同學,也不是切同學,而是你,新莊同學——我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那、那怎麼可能,不、不可能做得到的!」
    「這算是對我的一種讚美吧。所以,我還是明白說出來好了。今天是你來到了這裡,所以接下來換我去屬於你的地方。這麼做是為了犯錯,而且是為了讓我們兩人一起正確地犯錯。」
    佐山認為或許不該再訴諸言語,所以採取了行動。
    他讓自己的臉貼近新莊。
    「不、不行啦!就算佐山同學你是個頭腦有問題的怪人,也會後悔喔?然後,我又會像以前那樣,被當成貴重物品看待。我不想被你那樣——」
    佐山以雙唇封住了新莊的話。
    新莊「嗯」的一聲吞下吐息,並稍微挪動臉部試圖閃避。然而,佐山傾著頭不讓新莊閃避。他用嘴唇從橫向咬住新莊柔軟圓潤的雙唇。
    然後就這麼拉動嘴唇,讓新莊面向前方。
    「嗯……嗯。」
  感受到彼此閉上眼睛喘息的佐山,更用力地抱緊新莊。
  雖然新莊身體散發出來的緊張感沒有因此消除,但也沒有變得更強烈。
  佐山挪開雙唇後,閉著眼睛的新莊呼出一口熱氣。
  長髮顯得有些蓬亂的他開口:
  「為什麼……?你不怕後悔嗎?我現在是男生的身體,你卻吻我……」
  佐山沒有理會新莊,再次讓兩人的雙唇相印。
  「……唔……」
  雖然新莊一度睜大了眼睛,但立刻垂下眼簾。
  然後,兩人直到彼此都快喘不過氣,才分開雙唇。
  「新莊同學。只要你還表現出厭惡的樣子,我就會不停地親吻你。」
  「那、那,這樣我很開心……」
  「那麼我就照你的想法去做。」佐山第三次親吻新莊。
  「佐山同學……你、你這個大騙子。」
  「我自認目前是照著自己的本意過著嚴謹的生活。」
  聽著屋外傳來的校慶喧嘩聲,佐山不禁露出苦笑,兩人現在這樣子還真不應景。
  「好了,新莊同學。之前我也拜託過你一件事……可以再做一次嗎?」
  「咦……?」
  看見新莊一副感到困擾的表情反問,佐山告訴他:
  「為了確認你的謊言,可以的話,現在讓我看你的全部好嗎?」
  「你的意思是……要確認我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的事實?」
  佐山說:
  「是。」
  新莊聽了,紅著臉低下頭。
  不過,隔了一會兒後,新莊的頭輕輕地動了。
  他點頭同意。

  ●
  UCAT的粉白色建築物屋頂。
  披上夜幕的天空底下,有兩個人影出現在屋頂上。
  一身黑衣站在屋頂上的兩人是大城·至與Sf。
  Sf看著至,至則從屋頂邊緣看向位於東方的東京街景。
  「……至大人,我判斷差不多該前往昭和紀念公園了。」
  「別催我。老實說,我現在正難得沉浸在感慨之中。」
  「Tes,我判斷這是罕見的現象,需要拍照留念嗎?」
  至回頭一看,發現Sf已在不知不覺中架好大型相機。
  「Tes,來,一二三四五六——至大人,您那表情是怎麼了?」
  「德國制的東西哪可能會說『一二三四五六』啊!」
  「我擁有全球化規格,所以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不包含北方地區就是了。」
    聽到Sf說:「不過……」至隨之歎了口氣。他像是預知Sf準備說什麼似地開口:
    「新莊也真是越來越無趣了。」
    「她在這裡停留了好一會兒,不過後來馬上離開了。」
    「嗯。」至點點頭,然後抬頭一看,發現夜空點綴著星辰。
    「——說到底,新莊還是去尋找自己的定義,她是因抵抗了命運而與佐山相遇啊。」
    就在至這麼告訴Sf時——
    隨著煙霧形成的聲音傳來,相機發出閃光。
    「Tes,我拍完一張照片了——因為我判斷您臉上露出應該拍照留念的表情。」

    ●

    在佐山眼前,新莊脫去裙子和襪子坐在床上。
    他的眉梢仍然往下垂,但雙頰泛紅。
    「接下來就交給你……」
    說著,新莊在床上慢慢躺下。他的頭下方墊著枕頭,然後把雙手壓在枕頭底下。
    新莊微微彎起右腳膝蓋,雙腳併攏著。然而,他壓在枕頭底下的雙手已不會再遮擋身體。對佐山而言,此刻的障礙物只剩下新莊身上穿的襯衫以及白色內褲。
    佐山點點頭,跟著往前挪動,讓自己壓在新莊的身體上。
    看見佐山這般舉動,新莊不禁輕輕倒抽口氣。
    為了讓新莊鎮靜下來,於是佐山輕輕地撫摸他的頭,並親吻他。這時,新莊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看見新莊「嗯」的一聲點了點頭後,佐山伸手觸碰視線下方的襯衫。
    佐山的左手肘頂著床鋪,手掌輕撫新莊的頭,右手則慢慢解開鈕扣。
    「你看到了吧……」
    鈕扣一一解開。慢慢敞開的白色布料間,露出了單薄的肌肉。
    纖細瘦弱的白皙身軀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肌膚表面浮著汗珠。
    肌膚表面之所以會浮現產生水氣、反射著屋內光線的汗珠,想必不只是一路跑來的緣故吧。
    佐山讓視線從因呼吸而顫動的肚臍眼往上移動,最後與新莊交會。
    他露出認真表情準備對著新莊說「冷靜一點」,然而——
    「實在太煽情了……新莊同學。」
    「這、這時候不應該這麼說吧?」
    「抱歉,一個不小心就讓精神凌駕於言語。」
    佐山一邊這麼說,一邊伸手觸碰新莊身上剩下的唯一一件衣物。
    看向新莊後,發現他微微垂下眼簾,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佐山也輕輕點頭做出回應後,把抓在手中的內褲往下滑落到膝蓋位置。
    新莊發出「咿」的一聲縮起躺在床上的身軀。
    然而,內褲已滑落到膝蓋以下的位置,就算新莊此刻併攏膝蓋也來不及了。
    於是,佐山讓內褲繞過新莊的腳踝,最後從腳尖脫下。
    新莊「啊」的一聲,面帶驚訝表情看著佐山手上的內褲。
    佐山把內褲擱在撂疊好的裙子上說:
    「那麼,新莊同學,張開大腿吧。我想先看清楚你現在是不是男生。」
    「我、我問你喔,佐山同學。如果你確認了我現在是個男生後——」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事先灌輸你一個觀念。剛剛我自認不是跟切同學,也不是跟運同學,而是跟新莊同學接吻……這是個很大的考驗喔?看看我會不會後悔。」
    聽到佐山的話,新莊微微垂下眼簾。他放鬆眉毛,動著嘴唇。
    「…………」
    新莊張開稍微挺高的手肘,讓佐山看見他的臉。
    配合著這個舉動,新莊動作僵硬地鬆開膝蓋,張開了大腿。
    讓身體完全袒露。
    雖然襯衫遮住了新莊的肩膀和手臂,但胸部已袒露在外。
    他的雙腿像是畫出一座山似的,朝向左、右方大幅度張開。
    「你看到了吧?看到我是……」
    「嗯,看到了。」
    「感、感覺怎樣?有沒有急速後悔剛剛跟我接吻?」
    「完全不會——很抱歉沒有符合你的期待,新莊同學。」
    聽到佐山的話後,新莊做出一個反應。
    他發出「呼」的一聲喘息,跟著放鬆身體和臉部的力量。
    眼角慢慢浮出淚水的新莊以顫抖的聲音說:
    「現在幾點了?」
    「根據床頭的鬧鐘顯示……現在是下午五點五十八分,外面的校慶也快結束了。」
    「啊,那差不多快了吧。」
    新莊以感到安心的口吻說道。
    接著,佐山忽然察覺到一個異變。
    他發現四周的空氣微微流動,那是一股彷彿以兩人為中心不停迴旋似的微風。
    「這是……」佐山嘀咕著,他的視野裡看見了新莊臉上的表情變化。
    新莊臉上浮現看似感到滿足的笑容說:
    「你要看仔細喔,佐山同學。我希望沒感到後悔的你,能夠親眼看到我的謊言。」
    一陣風隨著話語傳來。隨著風,新莊身體四周升起如白霧般的東西,他也閉上了雙眼。
    佐山看見的是,汗水淋漓的身軀在白霧底下微微晃動的光景,以及——
    「身體——」
    新莊的身體起了變化。而且,那不是慢慢地改變,簡直像是身體做了切換一樣。
    變化一瞬間就結束了。當佐山深呼吸後,四周的微風、薄霧全消失了。
    佐山眼前只看見新莊汗水淋漓的身體。
    不過,那身體不屬於男性,而是胸部隆起的女性身體。
    接著,就在屋外傳來告知本日校慶已結束的廣播聲時,新莊親口說出代表她一切的話語:
    「現在是運的身體喔,佐山同學。」

    ●

    屋外傳來的聲音慢慢消失,此刻新莊領悟到自己在佐山面前已袒露了一切。
    不禁心想「我到底在幹嘛啊」的新莊,同時也想到這或許是自己與佐山的最後一次見面。
    「你懂了嗎?這就是我一直在追尋父母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個G的人……」
    「一天當中,到了一定時間,你的性別就會自動變換嗎?」
    「嗯……時間大約是在上午和下午的五點半到六點之間。就因為如此,傍晚去澡堂的時候,你看到的總是男生的我。」
    「所以你總是……」
    「嗯,泡完澡後,我總是在宿舍的梳洗室裡等待身體切換。所以,晚餐後的我是女生。上次你爬到我床上的時候,真的是嚇了我一大跳……你知道嗎?我平常真的掩飾得很辛苦喔。為了不被你發現,我總要跑去梳洗室,或是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大城先生他們甚至還幫我安排過飛機或直升機。」
    還有——
    「在UCAT的我……就算是男生的時候,也是使用女性裝備。因為在UCAT,只有登記運的身份。」
    「原來如此。可是,那些大人有必要為了掩飾,認真成這樣嗎?」
    「我在想,他們一定是喜歡很熱鬧的感覺吧……不過,我很感謝他們就是了。」
    新莊還有一句話必須告訴佐山。
    「對不起喔,我騙了你。這……就是我的謊言,所以……」
    她的聲音顫抖著。
    「隨你高興怎麼做……都可以喔。」
    「隨我高興怎麼做是什麼意思?」
    「佐山同學,你還記得吧?你救了我兩次耶?第一次是我們邂逅時,第二次是對抗法布尼爾改時。」
    不僅如此,在意識和態度上,佐山也救了新莊好幾次。
    「就算佐山同學你想殺了我,我也不會有怨言。所以,你高興怎麼做都行,我也希望你這麼做……無論是被你否定、被你討厭,還是因為我欺騙你而被你怨恨一輩子,我都願意忍耐。不管你選了運,還是選了切,我都會照你所選的身份生活。因為——」
    就算必須忍耐這麼多,新莊還是——
    「我想跟佐山同學在一起……」
    說著,新莊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她一直忍耐著,沒料到竟然在這時決堤。這讓她覺得自己像在博取同情似地,難堪極了。
    這時她聽見了了佐山的聲音:
    「新莊同學,我們讓事情簡化一點吧……仔細聽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咦?」
    「我選擇的不是運同學,也不是切同學——而是你真正的名字,我想跟真正的你在一起。」
    聽到佐山的話,新莊不禁顫抖身子。
    佐山看著新莊那顯得很驚訝的表情,點了點頭說:
    「女生的運同學和男生的切同學,這樣分開來的名字是為了方便在Low-G生活。你原有的名字,也就是你父母親幫你取的名字應該沒分開來才對……所以,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不、不行啦……」
    「為什麼?」
    「對你來說,我真正的名字……一定是個不吉利的名字。我們等會兒要去名字擁有力量的2nd-G作戰,在這個時候,我怎麼可能讓你聽到那麼不吉利的名字。」
    「我怎麼可能在意這個,快說吧。你不說我可是不能接受的喔?」
    佐山的聲音顯得再認真不過了。新莊顫抖著吸了口氣後,下定了決心。
   
    ……啊,事到如今,只能坦承一切了。
    雖然一直以來我都不肯承認真正的我,但佐山渴望在一起的,一定是這個真正的我。
    這麼想著的新莊在內心的反對聲音響起前,搶先一步說:
    「——運切。」
    她吸了口氣說:
    「把『命運』當中的『命』切除,就會變成了運切。」
    新莊不禁心想自己怎麼會擁有這樣的名字,怎麼會是把「命」從「命運」中切除?依想法不同,這名字可能會——
    「……我會把佐山同學你的命(註:日文中,御言與命的發音同為MIKOTO。)切掉耶,八成是這樣。」
    然而,回答的聲音傳來:
    「那是你的主觀想法,新莊同學。」
    佐山露出了笑容。他用手梳開、撫摸新莊的頭髮後,以帶有力道的口吻說:
    「我是個不相信命運的人——既然這樣,你就會是幫助我切除束縛我的『運』讓我擁有原有自由生命的人。」
    隨著聲音傳來,佐山吻了新莊,新莊也回應了他。
    過了幾秒鐘後,佐山緩緩挪開雙唇,隨即把臉頰和耳朵貼在新莊的胸部之間。
    雖然新莊發出「啊」的一聲縮起身子,但根本不可能防止佐山聽到她的心跳聲。
    新莊在想自己心跳一定跳得很快,會被佐山知道自己有多緊張。就在這時,傳來他的聲音:
    「運切同學——只要你這心跳聲和意志沒有改變,我就會一直選擇你。」

    ●

    佐山對自己說出的台詞點了點頭,然後挺起身子說:
    「那麼,既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就來確認現狀吧。」
    「現……狀?」
    新莊一邊詢問,一邊看了看佐山,再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佐山點頭回應新莊的視線說:
    「——新莊同學,你這實在是個有害身心的姿勢,兩腳開得真是完美。」
    「啊!沒、沒有,那個,等一下,我、我沒有!」
    「哈哈哈,這應該就是人家說的那個吧?越認真的人要是太鑽牛角尖,就越容易做出古怪行為……嗯,我們人還是要保持從容才行喔,新莊同學。」
    「佐、佐山同學還不是一直都很古怪!」
    新莊大叫後,一邊抽出枕頭底下的手臂遮臉,一邊用兩腳膝蓋夾住佐山的身體。
    「佐、佐山同學,你快把身體挪開啦。不、不然我的腳合不起來……」
    「冷靜一點,新莊同學——要是那樣做,我就看不到了啊。」
    「佐、佐山同學才要冷靜一點吧?跟你說喔,我是知道的喔。雖然你總是看起來很冷靜的樣子,但我知道你其實是全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發神經。不過,現在還是冷靜一點,好嗎?」
    「原來如此,出雲或是老人家這麼說我時,我都不覺得怎樣,但由新莊同學來說就顯得有說服力。」
    「對、對吧?所以,乖,先深呼吸,然後下一個動作把身體挪到旁邊,」
    佐山深呼吸一次,然後下一個動作把新莊的雙腳撐到兩旁。
    「不、不要……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就是那麼回事嗎……?」
    「你幹嘛那麼認真在煩惱的樣子啊!算我求你,可不可以想些正常的事!」
    「嗯……」
    佐山思考了幾秒,新莊發出「嚇」的一聲面帶焦急說:
    「不、不行!你八成已經突破正常的領域了!」
    「有什麼好懷疑的呢,我只是在思考正常扒開雙腿的方法而已啊。」
    「你的思考本身就不正常……」
    「嗯。那麼新莊同學,我可以做一件符合常識的事嗎?」
    「咦?啊,嗯——不對!這也不行!我不許可所謂的佐山常識和沒有理由的發問!因為你會採取這種模式的時候,大多不是好事!」
    「真是個麻煩的人……你知道像你這樣的人只會讓事態變得更複雜嗎?」
    「佐山同學……你曾思考過自己的人生嗎?」
    「我當然隨時都在思考——我是完美的,以上是來自腦部的報告。還有其他問題嗎?」
    聽到佐山這麼說,新莊一副冷淡的表情看向旁邊說:
    「看樣子只靠我的力量要治好你,或許很難吧……」
    「那我不客氣了。」
    「就跟你說不行啊!我們的對話根本沒有接上嘛。等等,你想幹嘛……」
    「這是你的期望啊,你不是說我高興怎麼做都行?」
    新莊「啊」的一聲臉僵住了,隨後以「呃……」當開場白說:
    「我、我確實這麼說了沒錯。可是,回過頭冷靜想一想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我的人格不在兩腿之間耶?」
    「嗯,放心吧,新莊同學。感情投射是很重要的,只要我認定,就可以在兩腿之間——咕喔!」
    腹部被新莊強硬舉起的膝蓋重擊後,佐山不禁彎起身子。
    「漂、漂亮的攻擊。呵呵,你沒半點猶豫嘛,新莊同學。」
    「總之,現在我知道在這樣的姿勢下也能夠攻擊了……你、你想怎麼辦?」
    「沒什麼,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而已。」
    聽到佐山的話,新莊皺起眉頭。
    「呃……」
    「有什麼好煩惱的呢,你只要問我『確認什麼?』不就好了嗎?」
    「不行,如果這樣問你,等於是自己大跳躍去踩核地雷。」
    新莊一陣思考。
    「如、如果不是什麼猥褻的事情,我就答應你。」
    「那就沒問題了。」
    佐山吸了口氣,展露笑容說:
    「你說沒有生理期是真嘎呼!」新莊漂亮的一記命中。
    「……該不會日本有些單字在我不知道時意思變了吧?」
    「以、以我的觀點來看,感覺上日本的溝通方式變得相當直接。總之新莊同學,這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再瞇著眼睛看人。聽好喔……如果你之前所說屬實,那我就還不能收下你。」
    「咦?等、等一下喔,收下有很多意思……你說的收下是?」
    「人類如果缺乏想像力就毀了喔,新莊同學。」
    「嗯、嗯。可是佐山同學,原來你願意把我當成那樣的對象啊……」
    新莊一邊用手遮住胸部和兩腿之間,一邊問:
    「不過,你說不能收下我,果然是因為我是這種人嗎?」
    「不,事情很單純……還沒發育完成的身體要是有了性行為,可能會破壞身體的成長均衡。」
    「嗯。」
    「好比說有個少年在年幼時有了性行為,所以身高一直拉高。」
    這是過去的經驗。
    「雖然身高拉高到某個程度就停了下來,但骨骼成長似乎沒能跟上。少年某次參加運動比賽時,與對方互打造成拳骨碎裂。據說在那之後,每當少年握起拳頭時,就會陷入疼痛的幻覺。」
    「……那個少年後悔了嗎?」
    「沒有。不過,他覺得也沒必要太著急。」
    「這樣啊。」新莊點點頭。
    「可是我……說不定是不會有生理期的人種耶?說不定我會一直保持這樣不大不小的身體。聽說UCAT裡也找不到跟我一樣的種族。」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生理期。不過……」
    佐山伸手碰觸新莊的肚臍。他看著新莊發出「嗯」的一聲輕輕倒抽口氣後接著說:
    「你每個月都會有一次肚子悶悶的感覺——或許是你忌諱自我特性的意識,使得身體機能停擺。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先問你一個問題。切同學的時候也沒有嗎?」
    聽到佐山的詢問後,新莊思考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然而,她接著一副感到困擾的表情歪頭說:
    「男生也會有生理期嗎?」
    「如果男生每個月大量流出,那當然大有問題了。不過,會有類似的現象。」
    新莊發出「嗯」的聲音,一副沉思的表情頻頻點頭。
    不過,她忽然露出開朗表情說:
    「意思是說……如果我不討厭自己的身體,並認同它——」
    「或許你的身體就會出現生理現象。既然這樣,你就先持續做一些能夠接受自己身體的行為,在那之後再做出結論,也是個不錯的方法吧?」
    「可是,能夠讓我認同自己身體的行為是什麼啊?」
    「事情很簡單。只要一步一步確認自己就好了——你自己一人也做得到吧?」
    「咦?自己一人?要、要做什麼?」
    聽到新莊感到疑惑的詢問,佐山內心感到納悶。
    ……她該不會這麼無知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是不是應該問清楚才好?
    「新莊同學,你的健康教育成績怎樣?」
    「我、我沒有上過那種課,而且我一直都是在UCAT的設施裡生活耶。不過,偶爾看到一些週刊雜誌的時候,是會讓我忍不住叫出『哇塞!』『好猛喔~』就是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跳級學習呢?還有我問你,也就是說你不懂囉?」
    「嗯、嗯……我是知道一些生小孩的方法,還有什麼其他的嗎?」
    「當然有,而且男女雙方都有。」
    聽到佐山的話,新莊紅著臉頰嘀咕了句:「原來還有啊。」然後微微歪著頭說:
    「那、那這樣……佐山同學,你可以教我嗎?」
    「你願意讓我來教嗎?」
    「除、除了佐山同學之外沒有人能教我啦……」
    「那麼正合我意嗚嘎!!你、你在做什麼!」
    「對、對不起,因為看到你那爽朗的笑容,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啊,不過,你願意教我那些事情吧?」
    「嗯,當然。」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高興到不行的樣子。」
    在佐山視野裡,新莊歎了口氣後放鬆肩膀說:
    「總之,我決定相信佐山同學。不過,這樣好像都是我受你照顧耶。」
    「沒什麼好在意的,我也算是經驗比較少的人。我會勤奮努力的,請多多指教。」
    「我怎麼覺得不太想贊同你後半段的發言……不過,我真的對你感到很抱歉。」
    新莊點了點頭。
    「等我學會很多東西後,就換我幫你服務,你先忍耐一下好嗎?」
    「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說出這種話,以後一定會後悔莫及。不過我個人是完全沒問題的,所以到時候就拜託你了。」
    「咦?拜、拜託什麼?那個,呃……」
    「——未來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不是啊,那個,呃……那個……」這麼說著的新莊露出害怕的表情看向旁邊說:
    「那、那個啊,你看,已經快六點半了?我、我們快去昭和紀念公園吧?」
    「嗯,是啊,得加快腳步才行。嗯——加快腳步努力吧。」
    「什麼!啊!不要!你幹嘛撐開我的大腿……!」
    「凡事起頭難,新莊同學。要是你事後改變主意,我會很困擾的——放心吧。」
    佐山吸了口氣後,露出笑容說: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會緊張的。我希望讓你聽到我的心跳聲,你呢?新莊·運切同學。」
    「我、我當然也是……」
    新莊思考後,這麼回應:
    「……嗯。」
    新莊說罷,像是已有覺悟似的放鬆身體。
    她紅著臉看向佐山,然後輕聲這麼說:
    「……那就拜託你了,為了讓我能夠留在這裡……請教教我。」

    ●

    位於昭和紀念公園內部,南側的大型停車場。
    在照亮黑夜的水銀燈下,停了好幾輛UCAT的偽裝輸送車輛。
    其中以貨運公司的車輛居多,其餘有園藝店、移動攤販等車輛。
    為了遮擋公園外的視線,車輛圍成了半圓形。半圓形的另一端、光線照射下的位置上,出現了人影,而且為數不少,共有兩組各約一百人的群體圍繞成兩個大圓圈。
    形成兩個圓圈的人們,身穿款式相似的白色及黑色衣服。
    然而,兩者氣氛截然不同。
    位置比較靠近內側,也就是靠近公園中央那端的圓陣,淨是擁有日本人特徵的成員。他們安靜地調整槍械和刀劍等自己的裝備,散發出隨時準備上陣的備戰氣氛。
    相較之下,位置比較靠近外側的圓陣就缺乏整齊感。構成圓陣的人種不一,當中有人忙著整頓裝備、有人在交談,也有人在吃飯。
    而且,還有人在生氣。
    「啊~!佐山那個混帳在幹嘛啊~!?」
    風見放大音量喊道。靠近外側的圓陣中央設了一張會議桌,此刻的她就坐在桌前。已經穿上戰鬥服的她,身旁坐著同樣穿上戰鬥服的出雲。出雲一邊吃著移動攤販的棒狀大阪燒一邊說:
    「他又不可能放棄戰鬥,你就別這麼著急了。」
    「可、可是,也太誇張了吧?已經七點二十分了耶?模擬戰再一下下就要開始了。剛剛擔任裁判的阿夫拉姆部長來找我說話時,我還很擔心要怎麼回答呢。」
    「已經叫希比蕾設法連絡他了,趙醫師和這四位老兄弟也都準備好隨時可以去接他,再多等一下吧——啊。」
    說著,出雲看向了旁邊。風見發出「咦?」的一聲,半張著嘴巴隨著出雲的視線看去。
    這時,出雲把整根大阪燒塞進了風見嘴裡。
    「慌張的時候就要吃東西,讓自己冷靜下來。最近你因為校園樂團準備了中空裝,都沒吃東西吧?我看你是腦部缺乏營養,再這樣下去,連奶也會縮水咕嘎!!」
    使出全力踢了出雲一腳後,風見歎了口氣。
    她先咬下一半大阪燒,然後從嘴裡拿出來說:
    「真是的,這樣我一天的卡路里攝取量已經超過三百了……」
    「我一天的暴力攝取量也因為剛剛那一腳破表了……結果最後你還是要全吃掉啊?」
    「你有意見嗎?喔,裡面還放了蛋耶。不對啊,這樣不是又多了一百大卡嗎!」
    「千里,你最好改掉這種自己鋪梗,又自己吐槽的習慣。順道一提,卡路里不應該以一千為單位的大卡來計算,這樣一下子就會破百或破千。」
    「還有其他說法嗎?」
    「你試著以百萬為單位換算看看。」
    「因為吃了這個大阪燒,我今天的攝取量是一千八百大卡,換算起來就是……」
    「一點八百萬卡。喔喔!感覺上變少了耶!」
    「結果只是感覺上變少而已有啥用!!」
    風見邊說話邊使出連環拳時,希比蕾出現了。
    不知不覺中,大家已圍繞在風見兩人四周。在群眾圍成的圓圈中央,希比蕾甩著金髮開口:
    「千里小姐,佐山先生他——」
    「他打電話來了啊……」
    「沒有。我有點擔心,所以打電話去學生宿舍,結果——」
    「他還在宿舍……」
    「沒有,舍監說他剛剛出門了。」
    「他是麵店外送啊……」
    「千里小姐,你的血壓好像有點高。」
    風見發出「嗚」的一聲,然後像洩了氣的汽球似地歎了口氣說:
    「嗯,對不起喔。就算對希比蕾大吼大叫,也不能讓事情好轉。」
    「千里……你的態度怎麼跟面對我的時候差這麼多?」
    風見無視出雲。儘管出雲開始裝哭,還是沒有理會他的風見對著希比蕾說:
    「總之,你覺得他確實是在來這裡的路上嗎?」
    「不僅佐山先生,聽說新莊小姐也跟他一起。他們兩位肯定會來吧。」
    「那真是太好了。」
    一名女子的聲音響起。
    聽到人群外圍傳來的聲音,大家紛紛回過了頭。
    迎著夜風緩緩吹來、站在圓陣外圍的,是一名身穿長擺白色戰鬥服的中年女子。
    人牆迅速散開,為背著長型黑色皮革盒子的她讓出一條路。
    希比蕾說出中年女子的名字:
    「月讀開發部長……」
    「嗯。對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風見一邊「啊」地搔著頭,一邊說:
    「我們隊的佐山和新莊還沒抵達現場……不過,聽說已經出門了。」
    「我想他們會來吧?怎麼辦好呢?要等他們嗎?」
    月讀問道。這時——
    「沒必要,先開始吧。」
    男子的聲音在群眾中響起。在月讀與風見之間出現的身影是,身穿黑色西裝的白髮男子,以及陪伴在他身邊的白髮女僕。倚著鐵枴杖走到圓圈中央的男子瞇起墨鏡底下的眼睛,露出笑容。
    「——開始進行全龍交涉吧。就算有兩名隊員不在場,我這個擔任全龍交涉部隊監督的大城·至照樣可以說開始。」
    「你、你別太……」
    就在風見皺起眉頭看向至的瞬間——
    至的女僕不聲不響地站到她眼前,甩動一下白色瀏海,抬頭看向風見說:
    「您如果有事找至大人,就由我代替——」
    「幫我跟他說『混帳東西』。」
    「Tes。」Sf點頭,從裙子暗袋裡取出一張紙制卡片。然後她從同一個暗袋裡取出小印章,在卡片上蓋了一個章說:
    「感謝您利用Sf。我最近開始分發集章卡,下次請您記得帶這張卡讓我蓋章。集滿二十格後,我會免費提供跑腿買罐裝咖啡的服務。」
    「主人很誇張,女僕也很誇張……」
    「能被您誇獎是我的榮幸。根據德國UCAT開發部基準,風見小姐在我設定裡的優先順位提升了一級,相對地出雲先生降低了三級。出雲先生要是再降低兩級,就將失去資格。」
    「喂喂,我的順位怎麼會那麼低啊?」
    Sf與風見都沒理出雲。Sf把卡片交給風見後,走到了至面前。
    風見一看,發現卡片上蓋了一個Sf的SD臉形圖案。
    心想「該怎麼辦才好」的風見歎了口氣。她環顧四周,發現黛安娜也在群眾之中。身穿黑色戰鬥服的戴安娜一看見風見,隨即揮了揮手。然而,風見身旁的出雲開口:
    「別看那個巨乳老外滿臉笑容,她可是監察官耶。」
    「你剛剛的短短一句發言包含了兩種歧視……算了,你說監察官是什麼意思?」
    「——就是對於由日本來主導全龍交涉的事實,國外的UCAT不怎麼認同的意思。他們試圖找個什麼理由,看能不能夠干涉全龍交涉。」
    「那既然如此,德國UCAT……」
    「會同意接受1st-G居留德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拜他們所賜,現在法國UCAT為了瓜分權益,拚命拉攏德國。還有美國UCAT和英國UCAT則是一起在尋找有沒有干涉的餘地……不過,那女的除了來監察之外,好像還有什麼隱情就是了。」
    出雲吸了口氣。
    「總之,有件事是能夠確定的。不管是佐山和新莊遲到的事實,還是接下來的模擬戰,所有過程都會透過那女的傳達給世界各國的UCAT。我們要小心一點才行。」
    「真麻煩。」風見答道。當她看向群眾時,發現戴安娜已不見了蹤影。
    風見一邊回想黛安娜的溫和笑容和出雲的話,一邊思考哪一個才是真實的黛安娜。
    「想來一定都是真實的吧。」
    黛安娜陪伴風見等人訓練,給了她們2nd-G步法的提示,這是不爭的事實。
    哪怕被人家說是爛好人一個,風見還是決定相信陪伴他們訓練的那個黛安娜。
    「她擔任監察官應該是事實吧。既然這樣,我們就要好好表現。」
    風見看向了月讀。對著雙手叉腰、面帶笑容的月讀,風見盡量回以強勢的目光說:
    「——沒問題,開始吧。請決定比賽規則。」
    「比賽規則很簡單。我們從東南方、你們從西南方各自進入概念空間,然後看誰先抵達位於中央的荒王艦橋,拿到裡頭的十拳劍——就算是贏家。」
    「要是我們Low-G贏了,對於我們的要求,你們會照單全收?」
    「是啊。不過,就算我們2nd-G贏了,也不會提出任何要求喔。」
    月讀點點頭說下去:
    「這比賽看起來或許沒有意義,但這是為了做出一個了斷。一個讓我們重新省思自己是不是2nd-G人的了斷方式。」
    「只不過……」月讀環顧四周,接著說:
    「最重要的交涉人沒來,實在有點遺憾——大城全部長也沒來嗎?」
    聽到月讀的話後,站在至附近的Sf忽然回過頭說:
    「聽說一夫大人剛剛離開UCAT了。好像是接到佐山先生打來的電話,所以準備好聖喬治和幾樣東西前來了。」
    「……喔,他果然還是決定要來嗎?還帶了聖喬治啊。」
    「月讀部長,你知道聖喬治啊?」
    「我知道聖喬治還是個未解之謎。」
    月讀對著風見說了句:「好吧。」然後臉上浮現笑容接著說:
    「如果你們贏了,我們開發部就免費試著幫你們調查聖喬治,你覺得這點子怎樣——說不定會查出什麼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51 AM

本帖最後由 huang21711 於 2009-1-27 08:59 A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對峙的開始』


          開始慶祝吧
    今夜有美好的夜空和名譽
       吹送著堅定的意志

    ●

    涼爽的夜風輕輕撫過奧多摩。
    月光下,夜風行過的山坡面和森林裡,散落幾處點亮燈光的民家。
    其中之一,也就是面向梯田的鹿島家庭院上,落下一道明亮光芒。
    此刻在光芒之中,有個身影從外廊站起,準備離開。
    那是身穿白袍的大城·一夫。
    他的右腋下夾著一樣東西,是以茶色包裝紙包起的一升裝清酒瓶。
    大城用右手輕輕敲打酒瓶,然後對著外廊的方向露出笑容說:
    「今天拿了這麼好的東西,有這個應該能夠滿足對方的要求吧——謝啦。」
    坐在外廊上的,是一名穿著汗衫和工作褲的中年男子,鹿島的父親。
    他嘴裡叼著煙說:
    「哼。你高興拿就拿吧,算是你告訴我往事的報酬。不說這個了,你是不是依舊老做一些壞事啊?變態老頭。」
    「你才是老樣子,還是一團和氣的傻樣子嘛,頑固老頭。」
    「——哼,一個歸化第二代跟一個在戰爭中出生的人聚在一起,只會說一些沒營養的話。你這個連我爸葬禮都沒來參加的人,還好意思說我。」
    「那還不是因為你決定不跟UCAT有所牽扯。」
    聽到大城像是在鬧彆扭似的發言後,鹿島的父親發出「噓」的一聲要大城保持安靜。
    看見大城投來「怎麼了?」的眼神,鹿島的父親看向屋內說:
    「阿昭的老婆現在住在這裡,她並不知道UCAT的存在。所以你快滾吧,不要在這邊大聲吵鬧。可以的話,給·我·滾·到·天·涯·海·角·去。」
    「啊~可是我好想留在這裡,看你怎麼扯謊介紹我耶~」
    「哇哈哈,這樣啊,那我就介紹你是新種內衣小偷,然後把你關進倉庫裡。」
    「你小時候就最會把人關進倉庫裡了吧……這不重要,昭緒的太太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抱歉,我可以打電話報警嗎?我會跟警察說這裡出現一個專門對年輕太太下手的變態。」
    「嗯,決定自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喔,鹿島。拘留所這時期還是很冷,我來想想要帶什麼東西去看你比較好。」  
    「是你要被關進拘留所啊,混帳老頭!不對,你怎麼知道拘留所很冷……」
    大城發出安靜的暗號,要鹿島的父親不要大聲吵鬧。
    鹿島父親咋舌,另一方的大城用鼻子嗅了一下說:
    「好香喔~是佃煮款冬花的味道嗎?那就是說,晚餐的主菜應該是鮮魚或肉類料理囉?也會有豆腐吧。」
    「少在那邊擅自推理別人家的晚餐!順便跟你說,晚餐還會有味噌湯和白菜,不過我完全沒打算分給你,所以快滾吧!」
    「嗯~可以讓我說句話嗎?」
    看見鹿島的父親露出「什麼?」的表情,大城滿面認真,指著他的臉說:
    「——你這個小氣巴拉老頭,肯定交不到朋友。」
    「我跟你不一樣,還得跟町內會的人往來,忙得很呢!阿昭跟我說過他們公司有一個叫大城的全部長,老是關在房間裡面玩色情遊戲,不知道腦袋還正不正常呢。」
    「哇啊,他怎麼可以洩漏機密!那,你怎麼回答?他不是不知道我們認識嗎?」
    「是啊,我就假裝不認識你的樣子這麼回答他。」
    鹿島的父親吸了口氣。
    「我就說,阿昭——你要相信你所想的。」
    「你這樣回答那我不是等於毀了!」
    「吵死了,混帳,總之快滾吧!下次除非是參加我的葬禮,否則不准不准不准再來!」
    「我說啊,好歹我們也是兒時玩伴。一般來說,應該是就算擺著臭臉,但其實很懂得照顧對方、像老婆一樣的存在吧?」
    「喂,老婆啊,這老頭強迫我搞男男耶。」
    「哇啊,我最怕你老婆了,還是現在快閃好了。」
    大城口是心非地在臉上浮現笑容,從明亮的庭院看向黑暗處。
    「偶爾來點這樣的對話,感覺真好——最近工作上感覺有點沉重。」
    「你是說你老爸的事啊?我看阿昭也很忙的樣子……」
    「為了保密,我很難跟你說什麼。不過,這對你父親和昭緒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還有,對昭緒的太太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聽到大城的話後,鹿島的父親隔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應該是吧。而且,阿昭都已經選擇了加入UCAT。」
    「嗯……不過,雖然昭緒遇到了很多事情,卻娶到了很不錯的太太。現在有兩種做菜聲音,哪個是你老婆的?」
    「年紀比較大的——算了,你應該分辨不出來吧。因為阿昭他老婆結婚後,為了學煮飯,來過家裡好幾次呢。」
    鹿島的父親露出微笑。
    「她跟阿昭說辭掉的工作那邊還有一些交接要做,然後每天來這裡。她原本其實是個連米怎麼洗都不知道的千金小姐——阿昭那笨蛋卻以為他老婆的廚藝本來就很高超。」
    「她是個很懂得說善意謊言的女孩啊。」
    「你呢?你不是也有小孩?」
    「那小子很難吧。」大城一副感到傷腦筋的模樣左右揮動手臂。
    「不過……」他接著說下去:
    「——除了那小子之外,確實還有一些有趣的傢伙。我等會兒就是要去跟他們見面。」
    「有趣的傢伙們啊?」
    「是啊,他們不懂得說謊,是群就連善意的謊言都不會說的傢伙……因此若可以,我還真希望他們能夠跟懂得說善意謊言的人們變成好朋友。」
    大城看向東邊。從位於高處的庭院看去,可看見東邊山頭背後的一片光海。密度逐漸增大的光之累積,是從西邊算起包括青梅、福生、立川,以及東京都心的夜景發出的光芒。
    在大城之後,鹿島的父親也看向東邊說:
    「荒王就在那片光芒之中啊……」
    「是啊。」大城點點頭。鹿島的父親接著說:
    「這有……當我們還是個小鬼的時候,曾經失去過這片光芒啊。」
    「我們才沒有失去哩。」
    聽到大城這麼說,鹿島的父親抬起了頭看向大城,但大城依然望著夜景。
    「如果失去了,就回不來了吧。像我們的老爸那樣,在那片光芒擁有的過去之中死去或存活下來的人們——並沒有讓我們失去那片光芒。」
    「你現在是沉溺在老頭子的感傷之中啊?」
    聽到詢問而回過頭來的大城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跟著豎起右手大拇指說:
    「——才不是哩。所以,我等會兒才要去見他們啊。」

    ●

    概念空間南端的森林裡,有群正在進軍的人影。
    這群數量近百、身穿白色裝甲服的身影是2nd-G的人們。
    走在前頭的熱田肩上扛著大型機殼劍布都,鹿島與他並肩而行。
    身穿白色工作服的鹿島操縱著筆記型電腦說:
    「關於全龍交涉部隊的動靜,斥候隊有什麼報告?」
    聽到注視著液晶螢幕的鹿島詢問,後方傳來了聲音:
    「全龍交涉部隊先設了放置補給品等物的本營後,分成三支隊伍開始前進。中間隊伍是本隊,左右則是一般隊,而每隊分別約三十人——也就是說,共計四支隊伍當中,有三隊共九十人正朝向這邊前進。」
    「原來如此。」鹿島點點頭,然後接著說:
    「不愧是模擬戰,對方似乎也是來真的。不過,也有可能以取得勝利為優先,忽然派出具有飛行能力的人前往荒王就是了——」
    「他們要是敢這麼做,我就把他們打下來。咯咯咯,拜託他們飛一下好不好?」
    「我真是搞不懂你的思考模式。不過熱田——還有月讀部長。」
    「我在這兒,怎樣?」
    背著長型黑色皮革盒子的月讀在鹿島身旁出現。她露出笑容說:
    「我們要怎麼行動呢?對方三支隊伍一定會若即若離地發動攻擊。」
    「我認為沒必要一直陪他們玩。左右兩隊只是一般隊,我們接下來朝對方的中央隊進軍,彼此衝突後——」
    鹿島看向月讀肩上的皮製盒子。
    「就請月讀部長給予對方全軍包括後方本營在內,來個瀕臨毀滅的打擊。」
    「唉喲真不得了,我有這麼可靠啊?」
    「部長您擁有2nd-G皇族姓氏,因此以個體戰鬥能力來說是最強的。」
    「還有……」鹿島接著說下去:
    「御上、香取,你們兩個人在月讀部長髮動攻擊後,負責驅逐左右兩邊的一般隊。因為一般隊持有的正是你們一路製作出來的武器——憑你們的力量,一定能夠壓制他們。」
    「——知道了。」
    兩名青年的應答聲響起。
    鹿島頷首,接著看向兩人身後。這時,站在隊伍後方的老主任們紛紛點頭回應。
    這些老兵們將負責支援月讀,以及支援負責對付左右隊伍的兩名尚嫌生澀青年。
    「很好。」鹿島再次點了點頭。
    「我跟熱田會先在對方面前現身,然後前往荒王,在那邊等大家會合。如果全龍交涉部隊能抵達,固然很好,但如果月讀部長你們取得勝利,那也很好——我會期待你們捎來喜訊。」
    「你心裡真的這麼想嗎?」
    「為了取得2nd-G的概念核以解放概念,必須先解放八叉,平息八叉的怒氣,再重新封印。既然這樣,我認為當然是在2nd-G得勝的狀況下進行比較好。」
    鹿島露出認真表情看向西北方。
    他看向前方的森林彼端,位於概念空間中央的人工湖湖面。
    那上頭像是隱沒在黑夜中,而挺立的黑色巨人身影就是荒王。
    「——問題是,不知道他們思考了多少。對於八叉要求的名字、祖先留下來的概念空間……還有平息八叉怒氣的意義,他們有多深的理解?」
    「如果回答不出名字,就會當場被火燒——」
    「如果無法理解平息怒氣的意義,就會像大城·宏昌封印八叉的時候那樣,被火燒死……不過,萬一發生那樣的狀況,我們會保護他們,不讓他們被八叉的火焰燒傷,也有布都在。」
    「這樣啊。」月讀點點頭,然後接著說:
    「可是……他們?不是只會有一個人回答八叉問題嗎?」
    聽到月讀的詢問,鹿島搖了搖頭。
    在UCAT與自己對話的少年身旁,有一位在自己面前不禁顫抖的少女。
    ……就像我身旁也有人在支持我一樣。
    雖然聽說他們倆尚未抵達,但是——
    「想必要等到他們抵達後,全龍交涉部隊才會發揮真正的實力吧——大家要保持警戒。」
    就在鹿島這麼說時,前方傳來腳步聲與說話聲:
    「斥候隊與敵方交戰了!」
    鹿島一面向前方,隨即聽見森林背後傳來如拍打布料般的槍聲。
    「對方使用取了名字的兵器嗎……如果沒有名字,應該不太能夠發揮效用才是。」
    鹿島嘀咕著,並停下了腳步。
    隨著鹿島的動作,他身旁的熱田、月讀,緊接著是御上、香取以及各主任們也都跟著停步。
    鹿島感受著身後的厚重氣氛,陷入了思考。
    ……此刻就是我做出抉擇的時候……
    或者只是個開始呢?
    鹿島不知道答案是哪一個,但他改變念頭,不如現在就出發去找答案吧。
    他「嗯」地點點頭,跟著吸了口氣。
    森林裡的冰冷空氣屬於2nd-G概念底下,但是——
    ……跟Low-G森林裡的空氣味道一樣。
    或許自己的父母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選擇在Low-G生活。可是祖父呢?
    鹿島以原本敲打著筆記型電腦的右手,輕輕按住胸口。
    他的工作服胸前口袋裡,放了一張留有祖父字跡的和紙。
    只要到了荒王上頭,拿著這張和紙面對過去,就能解開這個疑問嗎?
    鹿島舉起右手至臉旁說:
    「各位!我在此宣佈日本UCAT開發部與全龍交涉部隊,正式展開戰鬥!」
    他看向前方,放下右手後大喊:
    「各位,喚醒自己的姓氏吧!!」

    ●

    出雲等人在介於兩片森林之間的草原上,與2nd-G斥候隊展開戰鬥。
    除了出雲與風見各自持有V-SW和G-S P2之外,其他同伴全都配備模擬戰規格的武器。槍類兵器是使用模擬彈,刀劍類兵器則以機殼包覆刀刃部位。
    這些兵器實際使用起來,理應能夠發揮一定程度的殺傷力。然而——
    「果然以名字力量來說,只有品名似乎很弱啊…………」
    風見對著出雲叫道,並用力揮舞手上的G-S P2。
    以機殼包覆槍尖的G-S P2只是閃過一道光芒,就撂倒攻擊軌道上的好幾人。
    然而,風見四周的其他隊員們卻沒能夠揮出這般力量。從兩軍交鋒起,隊員們就不斷被壓制住。即使無懼於子彈攻擊奮勇挺進,也只會遭到對手擊退。
    風見明白原因何在。
    所謂的概念兵器,是利用內部賢石確保自身力場,讓身為概念兵器的力量無論在任何概念底下,都不會受到影響而減弱。然而,儘管概念兵器擁有這種能力——
    「名字這種力量產生的束縛真的很強呢……!我跟覺的G-S P2和V-SW名稱裡面含有G和V·V的名字,但其他量產兵器的名字純粹是個型號而已……」
    當擁有名字的武器和沒有名字的武器發生劇烈衝突時,除非兩者的威力相差甚遠,否則取勝的永遠是擁有名字的那邊。
    「敵方身上還帶了考量到這方面的裝備……」
    而2nd-G方面的所有裝備,都是把量產型概念兵器加以客制化的裝備。
    他們在兵器加上裝飾等配備的同時,也確實刻上了名稱。
    此刻站在風見前方的年輕人手中所持有的「必殺武雷劍」,就能對風見等人落下小規模雷擊。但是——
    「啊~煩死人了!在被擊中之前先把你轟出去就是我贏!」
    風見從下方閃過落雷,跟著擊飛對方。
    透過打擊的觸感,讓風見明白G-S P2仍然保有其力量強度。
    於是她大喊:
    「大家快提高賢石的動力!關掉賢石燃料的限製器!只憑兵器原先設定的力量,是打不贏敵人的!」
    風見大喊著向前衝。她心想,此刻只能靠她與出雲兩人突破敵人前線。
    只要設法讓敵人停下攻擊,哪怕是很短暫的時間,都能夠讓初交戰就感到困惑的同伴們重新調整迎戰狀態。
    於是,風見決定前進。
    她以眼神示意後,身旁的出雲也點了點頭說:
    「敵方本隊緊追在這些人後面,我們要快一點,千里。」
    「是啊——不過,我們倆都把對方說成是敵人耶。」
    風見邊露出苦笑說道,邊看向前方。
    四名2nd-G斥候部隊成員配合著風見的動作,保持一定距離準備迎戰。
    雙方的戰場是高度及膝的草叢與泥土地。風見踏出腳步,讓身體往前移動。
    「——覺,其他的交給你,我先解決這四個。」

    ●

    風見帶著風向前奔去。
    前方的敵人位置依前後順序分別為左、左、中央、右,手上都各自拿著一把劍。
    擺出架式的四人朝向風見投來與其相應的眼神。
    膽子不小嘛。
    不認識眼前四人這點消除了風見心中的躊躇,讓她向前進。
    「唔……!」
    急速奔跑的同時,風見首先準備攻擊最左側的敵人。
    身穿白色戰鬥服的青年拔出右腰際的長劍攻擊。
    青年以企圖砍下風見頭顱的動作揮劍,然而……
    「很可惜。」
    風見以左臂的盾牌把長劍彈向上方。
    一道硬物碰撞的聲音響起。當輕度衝擊產生的同時,劍柄從青年手中脫落,而刀刃隨之在空中飛舞。
    風見一邊壓低身子奔跑,一邊架起G-S P2,準備撞倒對方。
    就在這時,彈向風見頭頂上的刀刃改變了軌道。
    不知怎地,理應彈向上方的白色直線,此刻劍尖朝下地直直落下。
    對於風見彷彿在說「怎麼回事?」似的疑問目光,對方回答:
    「我們可是劍神……!」
    青年把什麼也沒握住的手從上往下揮。
    「刺中目標!」
    「想得美。」
    風見說道。
    下個瞬間,她朝天空高舉G-S P2,以其最前端彈開了直落而下的劍。
    「你們的實戰經驗太少了,長槍可以有很多種用法啊……!」
    接著以左臂的盾牌前端擊飛了對手。
    回應她手臂的是慘叫聲,以及某物體碎裂的觸感。
    對手身體浮起的同時,風見穿過其身旁繼續前進。
    這時,下一個對手朝風見逼近,同樣是來自左手邊的攻擊。
    出招的是一名體格健壯的青年,他如揮動球棒般地朝風見揮出長劍。
    青年揮劍的動作很快,但比起速度,風見更留意的是他的刀刃。
    「刀刃上纏繞著水…………不會是使用了多摩川河水,然後把劍名取為『多摩小子』吧……」
    「太嫩了,這是使用阿武隈川的河水製作的機殼劍試作品,叫做『阿武先生』……!」
    「那就讓它終結於試作吧!」
    然而,纏繞著水的刀刃發揮了效用。
    與刀刃相撞的G-S P2被水纏住,停止了動作。
    風見無法繼續使用她的武器。
    「——!」
    緊接著,第三個對手迎面而來。
    看著朝自己刺來的劍,風見瞬間做出判斷。
    她鬆開了G-S P2。
  並在剎那間完成後續動作。
  以盾牌彈開從正面而來的一擊後,就這麼讓身體順時鍾旋轉。
  對揮舞水劍的對手使出迴旋踢。
  然後轉回身子,朝向正面而來的對手擊出右反手拳。
  兩道打擊聲響起。
  水劍及G-S P2隨之在空中飛舞。
  風見一邊旋轉身子,一邊伸手取回G-S P2。
  『不要拋棄我。』
  「抱歉。」
  風見一邊露出苦笑說道,一邊轉身面向前方,槍尖一閃。
  她以橫掃對付從右側來的最後一個對手。
  打擊聲隨之貫穿大氣。
  她一看,發現出雲也擊飛其他對手結束了戰鬥。
  風見不禁喘了口氣。
  然而,那口氣立刻倒抽了回去。
  因為遼闊的夜晚草原上,不知不覺中已出現無數白色身影。
  「那些人是——」距離約一百公尺遠的草叢上,出現約上百道白色身影。
  「2nd-G的本隊!?」草叢上的人群正是風見大聲喊出的隊伍。
  由2nd-G主力構成的隊伍中央,可看見鹿島、熱田、月讀等人。
  三人當中的一人向前站了出來。
  是熱田。
  他手上拿著風見不曾看過的巨大機殼劍。
  如果只論長度,那把劍超過出雲的V-SW。
  熱田的前進還伴隨著歌聲:「大~海~裡~的~鮪~魚~是~淡水魚咿咿咿咿~!!」
  風見看見熱田四周的大人們都露出了極度厭惡的表情,他卻一點也不在意。
  他把劍柄當作麥克風繼續唱歌:「夕~陽~沉~入~太~平~洋~底~下~!」
  他唱完了一段。然後露出滿足表情看向風見。嘴角浮現愉悅的笑容。
  「呿!今晚夜色如此美好,就來個集客大回饋的特別服務——好吧,我再高歌一曲好了。」
  「夠了熱田,你這樣在各方面部顯得失禮。」
    「鹿島——你這傢伙想背叛啊?」
    「我實在搞不懂你的腦內設定是怎樣,不過……為了阻止你唱歌,就算要我背上叛徒的一行名,我也甘願。」
    「我懂了、我懂了。」熱田嘆息,以單手輕輕揮動機殼劍。
    「——沒辦法,那本日第一號,這把我跟愉快的同伴們製作出來的終極兵器。機殼劍布都……雖然只有一下,不過好好嘗嘗吧!」
    機殼劍緩緩劃過風,砍進了大地。
    下一瞬間——
    範圍約莫兩百公尺見方的大地炸裂開來。

    ●

    風見看見了地殼破壞。
    眼前的大地瞬間粉碎掀起,而且持續不停。
    斬擊的力量在大地上形成山谷,朝向風見這方襲來。
    「——!?」
    覆蓋風見四周的,是破壞來臨之前的暴風及聲音。
    切斷力形成的巨大攻擊乘勢襲來。
    就在風見心想「逃不過了」的前一刻,眼前出現了一道身影。
    身影伴隨了聲音。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展現氣魄的聲音以及打擊聲立刻帶來了結果。
    前方逼來的切斷力從中央部位裂開——
    「唔!」
    ——穿過風見左右兩方而去。
    巨響及大地破裂聲在身後響起,風也隨後追去。
    不過,僅此而已。
    在風消失後的沉默中,風見看向站在前方的身影。
    「——覺。」
    出雲發出「嗯」的一聲點點頭,他的背影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埋進地面的V-SW機殼劍柄上的操作盤顯示著:
    『好痛喔。』
    看見操作盤上的文字後,風見不禁露出苦笑。她重新確認後,發現兩人四周及身後的地面碎裂狀態和前方不同。以V-SW為起點朝向後方延伸的大地,只是被削去淺淺一層地面,出現一片呈扇形的凹洞。
    ……一定是V-SW的破壞力干擾了粉碎力量。
    然而出雲仍然看著前方,沒有回頭。
    風見隨著出雲的視線看去,發現站在碎裂地面彼端的白衣隊伍沒有採取行動。
    出雲向對方開口:
    「——那機殼劍是以斬切為著眼點製作的?」
    聽到出雲的詢問,肩上扛著機殼劍的熱田抬起頭說:
    「你還猜得到,不錯嘛。在我們的世界,機殼劍布都叫做布都御魂——既然布都代表斬斷的意思,完整的意思就是斬斷之魂。」
    也就是說——
    「在受到名字力量支配的這個空間裡,布都能夠斬斷一切事物,包括黑暗和光芒——」
    說著,熱田撿起掉落在地面的石頭,拋向正上方。
    石頭被拋到好幾公尺高之後,理所當然地受到重力拉扯,直直往下落。
    它即將打中熱田。
    在那瞬間,熱田舉高布都,劃過頭頂上的空氣。
    刀刃沒有碰觸到小石子。
    然而,落下的小石子一穿過布都的揮動軌道,隨即閃過熱田,往右方掉落。
    「石頭……自己避開了?」
    熱田為出雲的話語做了解釋:
    「懂了嗎?我斬斷了厄運,劍本來就是斬斷厄運的驅邪物,搞懂沒?任何攻擊都無法擊中佈都。還有,任何防禦都對布都無效。只要是刀刃所及之處,布都都能斬斷。好好記住這點啊,小鬼們。」
    說著,熱田往後退去。
    在那同時,2nd-G採取了行動。他們的前衛走向前,幾名後衛——
    ……飛了起來。
    身穿白色戰鬥服的幾名後衛以彷彿爬上階梯似的動作,一步步登上天空。
    風見以雙眼確認了幾名後衛身上帶著槍及弓箭。
    她只能做出一個判斷,那就是不能讓對方飛起來。
    「——」
    於是,風見吸了口氣,跟著讓身體向前彎曲。
    如果風見沒能利用扛在背上的X-Wi與幾名後衛對抗,制空權將落入對方手中。
    風見試著集中肩胛骨的力量。
    隨著肩胛骨傳出的意識以及肌肉動作,X-Wi有了反應。
    光芒。
    位於X-Wi上部、構成羽翼根部的兩顆球體射出了白光。
    「!」
    這時,看向前方的風見不禁縮起身子。
    原因只有一個。
    因為她看到了閃光。
    從正面飛來的巨大亮光。
    過去與1st-G戰鬥時,風見曾見識過機龍主炮。此刻從正面而來的攻擊,有著會讓人錯以為是機龍主炮的威力。
    「——這……」
    風見原本想說「這是什麼」,但——
    「笨蛋,快趴下!」
    出雲的聲音蓋過她,並用手將她壓倒在地。
    下一秒,正面而來的威逼力量穿過風見頭頂上方,跟著吞噬她背部發出的光芒而去。
    那是一道白光。
    直徑超出三公尺、擁有明確質量的大光柱。
    光柱的疾馳伴隨著大氣的巨響,如果要以顏色來形容光柱的風味,仍然是白色最恰當。而其打擊——
    「——!」
    風見身後傳來大量土砂掀起的聲音,證明了光柱的威力之大。
    她轉身一看,只看見被挖起一道痕跡的大地,以及飛了出去的同伴們。
    或許是暈了過去,倒在地上的同伴們動也不動。
    「還真有兩把刷子嘛……」
    風見看向前方。
    在2nd-G的隊伍中央,風見清楚看見了某人的身影。
    是月讀。
    月讀身穿黑白兩色的裝甲服,站在一百公尺遠的位置。
    這位中年女性任憑肩上的白色披肩隨風飄揚,佇立不動。
    她朝向這方伸出的雙手握著一樣東西。
    那是機殼化的巨大黑弓。
    長度超過兩公尺的大弓上此刻沒有箭矢,只勾勒出強力的弧線。

    ●

    月讀架著巨大的弓。
    她必須讓全龍交涉部隊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這是為了讓往後退的熱田與鹿島能夠順利地朝向荒王前進,要是全龍交涉部隊發現了兩人的行動——
    ……至少會變得慌張吧。
    月讀並不在意全龍交涉部隊慌張,但在那之前——
    「你們必須好好應付我們這幾個對手。」
    月讀眼前,一對站在荒野上的男女因為聽到她的話而擺出架式。
    那兩人是出雲家的繼承人以及其搭檔,兩人手上拿的武器是機殼劍V-SW以及機殼槍G-S P2。
    兩者都是由月讀這方所製作的武器。
    單就每次戰鬥後的回收數據看來,兩人仍無法完全發揮各自武器的力量。
    ……兩者都只在第二型態時有過幾次、第三型態時甚至只在第一次變換時完全發揮過力量。
    尤其是G-S P在改造成G-S P2之後,甚至不曾變換到第三型態過。
    雖然這代表著他們並沒有碰過那麼強大的敵人。
    ……但也可能是連通常型態都無法完全掌握。
    兩人的武器擁有自我意識。
    她記得這兩把的機殼上都刻有名字,也設計成讓它們能夠確立自身的意志。
    這兩種武器是在封印布都後,開發出來的武器。月讀等人因布都得到的反省,而著手開發能夠自我控制力量的機殼。花了幾年時間後,得出這兩件產物。
    對於具有自我意識的武器,出雲兩人究竟運用到了什麼程度,又獲得了武器多少信賴?
    「就讓我來驗收一下好了。」
    月讀臉上自然地浮現了微笑。然後,她保持著笑容拉緊弓弦。
    她一邊心想好久沒有拉這弓了,一邊說:
    「這是2nd-G皇族月讀家傳承下來的反概念戰爭兵器——月天弓,也是我丈夫留下來的遺物。」
    「那弓的威力就像剛剛看到那樣啊?確實就連機龍都有辦法射穿吧——」
    「唉喲,誇讚它是我的工作,不要隨便搶話好嗎?」
    說著,月讀露出了笑容,那是像是忍不住發笑的輕笑聲。
    「出雲家的大少爺,剛剛那只是稍稍做一下調整而已喔。你仔細想想我剛剛說出的名字。」
    聽到月讀的話後,出雲身旁的少女開口說:
    「月……」
    「沒錯,就讓我來告訴你,你背上羽翼會發出光芒的技術打哪兒來好了。」
    月讀抬頭仰望起天空。
    她頭頂正上方的天上,掛著一輪藍白色圓光。
    美麗的光芒讓月讀感到很舒服。
    ……平時老是窩在地下室,偶爾出來做個月光浴感覺真不錯。
    接著,她讓視線往前方移動,看向站在敵軍前頭的兩人說:
  「我從剛剛不是就一直在拉緊這弓弦嗎?」
  「意思是說,你一直在瞄準我們啊?」
  月讀露出笑容說了句:
  「才不是呢。」
  然後舉弓朝向天空。
  讓大弓對準浮在正上方天空的月亮後,月讀笑著這麼說:
  「蓄·力·射·擊。」
  她放開弓弦後,隨即響起如琴聲般的高亢聲音。
  「嘰」的一聲伴著風穿過天際。
  「——盡情演奏吧,月光之弓琴!在此為你沒能在概念戰爭派上用場的不幸雪恥吧!」
  強風吹向天際,一切聲音隨之消失在空中。
  下個瞬間,整片夜空開始落下無數小光點。
  在概念空間的天頂、高度約兩公里的位置,形成了如星辰般的閃爍光群。
  那是超過數百顆的光點。
  所有光點一鼓作氣地往下墜落。
  形成光點的不是流星,也不是彗星,而是垂直落下的巨大光柱。
  數百根直徑不小於五公尺的光柱,形成高壓。
  落擊。
  「射下吧!月光之打擊!」
  隨著月讀的叫聲,數百道光擊在大地上炸裂。
    同時,為了進行各自的戰鬥,2nd-G全軍向前挺進。

    ●

    四周風沙捲起,高音與地鳴晃動著腳下。
    無止盡的月光柱從天空接二連三地落下。
    風見與出雲在這般光景中奔跑著。
    兩人朝後方,遠離敵人的方位移動。
    「撤退——!」
    風見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是否傳達到了同伴們耳裡。
    在她的視野裡,光之鐵鎚也擊中了左右兩邊的一般隊。
    與風見並肩而跑的出雲不時朝向頭上舉高V-SW,他的動作無疑是為了架開從上方落下的月光柱。
    快跑。
    總之快跑到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可是,在月光籠罩之下,有什麼地方——
    「……森林!」
    風見想起他們一路從靠近概念空間邊緣的南側森林走來。
    同時也發現光柱會避開森林位置落下。風見心想,這或許是月光會因為陰影而衰減吧。
    ……不知道就設在森林另一端的本營要不要緊啊?
    繼續跑著的風見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因為此刻他們陷入危險的漩渦中,自身難保。
    月光柱會避開森林落下,就表示敵人想把他們鎖在森林裡。
    雖然心有不甘,但在重新調整好狀態前,也只能乖乖照著做。
    風見繼續跑著。
    看著距離約莫一百公尺遠的森林,她擔心起同伴們是否能夠撐到抵達森林。
    風見以眼角的餘光看見好幾道與她同樣在奔跑的身影。然而,好幾人在被光柱直擊後,身體呈大字形地飛了出去。
    「我怎麼覺得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啊……」
    「不要跟我說你也想試試看,當心我踹死你!」
    風見大叫著回應出雲後,繼續向前奔跑。
    她看見先躲進森林裡的同伴們朝向這方大叫著。
    風見心想,他們應該是在大叫「快過來」吧?
    不,指著風見背後的同伴們是在大叫:
    「風見——!後面——!後面——!」
    風見回頭一看,看見了月讀的第二發水平射擊,除此之外還有追在水平射擊後方的2nd-G年輕人們持劍朝她逼近。十幾名年輕人並排而跑,口中喊著:
    「去死吧!!」
    「這是模擬戰耶!!」
    大叫之間,光已追上風見。出雲雖然回頭,但來不及解危。
    不過,這時有身影跳進了風見的視野。
    身影共有兩道,屬於兩個人。
    風見認識這兩人。其中一人是——
    「——佐山……」
    佐山點頭回應風見,並說出另一人的名字:
    「新莊同學也來了。」
    說罷,佐山立刻拔出插在腰部後方的武器。
    那是一把日本刀,短而厚實的刀刃是——
    「……剛才老人家交給了我這把刀。就來看看這把在Low-G擁有名字的刀,會如何應付月光吧!」
    佐山反手持刀,跟著用力揮出。
    他的鐵之軌道與襲來的月光柱在空中交會——
    「!」
    如銅管樂器散開般的聲音響起。

    ●

    佐山看見光芒在眼前彈開。
    月之白光如瀑布揚起飛沫般四散。
    佐山收回砍斷月光的刀,並確認刀刃。
    刀刃上沒有出現損傷缺角,但佐山手中確實感受到衝擊。他知道如果反覆做出相同動作,刀刃將因為彎曲過度而無法使用。
    ……看來不能頻繁使用啊。
    這時,奔跑中的風見來了詢問:
    「你怎麼這麼晚到?做什麼去了!」
    「等會兒再說明。不過,我先告訴你本營目前是全毀狀態。」
    聽到佐山的話後,風見皺起眉頭,出雲則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嘆了口氣。
    然後,陷入沉默的兩人身旁的新莊,頂了一下佐山的側腰說:
    「你說等會兒再說明的意思是……?還是應該說出我的真實身份比較好嗎?」
    「嗯,說出來後,就能夠消除你心中的芥蒂了——而為了加強說服力,我也應該跟大家說個清楚吧。」
    「咦?」
    「風見,你邊跑邊聽我說。剛剛我在宿舍房間裡,扒開新莊同學的腿確……」
    「哇啊,!!」新莊大叫,蓋過了佐山的聲音。
    這音量大於四周月光落下聲的叫聲,使得風見不禁露出訝異表情。新莊慌張地揮揮手說:
    「沒、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喔,只是佐山同學的腦袋有點問題而已。」
    「是、是嗎?不過也是啦,因為是佐山所以沒辦法……新莊,你不要被傳染喔?」
    「我怎麼覺得最近週遭的人對我的認知有所扭曲……」
    風見與出雲沒理會佐山的發言,先行跳進了森林裡。
    然而,敵人仍緊追在後。
    這時,新莊看向身旁的佐山點了點頭,並皺起細眉說:
    「總之,我先為遲到做一些彌補。」
    佐山背對森林往後跳,在他眼前2nd-G的年輕人們手持刀刃逐漸逼近。
    相對地新莊一邊往後墊步,一邊豎起右手拿著的機殼杖。那是長度達兩公尺的白色機殼杖EX-St。
    新莊把位於EX-St本體中央的彎曲部位架在右肩上,像架起大炮似地扣住。
    配合著新莊的動作,EX-St開始變形。
    首先,EX-St右外側形成了六個按鍵式扳機。接著,左前方伸出了握把。
    新莊撐住握把固定EX-St後,看向其炮塔部位。
    炮塔的白色機殼側面寫著裝備稱號,也就是EX-St擁有的第二個名字。
    「虎星。」
    月光在嘀咕著的新莊身旁落下,然而她並不在意。她架起機殼杖,直視著從前方而來的敵人。
    這時,敵人當中的一人對著同伴大喊:
    「不要怕!EX-St一直以來都沒有發揮過應有的力量……!」
    新莊嘀咕了句:「是啊。」她知道即使到了現在,自己的決心也還顯得有些薄弱。
    「不過,我也不是沒思考過……能夠配合現狀的戰鬥方法!」
    新莊當然思考過該如何強化威力薄弱的打擊。
    答案只有一個。
    新莊以五指觸碰EX-St外側的六個按鍵式扳機。
    「連射——!!」她不停左右擺動手腕,以五指反覆按下扳機按鍵進行連射。
    隨著新莊反覆敲打,白色子彈不停地飛出。連續射擊。
    按鍵聲不斷響起,就彷彿鍵盤在彈跳似的。
    連射的速度超過了一秒鍾十六下,佐山夾雜著感嘆說:
    「新莊同學,你在哪裡學到這種邪門功夫……!」
    「UCAT的電玩咖啡廳!不過,因為我不希望指甲裂開,所以不能持續太久就是了——」
    子彈交疊,形成連鎖的每一發吞噬了敵人。
    緊接著引發了爆炸。
    連鎖引爆形成一面巨大光壁,從大地朝向天上立起。

    ●

    從地面朝向天際、長度達一百公尺、高度不低於四十公尺的光壁立起。
    光壁如水柱般朝上噴出,跟著從上端部位開始碎裂。
    此刻,光壁吸引了森林裡的目光。
    目光共有四道。
    位置在遠離戰場的東側森林之中。
    一塊小空地上。
    看著光芒在空中散落的視線還伴隨了女子的聲音:
    「放煙火囉~」
    「龍美,你說錯了。」
    說話的人是命刻,身穿黑色襯衫的她拿起紙杯湊近嘴邊說:
    「要喊的話應該在夏天喊。」
    「命刻姊姊,你說的好像也不對耶……」
    說這句話的人是在命刻身旁、身穿白色襯衫的詩乃。
    她手拿筷子說:
    「應該說……今天在這裡辦這活動的整個決定好像就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詩乃前方有木桌、有瓦斯爐、有鐵板、有肉、有蔬菜,她對面還坐著身穿黑色襯衫的赫吉,以及身穿橘色T恤與白色背心的龍美。
    赫吉一邊喝著自己倒滿的啤酒,一邊說:
    「反正呢,這次我們也沒什麼好做的。為了舉行什麼模擬戰有的沒的,這裡的警備人員反而變少。難得遇到這樣的狀況,我們溜進概念空間,在這裡觀望事態發展不是很好嗎?嗯?你覺得怎樣?詩乃,你那邊的肉烤熟了喔。」
    「啊,好。」詩乃夾起肉,並放進盛有沾醬的紙盤上,然後歪頭思考。
    這樣算是偵查行動嗎?
    雖然她心中浮現這般疑問,但放進口中的烤肉美味並沒有因此改變。
    詩乃身旁的命刻依舊看著森林的方向,從她口中說出的話題是:
    「剛剛那月光落下的攻擊真是厲害。義父,如果從這樣的角度來想,比起開發能力,或許也可以純粹就戰鬥力來邀約2nd-G加入我們——那塊肉是我的!!」
    「嗯,命刻,你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因為我對豬肉以外的肉類是博愛主義者。嗯?」
    詩乃暗自心想,原來如此,大家還是老樣子。
    於是她夾起紅蘿蔔說:
    「這沾醬是龍美小姐親手調的嗎?」
    「嗯,這是亞力士老家的沾醬調法,他之前教我的。不過我蒜頭放得比較少就是了。」
    「是這樣啊。」詩乃喃喃說道。她前方的赫吉一邊望著天空,一邊嘀咕:
    「應該帶亞力士一起來吧?這裡這麼暗又寬敞——」
    「他不可能來的啦。在調整的期間,光是接觸到外頭的空氣,他的身體就會像快散開來一樣,所以他說不想出門……我想,未來兩個月他也會保持現在這樣吧。再說,他又不能吃東西。」
    「…………」
    「啊,好了,不要這樣鬱悶嘛,命刻你也快吃啊。話說回來,我們就算在這邊囉囉嗦嗦一堆有關亞力士的事情,也沒意義啊。他那麼努力接受身為『軍隊』最強戰力的改造,如果我們還這樣,就太對不起他了吧?」
    龍美夾起烤熟的肉,丟到命刻的盤上。
    命刻皺起眉頭說:
    「如果沒有配白飯,我會覺得很寂寞……」
    命刻的鼻尖前方出現一樣泛著光的物體。
    詩乃一看,發現那是刀器的刀尖。
    而頂出刀刃的人是龍美。
    不知不覺中,龍美右手上已不是握著筷子,而是刀。
    龍美露出笑臉,以白色刀尖指著命刻說:
    「對不起喔,我忘了準備白飯。你要不要改吃這個看看啊?」
    命刻垂下肩膀說了句:「不用了。」然後開始夾起肉和蔬菜。
    看著這般模樣的命刻,詩乃不禁露出苦笑。
    「碰上龍美小姐,就是命刻姊姊也沒轍。」
    「誰能打贏她這個拿木刀對付機殼劍的女兵器啊。再說,亞力士也被她踩在腳底下。實質上,她等於掌控了『軍隊』的全部攻擊力。」
    「我比較想聽到你說『總有一天我會打贏』耶……話說回來,你太依賴力量了,命刻。」
    一頭側梳長髮的龍美,臉上浮現帶有守護意味的笑容看著徒弟。
    而且不知不覺中,她的手又握回了筷子。
    發現這個事實的詩乃很自然地說出心中感想:
    「龍美小姐真是個……自然地散發出厲害氛圍的人。」
    「謝謝——因為我師父訓練得好啊。雖然只在我來到Low-G後的幾年時間接受了訓練,但這段期間我並非學習單純的道場劍術,而是在山中四處跑動,也在河川裡游泳,所以在廣大空間裡培養了我的直覺。」
    「難怪沒人打得贏你……一個現代人竟然被喚醒了野性。」
    「我是不知道這算不算野性啦,不過,命刻你剛剛說誰都打不贏我這點,就很難說了。」
    龍美挪動筷子夾起就快烤焦的洋蔥,放進自己的盤子裡。
    「我自認到現在還打不贏師父,也有人在後面想要追上我。好比說,命刻你就是其中一人,還有我師父的孫子也是……雖然只有一小段時間,他還曾經把我當姊姊看待呢。」
    龍美嘆了口氣說:「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樣?」然後咬了一口洋蔥——
    「哎呀,好甜呢。命刻,你不要老是吃肉,喏,也吃點其他蔬菜。這些蔬菜都是有名字的昂貴品種,我瞞著大家偷偷買來的。」
    「瞞著大家……」
    「嗯,我跟整備和總務人員說我們要跟2nd-G秘密會面,拿來了交際費。」
    「事後我再告訴他們『跟2nd-G的交涉還是失敗了』,就萬事OK啦,對吧?嗯?」
    「赫、赫吉義父!這樣不行!不可以說謊!命刻姊姊你也不要再吃那個肉了!」
    趁著詩乃大叫時,命刻用筷子夾起肉塞進了她的嘴裡。
    詩乃不由得咬下肉併吞進肚子裡後,傳來了聲音:
    「這下你也跟我們同罪了吧,嗯?」
    「命刻,你如果想學我說話,應該要更……怎麼說呢?就那個吧?嗯?」
    命刻無視赫吉的發言提出詢問:
    「不過,赫吉義父,荒王就在那片森林後面的湖中央……而封印了2nd-G概念核——八叉的十拳劍,就在荒王的頭部艦橋廢墟裡吧?」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去拿十拳劍嗎?是嗎?是吧?」
    看著半瞇眼沉默不語的命刻,赫吉告訴她:
    「因為八叉會發問。」
    「發問……是嗎?」
    「嗯,八叉只會對自己認同的對象敞開心房。所以,回答八叉問題算是一種賭注。賭輸了,就是死路一條。就算說出正確答案,也可能像過去的解答者那樣,被八叉的火焰特性燒成灰燼……除了說出正確答案之外,還要能夠存活下來。如果全龍交涉部隊真能做到這兩件事,我們何不趁機看看他們是用什麼方法呢?」
    赫吉說罷,忽然看向了詩乃。
    「我是不是說太多話了啊?你覺得怎樣?嗯?」
    「偶爾這樣也不錯。」
    「可是……」詩乃說著,然後看向森林彼端說:
    「全龍交涉部隊也真辛苦呢……他們不知道我們總有一天會採取的行動,還拚命地在回收概念核。」
    「不過,差不多可以在他們面前現身了吧。目前跟我們交涉中的其他G,還有我們無法交涉的一些G的動向……他們不知道彼此,卻在我掌握到的地方慢慢朝同一個方向走。」
    赫吉保持用手遮住嘴邊的動作說下去:
    「說不定進行下一個全龍交涉的時候,大家就會串在一起呢……嗯?」
第二十七章 『自身的名字』


       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答案恐怕只存在自己心中
    就把這份恐懼取名為期待吧

    ●

    森林裡的小空地上,聚集著平安躲過攻擊的人們。
    包含全龍交涉部隊,人數共約五十名。
    在森林彼端那片因月光攻擊而破碎的原野上,可看見2nd-G的成員。
    然而,他們還沒有要採取行動的意思。
    無論是進攻或是迎擊,雙方都需要時間重新調整狀態。
    此刻在空地上,新莊面對就地而坐的同伴們說明。
    讓佐山陪伴在身旁的她垂下眉梢,以手按住胸口說:
    「——就是這麼回事,我是擁有這種體質的種族。」
    所以——
    「很抱歉一直瞞著大家。」
    站在新莊身旁的佐山看著她低下頭。
    新莊同學做人太認真了,佐山心想。因為太認真,難免會有吃虧的時候,不過——
    ……現在的狀況又會如何呢?
    新莊緩緩抬起頭。
    她像是在偷看眾人表情似地挺起纖細的身軀。看著這般模樣的新莊,大家幾乎都露出困惑的眼神。
    這也是沒辦法的,佐山心想。
    畢竟在戰場上聽到新莊突如其來的告白,任誰都會如此。
    相信必須等到以後,大家才會慢慢瞭解新莊這番告白的意思。
    在大家一片訝異的視線中央,就地而坐的一名同伴站了起來。
    「雖然還搞不太懂,可是……我打個岔行嗎?」
    說話的人是風見。
    她把GS P2和附屬的盾牌塞給出雲後,朝新莊這邊走來。
    風見的表情平靜,並且沉默不語。走了正好十步路後,她站到新莊面前。
    這時,風見歎了口氣,輕輕垂下肩膀說:
    「佐山,撐住她。」
    話語傳來的同時,新莊臉頰發出清脆聲音。
    佐山撐住了新莊像在顫抖似地搖晃的身體。
    這時,已經完全揮下右巴掌的風見這麼說:
    「嗯,差不多這樣就行了吧。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喔——以後你要是還為了這種事情跟我們道歉,我照樣會賞你巴掌。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就行了嗎?」
    聽到新莊像在觀察反應似的詢問後,風見歎了口氣,並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說:
    「我說啊,我們的工作不是為了坦承自己的一切吧?說也好,不說也好,都是你的自由。還有,坦承與否的責任也在於你自己,新莊。」
    新莊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陷入思考之中。
    撐住新莊背部的佐山發現風見瞥了他一眼,於是開口說:
    「——當然了,對於新莊同學瞞著我沒說這點,我也不覺得困擾。」
    「你也這麼覺得吧?我都沒印象這件事情帶給我什麼困擾過……基本上,總是陪在你身邊的那個笨蛋都說他的受害率是零了,我們這些跟你有那麼點距離的人,當然沒理由囉嗦什麼。」
    「可是啊……」風見看向新莊接著說:
    「這種事情不是道歉就好了喔?因為人們是在做了壞事的時候,才需要道歉。如果沒這樣卻跟人道歉——那會使得你的存在本身變成是一件壞事,你知道嗎?你就是因為不想見到這樣的結果,才表明身份的吧?不是嗎?」
    「嗯,對。」
    「那就好。很抱歉打了你一巴掌,不過我有手下留情,所以別追究了吧。」
    就在新莊發出「嗯」的一聲用力點頭時——
    她的鼻孔突然流出紅色液體。
    「哇、哇啊!佐、佐山同學!你有沒有手帕什麼的?」
    「呵呵呵,新莊同學,你流鼻血的樣子也很有魅力喔……」
    「佐山!你在亢奮個什麼勁啊!還不快找什麼可以擦的東西……」
    「稍等一下——風見,我比較在意你手下留情的程度是出了什麼問題。」
    聽到佐山的話後,大家朝風見投以責怪的眼神。
    受到多人白眼的風見一邊露出困擾的表情發出「咦?咦?」的聲音,一邊說:
    「我、我只用了平常賞覺巴掌時的十分之一力量而已啊……」
    「原來我每次都挨了那十倍力道的巴掌啊……」
    「哎呀呀?兩位怎麼在這裡毫無顧忌地打情罵俏了起來?」
    「明明是暴力話題,哪裡像在打情罵俏了!!」
    在場沒有人理會出雲。
    佐山從胸前口袋拿出貘和手帕。
    他先讓貘坐在頭頂上,然後用手帕擦拭新莊的鼻子下方和嘴唇周圍,發現流鼻血的狀況已緩和許多。
    看見新莊以眼神投來「沒事吧?」的疑問,佐山點了點頭。風見也安心地歎了口氣說:
    「不過,你們兩個為什麼這麼晚才來?」
    「嗯,因為我在努力讓新莊同學認同她身體的價值,所以在床上進行了某些……」
    「哇啊——!!」
    新莊揪起佐山胸口大叫。
    或許是沒聽清楚佐山的話,也或許是被新莊的奇異叫聲嚇到,包括風見的每個人都停下動作,露出訝異的眼神看向佐山。
    風見代表大家,傾著頭說: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說認同價值……然後怎樣?」
    佐山越過新莊頭部看向風見、看向大家點點頭說:
    「所以我就扒開——」
    「我就說不能說啊——!!」
    新莊開口說話的瞬間,抓起佐山的領口不停搖晃他的身體。
    佐山一邊感受視野不停晃動,一邊心想:
    ……喔,這就是人家說的打情罵俏啊。
    呵呵,打情罵俏的初體驗。原來像一般人那樣打鬧拌嘴的感覺——
    「真是贊……」
    打情罵俏萬歲!儘管搖吧!就在佐山這麼想著時,新莊勒緊了他的領帶。
    「等、等一下,新莊同學。再這樣下去,就快超出我的涅盤(註:梵語nirvana的音譯,意指佛陀圓滿諸德,寂滅諸惡的解脫境地)極限,進入紅色警戒區了!」
    「我就是要找出源頭,消滅吵死人的言語!」
    儘管佐山出聲制止,今晚的新莊卻毫不留情。
    當新莊面帶憤怒與佐山兩人互扯著手臂和衣領時,一旁的風見點點頭說:
    「原來如此……原來你們兩個都是啊~」
    「風、風見同學,拜託你不要也用奇怪的色情角度看事實好不好!」
    「佐山,我看她還很不習慣的樣子,你要好好對待人家喔。」
    「放心吧。別看我這樣,我對新莊同學是很溫柔的。不過,對其他人是採取平等態度就是了。」
    「拜、拜託,你們不要在越過我的頭進行會讓人誤解的交談好不好!再說風見同學!你幹嘛自己做出色情結論就跑回去坐啊……」
    「就是啊。」有個人起身說道。佐山一看,發現是大樹。
    「總之老師絕對不允許不純潔的異性交往!」
    「冷靜點,大樹老師。新莊同學是雙性人,兩性分別和不純相乘後加總剛好得零。」
    「啊……呃……是這樣計算的嗎?」
    或許是沒聽到大家偷偷說著「誰快來教教她吧」的聲音,大樹露出笑臉試圖為自己打圓場:
    「不、不過,這樣老師就放心了。而且,切同學第一次來到學校時,老師早就發現她是運同學了。」
    聽到大樹的話後,所有人停頓了一秒鐘,跟著大喊:
    「少騙人了!!」
    「什、什麼騙人?一般人都會發現吧。」
    「就算一般人會發現,你也很難……」
    聽到大家這麼嘀咕,大樹發出「哼哼」的一聲挺起胸膛說:
    「可是我真的發現了啊。即便如此,老師不曾覺得新莊同學你帶來過困擾,也不曾同情過你喔?在學校或其他地方,老師也都會藏起這對耳朵,但如果有機會坦承,老師一定也會說出來的。決定要不要坦承時,會考慮到時代或世界等很多很多因素,個人的心情也會有所影響。重點是……要怎麼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佐山感覺到被他拙在懷裡的新莊放鬆了身體。
    「不過……」大樹一邊為自己方纔的發言感到滿足,一邊說下去:
    「決定表明身份讓自己不再感到痛苦是件好事。好比說,風見同學就是藉由在眾人面前表現暴力行為——哇啊啊啊啊!反應好快!」
    大樹身後的下方伸出好幾隻手,把她拉進了就地而坐的影子之中。
    佐山沒有理會「咿——」的慘叫聲,鬆開懷裡的新莊。
    兩人之間隔開一些距離後,新莊露出困擾的表情說:
    「真的這樣就行了嗎?」
    「等到所有結果都出來後,再重新思考一遍就好了——現在儀式只進行到一半而已啊。」
    「說的也是。」新莊點點頭,然後收起困擾的神情。
    下一秒鐘,南邊設有本營的方向傳來了聲音。
    心想「怎麼回事」的佐山一看,發現四吉率領著幾人朝向這方跑來。身穿飛行夾克的四吉一邊朝向這方揮手,一邊說:
    「大、大事不妙啦嗶!本營果然也受到月光直擊,全毀啦嗶呃啊!!」
    不知怎地,四吉橫向飛了出去。身穿白袍的老人三明從他身後跑了過來說:
    「請原諒我小弟太愚蠢不懂得看狀況,還猛在語尾搞笑!我、我跟兄長們事後會把那個笨蛋關起來好好教訓一番——」
    「你就省掉讓人深感興趣的開場白,說重點吧。」
    聽到佐山的話後,三明一邊放慢腳步跑近他,一邊說:
    「跟您報告本營的受害狀況,一切補給物資等物品全消失了。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只靠目前在這裡的人員和裝備繼續戰鬥,就是這麼一回事!」
    聽到三明的話後,大家紛紛站起身,看向自己的裝備。
    每個人回想著方才落下的月光、在那之前的戰鬥狀況,以及自己在戰鬥中採取了什麼行動。風見嘀咕說:
    「我們解除了概念兵器的限製器……賢石燃料幾乎都用光了耶?」
    「就是這麼回事,千里——我們被敵人將了一軍。」
    出雲以煩躁的口吻說道。在他前方、三明的身後,本營的存活者們來到了空地上。
    那是一群藍黑色身影的人們。
    他們是倚著鐵枴杖的大城·至、Sf、黛安娜,以及——
    「布蓮西兒。希爾特也將以1st-G的特別監察官身份與各位同行。」
    聲音來自黛安娜身旁。
    一身黑衣、頭戴三角帽的少女肩上站著小鳥,腳邊帶著黑貓這麼告訴了大家。
    「你們這些與1st-G的龍交談過的人們,能夠讓我見識到什麼樣的戰鬥呢?你們要是沒有獲勝,我們會很傷腦筋的……我怎麼也沒料到,連在本營喝茶都會遭受攻擊,還害我把茶灑了出來。」
    「因為一杯茶而要戰爭啊,真是適合在歷史上留下記錄的佳話哪。」
    說罷,佐山看向布蓮西兒等人的後方。
    「——老人家。」
    「壓軸上場了啊。」
    身穿白袍、抱著細長包裹和鐵盒子的大城,站在後方豎起右手大拇指。
    「好了,我也把聖喬治帶來了,還有御言你拜託我的東西也帶來了……不過,照現狀看來,我們好像一路被逼退,情況很緊急的樣子耶——」
    大城露出苦笑。
    「該怎麼辦才好呢?」

    ●

    熱田的聲音在平靜的湖面上響起:
    「——意思就是說,全龍交涉部隊現在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啊。」
    這裡是概念空間中央,也就是佐山與月讀進行事前交涉的人工湖南岸。
    開闢森林而建的三十公尺見方泥土地廣場上,雜草叢生。
    與熱田一同站在廣場上的鹿島開口說:
    「全龍交涉部隊似乎停下了動作——這表示如我們所願,月光轟炸也擊中了本營。」
    「監察官什麼的不是也在本營嗎?這樣會留下壞印象耶?」
    「你不是最喜歡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嗎?熱田。」
    熱田笑答:「沒錯。」鹿島回以苦笑後,看向了人工湖。
    木材已腐蝕的浮動棧橋從雜草廣場延伸到湖面上。
    棧橋一路延伸到湖面中央,那站在湖上的巨大鐵塊腳下。
    「好高大啊……」
    一尊全高五百公尺的鐵巨人逆著月光佇立。
    荒王。
    它為了保持步行平衡而設計得較長的兩隻手臂,此刻像抱著什麼東西似地高舉在半空中。
    荒王頭部,彷彿向內凹陷似地存在著的艦橋廢墟附近,縈繞著因空氣對流而產生的薄雲。
    鹿島仰望著荒王思考了起來。
    ……我又來到了這裡啊。
    他們也能夠來到這裡嗎?
    對於鹿島心中的疑問,一旁輕輕揮動布都的熱田做出了回應:
    「嘿嘿……他們會來嗎?反正我也找到理由可以小小修理他們一下了。一個小鬼怎麼可以得到成熟女人的認同呢?這樣不行喔。」
    「雖然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麼,但看得出來你把私人恩怨整個扯進來了。」
    「對啊,不過這樣沒什麼不好吧?要跟人戰鬥,本來就應該找一些理由啊。現在我可以安心地扁他們了——好!等贏了再高歌一曲吧。」
    「抱歉,我不介意輸掉。」
    「你在說什麼莫名奇妙的話啊!」
    說著,熱田把布都高舉到頭上,然後揮向側邊。
    這時,布都的軌道忽然形成一道黑影往下落。
    藍黑色的黑影。
    黑影之所以形成,只有一個原因。
    因為布都斬斷了月光。
    隨著熱田揮動布都的動作結束,黑影逐漸淡去消失。
    然後,熱田用手拎著布都,抬頭仰望天空嘟囔:
    「不知道那個佐山有多少能耐?」

    ●

    「那麼,聽好喔?接下來我會示範為了打贏2nd-G的基本手法。」
    說著,佐山用手勾著兩把手槍,舉高到眼前的位置。掛在佐山右手上、彷彿果實般晃動著的手槍另一端,所有人圍成半圓形看著佐山示範。
    佐山將兩把手槍秀給大家看。
    「這兩把手槍是我剛剛以某條件請隊友提供的……它們都是由美國UCAT製造,只擁有型號而已。」
    聽到佐山問了句:「對吧?」所有人都沉默地點了點頭。
    「然後,我現在身上帶著一把有名字的刀。當然了,這把刀是以人的姓氏所命名……」
    人群中有人舉手。
    是與出雲和希比蕾等人坐在一起的風見,她看向佐山說:
    「——可是,你那把刀剛剛斬斷了月光,對吧?那是怎麼回事?就算你那把刀是名刀村正或正宗,也純粹是Low-G世界的名字而已,不是嗎?」
    「問得好,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們是怎麼回事吧。」
    說罷,佐山將兩把手槍朝上丟向了天空。接著——
    「——!」
    他反手拔出插在腰部後方的刀。
    順勢揮出刀光一閃。
    下一瞬間,兩道彈跳聲響起。隨著聲音傳來,三樣東西掉落在地面。
    佐山看向腳邊說:
    「刀子碰觸到第一把手槍時被彈了開來,但是另一把——」
    佐山撿起斷裂的手槍。此刻,這把手槍不過是斷成兩截的鐵塊而已。手槍的斷裂剖面相當平整,簡直像用刀子切過的蔬菜一樣。
    然而,佐山接著撿起的另一把槍卻完好如初。
    「那麼,大家知道這兩把手槍有什麼差別嗎?」
    眾人沉默了好幾秒鐘。
    大家彼此互看,左手邊的小隊伍有人舉高了手。
    是波德曼,他指著佐山和佐山手上的槍說:
    「佐山——不對,應該叫你隊長吧,讓我看一看沒事的那把手槍側面。」
    佐山舉高了左邊的手槍。
    樹枝之間流瀉下來的月光照亮了手槍側面,也照亮了一樣東西。
    或許是看見了側面上的那樣東西,波德曼輕輕笑了出來。
    「那把手槍的主人是誰?」
    距離波德曼很近的人回應了他的詢問。
    舉手回應的,是位一頭白色短髮的一般課老兵。波德曼立刻看向他說:
    「那把手槍的側面刻了——」
    「克莉絲,是我女兒的名字,她一直在天上保護著我。」
    所有人都不禁輕輕吸了口氣,這時佐山點頭說:
    「很抱歉這麼粗魯地對待你女兒——不過各位,這樣你們懂了嗎?你們明白名字所擁有的力量是怎麼回事了吧?」
    人群中,風見歪著頭說:
    「名字能夠帶來的力量並非只根據出生時的名字……像是暱稱也能夠帶來力量?」
    「沒錯——重要的是,對於名字有著什麼樣的認知。其實只要仔細想一想,就能夠明白。好比說,2nd-G劍神的名字是熱田,熱田這個名字哪裡有劍的意思了?熱田之所以是劍神,是因為2nd-G人對於熱田這個名字的認知就是劍神。」
    「這麼一來,所謂的名字——」
    「嗯,所謂的名字包括字面上的表層含意,以及包含在名字當中的認知,擁有雙重含意。還有,在這個概念空間裡,這雙重含意都能夠成為力量。」
    佐山指著腰上的刀子和手上的手槍說:
    「為了驅魔而打造的刀子視其名為驅魔之刀的象徵。而這把手槍承接了思念父親的女兒名字,擁有庇護父親的力量。名字會反映出每個人的思緒。多數人思慕的名字,會帶給多數人力量;一個人思慕的名字,就會帶給那個人力量。」
    佐山看向老兵,這麼告訴他:
    「你的女兒確實守護著你。」
    看見老兵用力點頭,佐山也頷首回應。然後他把手槍還給老兵說:
    「對自己武裝有投注感情的人,就好好相信自己的感情。還有,我拜託老人家帶來了五把跟我那把一樣的刀,擅長肉搏戰的人就去跟他拿吧。」
    「啊,可是,佐山同學,像老師這樣沒有技巧也沒有武器的人要——」
    「接下來我就告訴你們這些人要用什麼方法。」
    說著,佐山朝波德曼招了招手。
    看見波德曼的巨大身軀撥開人群走來,佐山以手勢指示波德曼在他眼前坐下。
    「敵人想必會利用他們的名字得到力量,然後向我們進軍。位於敵軍中央、掌控月亮的月讀是個重點。因為有月讀扮演著獲得月亮之力的巫女角色,所以她的同伴們都能夠獲得其助力。」
    確認波德曼坐下來後,佐山接著說:
    「我們也跟他們採用一樣的方法。女神——我記得希臘神話裡有一位女神。」
    「西芭莉(註:Cybele,古代希臘與羅馬有許多人信仰的大地母神)……只要稍微改變一下發音,就是希比蕾。」
    風見身旁的希比蕾面帶笑容說道:
    「佐山先生,您的意思是要我扮演對抗月讀部長的女神,對吧?」
    「沒錯。還有,希比蕾你也是負責整備的人員。請以巫女身份,幫那些你投注感情的武器刻上你取的暱稱,至於沒有暱稱的武器,就刻上你自己的名字,給予來自女神的庇佑力量。」
    聽到佐山的話語後,年輕男性課員們之間引起一陣騷動。
    「希比蕾小姐的親筆簽名耶……」
    「這點子好……真是太好了。可以的話,我想在背上寫『希比蕾我愛你』……」
    「簽了名的武器我想留下來好好珍藏,不想使用耶……」
    男性隊員們急急忙忙走到希比蕾面前,排隊等待簽名。
    大城排在隊伍最後面說:
    「大家注意,今天就排到這裡,每個人只能要一次簽名喔,那邊注意一下,不要亂插隊!不然要你們到最後面來排隊喔~」
    佐山看著人們排隊的光景時,腳邊的波德曼抬頭仰望他說:
    「那麼,要我坐在這裡的用意是?」
    「啊,抱歉,我還沒做說明啊。總之,我先說明一下重要事項。」
    他停了一拍。
    「敵人現在已經慢慢包圍我們。」
    隨著佐山的話響起,所有人屏住呼吸看向四周。
    敵人就在四周。
    不知不覺中,森林裡以及森林外已經站著幾個人影,從遠處注視著這方。
    他們是與草原上的月讀等人不同隊伍的分隊成員。
    方才攻擊了這方左右隊伍的這些分隊成員,就這麼慢慢圍起圓圈,逐漸縮小著包圍網。
    「敵方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們也應該趕快做出應對。」
    佐山看著森林裡大膽逼近的敵人身影。
    ……好勇猛啊。
    「不過,2nd-G的人們……因為他們世界的歷史,而沒有察覺到2nd-G概念持有的可能性。」
    聽到佐山的發言,四周的同伴們紛紛發出「咦?」的聲音側頭。看見同伴們的反應,佐山發出質問:
    「名字究竟是什麼?」
    新莊回答了佐山的問題:
    「名字不是專有名詞嗎?就是因為認知而被定為專屬的名詞,不是嗎?是人們或物品為了與其他存在有所區分,而持有的一個記號。」
    「沒錯,可是這當中有陷阱。簡單來說,有兩個陷阱。」
    佐山接著說下去:
    「第一個陷阱真的很簡單,我們馬上實行一下好了。」
    佐山抓住眼前的波德曼頭部。
    然後看向西側。
    他的視線確認到森林裡有三個人影逐漸接近這裡。
    隔了一會兒後,對方站起身。
    從佐山的角度看過去,對方在約莫十五公尺遠的位置。三人在黑暗中舉起劍。
    他以手勢制止身後準備採取行動的同伴們。
    「好了,國語課開始囉。只有物體才有名字嗎?」
    佐山詢問的同時,敵人壓低身子準備展開快跑。
    就在敵人踏出第一步的瞬間——
    新莊的聲音像是配合著敵人動作似地響起:
    「——不、不是!物理現象或是一些架空理論也有名字!」
    下一瞬間——
    森林裡外響起「殺!」的聲音,同時傳來一連串腳步聲。
    2nd-G採取了行動。
    儘管陷入必須迎擊的狀況,佐山嘴邊卻浮現了笑容。
    他看著眼前逐漸逼近的敵人刀刃說:
    「一點也沒錯,新莊同學。2nd-G太拘泥於自己的名字,而迷失了其他東西。所以,他們沒辦法想出像這樣的點子——」
    佐山眼前的敵人穿過森林,衝進了空地。
    在這同時,佐山為了迎擊,於是抓住波德曼頭部,頂向敵人的方向。
    「——必殺技的名字能夠把該技巧具體化!」
    佐山以宏亮的聲音大喊:
    「禿頭男·禿頭閃光!!」
    隨著巨響,波德曼放出了光芒。

    ●

    從森林中心朝向西側發出的光芒瞬間發揮了力量。
    與其說光芒以球體形狀,不如說它以波德曼的臉形擴散而出。
    齜牙咧嘴的巨大光臉吞食了樹林、吞食了泥土、吞食了大氣,繼續向外擴張。
    轉眼間,形成了半徑達二百公尺的光爆。
    光爆伴隨了飛沫聲。
    這股打擊力炸開了一切。
    「——!」
    森林西側一轉眼被炸得粉碎,飛向了遠處。
    逐漸逼近的2nd-G人們連趴在地面閃避都辦不到,隨著光球擴大而被撈起,跟著在空中飛舞。
    破壞。
    然而,形成這般力量的光芒剎那間消失。
    不過,光芒在短暫時間內留下了打擊的咬痕。
    在捲起的風沙以及唰唰作響的殘存樹木之下,光芒掃過的大地裸露出地殼。
    遭受打擊而飛起的樹木和人們,在遠方大地上或森林裡,勾勒出拋物線往下落,跟著在地面翻滾,最後動也不動。
    目睹這般破壞力量的人們,尤其是正企圖從四面八方包圍森林的2nd-G人們,全部停止了動作。
    在他們眼前、在破壞力量的根源、那形成暴風的位置上,站著一名少年。
    那抓住壯碩黑人頭部的少年,名為佐山·御言。

    ●

    除了風聲和樹林枝葉擺動的聲音之外,沒有任何動靜。
    此時,佐山轉身面向同伴們說:
    「雖然對我來說,能不能成功也是個賭注,但似乎很成功呢——受到大家認同、怎樣都無法否定的素材,果然很有用的樣子。」
    「混、混帳東西……!」
    佐山看向在他眼前站起身子的波德曼。
    從下方仰望波德曼後,佐山發現——
    「怪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露出這麼生氣的表情,你幫了很大的忙耶?」
    「雖、雖然你是隊長,但做事還是要有分寸……咦?」
    說著,波德曼彷彿身體失去力量似地屈膝跪地。
    他一副像是在說「怎麼回事?」似地甩著頭,而佐山十分明白這原因。
    「畢竟你使用了力量,體力當然會耗損。剛剛那樣或許讓你的壽命縮短了一百天左右。」
    「我、我說啊——你!」
    打算起身的波德曼做出這般不知所云的發言後,倒向了佐山。
    佐山沒有接住波德曼,任憑他隨著重力倒下。這時,在波德曼背後擺出手刀姿勢的風見表情認真地說:
    「覺,把他綁起來,然後讓沒有武器的隊員使用他。」
    「嗯,這是我看過最強的生體兵器……」
    「不過,記得要禁止隊員胡亂掃射。倘若發生了什麼意外……怎麼了?有事嗎?」
    「哪怕是開玩笑也好,你們至少表現一下關心吧。」
    來到佐山身旁的隊員們這麼回應了佐山,並帶來繩索捆起波德曼,逐漸加以兵器化。
    「好了各位,類似這樣的舉動也可以放在你們的妄想上。以肉搏戰為主的人多少都妄想過自己擁有最高超的技巧吧?要是你們想到了什麼點子,也覺得這個點子值得信賴時,試著大聲喊出來無妨。只要你們是抱持認真的心情,一定能夠得到技巧的回應。」
    完全綁住波德曼後,出雲點點頭說了句:「原來如此。」
    他緩慢地從背後抓住風見的雙胸,跟著托高胸部說:
    「風見式咪咪光——咕喔!!」
    「少在那邊妄想!!」
    往後方頂出手肘撞了出雲後,風見皺起眉頭說:
    「我們有自己的武器就夠了……啊?什麼?你那表情是有意見不成?」
    在大家紛紛點頭說著「就是啊、就是啊」中,圍繞在四周、禿頭閃光帶來的風飄向天際。
    目送風兒遠去後,佐山看向同伴們。
    當他與大城的視線交會時,大城舉高手中裝有聖喬治的盒子讓佐山看見。
    就在這時,人群中有人舉高了手。那人是新莊。
    「那、那個,佐山同學……我被禿頭閃光的震撼力嚇傻,忘了要問你一件事。」
    「嗯?什麼事?」
    「……你剛剛說2nd-G的名字陷阱有兩個,你還沒跟我們說另一個陷阱是什麼耶?」
    「嗯,另一個很簡單,所以我打算在最後做說明。」
    佐山點點頭,然後看向四周。
    2nd-G的軍隊方才因為受到佐山的攻擊而停步,但現在又開始動了起來。
    不過,他們這次並不著急,而是緩慢且謹慎地移動著腳步。
    佐山一邊看著對方的舉動,一邊說:
    「……以Low-G的角度來看,須佐之男、建御雷神、月讀這些名字都有所不足。只要是Low-G的人,都擁有這個不足的部分……這個不足的部分是什麼呢?」
    「……咦?」
    新莊皺著眉頭問道,佐山回答她:
    「好好想一想吧,新莊·運切同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8:52 AM

第二十八章 『戰鬥的歌曲』


    唱吧!唱出劇烈衝突必隨的無數戰歌
         因為在這必然發生的現場
            人們期待見到答案

  ●
  戰鬥重新開始。
  佈陣於草原北側、森林前方的月讀,看見敵人從對面森林衝了出來
  。他們的人數只有先前衝進森林的一半左右,而當中不見佐山等人的身影。
  儘管沒有佐山等人帶領,敵人仍表現得來勢洶洶。
  ……他們想到什麼對策了吧。
  吶喊聲、腳步聲,以及掀起的風聲。
  隨著這些聲音響起,白色戰鬥服再度互撞。
  在力量上,月讀這方因為受到概念庇護而佔有優勢。
  然而,有兩個人讓月讀感到在意。
  也就是方才加入戰鬥的少年與少女——佐山與新莊。
  尤其是新莊——剛剛使用EX-St的方式。
    根據記錄,新莊應該不曾完全發揮過機殼杖的性能。EX-St會依照使用者的意識不斷解除限制,為了發揮最大力量,EX-St甚至不惜自毀。
    雖然方才形成光壁時,EX-St還不算火力全開,但是——
    「好像跟平常的感覺不一樣……」
    新莊做了什麼嗎?
    其實月讀知道答案,新莊慢慢認同起自己的意志了。她就像剛出生的動物,開始對自己的身體產生自覺,並為了更清楚看見父母親的面容,試圖站起身子。
  「稍微改變一下對她的看法好了。」
  心想「現在才做出這個判斷,希望不會太遲才好」的月讀,對著圍繞在身邊的主任們說:
  「全體前進!」
  緊接著,便傳來男子們「殺!」的叫聲。
  前進。
  踏過草原,在月光灑落的大地上前進。
  在前進的方向、草原的彼端,月讀這方的前衛與對方展開了劇烈衝突。
  視野裡捕捉到這般光景的月讀,看見了奇妙的景象。
  「光……?」光芒來自於敵人。
    敵人的武器理應已耗盡燃料,也失去補給,此刻卻發出光芒、黑影、火焰或寒氣奮勇交戰。月讀正納悶著開發部是否製作過這般兵器時,身旁的老主任們開口:
    「是我老花眼了嗎?那些傢伙的手腳還是眼睛好像射出詭異的光線耶。」
    仔細一看,射出最多東西的是身穿白袍的老人——大城·一夫。
    他以詭異的姿勢伴隨著叫聲,一邊笑一邊從手腳發出光芒,最後甚至從筆記型電腦的螢幕叫出怪異黑影,把對手轟了出去。
    「哇哈哈哈哈哈!嘗嘗美代子的憤怒吧!」
    月讀毫不遲疑地以月光攻擊。
    月光引發了爆炸,然而——
    「美代子防護罩!」
    原野上出現了深黑色圓頂,底下傳來平安無事的聲音:
    「月讀部長你想幹嘛啊!這是我的青春耶!!」
    月讀判斷無法以語言與對方溝通後,便毫不在意地朝向展開的防護罩進行月光攻擊。
    「你這個日本之恥!!」
    連續五發月光。第三發打破了防護罩,第五發直接擊中目標。
    不知怎地,飛出去的老人看起來一臉幸福的樣子。
    月讀乘勢追加一發。當光爆與聲音響起後,四周的人們發出「耶!」的歡呼聲。
    然而,大城立刻起身並高舉雙手說:
    「沒、沒禮貌!你們那麼喜歡看我飛出去啊!」
    「大城全部長!你這個老頭子少在那邊不服輸!小心又被你兒子痛打一頓喔!」
    聽到月讀的忠告後,老主任們拍起手發出「耶」的聲音,跟著起哄:
    「再·一·次!再·一·次!我們好想看月讀部長英勇的表現喔!」
    「真是拿你們沒轍耶,那這次就來個大規模射擊囉~」
    月讀面帶笑容地拉緊弓弦。
    「不過,蓄得力還不太夠就是了……!」
    在四散的光芒之中,大弓的弦朝向天空發出聲音。
    隨著顫動的高音,天空開始落下光柱。
    「來吧!月光!」
    垂直落下的光柱數量雖少,但目標集中鎖定在草原上。
    十幾根光柱從天空朝向大地直落。
    ……這次就能搞定了吧。
    腦中浮現這般想法的下一秒鐘,月讀停下了動作。
    在她的視野中央,一群新的身影從遠方森林裡出現。
    月讀認識那些人。
    佐山、新莊、出雲、風見等四人,以及跟隨在後的戰鬥服集團。
    前頭的風見與出雲一邊奔跑,一邊看向月讀這方。
    然後,跟在兩人後頭的佐山與新莊也看向——
    「不對。」
    佐山與新莊沒有看任何人。
    兩人的注視目標是月讀背後的荒王,不過——
    「跑到荒王那裡之前,你們要怎麼解決落下的月光……」
    月讀的大喊得到了回應。
    是歌聲,流傳於Low-G的聖歌。
    森林之中傳來的女子聲音乎穩地唱出平安夜。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 聖善夜
    Brought the world peace tonight/今夜帶來和平降世
    From the heavens' golden height/從天堂的崇高位置
    Shows the grace of his holy might/展現偉大的主聖意
    Jesus,as man on this earth/耶穌化為人降世
    Jesus,as man on this earth/耶穌化為人降世

    彷彿呼應著響起的歌聲及歌詞含意似地,月光鐵鎚的力量隨之衰減。
    聲音漸微、光芒漸弱,月光恢復原來的柔和繼續照耀著草原。
    「……!」
    月讀倒抽了口氣。就像呼應她似地,唱歌的女子聲音從森林裡傳了出來。
    唱歌的女子擁有一頭輕飄飄的金色長髮,月讀身旁的老主任說出了她的名字:
    「希比蕾——對武神和自動人偶特別瞭解的整備人員。擁有女神之名,還擁有一頭金髮的女性,對吧?要不要找她加入開發部?」
    「開發部只有我一個女性不夠啊?」
    看見周圍的老主任們一致點頭表示:「不夠、不夠。」月讀不禁露出苦笑。
    不過,她沒有放鬆拉緊弓弦的手。
    「——總之,戰鬥還沒有結束,目前是我們比較佔優勢喔?」
    面對方才衝出森林的另一批敵人,月讀的同伴們改變了攻擊方法。
    他們從空中進行攻擊,那是名字擁有飛翔之意的同伴們所採取的行動。
    如果月讀的記憶無誤,全龍交涉部隊裡應該只有風見一人擁有飛行能力。
    從姓氏來看,全龍交涉部隊的其他隊員裡,應該沒有與2nd-G擁有同等姓氏的人才對。然而——
    「敵人來了……」
    老主任顯得有些驚訝的聲音傳來。
    接著,月讀目睹了一個事實。衝出森林的全龍交涉部隊當中,有幾人——
    「會飛……?」
    雖然顯得小心翼翼,但那幾人確實像在爬樓梯似地登上天空,並開始揮動各自的武器。
    心想「這是怎麼回事?」的月讀用力拉緊弓弦,並瞄準從前方朝她而來的風見與出雲。
    「……該不會……」

    ●

    留在森林裡的人影當中,帶著黑貓和小鳥的嬌小身影低語:
    「剛剛佐山說的有關名字的簡單道理,就是所謂的姓名系統吧。」
    這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開口的人是布蓮西兒。
    在她身邊,陪伴在至身旁的Sf點了一下頭說:
    「在2nd-G的世界裡,名字代表著職務,也是Low-G世界裡所指的姓氏。2nd-G是個技術者集團,姓氏才是他們的主體,接在姓後面的名只是用來表示家族地位,就像所屬編號一樣的存在。」
    站在Sf身旁的堡一安娜接著說下去:
    「可是,在Low-G世界裡,姓氏被記號化了,反而是名字比較受到重視。」
    也就是說,那幾人之所以能夠在天空飛翔,是——
    「因為他們的名字裡包含了有關空氣、風、大氣現象或動物的字眼。在這個國家,比方說翔、霞、光或是龍之類的字眼大多用在名字上,而不是姓氏。」
    布蓮西兒點頭回應了黛安娜的話語後,看向森林另一端。
    在樹影的彼端,天地之間已出現無數光芒與叫聲。
    看見這般模樣的布蓮西兒,戴安娜詢問:
    「你會替他們擔心啊?」
    「誰知道呢——反正,我只是因為受人之托而接下監察官的工作,所以才會留意他們的狀況。」
    「哎呀呀。」黛安娜聳聳肩,然後看向至。
    「至,你父親好像請這孩子擔任1st-G的監察官耶——」
    「你應該知道吧?他是為了監視你啊。」
    布蓮西兒發出「呵」的一聲露出苦笑。
    她往後退了一步,稍微拉開與黛安娜之間的距離。
    然後抬頭瞪著黛安娜說:
    「我才不管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對我來說,只要能夠監視這個討厭女人會不會找全龍交涉部隊的碴,就夠了。我們就聽齊格菲的話,盡量和平相處吧。」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壞心眼嗎?我才不會做出找碴那麼狡猾的事情呢。」
    戴安娜瞇起眼睛,露出犀利目光說道。她的臉上緩緩浮現笑容說下去:
    「我只會在發現問題時,當場消滅對方而已。」
    「是為了德國UCAT?」
    「才不是呢……這不是為了德國UCAT,也不是為了我個人。硬要說的話,算是為了讓一切走到今天而失去的東西吧?」
    「失去的東西?那是什麼?已經滅亡的G嗎?」
    「你會這麼認為,是因為你還什麼都不知道喔?」
    「…………」
    「以真正的含意來說,其實沒有人知道我們過去遇到了什麼。」
    布蓮西兒沉默地接受了黛安娜說的內容。
    隔了一會兒後,她抱起腳邊的黑貓說:
    「算了,今晚就放你一馬。而且,在2nd-G的概念底下,我也沒辦法順利施展法術。」
    「哎喲?其實你不需要放我一馬耶?因為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我的法術全天二十四小時都很強。」
    「嘿……」布蓮西兒瞇起眼看向黛安娜。
    「不愧是在兩邊乳房灌入燃料的女人會說的話。聽到你剛剛的幼稚發言,我可以不用再同情你了吧?我先告訴你好了,上次在學校我只發揮了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實力而已。」
    「哎喲?我只發揮了百分之十五左右而已耶。」
    「啊,說錯了,應該只有百分之五左右而已吧。」
    看著面帶笑容不斷變換數字的兩人,Sf轉頭看向至說:
    「誰在謊報呢?」
    「兩個都不是真的——是來真的。」
    就在至這麼說時——
    黛安娜與布蓮西兒忽然拉開了距離。
    布蓮西兒懷裡的黑貓抬起頭說:
    「咦?等一下!你不先放我下來,是想怎樣?」
    「你那個當不了盾牌耶?我輕輕鬆鬆就能夠射穿了啊。」
    「哼!他才不是普通的貓咪呢,至少還能夠擋你一招——聽到沒?拿出你的志氣來。」
    「不要無視我的意見從事危險行為!!」
    黑貓的抗議,被力道強勁的擁抱給中止了。
    接著,兩人面帶笑容互相說出「那麼……」當開場白,就在這時——
    右手邊的森林裡衝出了五個人影。
    「你是全龍交涉部隊的監督大城·至吧!開發部的御上、香取小隊來了!」
    伴隨著名號,五名持劍的年輕人現身。
    站在前頭的青年——御上看著在場的四人開口:
    「那麼就一決——」
    他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御上的視線停留在彼此面對面互瞪的兩名女子身上。
    「…………」
    然後陷入了沉默。
    接著,布蓮西兒緩緩轉頭看向靜止不動的御上與四名青年說:
    「唷,不錯的試招用靶來了呢,要不要比看看誰比較強啊?」
    「哎呀,難得我們意見一致耶。誰先動手好呢?」
    另一方的五人不由得「咦?」的一聲後退了一步,御上張開雙手說:
    「等、等一下!為什麼德國UCAT和1st-G的人——」
    「靶子給我安靜點!先說好喔,一定要讓他們一邊哀叫一邊飛出去喔?」
    「一定喔?」
    聽到兩名女子的對話,五名青年抽搐著臉,身體變得僵硬。
    就在這時——
    「請住手。」
    Sf發出響亮聲音凜然說道,跟著跑到了黛安娜與布蓮西兒前方。
    「監察官是不被允許參戰的。」
    兩位魔女「嗚」地把聲音吞了回去,並停下動作。
    隔了一會兒後,另一方的御上慌張地點點頭說:
    「沒、沒錯,你們要找對象,就請找全龍交涉部隊。」
    SF點了一下頭,接著看向五名青年與兩名女子。
    等到確認七人的視線都停留在自己身上後,Sf立正敬了個禮說:
    「——Tes,感謝各位的諒解,我判斷這是安裝在我身上的交涉程式的功勞。如果有人因此銘感於心,請以電子郵件向德國UCAT內部的Sf開發單位表達您的感言。最近就算是寫上『Bravo(註:法語,喝采聲)』,Sf開發單位也會覺得很開心,但依舊嚴禁使用『Khorosho(註:俄語,意指很棒)』。」
    「那、那個,Sf,我們先把感言放在一邊……現在這狀況要怎麼處理呢?」
    聽到黛安娜的話後,瞬間露出困惑表情的2nd-G男子們也在隔了一會兒後,點點頭表示贊同。
    站在御上身後、體態略顯豐腴的香取一邊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一邊看向Sf說:
    「該不會是你要跟我們打鬥吧?可是,Low-G的武裝幾乎派不上用場耶。」
    「Tes,謝謝您的關心。不過,我算是全龍交涉部隊的預備品,所以在裝備方面,請您儘管安心。」
    聽到Sf的話後,至露出訝異表情。
    「我怎麼從來沒有感到安心過啊?」
    「至大人,最高境界的安心是可以不用意識到自己感到安心。」
    「喲?那麼,你每天帶給我的微妙緊張感是怎麼回事啊?」
    「Tes,那是為了讓無趣的日常生活增添刺激。」
    聽到Sf的話,至沉默不語地看向黛安娜。黛安娜急忙搖頭。
    「這、這樣的思考模式是照你那邊的規格要求吧?」
    「想逃避責任啊……」
    「啊,看吧看吧Sf,至說很想看你接下來會怎麼戰鬥耶?」
    聽到戴安娜顯得慌張的聲音後,Sf看向至。他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點頭說:
    「這裡採取一些可以讓對手開心的方式,聽到沒?」
    「Tes,那麼——各位,請看我這個裝備。」
    說著,Sf敬了個禮。她撩起右側裙擺,把手伸進裙子底下說:
    「這是以瞬間擊倒一百人為目的所開發的裝備。發現這個裝備確實發揮了達到其目的的效果後,大家開始以製作者的名字來稱呼這個裝備。實際上,這個裝備也因此擁有了萬夫莫敵的意思。」
    Sf抽出手的同時,拔出了近兩公尺長的巨大黑色長鐵塊。
    如大炮般粗大的槍身呈現將六把來福槍固定在一起的姿態,其名為——
    「加特林機槍。我判斷今天準備的這樣東西,能夠提供給大家滿意的服務。」
    Sf壓低身子,跟著架起重火器。
    「另外,我的名字是『必須存在之女』——我會為了我的存在、為了主人的要求而戰鬥。所以,有請各位也為了自己盡全力戰鬥。」
    Sf語氣篤定地說道。
    她正面的2nd-G男子們抽搐著嘴角說:
    「有、有請什麼東西啊……你是怎麼把那麼大把槍收進裙子裡的……」
    Sf面向男子們說:
    「能夠以挖掘不盡的未知功能,為每日生活增添樂趣的Sf,是德國UCAT的未公開代表作。請期待我未來的表現——」
    Sf露出機械式的笑容。
    至從前指示過Sf應該要做出這般舉止。Sf也知道講完方纔的台詞後,應該說出哪句話。
    因為至告訴過她只要說出這句台詞,就能討得對方歡心。
    於是,Sf在嘴邊浮現機械式笑容,然後告訴御上等人:
    「——『受死吧』,或者『去死吧』。」

    ●

    進攻開始。
    指示希比蕾在隊伍中央唱歌後,佐山等人開始奔跑前進。
  加入了前鋒隊伍的他們,任務是突破敵陣。
  佐山高舉左手上的聖喬治大喊:
  「進攻……!」
  同伴們發出「喔!」的回應聲音,渴望著與敵人交鋒。
  草原上、月光下,佐山與新莊並肩奔跑,兩人前方的出雲與風見也不停向前奔去。
  一行人蹬著泥地朝向敵陣後方奔跑,目標是聳立在森林彼端的鐵巨人。
  敵軍本隊佈陣於眼前的森林前方,隊伍中央可見月讀的身影。
  率先跑在前頭的風見朝他們直直奔去。彷彿形成一股推力幫助風見向前衝似的,後方傳來希比蕾的歌聲:
  Brought the world peace tonight/今夜帶來和平降世——
  佐山思考著歌詞的含意,覺得唱得真是對極了。
  仔細一看,身邊的新莊也跟著唱了起來。
  Shows the grace of his holy might/展現偉大的主聖意——
  今宵正是應該如此的夜晚。
  這麼想著的同時,奔跑的佐山也拉近了與敵軍本隊的距離。
  雙方的距離只剩下三十公尺。
  奔跑中,月讀等人與佐山等人視線交會。
  佐山這方為進攻者,而月讀那方則是等待者。
    這時,敵方採取了行動。
    月讀。
    帶著黑色大弓的她突然離開了本隊。
    「她應該是打算遠離希比蕾的歌聲。」
    聽到佐山的話後,跑在前頭的風見咋舌。
    「——明明是模擬戰,對方會不會太認真了點?他們一定是知道只要打倒我們就贏了!」
    風見加快了速度,前往與月讀相同的方向。
    「那個老太婆就交給我們解決!然後佐山……你知道怎麼回答八叉的問題了嗎?還有,你也想好解放八叉時,要怎麼處理火焰了吧?雖然說如果你在這裡被燒死,我會心情大好就是了!」
    「那麼風見……很遺憾地,短時間內你的心情都不會變好吧。」
    看見新莊露出擔憂的眼神,佐山接著說:
    「這兩者我都思考過,也想出了對策。你們倆快去吧,去結束屬於你們的戰鬥!你們剛剛遭到月光射擊,都還沒報仇吧?」
    聽到佐山的質問,回頭的風見與出雲同時展露了笑顏。浮現在兩人臉上的是雙眉帶有力道的笑容。
    「那我們等會兒先凱旋而歸囉!」
    風見大踏步朝向月讀奔去。
    出雲也跟在後頭,只剩下佐山與新莊兩人繼續朝向通往荒王之路前進。
    發現風見與出雲在追到森林裡來,月讀臉上浮現苦笑。
    ……很好,這樣就對了。
    這是一場模擬戰。模擬戰就像同伴們彼此在吵架一樣,不會出現死者。然而——
    ……對身為2nd-G人的我們來說,這是與Low-G的最後一場戰鬥。
    如果六十年前,2nd-G沒有因為八叉而滅亡,或許會與Low-G進行一場像現在這樣的實戰也說不定。既然如此——
    「大城·宏昌沒能解救2nd-G,或許是件好事。」
    如果2nd-G沒有歸化於Low-G,緊盯在後的風見與出雲或許就不會露出那般有力的眼神。而朝目的地勇往直前的佐山與新莊,以及——
    ……鹿島、熱田和那些年輕人們,也不會表現出這般行動力。
    如果丈夫仍活在世上,不知道會對這場戰鬥抱有什麼樣的想法?
    雖然她只被告知丈夫是在九五年底發生的阪神大地震二次災害中喪命,但她根本不相信這樣的說法。
    她認為丈夫的死不是意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他該不會已經知道世界會變成這樣吧?
    究竟如何呢?
    ……如果他不是因為意外而死,而是為了讓世界變成這樣而死的呢?
    「讓他的死有意義,就是留下來的我們的工作啊。」
    在森林裡奔跑著的月讀抬頭仰望。
    月亮藏在樹葉背後,而月光因為陰影而衰減。
    兩名追兵在月讀身後約莫十五公尺遠的地方。
    出雲與風見。儘管林中昏暗,月讀還是看得見兩人形影不離。
    真是對好搭檔。
    那麼,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呢?
    腦中浮現這想法的同時,月讀看向左手上的月天弓。
    「——只好瞄準那一發囉。」

    ●

    佐山與新莊穿越了森林裡的小徑。
    月光使得兩人已習慣黑暗的眼睛感到些許刺眼。
    然而,兩人並未受到任何攻擊。
    佐山與新莊平安無事地來到湖泊前方的廣場。
    眼睛已適應月光的佐山看向雜草叢生的廣場、看向湖面,再看向棧橋說:
    「荒王……」
    巨大的黑影聳立於湖面上。
    佐山還發現通往荒王的棧橋前方,有兩個人影。
    其中一人是手拿筆記型電腦的鹿島。
    另一人是肩上扛著巨大鐵劍的熱田。
    與兩人視線交會後,佐山點點頭。
    「——我來了。」
    「你來了啊。」
    鹿島以感到安心的口吻點點頭說道,接著舉高筆記型電腦。
    「接下來的戰鬥,我會即時調整布都的動力,讓布都的力矩曲線隨時保持在巔峰的狀態——所以實質上,我們這邊算是兩個人。」
    「意思是說,那個刀狂要當我們兩人的對手?」
    「哈!你這個佐山的死小孩是不是白癡啊?就算你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
    聽到熱田的話,佐山忽然感到左胸一陣疼痛。
    「佐山的……?」
    熱田的意思是說,自己是佐山的孩子。
    ……他該不會認識父親吧?
    看見佐山的眼神,熱田露出犬齒笑著說:
    「遼子跟我是同學,她常常逼我聽她說你爸有多好又多完美——搞不好我比你還清楚你老爸的事哩。還有,我也知道你身體的事,也就是藏在你左胸口的炸彈……你在餐廳跟鹿島說話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了喔。」
    聽到熱田的話後,佐山輕輕倒抽了口氣。
    好一陣子沒有感受到的壓迫襲上佐山的左胸。
    這時,熱田看著佐山按住胸口的右手說:
    「沒關係,長夜漫漫嘛。我就陪你玩個夠,最後再把你解決掉。遼子交代過我,說如果看到你打算做什麼危險行為,要我阻止你——我就讓你一輩子都不能再犯險好了。」
    「不用麻煩了……遼子也真是愛說蠢話。」
    「……什麼?」
    「她明明知道,我只會在危險中前進的。」
    佐山篤定地說道。
    這時有人握住了他的左手,是新莊。
    新莊的纖細右手指握住了佐山的左手、握住了聖喬治。
    她稍微揚起眉梢,在臉上浮現笑容點點頭說:
    「一起打倒他們吧。」
    聽到新莊的話後,有人露出了苦笑。是鹿島。
    佐山聽著鹿島的笑聲,也點了點頭。
    他看向前方,直視著兩名2nd-G男子,以及其身後的巨人身影說:
    「……一定要贏。」
    開口的同時向前邁步。

    ●

    風見與出雲在森林裡奔跑。
    月讀在距離兩人十五公尺遠的正前方跑著。兩人不停地追趕,但是——
    「怎麼都沒辦法拉近距離……!」
    光芒從兩人前方射來。那是單發的月光射擊。無力細弱的月光攻擊沉入森林的陰影之中。
    然而儘管衰減,月光在僅僅十五公尺的距離之下,還是保有一定程度的攻擊力。
    如果在奔跑之中迎上月光,肯定會被擊飛出去。
    「麻煩死了!」
    出雲揮出V-SW斬斷從前方飛來的光柱,V-SW的操作盤隨之顯示出:
    『很無趣嗎?』
    「因為戰術不合啊,要是能夠使用第二型態……」
    模擬戰規定不得使用第二型態。對於出雲的發言,風見只能點頭。
    而且,在這片森林裡,風見也不能展開背部的X-Wi羽翼飛行。因為有撞上樹枝的危險。
    因此,風見一邊奔跑一邊思考。
    ……對方在考驗我們嗎……?
    前方再次射來月光,出雲隨即將之擊碎。月讀的射擊方向與時間都算得很精準。她每次都瞄準目標,並在我方試圖喘口氣時發出攻擊。只不過——
    ……威力不足。
    或許是在森林裡的緣故吧。自從跑進森林後,月讀就不再射出像一開始那般的粗大光柱。
    而且,她會如此不停地連續射擊,也就表示——
    「不會落下蓄力射擊的月光啊。」
    於是,風見開始思考月讀的目的為何。
    森林裡的月光力量明明很薄弱,為何月讀還要跑進森林裡呢?
    「森林裡哪兒有看得見月亮的有利場所——」
    ……有的。
    風見一邊奔跑一邊抬起了頭。她看向前方,自己與出雲前進的方向。
    當然了,風見的視野裡只看得見連綿不斷的樹林,這使得她無法輕易分辨自己的所在位置。
    然而,風見知道。
    因為前幾天風見在森林裡做過調查,所以認得這裡的地形。
    「這片森林包圍了中央的人造湖——即使是在森林裡,還是有河川的!」
    雖說是在森林裡,但枝葉並沒有遮擋住河川。
    只要站在河面上,想必月之弓與月之名就能夠在月光下發揮全力。
    這時,風見看見了如她所想的景象。
    遠方森林出現中斷。
    這讓她不禁心頭一驚。
    像在逼她變得焦急似地,傳來了河水流動的聲音。
    與風見並肩而行的出雲咋了一下舌說:
    「千里,你打算怎麼做?明知道是陷阱,還要往下跳嗎……」
    風見開始思考起敵我的戰力。
    我方不足的是機動力。
    相對地,敵方不足的是攻擊力。敵方採取的是連續射擊,就算走出森林到了河川,也只能從正面以直線射擊來迎擊我方。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個。風見朝著自己的裝備喊出了答案:
    「在抵達河川之前,先打下對方!X-Wi,上囉!」
    「笨蛋,你要飛啊!?」
    「才不是哩!」風見一邊大喊,一邊讓身體前傾。在那同時,她左腕上的手錶閃過一行文字。

    ——光即是力量。

    彷彿在證明這句話似地,風見背上的背包跳出了光之羽翼。
    風見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過去與1st-G戰鬥時,風見見識到一些示範動作。名為法夫那的半龍不是利用自己的翅膀飛翔,而是——
    「用來加速和控制方向……!」
    羽翼出現的同時,風見看向前方。
    此刻,月讀的身影就快衝出森林。
    想要追上月讀的話——
    「……只有現在!」
    大喊的瞬間,風見隨著背部產生的暴風,朝向前方衝去。
    她沒有飛起,而是開始疾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9:00 AM

第二十九章 『揭穿的虛偽』


            沒必要拆穿謊言
         然而也沒必要接受虛偽
    拆穿虛偽,解救必須解救的對象吧

    ●

    在月光灑落的廣場上,佐山採取了行動。
    他過去握拳的左手此刻戴著聖喬治,並拿著一把刀。
    雖然拳頭受過的傷使得佐山產生些微疼痛的幻覺,但不至於超出他的忍耐範圍。
    佐山向前踏出步伐。
    朝熱田揮劍。
    另一方的熱田彎曲身體朝右方閃躲。
    接著橫向揮出布都。
    這時,掩護射擊從佐山背後到來。
    新莊以機殼杖射出三發光彈,從不同的位置射向熱田。
    熱田即將遭受光彈直擊,然而——
    佐山看見熱田改變了布都的揮動軌道。
    理應橫砍佐山的大劍忽然垂直彈向上方。
    刀刃的揮動軌道勾勒出扇形曲線,朝向熱田右側揮下。
    大劍勾勒出曲線後,帶來了一個事實。
    新莊射出的所有光彈都飛向了熱田後方。
    「——」
    新莊倒抽了口氣。
    不過,這還在佐山意料之中,而他也已經做出了下一個動作。
    眼前的熱田讓大劍垂落在右側,左側毫無防備。
    於是佐山左手的銀弧出擊。
    這時,熱田露出苦笑說:
    「很有天分嘛——你在什麼地方學過功夫吧?」
    這是佐山在飛場道場接受過的訓練之一。對於刀刃的揮動方向,他習得了良好技術。因此佐山揮出的刀刃斬斷風,瞬間逼近熱田。
    熱田後退。
    雖然他只向後跳了一步,但那一步又快又遠。
    熱田在瞬間拉開了約五公尺間隔,佐山的刀刃只劃過空氣。
    兩人之間產生了距離。
    「——呼。」
    兩人同時重整架式。
    佐山擺出了衝刺姿勢。
  試圖直線前進。瞬間——看著佐山的熱田忽然丟出一句話
  「……暖身運動做得差不多了吧。」
  話語傳來的下一秒鐘,熱田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佐山變得無法知覺他的存在。
  「!」
  熱田使出了步法。

  ●
  
  風見手持G-S P2奔跑。
  她和對手距離十五公尺,必須一鼓作氣地讓距離縮短為零。
  以背部羽翼產生的暴風為助力的奔跑動作,是名副其實的疾走。
  快!
  風見高速穿梭於林間,樹群隨之從前方逼近。
  因緊張而變得狹窄的視野,捕捉著彷彿朝她揮拳而來的樹影。
  正面、右側,再一次右側。
  然後,她硬是移動身子到左側,修正前進的方向。
  「——!」
  輕微的羽翼擺動,加上踩踏地面的腳步。
  這一連串動作支撐著風見移動的身體。
  她移動的速度之快,能夠讓汗水在瞬間消失。
  風見只要擺動羽翼,身體就會往前撲去。
  極速移動中,風見只能依賴自己的感覺以及——
  ……名字。
  風見·千里。
  將希望寄托於己名,她以眼讀風,以奔跑的雙腳縮短千里之遙。
  距離剩下不到五公尺。
  前方射來一道光束。
  然而,風見並不在意。她只需要稍微側過臉,就能夠避開。
  「保持奔跑!」
  風見沒有減速,也沒有鬆懈,她告訴自己就這麼加速到最後就好。
  「……衝啊!」
  風見讓踩踏地面的雙腳發出大氣爆炸的白色蒸氣,身體隨之衝向前方。
  大飛翔。
  這不是為了飛上天,而是為了前進。
    風見以高速穿過最後的樹林和陰影,拉近了最後的距離。
    同時——
    光逼近風見眼前。
    那是對方鎮定目標的月光射擊,幾乎零距離的反擊。
    「!」
    然而,風見毫不遲疑。
    她將手中的G-S P2舉到頭上,然後朝前方刺出。
    機殼槍劃破大氣,帶著白色水蒸氣與光劇烈撞擊。
    風見清楚感受到衝擊。
    白色水蒸氣彈開的聲音響起後,光芒隨之四散。
    風見看向光芒另一端。
    只要繼續前進擊倒月讀,就能夠獲得勝利。然而——
    「——不見了……」
    在她的視野裡,四散的光芒後方不見月讀的身影。
    不,正確地說,應該是風見無法知覺到月讀的存在。
    「千里!」
    聽到出雲的聲音,風見全身顫抖。
    在領悟到對手使出「步法」之前,風見已經早一步停止呼吸,並緊繃身體。
    想要破解2nd-G與對手保持同調的步法,只有一個方法。
    ……那就是刻意打亂自己的心跳,錯開同調頻率!
    昨晚在屋頂上,風見成功地破解了出雲的步法。
    有過破解經驗的風見讓自己停止呼吸,然後全身用力以促進血流,並拉大視野範圍。當她這麼做後——
    「……看見了!」
    在她眼前,臉上浮現疲憊神情的月讀架起大弓。
    然而,風見方才停頓的那一瞬間成了致命傷。
    月讀已經扭轉身體,閃躲過攻擊。
    並且衝出了森林。
    相對地,風見在與月讀擦身而過後,同樣衝出了森林。
    河川就在眼前。
    雖然河流僅有約莫五公尺寬,但灑落在這範圍的月光已足夠對方發揮。
    心生警戒的風見確認了月讀的架式後,倒抽了口氣。
    風見往河川看去,發現月讀一邊跳進河中,一邊朝天拉弓。
    「剛剛連續射出那麼多發,怎麼還能蓄力射擊——」
    風見的抗議聲因眼前的事實而停了下來。
    她看見月讀拉緊弓弦的右手手肘纏在弓弦中央。
    月讀的手肘緊拉著弓弦。
    儘管弓弦已陷入肌膚,還淌著血,月讀仍然沒有鬆手。
    「該不會你剛剛一直像這樣用手肘拉著弓弦吧……!」
    「沒錯,剛剛我只是一直用指尖彈動弓弦上端攻擊你們而已……在森林裡,我一直用手肘保持蓄力姿勢。」
    風見與月讀同時在河中著地。
    兩人之間約有五公尺的距離。
    月讀站立在河床上,但風見的姿勢不穩。
    風見以彷彿向前傾倒似的姿勢在河床上滑動,並用手撐著河床穩固身體。
    她急忙起身,抬頭看向月讀。
    「——我只能說,你很努力。」
    月讀點頭的同時,朝天空鬆開了弓弦。
    沿著手臂滑落的鮮血隨著振動飛散,微微染紅了天空。
    霎時,天空落下了光,而且是風見不曾看過的巨大光芒。
    光芒瞬間朝著風見的頭頂落下。

    ●

    熱田向前踏出了步伐。
    站在熱田前方的兩人因為看不見他的身影,變得無法貿然採取行動。
    雖然兩人的視線微微移動,但眼神毫無目標地游移只會讓他們顯得彷徨。
    這證明了熱田的步法成立。
    熱田忽然看向右手邊。
    鹿島就在他右後方的棧橋前操作著筆記型電腦。因為鹿島即時進行著重量調配,所以熱田覺得彷彿有水倒入手中的布都,並且在內部流動。
    「鹿島,你不要太執著,是該收拾他們的時候了。」
    「我差不多可以讓布都模式化了。而且,我也想收集一些不是在戰鬥時,而是像現在這樣緩慢動作時的數據。」
    「我要的是能夠飛快衝鋒的跑車,而不是低速行駛時才能發揮價值的豐田Crown Royal Saloon。」
    「可是技術人員總是希望機械不管在什麼狀態下都能夠維持穩定啊。」
    熱田一邊垂下肩膀說了句:「這樣喔。」一邊走到佐山面前。
    兩人之間距離約三公尺。在這距離下,佐山必須前進兩步,才能夠揮刀攻擊熱田。不過以布都的攻擊範圍來說,熱田只需踏出一步即可出手。
    然而熱田向前踏出一步後,便停下了。
    他沒有攻擊。
    在隔了一小段吊人胃口的時間後,熱田說出「好了」當開場白。
    「現在用力砍下去,然後要你脫光衣服跪在地上求饒也是不錯啦。不過,有件事情讓聰明絕頂的熱田大人很在意。」
    他以充滿自信的口吻這麼說:
    「……佐山·御言,你這個代表全龍交涉的人,不可能沒解析過我們的步法吧。」

    ●

    佐山聆聽著熱田的話。
    他早已識破對方的步法。
    過去在餐廳裡,佐山曾見識過熱田的步法與其一小部分的實力。而在被龍徹丟出去時,他察覺到了步法的原理。
    步法是一種難以施展,但只要知道原理,就很容易破解的技法。
    只要一直佯裝成沒破解步法的樣子,等到熱田接近後,再加以反擊就好。
    佐山如此盤算著。
    然而,此刻熱田在他眼前誇張地搖頭說:
    「好比說,對,你可以用像這樣的方法來破解如何?也就是在無法憑知覺看見我的瞬間停止呼吸,試著自己打亂同調頻率。」
    「不過——」熱田接著說:
    「就算你真的這麼做了……我也沒打算確認。」
    熱田舉起了布都。
    他臉上的表情已不像在開玩笑,說話的聲音也不再帶有嘲諷意味。
    「聽著,佐山——別再演戲了,好好跟我一決勝負。」
    佐山保持沉默。
    他無法判斷熱田的真意。
    他甚至不知道熱田的話語是否是在試探他破解步法與否。
    不過,熱田說出了幫助佐山判斷的一句話:
    「……遼子很信任你,得到她信任的人怎麼可能破解不了我的步法。」
    聽到熱田的話語後,佐山吸了口氣。
    「——」
    他挺起身子。這時,身後傳來新莊倒抽口氣的聲音。
    然而佐山並不在意地看向熱田說:
    「最近的劍神怎麼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啊……」
    「多謝你的關心。」
    熱田舉起布都說:
    「一決勝負吧,帥哥——接下來跟剛剛不一樣,我會讓你見識一下你專屬的步法,看你有沒有辦法破解並打敗我。」
    「……我專屬的步法?」
    聽到佐山的詢問,熱田握緊布都回答:
    「方法很簡單,就是硬讓你跟我同調……也就是說,由我來控制你的身體。」
    「你怎麼可能控制得了我的身體——」
    「對你這個混帳,我就是有辦法。」
    「對我……?」
    佐山心想,熱田究竟打算做什麼?
    像是在回應他心中疑問似的,熱田告訴他:
    「怎樣?很想知道我打算用什麼話語來控制你的身體吧?還有,你心裡也多少有些疑問吧?」
    熱田歪著頭說下去:
    「關於遼子如何信任你的疑問。」
    「……的確,你說的沒錯。遼子會怎麼評價我確實是很深奧的謎題。」
    聽到佐山的話後,熱田用力踏出步伐,高舉布都至頭頂上方呈大上段。
    「聽著。」
    熱田面無表情地說:
    「過去遼子跟我說了好幾次,你父親是個非常溫柔,頭腦又好的混蛋,任何問題都難不倒他。她說的就是你的父親——佐山·淺犧!」
    父親的名字突然傳進佐山耳裡。
    佐山本以為熱田會說出有關他的評語,卻聽見刺進心坎裡的父親名字。
    「!」
    不過是聽見了一個名字而已,佐山的左胸卻反射性地發出哀嚎。
    看見佐山因為疼痛而不禁彎起身子,熱田喊出乘勝追擊的話語:
    「遼子上次還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跟我說啊——她說兒子跟爸爸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熱田的話喚起了佐山對過去的記憶。
    雖然只是一瞬間,佐山想起了父親。
    ……不行!
    記憶凌駕了佐山的否定意識。
    父親是佐山封印在心底深處、比母親還不熟悉的存在。聽人提起父親,讓佐山感覺左胸一陣絞痛。絞痛的感覺化成了劇烈疼痛。
    「——嗚……」
    彷彿肺部被壓碎似的聲音從佐山喉嚨溜出。
    「很痛吧?就是這個,我就是要利用這個疼痛感來控制你這傢伙……!」
    說話的同時,熱田從佐山的知覺之中慢慢消失。
    他企圖闖進佐山的疼痛之中。
    記憶中的真實父親,是否就像遼子所形容的那樣呢?佐山腦中忽然浮現這個疑問,然後陷入了思考。
    他心想,熱田確實說出了能夠控制他身體的話語。
    他慢慢向前弓起身子時,聽見了熱田的聲音:
    「真是遺憾啊,佐山的死小孩。雖然遼子是個問題很多的傢伙,但是……她不會說謊!如她所說,你這傢伙表現得很不錯——不過,沒戲唱了!」
    隨著聲音傳來,熱田的身影從佐山眼前消失了。

    ●

    森林裡、河面上,月光從空中落下。
    月讀站在流經森林、水高及膝的河川上,看著眼前的獵物。
    風見。
    她是全龍交涉部隊的雙前鋒之一。在兩年前的那次事件,她意外地被阻礙概念核運送作業的6th-G餘黨們連累,最後成為G-S P及X-Wi的主人。
    負責把風見專用的G-S P改造成G-S P2,並加以調整X-Wi的,正是月讀等人。
    月讀思考了起來。
    ……你就像我們的女兒一樣呢。
    「如果是這樣,面對從天空落下的月光威逼,你應該要有能力反擊。」
    然而,風見此刻膝蓋著地、用手撐著河床不動,現在的她想必無法讀風吧。就連她背部伸出的光之羽翼也顯得微弱,逐漸消失不見。
    「——既然如此……」
    有人回應了月讀的話語。
    是出雲。他衝出森林,跳到了風見背後。
    趁著身體浮在半空中,出雲的機殼劍擺出下段架式,並張開了嘴。
    「啊——!」
    跳進河川裡的同時,出雲發出了勇猛的叫聲。
    沒用的,月讀心想。
    關於V-SW的能力,月讀瞭若指掌。
    ……在保持第一型態的狀況下,就算揮出V-SW,也不可能贏得過現在落下的月光。
    他們會怎麼做呢?他們會只把武器當成力量道具來使用嗎?
    下一刻——
    出雲發出了怒吼,並同時打散了月讀的思緒。
    「啊啊啊啊!!」
    隨著巨響傳來,出雲從下段朝上揮起V-SW。
    V-SW的刀刃並非劃過月光,而是——
    「……水!?」
    在月讀視野裡,風見背後的水花如怒濤般飛起。
    在第一型態之下,V-SW火力全開的一擊掀起整條河流,使河水朝向天空飛起。
    河川成了逆流的瀑布。
    出雲以不輸給巨大水聲的音量大吼:
    「千里……!不要一直拿屁股對著我!快張開羽翼!」
    聽到出雲的話後,風見抬起了頭。
    在看向天空的她視線前方,月光柱來襲。
    月讀也看見了直逼兩人頭頂的月光。
    「水花——」
    出雲彈起的怒濤、四散的水珠劇烈撞上月光。
    月光與水流的撞擊在瞬間結束。
    然而,撞擊沒有帶來破碎。沒有碎裂、衝擊發生,也沒有造成崩壞。
    產生的是融合。
    水與光。月光完全映入大量的水花之中,並在內部產生散射,跟著擴散開來。
    月光在空中飛舞。
    接著,月讀看見風見在水與光之下縮起了身子。
    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用「銳利」兩字來形容,而從口中流出的話語是:
    「覺——謝謝。」
    說話的同時,風見臉上浮現了笑容,背部也伸出垂直朝上的一對羽翼。那是一種光芒放射。
    概念啟動了。

    ——光即是力量。

    風見背部伸出的光之羽翼長度瞬間超過兩公尺,並且繼續延伸。
    這光芒將月光——
    「既然是力量……應該都一樣吧!」
    羽翼回應了風見的叫聲。伸往半空中的一對羽翼刺進光與水花之中,一鼓作氣地吸收因水殃而四散的月光。
    飛翔的聲音。
    羽翼彷彿痛苦扭曲著似地不停顫動,並且一邊吸收四周的月光,一邊伸長展開。
    光芒全被吸入羽翼之中,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地,出現了一對全長十幾公尺的巨大羽翼。

    ●

    熱田朝向對手踏出步伐。
    因同調而產生的些微誤差,也一如往常地分毫不差掌握到了。
    劇痛是最容易捕捉到的感覺。
    如果是全身都會吱嘎作響的劇烈疼痛,那麼只要捕捉到一部分的痛楚,就能夠掌握對手的所有感覺。
    接下來只需要給予關鍵的一擊。
    雖然這是模擬戰,刀刃外頭也罩有機殼,鹿島與月讀也說過不能開殺戒,但只要用鐵塊擊中對手,他勢必將一蹶不振。
    「別恨我啊,遼子……!」
    熱田大喊,並揮下布都。
    在他眼前的佐山向前弓身,那姿勢就像朝他敬禮一樣。
    這讓熱田感覺痛快極了。
    布都將擊碎佐山的身體。
    熱田如此盤算著。
    「——」
    然而,佐山忽然動了起來。
    在熱田眼中,佐山忽然張開右手五指,重新抓住左胸。
    在熱田心想「他想做什麼?」之前,佐山早一步出聲:
    「有關我父親的記憶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我想起來了!」
    佐山咬緊牙根發出嘎吱聲響——
    「——而且比你知道得還多!!」
    ——佐山起身了。
    他全身的動作,就彷彿要掙脫束縛似地使盡全力。
    就像小孩子在鬧脾氣似地,憑著蠻力動作。
    雖然他緊皺眉頭露出扭曲的表情,但眼神已完全捕捉住熱田。
    佐山專屬的步法已被破解了。
    就在熱田疑惑怎麼會這樣時,佐山大喊:
    「我……能夠讓自己得到比你給我的更加劇烈的疼痛!靠著你根本不知道的過去!」
    佐山抬頭仰望天空高喊:
    「——各位!」
    他吸了口氣。
    「是我們做出了斷的時候了!」

    ●

    在草原上唱著歌的希比蕾聽見了從荒王那頭傳來的聲音。
    「為了勝利,我們甚至要利用過去,在這裡進行一場真正的交涉。」
    專心發射著光束的大城透過通訊器聆聽著佐山的叫聲:
    『各位,聽好了!把你們的意志投入姓氏之中,然後帶著名字產生的意義前進!帶著自己的起源去發問,正是今晚的交涉手段——各位,聽好了!』
    與同伴們一起抱著波德曼在射擊的大樹,眺望荒王的方向,瞇起了眼睛。
    「——理解、和平和融等這一切都先拋到腦後!去踹飛那些渴望維持現狀的傢伙們屁股,讓他們知道如何吼出打破現狀的反抗!」

    ●

    月讀一邊看著光之羽翼展開,一邊聽著某個聲音:
    「全龍交涉部隊代表,佐山·御言依權利在此宣言,我們將一一面對所有的滅亡,無論面對什麼樣的過去,都不妥協。我們將喚起一切記憶,並見證一切未來。然後,我們會——一起存活到最後!」
    他頓了一頓。
    「——這是命令!全員進攻!就算得揍倒對方,也要把他們帶到這裡來!把他們帶到不只有名字的世界上讓那些名聲主義者得知過去,把他們從安寧的床鋪拖下來!」
    在月讀眼前——
    風見的巨大羽翼貫穿森林與黑夜伸出夜空,完成展開動作。
    另一方面,失去光芒的水花被重力牽扯,開始落下。
    「——!」
    月光羽翼輕輕一擺,所有的水花隨之碎裂,化為霧氣。
    這時,荒王那頭傳來了詢問:
    「……回答呢?」
    讓羽翼朝向天空、彎曲身子的風見準備開口。
    她的答案只有一個。
    風見與身後的出雲一同大喊:
    「——Tes!」

    ●

    佐山聽見了回答「Tes」的聲音。
    聲音從森林彼端、從森林裡、從天上傳來。
    Tes。Tes。Tes。
  無數聲音不只發自於全龍交涉部隊,也包含了2nd-G人們的聲音。
  佐山心想原來如此,真是痛快。
  他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有哪些人渴望得到些什麼。
  「——既然如此,我們渴望做出的了斷,唯有勝利一途!」說罷,佐山採取了行動。
  他的全身仍吱嘎作響。
  不過,在拋開疼痛時,他還動得了身體。
  面對眼前揮來的布都,佐山首先往後一跳。
  他全憑蠻力以跳躍閃避攻擊。
  然後在雙腳著地的同時——
  「!」
  讓身體用力向前傾。
  他在跳躍的同時,也揮出了左手的刀。
  銀色直線朝向熱田奔去。
  「……!」
  熱田舉起朝地面揮下的布都。
  準備迎擊從正下方襲來的攻擊。
  然而他來不及動作。別說揮砍,光是舉高刀刃擋住攻擊,就已是他的極限。
  擁有Low-G之名的刀刃劇烈撞上擁有2nd-G之名的刀刃,一道金屬聲隨之響起。
  四散的火花照亮了兩者。
  接著熱田往後退了一大步。
  兩人之間拉開了五公尺的距離。
  取得熟悉的距離後,熱田重新擺出架式。
  另一方的佐山則是擺出著地姿勢。
  看向熱田後,他咋了一下舌。
  沒能成功打倒熱田。
  ……剛剛的攻擊沒能成功,這下子……左胸的疼痛重新襲上停下動作的身體。
  破解步法束縛的疼痛,這次將化為綁住佐山的枷鎖。
  對面的熱田恐怕不會再多說什麼,也不會再試圖靠近佐山。
  熱田以兩手舉高布都至頭頂上方,忽然——
  「——!」
  ——朝向佐山揮下布都。
  熱田只有一個目的。
  他打算利用布都的力量,斬斷劍壓範圍內的所有一切。
  「雖然身為劍神用這種方法很沒出息,但是……想要獲得絕對的勝利,只能靠這個方法!」
  刀刃劃破空氣,刺進了地面。
  配合著打擊泥地的巨響,四周產生了異變。
  從布都的位置,到佐山身後數百公尺遠的範圍內出現了熱氣。
  那是布都即將爆發威力的預告,是為了斬斷一切的最初動作。
  「去吧,布都!斬斷之刀刃!去斬斷御言……也就是命!!」
  下一秒鐘——佐山看見劍神的威力爆發。
  碎裂聲傳來。
  然而在這之中,佐山聽見了一道聲音。
  「——佐山同學!」
  那聲音來自新莊。

    ●

    新莊在熱氣中採取了行動。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佐山的時候。
    過去面對人狼時,自己什麼也沒做,眼睜睜看著佐山遭遇危險。
    ……我到底要掛念這件事情到什麼時候?
    雖然這麼想著,但她同時也想著自己一定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情。因為如果忘了——
    ……就救不了佐山同學。
    那麼,此刻應該怎麼做才好?
    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於是,為了讓自己聽個明白,新莊以自己能夠理解的語言大喊:
    「2nd-G的概念啊!給予名字力量的天空、大氣、大地啊!」
    她架起扛在肩上的機殼杖,看向前方的佐山背影。
    不動的背影。新莊凝視著彷彿等著她開口說話似的背影宣告:
    「對於企圖斬斷佐山·御言的力量,我將以我的名字否定它!」
    認同吧,新莊心想。已不是運,也不是切,重新認同自己的真名吧。
    「我的名字——運切之名並非代表切除『命』的意思……」
    新莊大喊:
    「我的名字是切除束縛住『命』的『運』,讓人自由的名字!」
    隨著話語響起,新莊用力按下扳機。
    接著,光芒形成了。
    那是呈一直線的光柱,並且散發出彷彿無止盡的氣勢。
    發射出光柱的是新莊肩上的ES-St,是擁有「虎星」之名的大炮。
    「——!」
    鐵的咆哮聲響起的同時,因反作用力而往後倒的新莊肩上響起一道清脆聲音。
    那是EX-St前端的炮塔部位碎裂的聲音。
    機械為了回應主人,甚至不惜自毀。
    隨著金屬聲的炸裂,新莊也彈向了後方。
    不過,光芒飛向了前方。
    畫著弧線往前飛去的白光從正面擊落布都的力量。
    白光在瞬間擊潰連續逼近的斬斷力,並發出有如在半空中爆炸的巨響。
    清脆聲與重低音毆打著大氣。
    光芒繼續向前飛去。
    它射穿了準備展開大範圍攻擊但仍處於壓縮狀態的斬斷力,而且沒有停下。
    接著光芒繼續前進,直擊布都。
    高亢聲音響起。
    布都隨之在空中飛舞。
    象徵著現今2nd-G的刀刃一邊緩慢地、緩慢地旋轉,一邊飛向了月台高掛的天邊。

    ●

    流經森林的河面上。
    風見瞬間從月讀眼前消失了蹤影。
    不,她沒有消失,而是飛了起來。
    剎那間已經飛到了天上。
    月讀看向空中。
    此刻,有著與她同名星體點綴的夜空裡,浮現一對羽翼。
    月光之翼。它在夜空振翅,跟著像彈回來似地撲向月讀。
    看著直直飛來的羽翼以及羽翼主人手上拿著的槍尖,月讀開口說:
    「Tes,對吧?」
    她臉上浮現了笑容。
    自己的表情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犯錯。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朝天架起大弓。月讀瞄準頭頂上方,朝她逼來的羽翼以及長槍彼端。
    她朝向與自己同名的圓,以沾染鮮血的手指撥動了弓弦。
    高亢聲音彷彿炸裂開來似地劃過夜空,負責做出了斷的使者隨之飄然而落。

    ●

    鹿島看著空中的某樣東西。
    伴隨月光的夜空裡浮現一邊旋轉,一邊落下的一把劍。
    看著劍的外觀,鹿島察覺到了一個事實。原本覆蓋著刀刃的機殼——
    ……脫落了。
    或許是名為新莊的少女射下的吧。機殼脫落後,露出了鋼色的刀刃。
    彎起的鐵弧反射出月光時,鹿島忽然心想。
    ……這狀態可能會有危險。碰到地面時,萬一彈了起來,可能會掃到什麼人。
    我來自軍神家族,很習慣操作危險兵器。
    這麼想著的鹿島不禁舉高手至頭頂上方,劍跟著落在他張開的右手上。
    鐵的冰冷、重量以及實在感,透過他的右手一口氣傳遞而來。
    「啊。」
    發出聲音的同時,鹿島左手上的筆記型電腦不小心掉了。
    掉落在雜草上的電腦彈了一下後,液晶螢幕朝上靜止不動。
    一時之間,鹿島不知道應該優先處理右手邊的劍,還是左手邊的電腦。就在這時——
    筆記型電腦的螢幕跳出了一個視窗。
    或許是電腦掉落時撞到滑鼠鍵,才開啟了視窗吧。
    畫面上開始播放起——
    「影片……」
    晴朗的某日,一名女子抱著嬰兒出現在鹿島自家庭院的雛人形壇前方。
    攝影機以特寫鏡頭拍攝嬰兒,但嬰兒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東西是何物。
    不過,嬰兒看向了鏡頭。
    嬰兒對著鏡頭這方、對著一切露出笑容,然後開口發聲。
    因為電腦的喇叭設定為靜音,所以聽不見嬰兒的聲音。
  不過,鹿島從嘴形看得出嬰兒發出什麼聲音,而且這是他看了好幾遍的影像。
  鹿島非常清楚嬰兒說了什麼。
  他知道嬰兒先是說:『啊。』
  然後再次開口:『啊。』
  嬰兒接連發了兩聲「啊」。
  「啊、啊」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鹿島當時不禁往後拉的鏡頭照出抱著嬰兒的女子。
  甩動著一頭短髮的女子臉上,浮現有些驚訝的表情。
  然而,她的表情立刻化為笑臉,並且開口說話。
  鹿島果然也記得女子說了什麼。
  『剛剛是說爸爸嗎?』鹿島不大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
  ……搞不好是說媽媽喔。
  我是這麼回答的嗎?到底答了什麼啊?我會不會是在刻意美化這重要時刻啊?
  這麼想著的鹿島不禁露出苦笑,看向右手上的布都。
  ……感覺不到布都的重量……怎麼會這樣呢?
  鹿島才這麼想著,又立刻改變念頭,心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我想起自己身為2nd-G人的力量……事情就這麼簡單啊。」
  鹿島點點頭接著說:
  「鹿島這個姓氏代表軍神。」
  他加重右手的力量,並看向腳下。
  這時,視窗裡的女子抱著嬰兒面向鹿島這方,揮了揮少了兩根手指的左手。
  影片播放結束,視窗也自動關閉了。
  鹿島看向前方,結果看見熱田百無聊賴地站在雜草叢生的原野上。
  「家庭溫馨電影結束啦?那就快去陪陪他們吧。」
  說著,熱田頂出下巴指指右方。
  鹿島的右手邊有兩個人影。
  佐山與新莊。兩人依偎著彼此,但佐山已拔出腰上的刀。
  於是,鹿島以像在邀約對方似的輕鬆口吻詢問:
  「……走吧,去做出了斷。」
  他舉起布都,劍尖指向佐山。
  看見他的舉動後,新莊看向了佐山,眉梢下垂。
  鹿島讀出新莊的情感,得知了兩人的關係。
    於是鹿島開口:
    「——須佐之男要打倒大蛇,迎娶公主啊。」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接下來還有八條龍,想迎娶還得等上好一陣子吧。」
    佐山的話使得新莊不禁紅了臉。
    然後,她像是發現什麼似地看向佐山手中的刀說:
    「……佐山同學,你的刀可不可以先借我一下?」
    「要做什麼?」
    「嗯……做護身符。」
    新莊拿刀小心地割下一撮頭髮。
    她握住割下的頭髮,夾雜著歎息聲說:
    「希望我這樣做,你不會覺得心裡毛毛的。不過,不是有這種風俗信仰嗎?」
    說著,新莊用頭髮輕輕綁住佐山的左手和刀。
    鹿島點點頭心想,這算是注連繩(註:用於分隔神域與外界的繩結。日本新年時,家家戶戶會在大門、玄關張掛注連繩作為驅凶避禍之用)的一種吧。他開口說:
    「這樣足以當成護身符了。想必他的刀,會藉由名字主人的頭髮得到運切的庇護吧。」
    那庇護力量之強,就連布都也難以攻破。
    這時,佐山像在測試似地揮了揮左手的刀,然後看向鹿島說:
    「我希望新莊同學陪我參與這場勝負……可以嗎?」
    「無所謂。」
    鹿島這麼答道,因為他覺得此刻的自己也一直有妻子與小孩的陪伴。只是——
    「如果她被戰鬥連累,你會負起責任吧?」
    「我是這麼打算沒錯。只要是新莊同學,就算是屍體我也無所謂。」
    佐山接著詢問鹿島:
    「你呢?」
    「我可不是那麼願意耶……」
    「呵呵呵,那這樣我算是先贏了一局。高興吧,新莊同學——怎麼了?你那什麼表情?」
    「不、不要隨便把人家殺死,然後說什麼贏了好不好!」
    新莊的聲音讓鹿島露出了苦笑,心想還真是一對奇怪的須佐之男與公主。
    相較之下,我跟妻子又是一對多麼奇怪的日本武尊與公主呢?
    這麼想著的鹿島忽然收起笑容,並舉起布都。
    自己來自軍神家族。軍神家族的人只要握住劍,劍自然會告訴他應該如何使用。
    對來自這家族的鹿島來說,幾乎已調整完成的布都將成為強力武器。
    「那麼我們走吧,全龍交涉的領導人啊!一起走上前往戰鬥與了斷之路。」
    「嗯,我會拿到十拳劍,然後回答八叉的質問。」
    「你做得到嗎?」鹿島這麼回應佐山。
    「可以的話,我希望做到,然後看看打破現狀後會出現什麼。我想看看會是Low-G,還是2nd-G?看看會是謊言,還是真實?或者是……還有其他什麼存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9:01 AM

第三十章 『尋求的場所』


       聽得到,看得到的是過去
          感覺得到的是現在
    那麼,什麼也做不了的是未來嗎

    ●

    在率先成為戰場的草原上頭。
    場上已經演變成一對一戰鬥的全龍交涉部隊與2nd-G成員們,因為某個契機停止了戰鬥行為。
    眾人中央的希比蕾停止歌唱,抬起了頭。
    她一邊擦拭浮出額頭的汗珠一邊說:
    「……有聲音?」
    她皺眉並微微側頭,看向位於北方的森林彼端。
    全高五百公尺的巨人——荒王。
    此刻,荒王傳出了巨大聲響。
    那是金屬聲。
    讓人肚皮隨之震動的厚重巨響反覆不停地響起。
    一直沒有停下。

    ●

    這裡是金屬聲響起的湖泊前方。
    方才佐山等人展開戰鬥的廣場上,多出了兩個人影。
    是出雲與風見。
    風見兩手拿著V-SW及G-S P2,肩上扛著月讀的月天弓。
    G-S P2的操作盤上顯示出文字:
    『大力士。』
    「這個詞不能用來形容女生的。」
    風見用著難以置信的語調說道,跟著看向右手邊。出雲背著某人。
    那人是月讀。對著讓下巴倚在出雲頭頂上的月讀,風見開口說:
    「月讀部長,這時候閃到腰,太遜了吧……」
    「我這是柳腰耶,跟最近一些走體育路線的年輕女孩不一樣。」
    「不說這個了。」月讀看向架在湖面上的棧橋旁。
    一名男子面朝他們盤腿坐在雜草上,盯著筆記型電腦螢幕。
    是熱田。他歪著頭說:
    「這個撲克牌遊戲有問題,是不是作弊啊……我都贏不了。」
    「喂,熱田,不要在那邊耍白癡了。鹿島跟另外兩人呢?還有這是什麼聲音啊?」
    「你自己看那邊啊,輪不到我出頭。」
    說著,熱田舉起手用拇指指向後方。
    荒王。
    看著聳立在月夜之中的巨大身影,月讀皺起眉頭說:
    「從剛剛就一直傳來的金屬聲……該不會是……」
    「沒有什麼是不是——你聽到的就是顛峰決戰的聲音。」
    熱田轉頭看向後方。
    在那同時,荒王的腹部位置噴出了白色煙霧。
    風見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物體高速移動所產生的水蒸氣爆發……」
    白色煙霧噴出後,金屬聲緊接著響起。某物碎裂的聲音從荒王的腹部位置傳出。
    在這聲音之中,戰鬥依然持續著。

    ●

    鹿島一邊讓金屬互相撞擊,一邊不停往巨大鐵塊的上方移動。
    荒王。
    全高五百公尺的大型組件側面,設有不斷反折的階梯。
    那是寬度約一公尺的鐵梯。雖然經過這麼久,鐵梯已經腐蝕,讓人無法安心踩踏,但是——
    「對於軍神以及與其戰鬥的人來說,這只不過是無意義的障礙啊。」
    鹿島的話語以及看向階梯下方的視線,確認了緊追在後的少年身影。
    少年在階梯上跳躍、踩踏,就連扶手也靈巧地大步跨過。緊追不捨的他打算以手上那把刀與鹿島較勁。
    真是個好對手,鹿島心想。
    自己幾乎沒學過劍術等武藝。
    不過,此刻手上的劍教導了他一切。
    對軍神而言,劍的存在就像隨從。劍自然會教導持有者如何使用它的力量,包括了知識、經驗以及體術。
    鹿島知道自己能夠面對戰鬥。
    他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鐵地板觸感。
    在圍繞四周的風中,自己將與敵人較勁。
    一切如舞蹈般響起,飛舞般地動作。
    隨著鹿島不停往上奔跑,視野也變得越來越高。
    此刻,三人已經來到了荒王的胸口。
    只要再爬一百公尺,就能夠抵達頭部艦橋。
    就快到了。
    越接近那個地方,心跳就越快。
    過去曾經讓鹿島不禁顫抖的感覺,現在帶來了痛快。
  ……我是渴望到那個地方的……!
  鹿島揮動布都。
  對著從下方揮來的刀刃,鹿島從空中使出上段攻擊。
  金屬交鳴之聲隨著刀刃互撞響起。
  飛散的火花,以及傳來的硬實手感讓鹿島感到暢快。
  聲音在瞬間化為巨響,白色煙霧在刀刃的揮動軌道上爆發。
  自己與對手究竟以多快的速度在移動呢?鹿島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往上奔跑。
  當他察覺時,視野已經變得很高。
  從高度約四百公尺的視野看下去,鹿島看見月亮、藍黑色天空,以及在腳下延伸開來的——
  「東京夜景啊……」
  東邊的一片光海,是東京都心的夜晚容貌。
  那是過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曾經失去過的光芒。
  不過,鹿島不知道當時的故事。
  他所知道的淨是祖父告訴他那些有關概念戰爭的故事。
  鹿島臉上浮現了苦笑。
  他帶著笑容讓原本望著夜景的視線移向西邊。
  那兒有著夜晚的光芒。
    沿著中野、三鷹、國分寺,一路延伸到此處——立川的電車軌道所勾勒出的東京燈火。
    雖然數量逐漸遞減,但光芒一路往更西邊的位置延伸。
    呈現出城鎮形狀的光從拜島到青梅,一路延續到奧多摩山中。
    奈津與晴美,此刻應該就在山影背後的奧多摩。
    不知道她們現在好不好?
    她們一定想不到我會在這種地方戰鬥吧。
    ……於是,我就這樣一直說謊下去。
    一定不會說出事實吧。
    無論是對於今天的戰鬥、一路發生過的事,還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永遠保持沉默,也就意味著一直說謊。然而,還是能夠從當中得到收穫。
    「對吧?」
    鹿島忽然對著敵人搭腔,跟著揮下了布都。
    敵人接住了金屬撞擊,衝擊力也回傳到鹿島手上。
    他一邊感受腦中響起的震動,一邊陷入思考。
    ……我渴望做出什麼樣的了斷呢?
    這個了斷針對不屬於2nd-G,也不屬於Low-G、立場曖昧不明的自身。
    對於以說謊的方式試圖得到兩者的自己,有辦法找出答案嗎?
    ……要是找不到答案,怎麼辦?
    鹿島不禁如此自問。
    然而,他心裡明白此刻不應該如此自問。
    但他還是在心中丟出這個問題,並喃喃說出自己擁有的最新答案:
    「——那也無所謂吧。」
    此刻,鹿島心裡浮現了一名女子與一名嬰兒。
    儘管知道戰鬥中不應該分心,鹿島還是不禁覺得——
    ……好想見她們啊。
    他想著。
    ……奈津、晴美,我好想你們啊。
    我的家人們啊。
    「嗯。」
    他看向西邊的光芒、看向奈津與晴美所在的位置,點了點頭。
    回去吧。
    這場戰鬥結束後,就回去吧。
    ……我要回去的,是沒有2nd-G或Low-G之分的地方。
    而是她們所在的地方。
    看來要等到明天早上才回得去,到時候肚子也餓了吧。
    奈津會在老家做早餐給我嗎?
    有剛煮熟的米飯、味噌湯,不過老家沒有魚,那應該是配上雞蛋和蔬菜吧。如果有奈津上次做的生火腿竹筍卷也不錯。
    嗯,這種感覺真好。
    回到家就會有這些東西在等著我。
    鹿島一邊與敵人揮劍過招發出連串金屬交鳴聲,一邊思考。
    奈津。
    晴美。
    ……我一定會回去的。
    回到你們身邊。
    然後,我們再一起吃飯吧。
    不過在那之前,為了證明我回到自己應該回去的地方,我應該先說一句話才對。
    這句話不是什麼名字,只是很單純的一句話。必須說出這句話。
    那就是「我回來了」。
    「嗯。」
    為了說這句話,我一定會回去。
    所以,等待騙子老公的騙子老婆,還有孩子啊,耐心等我回去吧。
    我不會服從於什麼存在之下,也不會屬於哪個G,我只會回到你們所在的地方。
    「一定……!」

    ●

    奈津認為,關上外廊的遮雨窗是她身為客人的責任。
    不容易拉上的遮雨窗共有八扇。全關上時,奈津已流了點汗。
    關上最後一扇窗後,正要鎖上木製插梢的奈津忽然看向左手。
    奈津的左手缺了小指和無名指。每次要關上遮雨窗時,她總是使不上力。
    她不禁歎了口氣。此時身後傳來了聲音,是鹿島的母親。
    「——謝謝你啦,奈津。如果你能夠一直待在這裡,那就好了。」
    「我是很想這麼做,但是昭緒一定不肯的。」
    「那孩子明明是笨蛋一個,自尊卻比人家高一倍。」
    母親露出苦笑。
    「不過,阿昭要是被炒了魷魚,記得幫我跟他說我們可以僱用他喔。沒辦法,農家平時就人力不足,外加繼承家業者不足。」
    說著,鹿島的母親在面向外廊的客廳放上三塊坐墊,還立刻端來三杯茶。
    奈津一邊說:「不好意思。」一邊坐上坐墊後,鹿島的母親也在她正面的兩塊坐墊當中,挑了一塊坐下。
    這時,隨著通過走廊的腳步聲傳來,鹿島的父親出現在客廳裡。
    奈津對著身穿浴衣的他說:
    「小晴睡著了嗎?」
    「嗯,那還用說嗎?我一下子就搞定了。別看我這樣,我從以前就很會哄小孩子睡覺。該怎麼說呢?像以前哄阿昭睡覺的時候,我每次都像這樣用力勒住他脖子——」
    「老頭子你閉嘴,還不快給我坐下。」
    聽到妻子的話後,鹿島的父親乖乖地坐了下來。
    看著邊垂下肩膀發抖邊端坐的他,身旁的妻子開口說: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叫到這裡來嗎?」
    「……因、因為你突然覺得很寂寞?」
    「不對,不是這樣。」
    這時,奈津發現鹿島的母親看向了她。
    像是配合著奈津的反應似地,坐在奈津對面的老夫婦停頓了一下。
    在那之後,老夫婦兩人坐正身子說:
    「我們在這裡再次誠心拜託你多多照顧鹿島·昭緒……」
    跟著,兩人一起把雙手併攏在前方,向奈津行禮。
    另一方的奈津急忙伸出手說:
    「那、那個,請爸媽不要這樣。我才是應該……那個……」
    說著,奈津像是要與對方較勁誰把頭壓得比較低似的,也讓雙手併攏在前方低下了頭。
    十秒鐘。
    隔了這段時間後,三人都挺起了身子。
    奈津垂著眉梢說:
    「……您們是怎麼了?」
    「這種話要我們多說幾遍,也沒關係的啊。只是,阿昭既然決定要認真面對工作,我想多多少少會疏忽了奈津你。」
    「而且……」鹿島的母親接著說下去:
    「阿昭他一定會對你說很多很多的謊,你可不可以——」
    「這根本談不上什麼原不原諒喔。」
    奈津說道。她讓自己恢復平靜表情,用手按住胸口說:
    「因為我也對昭緒說了很多很多的謊。」
    「你是說煮飯的事情啊?」
    「爸爸,我說的謊不只這個……因為女生都會說一大堆男生不會知道的謊。」
    「真恐怖。」
    奈津露出笑容點點頭說:
    「而且,其實我對昭緒說了一個很大的謊。」
    「……咦?」
    「爸媽還記得那天下雨的晚上,我搭公車在這下面的馬路遇上了崩塌意外吧?」
    聽到奈津的話,鹿島的雙親互看了一眼。
    父親一副感到困擾的表情說:
    「好、好像有這麼回事喔,我記得小奈你是為了調查山上挖掘到的遺跡還是什麼的。」
    「是的,我說的就是這件事……然後,回到我剛剛說的大謊話。我想時效也過了,應該可以向爸媽坦承。八年前發生那場崩塌意外時,其實我——」
    奈津稍微低下頭,從兩人身上別開視線接續說:
    「並沒打算去調查山上的遺跡。」
    「——」
    發現兩人沉默不語的奈津抬起了頭,眼神與兩人交會繼續說:
    「那時候我跟父母親說要去調查遺跡,但其實我是打算來這裡。雖然畢業後我跟昭緒一直有書信聯絡,但我很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所以我耍了點心機,決定晚上來找他,看他會不會送我回家……」
    說著話時,奈津自覺臉頰逐漸泛紅。
    「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自己的行為真的很卑鄙。」
    「不會啦。可是後來……」
    「嗯,後來遇上了意外,我真的嚇了一跳。因為救了我的人,就是我最想見到的人。」
    奈津點點頭,以平靜的表情和聲音接著說:
    「後來大家都以為我是在前去調查遺跡的途中遇到意外,昭緒也陪我做復健,最後還向我求婚。」
    奈津微微低下頭。
    「所以我一直很害怕。」
    「…………」
    「我明明是抱著那麼卑鄙的想法打算來這裡,結果就像遭到報復似地遇上意外,昭緒卻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問地陪在我身邊……」
    她歎了口氣。
    「我不是像昭緒想像中那樣的女人耶?我是個不懂世事、老是做表面功夫的噁心女人。明明這樣,昭緒還願意跟我結婚是——」
    奈津以右手包住了左手手指。
    「為什麼呢……」
    不過——
    「我不敢問他原因……」
    奈津說道,並喘了口氣。
    她看向前方後,發現鹿島的雙親注視著她。
    奈津慌張地張開雙手,跟著揮揮手說:
    「那、那個,我現在不會這麼想了。我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就表示我已經想通了。」
    「真的是這樣嗎?可是,這種事情……」
    「——是真的,現在已經沒事了。當我懷了小晴後,就已經想通了。我這樣說或許顯得卑鄙,但有了小孩後……就表示我跟昭緒之間,確實有了同情或責任感以外的存在。」
    奈津露出苦笑。
    「一般來說,如果是跟自己不在意的對象生了小孩,應該不會特地去買攝影機拍攝,也不會每天乖乖回家吧?而且,我發現了一件事。昭緒回到家的時候,都不會忘記跟我說『我回來了』,吃飯前也一定會說『我要開動了』……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察覺到。」
    「阿昭還有點用處嘛……」
    「啊,不過他衝動買下攝影機的時候,我氣得三天都沒說話。」
    奈津臉上的苦笑化為微笑,並挺直背脊接續說:
    「我們的關係或許是從謊言之中開始,但也可能是從真實之中開始。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謊言,還是真實,但是我跟昭緒和小晴現在是真正的一家人。」
    「這樣啊。」鹿島的母親點點頭,面帶微笑。
    「你做了很多努力呢……」
    「沒有。」奈津搖了搖頭。
    「努力的人應該是昭緒。所以,接下來只要做一件事,就是讓昭緒把對我們付出的努力,用回他自己身上。雖然這樣讓我覺得有點失落,不過……以後小晴會支持著我們。」
    「所以,會沒事的。」奈津說著,然後以右手按住左手的三根手指。
    接著,她慢慢把雙手併攏在前方,深深垂下了頭。
    以堅定的口吻說:
    「未來的日子也請爸媽多多照顧從高木·奈津變成鹿島·奈津的我,還有昭緒與晴美。」

    ●

    戰鬥進展到了荒王頂端。
    頭部艦橋廢墟,這裡有一片因高熱熔化而生成的鐵廣場。
    反射出朦朧月光的鐵廣場擁有十五公尺見方的空間。
    廣場中央有一個曲線如墓碑般的物體。
    那是一把捆起多片薄鐵板而形成的大劍。
    超過兩公尺的刀刃和劍柄刺進鐵地板之中,劍尖垂直向著天空。
    兩個身影跳進艦橋廢墟,另一個則遲了一步跟上。
    先出現的是佐山與鹿島,跟上來的是新莊。
    鹿島跳向位於艦橋中央部位的十拳前方。
    然而他沒有伸手拿取成為勝利條件的鐵劍。
    此刻勝負關鍵已不在於十拳,所以鹿島手持布都擺出架式。
    「——出招吧!制服龍的人啊!」
    「喔!」佐山回應。
    他一邊加速奔跑,一邊跳向右側試圖牽制對方。
    疾走加上跳躍。從束縛中獲得解放的佐山,捲起風朝鹿島奔去。
    速度很快。
    不過,鹿島捕捉得到佐山的身影。
    為了以全力揮出布都,鹿島朝向後方扭轉上半身。
    下一個瞬間,鹿島預測了佐山即將前來的位置,揮下布都。
    「喝……!」
    鹿島彷彿在說「斬斷吧!」似地發出身為軍神後裔的意志。
    就在這時,佐山先是直視鹿島的眼睛,跟著展現了一種技巧。
    步法。
    「——!?」
    鹿島眼中,佐山的身影突然消失。
    ……他學會了啊!
    佐山與鹿島兩人揮劍互擊了無數次,也反覆展開動作讓彼此保持相同的呼吸節奏。如此一來,只要從正面視線交會,就能夠找出幾個同調的機會。
    鹿島的敵人在最後一刻使出了狠招。
    「……Low-G人為了險中求勝,選擇使出2nd-G的招式啊!」
    鹿島覺得很有趣,而這樣的情感勢必伴隨著喜悅。
    啊,太痛快了。鹿島心想。
    佐山的求勝意志清楚地傳達給鹿島。他明確地感受到佐山就算使用對手的技巧,也要取得勝利的意志。
    沒錯,為了勝利,哪還有Low-G或是2nd-G之分。
    於是,鹿島沒有停下揮劍的動作。
    鹿島知道佐山不在那兒。佐山已經在鹿島的知覺範圍外緊急煞車,並且會在下一瞬間朝鹿負砍來。
    他必須破解佐山的步法。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必須打亂自己的頻率。
  方纔佐山選擇了深入回想自己的過去。
  那麼,鹿島應該選擇什麼樣的方法呢?
  「我——」
  鹿島的視覺告訴了他這個疑問的答案。
  從此處可看見夜空彼端西側的奧多摩山脈。
  啊,對了。
  ……有人在等待著我回去。
  鹿島想起自己應該回去的地方。
  有了這般自覺的鹿島,不再抱著渴望回去那個地方的想法,而是選擇完全接受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不是為了勝利、不是為了殺死敵人,也不是為了失去而存在。
  「我是為了回去那個地方而戰鬥……!」
  下一秒,鹿島突然感覺到手中的重量。
  那是鐵的重量、刀刃的重量,以及斬斷動作所產生的風的重量。
  儘管只有一瞬間,但思念重要事物的意念使得鹿島暫時脫離軍神的身份。
  那真的僅是短短的一瞬間,不過已經足夠了。
  從身為軍神的束縛中解脫後,鹿島也錯開了與佐山的同調頻率。
  因此,鹿島破解了佐山的步法。
  佐山就在只偏離鹿島一步的左手邊。
  他把刀架在腰間,準備閃過鹿島的攻擊,並進行最後一擊。
  鹿島猜測佐山會趁著布都刺進地板的瞬間出手。
  戰鬥即將結束……本應是如此的。
  他在瞬間做出了判斷。
  鹿島的右手離開了揮下的布都劍柄。
  霎時——
  「喝……!」
  鹿島把全身力量集中在右拳上,跟著用力槌打往下移動的布都右側面。
  拳頭在瞬間骨折,沉重的衝擊力隨之透過頸椎傳至腦部。
  然而,鹿島並不在意。
  其正面的巨大刀刃確實改變了揮動軌道。
  布都的軌道此刻已捕捉到佐山的身軀。
  揮動軌道將從佐山的頭頂位置劃向左腰。
  「……!」
  另一方的佐山採取了行動。
  他拔出腰間的刀,用力劈向從上方揮來的高重量物體。
  這樣的回擊是沒用的。
  因為鹿島雙腳站穩在踏實的立足點上,這次的斬擊帶著軍神的初速,不是佐山能夠以一隻左手擋下的攻擊。
    威力在瞬間得到證實。
    在刀刃被擊碎之前,綁著刀和佐山手臂的頭髮先斷裂了。一直守護著佐山的公主庇護瞬間扭曲變形,跟著在下一秒鐘寸斷飛起。
    頭髮飛散的同時,兩把刀刃劇烈互撞。
    「——佐山同學!」
    雖然少女的聲音傳來,但結果還是沒有改變。
    佐山的刀突然斷成兩截。

    ●

    金屬聲隨之響起。
    面對沒有放慢速度的布都,佐山已沒有防禦的手段。
    而另一方的鹿島也沒有停下來的方法。
    「這……!」
    鹿島繼續大喊:
    「這就是你的答案啊!」
    聽著自己的聲音,鹿島看見了一樣東西。
    那是答案。
    才聽見一道金屬聲傳來,鹿島接著就發現——
    「布都——」
    碎了。
    「!」
    這把使用超重量鐵塊製作、擁有驚人斬斷力,並且是鹿島在八年前投下一切質問的刀刃,此刻簡直就像用沙做的那樣輕易地破碎了。
    破碎的刀刃產生了龜裂,甚至無法承受揮下的動作。
    擁有斬斷力的劍身彷彿張開手擁抱大氣似地散開,慢慢擴大破壞範圍。
    「怎麼回事…………」
    鹿島產生疑問的下一瞬間,看見了一個事實。
    佐山的右手高舉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黑色磁片。
    「這是集合2nd-G千千萬萬個神明之名,可說是代表2nd-G的存在。以象徵2nd-G為目的而製作的布都不可能斬得斷它……!」
    鹿島一邊握緊僅存的布都劍柄,一邊聆聽佐山的聲音。
    「這證明你製作出了以2nd-G來說最完美的武器!」
    佐山採取了行動。
    他做出跳躍動作轉身背對鹿島的同時,使出迴旋踢。
    這一下直接擊中鹿島。
    「——!」
    隨著悶響在胸口響起,鹿島彈向了後方。然而——
    「……還沒結束!」
    「那當然!」
    佐山也大聲喊道。
    兩人同時笑了。
    鹿島張開雙手撥開在空中散開的布都碎片,跟著在鐵地板上站穩。
    他發出「呼喔」的聲音呼出空氣,並且無視於胸口傳來的疼痛,只顧著前進。
    「龍的交涉者!我要發問了!就讓我這個沒能完全制服龍的人們後裔來發問吧!」
    十拳就在眼前。
    那是祖父親手製作的2nd-G之劍,但鹿島還沒看過這把劍應該帶來的答案。
    於是,鹿島伸出骨折的右手用力抓住十拳。
    就在這時——
    鹿島看見一隻動物從佐山的裝甲服胸前口袋採出頭來。
    是貘。

    ●

    佐山看見了過去。
    他看見一間設有矮天花板、就跟船上的艦橋沒兩樣的鐵房間。
    房間中央擺有一張挖有人型凹槽的床鋪。
    然而此刻凹槽裡空無一物,艦橋位置上也只見兩個人影。
    從窗戶流瀉進來的朱紅色光芒照亮了他們。
    在距離窗外很近的位置可看見巨大火焰流過。
    火焰向上猛烈噴起,跟著搖晃彈落,又再次沸騰竄起。不過,這般不停起伏的火焰並非沒有形狀。
    火焰呈現巨龍的形狀,那是有八個頭的巨龍。
    佐山仔細一看,發現從艦橋兩側延伸出去的巨大手臂抱住了火焰。
    而此刻,留在艦橋內的兩人正在交談。身穿工作服、身高較高的人右手握著一把大劍。
    另一個身穿白色作務衣、身形矮小的人則是不停喊叫著。
    兩人是大城·宏昌與KASIMA。
    KASIMA不停喊叫著催促對方撤退的話語。
    在他喊叫時,艦橋外的朱紅色光芒變得越來越強烈。像是彼此呼應似地,兩人脖子上掛著的藍色小石頭也開始發出光芒。小石頭發出的光芒顏色變得越來越藍,光度也越來越強,分別照亮著兩人。
    然而,在藍色光芒之中,宏昌對著KASIMA露出笑容說:
    「——不行的。現在美影也不在了,必須留下一人以手動方式來控制荒王剩餘的力量。而且,用十拳封印八叉時,必須有人能夠說出答案。」
    「可是……!」
    宏昌搖了搖頭。
    他摘下眼鏡往地上丟去。
    這時,眼鏡突然在空中的某個位置熔化了。
    「好了,你快走吧!在這熱度下,誰知道賢石的保護力量還能夠支撐多久?這狀況就連你都不見得能夠安全撤退啊——KASIMA。」
    宏昌轉身面向矮小的中年男子KASIMA。
    看見宏昌的臉及眼睛後,KASIMA不禁倒抽了口氣。
    宏昌的雙眼沒有對焦,眼神黯淡無光。
    「——知道了吧?你們的G滅亡,還有發生那場空襲的時候,我的眼睛受損了。」
    「…………」
    「接下來就由你來率領大家。為了讓Low-G和2nd-G結合……你這個代表2nd-G的人先做出過度排斥我們的反應,但是在封印八叉之後,你再集合所有反對派的人服從於Low-G,代替我率領大家走下去。這是我們的約定吧?」
    「你這個混帳……」
    「我是啊。不過,我已經決定了。在我沒能夠解救你們的G、在你踏上Low-G的大地對著我提出抗議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決定了。」
    宏昌笑了。
    「你那次真的是罵醒了我,你說我根本不是真心想去面對2nd-G的滅亡。」
    「我、我只是說出自己該說的話而已……」
    「我們兩人都一樣,KASIMA。我們都是技術人員。」
    宏昌點點頭,然後用他看不見東西的眼睛看向窗外。
    外頭傳來了咆哮。
    炎龍的連續八道吠聲貫穿夜空,撼動著艦橋。
    那是炎龍表示抗議的吼叫。那是炎龍想要一解所有怨恨,卻被壓制住而掙扎的吼叫。
    然而,宏昌的眼睛沒有看向炎龍。他無法對焦的眼睛看向炎龍背後、看向越過概念空間的牆壁,在遠方延伸開來的縮小夜景。
    「KASIMA,你看得見嗎?東京到現在都還沒開始重建。不過,正因為這樣,才看得見存活下來的光芒吧?」
    這麼問的宏昌又立刻開口準備說話。
    「——」
    卻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接著他吸了口氣,才以平靜的口吻說:
    「……好了,我看只靠荒王的力量,果然還是抑制不了八叉。就直接用你做的十拳,來回答八叉的問題吧。」
    「笨、笨蛋,你知道答案嗎……你知道要回答八叉什麼嗎!」
    「嗯。」宏昌點點頭,然後高舉右手上的大劍。
    「現在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答案。」
    聽到宏昌的話後,KASIMA開口想要說些什麼。
    他扭曲著臉,開口想要從腹部深處擠出話語。
    「其實……我對你並沒……!」
    然而,宏昌的聲音制止了他。
    「快走吧,KASIMA。這是我對身為軍神、同時也是刀匠的你,第一次發出的命令。」
    彷彿呼應著宏昌的話語似的,荒王晃動了起來。
    炎龍開始發狂,並試圖從枷鎖中掙脫。
    隨著艦橋大幅度地傾斜,鐵房間發出嘎吱聲響,KASIMA也跟著跌倒。
    KASIMA因傾斜而浮在半空中的身軀直接撞上艦橋的房門。
    「……」
    突然打開的艦橋房門把KASIMA吸了出去後,就這麼慢慢關上。
    操作房門開關的,是緊貼在艦橋前部的宏昌。
    不過,宏昌聽見了。他聽見逐漸消失在門外的KASIMA流著淚,對他喊出的聲音。
    發問的叫聲傳進了宏昌耳中。那是代為傳達龍意的聲音,是只有KASIMA能夠做出的發問。
    離別之際,KASIMA把一切托付給了宏昌。
    艦橋拉回了原本高度,而聽見KASIMA叫聲的八叉開始大聲狂吠。
    然而在這狀況之中,宏昌忽然停下操縱操作盤的手。
    他的手確實壓著設在艦橋前方、設在操作盤正面位置的盒子邊緣。
    隔了一會兒後,宏昌微微低頭,打開盒子。
    他從裡頭取出一張和紙。
    經過耐熱處理的和紙上,用墨汁寫著斗大的文字。
    宏昌在看不見東西的狀況下,讓八叉在窗外發出的朱紅色光芒照亮和紙,以手指觸摸。或許是透過手指感覺到墨汁的觸感,摸著和紙的宏昌臉上浮現了笑容。
    宏昌讀出了用手指觸摸到的潦草筆跡寫下的羅馬拼音:
    「O·O·SI·RO(註:大城的日語發音)啊……」
    宏昌在臉上浮現笑容後,折起和紙,收進了工作服胸前的口袋裡。
    接著面向前方,讓看不見東西的視線投向了八叉。
    「你的字寫得還真醜……」
    宏昌這麼說出口的瞬間,朱紅色光芒逐漸填滿艦橋內。
    然後,在宏昌開口準備說出答案的瞬間,過去的景象消失了。

    ●

    來到地上湖畔的UCAT成員們看著上方擴散開來的光芒。
    那是無數名字如天球儀般急速延伸開來。
    構成名字的微小文字羅列發出白光或青光,從艦橋流向夜空。
    呈一直線串起的名字勾勒出樂譜般的弧線,在空中圍起好幾個圓圈。
    從艦橋流向外側的弧線流動速度很快,延伸範圍又遠又廣。隨著流動速度不同,白色或青色的文字羅列描繪出多層弧線,各自畫出橢圓形軌道或圓形軌道圍起整片天空,展開巨大天球形成的圍欄。
    這就是構成十拳的主體,用來封印八叉的名字所排列出的陣形。
    所有人都在聆聽著,聽那名字不停高速展開的同時,傳來的小小清脆金屬聲。
    聽著傳來的聲音,一名2nd-G的老人喃喃地說:
    「構成十拳形體的金屬片展開了刻在上頭的名字……」
    像是呼應著老人的話語似地,光芒開始奔馳。
    就在天球儀的展開範圍延伸到概念空間邊界時——
    那個出現了。
    首先看到的是,浮現在月下的朱紅色光芒。
    接著,朱紅色光芒就像從半空中灑落似地擴散開來,最後形成火焰。
    火焰在空中流竄,如水、如蛇、如龍。
    最後,火焰終於變成了龍的形狀。
    「——出現了!」
    某人如此大喊的同時,火焰已完全呈現龍形。
    帶著咆哮聲出現的是擁有八個頭、八條尾巴的大炎龍。
    炎龍的長度瞬間超過了一公里,並且在概念空間頂部繼續伸長。
    巨大的紅花在空中綻放。
    展現傲人姿態的紅龍發出了吼叫聲,那是撼動大氣與大地的抗議怒吼。
    「——!」
    當吼聲響起、燃燒聲響遍天際時,以名字形成的天球儀發出——
    「嘰嘎……!?」
    隨著八叉發出呻吟,掌控封印的千千萬萬個名字發出了哀嚎。
    聽著像是船隻扭曲變形時會有的擠壓聲,不知哪個人嘀咕了句:「快啊!」
  「快一點啊……!要是解放了八叉,就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把八叉關在這個概念空間裡了!」
  與月讀在一起的開發部主任們如此喊道,他們是聽過八叉封印過程的一群人。
  然而,夜空裡的炎龍無視於主任們的聲音動了起來。
  炎龍挺直八條頸部,抬高緊密排列的八個龍頭。
  「——!」
  ——對著高掛夜空的月亮發出八重獸吼。
  接著,八叉動了。
  八叉朝向位於距離約一千五百公尺下方、彷彿張開雙手抱著它似的鐵巨人直撲而去。
  八叉炎龍張開大嘴朝過去封印它的刀刃咬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9:04 AM

第三十一章 『水穗的龍意』


       龍的叫聲在詢問天地
    既然要回答,就沒必要仰望
    因為做出的回應是一個打擊

    ●

    鹿島瞬間從過去中清醒。
    他領悟到方才看見的過去,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知道的事實。
    此刻,鹿島右手中的十拳已經變形。構成劍身、刻上名字的鐵片彷彿綻放的花朵般向外展開,整體呈現出螺旋形狀。
    接著,鹿島的左手從胸前口袋裡取出一張和紙。
    祖父留下字跡的那張紙。
    攤開的紙面上畫有一個大×,底下寫著羅馬拼音的文字。
    OOSIRO。
    ……爺爺,人家說你的字很醜呢。
    鹿島陷入了思考,祖父臨死前曾請求原諒。
    ……爺爺,沒事的,因為他看著你寫的名字笑了……!
    在臉上浮現與過去相同的笑容後,鹿島把祖父寫的和紙綁在十拳上。
    下一秒鐘,他毫不遲疑地從地板拔出十拳。
    螺旋狀刀刃完全暴露在外。
    鹿島看向正面,發現佐山與新莊一同站在前方。
    像是配合著兩人的目光似地,背後的天空隨之傳來咆哮。
    八叉。
    鹿島知道,八叉品嚐著暌違六十年的新鮮空氣,在歡喜的同時也表達出憤怒。
    從天上逼近的熱風,證明了八叉伸長八個下巴並露出無數利牙朝向這方落下。
    剩下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此地即將起火燃燒,八叉也將重獲自由。而且——
    「少了布都,就無法斬斷熱氣。不過,只要回答八叉問題,平息八叉的怒氣,就能夠用這把十拳再次封印八叉吧?」
    鹿島遞出鐵劍,等待著答覆。佐山以一種態度回應。
    走近鹿島的同時,佐山用戴著聖喬治的左手握住了十拳。
    這樣啊,鹿島心想。
    他根本不用多問,因為佐山就是為了說出答案而來。
    一名少女跟著走近,依偎在佐山身旁。
    這時,佐山握住十拳跑了出去。
    「說出問題吧——傳達龍意者啊。」
    佐山準備跑向艦橋前部的邊緣,站上鐵塊因熔化崩塌而垂直豎起的斷崖。
    因為迎風的斷崖邊緣是討伐八叉最有利的位置。
    聽著向前跑去的佐山與新莊發出的腳步聲,鹿島開口準備說話。
    他張開雙手、仰望天空,代替從天而降的咆哮聲說出其意:
    「我——」
    鹿島說著:
    「有一個想遺忘,卻記不起來的名字。」
    聲音迴盪地響起,並響遍天際。
    「質問時間到了!八叉的兩個名字——草薙和叢雲之中,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名字……」
    他吸了口氣。
    「回答我吧!告訴我2nd-G的真理是什麼?而我們應該是什麼樣的人民……」

    ●

    直視著從上方降下的炎龍,佐山開始奔跑。
    天上有八叉以及由千千萬萬個名字組成的封印。
    在UCAT餐廳裡,鹿島曾告訴過佐山這個封印方法是佐山祖父的點子。
    這個事實讓他感覺到左胸疼痛。
    佐山不禁屏住呼吸,身體也變得僵硬。
    ……不過,這是不可逃避的現實!
    佐山鼓起氣勢繼續奔跑,跑向討伐八叉的位置。
    對於他疾走的身軀,八個龍頭從空中發問。
    咆哮響起。
    那是佐山過去在夢境裡聽見的聲音。含著悲憤及怒氣,但又受到勝過這些情緒的濃厚情感束縛的質問聲。那是一種不需言語,以聲音就能夠傳達意念的情感表現。
    佐山對著八叉點了點頭。
    他自覺聽懂了八叉的咆哮聲。雖然他知道這或許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但如果不相信自己與同伴們——
    「就不能表現誠意!」
    佐山大喊,並停下腳步。
    他來到風勢最強的鐵斷崖上,站定位置。
    此刻,佐山的視野已完全被朝他頭頂逼近的龍頭佔據。他對著約有五十公尺寬的龍頭大喊:
    「讓我來回答吧!能夠通用於那個世界一切的名字——」
    八叉沒有放慢落下的速度,但它彷彿做出回應似地張開了嘴巴。
    龍的咆哮乃是質問。
    自己的名字是什麼?過去自己支配的世界,以及那個世界的居民們的真實模樣是什麼?
    於是,佐山準備說出八叉原有的名字。
    從草薙和叢雲這兩個名字之中,佐山選擇了——
    「草薙……」
    他說出了名字,但回答還沒結束。佐山毫不猶豫地直視八叉,繼續說下去:
    「——以及叢雲!」
    佐山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出他選擇的答案:
    「同時擁有這兩個名字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

    聽到佐山的話後,鹿島篤定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一邊在嘴角浮現滿意的笑容,一邊詢問:
    「你確定要這麼回答嗎?要是答錯了——」
    「別瞧不起人,軍神!從擁有佐山這個姓氏的人口中說出的話——都是絕對的!」
    「聽好!」佐山的聲音在鹿島背後響起:
    「草薙即是與地上人們共舞的地之風!相對地,叢雲即是人們仰望天空、表達敬意的天之風!因為兩者皆是風,能夠在任何地方飛舞,因為無形所以是萬物。這是化為炎穗的八叉所厭惡,形成水穗的天龍之名!八叉!同時擁有兩個名字的你,真實身份就是風之雨龍!」
    還有——
    「2nd-G的大龍啊,就是這樣沒錯。過去那個世界是你以天上與大地之風所統治的吧?既然這樣,八叉啊!你不妨重新擁有這兩個不同的名字,在人類世界的地上時,就以草薙自稱,在天上守護人們時,就以叢雲自稱吧!」
    聽到佐山的話後,鹿島面帶笑容大喊:
    「——過關!」
    八叉也跟著發出叫聲。
    聽到自己的真實模樣後,八叉表達了贊同及理解,但龍的怒氣仍帶有餘熱,沒能完全平息。
    就像過去大城·宏昌所遭受的對待那般,龍企圖燒死握有十拳的人,以做出最後的考驗。
    不過,鹿島聽見了佐山帶有笑意的聲音:
    「——老人家!該你上場了!!」

    ●

    佐山指出的人物帶著出雲一同站於湖畔。
    大城毫不在意其上方的炎龍動靜及咆哮聲,從原本夾在腋下的紙包裡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玻璃材質的一升裝清酒瓶,上頭寫著:
    「神酒,我看順便給它取個『KASIMA』的名字好了。」
    他拔出了瓶塞。
    不過,他沒有喝起瓶裡的酒,也沒有把酒倒進湖中,而是把瓶子拋向空中。
    大城的視線追著揮出的手臂、追著浮在半空中的酒瓶而去,隨之看見了夜空。
    那裡浮著發出朱紅色光芒、擴散範圍佔據了整個概念空間的八頭龍。
    「封印八叉後,2nd-G人們順從KASIMA的意見在荒王四周設下湖水。據說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Low-G的日本神話有提到人們在討伐大蛇時用了酒。」
    飛向半空中的酒瓶達到了最高點。
    這時,一股力量從上方擊碎了瓶子。
    那是跳躍的出雲揮下的V-SW。
    V-SW現在已經解除刀刃前端的機殼,並展開後方的推進器,呈現出第二形態。
    出雲擊碎酒瓶後,隨著酒瓶裡的酒灑落,揮下光之刀刃。
    刀刃朝向湖面揮下。
    「大城爺爺——難得有這種時候,你可以趁現在耍帥一下。」
    「什麼話,我一直都很帥啊。」
    出雲沒有理會大城,便按下V-SW握把上的扳機。
    『我會加油的。』
    隨著操作盤顯示出文字,刀刃先是射出了光芒。
    接著,設在刀刃反面的火箭推進器噴出如彗星般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加速及叫聲,打進了使湖面爆發的一擊。
    出雲的動作還沒有結束。
    他站上暴露在外的湖底後,立刻從下段開始打擊四面八方的湖水。
    四連擊。
    四聲瀑布的巨響後,荒王四周的湖水含著酒飛向了天空。
    含著得到軍神之名的神酒所形成的水柱,化為反擊上空八叉的炮擊。
    出雲站在四道巨大瀑布中心,朝向夜空裡的炎龍大喊:
    「——出雲!這是呼喚雲的風之名,現在同時是渴望全龍的名字!你好好記住吧!」
    出雲的話語發揮了作用。
    急加速上升的水柱勾勒出螺旋曲線,化身成了含有神酒的水龍。
    四條水龍伸長達數百公尺。
    它們同時發出一聲咆哮後,撲上八叉。
    接者雙方展開攻擊。八叉讓水龍蒸發,水勢貫穿八叉的身體,然而——
    「——!」
    八叉試圖以展開身體的方式閃躲水龍直擊。
    八叉朝向左右兩方挪開八個頭後,隨即往下方閃躲,只讓水柱形成的龍稍微劃過它。
    不過,有個存在阻止了八叉的動作。
    是光芒。
    月亮的光。
    六根粗大光柱從概念空間的天花板落下,如柵欄般阻礙八叉往左右展開的動作。
    左右各三根的光柱,帶著月色限制住了八叉的身軀。
    在天球圍欄中,被光柱夾住身軀的八叉發出吼叫。
    身體含有神酒的水龍同時在空中翻轉身子,直擊八叉。
    打擊音及炎龍發出的火焰聲在夜空響起。
    觀看這光景並聆聽聲音的身影,以及操縱月光的身影都出現在湖畔。
    月讀讓熱田撐住腰部,朝向天空舉著自己的弓。
    「八叉,對不起喔……可是,我們差不多可以得到原諒了吧。」
    「呿!還給我在那邊裝模作樣……沒想到我到了這個年紀,竟然還要抱住老太婆的屁股。」
    「你這傢伙真囉嗦耶,不要隨便亂摸喔?」
    「已經沒有什麼地方可以亂摸了吧,全身都鬆掉——好痛!幹嘛啦,老太婆!」
    月讀無視生氣的熱田,看向了天空,一臉緊繃的表情說:
    「八叉還在……」
    八叉還在動。儘管被光柱夾住,又受到水龍打擊,八叉還是抬高龍頭,擠出全身力量朝向下方加速。
    四隻水龍瞬間蒸發。
    或許是多心,但月讀不禁覺得身軀被夾住的八叉火力反而變得更強。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氣,但心裡都認為已經接近尾聲了。
    眾人的視線全集中在一個位置,就是站在荒王頭部艦橋廢墟前端的兩個人影。
    那是以下段提著十拳,準備攻擊從上方逼近的炎龍的佐山,以及依偎在他背後的少女身影。
    他們的身影,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了。
    人群當中,有個人大喊了一聲:
    「上!」
    接著,兩人做出了回應。

    ●

    站在艦橋廢墟邊緣的佐山看見了八叉。
    他看見在光之柵欄裡一邊痛苦地扭動身軀,一邊落下的八重炎龍。
    儘管失去了力量,炎龍仍然散發出熱氣。
    「……!」
    聽到如雷般的咆哮後,高舉十拳的佐山不禁全身顫抖。
    不過,他感受到了更加真實的存在。
    那就是依偎在他背後的新莊話語:
    「沒事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我會斬斷厄運!」
    「嗯。」佐山點點頭。
    「新莊同學,陪在我身邊吧……!」
    佐山盡全力看向上方。此刻,炎龍的臉部已逼近眼前。
    然而,迎來的熱氣及光芒都因為運切之名的力量而減弱。
    既然如此,剩下的只有動手了。
    擁有八個頭的炎龍咧嘴露出利牙的同時,佐山也用力揮下了十拳。
    一刀劈去。
    刀刃劇烈撞上火焰的瞬間,產生了異變。
    像是呼應著新莊緊貼在身後的力量似地,佐山感覺到左手傳來震動。
    「……!」
    佐山戴在左手上的護手甲——聖喬治上的金屬面牌發出藍白色光芒,在十拳四周圍繞,慢慢包住十拳。
    「這——」
    佐山沒有回應新莊感到驚訝的聲音。
    如果說八叉是2nd-G傳承下來的存在,聖喬治就是佐山母親傳承給他的存在。
    這光芒是聖喬治在發問嗎?佐山心想。
    就像八叉詢問了自己的名字是什麼一樣,聖喬治是否也在詢問佐山什麼呢?
    「好感傷啊……!」
    佐山大喊道。他一邊感受襲上胸口的輕微壓迫感,一邊想起一件事。
    與熱田戰鬥時,他為了錯開同調頻率而從記憶深處挖出的一段過去。
    雙親仍在世時,父親是否真是如遼子所描述的人物呢?
    而母親在父親身旁時,是否露出了殘留在他記憶中的表情呢?
    ……這答案……
    他把答案藏在心裡,為了封印八叉而用力揮出十拳,並開口叫道:
    「——各位!」

    ●

    概念空間裡的眾人眼前,空中發生了一場火焰爆發。
    火焰在高達五百公尺的位置連續炸裂八次後,隨著暴風吹向四面八方。
    接著,在巨響之中,傳來一道聲音。
    聲音的主人是佐山·御言。
    如其名所示,佐山的話語帶有力量,能夠傳遍天空、滲透大地。
    「——各位!這場戰鬥結束後,我們將相信冠上『理解』之名的誤解,接受2nd-G!」
    炎龍在空中不停炸裂,佐山的聲音在其中心點繼續響起:
    「各位,去聆聽鄰人的聲音,並正視鄰人的眼睛,仔細看清楚2nd-G的真理,以及未來將與我們共存的人們。我以佐山之姓在此大膽宣言!2nd-G與我們的地位平等!」
    彷彿在回答佐山的最後一句話似地,八叉全身炸裂開來。
    「——因八叉的力量,神劍十拳在此於人間形成草薙、於天上形成叢雲!同伴們,讓我們在此接受對方吧!還有,擁有變化之風及天地之意的神劍之民啊,你們已不需再害怕自己的力量,因為我們就在你們身旁!」
    他停頓了一拍。
    「……回答呢……今晚可是快樂的慶典之夜啊!」
    佐山的發問得到了響逼天際的多重聲音以及一個叫聲的回應。
    「——Tes。」
    人們的聲音與天空落下的最後一聲獸吼重疊在一起。
    龍鳴聲響起。
    在夜空隨著火焰爆發而落下的獸之聲響遍整個概念空間,凜然地劃過天際。
    然而,那與先前的吼叫聲不同。
    那是表達喜悅的高亢聲音。
    龍之歌化為風貫穿天空,在高高天際響起,證明八叉已找回自己的真實模樣。
    十拳成功封印了概念核。
    像是呼應封印動作似地,概念空間裡的一切開始動了起來。
    首先,覆蓋夜空的火焰飛沫消失了。
    接著,夜空裡由名字構成的天球在瞬間消失,爆炸中心點吹起的風開始在概念空間裡流竄。
    強風。
    它搖晃著森林、刮過乾枯湖面,然後順著概念空間的壁面上竄。
    風最後聚集在概念空間的頂端,彼此劇烈撞擊。
    大氣的衝擊聲喚來了雷鳴。
    隨後引來了雨水。
    月夜下,吸收大地之風、草薙氣息而形成的叢雲之雨不停落下。
    雨水淋濕了樹木、大地、人們,甚至淋濕了站在概念空間中央的鐵巨人。
    無論是誰,都直直盯著荒王。
    彷彿在哭泣似的荒王站在雨中,任憑雨水淋濕。

    ●

    這裡是荒王的艦橋廢墟,佐山等人站在雨水拍打著的地板上。
    左手握著恢復原狀的十拳、右手邊站著新莊的佐山看向前方。
    他看見鹿島獨自佇立於艦橋後方還保有牆壁的位置。
    鹿島任憑雨水不停打在身上。
    看見鹿島抬頭看向這方,同樣被雨水淋濕的佐山詢問說:
    「要下去嗎?」
    「不了……我想在這裡想點事情再下去。」
    「這樣啊。」佐山準備把十拳遞給鹿島。
    然而,鹿島舉起左手,露出被雨水淋濕的笑臉說:
    「你帶走吧……因為那是這一切的證明。」
    聽到鹿島的話後,佐山只點了點頭代替回答。
    他伸出右手推著新莊的背部,走了出去。
    新莊撥起被雨水淋濕的瀏海,跟著佐山走去。
    戰鬥結束的此刻,佐山不禁覺得艦橋實在狹窄。兩人一下子就來到通往下方的階梯。
    準備踏上階梯之際,佐山看見鹿島在地板坐了下來。
    他手上仍握著方才佐山擊碎的布都劍柄。
    然而,佐山沒有多說什麼。
    身旁的新莊瞥了鹿島一眼說:
    「他沒事吧……」
    「他會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讓自己沒事啊。」
    新莊歪頭說了句:「是這樣嗎?」
    然後,或許是察覺到自己以疑問句回答,新莊露出苦笑說:
    「我們還是老樣子,擁有相反的想法。」
    「我們一定要這樣啊,新莊同學。」
    佐山脫下外套讓新莊披上。
    他看了看新莊後,發現新莊雖然露出感到困擾的表情,但沒有表示拒絕。
    新莊只是抱住了佐山的右手臂。
    此刻是女性的新莊露出像在窺探似的表情說:
    「這樣會讓你很困擾嗎?」
    「無妨,就算是男生的時候也一樣……因為那也是真實的你啊。」
    「我還算正常,所以這方面還放不大開。不過,你聽我說喔,這幾天啊,真的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那個,呃……」
    新莊只動著嘴唇沒出聲地說出「對不起」。不過,她立刻露出笑容改口說:
    「謝謝。」
    「——」
    「或許我應該道歉才對,但是……我還是要說謝謝。最近我老是在道歉,都沒跟你道謝過。」
    「這樣的話,新莊同學,接下來——」
    「嗯,只要還跟你在一起,我希望能夠一直這麼對你說——因為我如果道歉,那會變成你好像是不得已,才跟我在一起一樣。所以……」
    說著,新莊點了點頭,然後鬆開佐山的手臂。
 她站在階梯平台上,伸出戴著戒指的右手。
 佐山思考了一會兒後,忽然走下一階,站到新莊下方。
 「我習慣用這邊的手。」
 佐山把十拳換到右手上,伸出空出來的左手接續說:
 「應該要這樣握住公主的手吧?」
 他從下方握住了新莊的右手。
 佐山左手上的戒指與新莊右手上的戒指輕輕互碰,發出了聲音。
 新莊紅著臉頰點了點頭,然後走下一階,站到佐山身旁。
 佐山與新莊發出一連串的腳步聲,並肩走下階梯。
 兩人準備回到在橫跨湖面的棧橋另一端、回到等待著兩人回去的人們身邊。
 逐漸往下移動的兩人頭上,雨慢慢地停了下來。
    唯獨月光依然留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uang21711 發表於 2009-1-27 09:06 AM

終章 『風所傳達的事物』


           該說什麼
           該問什麼
    就說「一切都很重要」吧

    ●

    鹿島比頭班電車更早抵達了奧多摩。
    清晨離開位於西立川的概念空間時,他與負責事後調整工作的同事們會合,然後請同事送他到了奧多摩車站。
    所以,鹿島現在覺得腳步輕快。雖然接受過治療的右手還感到些許疼痛,但這反而讓他神智更為清醒。
    鹿島走在旭日尚未升起的奧多摩,朝向老家的方向前進。
    老家的雙親想必已經起床了。
    今天應該是開始插秧的日子,這讓他猶豫起該不該幫忙插秧。
    「不論如何,奈津一定會想幫忙插秧吧……」
    說罷,鹿島臉上不禁浮現苦笑。他想起自己從前也經常幫忙插秧,當時——
    ……爺爺也跟大家一起插秧了嗎?
    也回想起整個腳踝都踩進泥巴裡的感覺。
    ……還是幫忙一下好了。
    反正開發部今天一定是呈休息狀態,而且現在是五月初,只要打通電話就能請幾天年假。
    等假放完後,週遭的人們——
    ……會變成怎麼呢?
    想必全龍交涉部隊未來會與其他G進行交涉吧。
    鹿島想起昨晚手牽手一同走下荒王的少年與少女。
    須佐之男與公主選擇了風兒吹拂的出雲之地。未來兩人勢必會再奉上好幾個概念核,而負責幫兩人製作裝備及武器的人是——
    「我們啊……」
    鹿島發出「嗯」地點了一下頭。
    他把這件事情藏在心底後,變換了思緒。
    ……快點回老家去吧。
    既然爸媽已經起床,就表示奈津與晴美也起床了吧。
    特別是晴美,聽說我不在家時很愛哭。希望沒給他們帶來困擾才好。
    鹿島加快腳步,在橫越森林的坡道上前進。
    過了急轉彎後往前方一看,就是過去發生崩塌的現場。
    不過,這裡已不是鹿島所渴望的場所。他的目的地是爬完上坡路就可抵達的老家。
    鹿島催促著自己加快腳步。
    就在這時——
    他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
    就在鹿島前幾天毆打的坡面前方。
    一名身穿襯衫與牛仔褲的女子坐在坡面前方的護欄邊。
    是奈津。
    她保持抱著晴美的姿勢解開襯衫鈕扣,讓右邊乳房袒露在外。
    「…………」
    奈津瞇起的眼睛忽然察覺到了鹿島的存在。
    「昭緒……?」
    她抖了一下身子站起來,使脖子上用鏈子串起的戒指晃了幾下。
    「……昭緒。」
    奈津準備走近鹿島時,忽然紅著臉頰發出「啊」的一聲。
    在往下看的視線前方,奈津看見袒露在外的乳房,以及睡著了的晴美。
    她的腳步猶豫不前,表情顯得困擾。她猶豫著該以鹿島、自己,還是晴美為優先。
    看見這般模樣的奈津,鹿島露出苦笑走近她說:
    「不要動。」
    鹿島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影後,把手伸向奈津胸前。
    他觸碰奈津的胸部,把稍微鬆開的胸罩連同餵乳墊拉回原本的位置。
    奈津像是覺得有點癢的樣子發出「嗯」的一聲,鹿島也露出感到困擾的眼神與奈津互看。
    然後,鹿島扣起奈津的襯衫鈕扣說:
    「我問你喔,奈津。」
    「啊,好,什麼事呢?」
    「你應該是散步到一半吧……要是其他人出現,你打算怎麼辦?」
    「咦?要、要是那樣,我會乾脆豁出去,反正這裡也沒有人認識我。」
    「那,為什麼你看到我會那麼慌張?」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很不知羞恥……」
    看著奈津紅著臉、瞇起眼睛垂下頭的樣子,鹿島歎了口氣。
    心想「傷腦筋」的他看見眼前的奈津朝他點點頭。
    兩人一起邁步。
    「爸媽已經起來了。他們說等我散步回去,就一起吃早餐。」
    「我比較想吃你做的料理耶。」
    「那就由我來做多出來那一人份的早餐好了。」
    奈津瞇起眼睛,從喉嚨發出咯咯笑聲,然後側著頭說:
    「你不問我為什麼來這裡嗎?」
    「我問的話,你願意說謊嗎?」
  「願意……因為即便如此,你還是會懂的。」
  鹿島不禁覺得自己的老婆真愛繞圈子說話,但她的笑容又是那麼天真無邪。
  與奈津並肩而行的鹿島思考了起來。
  自己右手傷成這樣,奈津也沒有過問他這幾天做了什麼。
  之所以沒有過問,一定跟她所說的理由相同吧。
  「我們是日本武尊和他的公主啊……」鹿島低語的同時,瞇起眼睛看向奈津。
  好多事情想告訴她。
  有關在背後遠處延伸開來的街景,過去曾經滅亡過的事情。
  有關祖父與同伴們努力於不讓他們承受過的滅亡再度發生的事情。
  有關祖父的意念,以及回應祖父意念的一名技術人員的事情。
  有關自己為了追隨祖父而追求力量,最後導致意外發生的事情。
  還有昨晚發生那場戰鬥的事情。
  ……我想告訴她我所看到的一切。
  無論是感受還是得到的答案,或是從答案中延伸出來的疑問,他想把這一切都告訴奈津。
  然而又覺得不用說也無妨。這道理就跟荒王的存在一樣。
  沒人知道在背後的街景裡、在概念空間裡高高聳立的鐵巨人存在,但就算其存在被遺忘——
  ……也不會失去它曾經保護這個世界的事實。
  就算一切事物都被遺忘,也不會失去。
  「…………」
  鹿島伸出包紮了繃帶的右手抱住身旁同行者的肩膀。
  隨著「嗯」的吐氣聲傳來,奈津抱著晴美貼近了鹿島。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忽然吹來一陣風。
  那是東風。
  告知清晨到來的強風吹來,就表示——
  「朝陽……」
  隨著奈津的聲音,陽光從鹿島身後射來。
  東風吹拂之中,奈津忽然傾著頭看向背後。
  背後的林間,應該看得到東京的街景,然而——
  「哎呀……?」她瞇起眼睛。「我怎麼好像看到街上站著一個很大的人影……」
  鹿島瞬間倒抽了口氣,閉上眼睛心想,應該是錯覺吧。
  不過,他選擇這麼告訴奈津:「那你就好好看個仔細吧。」
    奈津點點頭,但朝陽的光芒使得她瞇起了眼睛。
    「真是不可思議呢,東京街景蒙著一層朝霧……但是在朝陽的照射下,霧氣看起來金光閃閃的好耀眼。就好像——我父親畫的圖畫書裡的一張圖片。」
    「這樣啊。」鹿島吸了口氣。
    「一定是須佐之男在保護那片土地。」
    「嗯。」奈津露出微笑看向鹿島。
    這時,風從兩人之間吹拂而過。
    這時期的東風仍顯得冰冷。插秧季節過後,再一陣子就會進入梅雨季,然後進入夏季。
    不久後,晴朗的天空會化為充滿濕氣的深灰色天空。
    此刻拂過這片土地、輕撫草木的草薙之風,將變成帶來梅雨或西北雨的叢雲之風。
    如何呢?
    爺爺,你覺得如何呢?這個世界的風也像爺爺居住過的世界的風一樣嗎?
    鹿島不知道答案,不過又覺得自己應該懂。
    ……是這樣啊。
    目送著風離去的鹿島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想起應該對身旁同行者說的話語。
    打算說出戰鬥時不停想著的話語。
    於是點了點頭。
    轉頭一看,奈津正看著他,並歪著頭在等待那句話。
    所以鹿島對著奈津與在她懷裡睡覺的晴美說:
    「……我回來了。」
    東風啊,不久後將化為叢雲的草薙之風啊,我的話語傳達到了嗎?
    我已不再否定你們留下來的2nd-G力量,可是——
    「我回來了,回來你們身邊了。」
    聽到鹿島的話,奈津點了點頭,晴美則是張開了眼睛。
    「啊……啊。」
    像是呼應著晴美的小小聲音似地,奈津臉上浮現了笑容。
    她對著鹿島露出表示重要存在的笑容。
    「昭緒……」
    她以微微濕潤的眼睛看向鹿島,說出接在名字之後的一句話。
    正因為風會不停流轉,所以更渴望聽到這一句重要的話。
    奈津以篤定的聲音輕聲說出了這句話。
    風是否也聽見了呢?


   
後記


    大家好,《AHEAD Series終焉的年代記2下》做出了斷了。
    這次的作品好像比以前厚了許多,但我想差不多該喊停,不會再厚下去了。實在是因為有很多內容想寫,才會這樣越寫越多,非常感謝大家願意花時間讀完它。
    在這裡分享一些著作資訊。
    東京大轟炸是一個根據各種文獻,會有不同見解的事件。不過,我對於這個事件的見解,就如作品裡提及的內容一樣。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正好遇上戰後五十週年,比較容易找到相關文獻,現在就不知道好不好找了。其實日本各地都發生過一些空襲之類的事件,大家有興趣可以調查一下,或許就能夠感受到自己腳下的土地曾經歷過戰爭的感覺。
    順道一提,聽說我父親以前在河裡游泳的時候,曾遇上戰鬥機空襲呢。他跟我說:
    「慌得亂七八糟。」
    那是一定的嘛……
    另外關於封底的標示,因為《終焉的年代記》是AHEAD的第一篇故事,所以就算第二集之後,也還是1St。這方面的處理和都市系列的作品是一樣的,請大家諒解。
    那麼,跟以前一樣來點我跟朋友之間的對話吧。
    「早安,奇言之源,你今天想跟我分享什麼?且說無妨。」
    『你還是老樣子嘛。我什麼時候說過奇言怪語了?請更正發言。』
    「明白了。我會往上進行更正,你好好記住喔。」
    『啊,抱歉,我最近都沒有吃魚,腦部缺乏DHA……』
    「你只顧著讓貓咪吃魚,自己咧?」
    『你幹嘛?還想管人家的飲食生活,你是我老婆還是我媽啊?總之現在話題完全偏離了,要拉回來嗎?』
    「嗯,拉回來也好。我開門見山地問好了,你看了沒?」
    『嗯,看了。這次黑貓還是很少出現——這個故事爛透了,還好意思分成上下兩集!!』
    「我可以不理你嗎?」
    『可以啊。不過,如果能夠從手中射出光束,那該多好。』
    「你試過啊?」
    『沒有,要射出光束畢竟是難了點。』
    「你射過其他東西啊……」
    『是啊,高中的時候,我一起床,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始在房間中央打出「升~龍~拳!」雖然我成功了,但後來打破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弄得滿身是血。』
    「喔,意思是說上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就沒有無敵了……」
    『我因為著地失敗,不小心摔跤的時候,發現地上竟然都是玻璃碎片。後來我在地板痛得打滾,反而被刺傷更多地方,真是慘到爆。』
    「也就是說用追打來提升分數倍率啊……不過你幹嘛那麼做啊?」
    「這個嘛,應該是考試考到累了吧。我覺得日本的教育方式太爛了。』
    「能夠培養出像你這樣的人的教育方式確實很爛。等等,我週遭好像都是一些學生時期沒什麼好回憶的傢伙耶。」
    『別說這些了,我怎麼覺得都沒有聊到作品的話題啊。』
    「那你說說看貓以外的話題啊。」
    『哇啊,這樣有點難耶。』
    難你個頭啦!話說回來到這裡就結束了啊,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羅。我這次寫作時聆聽的BGM是佐田雅志唱的「關白宣言」(歌詞很棒)。不過,我會不經意地想:
    「到底是誰能夠堅持說謊說到底呢?」
    好了,因為寫作工作也上了軌道,所以接下來我打算出個遠門+加速寫作。

    平成十五年九月 前一晚看見美麗月亮的一大清早

    川上 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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