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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3 05:19 PM

藤原真莉 -【王宮羅曼史革命.二】公主也要自由戀愛 2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3-15 10:01 AM 編輯



※內容簡介※

昆席德王國的第二公主伊娃為了迎接鄰國的賓客,來到位於王都郊外的溫古雷斯城,並且在那兒的街道上巧遇當時那位名叫盧的少年。他總是跟隨著綁架艾力克斯、並稱紫色瞳眸的伊娃為『承諾愛子』的拉‧寇特伯爵!為了追逐那位少年,伊娃不小心在巷子裡迷路,並遇見一位神祕的老婦人……!?
※作者簡介※

藤原真莉(Mari Fujiwara)

1978年1月8日生,山羊座O型,畢業於福岡商業高中,1995年以『帰る日まで』獲得Cobalt上半年度讀者大賞,之後於Cobalt文庫發表壯闊的異世界幻想故事『天帝譚』系列、姬神活躍的戰國喜劇『姫神さまに願いを』系列、『帰る日まで』、『風のめぐる時を』、『雨は君がために』、『君が眠りゆく朝に』、『眠らぬ森の妖精奇譚』、『夢の痕』、『華つづり夢むすび』、『華めぐり雪なみだ』、『華くらべ風まどい』、『17-girl seventeen-』、『王國と姫君のための結婚協奏曲』等作品。作者不分季節喜愛穿得一身黑,是個熱愛福岡軟體銀行鷹隊的九州人,她醉心於哥德、維多利亞風格的事物以及亞洲雜貨,更喜歡球形關節人偶,儘管對自己的穿著越來越不講究,不過仍然嚮往歌舞伎世界。

※原文書名:王宮ロマンス革命シリーズ.姫君は自由に戀する2
※原屬文庫:Cobalt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4 11:54 AM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1-30 06:22 PM 編輯


《人物圖》




《人物簡介》

伊娃
昆席德王國第二公主,因其瞳孔的色澤而被稱為「紫之公主」,十五歲。

艾力克斯
布勞德爾公爵家長子,伊娃的未婚夫,十八歲。

雷歐
昆席德王國王太子,伊娃的王兄,二十二歲。

吉克
負責守護伊娃的貼身騎士。

康妮麗
伊娃的表姊,二十二歲。

愛莉雅
伊娃的侍女。


  序章【即將到來的晚宴前奏曲】

  剛過正午時刻的房間,其混亂程度可說是前所未見。

  連傳說中由遙遠東方國度所出產的地毯,上頭的花紋也被衣物淹沒而不見蹤影。

  房間的一隅,有兩個人正重覆著前所未有的對話。

  「請您先挺直腰桿、抓緊柱子,然後數一、二、三,接著吐氣。您聽清楚了嗎?請數一、二、三喔。」

  「等、等一下,愛莉雅,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不行了!」

  「不,公主,相信您還游刀有餘!請您再加把勁!」

  「就算你要我加把勁,可是勒得那麼緊,我會窒息暈倒的!」

  伊娃全身僅著乳白色襯褲、束腹與絲襪,她一邊以雙手緊抓床鋪的柱子,一邊向愛莉雅提出抗議。

  不過站在伊娃身後的侍女愛莉雅卻緊握著束腹的綁繩,她那雙綠色的瞳眸熊熊燃燒著名為使命的火焰。

  「若您會昏倒的話,就請您儘管昏過去吧。如此一來,公主就可以帶給人楚楚可憐的印象……啊—沒錯,就請您痛快地暈倒吧!」

  「我才不要呢,那樣太丟臉了,而且若是昏倒時撞到頭會很痛耶。」

  「不不,公主,您聽好了,今天您要見的那些人士對公主的認知都是既端莊又美麗,所以除了讓我的公主腰身變得更纖細、好讓您看起來更具端莊美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畢竟公主您的胸前少了點姿色,這可是個大問題。」

  「對、對不起呀,我就是缺乏姿色。話說回來,愛莉雅,你是無心之間想和我吵架嗎?不對,你根本是故意的吧,一定是這樣沒錯!」

  「如果您要責罵我,等宴會結束後我會洗耳恭聽的……所以現在……來,一、二、三!」

  「……哇啊啊啊啊,奸痛奸痛,我快痛死了,我不行了啦!」

  「您與其大喊大叫,還不如多吐幾口氣!來,再一次,吐氣!」

  「我不行了啦——」

  自床鋪天頂垂掛而下的白色帷幔劇烈地搖晃,同為十五歲的主僕正在裡面大吵大鬧。在牆邊待命的其他侍女一看到這副光景,不禁相視而笑,因為她們不知道自己應該阻止愛莉雅?還是該出手幫忙?

  此時,房門響起兩下熟悉的清脆敲門聲,大家立即理解訪客是誰,只見梳著高髮髻的侍女輕輕推開房門,接著侍女長雪莉夫人向主人報告:

  「伊娃潔莉公主,吉克殿下來訪,請問您要接見他嗎?」

  「吉克來了?好呀,讓他進來吧。」

  「咦~~~!?」

  看到伊娃將胸前的長髮撥至身後、若無其事回答的模樣,愛莉雅大吃一驚,接著她在散亂著襯裙、襪子,以及貼身衣物的地板上手忙腳亂地尋找薄外套的蹤影,趁著愛莉雅尋找外套的空檔,伊娃請雪莉夫人鬆開束腹的綁繩。

  「呼……差點喘不過氣來。」

  呼吸終於恢復順暢的伊娃立即大口大口地吐著氣。

  緊接著,她嗅到一股甘甜的香氣。

  在伊娃抬起頭的同時,愛莉雅趕緊為她披上白色絲綢外衣,伊娃的雙手尚未抓緊外交兩端以遮住身體,便毫不在意地回過頭去。

  負責監視伊娃的青年騎士出現在從未如此凌亂的房間裡。

  「吉克,有什麼事嗎?你怎麼抱著那麼多薔薇?」

  吉克的右眼戴著單邊眼鏡,他從頭髮、眼眸到長大衣裝束以及長靴,甚至於腰問配劍的細繩全部都採用黑色,而他的臉上也總是面無表情。因此,他手上抱著成捆的薔薇更教人感到不可思議,不過他的模樣卻也無法令人斷然說出「不適合他」,畢竟吉克也曾經是宮廷騎士的,除了使劍及用槍的精湛手腕之外,其容貌、教養以及氣質也受到嚴格的要求,這段經歷可不是拿來裝飾的。

  「這些薔薇是園丁贈於伊娃潔莉殿下的禮物,他們希望我代為轉交,因此我想趁著薔薇尚未枯萎之前趕著送過來。」

  「哎呀,是這樣啊。謝謝你,得趕緊將它們插進花瓶才不會枯萎。」

  於是伊娃吩咐雪莉夫人準備花瓶,然後接過吉克獻上的一朵花。

  那是小巧圓潤的重辦薔薇,它有著杏色及粉紅色的漸層色澤,恰到好處的香氣甘甜而嬌艷,不會過於剌鼻,令人感到心曠神恰。

  「思,好香呀,我的心情不但平靜多了,還感到相當舒暢,有一種被治癒的感覺。」

  「明晚的歡迎會還沒到,您就已經感到疲累了嗎?據我所知,伊娃潔莉殿下應該不是如此柔弱的公主才對……」

  「唉,討厭;你真多話,我也不願意弄得這麼累呀。我的敵人是這個啦,就是這個!」

  伊娃嘟起小嘴,輕拍纏繞在腰間的束腹。她再次看了吉克一眼,突然「啊」地大叫出來,並且拍拍手,她想到一個好主意,不過也是個壞點子。

  伊娃抬頭仰望那位高了自己一個頭的騎士,然後問道:

  「吉克,你很擅長綁束腹嗎?」

  「公……公主!?」

  愛莉雅瞪大雙眼,用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頰,其他侍女也嚇得倒抽一口氣,不過伊娃可是認真的。

  「我想吉克一定很清楚,今天的歡迎會我非得打起精神參加不可。姑且不提我自己的面子問題,為了不損及雷歐王兄及陛下的名譽,我可不能在宴會途中昏倒……所以呢,吉克,你很擅長綁東腹嗎?或者,你有沒有認識很會綁的人?」

  「要是您不嫌棄的話,就由屬下來為您效勞。」

  「那就麻煩你了。」

  伊娃脫下外衣,以單手撩起長髮,然後背對吉克。

  以愛莉雅為首的侍女們都將視線集中在吉克身上,他將捧在手上的薔薇遞給雪莉夫人並默默地行了一禮之後,以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調整束腹的綁繩,他的聲調變得既低沉又嚴厲,如同在教導劍術。

  「伊娃潔莉殿下,可否請您先將雙腳站開,與肩同寬。」

  「這樣嗎?」

  伊娃按照吉克所說的,輕輕地將雙腳站開。

  「然後請您挺直背脊,挺起胸膛、收下顎。」

  「像這樣吧……」

  「最後,請把雙手放置於大腿上端,手肘打橫。」

  「思思。」

  伊娃邊點頭邊將手肘打橫,就在同一時刻,吉克一口氣收緊束腹的綁繩。

  縮緊身子只在一瞬間,當伊娃驚訝地睜開雙眼時,束腹早已綁好,而且她的脊椎及腹部兩側並未感到疼痛,不僅如此,就連腰線也變得纖細有致。真是太厲害了,伊娃打從心裡感到訝異。

  「不愧是吉克……雖然這麼說讓我的心情有點複雜,不過你真的太厲害了!」

  「承蒙您的稱讚,是屬下的榮幸。」

  吉克臉上的單邊眼鏡鏡框微微地閃爍著光芒,他再次默默地向伊娃鞠躬致意。

  被搶走更衣工作的愛莉雅則是表情複雜地皺起眉頭,感到很沮喪。以雪莉夫人為首的其他侍女則對吉克的背影投以困惑的目光,然而伊娃卻在二芳雀躍不已,因為她終於將束腹這個強敵解決了。

  「愛莉雅,你覺得如何?你所說的細腰就是這種感覺吧?」

  「……是的,非常完美,我已經幫不上任何忙了……」

  「咦?你在胡說什麼,還沒準備完不是嗎?我的頭髮還沒綁好,鞋子和飾品也尚未決定呢。如何?愛莉雅覺得哪一套禮服比較合適?」

  伊娃拉起愛莉雅的手,催促她朝擺放禮服的長凳走去。從伊娃悠哉的語氣以及隨性地握著愛莉雅的手掌,絲毫感覺不到一丁點為沮喪侍女打氣的心意。

  這也難怪,因為伊娃根本沒有察覺愛莉雅低落的情緒,她只是打從一開始就認定接下來要進行的部分,才是必須仰賴愛莉雅幫忙的地方。

  因此,愛莉雅也極力將自己方纔的失態擺到一邊,重新振作精神,以平常的步調加快換裝的進度。

  「公主,今天的主題是『氣質』和『楚楚可憐』喲。話雖如此,若公主穿上純白禮服,反而會讓人覺得您經驗不是,所以還是穿著淡色系的禮眼較為適當。」

  「思……那就穿這套吧。」

  「至於手套則非白色長手套莫屬。這款渾圓剪裁的蕾絲手套正適合今天的公主,是的,我相信我的判斷不會有錯。耳環和項鏈的話……和珍珠相比,還是銀製的比較好吧。」

  「銀製品呀,那就佩戴陛下送給我的禮物,或者是……」

  「就佩戴您今年生日時,陛下贈於您的銀製薔薇飾品吧。至於扇子,就請您帶那把附有半透明薔薇圖騰的吧。」

  「那鞋子呢?」

  「請穿那雙鞋尖裝飾著小薔薇的鞋子,沒有比它更合適的了!」

  「哦……也就是說,今天的打扮是以薔薇為主題羅。」

  「當然羅,因為薔薇是昆席德的人們最喜愛的花朵。」

  愛莉雅懷裡抱著主人的鞋子,挺起胸膛如此回答。

  一來一往之間,伊娃的裝扮也暫告一段落。

  晚禮服寬鬆的領口設計露出了伊娃的香肩,而大量使用臀墊的蓬鬆剪裁讓她的腰身看起來更為纖細,用色則是淡淡的翠綠色。單看禮服本身,色彩的鮮艷度或許梢嫌不是,不過卻和伊娃那頭會隨著光線反射變換出金銀色澤的長髮十分相襯,而銀製飾品與那頭長髮,都為她那雙紫色的大眼睛增添幾分典雅的氣質。

  最後,愛莉雅將吉克帶來的薔薇妝點在主人的髮際,一切便大功告成。

  服侍前任國王至今的園丁們所贈送的薔薇,名為Princess of Rose。

  而將那朵薔薇有如戴王冠般裝飾在秀髮上的伊娃,正是昆席德國王肯尼斯二世的第二公主——伊娃潔莉·瑪格麗特·梅格·夏洛克德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4 12:27 PM

  第一章【姊妹齊聚—堂】

  昆席德王國的八月,也被稱之為雨月。

  位於內陸的昆席德,此時早已度過最炎熱的夏季時節,天氣也一天比一天涼爽,不過秋季也緊接著造訪了這個北方國度,而雨水正是秋天的象徵。

  今日也下了場小雨。

  這場雨雖然上午就已經停歇,不過直到太陽即將西沉的此刻,天空仍是灰濛濛地。

  這樣的天空景致,正是昆席德王國的代表。

  克莉絲蒂娜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還有回到此地的一天。

  從小到大,大家都對她說遠嫁他鄉之後,將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國家,因此現在的克莉絲蒂娜彷彿置身於美夢之中。

  但是她也很明白這場夢無法完全令人感到欣喜,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拖在身後的裙擺突然顯得很沉重,攀登漫長的階梯也如同一場浩劫。

  「你從剛才起就一直沒說話,發生了什麼事嗎?」

  戴著白手套、身穿燕尾服的青年引導著克莉絲蒂娜前進,並朝她望去。

  「咦?……不,沒什麼。」

  克莉絲蒂娜微微搖頭,然後繼續向前邁步。

  她身旁的青年還是初次攀爬這座階梯。

  畢竟這裡並非他出生的國度,而那些跟隨在身後攀爬階梯的人也是如此。

  這座將挑高大廳與二樓予以連接的大型階梯被稱為太陽之杯,也是名為薩·格雷爾的王宮中心建築。

  昆席德國王肯尼斯二世之第一公主克莉絲蒂娜,於八年前最後一次步下這段階梯,就此揮別了王宮。當時,克莉絲蒂娜年僅十六歲。

  而將戒指送給這位十六歲公主的,正是這位身穿燕尾服的青年。

  兩人初次見面時,青年就已經繼承蘭比爾斯王國王太子之位,他就是艾米爾·菲力普殿下,今年即將滿三十歲。

  「美麗的克莉絲蒂,王都的喧嘯讓你感到不適嗎?」

  艾米爾在最後一層階梯前停下腳步,仔細窺視著克莉絲蒂娜的臉蛋,他褐色的眼眸近在咫尺。

  「這裡和我們的國家不同,居民人數相當地多,雖然鐵路帶來便利,但火車冒出的黑煙卻很煞風景。現在才八月,卻連大白天都又黑又冷,而且還下著雨,會不會是那些黑煙造成的呢?」

  「哎呀,殿下,您真愛說笑。」

  「不過當然還是我們蘭比爾斯的王都雷·魯迪亞最優秀。啊啊,可憐的克莉絲蒂,你可要撐下去啊,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

  「……是呀,殿下,您說得沒錯,有您陪伴著我,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克莉絲蒂娜一面回答,一面垂下她的碧綠色眼眸,好逃避直逼而來的目光,然而艾米爾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只是撫慰般地緊握著她的手,並輕撫她那戴著鑲有鑽石與白色淚滴狀巴洛克珍珠王冠的頭。忽然問,艾米爾將視線栘往二樓的方向,克莉絲蒂娜也將頭轉了過去,不過她這麼做並不是受到艾米爾的影響。

  他們俯瞰大廳的走廊深處,沉重的腳步聲正逐漸接近。

  發出聲響的人終於現身於樓梯口,跟在兩人身後的侍從也整齊地屈膝跪下。

  「艾米爾殿下、克莉絲蒂娜太於妃殿下,歡迎蒞臨薩·格雷爾宮。」

  「幸會,雷歐殿下。」

  艾米爾攀上最後的階梯,笑容滿面地伸出右手示好。

  回握他的青年也穿著一身燕尾服,他名為雷歐哈特,是昆席德王國之王太子,他那金髮藍眼的外貌與王姊克莉絲蒂娜相同,年紀也僅差兩歲,不過他的容貌與站姿都顯得儀表堂堂,讓克莉絲蒂娜不禁想起父王,於是露出淺淺一笑。

  「好久不見,雷歐。」

  「是啊,遊學時承蒙您照顧了,太子妃殿下。」

  「國王陛下與王妃陛下近來好嗎?」

  「很不巧地,國王陛下身體微恙,因此無法出席今晚的歡迎會,我也為此深感遺憾,不過王妃陛下十分期盼能與太子妃殿下見面喔。」

  「……是嗎。」

  克莉絲蒂娜點著頭,落寞地垂下自己的視線。今夜不能與父王相會,讓她感到相當遺憾,同時也為父王的身體狀況擔憂。另外,她也許久未曾與弟弟雷歐碰面,他的成長令克莉絲蒂娜十分欣慰,卻也感到有點寂寞。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他們能像小時候一樣,不必裝模作樣,可以親近地盡情暢談,然而克莉絲蒂娜也很清楚,那個儀式已經迫在眉睫,現在必須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接著艾米爾突然問道:

  「對了,雷歐殿下,那位公主今夜也會出席嗎?」

  「那位公主?」

  雷歐微微睜大細長的眼眸,雖然牽動嘴角笑了笑,眼底卻不見笑意。

  「真抱歉,殿下,我們今晚只邀請與我夏洛克德利王室有血緣關係的親族,以及王弟干金共襄盛舉,難道當中有什麼人的風聲傳進艾米爾殿下的耳裡了嗎?」

  「啊,不,不是的,雷歐殿下,我指的是王室的公主。」

  雖然艾米爾瞼上掛著微笑,感覺十分開朗,卻突然壓低聲調說道:

  「我說的夏洛克德利王室公主只有一人,那自然是指克莉絲蒂與雷歐殿下的妹妹『紫之公主』羅。」

  「……您指的是第二公主伊娃潔莉嗎?」

  雷歐答道。他的聲調似乎有些不悅,如同被對方套了話,不過艾米爾卻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是的,正是那位伊娃潔莉公主,她的紫色眼瞳真的相當罕見。請問雷歐殿下,紫之公王也會出席歡迎會嗎?」

  「這是當然的,她正在前方的大廳等候兩位殿下呢。」

  「哦,那我得加緊腳步才是。我們走吧,克莉絲蒂,你和妹妹這麼久沒見了,一定也覺得很期待吧。」

  「……是的,殿下。」

  對於艾米爾笑容滿面的呼喚,克莉絲蒂娜只是默默地笑著回應,她這時感覺到雷歐射來的視線,卻故意裝作沒注意到,並讓艾米爾再次牽起自己的右手。

  他們的腳步聲再次迴響於可以俯瞰大廳的走廊上,不久便沒入門扉之中。

  數盞吊燈從挑高的天花板垂吊而下,上頭點綴著數以千計的水晶,宛如一顆巨大的鑽石,那炫目的光芒將深紅色的壁紙映照得更顯紅艷,而並排坐在牆邊的人們,他們的服飾也被襯托得更加奪目。

  與前兩代以及上一代國王有血緣關係的人,正並肩佇立於被稱為「玉杯之間」的細長大廳之中。

  而當代國王的子嗣,就坐在鋪設深紅色綢緞的王座周圍。

  隔壁房間傳來莊嚴的樂曲,克莉絲蒂娜彷彿被那音樂聲催促一般,一步一步地向前進。她那勾著艾米爾手臂的手正微微地顫抖,但是艾米爾並未察覺她的不安,走在前頭的雷歐也沒有回頭留意。

  三人緩緩接近並列著兩張椅子的王座。

  雷歐走到王座正前方屈膝行禮,接著退到王弟身旁,緊接著佇立於王座前的身影走向克莉絲蒂娜。

  王妃愛蒂蕾德束起她的金黃色秀髮並且披上頭紗,頭戴閃閃發亮、正面鑲有碩大綠寶石的王冠,莊嚴地站在前方。

  樸實的純白禮服僅搭配著深紅色披肩,使王妃的打扮顯得十分簡潔,但是她的站姿卻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威嚴,尤其是那對直視前方的碧綠眼眸,裡頭蘊藏的光芒遠比王冠上的綠寶石耀眼多了。

  這位猶如盛開的大薔薇、散發出炫目光彩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實在令克莉絲蒂娜難以置信。

  正因為兩人已相隔八年不見,更加深了克莉絲蒂娜此刻的感受。

  「歡迎光臨敝國,艾米爾·菲力普殿下。」

  「初次見面,王妃陛下。」

  站在王座階梯前的艾米爾對乇圮行禮,而克莉絲蒂娜也跟著點頭致意,並順勢將視線往上栘,有道聲音自然而然地從王座方向傳來。

  「抬起頭吧,克莉絲蒂娜……或許應該說,克莉絲蒂娜太子圮殿下,可以讓我看看您的臉嗎?」

  「……是的,王妃陛下。」

  克莉絲蒂娜微微吐氣,並且緩緩抬起頭來。

  就在此刻,克莉絲蒂娜忽然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那道視線來自王座旁,站在克莉絲蒂娜身旁的艾米爾也不由自主地朝王座旁一瞥。

  站在那兒的人是……?

  克莉絲蒂哪不必多加確認也相當清楚她是誰,同時也自知不應該隨意張望,她現在必須專注於與王圮愛蒂蕾德之間的應對。

  不過縱使明白這一點,克莉絲蒂娜仍然朝那頭匆匆一瞥。

  兩人自然地四目相接。

  一位插著淡色薔薇作為頭飾的少女,正佇立於王座的右側。

  這位少女是克莉絲蒂娜同父異母的妹妹——第二公主伊娃潔莉。

  在明亮得有如白晝的大廳裡,克莉絲蒂娜一眼就認出伊娃。

  而那陣一直壓迫著她的樂曲聲也突然變得好遠。

  「太子妃殿下?」

  愛蒂蕾德王妃皺起眉頭。

  艾米爾即刻大聲呼喚:「克莉絲蒂——!」

  當他伸手的同時,倒臥在地的克莉絲蒂娜早已失去意識。

  

  「為什麼呢……?」

  坐在長凳上的伊娃苦著一張臉,歪頭思考著先前發生的事。

  裔外的午後天空有些陰沉,平緩的丘陵朝遠方延伸而去,上頭的青草正隨風搖擺。仔細一瞧,還不時可以看見狐狸及兔子穿梭於草叢之間。

  不過,伊娃現在可沒有那種閒情逸致欣賞這幅景致。

  「你怎麼一臉憂鬱,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長凳後方眺望窗外風景的少年,從後方窺視著伊娃的臉蛋。

  這位與伊娃一般高、擁有一頭金色秀髮的少年名叫威廉,他比伊娃小一歲,是與她同父異母的第三王子。

  「伊娃總是既悠哉又精力旺盛,不過這陣子卻沒什麼精神,是有什麼煩惱嗎?」

  「對不起呀,我就是精力旺盛。」

  伊娃輕輕地嘟起小嘴瞪視威廉,於是威廉趕緊笑著說道:「我是在誇獎你耶。」不過他的回答卻讓伊娃更加覺得自己被嘲弄了,唇辦也越翹越高。

  「你沒聽過晴時多雲嗎?所以就算我再怎麼精力旺盛,偶爾也會垂頭喪氣的。」

  「那你現在很沮喪嗎?」

  「唔……」

  心事被威廉說中了,不,應該是她白掘墳墓才對,伊娃因此抿住雙唇沉默不語,在這段期間,威廉只是面露微笑凝視著伊娃。真是壞心眼!伊娃越來越有這種感覺了,因為儘管威廉在笑,他的灰藍色眼眸卻直視著伊娃,看來伊娃想岔開話題的念頭早巳被威廉看穿,她只好豎起白旗投降。

  「你還介意著歡迎會的事嗎?」

  「你是指克莉絲蒂娜太子妃殿下昏倒的那件事嗎?」

  「沒錯。」

  威廉將手放在伊娃肩頭的白色衣領上,伊娃也將自己的手交疊上去,然後發出歎息。

  蘭比爾斯與昆席德之間隔著一道海峽,彼此也是相互友好的邦交國,並且在十天前舉辦了那場迎接賓客的歡迎會。

  第三王子威廉當時自然也置身於玉杯之問,他取代外出的第二王子站在王太子雷歐的身旁。那時,克莉絲蒂娜就昏倒在他眼前,伊娃在那之後舉行的舞會上也異常安靜……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伊娃根本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當太子妃殿下還是我的王姊時,身體就已經不太好了。」

  「威廉的身體也下太好呢。」

  「是啊,所以我很瞭解,太子妃殿下)(是因為長途跋涉而過度疲勞罷了。」

  「可是我在王姊昏倒之前,和她……這麼稱呼好像不太妥當,應該說……我和太子妃殿下的視線在一瞬間交會了耶。」

  「只定碰巧吧。」

  威廉斬釘截鐵地說道。

  「要是你一直在意這些無聊的小事會沒完沒了,那樣的話,伊娃來到這座城堡就沒有意義了。」

  「這座城堡呀……」

  伊娃緩緩抬頭仰望天頂,這裡並非她所熟悉的王宮房間。王宮房間的牆壁為白色,只要打開窗戶讓陽光照射進來,就會變得很明亮,反觀這問房,不但窗戶過少,而且又狹小,雖然和王宮房間的大小差不多,卻顯得格外晦暗。

  這裡是距離王都西側不到四十公里的溫占雷斯城。

  薩·格雷爾宮的外觀三百年來不曾改變,更有人說這座占城被雨水淋濕後宛如監獄一般。溫古雷斯城的外觀及其結構比薩·格雷爾宮古老,根據聰穎的王弟威廉所言,這座城堡是在昆席德尚未建國的八百年前建造的城寨。

  從王都搭乘馬車來到此地不用花半日的時問,而現今,溫占雷斯城則被當成離宮以及迎賓館來使用。

  在八月開始進入下旬的這一個星期之間,賓客為了消除旅途的辛勞都會在此停留,伊娃相威廉之所以會莊這裡,也是為了接待賓客之故、

  「噯,威廉,太子圮殿下一定是被嚇到了;」

  「嚇到?為什麼?」

  「因為這個呀:」

  伊娃一邊說,一邊緊盯著威廉,並將自己的眼眸貼近他。

  「在這之前,我只在肖像畫裡看過『克莉絲蒂娜』王姊,也就是說,那天是我和她初次見面,畢竟我進宮的時候,工姊就已經嫁到蘭比爾斯了,她會不會是因為突然見到我而嚇了一跳,所以才昏倒的呢?」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因為我眼睛的顏色很罕見,不是嗎?」

  當今王室成員的眼瞳幾下部是藍綠色,只在色澤上有濃淡的差異,而紫色的眼睛在這個世界上十分稀少,不對,應該說幾下沒行。

  在歡迎會上,克莉絲蒂哪的確看到了伊娃的雙眸。

  「我很中意這對紫色眼睛呦,因為就像紫水晶一樣,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

  「我就很喜歡喔、」

  「哎呀,你越來越會說話了呢,威廉殿下。」

  「沒禮貌,我說的可是真心話。」

  「呵呵,謝謝你。可是啊,還有其他事情讓我很在意。」

  「還有嗎?」

  「沒錯。」

  聽到威廉如此反問,伊娃將坐在長凳上的身體挪向他悄聲說道:

  告訴你喔,我三天前將開在這座城堡庭院的薔薇送給太子圮殿下,不過我無法當面交給她,)(好請侍女幫我轉交……寸是她卻露出這種反應,威廉你台什麼看法呢?」

  「我的看法?」

  「說不定有小矮人糊里糊塗地躲進那朵薔薇裡,趁半夜溜出來搗蛋,擅自將太子妃殿下的禮服、束腹或是襪子拿出來玩,或許還把肚子餓時可以吃的餅乾存糧吃個精光;」

  「伊娃,你根本不需要操這個心。)

  「可是在歡迎會結束之後,太廣妃殿下一次也沒和我見過面耶。」

  「要是真有小矮人藏在花裡,就算太子圮殿下沒有嚇得口吐白沫,侍女之間也會產生不小的騷動吧,所以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唔,也是啦。」

  說來伊娃確實認識一位很容易驚慌失措的侍女,她可是典範中之典範。伊娃的天馬行空也因此劃下了休止符,威廉卻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將手臂從長凳後方繞過去,豐豐地抱住伊娃,他那頭金黃色秀髮不斷搔弄著伊娃的臉頰。

  「伊娃,你想太多了,這麼煩惱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思,我也這麼認為。」

  伊娃點點頭,威廉則順勢吻了她的額側,接著,有如捎來福音的天使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別想太多,我很喜歡伊娃,也很喜歡你的眼睛喔。」

  「……你真的越來越會說話了。」

  為了報復威廉,伊娃以單手將他的頭髮撥亂,然後緊緊地抱住他。

  「我也很喜歡威廉喲,謝謝。」

  威廉能夠陪在自己身邊,讓伊娃感到很欣慰,多虧了威廉,她的心情才能獲得放鬆,她很高興自己能稍梢放下心中的大石。

  此時,房門忽然響起叩叩叩的敲門聲。

  愛莉稚佇立在以掛毯裝飾的牆緣茫然地望著長凳上的兩人,直到聽見敲門聲,她才回過神來,連忙轉過身去。

  敲門的人是王弟之女,也就是伊娃與威廉的表姊——康妮麗。

  「你們還定老樣子,感情總是這麼好,就像小貓咪在嬉鬧一般。」

  此這對姊弟大上七、八歲的康妮麗瞇起天藍色的眼眸,對苦他們微微一笑。

  可是威廉卻以嚴厲的眼神回視康妮麗。

  伊娃完全沒注意到這件事。

  「康妮麗表姊,怎麼了?有什麼事要通知我嗎?」

  「我的確有話要對你說,不過我必須先將這封寄給你的信轉交給你。」

  「信?誰寫的?」

  伊娃一邊接過純白色信封,一邊歪著頭,康妮麗愉悅地呵呵笑著,不出一會兒,伊娃便理解她笑中的含意了。

  「那個封蠟是布勞德爾家的家徽吧。」

  威廉將身體倚靠在長凳椅背上、盯著伊娃的子說道。

  「思,的確是艾力克斯寄來的。」

  伊娃一拿到信便立刻看了一眼寄件人姓名,然後接過愛莉雅遞來的銀製拆信刀、馬上將信封拆開,然而當她準備拿出裡頭的信紙時,戴著蕾絲於套的於卻妨礙了她的動作:

  「康妮麗表姊,請你將手栘開,這樣我沒辦法看啦。」

  「想看的話等茶會上再看吧,如此一來,還能順便與出席茶會的人聊聊。」

  「咦?茶會?」

  「沒錯,艾米爾工太子殿下邀請伊娃與威廉殿下一同品茗,我就是來轉達這件事的。」

  「真的嗎?」

  伊娃的聲音不禁變得十分高亢。

  既然是艾米爾提出的邀約,那麼艾米爾的妻子克莉絲蒂娜或許也會出席。

  如果克莉絲蒂娜這次也刻意避而不見,那就表示她是真的討厭第二公主,不過要是她討厭自己的理由是出自於這對紫色瞳眸,伊娃就更想和她談談了。

  「我很樂意接受茶會的招待。」

  伊娃一口答應,手中的信差點被她揉成一團,威廉則鬆開原本環繞在她頸項的手。

  「我就不去了,剛好我的身體不太舒服。」

  「咦,真的嗎!?你還好吧?」

  伊娃有些訝異,她將雙膝跪坐在長凳上,然後靠近威廉,試著觸碰彼此的額頭。

  「太好了,還好你沒有發燒,該不會是累了吧?」

  「是啊,或許吧。」

  威廉對擔心自己身體狀況的伊娃回以淡淡的笑容,這時康妮麗卻露出懷疑的眼神,然而伊娃卻完全沒察覺,只顧著對自己體弱多病的弟弟輕輕一吻。

  「威廉,那你就好好休息吧,記得不可以吃太多糖果喔。」

  「定、是。」

  「真是的,只要回答一聲『是』就夠了!」

  「是、是;」

  伊娃和康妮麗一同走出房間,威廉笑著向她揮手道別。

  接著房門被關上,她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等她們離去之後,威廉的臉色突然一變,伊娃稱之為「天使微笑」的純潔笑容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十四歲年紀的、過於冷漠的老成神情。或許是因為他的表情與其母后——愛蒂蕾德正妃太過神似,使得留在房裡的侍女們無不倒吸了一口氣,不過對威廉而言,這並非是什麼稀奇的反應。

  「我們回去吧,貝納多。」

  「是、是。」

  在侍女身旁待命的紅髮青年模仿主人方纔的語氣回答,他那無視於當下氣氛的舉動反倒抒解了緊張感。某位侍女終於回過神,再次打開房門,威廉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逕自離開房間。

  威廉在鋪著絨毯的石造走廊上定著,不久就到達自己的房間。

  在略微陰暗的房間裡,威廉坐在椅子上、翹起雙腿,然後蹙緊眉頭歎著氣,於是那位紅髮青年愉悅地開口說道:

  「殿下,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難道您真的不舒服嗎?」

  「吵死了。」

  威廉不太高興地回答貝納多的問題,這傢伙身為侍從卻不懂得察言觀色,簡直到了惹人厭的地步,如果要每件事部跟他算帳的話,實在太浪費時問了。或許是因為威廉的態度太過傭懶,反而使貝納多更加興奮地說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您想與您王姊的未婚夫對抗,根本就是白費力氣,絕對不會有結果的,絕對不會!」

  「貝納多,你想被關進地下牢房嗎?」

  威廉抬頭怒視著他。

  方纔那封信就是那位未婚夫寄來的,他是布勞德爾公爵家之子,名叫艾力克斯,是伊娃的未婚夫,因此,威廉才會拒絕茶會的邀約,要是他真的出席,就不得不在蘭比爾斯王太子及愛拍馬屁的人面前吹捧伊娃的未婚夫。開什麼玩笑門—想到這裡,威廉越來越惱怒。

  不過他到是很在意那封信的內容。

  那個未婚犬該個俞打算造訪這座城堡吧?

  威廉托著腮幫子,他灰藍色的眼眸一動也個動;

  敲門聲忽然響起。

  威廉疑惑地揮揮手,一不意見納鄉土應門,他很快地回到上人的面前;

  「殿下,克莉絲蒂娜殿下來訪,您要見她嗎?」

  「什麼?」

  威廉原本呆滯的眼神婁時轉亮、

  打從康妮麗提及此事起,威廉就猜想克莉絲蒂娜或許會拒絕茶會的邀請,但是沒料到她競然會來拜訪自己,這件事果然不尋常。

  威廉自幼體弱多病,閃此不常在下都停留,一個月之前,他甚至為了避暑而暫時住在北方離宮。

  受到這樣的戍長過程影響,儘管兩人是由同—位母后所生的親姊弟,威廉卻完全沒有秈克莉絲蒂娜一同嬉戲的記憶,這想必也是母后下的命令吧。畢竟早在克莉絲蒂哪出牛以前,就已經被決定要許配給蘭比爾靳的工人子了,王妃二正是擔心她如果與虛弱的弟弟碰面,可能會引發不得了的事態。

  王圮陛下即愛蒂蕾德正妃,她的個性遠比國王來得嚴肅。

  舉例來說,除了公眾場合之外,她不但不與沒有血緣關係的第二公主伊娃交談,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對於這件事,伊娃並沒有怨言。

  但是對威廉而言,無論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就是王妃,抑或是其他人,只要對方瞧不起伊娃,他都無法原諒。

  於是,他對貝納多下達指令:

  「讓太子圮殿下進來。」

  「遵命。」

  在恭敬地行禮之後,這位比主人高了兩個頭的青年便轉過身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4 12:28 PM

  第二章【令人徬徨的疑問】

  帶著濕氣的黃昏風兒,正輕拂著他的黑髮。

  在那扇拆下玻璃的窗戶外頭,丘陵的恬靜光風正流逝而過,儘管偶爾可以瞥見小鹿與兔子的蹤跡,卻完全看不見人影,雲朵飄浮於天際,它的影子正鮮明地投射於草原上。

  離開王宮之後,這三市和王都隆迪尼爾茲那充斥著馬車的石版路相較之下,要來得寧靜許多。

  然而馬車內的艾力克斯卻無心欣賞外頭的美景。

  馬車自王都出發以來,大約過了三個小時,在這段期間內,艾力克斯的精神全盤放在一封信件上,

  那是一封在一周前寄達的信件,信封上附有淡紫色蜜蠟及紫羅蘭印記,純白信紙散發出薔薇的甘甜香氣,並記述了以下內容:

  我想與你單獨談談,若方便的話,可以請你來城堡一趟嗎?

  「……紫之公主。」

  艾力克斯輕聲呼喚自己的未婚妻—、第二公主伊娃潔莉的暱稱。

  他每看一次由熟悉的筆跡所寫下的文字,臉上就不自覺地流露出笑意·這時,艾力克斯察覺坐在對面的年老侍從正二不轉睛地盯昔自己。難道我笑得很詭異嗎?艾力克斯趕緊收斂表情,不過他仍舊抓著信紙不放,彷彿上癮似地反覆閱讀。

  在重覆了數次上述行徑之後,父刀克斯終於將視線朝街外望去。

  他發現一個獨特的輪廊出現在隨風擺盪的夏單丘陵彼端,輪廓的形狀就和寄宿學校的藏書中記載的—漠一樣。

  「那就是溫古雷靳城嗎?」

  從外觀來看,那座建於八百年前的要塞似於相當堅固。

  但是,那完全下矯飾於外貌的簡樸風格,實在過於呆板幾不討人喜歡·明加這種話對王室個敬,卻忍不住讓人想脫口而出,這人概就是所謂的歷史軌跡吧,因為昆席德王國定遠從大陸渡海而來的征服苦所建立的乇國。

  「艾力克靳少爺。」

  —直沉默不語的侍從尖然出聲叫住他。

  將一頭灰髮整理得非常整齊的牛藝侍從,以鄭重的語氣說道:

  艾力克斯少爺,您的父親十分擔心您,因此我在此懇求您千萬別忘記這件事,」

  「……擔心?」

  艾力克斯的視線自窗外栘回,並且瞇細茶褐色眼眸的,侍從卻個以為意地繼續說道:

  「您將會繼承公爵家,而即將成為您妻子的公主,想必也願意成為主人的助力,家族的人都為此期盼不巳,不知這種幸福的日子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會到來?所以……」

  「父親和你聽說的『幸福』,指的定公土的嫁妝嗎?」

  艾力克斯打斷對方拐彎抹角的話,語氣也越發嚴厲,於是侍從,(能安靜下來:等他閉嘴之後,艾力克斯便將攤開的信紙收回信封內,然後將視線落在窗外。

  他凝望著蔓延王天空彼端的單原,以及位於平緩丘陵那頭的城堡。

  艾力克斯藉由此景,在腦巾描繪著少女裸是奔跑的影子。

  十八歲的艾力克斯同時也是布勞德爾公爵的獨牛子,換句話說,他的義務就是繼承公爵家的地位與財產,因此他的婚姻也格外重要,特別是新娘帶來的嫁妝,更是攸關傭人們的生計,若嫁妝過於微薄而使公爵家沒落,傭人的數日自然會遭刪減,就算他們想找下一任僱主,在這年頭也並下容易。

  現實總是殘酷的,艾力克斯當然很明白自己下能一直沉溺於美夢之中。

  然而,艾力克斯並下想許下一個沒行愛情的婚姻。

  在人們的眼中,他的父親為了擭得地位及財產,所以才與公爵家的獨生女,也就是他的母親結婚,正因為艾力克斯擁有這種父親,更令他覺得自己不能與他一樣。

  年老侍從低下頭,沉默了一下之後再度開口:

  「艾力克斯少爺,您的父親已經犯了錯。」

  「費邊,你說什麼?」

  艾力克斯驚訝不已,於是不自覺地喊出侍從的名字。

  這位年長的侍者遠自艾力克斯出生之前,就一直侍奉著布勞德爾家,甚至比艾力克斯的父親年長,他的灰色眼眸正凝視著自己未來的主人。

  「趁主人的過錯還未波及到您前,請您早日完成終身大事吧,這都是為了您和布勞德爾家啊、」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艾力克斯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丟下這句話,而侍從以低垂的視線代替點頭。

  這輛由四匹馬拉的廂型馬車,在低矮石籬圍繞的丘陵道路上奔馳著。

  艾力克斯托著臉頰眺望窗外。

  他在心裡呼喚著未婚妻——伊娃公主的名字,並於腦海中刻畫她的倩影。

  

  伊娃鑽人長滿苔蘚的磚瓦之間,然後「哎呀」地發出驚歎。

  「你瞧,有一輛馬車朝村子的方向駛去呢,該不會是艾力克斯的馬車吧?」

  「就是那個。」伊娃指著通往丘陵那端的大道,另一隻手則握著附有黃銅握柄的觀劇用望遠鏡。

  但是愛莉雅卻緊抓著伊娃腰間的緞帶,為難地抿起雙唇。

  「公主,您期盼艾力克斯殿下的到來是無所謂,可是算我求求您,請您退後一點吧。」

  「沒問題的,在王宮的時候,我不也時常爬到風向儀之塔的塔頂嗎?況且這兒和風向儀之塔又不一樣,就算掉下去,底下也還有壕溝呀。」

  「先不管底下有壕溝還是地板,請您不要說掉下去這種不吉利的話!真是太可怕了!」

  身為侍女的愛莉雅拚命勸阻缺乏警覺心的主人。她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這座溫古雷斯城的守望台和位於北側宮殿的風向儀之塔全然不同,上方不但覆蓋著屋頂,而且還積了不少灰塵,供人觀賞風景的窗戶也很狹小:最重要的是,這裡比風向儀之塔高多了。

  「愛莉雅真愛瞎操心。」

  「我當然會擔心!」

  「真拿你沒辦法。」

  伊娃發現愛莉雅緊抓著緞帶的手正在顫抖,只好離開窗緣。要是伊娃再不聽話,愛莉雅可能會因此昏倒吧,再加上剛才從鎮上的大聖堂傳來了五下鐘聲,意味著現在已經時值五點了,太陽就要西下,而且伊娃的雙手也被風吹得有些冰冷;或許是因為屋頂的灰塵太多,讓她的喉嚨也痛了起來。

  「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使用物品向來粗心的伊娃趁著望遠鏡還沒摔壞之前,趕緊將它遞給愛莉雅保管,然後伴隨著裙擺的擺動朝樓梯間定去。

  那位送她望遠鏡的人就是艾力克斯,伊娃已經在茶會上閱讀過他寄來的信了,那場茶會是在五天前舉辦的。

  那天,她當晚就寫好回信,然後在隔日早晨將信寄去王都·兩天之後她就收到回信,信上詳細寫著艾力克斯將於幾天之後抵達溫古雷靳城,並且會在到達的隔日前來拜訪她,今天正是信上所寫的,艾力克斯準備從王部過來的日子。

  「話說回來,您真的進步不少呢。」

  在通過狹窄的螺旋階梯途中,愛莉雅忽然開口說道。

  伊娃的雙手完全沒有扶著牆壁、就這麼快步走下樓梯,她微微歪著頭。

  「進步?你指的是什麼事?」

  「田然是指您呀。沒想到公主居然會主動邀請艾力克斯殿下,明天大概會下紅雨吧。不,應該說會降下隕引,這件事真是人稀奇了。如此一來,艾力克斯殿下的真心誠意總算有了一點回報,啊啊,我太欣慰了。」

  「什麼隕石嘛……」

  伊娃緊盯著這位直言不諱的心腹侍女。既然要從天而降,真希望她說的是天使之類的形容詞:另外經她這樣一說,就好像白己平常對待未婚夫有多麼冷淡似地。「沒禮貌。」伊娃輕聲反駁愛莉雅的話。

  但定這件事的確很罕見。

  自從兩人訂下婚約以來也已經過了兩年,這可是伊娃頭一次豐動向艾力克斯提出邀約。

  伊娃會邀請他是有原岡的。

  不過這個理由不方便告訴愛莉雅,畢競這件事還是秘密。

  快速步下螺旋階梯、穿越狹長的出口之後,一陣風迎面拂來。主僕兩人定進沒有屋頂遮蔽的走廊,這道長廊連接了剛才那座高塔所在的西館,以及設有客房與大廳的主館。

  微風掠過壕溝,從長滿夏草的丘陵吹來,一身黑色裝束的騎士吉克正迎風待命。

  「您平安無事吧,伊娃潔莉殿下。」

  「當然沒事,有愛莉雅陪著我嘛。」

  「不,我想若是伊娃潔莉殿下,只要看到蛋糕從天而降,就算要跳樓,您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撿吧。」

  「吉克,你真失禮,我才沒有那麼貪吃,如果真的有蛋糕掉下來,我會等它落地之後再去撿的。」

  「公主,還是請您不要撿吧。話說回來,現實中根本不會有蛋糕從天而降,就算真的有,也一定會摔爛。」

  「哎呀,那倒沒關係,就算外表不討喜,說不定還是一樣美味喔。」

  「公主……」

  面對如此貪吃的主人,愛莉雅只能難過地搖搖頭,吉克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倒適時地遞上一封信件。

  「既然您平安無事,就請您看看這封信吧,這是雷歐哈特殿下寄來的。」

  「雷歐王兄寄來的?」

  那是一封直接在厚重信紙滴下封蠟的信,伊娃趕緊拆開它,並將內容念出來。

  「我看看……給我的天使、我的妖精、我的薔薇,我摯愛的妹妹啊—!」

  「看到和平常一樣的華麗前言,就可以知道雷歐殿下過得很好。」

  吉克小聲說出自己的感想。他說的一點也沒錯,雷歐寫信給伊娃的開頭總是如此冗贅,托這段讓讀信的人及聆聽者都感到厭煩的前文之福,伊娃已經下想再朗讀了,她靜靜地將接下來的內容瀏覽一遍。

  信中寫著自從歡迎會以來就一直停止公務的國王已經康復了,也逐漸開始處理事務;另外,在國王休養期間一直忙於公務的雷歐,將代理國王這訪溫古雷斯城。

  「下個月二號要來……所以是幾天後呢?」

  「從今天開始算的話,是在六天後。」

  吉克立即回答伊娃的問題,愛莉雅才剛準備要扳手指計算。「六天後呀……」伊娃輕聲歎息。

  此外,在信件的最後還附註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你和以克莉絲蒂娜太子妃殿下為首的蘭比爾斯賓客們相處融洽了嗎?」

  這個問題真是難以回答。

  有著暗褐色秀髮以及茶色眼眸的艾米爾王太子十分開朗,也相當平易近人,他從祖國帶來的兩位同窗好友也一樣,伊娃當時讀了艾力克斯的來信之後,其中一人還對她說出「要不是您已有婚約在身,我早就懇求肯尼斯國王將您許婚於我」等話。伊娃很清楚這是社交場合常見的客套話,再加上對方也是一副半開玩笑的模樣,事後也沒有再糾纏她,因此伊娃便假借開朗的乾笑敷衍過去,不過負責照顧伊娃的康妮麗,則是為難地露出苦笑。

  然而,伊娃還是未能與克莉絲蒂娜見面,這位太子妃依舊沒有出席前幾天的茶會。

  伊娃經常和威廉或康妮麗結伴,一同享用名義上的早餐(其實是中餐)以及晚餐,可是來自蘭比爾斯的賓客總是個別行動。

  也因此,自從那天以來,伊娃就連克莉絲蒂娜的影子都沒見到。

  她果真是在刻意迴避自己嗎?

  「……思,對了。」

  伊娃手一拍,然後召喚吉克與愛莉雅,兩人默默地遵從主人的命令定過來,伊娃也立刻將計劃告訴他們。

  「愛莉雅、言克,你們可以在這裡等我一下嗎?我現在要去克莉絲蒂哪太子妃殿下的房間拜訪。」

  「您沒有事先通報一聲,就要一個人跑去嗎!?」

  愛莉雅睜大雙眼回問,伊娃點點頭。

  「就算我事先通知,也只會被對方拒絕吧,所以我要用偷襲的。就算到時候被趕回來,至少也有機會瞻仰太子妃殿下的聲音或是容貌呀。」

  「公主……」

  「趁著現在太陽還沒下山,趕去拜訪正是時候。」

  吉克斬釘截鐵地說道,完全不理會旁邊那位因擔心而皺起眉的愛莉雅,在這種時候,吉克總是能立即瞭解伊娃的心意。擭得認同之後,伊娃恢復平時的語氣說了聲:「那就這麼說定羅!」然後轉身甩動裙擺,朝城堡主館的方向前進。

  但是她在來到三樓客房的走廊之後,才□然驚覺一件事,

  「……太子妃殿下的房間在哪裡?」

  我應該先問清楚再過來的,伊娃有些沮喪。現在已經將近八月底,時間梢縱即逝,白晝相當短暫,既然如此,即便這麼做很無禮,伊娃仍然決定要賭睹看——她決定要貼在每一扇門上偷聽。

  要是被任何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夏洛克德利王族的品格唯恐會受到質疑。

  不過伊娃是認真的。

  因為她有幾個想要解開的謎團。

  據說她這雙罕見的紫色眼眸為『承諾愛子』的象徵,為了得到承諾愛子,所以王族才會迎娶伊娃的母親成為第二王妃。

  話雖如此,她就是無法信任告訴自己這件事的人。

  況且伊娃的確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伊娃從小就百毒不侵,而她那可以成為音癡女王的歌喉,最近也變得有點異常:更誇張的是在九歲之前,她不但不曉得自己是公主,也從來沒聽過什麼王都、王宮,更不知道自己雙親的名字。

  對於自己的母親——第二王妃,伊娃只知道她在自己兩歲那年過世,她甚至不曉得親生母親的姓名。

  因此,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她真的很想從克莉絲蒂娜身上打聽有關自己的事。

  她認為紫色瞳孔即『承諾愛子』的象徵、第二王妃的傳聞等說法不過是謊言,並想證明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可疑的傢伙擅自捏造的。

  「這問房間……好像不對。」

  伊娃離開剛剛緊貼的門扉繼續往走廊深處前進。當然,她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腳步。

  從第一間房裡傳來侍從的對話聲,下一問以及下下一問房都沒有任何聲響:至於接下來的房間則傳來年輕男性的說話聲,想必是跟隨艾米爾王太子出訪的某位年輕貴族吧。

  就在確認的時候,走廊深處傳來一陣聲響,是從另一頭的房間發出的。

  於是伊娃停下腳步聆聽。

  然而透過狹小窗戶灑人落日餘暉的昏暗走廊,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是我聽錯了嗎……?」

  伊娃一邊思索,一邊踏出腳步。

  這時,她似乎聽到某種東西滾落在地的聲響。

  克莉絲蒂娜該不會遇到了什麼危險吧?難道有人企圖暗殺蘭比爾斯的太子圮嗎?

  伊娃揪緊胸口的禮服,連忙往定廊的深處奔去。

  門突然打開了。

  「哇……」

  差點撞到鼻樑的伊娃慌張地向後退。

  慌忙之中衝出來的人,理應是蘭比爾斯的王太子艾米爾。

  但是他卻惡狠狠地瞪著站在房門前的伊娃。

  「什麼……!是紫之公主!?」

  艾米爾先是大吃一驚,然後露出一副看見不祥之物的表情。見到他這副模樣,更令伊娃大感詫異。

  「艾米爾殿下……?」

  伊娃茫然地呼喚他的名字,於是艾米爾如同回神般地眨眨眼,還嘖了一聲,而後便不發一語地離開了。他並末走人其他房間,就這麼消失在走廊盡頭,而且他的身後並沒有任何侍從跟隨。

  伊娃張著口目送他離去。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的人真的是那位艾米爾殿下嗎?方纔的他與歡迎會以及茶會上那位笑嘻嘻的開朗男士給人完全不同的印象,簡直就像另外一個人,不過那頭暗褐色頭髮和纖弱的背影,都指出那個人無疑是艾米爾。

  若是如此,那他為何會露出那種表情,從這間房衝出來?

  伊娃通過敞開的門扉、悄悄踏進房裡,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繼續屏住呼吸放輕腳步。

  在空間寬敞、窗戶卻狹小無比的房間裡,有位身穿深紫色禮服的淑女趴在床上,原本綁奸的頭髮,已經凌亂地垂落在她那微顫的纖細肩膀上。

  看到這副光景,在腦袋開始運作之前,伊娃已經先喊出聲。

  「克莉絲蒂娜王姊!?」

  聽到她尖銳的喊叫,站在梳妝台前的年輕侍女趕緊搖搖克莉絲蒂娜的肩膀,接著趴臥在床上的克莉絲蒂娜終於緩緩起身。

  「伊娃潔莉……?」

  克莉絲蒂娜那頭散亂的金髮零星垂落於衣襟上,她的眼睛正凝視著伊娃。看到她的模樣,伊娃知道自己的預感果然沒錯,克莉絲蒂娜的眼眶濕潤,即使身處幽暗之中,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淚水。

  「王姊,您沒事吧?有哪裡不舒服嗎……?呃,對不起,應該稱呼您為太子圮殿下。請問您為什麼要哭呢?」

  弄錯稱呼的伊娃雖然感到個安,卻還是朝床邊定過土、她心想,應該先幫克莉絲蒂娜拭去淚水才對。

  不過早在伊娃碰觸到對方的臉頰之前,她拿著手帕的手就停住了,因為克莉絲蒂娜已經硬生生地抓住她的手腕。

  「伊娃潔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咦?啊,這、這是因為……」

  「你該不會聽見剛才的對話了吧!」

  克莉絲蒂娜的睫毛沾滿淚水,並以嚴厲的口吻質問。她已經不再流淚,也不像剛剛趴在床上顫抖時那般虛弱,而是露出強硬的眼神瞪著伊娃。

  克莉絲蒂娜的反應讓伊娃更加無法掌握現狀。

  「您相殿下究竟談了什麼呢?啊,難道你們吵架了?」

  若克莉絲蒂娜是因為吵架而情緒激動,那艾米爾剛才的態度就說得通了,一定是這樣沒錯,伊娃如此說服自己。

  克莉絲蒂娜鬆開了伊娃的手腕。

  「你什麼部沒聽到吧。」

  「咦?」

  伊娃沒聽清楚克莉絲蒂娜的喃喃自語,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窺探她的神情。剎那問,伊娃被克莉絲蒂娜一把抱住,她「哇」地叫丁一聲,還嚇了一跳,一陣夜來香的香氣瞬問包覆住伊娃。

  然而克莉絲蒂娜卻在伊娃的耳邊低聲說道:

  「出去。」

  「太子妃殿下?」

  「求求你,請你出去!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還定快回王都吧。」

  她的聲音宛如歎息般細微,卻又蘊含著深切的情感。

  接著,克莉絲蒂娜鬆開伊娃,將她的肩膀往後一推。

  伊娃因此離開床鋪。

  她有件事想請教克莉絲蒂娜。

  為什麼要躲著我?為何連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因為她知道有關這對紫色眼瞳以及第二王妃的秘密嗎?

  伊娃想要解開這些謎團。

  不過一看到克莉絲蒂娜不讓侍女接近、獨自啜泣的模樣,就讓伊娃無法狠下心來詢問。

  「那麼……我先告辭了。」

  伊娃屈膝向她深深一鞠躬,接著轉過身去,她才一踏出走廊,房門就立刻被關上。

  伊娃緩緩回過頭,望著那扇發出砰的三資關了的房門,一股夜來香的花香再度飄來,那是克莉絲蒂娜身上特有的香氣。

  夜來香,筆直伸展的高雅花莖上,綻放著數朵乳白色的清麗花兒,這樣的花朵十分適合克莉絲蒂娜。

  但是那芬芳柔潤的香氣,此刻卻使人分外寂寞,更令人心生哀愁之情。

  剛才被克莉絲蒂娜抓住的手腕,至今仍隱隱作痛。

  即使沒有留下指痕,那雙纖細手指的觸感,仍深刻地殘留在伊娃身上。

  克莉絲蒂娜王姊……伊娃在心底再次呼喚她的名字。

  在逐漸轉暗的暮色之中,伊娃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她只是癡癡地凝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

  

  「你那位既可愛又美麗的姊姊不在這裡喲。」

  房裡響起的聲音,讓停在窗邊歇息的小燕子受到驚擾而飛走。

  窗外仍舊陽光不展。

  今天是陰天,現在的時刻剛過止午,王弟之女康妮麗在房裡用過名為早餐的中餐之後,正忙著應付第三工子威廉。

  威廉完全是為了伊娃而來。

  「艾力克斯殿下差下鄉該抵達這裡丫吧,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相親相愛地出遊了,我說的沒錯吧?」

  康妮麗並未因此停下忙於刺繡的雙手,她用明朗的聲調回答。此時,威廉那對灰藍色眼眸正不悅地直盯著康妮麗。

  「我沒聽說伊娃已經出門了。」

  「這樣呀,她可能沒跟別人提起吧,畢競她也很久沒和未婚大見面了,大概是不想被其他人打擾,」

  「伊娃不可能認為我是礙事者。」

  「哎呀,你還真有自信呢,真教人羨慕。」

  這句話並非挖苦,康妮麗打從心底對威廉懷抱著欽佩之意,不過聽在這位十四歲的王子耳裡,卻覺得有些帶刺,於是威廉的眼神也越發銳利。

  在他身後,有一位身穿青藍色禮眼的侍女走進房內。

  「康妮麗殿下,有您的來信。」

  「送過來吧,」

  康妮麗對著侍女點頭,並停下手邊的刺繡、鬆開手指上套著的銀色頂針(注—),接下那封在白色信紙上蓋有鮮紅蜜蠟的信件。

  「是戀人寄來的信嗎?康妮麗仕女。」

  「怎麼可能,這是艾米爾殿下的同窗好友魯郡斯特大臣寄來的……啊,上面寫著如果後天天氣不錯,要不要一同出外打獵。威廉殿下,你要一起去嗎?」

  「參加這種活動難保不會被流彈打中,您不覺得應該自重一點嗎?」

  「哎呀,殿下是在為我擔心嗎?看來後天似乎會下大雨。」

  「與其說是擔心您的性命,不如說是擔心兩國之間的交情。」

  威廉冷淡地答道,他似乎無視於康妮麗滿臉的笑意。

  「要是您被流彈掃中而受重傷的話,勢必會演變成外交問題,儘管兩國之間已經經歷兩代的政治聯姻,蘭比爾斯的政情還是相當不穩定,難保不會發生意外,您一不小心可能會成為※注l:用針線裁縫時保護手指的套環。打破平衡的導火線。」

  「哎呀,你的觀察力還真敏銳,真不愧是第三王子,我說得沒錯吧。」

  康妮麗一面將讀完的信遞給侍女,一面微微聳肩,並擺出戲譫的動作注視著威廉,不過他的表情卻無動於衷,神情和他的王兄雷歐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過面對自己表姊的態度,威廉要比雷歐來得冷淡。

  因此康妮麗也不太喜歡威廉。

  「真是的,你對我的態度,和在伊娃面前根本是兩個樣。」

  「當然,您又不是伊娃。我最喜歡的伊娃全世界只有一人,要是沒有伊娃,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

  「逗份姊弟之情還真動人呀。」

  這次,她對威廉說的話充滿了挖苦與嘲諷之意,威廉大可皺起眉頭,讓康妮麗看出自己因她的話而動搖,但是他卻假裝沒聽見,只是在語氣上產生些微變化。

  前幾天,當您與伊娃參加艾米爾殿下的茶會時,太子妃毆下曾經來拜訪我。」

  「克莉絲蒂娜太子圮殿下?」

  「是啊。太子妃殿下拜託我幫她做一件事,她要我請伊娃返回王都。」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如果您有覺悟致使雙方王室產生嫌隙的話,為何不親自向她本人說呢?」我當時是這麼回答的。」

  「威廉殿下……」

  康妮麗發出歎息,她的頭也隨之暈眩。

  儘管威廉的語氣由焦急轉為冷漠,但是他的聲音卻隱含著激動。他自從兩年前差點因為

  一場天花而丟掉性命之後,個性就變得極度乖僻,除了當時陪在他身旁不斷替他打氣的伊娃

  之外,再也不向任何人展現自己可愛或是討喜的一面。雖然這樣還挺率真的,不過一旦考慮

  到他的將來,便不值得拿來表揚。

  威廉似乎察覺康妮麗的想法,再次以冷淡的聲音說道:

  「就這件事而言,那位太子妃殿下對外交想必很消極吧,因此,儘管我打從心底不贊同,卻還是很期待您的交際手腕。您待在這座城的期間內,就請您隨意與大家交往,無論是魯郡靳特大臣或是其他人。」

  「身為一位紳七,應該對女性表達出應有的禮節吧。殿下,請你不要把我說得如此輕浮。」

  「哦,所以是我弄錯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康妮麗怒視威廉,她並不打算乖乖接受這沒來山的侮辱,接著威廉義無情地說:

  「如果您想守護自身的名譽,就請您搞清楚自己身為上弟女兒的立場,趕快跟別人訂婚或是結婚吧。」

  「哎呀,若是我的父親或是兄長對我這麼說也就算了,但是威廉殿下,你可沒資格插手管我的未來喔。」

  「我也不打算將心力花費在鞭策您的未來。」

  「那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話?」

  「您還不懂嗎?若您把這件事當真,那還真是愚蠢啊。」

  威廉故意歎了門氣。康妮麗了沐浴在南外照射進來的光線下,威廉走近她,並將手伸向椅背,壓低聲音對她說道:

  「您聽好了,康妮麗仕女,我之所以會跟您說這些,是為了防止將來因為某人而損及下任國王的名譽。」

  聽到這句話,康妮麗放置於膝卜的刺繡差點掉落。若旁人看到她的反應,大概都會認為她的動搖或許是心裡有鬼,不過威廉卻很周到,他刻意擋住侍女的視線,如此深思熟慮的態度完全不像十四歲少年應有的思維,這一切也今康妮麗相當不甘心,尤其是威廉那有如銀器般冰冷至極的目光。

  「康妮麗仕女,如果您對我的兄長有意思,那是您的自由,不過夏洛克德利家族禁止近親通婚,就算沒有明文規定,你們聯姻也對國家的政策沒有任何益處,勸您還是在無聊的謠言還沒傳開之前,早點嫁人吧,畢竟王室的醜聞只會在社交界裡外引起不必要的波瀾。」

  「……威廉殿下。」

  「我對您的忠告就到此為止。」

  簡短地告別之後,威廉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直到關門聲響起,康妮麗始終緊閉雙眼。

  然後,她以細微的聲音自言自語。

  「佯裝乖巧的王子殿下不但有戀姊情結,還有戀兄情結呀。」

  雷歐和威廉這對兄弟的感情並下融洽,康妮麗知道他們每次見面都不免互相挖苦嘲諷,不過就這件事而論,決心守護王室所萌生的羈絆正牢豐地連結著彼此。

  「真令人羨慕。」

  康妮麗由衷地羨慕他們共同的信念。

  雷歐和威廉未來將成為國王與王弟,他們接下來也勢必要一直相處下去。

  然而康妮麗卻不同。

  身為女性,一旦許配他人,就不得不脫離王室,離開工宮之後不但無法輕易與王室成員見面,就連說句話也會變得相當困難。

  即便如此,康妮麗總有一天還是得步上紅毯。

  這麼做是為了她那身為一等公爵、同時也是鐵爾茲蓋持家族當家的父親,還有即將繼承家業的兄長。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來還可以守護未來國王的名譽。

  可是她的心卻沒辦法冷靜地接受無法與雷歐成為夫妻的事實。

  若能封印這份棘手的情感,不知道會有多輕鬆。

  「……或許我比威廉殿下還幼稚。」

  為了消除煩躁的情緒,康妮麗不禁自我解嘲:心底卻覺得痛苦得難以呼吸。籍此,她更加明白了一個事實,自己的確傾心於和自己同年的表兄弟,同時也是青梅竹馬的雷歐。

  所以,康妮麗才會將自己的夢想寄托於伊娃身上。

  她正編織著猶如童話故事般的美夢,只想單純且一心三思地愛著某個人,同時也被對方所愛。

  「這只是我小小的任性……」

  為了甩開那陣折磨胸口的痛楚,康妮麗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接著她喚來一名侍女,並以溫秈的語氣下達命令:

  「梅莉兒,幫我準備紙和筆,我要回信給魯郡靳特大臣。」

  

  他們首先穿過城門的尖塔,接著橫越設於壕溝上的漫長石橋,最後終於抵達紅色磚瓦屋林立的城鎮。

  午後的涼風止輕撫街道,行人無不好地地眺望那輛在人白天南簾緊閉的四輪廂型馬車。

  就連坐在裡頭的愛莉稚,也想讓主人瞧瞧這難得—見的溫占雷斯城鎮風貌,不過伊娃的監護人——雷歐卻嚴格規定無論是在王都或是城鎮,部—定要將馬車的窗簾拉緊。

  可是伊娃卻不以為意,這麼做已經是司空見慣。」

  「愛莉雅,還要多久才會到達艾力克斯住宿的旅館?。」

  「距離城堡應該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吧。」

  「哎呀,滿近的嘛。」

  「因為和王部相比,這裡不過是個小村落。」

  「哦……」

  原來如此。接著,伊蚌用下巴輕抵直立於地板上的洋傘握柄。

  今天……不對,是打從昨晚開始,現在坐在伊娃對面的愛莉雅心情就非常好,理由很簡單,因為艾力克靳一抵達鎮上的旅館,便於昨夜捎來信件,而伊娃也馬上回了一封表示明日就會前往拜訪的信。

  「我覺得自從來到溫古雷斯城之後,政變最多的人就屬公主了。真是太好了,簡直就像定有人在您身上施了魔法,我真的好欣慰呀。」

  「哦……這樣啊。」

  看到愛莉雅心情這麼好……不對,應該說是如此聒噪的饃樣,讓伊娃有點厭煩,在決定今日要穿的服裝時,愛莉雅也是興奮異常。伊娃穿菩以純白蕾絲點綴的天藍色禮服,再搭配大型花朵頭飾,於持白色汗傘以及鑲有七彩串珠的於提包,這身裝扮就連伊娃也非常滿意,但是她卻深深地歎了口氣,真希望愛莉雅能冷靜一點。

  這時,侍奉第二公主已經屆滿六年的愛莉雅突然靜下來。

  「公主,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愛莉雅微微探出身子,並且仔細觀察伊娃的臉色,

  「不,我很好。」

  「可是您今天比平常老實多了。」

  「誰叫愛莉雅這麼吵鬧……呃,等一下,你這麼說,好像我平常有多嬌縱一樣,真失禮。」

  伊娃生氣地嘟起嘴,愛莉雅卻還是緊盯著她。姑且不論愛莉雅表現關心的方式,她是真心為伊娃擔憂。

  「我今天真的不太一樣嗎……」伊娃自言自語。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的心裡的確很在意某件事。

  「愛莉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什麼事呢?」

  「如果有對夫婦在吵完架之後衝出房間、或是有一方哭個不停,愛莉雅覺得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呢?」

  「……什麼!?」

  愛莉雅睜圓她的大眼睛,眼珠彷彿要掉出來,嗓門也拉高了。

  這個問題值得大驚小怪嗎?伊娃不禁有些退縮,但是她真的很在意。

  「吶,愛莉雅,你覺得呢?夫妻究竟會為了什麼事爭吵呀?還有,要怎麼做才能和好呢?」

  「這個嘛,夫妻吵架就難說了……隨著時間點的不同,理由也會不太一樣吧……」

  「咦?為什麼?」

  愛莉雅回答得語無倫次,讓伊娃不禁睜大雙眼,只見愛莉雅默默低下頭,或許是錯覺吧,總覺得她的臉頰越來越紅,彷彿紅到了耳根。這是為什麼呢?伊娃漸漸無法理解愛莉雅的反應。

  「愛莉雅,這種時候該怎麼辦才好?如果愛莉雅不曉得的話,那我只好晚點再去問吉克了。」

  「不,請、請您千萬別這麼做,公主,問吉克殿下這種事太胡來了!」

  「那就請你推薦一位可以商量的人選吧。」

  「聽……」

  愛莉雅抬起頭,因為困惑而僵在原地好一陣子,不過在深呼吸三次之後,她以聖職者訓戒孩童般的語氣說道:

  「這種疑問等公主將來結婚之後一定會明白,所以請等到那時候再……」

  「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伊娃回看愛莉雅一眼,立刻回答。

  「我現在就想知道嘛。愛莉雅,因為——」

  昨天,克莉絲蒂娜王姊獨自一人在哭泣。

  伊娃差點將這句話脫口而出,她趕緊閉上嘴。

  這並不是因為伊娃認為愛莉雅門風不緊,雖然她總愛大呼小叫,伊娃卻很信任她。

  不過她總覺得昨天的事不應該輕易說出去。

  沒想到國王那深受親生母親愛蒂蕾德正妃寵愛的第一公主、至今仍然被昆席德社交界讚譽為「公主典範」的克莉絲蒂娜,竟然過著既悲傷又寂寞的生活。

  「『因為』?發生了什麼事嗎?公主。」

  「就是那個……『因為』我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變化。」

  伊娃拚命掩飾,想藉此矇混過去,不過愛莉雅卻大喊了一聲「哎呀」,然後再度睜大雙眼,接著改以懇求的眼神望著伊娃。

  「公主,您該不會是不想和艾力克斯殿下結婚吧?」

  「啊,你是指下戰帖的事嗎?我之前已經說明過了不是嗎?而且愛莉雅明明再清楚不過了。」

  「我當然清楚……」

  愛莉稚的臉色一沉,她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所謂的戰帖,是指上個月在王宮前院發生的事情。

  公主那次對未婚夫以刀劍相向的誇張戲碼,已經透過在王宮工作的人們口耳相傳而廣為社交界所知,當時外界還傳出各式各樣的說法,其中幾則甚王傳人伊娃耳裡。

  「什麼布勞德爾家的長子受到第二公主脅迫、或是差點被抓狂的公主殺了之類的……這些既有趣又好笑的謠言雖然被四處流傳,不過我們暫時還不會結婚這一點大家倒是沒猜錯,艾力克斯也說得很明白,他說他現在還不能和我結婚。」

  「公主……」

  愛莉雅煩惱地皺起眉頭,然後突然擺出認真的神情。

  「公主、不對,伊娃潔莉公主,除了艾力克斯殿下之外,再也沒有人能與您匹配了。」

  「為什麼?」

  伊娃反問愛莉雅,對她那正經八百的態度感到不可思議。

  「王太子殿下與威廉殿下雖然深愛著公主,但他們畢竟是您的兄弟,因此公主必須和最喜愛您的艾力克靳殿下攜伴終身,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就算你這麼說,但結婚也不能光憑著喜歡不喜歡吧。」

  「不,如果您們不結婚,我會很困擾的!」

  「……『困擾』?」

  這句話引起伊娃的注意,於是她再度提出質疑,愛莉雅則忽然倒抽了一門氣,讓伊娃越來越在意。

  「愛莉雅,為什麼我不跟艾力克靳結婚,你就會感到閒擾呢?」

  「呃,這是因為……」

  「愛莉雅?」

  她的樣子的確有些可疑,伊娃微微探小身子想窺視愛莉雅的神情,不過她只是緊閉雙眼、不斷搖頭。

  「公主……請您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

  「可是……」

  「我求求您,請您忘了吧。」

  「……嗯。」

  我知道了。伊娃一邊答應,一邊靠上椅背靠墊,她這才發覺馬車的速度明顯地減慢了,於是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望向窗簾,個久馬車便完全停止。

  然而與伊娃相對而坐的愛莉稚卻依舊垂下頭,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

  「愛莉稚,已經到了喔。」

  伊娃努力保持平日的口吻呼喚愛莉雅,她才終於回神並趕緊拉開窗簾,然後先行步下馬車準備迎接主人,她的模樣的確跟平時一樣。

  可是在伊娃的心底,卻留下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

  打從昨天傍晚起,就發牛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事。

  因此讓伊娃的心裡不太舒服。

  伊娃與愛莉雅沉默地定在石版路上,緊接著走進一棟以整排玻璃窗裝飾門面,並且面對大馬路的白色旅館。

  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正在一樓待命,伊娃朝裡頭望去,發現那問垂掛著吊燈、位於門口旁邊的會客廳裡有道熟悉的身影。

  「公主,感謝你專程前來。」

  伊娃踏著呈現幾何圖形的大理石地板走進房裡,原本坐在沙發上的艾力克斯立即站起來,然後真誠地親吻她的右手,在他身後還有位拿著主人的大禮帽以及手杖的年老侍從。

  瞥了侍從一眼之後,伊娃首先為昨夜的信致歉。

  「很抱歉,我臨時變更了行程。艾力克斯,這麼做有沒有造成你的不便?」

  「完全不會。」

  艾力克斯輕輕搖頭,並且露出溫和的笑臉。他的笑容總是如此柔和,儘管訂婚後的這兩年來,伊娃早巳看慣他那呆板的笑顏,但是沒想到這個笑容此刻卻令她好安心。緊接著,她開口說出那件一見面就必須趕緊告訴他的事。

  「艾力克斯,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好啊,什麼事呢?」

  「我今天想跟你單獨在這座小鎮散步,可以嗎?」

  「咦?」

  艾力克斯訝異地睜開茶褐色眼眸,他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當然,伊娃在心中默許艾力克斯的行為。因為不僅是王室,就連貴族女性都不可以在沒有侍從陪伴的情況下獨自外出,所以和未婚夫外出一事,可說是背離了一般常識,但是伊娃無論如何都想和艾力克斯獨處。

  「不方便嗎?艾力克斯。」

  「不,沒這回事……我只怕傳出不利於公主的謠言……」

  「沒關係,反正我的風評本來就很差……那麼艾力克斯,你願意答應嗎?」

  伊娃抬頭望著高自己半個頭的他,她所等待的答案只有一個。

  「……若公主不介意的話,我當然很樂意。」

  「是嗎。那就決定羅。」

  就是這樣!伊娃不由得笑了笑,可是她的臉卻忽然僵住了。伊娃輕輕抬起頭:心中暗自覺得不妙,只好極力壓下不安,緩緩轉頭望向愛莉稚。

  「愛莉雅,你也聽到了吧,可以請你在這裡等我嗎?我最晚在日落前就會回來。」

  「公主。」

  愛莉雅不安地皺起眉心。在小城前,伊娃從未預想到愛莉雅的反應會這麼奇怪,害她也跟著感到不安,可是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要求。

  「愛莉雅,算我求你嘛,這座城鎮比王都小多了,不會有問題的。」

  「……我明白了。」

  「愛莉雅。」

  「不過還是請您多加小心。」

  愛莉雅以缺乏生氣的聲音回答之後,向她行了個禮。

  她以主從之間的禮儀默認此事,但是此舉反而讓伊娃的胸口十分疼痛。

  ——◇◇◇◇◇◇——

  「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們彎過兩個轉角,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棟白色的四層建築旅館後,艾力克斯率先發問。

  「咦?你指的是什麼事呢?」

  伊娃撐起洋傘,以平日的和藹語氣回問,只兒艾力克靳瞇起雙眼,彷彿在為伊娃憂心。

  「因為愛莉雅小姐似乎有點反常,所以我猜想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啊,抱歉,若我問了不該問的事,還請公主見諒。」

  「別這麼說,沒這回事的。」

  伊娃同時搖晃頭部與雙手,並且暗自佩服艾力克斯的觀察力,因為她與愛莉雅之間的爭吵真的令她十分『煩惱』。

  一想到這件事,伊娃不禁歎著氣。

  無論是昨日的克莉絲蒂娜也好,今天的愛莉雅也罷,一切都不大順利。特別是愛莉雅,她們才剛在馬車裡發生爭執,自己便要求要和艾力克靳獨處,簡直就像在嫌愛莉雅嘮叨而刻意支開她一樣,這麼做肯定讓她不悅。

  「其實……我本來打算多和她解釋一下再出門的。」

  「多解釋一下?」

  「是的。」

  伊娃輕輕點頭,接著望向位於紅色磚瓦屋對面的旅館。

  「我是真的想和艾力克斯獨處:—因為我有件事非得在沒有侍女或侍從陪同時、也就是在只有我們兩人的情況下才能談,雖然對愛莉雅很抱歉,但我希望她能稍微『休息一下』……我本來打算這麼跟她說的。」

  「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是的,只有我們兩個。」

  伊娃察覺艾力克斯發問的語氣有些難為情,還是堅決地重複說了一次。接著,她抬頭注視著身旁的艾力克斯。

  「因為在王宮裡,肯定沒有任何人聽過『這件事』,就算真的有人知道,大概也只有國王陛下吧,不過就算國王陛下也不清楚,艾力克斯或許會知道喔。」

  「你說我……知道這麼重要的事?」

  「沒錯,這件事真的很重要。」

  語畢,伊娃停下腳步,她的雙手緊握著白色洋傘的握柄,並將臉轉向艾力克斯,艾力克斯也停下腳步。

  伊娃凝視著艾力克斯的手杖,看到它轉了一圈之後,便嚴肅地抬起頭問道:

  「艾力克斯,你知道我的過去嗎?你真的見過進宮之前的我嗎?」

  「……公主?」

  雙頰泛紅的艾力克斯發出驚訝的聲音。

  「難道公主不記得自己的過去嗎?」

  「不,我當然記得,不過我並不清楚,畢競大家都不曉得,也沒人告訴過我。」

  說著說著,伊娃緊緊闔上雙眼,浮現在她腦海裡的,是建築於幽暗森林中的石造「城堡」,以及一望無際的荒野。

  對伊娃而言,那個景像似乎就是她的故鄉。

  那究竟在昆席德的何處,又叫什麼名字?這些事情她根本一無所知。

  因此伊娃問道:

  「艾力克斯,請你告訴我,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我……」

  艾力克斯一時語塞,他垂下視線,彷彿在逃避伊娃的目光,不過他那對茶褐色眼睛依舊反射出伊娃的臉蛋。

  「六年前,我曾經見過一位和公土神似的少女,就在名為諾斯特因靳的地方。」

  「諾斯特因斯……那個地方在哪裡?」

  「它位於距離王都十分遙遠的北方,是隸屬於凱爾斯州的小鎮。現在,凱爾斯州與相鄰的艾爾斯哈特州以及王都之間雖有鐵路相連,但至少在六年前,從王都到那裡需要花上好幾天的馬車車程。」

  「沒錯,確實要花上好幾天。」

  六年前,伊娃正值九歲,就在那一年,她被接進王宮,據說自王宮前來迎接伊娃的使者一直牽著她,那是她初次乘坐馬車的經驗。馬車的速度比人類的雙腳快得多,她對這樣的二父通工具」感到十分驚奇。

  「那麼六年前,艾力克斯是在什麼時候和與我相似的人見面的?」

  「是在水仙月的時候。」

  「水仙月……也就是春季吧,那時還有積雪嗎?」

  「是的,雪還沒融化,因為諾斯特因斯非常冷,說到當時的景色……我記得無邊無際的丘陵及萬物部還覆蓋於白雪之下,雪花蓮與番紅花才剛剛綻放。」

  「也就是常春之國的女神剛踏上花之旅的時節,對吧?」

  傳說為這個世界帶來春天的,是常春之國的女神——換句話說,這位女神永遠存在於春季。據說於冬末逝世的女性終將成為女神的僕人,進而踏上告知人們春天到來、並讓百花齊放的旅程。

  當伊娃述說這段傳說時,艾力克斯的目光突然變得炯炯有神。

  「公主果然曉得這個故事。」

  「咦?嗯。」

  伊娃點點頭,然後才歪起頭感到不解。

  「經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告訴愛莉稚這個故事,沒想到她卻從來沒聽過,而且不只是愛莉雅,就連威廉和康妮麗表姊也一樣,為什麼艾力克斯會知道呢?」

  「是那位諾斯特因斯的少女告訴我的。」

  「真的嗎?」

  「是的。」

  伊娃抬起頭,她撐起用雙手拿的洋傘,然後注視著艾力克斯。在那一瞬間,兩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交會了,艾力克斯屏住呼吸,以宛如在數堂告解般的正式口吻說道:

  「在家母的喪禮過後,我在郊外的雪原邂逅了一名少女——她的紫色雙眸和公主的一模一樣。」

  「紫色的……」

  這實在是太巧了。

  伊娃正想說出率直的感想。

  不過在她準備說出口的剎那,卻突然失去了意識,如同進入睡眠狀態一般,所有的感覺都隨之中斷。

  細緻的傘柄自伊娃的雙手滑落,一陣強風吹起,將洋傘吹到馬路的另一端。

  伊娃的腳步有些不穩,彷彿被那陣風吹動。

  「公主!?」

  艾力克靳趕緊伸手抱住伊娃。

  他拋下的手杖滾落在石版地上。

  聽到微微響起的聲響,伊娃頓時回神。

  「你還好吧?公主。」

  「……我是怎麼了?」

  伊娃回話時自己也嚇了一跳,等她恢復意識後,才發現自己躺在艾力克斯的懷裡。在他的攙扶之下,伊娃得以勉強站立,但是現在,她的手腳依舊使不上力氣,艾力克斯或許察覺了這點,於是加強手腕的力道。

  「你突然不太舒服嗎?如果覺得不適,那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歇息吧。」

  艾力克斯一臉認真地詢問伊娃,看到他這副模樣,伊娃開始反省一件事,原來在別人面前昏倒不並惹人憐愛,反而令自己難堪。

  「我沒事的,艾力克斯,我已經不暈了,身體也沒有不舒服。」

  「真的嗎?」

  「只是……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再維持這樣的姿勢一下下嗎?I

  「咦!?」

  聽到「維持這樣的姿勢」這句話,艾力克斯不由得睜大雙眼,他才發現自己的舉動相當失禮,臉頰也跟著漲紅。

  無論是伴隨著馬蹄聲奔馳而過的馬車、或是路過的村民視線,以及眼前艾力克斯的神情與心跳,伊娃似乎部毫無知覺。

  因為她還在思索著艾力克斯剛才的話。

  距離王都的遙遠彼端,曾有一名擁有紫色眼瞳的少女出現在村落郊外的雪原上。

  整件事情的確有其關聯之處,

  伊娃離開座落於荒野的故鄉並前往王部,部是在她生日時:—也就是在被稱為嵐月的四月中發生的。

  然而這個世界上擁有紫色瞳孔的人不叮能只有她一人,儘管自己的眼睛相當罕見,但是就伊娃所知,至少還有一個人與自己的眼睛相同,只不過他是一名少年。

  艾力克斯六年前所遇到的,是當時還待在荒野的自己嗎?

  若真是如此,自己為何會毫無印象?

  常春之國的女神是伊娃最喜愛的童話,既然伊娃曾經跟艾力克斯說過這個故事,那她自己應該會有印象才是。

  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伊娃注意到某件事。

  「……那麼女神的故事又是誰告訴我的呢?」

  「咦?」

  聽見伊娃的喃喃自語,紅著臉的艾力克斯想要窺探她的衷情,伊娃卻突然轉向正面、直視著艾力克斯。

  「艾力克斯,童話是聽別人說過後才會知道的吧?人不可能一出生就曉得,對吧?」

  「是的,當然沒錯……」

  「既然如此,在那座『城堡』裡的又是誰呢?在我進宮之前,究竟是誰——」

  伊娃越說越激動,她的呼吸越發急促,頭也開始暈眩,於是她又像剛才一樣,慢慢地失去意識……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伊娃竟然瞥見意想不到的人。

  「……是那個孩子!」

  「公主?」

  伊娃突然放聲大喊,艾力克斯跟著瞪大雙眼,伊娃卻無視於艾力克斯的反應,逕自離開他的懷抱。儘管走路仍舊搖搖晃晃,但是她還是努力撐著,等她發現自己已經恢復力氣之後,便趕緊往前直奔而去。

  她越過一位正叼著煙斗漫步的勞動階級男性,然後窺探通往雜貨店櫥窗旁的小巷。這條小徑大白天就很陰暗,並以和緩的弧度婉蜒王遠方,在這條彎曲道路的彼端,傳來逐漸變小的腳步聲。

  「等等!」

  伊娃大喊,立即朝那條小徑奔去,然後她來到一條可供馬車通過的寬廣道路。馬車車頂載著笨重的行李緩慢地向前移動,在馬車的後方,可以發現有道身影正以小跑步的方式朝對面的道路奔馳。

  那人身著暗色外套與長褲,穿著與村人無異,只不過那頭柔順的金髮顯得格外耀眼。可惜的是伊娃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應該說她是不記得了。

  如果能喊出他的名字,就可以輕鬆多了。

  伊娃一邊在心裡抱怨,一邊繼續奔跑,她拚命追趕那個一直無法縮短距離的背影。

  在繞過奸幾個轉角之後,伊娃正要步入下一條小巷。

  不過在那之前,有人從後頭一把拉住她的手。

  「哇……」

  這股強勁的力道令伊娃提高警覺,她的身後卻傳來熟悉的嗓音。

  「公主,請你等一下!」

  「艾力克斯!?」

  伊娃轉頭望著身後的他,並且疑惑地睜圓雙眼,然後把頭轉回前方,發現自己正在追趕的身影早巳消失,她雖然想再繼續追,但是艾力克斯卻強硬地拉著她不放。

  「不可以再追了!」

  「快放開我,我要趕快追上去!」

  「追上去?……你要追誰?」

  「就是那個孩子呀!」

  伊娃再次轉頭大喊。

  「艾力克斯,我看到那個孩子了!就是跟那個綁架你的壞人……拉·寇特伯爵在一起的少年!」

  「你看到那名少年!?」

  「沒錯!」

  伊娃緊握雙拳點點頭。

  告訴伊娃紫色瞳孔為『承諾愛子』象徵的,正是米歇爾·杜·拉·寇特——拉·寇特伯爵。兩個月前,自稱是蘭比爾斯貴族的他從舞會上綁走艾力克斯、以他為誘餌邀請伊娃前往盛開詭異薔薇的城堡,當時,他身邊還帶著一位既不是侍從也不是家童的金髮少年。

  伊娃已經記不得那位少年的名字。

  不過有一件事她卻還記得很清楚。

  「他和我一樣擁有一雙紫色的眼睛,若他跟伯爵在一起是這個緣故,那他一定知道些什麼,所以……」

  「不可以。」

  艾力克斯打斷了伊娃的話,對個性溫和的他而言,現在的語氣可以算是相當嚴厲。

  「不行?為什麼?」

  「曾經侍奉拉·寇特伯爵的人有可能還覬覦著公主,譬如現在,他或許正打算把你引誘到無人的地方,再強行擄走。」

  「可是拉·寇特伯爵現在不是被關進牢房丫嗎?……啊,難道他們想綁架我作為人質,好交換在牢裡的伯爵?」

  「不,拉,寇特伯爵已經……」

  艾力克斯正想說下去,卻忽然閉上嘴。看到他不自然的反應,讓伊娃十分困惑。

  「已經……?到底怎麼了?難道他已經逃獄、潛入某處埋伏了嗎?」

  「……伯爵是不可能出獄的。」

  「真的嗎?」

  因為他曾經讓公主遭遇危險,終身無法出獄也是理所當然,於是伊娃點頭同意艾力克斯的話,不過艾力克斯卻悄悄歎著氣,他很小心地不讓伊娃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總而言之,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雖然這個城鎮是貴族的領地,卻難保不會有什麼可疑分子出現。」

  「這樣啊……說得也是,我明白了。」

  儘管伊娃仍然在意著那位少年,不過還是順從地點頭同意,她可不想惹上麻煩書愛莉雅操心。

  「那我們先回旅館一趟吧!愛莉雅一定在會客室等我,我們就在那裡悠閒地暍杯茶吧。」

  「也好。」

  艾力克靳對伊娃露出溫柔的笑容,眼神卻飄匆不定,那副似乎對某件事惋惜的模樣,讓伊娃十分疑惑,這時,艾力克斯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父力克斯,怎麼了嗎?」

  「沒事……我在想街頭馬車可能不會經過這裡,我們該怎麼回旅館……」

  艾力克斯無奈地深鎖眉頭,他回答的聲音也越變越小,不過伊娃卻存有其他的疑問。

  「街頭馬車是……什麼?」

  「咦?……啊,那是不屬於貴族的馬車,可供路旁的顧客招攬,並將客人送到目的地,這在隆迪尼爾茲滿常見的。」

  「哦~~」

  原來世界上還有如此便利的馬車。伊娃姑且接受此事,可是問題在於這裡僅有牆壁已經褪色的老舊建築物。別說是街頭馬車了,就連路上也沒半個人影,房子幾乎無人居住,四周陷入一片寂靜。

  「艾力克斯,你已經不認得路了嗎?」

  「是的……很抱歉。」

  「沒有什麼奸道歉的,會迷路都是因為我……」

  總之先往熱鬧的地方走,總會碰到當地居民吧,況且就這樣散步回去也挺有趣的。

  「我們走吧……呃,哎呀。」

  看到逐漸西沉的夕陽,伊娃瞪大雙眼,在無法區分是馬路還是人行道的石版路上,有個人從一旁的小徑竄出,那是一位戴著深灰色頭巾駝背行走的老婦人。

  「那個婆婆說不定會知道路該怎麼走。」

  「說得也是……公主,不好意思,在問路之前,我可以先牽起你的手嗎?」

  「為什麼?」

  「以防有人在我問路時將你擄走。」

  艾力克斯一臉認真地說道。確實應該多留意一點,於是伊娃欣然同意,牢豐地握住艾力克斯伸出的手。反正這兒不是王宮、也不是舞會那種正式場合,如此一來反而比較方便行走,但是正想踏出步伐的伊娃卻發現艾力克靳動也不動。

  「思?你不喜歡這樣走路嗎?」

  「不……當然不是。」

  艾力克斯有點混亂。不知從何時起,他早巳滿臉通紅,艾力克斯經常動不動就全身發燙,伊娃很想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但是他卻默默地往前進,然後出聲叫住背對著他們正在散步的老婦人。

  「這位女士,可以向您問個路嗎?」

  「……問路?」

  老婦人緩緩回頭,她以烏鴉般嘶啞的聲音重複著艾力克斯的話。看到她那副古怪的模樣,伊娃心想,這個人該不會也迷路丁吧?不過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我有什麼義務要告訴你們?」

  「您難道不是本地人嗎?」

  「知道了又如何?」

  儘管艾力克斯對老婦人很客氣,但是那位以灰色頭巾遮住雙眼的老婦人卻顯得傲慢無禮。不,應該說是乖僻較為貼切,不過伊娃並末感到不悅,因為說起乖僻,她的王兄雷歐還比老婦人嚴重。

  或許是感覺到伊娃的視線,老婦人朝她的方向望文。難道她對紫色瞳孔感到好奇?不過隔著頭巾應該看不見呀。話說回來,將眼睛蓋住要怎麼走路呢?這是伊娃心中小小的疑問。

  這時老婦人開口了:

  「這可是王者之瞳。」

  「咦!?」

  「你的眼眸是為了王者而存在的,你將會成為女王。」

  「女王……呃,女王!?」

  重複老婦人的話之後,伊娃才終於明白她的意思,嚇了一大跳。

  「你的根據是什麼?你是占卜師嗎?」

  「這個嘛,你說呢?我就是知道。你的身上充滿謎團,而一切謎底都和那對眼眸有關,我有說錯嗎?」

  「兀全……」

  完全沒錯,伊娃一時語塞,

  這位老婦人該不會知道些什麼吧?若真如此,那叮得和她好好談談。

  但是伊娃的手突然被用力一拉,就像是要制止她的念頭。

  「我們走吧,公主,」

  「咦?可是……」

  「我們走吧。」

  艾力克斯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不等伊娃回答便踏出強勢的步伐。

  伊娃越過肩膀回望逐漸遠去的老婦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位老婦人究竟知道什麼?還有,她到底想說什麼?伊娃真的很想再多問問她。

  艾力克斯望著前方說道:

  「請不要成為她口中所說的那種人,」

  「咦?」

  「請不要成為女王。」

  艾力克斯頭也不回地拉著伊娃的手,移動的腳步變得相當迅速,伊娃幾乎要踩到自己的裙擺,她也感到有點焦躁,儘管如此,艾力克斯仍然沒有放慢步伐。

  告知人們秋天來臨的西沉落日正映照著艾力克靳,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之下,他的側瞼與肩膀輪廓有些朦朧。

  下知為何,在看見這樣的背影之後,伊娃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

  她想起從既悲傷又寂寞的克莉絲蒂娜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

  「我才不會成為女王呢。」

  她一邊被艾力克斯拉著前進,一邊說道:

  「以雷歐王兄為首,王妃陛下所生的王子共有三位,我怎麼可能成為女王呢?絕對不可能的,一定是剛才那個人亂說!」

  「……是啊。」

  「我就說嘛!」

  總算聽到艾力克斯的回應,伊娃因此鬆了口氣,兩人行進的速度也梢梢放緩。

  不過在走到設有小噴水池的廣場向村民問路之前,艾力克斯始終沒有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4 12:29 PM

  第三章【兄弟之間的想法】

  在燭台的照明之下,雷歐面對勝負已分的西洋棋局歎了一口氣。

  「後天我要文溫占雷斯一趟。」

  「怪了,怎麼比預定的行程早了一天?」

  房間的主人正悠閒地靠著扶於並托著臉龐,他的視線往雷歐的方向栘去,而雷歐那細長的眼眸也承接了對方的目光。

  「那些從蘭比爾斯來的賓客,現在正過若免費的優雅生活,真是太令人羨慕了,害我想早點和他們見面,並奉上幾句稱羨的話,」

  「也就是說,你受不了那些敗家子揮霍我國的錢財玩樂,所以要去攆人,對吧。」

  「……『攆人』代表什麼意思?」

  「就是趕人的意思。對身為王太子的你而言,這個詞彙太艱澀了嗎?」

  房間之土以戴著金色戒指的左手輕撫嘴邊的鬍鬚,愉悅地笑了出來。

  這位男士的髮型有些奇特,眼神也頗具特色,感覺很悠閒,他正是薩·格雷爾宮的主人——昆席德國王肯尼斯二世。

  今年已經五十五歲的肯尼斯國王,其威名個僅遠播國內各地,就連遼闊的大陸地區也廣為人知。昆席德對東方領土的政策雖然比其他國家搶先一步,然而那僅只是議會的手腕精湛罷了。

  肯尼靳的名號,大約白二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以來被流傳王今。

  在自古友邦的請托下,昆席德軍隊遠征大陸,他們相逐漸支配大陸各國的帝國軍展開激戰,肯尼斯當時為第二順位的上位繼承人,他以陸軍軍官身份投身戰場。肯尼靳的左頰至今仍留有模糊的槍傷痕跡,是參戰最好的勳章。

  熟知這段歷史的國內外人士皆大力讚揚肯尼斯,大家都認為是他的英勇擊退了帝國軍。

  不過對肯尼斯本人來說,這段佳話似乎已成過去式。

  「適時適所的表達方式固然美,但庶民用語聽起來也挺有趣的。當我還待在陸軍時,也一直用那種口吻說話喔。雷歐,你要不要也學學平民用語?」

  「還是免了吧。」

  「真是遺憾,如果你能學點皮毛,那種頑固的個性應該也會有所改善。」

  「……就是因為陛下您這麼做,才會讓伊娃的遣詞用語變得不堪入耳吧。」

  雷歐刻意以咬文嚼字的語氣與相隔棋盤的國王說話,下過並未獲得任何成效,肯尼斯依舊托著腮幫於,瞼上堆滿笑意。

  看到他那副調侃的眼神,雷歐也只能感到無奈。

  話雖如此,國王已經康復到能在睡前下盤西洋棋、悠哉過日子,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肯尼斯比雷歐來得高大,以他的年齡而言,身體也還算硬朗,不過這或許也是造成他自信過盛的原因。因為小小的夏日感冒引發肺炎而蒙主寵召的人比比皆是,因此雷歐在心中暗自決定,得吩咐主治醫生好好看著陛下才行。

  這時,國王突然輕聲問道:

  「田歐哈特,我的女兒伊娃潔莉還是老樣子嗎?」

  「是的,陛下。根據她的侍者報告,她與待在王宮時無異,沒有絲毫改變。」

  「也就是說,她還是沒有聽我的話,讓日子過得『無趣』點吧。」

  肯尼斯栘開撐著臉合的手,露出一副拿她沒轍的模樣歎了口氣,接下來他緊盯著雷歐,直視著那對在太陽的照射之下呈現灰藍光芒的眼眸。

  「聽好了,雷歐,你從我身邊奪走了我想守護的女兒,應該有自知之明吧。」

  「是的。」

  「既然如此,等你到了溫古雷靳城,可要以她監護人的身份好好努力……為了伊娃潔莉、為了我們的國家,也為了大陸各國的盟友,你得勸那些蘭比爾斯的賓客趕緊回國,這幾年來,那裡的情勢讓人大意不得。」

  「這點我很清楚。」

  雷歐挺直腰桿用力點頭。面對承襲了自己貴公子容貌的雷歐,肯尼斯平靜地說了聲「那就交給你了」,之後便話鋒一轉。

  「雷歐,話說回來,你後天不是要出席米塔斯宮的晚宴嗎?可是鐵爾茲蓋特公爵卻跑來向我哭訴。」

  「哦;這樣啊。」

  雷歐將身體深深埋進椅背,故作不知情地交義雙手。

  米塔斯離宮的主人鐵爾茲蓋特公爵就是康妮麗的父親,同時也是肯尼靳的弟弟,是雷歐的叔叔。

  後天的晚宴由鐵爾茲蓋特公爵上辦,在昨天傍晚之前,雷歐原本預定要出席,可是他的同窗好友擭得小道消息,據說公爵從大陸邀請的貴族千金將於晚宴上悄然現身,雷歐因此立即向公爵迗上不克出席的通知。

  「我還沒有納妃的必要。」

  雷歐交疊的手指微微施力,他堅定地說出自己的意見,然而肯尼斯卻無動於哀;

  「要迎娶誰當太子把,可不是你一人可以決定的。」

  「要結婚的人是我,既然如此,就該尊重我的意見。」

  「如果伊娃說出一樣的話,你會怎麼做?」

  「我一直很尊重伊娃的意見和想法。」

  不過假使是在這樣的前提之下……雷歐不禁蹙起眉頭。

  「身為她的監護人、她的兄長,我至今仍對某件事感到不解,請問陛下為何會選擇布勞德爾家之子作為伊娃的未婚夫呢?」

  「這件事我不是已經跟你說明過了嗎?那個家族完全沒有繼承夏洛克德利王室的血統,況目對方將來會成為公爵,已經是夠成為公主的歸宿了。」

  「但是布勞德爾現任當家的私牛活十分不檢點,社交圈對他的評價也很糟糕,而且您認為他能駕馭奔放的伊娃嗎?」

  「這就只有天上諸神知道了。」

  「陛下。」

  「田歐,我和國民反而比較擔心你啊……對王室而言,婚姻是無法逃避的問題。」

  「這我明白。」

  雷歐打斷對方的話,他緊皺的眉頭更深了,因為他止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所以才會露出此種神情,

  然而浮現在他腦海中的卻只行一人。

  「……既然如此,我不如就說出真心話吧。」

  「真心話?喔?也就是說,你之前一直刻意隱瞞著某件事羅。」

  「是的,我一直隱瞞著陛下一件事。」

  說著說著,雷歐鬆開環抱於胸前的雙於,慵懶地放低視線大聲說道:

  「陛下,直到現在,我雷歐哈特仍然仰慕著庫特·兀兒蒂王妃。」

  「你是指已經過世的那位……?」

  「是的。」

  聽到肯尼斯如此反問,雷歐卻毫無懼色。

  庫特·兀兒蒂王妃是肯尼斯的第二王妃,即是伊娃的母親。

  雖然她在生下伊娃之後,不到二年就過世了,但是雷歐卻對兀兒蒂的印象十分深刻。

  「已故的王把陛下是我初戀的對象。」

  「初戀啊……」

  「是的。」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肯尼斯直視著坐在棋盤對面的雷歐,說得若無其事。看到肯尼斯如此乾脆地承認知情,雷歐的腦袋瞬間變得一片卒白,不過他趕緊自我振作。

  「陛下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聽兀兒蒂說過,你曾經帶著一首詩及一朵薔蔽向她示愛。雷歐,對當時只有九歲的你而言,這還真是了不起的招術啊。」

  「嗚……」

  聽到如此詳盡的回答,雷歐個禁感到呼吸困難,他那貴公子般的輕佻神情,也立即染上微紅。看見雷歐這副遠比平時稚嫩的模樣,肯尼斯富含深意地笑了,不過他的笑容不一會兒就消失無蹤。

  「別用美麗的初戀作為拒絕選妃的藉口,這麼做只會玷污自己的心意,對她也是種困擾,再說庫待·兀兒蒂早巳過世了。」

  「可是陛下……」

  「聽清楚了,雷歐哈特,我的第二乇妃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應該掌握的是王國與王室的未來!」

  「……我明白。」

  「那就好,」

  肯尼斯對他投以冷漠的眼神並點點頭,以手指輕搖一顆西洋棋,然後再將其推倒,被推倒在棋盤上翻滾的棋子,正是黑色的國王。

  雷歐靜默地凝視菩秈燈火相互輝映而散發出黑色光芒的棋子,他在腦海中再次勾勒出第二王圮的容貌。

  那天,在充滿斬綠及薔薇香氣的庭院裡,王妃那頭金銀色長髮正隨風飄曳,她說道:

  「拜託你了,雷歐殿下,請你連同我的份,守護我那總有一天會誕生於世上的女兒。」

  當年僅有九歲的雷歐允諾了,接著工妃以柔嫩的雙唇輕觸他臉頰,那時的觸感令他至今仍難以忘懷。

  那時的雷歐還不知道,這竟然會是他與第二王妃庫特·兀兒蒂最後一次見面。

  八年後,當雷歐初次在王宮見到伊娃時大吃一驚,因為伊娃簡直和兀兒蒂長得如出一轍,然而伊娃卻連自己親生母親的名字都不知曉,甚至不因此覺得不幸。

  因此雷歐再次於心中立誓,他一定要好好守護這位妹妹。

  伊娃那對紫色眼眸關係著昆席德與夏洛克德刊王室的繁榮,更引起他的諸多思緒。

  但是伊娃顯然不太瞭解自己的重要性。

  肯尼斯為伊娃挑選的未婚夫是布勞德爾公爵家長於艾力克斯,艾力克斯與他那放蕩成性的父親完全不同,個性十分踏實,雷歐也相當肯定他這個優點,可定單憑這樣是不夠的,因為他在社交界的地位過於薄弱,所以雷歐理當要找機會賜封艾力克斯為騎士。

  在那之前,身為監護人的自己必須守護伊娃。

  她總有一天會離開王室,所以才更應該趁現在好好保護她。

  讓她離開王室,其實是為了封印那對瞳孔的魔力、阻斷『承諾愛子』的宿命。

  因此,雷歐還不需要王圮,為了守護夏洛克德利乇族的秘密,翠身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麼,今夜我就此告辭了。」

  雷歐在橙色的燭光中緩緩起身,肯尼斯則一派輕鬆地對他點頭,然後搖動放在桌緣的鈐鐺,清脆的鈴聲一響,位於幽暗一隅的門扉也隨之開啟。

  「溫古雷斯城的事就拜託你了,雷歐。」

  「遵命,陛下。」

  「早日離開這個國家,對克莉絲蒂娜也比較好吧。」

  從肯尼斯口中聽見這個名字,讓雷歐停下腳步,他回頭望著肯尼斯。

  「王妃陛下……母后還是老樣子嗎?」

  「還是老樣子,她似乎一直在催克莉絲蒂娜『早點生個王子』。」

  「辛苦她了。」

  「沒辦法,那是她的個性使然,也是她身為王妃的使命。」

  肯尼斯輕輕發出歎息。

  雷歐壓抑住自己也想跟著歎氣的衝動,在行禮之後退出國王的寢室。

  時間已過午夜十二點,夜半的主殿籠罩在寂寥的氛圍之中。

  走廊的燭台被等距放置,雷歐靠著燭光穿越長廊,突然對身後的紅髮侍從問道:

  「哈樂德,你今年幾歲了?」

  「咦……?我三十二歲了。」

  「結婚了嗎?」

  「還沒。」

  「有未婚妻嗎?」

  「沒有。」

  「逗樣啊……」

  即使不一一確認,雷歐也非常瞭解侍從的家世,不過詢問大自己十歲的侍從私事之後,讓他終於壓抑住慌亂的心情,然而曾經被打開的心房,卻沒那麼容易再次闔上,看來就算睡前喝點酒,大概也無法睡得安穩吧。

  雷歐心想,今晚對他來說將會是個漫長的夜晚,他不經意地望向窗戶。

  微微的細雨正打在玻璃窗上。

  沾附在窗戶上的水滴反射著走廊的燭光,它們先散發出光輝,然後逐漸聚集,最後化為一道水痕悄悄流下。

  「溫古雷斯也……」

  伊娃所逗留的城堡,是否也一樣下著雨呢?

  雷歐微動雙唇自言自語,目不轉睛地盯著漆黑的窗外。

  ——◇◇◇◇◇◇——

  「晚宴?……你是說今天嗎?」

  伊娃圓睜雙瞳,她正走在浸濕的草皮上,右手還拿著一顆熟透的紅蘋果。

  「是啊。」

  她的弟弟威廉,手上也捧著提早盛開的鮮紅羽扇豆附和她的話

  「昨天那場雨讓之前說的狩獵活動延到今天,所以晚宴也跟著順延了。」

  「啊啊,就是艾米爾王太子殿下、魯郡斯特大臣和康妮麗表姊三人一同參與的擰獵活動嘛,可是擰獵與晚宴之間有什麼關連嗎?」

  「當然是為了將狩獵成果陳列在桌上,好好地炫耀一番羅。」

  「是喔,原來如此。」

  伊娃雖然不討厭肉類,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甜食和水果,為了強調這一點,伊娃故意咬了口蘋果,雖然距離收成的季節還太早,但是蘋果的酸味仍然十分可口。

  儘管對食物太過執著會被人瞧不起,但享用美食卻是件令人開心的事;除此之外,還可以讓沉悶的心情梢微放鬆。

  「如何?威廉也來一顆吧?」

  伊娃說了聲「別客氣」,然後輕輕遞出左手上的蘋果。

  可是威廉卻面有難色地笑著拒絕。

  「伊娃,蘋果應該要削完皮才能吃吧。」

  「哎呦,皮也可以吃喲!而且我覺得用刀叉什麼的來削皮實在太費事了……啊,可是威廉的身體比較不好,如果啃一整顆蘋果牙齒會不會斷掉呀?」

  「我沒那麼虛弱啦。」

  威廉更加為難地搖著頭,露出無奈的笑臉。

  「我的伊娃真的很像野生動物。」

  「像野生動物?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充滿其他淑女所沒有的魅力。」

  威廉呵呵地笑著回答。他這句話並非在挖苦伊娃,而是打從心底感到愉悅,所以才能自然地綻放笑顏,這下害得伊娃信以為真。

  「思?所以像野生動物是種讚美別人的話羅?」

  「是啊,伊娃。」

  「原來如此,威廉還真是博學呢。」

  「威廉真厲害。」伊娃伸手摸摸他的頭,他那頭金黃色秀髮被沾著蘋果酸甜果香的手指撥亂了,看起來卻十分開心。看到威廉這麼高興,伊娃也覺得很欣喜,於是她加重手指的力道,結果下小心得意忘形,讓捧在手中的蘋果差點掉落。

  在雨勢方歇的初秋天空之下,姊弟倆在外側城牆的庭院一角感情融洽地嬉鬧玩耍。

  然而,在遠處眺望這副光景的侍女愛莉雅卻不禁歎了門氣,站在愛莉雅身旁的騎士則始終面無表情,反觀威廉的侍從倒是滿臉笑意,真弄不懂他們到底在想什麼,愛莉雅忽然覺得自己好孤獨,只好深深地歎著氣。

  此時,愛莉雅望向建造於壕溝上方的石橋,發現有道人影正朝這裡定來。

  不出多久,往石橋方向走去的伊娃也注意到了。

  略長的白金色髮絲隨風搖曳,這位身穿黑色人禮服倏然現身的人,正是克莉絲蒂娜的丈夫艾米爾王太子,隨行的則是他的同窗好友——畢佑雨伯爵。

  「您好。」

  伊娃挺直腰桿,微微屈膝行禮,畢佑爾也向伊娃回禮,但是威廉卻動也不動,因為他從侍從口中得知畢佑爾於日前的茶會上,曾對伊娃說出讓人誤以為是求婚的話語,所以威廉的視線以及態度都相當冷淡。

  一如往常地,弟弟在態度上突如其來的轉變並未進入伊娃的視線範圍。

  「畢佑爾伯爵,您沒參加擰獵活動嗎?」

  「是的,我比較喜愛待在房裡讀書寫詩,所以拒絕了邀約·紫之公主,那您呢?」

  「我嗎?」

  「您還是比較喜歡外出嗎?」

  「基本上我的生活過得很隨興,想出門就出門,不想出門就待在房裡悠閒度過。」

  「啊啊,這真是太美妙了,不愧是紫之公壬。」

  「謝謝。」

  這種生活哪裡美妙?哪裡值得讚揚了?伊娃對他的稱讚完全摸不著頭緒,因此,她對畢佑爾伯爵擺出社交笑容,並悄悄地敷衍過去,她直覺認為對方應該也期望自己會有這種反應。儘管伊娃不擅長在舞會以及正式場合與他人交際,但是她還算時常出入社交場合,這點演技她還做得來,可是不知為何,畢佑爾的說話方式總讓她覺得不人對勁:另外,他還有一點令人不敢恭維。

  「紫之公主也會出席晚宴吧?」

  「是的,我會參加……畢佑爾伯爵,我可以請教您一件事嗎?」

  「請說。」

  「克莉絲蒂娜太子妃殿下會出席晚宴嗎?」

  「啊,這您不必擔心,艾米爾殿下一定會用獵到的雉雞增添桌上的佳餚。另外,請您往那邊看……」

  說著說著,畢佑爾轉過身去,他那對橄欖色眼眸正回頭仰望城堡主館。

  主館的窗戶等距排列,從那裡可以俯瞰漂流於護城河上的蓮葉。

  其中一扇窗戶反射著一道人影。

  儘管窗戶狹小、距離又遠,不過那個人的的確確是克莉絲蒂娜,因為當她一注意到伊娃的存在,就馬上從窗邊消失。

  「太子妃殿下是在等艾米爾殿下回去嗎?」

  伊娃喃喃說道。

  也就是說,那天吵架以後,克莉絲蒂娜已經跟艾米爾和好了?

  克莉絲蒂娜是否不再傷心流淚了呢?

  伊娃出神地凝視著窗戶。

  不過畢佑爾卻笑著搖頭,說了聲:「不是的。」

  「太子妃殿下肯定是在看紫之公主。」

  「看我?為什麼?」

  「畢竟您是太子圮殿下唯一的妹妹,而且您還擁有紫之公主這個稱號,不只是太子妃殿下,任何人都會注意著您。」

  「謝謝……」

  伊娃本來想跟剛才一樣若無其事地帶過這段對話,但是她卻十分在意畢佑爾的話,甚至微微發怒。伊娃的右手還拿著剛剛咬了一口的蘋果,她不由自主地捏緊它。

  突然之間,有人握住她的右手腕。

  威廉抓著伊娃以藍色緞帶點綴的黃橙色絲綢衣袖,然後緩緩將身體貼近她的肩膀。

  「威廉,你怎麼了嗎?」

  「我不太舒服……可能是在外頭吹風吹太久了。」

  「咦,真的嗎?」

  可不能害威廉生病呀。於是伊娃呼喚在遠處樹蔭下待命的愛莉雅與吉克,一邊牢牢攙扶威廉的肩膀,一邊回頭望著畢佑爾。

  「抱歉,我得帶威廉回房間。畢佑爾伯爵,我先告辭了。」

  匆匆告別過後,伊娃再也不看畢佑爾伯爵,趕緊加快腳步前進,精疲力盡的威廉則是被他的侍從抱著,而伊娃原本捧在手上的蘋果也早巳交給吉克。

  橫越壕溝上方的石橋之後,在返回主館的途中,伊娃不斷詢問威廉:「你沒事吧?」

  「我還以為陰天不會影響到你的健康,結果就大意了。威廉,對不起,你還覺得不舒服嗎?」

  「沒關係,我沒事。」

  威廉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硬是擠出笑容。

  不過除了伊娃以外,任何人都知道威廉其實是在裝病,只有她完全被蒙在鼓裡。

  一無所知的伊娃回到威廉的臥房之後,便憐愛地親吻著他,她在威廉的鼻尖、臉頰、太陽穴、額頭分別獻上一吻,再從太陽穴及臉頰栘回去,最後吻了他的下巴,這是可以治癒威廉身體不適或是頭疼的魔法。

  「好點了嗎?」

  伊娃目不轉睛地俯視著坐在長凳上的威廉問道,威廉親吻她的臉頰代替了回答。

  「伊娃,你已經沒事了嗎?」

  「思?我嗎?」

  「和那位蘭比爾斯的來客交談時,我看伊娃好像不太自在。」

  「啊……是呀。」

  有這麼明顯嗎?伊娃自我反省了一下,不過她確實不太高興。

  「該怎麼說呢……那個人的每個說話方式都讓我很介意。」

  「……應該是因為他一直把『紫之公主』掛在嘴邊吧,他這麼說簡直就把伊娃當成了稀有動物。」

  「思,或許吧:」

  原來如此,伊娃點頭同意威廉的話:

  之前也曾經有人一直強調她的「紫色」眼睛,那個人就是被關進牢房的拉·寇特伯爵?姑且不論他們都是蘭比爾斯的貴族,此外畢佑朗世跟那個人一樣,除了擁有白金色頭髮之外也是一個伯爵,難怪自己會感到如此焦躁,伊娃終於知道原因了。

  另外,她的王姊克莉絲蒂娜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她。

  假使克莉絲蒂娜真的在看自己,那也是在警告她「趕快回王都去」吧。

  克莉絲蒂娜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或許事實真是如此。

  若伊娃想得知自己在諾斯持閃斯的過去以及第二王妃的事,直接文問肯尼斯國王或許比較恰當,或許克莉絲蒂娜也是因此才會要她回乇部。

  不過唯有這點,伊蚌實在辦不到。

  她已經在王宮生活了六年,然而在這段期間內,伊娃跟肯尼斯面對面說話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兩人缺乏互動的情形,和僅在公眾場合才把伊娃視為公主的愛蒂蕾德正妃的態度幾乎鈕無異。

  況且,國王還下令要她成為什麼無趣公主,他竟然如此輕易地決定了伊娃的未來。

  對伊娃而言,肯尼斯國王和第二王妃都是一樣的。

  無論是死人也好,活人也罷,他們即使待在伊娃身邊,感覺卻又是那麼地遙遠。

  連說句話都難上加難,更遑論主動來找她。

  「……伊娃,你怎麼了?」

  「咦?」

  威廉突然出聲呼喚她,伊娃才回過神。她抬起頭,發現威廉正目不轉晴地仰望著自己。

  「今晚的伊娃一直在發呆呢。你在想什麼?」

  「呃……思,是呀。」

  伊娃點頭,她發現威廉果然很聰明,於是坐到威廉身邊,並將身體靠過去。

  「威廉,我可以跟你說些秘密嗎?」

  「秘密?……該不會是因為雷歐王太子殿下要提早一天過來,所以你覺得很鬱悶吧?」

  「怎麼可能,不是這件事啦。」

  「那是什麼事?」

  儘管嘴上開著玩笑,但是威廉那雙灰藍色眼眸卻直盯著伊娃不放。

  如果是比自己還要機靈的威廉,應該能夠回答我的問題吧?

  伊娃在心裡盤算著,並且小聲問道:

  「……你覺得我會成為女王嗎?」

  「咦?」

  威廉疑惑地睜大雙眼,他的表情也變得嚴肅多了。

  「伊娃成為女王?這太荒唐了。你打算制訂法律,然後讓大家每天吃蛋糕好取代麵包嗎?」

  「啊,這樣很不錯呢……呃,但我不是這個意思。」

  伊娃趕緊搖頭否認,威廉忍不住噗哧三天,他那溫柔的微笑,宛如在沐浴著陽光的彩色玻璃中飛舞的天使。

  「伊娃,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沒錯。前一陣子我到鎮上的時候,有人曾對我這麼說過,她是一位佔卜師……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啦。總之,她說我將來會成為女王。」

  「所以你就真的想當了?」

  「怎麼可能。」

  伊娃翹起唇辦,以抗議的眼神微微瞪著威廉。

  「我怎麼可能成為女王呢,不用想也知道吧。這件事明明就不符合常理,可是艾力克靳卻更奇怪。」

  「他?……是怎麼個怪法?」

  威廉以低沉的語氣詢問伊娃,然而她卻沉默不語,因為她的腦海裡浮現出艾力克斯的身影,他的背影和之前在侯爵舞會上所見的全然不同。

  「那個人說我會成為女工時,艾力克斯好像在牛氣,我也個太會形容,總之他怪怪的。他還刻意提醒我不要成為女王,雖然我們分開時他的態度和平常一樣,不過這樣反而很奇怪,我實在無法理解……」

  「喔,是嗎。」

  威廉瞇起雙眼,冷漠地點著頭,伊娃並未察覺他的語氣一沉。

  自從那天起,伊娃就一直在思考著這件事。

  「威廉,艾力克斯到底在生什麼氣呀?」

  「伊娃。」

  「該不會是不想每天吃蛋糕吧!」

  「我想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我想也是。」

  我真笨。伊娃輕笑幾聲,並將頭靠向威廉的肩膀。

  威廉陷入沉默。

  他的雙眼並未看著伊娃,而是朝遠方望去,不久他開口了。

  「……與其說艾力克靳是在生氣,倒不如說他是感到不安。」

  「不安?為什麼?」

  「如果伊娃成為女王,他就不會、也不能和伊娃結婚了。」

  「咦?」

  伊娃坐起身,直視著威廉的臉。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可以結婚呢?」

  「伊娃和他結婚之後會成為公爵家的人、會一併失去王位繼承權,不過要是單身的伊娃真的當上女王,為了國家政策著想,女王就得跟其他國家的王公貴族聯煙。」

  「也、也就是說……?」

  「總而言之,如果伊娃當上女王,就絕對不可能和艾力克斯結婚!」

  「哦,原來如此……咦!?」

  伊娃忘了自己剛才還強調這是秘密,不自覺地提高音量,但是大叫似乎不是以表達她的驚愕,她甚至從長凳彈起。

  「等等,威廉,為什麼你那麼肯定呢?」

  「這不是肯定句,只是個假設。」

  「既然如此,那艾力克靳又為何要對『只是假設』的事感到不安?」

  「……這證明了他有多麼愛慕伊娃。」

  「我才不需要這種證明!」

  伊娃轉向正面,注視著還坐在長凳上的威廉,威廉被她堅定的語氣嚇得睜大雙眼,他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對伊娃的舉動感到不可思議,可是伊娃卻不為所動。

  光是煩惱這些無法由自己決定的未來與無法改變的過去,就已經讓她嘗盡苦頭了,現在竟然還要為了不可能實現的事而煩心,這未免太奇怪了。

  「……好,我決定了!威廉,我要去找艾力克斯。」

  「你要現在去嗎?不先通知他一聲?」

  「沒錯,我現在就要去。所以愛莉雅,準備外出羅!」

  伊娃完全不理會受驚的威廉,自顧自地望著房間的牆角。

  威廉立刻對著她的背影開口問道:

  「伊娃,那晚宴該怎麼辦?」

  「咦?啊,對喔,你不說我部忘了。不好意思,請你幫我轉達以下的話:因為我身體不適,所以不克參加。」

  「你的意思是要我說謊?」

  「呃……是沒錯,你不願意嗎?」

  康妮麗表姊不知何時才會回來,更何況由威廉來轉達的話,應該不會和舉辦晚宴的賓客起衝突吧,不過要是他不願意,伊娃也只好放棄了。

  這時,威廉歎了口氣如此說道:

  「奸吧,我會照你說的轉告王辦人一聲。」

  「咦?真、真的嗎?」

  「但這很顯然是在裝病,所以請你在出城時,千萬別讓人發現。」

  「思,我知道!謝謝你,威廉,我最喜歡你了!」

  伊娃滿心歡喜,再次吻了威廉的臉蛋表達謝意,這時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威廉怎麼會知道艾力克斯在想什麼呢?」

  「……也不算知道,只是一種假設罷了。」

  「是這樣嗎?可是你的假設也太有說服力了……啊,原來如此!一定是因為威廉喜歡艾力克斯——」

  「伊娃,你的侍女等得不耐煩了。」

  「咦?啊,真的耶。那麼威廉,我出門羅。」

  愛莉雅已經在門前等候,於是她又吻了一下威廉的臉頰,然後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

  她的腳步和方才在庭院散步時明顯不同,應該要提醒伊娃一出房間就要立即裝病的……威廉有些後悔。

  不過這個念頭瞬間就消失無蹤。

  伴隨著深深的歎息,威廉捨棄天使般的表情,他皺起眉頭,並將雙腿跨坐在長凳扶手上,接著讓身體緊靠著包覆絹織布套的坐墊。

  一陣酸甜的香氣突然襲來。

  那是從伊娃的手與嘴唇沾染至威廉身上的蘋果香。

  「伊娃真的很自由奔放、又任性。」

  為此,威廉曾陷入痛苦深淵,並對這樣的伊娃感到無可奈何,不過他也曾經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因而得到救贖,這次又會如何呢?威廉反覆思索。

  威廉和艾力克斯只見過幾次面,卻很能理解艾力克斯的心情,那是因為他與自己一樣單戀著伊娃,所以煩惱的根源也十分雷同。

  若伊娃當上女歹,就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這就是艾力克斯所懷抱的不安,這和威廉擔心伊娃一旦結婚,就無法和她在一起的不安本質上是相同的。□□□.

  更何況,威廉絕對下樂於見到伊娃當卜女土。

  伊娃的王位繼承權在身為第三王子的自己之後,若她取得王位,那就代表威廉已經消牛在這個世界上。

  「開什麼玩笑!」

  威廉哀鳴似地低語著,他閉上雙眼,在腦海裡描繪著伊娃的笑靨。

  儘管待在城裡的這段日廣裡相伊娃相處的時間很長,但是在這之前,他為了靜養經常不在王部,每當他離開王部時,兩人僅能透過信件交流,可是伊娃卻一直懶得寫信,所以久勺的一封信總令威廉十分雀躍,卻也越發難過、

  他們之間那可以不拘於禮節的姊弟關係,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一想到那一天的到來,他的心就難過不已。

  然而無視於他灰暗心情的開朗聲調,卻一如往常地傳進耳裡。

  「殿下,您要穿哪套服裝出席晚宴呢?為了讓您的氣色看起來好一點,不如模仿天堂鳥,穿些華麗的配件和衣物如何?」

  「……雖然這是場非正式的晚宴,不過主辦人可是從蘭比爾斯來的客人,服裝當然非燕尾服莫屬。」

  威廉皺著眉頭坐起身,用力瞪著走近長凳的侍者貝納多。

  儘管主人對他的視線如此嚴厲,貝納多卻毫無懼色。

  「咦,像天堂鳥不好嗎?那麼,至少領帶不要採用正式的白色,改用象徵熱情的火紅吧。您覺得如何?」

  「貝納多,你是想讓你的主人和祖國丟臉嗎?小心我有一天真的把你丟進地牢。」

  「啊啊,請您高抬貴手,我還以為這會是個好主意。」

  貝納多咧嘴大笑,威廉不禁心想,他是不是哪裡有問題?他也漸漸覺得自己過度沮喪實在很不妙,晚宴本身就相當費事,為什麼非得和那些來路不明的貴族一起用餐呢?不過與其說是費事,倒不如說是煩人還比較貼切。

  「……在宴會開始之前,伊娃不出席這件事還是先瞞著大家吧、」

  威廉以自言自語代替了歎息:

  至少得瞞到她的馬車離開城堡,如此一來伊娃也較易行動吧,威廉也是別有居心。

  「哦,殿下,這該不會是為了私下報復那些花用國家稅金玩樂的傢伙……不,這應該是您在遷怒他人對吧?」

  一是啊,是遷怒沒錯:」

  「您還是老樣子,陰險得恰到好處。」

  「少說兩句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威廉又瞪了他一眼,貝納多卻開朗地笑了出來。

  

  微風之中匆地飄散出一股酸甜果香,往路邊望去,就會發現低矮的石牆上方掛著幾顆即將熟透的小蘋果。

  要是讓伊娃看見這副景象,她那明亮的眼眸鐵定會加倍閃亮,然後興奮難耐吧。

  昆席德王弟千金康妮麗乘坐著四輪敞篷大馬車,撐著藍色洋傘,讓微風迎面拂來,同時也如此思考著。

  接著,她想到了即將逝去的八月天。

  秋天的到來代表狩獵季節即將開始,同時也意味著社交季節的結束:

  由於貴族即是領王、是莊園的所有者,所以只要一到秋季的收穫季節,許多人都會離開王都,回到位於鄉間領地的宅邸。而康妮麗的父親——鐵爾茲蓋特公爵,在鐵爾茲蓋特州也擁有行館,

  父親今年作何打算呢?康妮麗不經意地思索起這個問題,她以手指輕輕撥弄那頭被酸甜秋風以及晃動的馬車弄得略為雜亂的秀髮。

  這時,坐在對面的異國訪客——魯郡斯特大臣出聲輕喚她的名字。

  「康妮麗仕女,今天玩得還盡興嗎?」

  「思,您的擰獵技巧果然高超。」

  康妮麗笑著答道,多麼完美的社交笑臉。

  僅有少數人參與的擰獵活動再悠閒不過了,岡為在擰獵期間,康妮麗及侍女們只是在一旁等待,不過這也就是所謂的國家社交,屬於外交的一環。金髮藍眼的魯郡斯特已年過三十,因此不是那麼英俊,但是其身形卻苗條依舊,身材也維持得相當勻稱。康妮麗正在說服自己,她今天參與菏獵的日的,是為了欣賞魯郡靳特穿療獵服的英姿。

  「話說回來,真是太遺憾了,可惜艾米爾王太子殿下不能來參加,如果他也能一同出遊就好了。」

  「是啊。下過對我而言,這稱不上是『遺憾』。「

  「哎呀,為什麼呢?」

  「雖然我的想法對臨時行急事的殿下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能與美麗的您單獨出遊,我真的非常高興。」

  「哎呀,您真會說話。」

  康妮麗以戴著白手套的手遮住雙唇,發出呵呵笑聲。當然,這也是社交方式的一種。

  據說對蘭比爾斯的貴族男性而言,只要對方是女性,美言個十幾二十句都算是禮貌,因此不能把他們的話當真,就連伊娃也很清楚這件事。

  只是無論是魯郡靳特,或是那位對伊娃開玩笑求婚的畢佑爾伯爵,這些艾米爾的同窗好友皆欠缺人品,那些奉承話都過於做作,難道這就是蘭比爾斯最近的流行趨勢嗎?

  康妮麗面帶微笑,私底下卻在分析這件事。這時,魯郡斯特忽然露出認真的表情。

  「對了,康妮麗仕女,我記得雷歐哈特殿下會提早來到溫古雷斯,是嗎?」

  「是的,您說的沒錯,明天他就會與蘭比爾斯的各位再次相會。」

  「明天……明天啊……」

  魯郡斯特大臣低下頭,緊蹙眉頭反覆咕噥。康妮麗突然回憶起在王宮舉行的歡迎會,那時艾米爾的同窗好友都對板著臉的雷歐沒轍,於是康妮麗趕緊幫雷歐說話。

  「雷歐哈待殿下雖然有點嚴肅,不過只要提到第二公主,他的目光就會為之二兄,很值得一看喲,請您一定要好奸欣賞。」

  「喔……是這樣啊。」

  魯郡斯特心不在焉地點著頭,接著又沉默了好一陣子,看到他有口難言的模樣,讓康妮麗也不想勉強他繼續說下去。

  兩人共乘的馬車後頭還拉著搭載侍從及獵物的另一輛馬車,在丘陵的筆直道路上奔馳。

  冷風吹拂而來,提醒人們黃昏已近。

  明天的這個時候,雷歐大概已經抵達了吧。

  這件事突然湧上康妮麗的心頭。

  但是魯郡斯特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彷彿要打斷她的思緒一般。

  「康妮麗仕女。」

  「什麼事?」

  對方呼喚她的名字,康妮麗不禁抬起頭來,就在此時,兩人四目相接,那對藍色眼眸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接著,魯郡斯特那微顫的聲音說道:

  「美麗的康妮麗仕女,可否讓我在您的左手戴上承諾的戒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4 12:30 PM

  第四章【秘密戀情】

  「真是無趣的會談。」

  身穿大禮服的男性將手肘靠在渾圓的靠墊上,眺望著裔外如此說道。

  坐在他對面的少年簡短地回答了一聲「是」。

  這時,這位男性揚起單薄的嘴唇笑了。

  「不,與其說是無趣,倒不如說是無聊王極,我們竟然陪那個無趣的傢伙聊了半天無趣的事,倒是頗能忍耐,你也這樣覺得吧?」

  「是啊。」

  「而且無趣這個詞彙,真的很適合拿來形容這座城鎮。」

  男人那灰綠色的眼眸,正眺望著窗外伴隨馬蹄聲流逝而去的城鎮風光。

  這座以城堡為中心建造而繁榮的城鎮,擁有許多數百年來始終如一的建築,就連看起來較新的建築物,其實也有著百年歷史。

  然而少年的視線並未看向窗外,反而注視著自己的主人,也就是那位男性。少年的目光藏在圓形墨鏡的深處,他正日不轉睛地盯著對方。

  然後少年以冷靜的語氣反駁:

  「無趣不也是和平的象徵嗎?」

  「對住在這裡的居民而言或許如此,但定對我來說卻很無聊。算了,反正不久之後就會結束了。」

  「結束?為什麼?」

  「再過一陣子,我們就要和女王陛下再會。盧,你不也很期待嗎?」

  「女王……」

  少年馬上理解這句話所指的人是誰,因此,他也再次體認到自己的主人果然是一位好奇心過盛的人。

  乘載著主僕的馬車,在擁有八百年歷史的石版路上奔馳著。

  不久,馬車緩緩減速,然後停了下來。往窗外望去,可以發現其他馬車同樣停在原地,就連牽著孩子散步的年輕母親與賣花的少女也是如此,而且遠方似乎傳來了悲鳴聲。

  「馬車發生事故了嗎?……不過這也太熱鬧了吧。」

  馬車內的男性說道。他重新戴起放置於膝上的大禮帽,出聲詢問茫然呆立於馬車旁的中年婦女。

  「失禮了,女七,請問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咦?呃,就是……」

  中年婦女從男人的容貌以及用語,立即會意他屬於卜流階級。她不停地眨著眼,雙手抓住覆蓋於臉上的頭巾一角,待她藏起脫線處之後語無倫次地回答:

  「二剛方的大馬路出現火光,思;大概是失火了吧。」

  「失火?您知道是哪裡燒起來了嗎?」

  「這個嘛,呃……叫什麼名字呢……對了!我剛剛聽說似乎是那棟白色外牆的四層樓旅館失火了。」

  「哎呀!」

  男人睜大灰綠色瞳眸,他的眼神彷彿在訴說:「這一切真是太巧了!」然後他馬上對少年使了個眼色。

  察覺主人所下達的命令之後,少年迅速離開馬車。

  男人從馬車的車窗內部,目送少年消失在喧擾人群中的背影,

  「您的夫人該不會投宿於那問旅館吧?」

  婦女擔心地皺眉詢問。

  於是那位男性露出燦爛的笑容回答:

  「我有位友人住在那問旅館。」

  

  無論是雕刻著徽章的馬車,抑或是供兩人乘坐的街頭馬車,在黃昏時刻的這條道路上全都一籌莫展,就連自溫古雷斯出發的馬車也不例外。前往距離城堡只有三十分鐘路程的目的地途中還不到十分鐘,伊娃他們就已經被塞得動彈不得。

  一身黑色裝束的騎士向伊娃報告了道路阻塞的原因。

  「失火的是伊弗利·何特旅館。」

  「什麼?……這雙關語也太巧了吧。」

  伊娃穿著素色的立領禮服,這是她的直覺反應。

  伊弗利出自於炎之精靈(注2)—的名字,而柯特則有「包覆(coat)」之意。總覺得旅館取這種名字不大妥當:此外,這個名稱似乎在別處聽過:

  伊娃會有印象是當然的。

  「伊弗利·柯特旅館?……真的是伊弗利·柯特嗎!?」※注2:炎之精靈伊弗利特(Ifrit、Ifreet、Efreet)為阿拉伯精靈,以火之精靈廣為人知,

  坐在伊娃身旁的侍女愛莉雅猛然起身,結果一頭撞上馬車的頂部,雖然她的頭上還戴著帽子,但是畢競無法取代軟墊。

  「啊……愛莉雅,你還好吧?」

  伊娃被這轟然巨響嚇了一跳,她回過頭去,趕緊伸出沒戴於會的於,但是她的手卻被愛莉雅牢牢握住。

  「公主,該怎麼辦!那問旅館就是父力克斯殿下投宿的地方啊!」

  「咦?……是這樣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絕對不會錯!」

  伊娃將另一隻手放在剛才被愛莉稚抓住的手上,而愛莉雅也將她的雙手緊壓在自己的額頭上。儘管伊娃十分驚訝,但是愛莉雅更是害怕得微微顫抖,

  伊娃緊緊摟住愛莉雅單薄的肩膀,回頭望向站在窗外的騎士。

  「吉克,馬上趕去那問旅館!這種混亂的場面對你而言應該不算什麼吧?」

  「可是,伊娃潔莉殿下您……」

  「我沒問題的,為了預防這種緊急事故,你不定已經敦了我許多防身術嗎?而且現在得先確認艾力克斯是否平安無事呀。」

  「我明白了。」

  簡短的道別之後,吉充轉過身土,他小離開馬車不到二步,愛莉雅便扯開嗓門大喊:

  「等等!讓我去吧!」

  「愛莉雅?」

  伊娃睜圓眼睛,只見愛莉雅甩開主人的手,從馬車飛奔而出,不一會兒就追上停下腳步的吉克。

  「請吉克殿下留在這裡保護公豐,由我去確認火災現場和艾力克斯殿下的狀況。」

  「那就請馬車伕代替護衛陪你去吧。」

  「謝謝公主。」

  愛莉雅向伊娃行了個禮,和從駕駛座上定下的第二馬車伕一同快步離去;

  伊娃目不轉睛地凝望著身穿紅磚色禮眼離去的背影,愛莉稚的身影不斷在步道及馬路之間奔走,伊娃目送著她,直到她消失在人群的另一頭,同時不安也自她的心頭湧現。

  伊娃上歷史學時總是不太認真,不過有一件歷史事件卻令她印象深刻,那就是「隆迪尼爾茲大火」。

  距今三百年前,一場大火的火苗白麵包店的爐灶竄出,而那把火一路延燒到王部隆迪尼爾茲,燒了整整四日。據說當時王都的居民比現在少多了,但是山於建築幾乎都是木造的,才會釀成那麼嚴重的悲劇。

  伊娃在學習這段歷史時,曾一邊觀看著幾幅描繪大火景象的圖畫一邊上課。在夜裡燃燒的火焰與城鎮中四散的村民身影,皆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之中,第一次上課的那天晚上更是令她輾轉難眠。

  溫古雷斯城的建築物雖然大多以磚瓦建造,但是巷弄及郊區仍留有木造房屋,雖然那座白色外牆的旅館下屬於木造建築,但是也難保不會有事。

  「艾力克斯……是否平安無事呢?」

  伊娃緊握雙手並抵著自己的額頭,不斷自言自語。

  這時,站在馬車門前的占克開門了。

  「只要盡早離開旅館,應該就不會有事。」

  「……吉克。」

  伊娃微微拾起頭,始終瞪視著窗外。吉克的語氣總是如此平靜,但是剛才那句話也太過冷漠了。怎麼可以這樣說呢!當伊娃想開口斥責時,吉克的聲音搶先一步傳來:

  「他可是伊娃潔莉毆下的未婚夫,還曾經舉劍向我挑戰,不會那麼輕易就出事的。」

  「……你的意思是?」

  「因為艾力克斯殿下不但勇敢,又能招致好運。」

  「也就是說……只要事情下太嚴重,應該就不會有問題嗎?」

  「是的。」

  在馬車車燈的照明下,吉克的單邊鏡框閃爍不已,他對伊娃點點頭,如此拐彎抹角的說法讓伊娃不禁愕然,不過吉克並不是那種會輕易敷衍他人、說出毫無根據的安慰話的人,

  「一你說得對,不會有事的。」

  伊娃彷彿在說服自己似地低喃著,並且深呼吸一口氣;

  圍繞王族城堡的村落逐漸被暮色籠罩,伊娃輕輕嗅著更顯冷冽的晚風氣息,發現其中完全沒有摻雜煙味,儘管如此,城鎮裡仍是喧鬧不已,伊娃的心頭也跟著亂成一團。

  光是待在這裡就已經如此不安,前去探查的愛莉雅真的不會有事嗎?

  希望艾力克斯跟愛莉雅都能平安無事,伊娃是多麼希望自己能夠見到他們平安的身影。不對,她非看到不可。

  伊娃凝視著逐漸染上夜色的天際如此祈禱。

  接著,她轉頭望向窗外吉克的側臉。

  然後毫無預警地問道:

  「吉克,你覺得我會成為女王嗎?」

  「您如果想當的話,就儘管當吧。」

  「不,這件事很重要,就算你要我『儘管』也……」

  他是認真的嗎?還是在開玩笑?聽到吉克這種過於隨便的話,伊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那位以撲克瞼聞名、身穿黑色裝束的騎士將臉轉了過來。

  「您剛才也問過愛莉雅殿下同樣的問題,伊娃潔莉殿下很在意這個假設嗎?」

  「在意?你說我嗎?……思,或許是吧。」

  伊娃雖然想要否認,但是她最後還是點頭了。

  在馬車因火災而停住時,伊娃也曾經這麼問過愛莉雅,當時吉克就在她的眼前,伊娃只要被他那有如利刀般的澄澈日光注視,便立刻瞭解再怎麼意氣用事也會被看破,

  因此她承認了。

  總而言之,伊娃真的十分在意那位老婦人的話。

  「那明明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嗎。」

  「當然。」

  聽見吉克含糊附和,讓伊娃有些焦急,於是她將手伸十窗外,輕輕拉扯吉克的黑髮,但是吉克卻不為所動,反而如此問道:

  「我很瞭解您無法成為女王的原因。那麼,您有不想當女工的理由嗎?」

  「咦?」

  聽到這個出人意表的問題,伊娃疑惑地睜大雙眼,伸出的手世停上了動作。

  「不想成為女王的……理由?」

  關於這一點,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總之,她就是不想成為女王。

  若正圮所生的王子全部遭遇不幸,王冠就會落到自己身上,伊娃實在不願意見到這種悲哀的結果。

  如果要她舉出理由的話……

  「應該是因為國王陛下吧。」

  「陛下……嗎?」

  吉克冷靜地反問。是的,伊娃點點頭,並將瞼趴在放置於馬車窗緣的雙手。

  「……吉克,你要答應我哦,這是我們兩人之問的秘密。」

  「好的。」

  「其實我……就是無法將國王陛下當成自己的『父王』。」

  伊娃說話的同時,覺得自己宛如在敦堂裡懺悔。

  「即使到了現在,我有時仍會對自己是公主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就算愛莉雅和其他侍女還有負責監視我的吉克、雷歐王兄、威廉以及康妮麗表姊都陪著我,過著愉快的生活,我還定無法產生真實感。」

  因此伊娃只要一想到假使自己成為和『國王』同等身份的女工,就會十分不自在。

  畢竟國王就是國王。

  光是王宮與王都就存在著許多人、許多雙眼睛,和眾多的意見,成為女王還得考慮到和其他國家王室間的外交關係以及東方領土等事,伊娃根本就無法勝任這個像徵王室與王國的艱辛職位,她真的做不來。

  「我無法想像自己站在玉杯之間,手拿王冠、王笏(注3)和寶珠的模樣。」

  「伊娃潔莉殿下。」

  「畢竟我……」

  我在滿九歲之前,一直待在那座荒野之城呀!

  伊娃不自覺地想要如此低語,但是她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自眼底傅來的灼熱感,使她突然想起那幅描繪著隆迪尼爾茲大火的油畫,以及上面的熊熊烈焰。

  在黑暗中搖曳的焦黑火焰,令她頭暈目眩,

  「……」

  伊娃原本倚靠在窗緣的身體,匆地向後倒去。

  吉克幾乎在同一時間衝過去。

  他打開馬車的門,以單手扶住倒向座椅之間的伊娃。

  「伊娃潔莉殿下,」

  「……怪了?」

  聽見吉克擔心的低沉嗓音,伊娃睜開眼睛,剛才她竟然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

  吉克就在她的眼前。

  儘管他依舊面無表情,不過單邊眼鏡的鏈條仍在劇烈搖晃:

  「……吉克,我剛才該不會昏倒了吧?」

  「是的:」

  「啊……又來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嗎?」

  「咦?啊,嗯,其實前一陣子……當我和艾力克斯單獨上街的時候,也曾經暈倒過。」

  伊娃在吉克的攙扶下站好,一邊喃喃說著「真是的」,一邊坐回椅子上。為了整理滑落至肩後的頭飾,伊娃鬆開下巴的緞帶,絲質緞帶發出了咻的一聲。

  幾乎在同時,吉克竟然在她眼前跪下。

  看見他這副慎重的模樣,讓伊娃嚇了一跳。※注3:古代臣子覲見君工時手持的板子,作為記事之用。

  「怎、怎麼了,吉克!?發生了什麼事?」

  「乍看之下,伊娃潔莉殿下的行為既任性妄為又無視常規,所以大體而言,您的舉止並不適合公主這個身份。」

  「……什麼?」

  吉克毫無預警且畢恭畢敬的語氣讓伊娃瞪大雙眼,但是在眨了眨眼並反覆思量他的話之後,她才驚覺自己被眨得一文不值,於是發怒了。

  儘管如此,吉克的態度仍然沒行政變。

  那對與黑夜有著相同色澤的眼眸,正緊盯著伊娃。

  「無論是當公主或是當淑女,伊娃潔莉殿下都有人有問題,然而,您卻具備了難得的包容心。」

  「包……包容心?」

  「因此為了您,我會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供伊娃潔莉公主隨意差遣是我由衷的期望。」

  「呃……不,吉克,你等一下。」

  伊娃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地揮舞著手腳,她一點也下明白事情怎麼會變得如此誇張?難道言克發了高燒卻裝作沒事,所以才會變得那麼反常嗎?

  為了查明真相,伊娃突然伸出手,想要觸摸吉克的額頭。

  可是她的手卻被戴著黑色皮單手套的手抓住,接著她的手背被烙下一吻,是自從吉克立誓成為第二公主的騎士以來久違的忠誠之吻。

  「吉克?」

  伊娃的手並沒有戴手套,因而散發出薔薇水的香氣,她讓占克觸摸自己的手背,只是定眼俯視著他。

  「伊娃潔莉殿下,當您覺得疲累時,就請您放心地好好休息吧。」

  「累?我並不覺得累呀……」

  「關於蘭比爾斯的克莉絲蒂娜太子妃殿下,還有您自身的諸多事情,以及今夜的火災等,無論是您自己的事,抑或是與您有關的他人之事,您都一律平等看待,所以才會對您自身造成很大的負擔。」

  「……也就是說,因為我用這顆小腦袋思考了太多事情,所以才會昏倒嗎?」

  或許真是如此吧,伊娃不自覺地眉頭深鎖、仰望天際,旁邊卻傳來噗哧三夭,不會吧?伊娃趕緊栘回視線,但是身旁的吉克依舊與平時沒什麼兩樣,只是一如往常地說道:

  「既然要保護主人,我就有義務讓您感到心靈安逸。而我的芒人,就僅有伊娃潔莉殿下一人,只要您仍然是您,我就宣誓永遠效忠,無論是您想發問也好、遷怒也罷,請燼管差這我吧。」

  「……你的意思是指我的腦容量太小,所以不要什麼事都自己一人煩惱,是嗎?」

  「對伊娃潔莉殿下而言,這還真是難能可貴的精闢見解。」

  「吉克,你這番話跟平常一樣摻雜了多餘的詞彙,既拐彎抹角又挖苦人。」

  伊娃再次皺起眉頭,自鼻腔發出哼的一聲。

  但是她真的很開心。

  伊娃一直覺得在別人面前昏倒十分丟臉,但是吉克卻在此時說要幫助自己;還說只要伊娃還是伊娃,他就會一直效忠於她。

  儘管這種誇張的言詞讓伊娃嚇了一跳,不過吉克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關心自己,這份真摯的情感讓她十分高興,同時也寬心不少。

  「謝謝你,吉克。」

  伊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微笑,親吻跪在地上的吉克額頭,這也是自從他立誓成為伊娃的騎士以來久違的吻。

  「呵呵。」伊娃不由自主地笑了,她緩緩拾起吉克的臉。

  於是兩人四目交會。

  在敞開的馬車車門外,有人一直在凝視著伊娃。

  在伊娃感到訝異之前,吉克早巳衝出馬車,他背對馬車的出入口擋在前方,並將手放置於腰問的配劍。

  伊娃越過吉克那畫出美麗而銳利的弧線的肩膀向前望去。

  在人煙稀少、停放的馬車也大多離去的道路彼方,那散發光芒的煤氣燈下,有一名穿著侍童般的立領外套、戴著墨鏡的金髮少年站在那裡。

  是他!就是那個與拉·寇特伯爵一起行動的少年。

  「又是他……!」

  將手放在門上的伊娃放聲大喊。

  少年彷彿聽見了她的喊叫,突然轉身朝伊弗利·柯特旅館的反方向走去。

  「快追啊,吉克!」

  伊娃並末說出自己也想追上去這般心急的話,而是直接對吉克下達命令。吉克點點頭,說了聲:「遵命。」

  吉克與伊娃一齊飛奔而出,留下了還未系回的頭飾與第一馬車伕。

  伊娃以單手撩起裙擺,為了追逐那名少年,她才剛穿好的皮靴正不斷地踢擊石版路。她身上這套為了騙過城門守衛而跟愛莉雅借來的禮服十分輕便,因此她使盡全力奔跑,儘管在轉角處數度差點撞上人,她仍然在橙黃色的煤氣燈光下奮力疾走,無論是城裡的喧囂或是自己的腳步聲,伊娃都聽不見,她一心三思望著前方。

  這次絕對不能再讓他溜走。

  即使踏入燈光無法到達的漆黑小巷,伊娃仍然緊追不放。

  在無人小巷裡,伊娃只能憑藉弦月投射的微光前進,她又繞過另一個轉角。

  這時,她發現少年正背對死巷的紅磚牆而立。

  在原地踏了兩三步之後,伊娃停下腳步。

  她稍稍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重新朝少年的方向望去。

  少年隔著墨鏡回視伊娃,率先開口說道:

  「你是特地來抓我的嗎?」

  他的語氣十分冷靜,就像是被氣流推著轉動的送風機,但是那吹出的風,卻不知是為了讓夏天涼爽、還是為了讓冬天暖和。

  「我並不打算抓你。」

  伊娃雙手插腰,她哼的一聲挺起胸膛。

  「而且,你也不是為了被補才刻意出現在我面前的吧。」

  「沒錯……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追上來?」

  「因為我有事情要問你。」

  伊娃的手持續插腰,並前進一步,在確認少年沒有任何動靜之後,她又邁出一步。

  「首先,請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盧。」

  「很好;那麼,盧為什麼會在這座城鎮呢?」

  「你為什麼想知道?」

  「我就是想知道。」

  伊娃堅決地回答他的問題並繼續前進,與少午之間的距離也已經縮短到伸手可及。夜色已經完全籠罩這座城鎮,而這條死巷裡的煤氣燈或建築物的窗戶都是漆黑一片,就算伊娃在夜間的視力再怎麼好,仍然看不清少年臉上的夫情。

  他的身上不帶任何情感,甚至連人偶都比他有人類氣息。

  盧毫無不滿與疑惑:

  伊娃只知道他一直盯著門己。

  「好啊,無所謂。」

  話剛說完,盧便輕輕吐氣。

  伊娃本來還在心裡盤算,假如對方一直保持沉默,就算要使十蠻力也要逼他說出來,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乾脆,於是她反問了一聲:「真的嗎?」

  伊娃的反應不出盧所料,他接苦說道:

  「不過我有個條件,那就是你必須把那個騎士趕到轉角對面。」

  「趕吉克走?」

  伊娃回頭望著被指名的吉克,然後再看著轉角。

  方纔他們通過的轉角,應該是通向這條死巷的唯一道路,另外,那裡距離伊娃也有一不短的路程,如果不放聲喊叫,在這種距離下應該聽不見這邊的談話聲吧。

  「我知道了……吉克,你也聽到了吧,你先去那裡等我吧。」

  「遵命。」

  吉克將手放在劍上並向伊娃行禮,接著轉過身去,石版路被長靴鞋跟敲打出叩叩聲響。

  在確認腳步聲通過街角並停下之後,伊娃再次面向盧。

  「盧,回答我的問題吧,你為什麼會在這個鎮上?只是巧合嗎?還定你也有事要找我?

  「你說呢?究竟是為什麼?」

  「等等……你剛才不是說只要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就會回答我嗎?」

  伊娃挑起細眉,並將身體往前傾。

  不過盧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冷靜。

  「我只說無所謂,可沒說一定要回答你的問題。」

  「你這個大騙子!」

  伊娃打從心底大叫著,盧卻毫無反應,他既不否定也不承認。這個人真的很難親近,他在舞會上與伊娃初次見面時,還曾經對她奉上紅茶,現在回想起來簡直就像一場騙局。對了,伊娃還差點被他挖去雙眼,仔細想想,他還真是個恐怖的對手。

  不知為何,伊娃仍然不願以強硬的態度來對待這名少年。

  或許是因為他與那位瘋狂的伯爵不同,而且年齡與身高都與自己相仿。

  然而,最大的理由還是在於他的眼睛。

  「這是回敬你的。」

  在伊娃發佈宣言的前一秒,早已先行奪下盧的墨鏡,盧那細長的眉毛不悅地挑了一下,而那對眼眸也映照出伊娃的身影。

  僅能倚靠弦月微光的黑夜裡,伊娃注視著盧的雙眸。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頭正在劇烈跳動。

  他的瞳孔果然是紫色的。

  「你的眼睛和我的一樣。」

  「那又如何?」

  盧從伊娃手中搶回黑鏡、把臉別開,並末刻意遮住眼睛。

  「盧,你之所以會和那位伯爵在一起,是因為這對眼睛嗎?」

  「是啊。」

  伊娃原以為盧會逃避自己的問題,沒想到他卻坦然回答,聽見這個答案,伊娃燃起一線幣望,於是她繼續發問:

  「那麼,伯爵說的都是真的嗎?這對紫色瞳孔真的是『承諾愛子』的象徵……」

  「就算知道了,你又能怎樣?」

  「咦?」

  突然遭到反問,伊娃不禁睜大雙眼。

  這時,盧向前踏出一步。

  「如果這真的是『承諾愛子』的象徵,你又要怎麼做?你會為了詢問詳情,而把伯爵從牢住放出來嗎?」

  「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再見到那個無禮之徒。」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盧不留空隙地反問伊娃,然後再次前進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清楚看見眨眼時上下躍動的睫毛。由於彼此太過接近,讓伊娃有些納悶,不過就在她想往後退時,盧冷冷地開口說道:

  「如果『承諾愛子』的事是真的,你打算利用那股力量成為女工嗎?」

  「什……」

  伊娃大吃一驚,一時之間失去了言語,但是不一會兒就找回冷靜。

  「你怎麼知道女王的事?……你該下會和那個人串通來捉弄我吧?真的是這樣嗎?」

  「……那個人?」

  「沒錯!前幾天你出現時我沒能追到你,之後就遇到了那個老婦人。」

  伊娃滔滔不絕地說道,根本不給盧否認的機會,可是盧的樣子有點不對勁,他詫異地皺著眉,這還是伊娃第一次看見他的臉上出現「像是人類該出現的表情」。難道他真的跟那位老婦人毫無關連?

  「……總、總之,我是不會成為女王的,應該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下可能,那你又何必要拚命否認?」

  「我才沒有拚命否認!」

  「明明就有。」

  「你很壞耶……」

  伊娃不由自主地大喊。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大,盧不禁睜大雙眼。

  此刻,讓伊娃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瞬間歸零。

  伊娃被盧吻了,而且相碰的還是彼此的唇辦。

  雖然兩人的唇僅在剎那間碰觸,但是已經是以讓伊娃驚訝到說不出話。

  然後盧後退一步並喃喃說道:

  「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咦?」

  驚魂未定的伊娃看著盧,盧突然用力衝撞她的肩膀,儘管伊娃因此搖晃了兩三步,不過最後總算保持平衡並站穩腳步,盧趁此空檔戴上墨鏡,迅速地踏出步伐。

  他踩踏石版路響起腳步聲,毫不猶豫地與伊娃擦肩而過。

  伊娃試圖忽視離去的盧。

  然而她還是忍不住出聲了。

  「……盧!」

  伊娃轉過頭去呼喚著他的名字。

  盧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淡淡說道:

  「如果你對『承諾愛子』一無所知,那麼還是不要知道會比較幸福。」

  「不要知道會比較幸福……?」

  為什麼他會這麼說呢?

  伊娃目不轉睛地盯著盧,可是他卻完全不理會自己,伊娃只能呆立在原地。

  不出多久,腳步聲再度響起。

  盧依舊沒有回頭,直接繞過小巷的轉角。

  轉角被三層樓建築以及四層樓房舍左右包夾,而吉克正環抱雙手站在那裡,他的一身黑滅,與月光無法到達的狹窄小巷一同融人黑暗之中。

  盧無聲地與他擦肩而過。

  兩人的視線短暫交會。

  在黑暗中,透過黑色鏡片望著吉克的那對紫色眼眸,似乎蘊藏著強烈的憎恨光芒。

  ——◇◇◇◇◇◇——

  「或許那問旅館的名字真的取得太糟了。」

  艾力克斯一邊苦笑,一邊坐上停在人行道旁的馬車。

  侍女愛莉雅以雙手搭著那扇末設家徽的馬車車門,完全笑不出來。

  「是、是呀,正如你所說……唉,可是……」

  無論愛莉雅如何努力,她的話依舊語無倫次。一如所料,馬車中再次傳出苦笑,讓愛莉雅羞紅了臉,不過她現在的表情與其說是面紅耳赤,倒不如說是面色鐵青。

  伊弗利·柯特旅館是棟四層樓建築,裡面的房間大約有三十問,現在已有八成被燃燒殆盡,在黑煙的籠罩之下,擁有白色牆壁的外觀都被燒燬了,據說最早冒出黑煙的房間正好就在艾力克斯的隔壁。

  「……不過看到艾力克靳殿下平安無事,我真的寬心不少。」

  低著頭的愛莉雅終於把話說出口,然後關上馬車的門。窗內的艾力克斯對她說了聲「是啊」,然後緩緩地瞇起雙眼。

  「那時我正好要出門,真的很幸運。」

  「您在定到走廊的同時發現了火災……於是拿槍射穿失火的房間跟自己房間的水管,是吧。」

  「是的,我托此福得以迅速逃離現場,可是旅館說不定會找我賠償水管的修繕費。」

  「哎呀,怎麼可能呢!」

  愛莉雅急速拾起頭,她將雙拳握得緊緊的,艾力克斯被這股氣勢所驚,他的肩頭一搖,黑色大禮帽也跟著掉落,不過愛莉雅還是繼續說道:

  「那問旅館的房間沒有全部燒燬、火勢並末延燒到附近的建築物,所有的旅客也平安無事,這一切多虧了艾力克斯殿下的機敏!這件事就連天上諸神都看在眼裡,如果旅館的人敢跟您要修繕費,肯定會遭天譴的!」

  「呃,是這樣嗎……」

  聽到有如旺盛火焰般的發言,艾力克斯圓睜著雙眼,不過或許是愛莉雅的那份心意確實傳到了艾力克斯的內心,他將大禮帽壘斬戴奸,然後向她說了聲「謝謝」。

  隔著窗框,愛莉雅出神地仰望艾力克斯的身影。

  因為他們相隔一扇窗,讓愛莉雅更加沮喪,接著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先前,當愛莉雅遠遠望見黑煙白窗戶冒出時,她的臉都綠了。旅館前擠滿了成群為了撲滅火勢而四處奔走的人們,以及看熱鬧的民眾,她在那裡發現了艾力克斯,還差點因為鬆了口氣而昏倒,可是當她平安無事地把艾力克斯帶回來時,卻發現伊娃早巳不在,愛莉雅當下真的很想暈倒,把一切忘得一乾,,淨。

  根據看守馬車的第一馬車伕所言,伊娃已經帶著吉克消失在鎮上。

  「公主、公主她真是的……!」

  愛莉雅十分擔心伊娃:另一方面,她也對艾人克斯充滿歉意,這雙重的痛苦,讓她的胸口與腹部異常絞痛,若真能在此失去意識,將會多麼輕鬆啊+「嗚嗚……」愛莉雅一邊輕聲呻吟,一邊閉上眼睛。

  車門開啟的聲響傳人耳際,她頭回望士,正好與父力克斯四日相接。

  「愛莉雅小姐,請上車吧。」

  「咦?不行,當然不行!」

  愛莉雅圓睜著本來就很大的碧綠色眼眸拚命搖頭,挺直腰桿堅決地回答:

  「父力克斯殿下,我是侍奉公主的侍女,不能與主人的未婚夫共乘一輛馬車。」

  「就慣例而言的確如你所說,不過這個時節的晚風非常寒冷,如果害你生病,我會愧對紫之公主的。」

  「可是,艾力克斯殿下……」

  「請你進來吧,卡雷爾貝裡子爵小姐。」

  這句話既不是強迫,也不是命令,艾力克斯以萬般溫柔的語氣對愛莉雅說道。

  很少人會以子爵來稱呼愛莉雅,讓她一時說不出話,就在這段期間,車門發出嘰……的一聲大大敞開。

  如果關上艾力克斯親自為自己打開的門,反倒會顯得更加失禮吧。

  愛莉雅忍受著持續不斷的絞痛、煩惱丫好一陣子之後,先對艾力克斯行了個禮,然後緩步走進馬車、關上車門,坐在靠馬車伕那頭的位子上。

  這輛韭人不在的馬車被停放於煤氣燈下,週遭十分寧靜,傍晚那場騷動簡直就像沒發生過一樣,馬車及人影部零零星星的,想必這才是這座城鎮的夜晚應有的面貌吧。

  不過畢竟才剛發生過那場騷動,不禁令人覺得這一切太過死寂。愛莉雅的身子因緊張而僵直,就連呼吸的節奏都變得紊亂不已。

  艾力克斯匆然以開朗的聲音對她說道:

  「愛莉雅小姐終於有精神多了。」

  「您說什麼?」

  聽到預料之外的話,愛莉雅發出乾澀的聲音。

  「有、有精神……I:值得慶車的應該是艾力克斯殿下平安無事吧?」

  「謝謝你為我擔心,可是前幾天跟隨公主造訪旅館的愛莉雅小姐,跟平常似乎不太一樣。」

  「啊……」

  原來是在說那天的事呀!愛莉雅垂下頭,然而輕撫她耳畔的聲音是多麼地溫和。

  「那天公主一直在為你擔心,但是今天的你似乎已經恢復成平日的愛莉雅小姐了,這麼一來我也放心多了。」

  艾力克斯說話時,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燦爛,這讓微微拾起頭的愛莉雅一時之間無法言語,她對自己之前的失態懊悔不已:心裡卻摻雜著因艾力克斯的笑容而得到舒緩的安心感,這一切的一切,讓她的胸口越發苦悶。

  不過,她還是假裝若無其事地開口說道:

  「我能過得這麼好,都是托公主的福。」

  愛莉雅緊握著交疊於膝上的雙手,並且抬起頭來。

  「當我的年紀還小……還是個八歲孩童的時候,家父仁雷雨貝堅子爵被迫離開王都,可定卻唯獨我一人被留在工都,不久之後,我就入宮擔任侍女。」

  「這就是你與公主的邂逅嗎?」

  儘管這個話題很唐突,艾力克斯卻絲毫沒有感到不悅,在他那紳七態度的鼓勵之下,愛莉雅說了聲「是」,並用力點頭。

  她的父親之所以被迫離開王都,是因為在貴族院議會失勢之故。緊接著,她當時未滿五歲的弟妹便跟隨雙親栘居卡雷爾貝家的領地,愛莉雅則被寄養在與王宮有些微關係的親戚家。為了幫助談不上富裕的卡雷爾只裡家族,年幼的愛莉雅不得下成為宮廷的侍女,當時她昕遇見的主人,就是第二公主伊娃潔莉。

  「公主一直很開朗又愛吵鬧,只要視線稍微離開,就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一開始侍奉她的時候,我一天不知道要被弄哭多少次。」

  「……這樣啊、」

  艾力克斯輕聲附和,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沉溺於回憶中的愛莉雅卻沒有察覺。

  「那時每天都過得很熱鬧,但我整天部暈頭轉向的,根本沒時問感受與家人別離的寂寞,而且每當我感到寂寞而哭泣的時候,公主都會安慰我。」

  「……是啊,紫之公主是一位溫柔的人。」

  「您說得沒錯。」

  愛莉雅用力點頭。

  艾力克斯壓低視線,彷彿在回味著自己話裡的餘韻,接著他眨眨眼,露出宛如看到耀眼之物般的眼神向愛莉雅問道:

  「愛莉雅小姐,你喜歡公主嗎?」

  「非常喜歡。」

  愛莉雅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已經決定這輩子都要服侍公主。」

  愛莉雅緊盯著艾力克斯說出自己的宣言,那是她的自我主張,她的視線也在暗地裡懇求艾力克斯允諾。愛莉雅的想法或許順利地傳達了出去,艾力克斯不發一語,只是以溫暖的笑臉回應愛莉雅,一看見如同窗前陽光般溫和的笑顏,愛莉雅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難,雖然獲得艾力克斯的同意及認可讓她很高興,卻又有點難過,淚水差點就要奪眶而出。

  如果伊娃與艾力克斯結婚,自己就會成為侍奉他們的侍女。

  愛莉雅在心中真心祈禱,希望那一天能早日到來。

  她衷心期盼這種仰慕主人未婚夫的畸戀,能早日斷絕。

  假使自己因此背叛了伊娃,真的會想咬舌自盡。

  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更遑論要自在地過生活。

  「……哎呀,愛莉雅,你已經回來啦?」

  熱悉的聲音不經意地自車外傳人耳裡。

  愛莉雅回過神,趕緊將頭探出窗外,看見兩個身影正從馬車後方的步道走來,那兩個人的確是伊娃與吉克。

  「公主!」

  愛莉雅從馬車裡飛奔而出,甚至忘了要向艾力克斯這位貴族行禮,然後她在煤氣燈的照明之下奮力握住主人的雙手。

  「公主,您剛才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呃……這個嘛,因為……」

  面對愛莉雅的質問,伊娃逃避似地往後退。

  「因為!?」愛莉雅加強語氣重複伊娃的話,完全不給她逃避的空間。

  「因為……思,就是因為那個呀。」

  伊娃越來越難為情,於是別開臉,向站在背後的吉克求救,不過吉克並末對她伸出援手,只是不發一語,或許是認命了吧。伊娃終於開口說道:

  「那個……其實是……我聞到很香的點心味,所以就跑去溜躂了。我、我說得沒錯吧,吉克?」

  「正如您所說。」

  聽見主人徵求自己的意見,吉克連眉都沒皺一下就如此回答。既然連吉克都這麼說,那肯定不會錯,愛莉雅不禁頭暈目眩,連雙腳也站不穩,幾乎要當場昏厥,但是若在這個時候倒下,就不能算是稱職的侍女了,即便如此,有些話還是非說不可。

  「公主,我前幾天不是才剛懇求過您,就算真的有蛋糕從天上掉下來,也請您千萬別去找嗎!」

  「可是,今天又不是從天下掉下來……」

  「您的意思是蛋糕長了腳自己走過來嗎?反正您都跑去找它了,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太大的差別!!」

  愛莉雅斬釘截鐵地說道,正想反駁的伊娃因此被打斷,接著愛莉雅生氣地瞪著吉克。

  「吉克殿下也一樣!儘管您對公主的忠誠心無庸置疑,但定您有時候真的是寵公主寵得太過頭了!」

  「愛莉雅殿下,大部分的點心都很甜(注4)」

  「吉剋剋殿下,您這是在胡說什麼呀!!您是想將您自己比喻成蛋糕嗎?難不成您還是個巧克力蛋糕!?」

  真是服了他們……愛莉雅忍不住雙於抱頭。

  馬車裡的人似乎聽見了這段爭執,從裡頭傳來一陣陣竊笑。過了不久車門被打開,伊娃一看見從馬車定下的身影,隨即睜大雙眼,

  「艾力克斯,你一直在那裡嗎?」

  「是的,公主。」

  艾力克斯扶正大禮帽,微微向伊娃—鞠躬,臉上浮現出安詳的笑容,而他眼神中隱藏的柔情蜜意,比起愛莉雅剛才所見的濃烈多了,

  伊娃睜大眼睛凝神仰望著艾力克斯之後,才呼的一聲深深地吐了口氣。

  「原來你沒事呀,太好了……啊!你有沒有燒傷?喉嚨有沒有被煙嗆到?眼睛呢?都沒事嗎?」

  「是的,我沒事。倒是害公主操心了,真的十分抱歉。」

  「哎呀,這有什麼好道歉的,發生火災義不是艾力克斯的錯……對了!」

  伊娃忽然睜圓雙眼,只見她趕緊取出手帕,像是在安慰哭泣的侍女般擦拭著艾力克斯臉頰與額頭上那層薄薄的黑炭。

  「思,這樣就乾淨多了。」

  「……謝謝,」

  艾力克斯向伊娃道謝,他似乎很難為情,如同見到耀眼光芒般壓低視線。

  只要看見他這副模樣,就可以知道他是多麼深愛著自己的未婚妻了。

  此外,這也是愛莉雅第一次看見伊娃沒有使用生硬的社交用語,而是用平時的口吻和自己的未婚夫交談。

  於是愛莉雅默默地抿起唇辦。

  她祈禱自己能早日習慣這種心如刀割的痛楚。

  

  在與貴族宅邸差不多寬敞、傢俱也一應俱全的房間裡,響起了兩下敲門聲。

  在門前待命的巨漢打開門鎖,一位身穿傭人服飾的少年步人房問。

  「盧,你回來啦。」

  在油燈的光線中,男子將修長的雙腿架於椅子上而坐,他的嘴裡吐出裊裊白煙;而他的左手中有一根遠從東方大陸進口的紙煙正悄悄地燃燒著。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部已經十二點了,你究競跑去做什麼了?」

  「我並末得到值得報告的收穫……王於那場火災,我想您也已經聽說了。」

  「思,我已經聽說了,畢竟我那順從的僕人也太晚歸了。」

  在帶有嘲諷意味的話語結束之後,煙單的頂端冒出紅色光芒,同時,鋪著絨毯的地板傳來腳步聲。

  盧站在屏風前等候主人的指示,主人的腳步聲在他前面停止,紅色的微弱火焰也逼近眼前,然而盧卻毫無懼色。

  男子對盧那毫無表情的臉吐了一人口煙。

  這種紙煙在昆席德是相當少見的珍藏品,盧聞到煙味不禁輕咳幾聲,接著他的頭髮被男子一把抓住,他在盧的耳邊低聲說道:

  「盧,我聞到薔蔽的香氣,你到底跑去哪裡逗留了?」※注4:日文的「寵amai」與「甜amai」同音。

  盧隔著墨鏡的雙眼圓睜,連忙甩開男人的手,他也被自己大瞻的舉動嚇了一跳,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

  在幽暗的燈光下,男人一見到盧的反應,喉嚨深處便響起憋住笑意的聲音。

  「我本來只是想捉弄你,該不會真的被我說中了吧?」

  「……你真惡劣。」

  「我與你又不是才認識一兩天,你不可能到現在才發現吧。」

  聽到男人若無其事的回答,盧鬧彆扭似地別過頭去,看到他這種孩子氣的反應,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撫摸他的頭。

  他再次抽了口煙草,在吐出細煙之後,緊閉的門扉外傳來說話聲。

  聽見那裝模作樣、高亢且鄙俗的大嗓門,不必說也知道是這座高盧旅館的經理來了,

  看來他正在帶人參觀空房,旅和客人進行交涉。不對,應該說是在討價還價。

  「是的,今天只剩下這問空房了,因為別的旅館失火,所以原本住在那裡的客人都往我們這裡跑,況且像您這種名流紳士當然得住高級客房,才無損於您家族的名譽不是嗎?」

  那位身形矮小、滿臉黑色鬍鬚的旅館經理,正拾眼仰望著還沒決定是否要投宿的客人,而且他的目光讓人覺得不太舒服。經理打量著對方的服飾,就像在計算對方今夜有多不幸,好讓自己大撈一筆一樣。

  據說這座高盧旅館曾經是富豪貴族的宅邸,也是溫古雷斯裡最高級的旅社,不過艾力克斯心裡卻想著:這位經理還真厲害,可以讓客人覺得這麼不舒服。

  先前艾力克斯受到善意的邀請,詢問他今晚要不要乾脆就在溫古雷靳城堡過夜,可是他不想給別人添太多麻煩,所以拒絕了,後來才發現其他旅館都已經客滿。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來到了這裡,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吧,然而經理帶他參觀的房間和他在伊弗利·柯持旅館投宿的房間沒有太大的差別,價格卻高達十倍。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回王都一趟。

  艾力克斯於傍晚時分出門,本來就打算返回王都。

  今天早上,艾力克斯收到宅邸管家捎來的信,信上寫普艾力克斯的父親在半夜乘坐馬車時遭到惡徒襲擊,所聿沒有受傷,不過據說自從那天以後,父親就是不出戶,還嚷著要艾力克斯回去王都。

  位於鐵路終點站的王都隆迪尼爾茲也是王宮所在地,它以人口眾多、熱鬧繁榮,以及華麗的風格著稱於世,就連治安敗壞的情形也是數一數二,

  因此,艾力克斯本來打算在日落前夕出發,在深夜之前趕回王部的宅邸,沒想到卻被那場火災耽擱丫,為了免去趕夜路的危險,他原本想待到早上再出發,不過這下子又得更改預

  艾力克斯祈禱自己在前往王都的這三個小時內不要遭遇不幸,接著輕聲歎息,並且重斬戴上大禮帽。

  「經理,我想今晚應該有人比我更需要房間,請您提供給他們吧,我先告辭了。」

  「不不,艾力克斯閣下,您是唯一符合我們房間格調的人,因此請您務必……」

  儘管經理想留人,但是艾力克斯已經無意理他,為了下樓,他準備穿越以吊燈照明得宛如白晝般的走廊、

  可是客房的門突然被打開,彷彿要阻擋他的去路。

  艾力克靳不由得停下腳步。

  眼前的景象,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艾力克斯的視線停留在那位身穿大禮服的男性身上,而那個人正笑嘻嘻地望著身材矮小的經理。

  「這麼熱鬧啊,這間旅館該不會在舉辦晚宴吧?還是這裡也失火了?」

  「不……不是的,完全沒有這回事!」

  「已經這麼晚了,打擾到您的歇息,真的十分抱歉。」經理深深地鞠躬致歉,他的態度如同見到王宮貴族。

  但是那個男人的視線早巳不在經理身上。

  那對灰綠色的眼眸,正盯著停下腳步的艾力克斯。

  「我們競然會在這種地方重逢,還真巧呢,無冕殿下。」

  「拉·寇特伯爵……」

  艾力克斯睜大雙眼、屏住呼吸。這位東起白金色長髮的高挑紳士,正是兩個月前綁架艾力克斯到自己城堡的拉·寇特。

  因此,他對眼前的事實更加無法置信。

  「哎呀,你怎麼了嗎?」

  拉·寇特目不轉睛地盯著啞口無言的艾力克斯,他單薄的嘴角愉悅地上揚。

  「你的表情簡直就像看到亡靈一樣。」

  

  石造古堡在月光中威風凜凜地矗立於此。

  馬車駛過建造於壕溝上方的石橋,來到主館後方。不需要愛莉雅提醒,伊娃自動自發地放輕腳步,等他們抵達二樓的房間之後,伊娃才深深地呼了一門氣。

  接著她詢問時間,發現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

  儘管如此,城堡裡也太過安靜了。

  「大家都睡著了嗎?」

  伊娃一邊換上白色睡袍,一邊咕噥著。愛莉雅替她綁緊睡袍袖口上的緞帶,同樣不可置信地應和著伊娃的話,說了聲:「就是呀。」

  由於王宮貴族早巳習慣在夜晚舉辦舞會等活動,所以凌晨兩三點還未入睡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他們有時還會在下午一點才用早餐。

  晚宴應該於晚上八點開始舉行,該下會是因為宴會裡儘是些難以消化的菜餚,所以大家才會早早入睡?伊娃擅自在心中猜測。

  下過艾力克斯能平安無事,真的是太好了。

  雖然最後演變成草草前去探望遭遇火災的父力克靳,可是兩天之後他們還會見面,艾力克斯也會出席即將在城裡舉辦的小型晚宴,而邀請他的人並非伊娃,而是主辦人雷歐。

  也就是說,雷歐已經認可他是第,,公主的未婚夫了嗎?

  「……那麼,工兄今後應該會站在丈力克靳那—邊吧。」

  伊娃剛換完衣服,正讓愛莉雅為她梳理頭髮,她—邊發出「唔I的聲音思考著,一邊在梳妝台上托起腮幫子。

  這時,她的手心與嘴唇輕輕地碰觸了。

  這個觸感,令她想起在鎮上發生的事情。

  為什麼那個少年——盧,會那樣親吻自己呢?

  更讓伊娃在意的定,他所說的那句「不要知道會比較幸福」究竟有什麼涵義?

  『承諾愛子』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雖然拉·寇特的確說過那是「受天命派遣至人間的使者統稱」,「將會帶給陸地祝福、或是災害」等等。

  「……」

  伊娃實在下太願意回憶起這個人,然而他的身影卻在伊娃的腦海裡越來越清晰,她不禁雙眼發直,胸口也跟著騷動不已,但是最令伊娃感到煩躁的,還是她的唇。

  伊娃下意識地輕咬朱唇。

  「……噯,愛t利雅。」

  「公主,有什麼事嗎?」

  愛莉雅將伊娃梳理整齊的頭髮編成麻花辮並回答她的話。

  伊娃栘開托著腮幫子的手,她的眼神透過鏡子與愛莉雅對上了,然後她十分認真地提出疑問:

  「我現在想唱歌劇的詠歎調,你可以聽一下嗎?」

  「呃……那、那個,您為什麼突然想唱歌呢?」

  「為什麼?就是突然想唱嘛。」

  說到自己被稱為『承諾愛子』這件事,伊娃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自己百毒不侵的體質以及她的歌聲。總不能叫愛莉雅拿毒藥來試吧?所以伊娃打算從此較容易的部分實驗看看,

  可是愛莉稚卻一臉認真地奮力搖頭。

  「公主,千萬別這麼做呀,城裡的人們都已經進入夢鄉,請您千萬別做這種事,要不然整座城堡將會籠罩在恐怖的惡夢之中!」

  「惡夢?你剛才說了惡夢這個詞吧!?」

  伊娃對鏡中的愛莉雅倒影挑眉,像在訴說「雖然你沒說錯,不過也太直接了吧」。

  就在這時,房門傳來三下敲門聲。

  「啊,我馬上去開門。」

  愛莉雅露出得救的模樣前去應門,伊娃難得這麼有興致卻被潑了冷水,她不滿地噘起小嘴,不過她馬卜轉換心情,因為造訪這個房問的,是擔任伊娃侍女長的雪莉夫人。

  「咦?怎麼了嗎?」

  坐在椅子上的伊娃緩緩回頭。

  站在門前的雪莉夫人將雙手交握於胸前,她的臉色之差,即便是在只點著油燈的昏暗光線中仍可察覺,她毫無血色,原本就相當白皙的臉龐現在更顯慘白。

  「伊……伊娃潔莉公主。」

  「什麼事?」

  聽見雪莉夫人顫抖地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伊娃倍感訝異。

  「難道是我裝病出城的事被拆穿了嗎?」

  「下,不是的。」

  雪莉夫人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然後定到梳裝台旁,在伊娃的面前跪下,並且親吻她睡袍的袖口。

  「您缺席晚宴一事二正是諸神的引導。伊娃潔莉公主,您能乎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一

  「咦?……這話是什麼意思?」

  伊娃越來越疑惑了,雪莉夫人則以濕潤的眼眸抬頭直視主人。

  「請您聽仔細了,伊娃潔莉公主,廚房的侍女使用過您缺席而多出來的餐盤之後,已經於剛才氣絕身亡。」

  這表示有人在食物裡下下毒。

  聽見雪莉夫人報告時的顫抖聲音,伊娃當場僵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4 12:31 PM

  第五章【漫長的一日】

  早在侍女敲門之前,克莉絲蒂娜就已經甦醒。

  整個房間缺乏生氣。

  克莉絲蒂娜緩緩從床鋪中起身,來到窗邊並拉開厚重的窗簾,就連倒映著灰色天空及針葉林樹影的壕溝看起來都有些朦朧,這—切部是薄霧所造成的。

  等待了一會兒,朝陽的光芒便從樹叢深處筆直射出。

  克莉絲蒂娜聚精會神地瞇細眼睛,望普那道將青色朝霧染成金黃色的耀眼光輝。

  她不經意地在霧氣籠罩的樹叢中看見人影,好幾個模糊的身影約略為十人,令人不解的是,他們正扛著一個巨大物體。

  她似乎在小時候見過這副景象。

  「那該不會是……棺懨吧?」

  在喃喃低語之後,克莉絲蒂娜閂想起從前的記憶。

  她小時候所見到的「景象」,其實就是伊娃的母親—第一王妃的送葬隊伍。

  那時,人們運送著黑色靈柩逐漸遠去,克莉絲蒂娜從南邊日不轉晴地眺望著他們的身影,她並未前去送行,因為即將以昆席德第一公主的身份遠嫁蘭比爾靳當太子把的人沒有參加的必要,在上頭的交代之卜,她甚至連喪服部沒穿上。

  但是那天的情境,卻深深地刻畫在她的腦海之中。

  如果現在被人們運往樹林深處的巨大物體真的是棺木,那麼究竟又是城裡的哪個人過世了呢?

  「……不會吧。」

  浮現在腦海中的名字,讓克莉絲蒂娜不禁睜大雙眼,為了揮去這個想法,她用力地搖搖頭,接著又無力地垂下臉。

  躺在靈柩裡的,二正是代替她犧牲的人,而且必然是某人痛下毒手所致。

  她將碰觸窗簾的手握緊,雙乎忍下住地抖動著,接著她雙膝一軟,只能蹲坐在原地,還未別上髮飾的長髮從穿著睡火的肩頭無力地傾洩而下,

  「不……不會的,沒問題的。」

  克莉絲蒂娜低著頭,宛如想說服門己般下斷低吟,

  今天,雷歐將會抵達這座城堡,所以工正沒問題的,就在此時——

  房門忽然響起兩下敲門聲。

  在安靜至極的房間裡,簡短的敲門聲顯得格外清晰,儘管克莉絲蒂娜仍然搖搖晃晃,還是迅速地發出啊的一聲,並輕吐一口氣。會在這時候來訪的大概只有侍女吧,被轉動的門把發出聲響證實了她的想法,因為能打開這扇房門的,只有隨侍在側的侍女而已。

  「太子妃殿下,打擾您了。」

  一位束起微帶橄欖色金髮的侍女,手持裝有熱水的水瓶以及臉盆走進房問。

  一看到跟在侍女後頭出現的身影,克莉絲蒂娜那雙碧綠色的眼眸為之顫抖。

  「艾……艾米爾殿下。」

  「早安,你已經醒了啊,本來我還打算以我的吻來喚你起床,真是可惜。」

  蘭比爾斯王太子——克莉絲蒂娜的丈夫艾米爾,他沒穿外套也未繫腰帶,身上的襯衫只是隨興地打了個領結。他拉起克莉絲蒂娜的手,並親吻她的指尖,接著惡作劇似地笑了,但是眼光卻十分銳利。

  「克莉絲蒂,昨晚真是遺憾,不過已經沒問題了,這種結果也在我的預料之內,所以我昨天早已做好準備。」

  「準備?……您到底做了什麼呢?殿下。」

  「這個嘛,你說呢?」

  艾米爾揚起嘴角發出咯咯笑聲,緊接著,他的嘴唇開始在緊握的手指上游栘,一根接著

  「既柔弱又可愛的妻子啊,你不用擔心,只要能一鼓作氣了結這件麻煩事,我們就能意氣風發地回國了……在這之後,你願意與我更加親近嗎?」

  「……」

  克莉絲蒂娜始終緊閉雙眼,一把甩開艾米爾的手。艾米爾似乎嚇了一跳,他微微地歪著頭,不過又立刻放聲大笑,然後親吻克莉絲蒂娜的臉頰。

  不只是聲音,對方竟然真的觸碰她,克莉絲蒂娜不禁感到頭暈目眩,而藏在暈眩感背後的,是一種厭惡的情感。

  在她緊閉的眼瞼裡,還殘留著方纔的窗外景象。

  克莉絲蒂娜朝著殘像喃喃地呼喚著妹妹的名字。

  

  這又是為什麼呢?

  伊娃才剛語落,就有個夾雜著歎息的聲音回答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康妮麗表姊穿戴灰色手套的手正撐起藍色洋傘,她微微壓低視線,悄悄垂落在眼角的睫毛給人一種殲長而濃密的印象,又彷彿止承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思緒,於是瘧在一旁的伊娃再也下發一語。

  她們目前身在溫古雷斯外圍城牆的庭園森林,裡頭有知更鳥、麻雀、斑□、松鴉、金翅雀等鳥兒的歌聲交錯其中。

  這些鳥囀點綴了仍然殘留著薄霧的午前森林,與昨天下午並無不同。

  不過,有兩位在廚房上作的侍女遺體剛剛從城堡的後門被運送出來,伊娃昨晚並未出席晚宴,而她們兩人因為使用了伊娃的餐盤而失去生命,

  她們的遺體,已經分別交由昨晚才接獲通知的家屬領回。

  她們在鳥囀之間悄悄地離開城堡,而伊娃與康妮麗於捧鮮花前來弔唁。

  在那之後,兩人連早餐都不想吃,只是單獨在早晨的庭園中散步。

  「康妮麗表姊。」

  「什麼事?」

  「其他人都沒事吧?」

  邊定邊問的伊娃未撐洋傘,僅戴著藍色帽廣。樹叢的另一端因為濃濃的霧氣難以看清楚,但是可以望見城堡的工館,也可以隱約瞧見二樓大廳——昨夜舉行晚宴的地方。

  「思,是啊。我還安然無事地站在這裡,威廉殿下沒事,其他賓客也沒出狀況,而且那兩位不幸之人的噩耗只有極少數人知情。」

  「你跟威廉說了嗎?」

  「我怎麼可能會說呢?當然,我也沒向那些賓客提起。」

  「喔。」

  康妮麗說的話遠北平時來得簡潔單調,伊娃只能微微地點頭附和。這時,康妮麗俏悄伸出手,一把抱住伊娃的肩膀。

  「伊娃,你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定太好了。」

  「表姊……」

  「雖然你偷溜出城沒參加晚宴的事讓我嚇了一大跳,不過聿虧如此,你才能免於中毒,這一切可得好好感謝天上諸神的庇佑喲。」

  「……是呀。」

  從康妮麗摟著她肩膀的手勁,可以感覺到她既為伊娃擔心、同時也覺得放心多了,止因如此,更讓伊娃內疚得無以復加。雖然不知道被下毒的是哪一道料理、或是哪一種毒藥,但是就算自己真的吃到,大概也不會有事吧,伊娃因此不甘心地緊咬牙根。

  究竟是誰在菜餚中下毒?

  第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就是那個名為盧的少年,但是伊娃隱約覺得不是他,如果他真的打算取她性命,之前在城堡以及昨晚都大有機會,更重要的是,第二公主死亡這件事對他一點奸處也沒有,盧也不可能是為了被送進監獄的拉·寇特伯爵尋仇,伊娃直覺認為他對伯爵的感情並沒有如此強烈。

  那麼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麼目的痛下毒手?

  伊娃緊緊揪著代替喪服的藍色禮服,將嘴唇抿成一條線。

  康妮麗靜靜地斜眼注視著伊娃的表情開口說道:

  「關於這件事,我會向今日到達溫古雷斯的王太子殿下報告。」

  「你要跟雷歐王兄說?為什麼?」

  「這還用問?王太子殿下不是你的監護人嗎?為了那兩個代替你而丟掉性命的廚房侍女、也為了你今後的安全著想,我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這麼說……也沒錯。」

  康妮麗說得沒錯,可是正確歸正確,關於毒殺未遂這件事,伊娃還是想盡可能地保密,不過如果要她說出真正的理由,她可會感到十分為難,於是伊娃一反常態地開始結巴,接著低下頭去。

  忽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一大清早的會是誰呢?伊娃拾起頭,然後小小吃地了一驚。

  出現在道路前方的,是那位金髮藍眼的紳士——魯郡斯特大臣。

  「兩位早,我一直在找你們。」

  「您好,還真巧呢。」

  對方拿下大禮帽笑著行了個禮,伊娃也簡單地屈膝回禮。

  然而她的手卻突然被康妮麗用力拉住。

  「我們走吧,伊娃潔莉公主,沾染到朝露對身體不太好……」

  「咦?可是……表、表姊?」

  「您好,魯郡斯特大臣,請您慢慢享受早晨的庭院漫步時光吧。」

  康妮麗說話時浮現出不同於平時的微笑,其中漾著滿溢而出的優雅氣質。眼見康妮麗頭也不回地匆忙離去、無視於擦身而過的魯郡斯特大臣,伊娃不禁前後張望,還差點摔倒,但是她的右手被康妮麗牢牢握住,完全無法停卜腳步。

  「康……康妮麗表姊?」

  那位擅長社交且無所畏懼的表姊,今天早上究竟吃錯了什麼藥?伊娃不停眨著眼,但是康妮麗卻不打算回答。

  這時,應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康妮麗仕女,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在殘留著些微朝露的步道深處,魯郡斯特看似愉快地大喊。

  「無論您拒絕我多少次,我還是會繼續向您求婚的!」

  「咦~~!?」

  聽到「求婚」這兩個字,伊娃不禁瞪大雙眼,然後慌張地朝康妮麗的方向望去。

  康妮麗倔強地注視著正前方,她的側臉呈現前所未有的蒼白,表情也十分嚴肅。

  ——◇◇◇◇◇◇——

  從某扇垂掛著遮陽蕾絲窗簾的大型窗戶,可以俯瞰那條延伸了四十公里直達王都的大河——路德河。就在剛才,河川對岸城鎮的大聖堂響起了高亢的叮咚鐘聲,鐘聲總共敲了十二下,這是進入人稱收穫月的九月以來,第一次的正午鐘聲。

  「你不吃嗎?」

  背對窗戶而坐的男人笑著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艾力克斯按照禮節拿取了餐巾,不過對於排放在純白桌巾上的食物及刀叉,他卻動也不動。

  「放心吧,裡面沒有下毒。今日的初始是如此地清爽,我不想在此刻看到你臉色鐵青、痛苦掙扎的模樣。」

  「……很不巧,我沒什麼食慾:」

  艾力克斯露出不悅的表情,他終於開門了。

  擺放在他眼前的餐點有放置於銀架上的黑麥土司與燕麥粥;熱食則有炒蛋以及熏鮭魚:而放在餐桌中央的大盤子中則盛滿了青蘋果、葡萄、柳橙和悔子。接著,摻了牛奶的濃茶白銀器中被倒出,然後被擺在那兒等待冷卻。

  對於擁有爵位的家族或是中產階級家庭而言,這些都是再平常不過的早餐。

  不過,艾力克斯不記得自己曾經吩咐這位同桌之人準備這些東西。

  另外,為什麼昨晚那位聲調諂媚的經理,會贊助他住在當時參觀的房間一晚呢?這完全成謎。

  話說回來,艾力克斯最初的疑問也尚未解開。

  「拉·寇特伯爵,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是這問高盧旅館的客人羅。」

  戴著白色手套、穿著完美的拉·寇特以甲手拿著餐後的紅茶悠然一笑。雖然說是用餐,不過他也只動過當中的奶茶和土司而巳,想必簡單解決早餐也是大陸——蘭比爾靳居民的行事風格。

  這位擁有一頭白金色長髮以及灰綠色眼眸的青年,的的確確是那位拉·寇特伯爵。

  「無冕殿下,你還是一樣死心眼,純樸的你還在懷疑我是亡靈嗎?」

  「如果不是亡靈,那你究竟是什麼?」

  艾力克斯緊蹙著眉瞪視拉·寇特,他本來以為再也不會和他見面。

  「你在那座城堡被宮廷騎七團逮捕,並在我國王太子的監視之下被送進了裡巴茲·恩德監獄,而且你應該早就被處刑了才對。」

  「啊啊,似乎是這樣沒錯。」

  將茶杯放回桌上的拉·寇特,以事不關己的語氣回答。

  「如果你懷疑我是亡靈,不妨就拿起手槍朝我射擊吧。如此一來,這個房間的窗簾、牆壁和絨毯都會染上一抹美麗的深紅,假如你真的要試,我是不會抵抗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的嗜好真差。」

  「是你太沒膽識了。」

  拉·寇特將手靠在椅背,托著側臉並翹起二郎腿,他彎起單薄的嘴角笑了出來,那是抹十分冰冷的微笑。

  「如果你想逃離這個房間,大可趁半夜離開,可是你現在卻還留在這裡,難道是在書伯亡靈的詛咒嗎?無冕殿下。」

  「我之所以會留在這裡,是為了監視你。」

  「你是為了守護那位待在溫古雷斯城的心愛公主,好讓她逃離我的魔掌嗎?」

  「沒錯。」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理由了,艾力克靳毫不猶豫地答道,拉·寇特卻笑了,他露出輕蔑的眼神注視著艾力克斯,並從喉頭深處發出笑聲,不過艾力克斯完全不為所動。

  他的訝異與疑惑早在昨晚就已經用盡,因此現在的艾力克斯正冷靜地思考對策。

  「……看你的眼神應該是想問我是如何逃獄的,又為何會待在這座城鎮……這些瑣碎的問題吧?」

  話剛說完,拉·寇特便栘開托著臉頰的手,將身體深深埋人椅背之中。

  「可是無冕殿下,你應該要感謝我才對。」

  「感謝?感謝你讓我住了一晚嗎?」

  「我可是蘭比爾斯的紳士呢,從沒想過要你為了這點程度的施捨而向我道謝,不過若你在昨晚離開城鎮並前往王都,今天早上你那刻著家徽的馬車,大概早已連人帶車被拋進路德河了吧。」

  「為什麼?」

  艾力克斯平靜地反問,他並不否認晚上趕路會被夜間盜匪襲擊的可能性,但是這也不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於是拉·寇特如此答道:

  「儘管昆席德的貴族以難以親近聞名,卻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純樸,艾力克斯·斐爾德·布勞德爾,你已經忘了伊弗利·柯特旅館的事了嗎?」

  「那場火災和我有什麼關係?」

  「那把火是從你投宿的房間隔壁、也就是從沒釘旅客的房內冒出的,』

  「從沒有旅客的房間……?」

  這件事艾力克斯根本不曉得,由於事出突然,暖爐也理所當然地冒出火光與濃煙,所以他一直以為是住在那裡的旅客外出時發生的事。

  在那座城堡時,艾力克斯曾受到拉·寇特伯爵的「多方關照」,他王今仍然記憶猶新。

  「也就是說,那把火是為了取我的性命?」

  「沒錯。」

  「是你策劃的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真傷人啊。」

  拉·寇特聳聳肩,似乎在表達他的遺憾,不過他的嘴角卻浮現笑意。

  「假如我打算取你性命,根本就不會回答你的問題吧。」

  「那麼讓我換個問法吧——得到我的感謝,你能從中獲得什麼利益?」

  「這說法雖然有點拐彎抹角,事實上卻是個很直接的問題呢。」

  「可以請你回答我嗎?拉·寇特伯爵。」

  艾力克斯的視線伴隨著詢問轉為嚴厲,但是拉·寇特卻保持著他的二貝微笑,並承受著艾力克斯的目光。

  就在沉默的洪流即將淹沒兩人之際,窗外突然傳來叮咚聲響,原來是大聖堂的鍾正好敲了一下。

  「哦,時間到了。」

  拉·寇特栘開交疊的雙腿,從椅子上緩緩起身。

  「抱歉,我先告辭了,今天我已經跟別人有約。」

  「有約?」

  艾力克斯一邊重複他的話,一邊皺起眉頭,

  「什麼樣的約會?」

  「無冕殿下,你的眼神還真恐怖,宛如被嫉妒心蒙蔽的女人。」

  「你這樣顧左右而言他,是因為不方便說出對方的身份嗎?」

  「要是我不回答你的問題,你這次真的會對我開槍嗎?」

  拉·寇特用喉嚨咯咯笑著,他的眼神蘊含著恨意。

  「秋天的確是狩獵的好季節,但是現在的我並不是雉雞或狐狸,而是一條狗,是一條無法違背主人的命令、被人豢養的可悲之大。」

  「狗?」

  「是啊,你就好比是藏在洞穴中的兔子,想活命的話,就給我乖乖待在這裡吧,」

  「站住!」

  艾力克斯叫住正打算轉身的拉·寇特,起身擋住對方的去路,拉·寇特微微睜大眼睛說了聲:「思?」

  「無冕殿下,可以請你讓個路嗎?與我有約的那個人相當注重時間觀念。」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要監視你,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赴約,那就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喔?那我該回答哪個問題呢?」

  「全部。」

  艾力克斯毫不猶豫地說道。他並不打算拿出手槍,因為那位伺候拉·寇特用早餐的巨漢正在屏風的另一頭待命,而艾力克斯的侍從費邊則被關在房間外,就算只考慮人數,他也絕對處於劣勢。

  況且,即使在這裡解決了拉·寇特,謎團依然無法解開。

  裡巴茲,恩德建造在王都西方大約四百公里處的極西之地,是重刑犯度過餘生的地方,如果他是從那裡逃出來的,鐵定有人在背後助他一臂之力。

  那個人很可能就是跟他「有約」的對象。

  儘管拉·寇特自稱是被豢養之犬,不過他看起來並不像會低頭的人,他那驕傲自滿的態度以及洗鏈的言行,毫無疑問地屬於統治階級。

  然而,名為米歇爾·杜·拉·寇特的貴族,在蘭比爾斯並不存在·

  在他入獄之後,艾力克斯曾經查閱過貴族名監,就連無法世襲的穿袍貴族(注5)—名單裡也沒有這號人物。

  拉·寇特伯爵究竟是什麼人物?

  「要我回答所有的問題嗎?無冕殿下,看來你這個男人不但純樸,還貪得無厭又死心眼。」

  拉·寇特做作地歎著氣,接著,他以高傲的眼神直視著艾力克斯。

  「那就這麼做吧……如果你想監視我是否有接近公主,那就請你成為一隻被獵犬所追逐的※注5:穿袍貴族,屬於十七、十八世紀法國的世襲貴族階級,因為位居要職並身穿長袍而得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你要不要成為跟隨我的下僕?」

  聽見「下僕」這個詞彙,艾力克斯不禁睜大雙眼,那對茶褐色瞳孔燃起了屈辱與憤怒的火焰,不過他忍住情緒,不讓自己在此失控,因為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我明白了。」

  艾力克靳用力握住自己沒戴手套的雙於,他以理智壓抑自己蜂擁而上的情緒並點頭同意,雙手輕輕環抱胸前的拉·寇特似乎很滿意,甚至愉悅地笑了起來。

  「那麼我們得先準備一下……雨果和盧,請你們幫一下忙吧。」

  從二芳傳來了「是」的應答聲,他們刻意保持拘謹的語氣回應著拉·寇特。

  然後,有著淺褐色頭髮的巨漢及金髮少年從橡木屏風的後頭現身。

  伊娃曾說她在鎮上見過這位身穿立領傭人服·戴著墨鏡的少年。

  艾力克靳回想起當時所發生的事,全神貫注地盯著盧。

  但是盧毫無反應,他簡短說了句「我去拿衣服過來」之後,便逕自離開房間。

  當盧砰地一聲關上門,艾力克斯才開口說道:

  「拉·寇特伯爵。」

  「什麼事?」

  「被你稱為盧的那名少年為什麼會侍奉著你?」

  假如拉·寇特是因為那雙紫色瞳孔才將他帶在身邊,那麼反觀盧又為什麼會甘願待在他的身邊呢?艾力克斯不明白,雖然自知問了也無法得到真實的答案,艾力克斯還是決定姑且一問。

  於是,拉·寇特意有所指地揚起嘴角,不出艾力克斯所料地說道:

  「因為盧是我所豢養的可愛小狼。」

  ——◇◇◇◇◇◇◇◇◇——

  當伊娃拿起觀劇用望遠鏡時,有輛廂型馬車正逐漸消失在遙遠的山丘彼方。

  之後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被低矮石牆隔起的丘陵直線道路上,有輛馬車正朝著溫古雷斯的城鎮前進。

  在望見那輛讓她久候多時的馬車之後,伊娃趕緊從守望塔回到房間。她換上禮服,並以薔薇水滋潤乾燥的肌膚,然後前往城堡中庭迎接。

  走下馬車的雷歐一看見以天藍色蕾絲領口裝飾藍色禮服的妹妹,雙眼立刻閃閃發亮。

  「伊娃……!啊啊,我可愛的妖精,我好想你!」

  「呃,雷歐王兄……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雷歐在伊娃的臉頰烙上一吻,待他們四目交會之後,伊娃被他一把抱起,接著被緊緊摟住,由於他抱得太緊,讓伊娃的背差點被抱彎,雷歐他那「久別重逢的擁抱」還是一如往常地熱烈。

  「伊娃,聿好你平安無事,離開哥哥的這段期間應該沒發生什麼事吧?你沒有亂吃點心、沒有隨便採取森林的野生果實、也沒有用你那無與倫比的歌喉讓其他人墜人惡夢的深淵吧?」

  「……思,大致上沒什麼問題。」

  「伊娃,你怎麼了?回話的時候要看著我的眼睛啊。」

  「不是,我沒有做那些事,真的沒問題啦。」

  被抱起的伊娃一邊微微提高聲音,一邊閃躲雷歐的目光;雷歐說的雖不中卻也相去不遠,而且還頗接近事實,真不愧是她的王兄兼監護人,伊娃感到相當佩服,在欽佩之餘,她也不可思議地鬆了口氣。

  雖然兩人相差了七、八歲,也不是同一位母親所生,但是每當這個時候,雷歐並非王太子,只是「伊娃的兄長」。社交界對雷歐的評價是「與其父王相似,是個兼具氣質及威嚴的美男子」,現在的這個雷歐有可能毀掉自己完美的形象,不過現在的他才是伊娃真心喜愛的兄長;正因為有王兄在,才讓她覺得就算自己要待在王宮常侗公主也無所謂。

  雖然他們相隔兩周不見,但是現在叮下是敘舊的好時候。

  「對了,雷歐王兄,事情不好了,您才剛到或許不該馬上跟您講這種事,不過真的發生大事了。」

  伊娃從中庭走進鋪著紅色絨毯的人廳之後,壓低聲旨如此說道。是什麼事呢?雷歐皺起眉頭:

  「大事?該不會是蘭比爾斯的客人向你求婚了吧?」

  「不,不是的……啊,經您這麼—說,好像行發牛類似的事。」

  「你說什麼!?」

  雷歐怒不可遏地大吼。糟了,伊娃對白己的誠實感到後悔不已。

  「呃,不是您想的那樣!您搞錯了!發生大事的不是我,而是康妮麗表姊!」

  「康妮麗?鐵爾茲蓋特的公爵下令怎麼了?」

  「沒錯,事情真的下妙了!」

  伊娃難保雷歐不會一時衝動闖進客人的房間,所以緊緊抓住他的手、拚命點頭,然後她再次壓低聲音,免得被跟在後頭的愛莉雅和雷歐的侍從們聽見。

  「該怎麼辦呀,雷歐王兄,魯郡斯特人臣向康妮麗表姊求婚了。」

  「……你說什麼!?」

  正準備走上樓梯的雷歐停下腳步。

  伊娃抓住他穿著大禮服的袖子,然後說著「就是呀」,還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雖然表姊好像拒絕他了,可是對方卻夫示『不管被拒絕多少次,還是要繼續求婚』,真的很煩人耶!居然糾纏不休!」

  今天早上那件事的確讓伊娃印象深刻,直到現在,她的心仍舊亂糟糟地,無法平靜下來。因此,她才會殷切朋盼雷歐的到來,簡直可以用望眼欲穿來形容:

  王於魯郡靳特大臣,他比同窗的艾術爾卜人子年長幾歲,芥貌給人一種悠哉的印象,除此之外·伊娃對他可說是—無所知。

  不過她卻很瞭解如同自己親姊姊的康妮麗。

  「求婚這件事真的讓人既閒擾又為難。王兄,康妮麗夫姊本來就有一位名叫摩洛洛夫的秘密戀人……」

  「伊娃!」

  突然有人出聲大喊她的那並非雷歐的聲旨,而定出現在通往二樓大廳階梯上方的康妮麗。

  伊娃原本想對她喊聲「表姊」,但是卻微微地倒抽一口氣。

  伊娃抬頭仰望康妮麗,發現她的表情很僵硬,即使從遠方望去也清楚可見,而她的臉色就跟昨晚的雪莉夫人一樣慘白。該不會又被對方求婚了吧?伊娃焦急不已,還是發生了什麼更過分的事?然而從樓梯上方注視伊娃的眼神,卻下是蘊含著責備之意,而是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嚴厲;

  「表姊……」

  「等一下。」

  這次換雷歐抓住打算奔上樓的伊娃,他抓著伊娃的手,並輕撫她那頭閃耀著金銀色澤的秀髮。

  「由我來跟康妮麗談談吧。」

  「王兄,可是……」

  「請你去跟威廉說一聲,告訴他我已經進城了。」

  「好、奸的……」

  伊娃點點頭,說了聲「我明白了」,畢竟是雷歐交代的事,她也只能點頭同意。於定雷歐再次撫摸伊娃的頭髮,並親吻她的額側,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上階梯,而康妮麗也不發一語地轉過身去。

  看著雷歐的侍從們消失在二樓之後,伊娃還是動彈不得。

  無論是剛剛輕撫她髮際的於,或是對自己附耳低語的聲音,都是如此溫柔:

  因此,反而讓她覺得雷歐有點不太對勁。

  對伊娃而言,雷歐雖然嚴厲,卻無疑是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兄長。

  可是剛才的雷歐簡直劉若兩人。

  他為何會以如此不安的眼神望著康妮麗表姊呢?

  「不對,不是這樣的,與其說是不安,倒不如用牛氣來形容……好像也不對,應該說是孩子氣……」

  「請問……公主,發生了什麼事嗎?」

  侍女愛莉雅撞見伊娃正面對著一塵不染的樓梯扶手喃喃自語,不由得戰戰兢兢地出聲叫喚,伊娃發出哇的一聲,她被愛莉雅嚇了一大跳,如同要掩飾自己的慌張般回過頭去:

  「愛、愛莉雅,什麼事?」

  「那個……您是不是該去威廉殿下的房間了呢?」

  「啊……對喔!」

  伊娃差點忘了這回事,可是她早巳下定決心。

  一愛莉雅,我剛才在守望塔上使用的觀劇用望遠鏡是不是還放在房裡?」

  「是的,還放在房裡,之前回房換衣服時,您把它放在平時擺放的箱子裡……」

  「那就先回去拿吧。」

  「咦?」

  愛莉雅無法置信地圓睜著綠色瞳眸,然後慌張地抓住了人的手,這位侍奉伊娃超過六年的侍女直覺地想要阻止她,伊娃被她抓著搖來晃去。

  「怎麼了,愛莉雅?你打算叮嚀我下要在樓梯上奔跑嗎?」

  「這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公主到底有什麼打算?」

  「那還用問。」

  丟下這句開場白之後,伊娃將單手放任愛莉雅耳邊,斬釘截鐵地說道:

  當然是要去偷·窺·羅。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雷歐將侍女以及侍從全趕到走廊,關上門後開口說道。

  康妮麗站在可以俯瞰中庭的窗口,聽到這句預料中的話之後深深地歎了門氣。

  「我不知道你那位妖精,天使、抑或是女神的妹妹是怎麼加油添醋跟你說的,不過我已經拒絕魯郡斯特大臣的求婚了,今後也一樣。」

  「這是當然的。」

  雷歐沒徵求房間主人的同意便逕白坐在椅廣上,然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康妮麗,但是康妮麗很清楚,逆光下的雷歐應該看不清楚自己的《《情,因此她才會故意選擇靠窗的位置,不知雷歐是否也察覺了這件事,他原本不悅的夫情變得更加嚴峻。

  「鐵爾茲蓋特公爵干金,加果你接受他的求婚,那我會打從心匠藐視你,無論是魯郡斯特或是另一位翠佑爾,反正艾米爾的同窗沒一個是好東兩。」

  「哎呀,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我停留在蘭比爾靳的期間,曾經於社交場介聽過許多關於他們的傳聞。」

  「啊啊,是你在大陸遊學的時候吧。」

  康妮麗試著回顧往事,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當時,十九歲的雷歐跟學友一同前往大陸展開遊學之旅,以昆席德為首,各國的社交圈部謠傳雷歐此行是為了尋覓妃子,不過實際的來龍去脈並不如謠言所傅。

  「殿下本來至少會持續遊學三年,沒想到卻在得知伊娃的婚約之後就立即跑了回來。就是因為這樣,伊娃潔莉公主的事才會在大陸地區蔚為話題。」

  「這種事沒有必要拿出來討論。」

  「一哎呀,我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嗎?」

  「康妮麗。」

  雷歐喊著她的名字,可以從他的聲音讀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煩躁。

  雖然這是康妮麗自拔的,但是現在狀況有點嚴肅,她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康妮麗心想,皮正雷歐又會對她抱怨或說教,於是垂下眼靜觀其變,然而雷歐也保持沉默、不發一語,只有兩人的房間變得寂靜異常。

  他們的年齡只差了三個月,於同年出生的康妮麗與雷歐從小就見過彼此,所以康妮麗早就知道雷歐的初戀對象是第二王圮,第二王妃舉行喪禮的那一晚,康妮麗也曾經陪伴雷歐在空無一人的王宮大聖堂裡默默流淚。

  由於他們十分瞭解彼此的性格以及過去,所以漫長的沉默完全不會令他們覺得尷尬。

  但是現在的她,真的好痛苦。

  如坐針氈的感覺從內心深處緩緩溢出,今她感到呼吸困難,岡此皺起眉頭。

  「……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求婚。」

  康妮麗討厭沉默,所以只好開門了。接著她緩緩眨著雙眼,日不轉睛地凝視著雷歐,現在的時刻已近黃昏,雷歐那頭沐浴在夕陽餘暉下的金髮反射出些許橙紅色光澤。

  「畢竟我是王弟之女,一直以來,求婚者都多到令我生厭,就算拒絕,他們仍然不死心,不斷地寄信給我,所以我才會較常待在鐵爾茲蓋特的鄉間宅邸,可是就算我待在那兒,奶媽也是成天碎碎念,一直要我趕快結婚。」

  「……你到底想說什麼?」

  「啊,王太子殿下,你能理解我的用意真是太好了。我的意思就是,因為魯郡斯特大臣的求婚過於唐突,所以我懷疑他別有目的。」

  康妮麗十六歲時就步入社交界,這八年來的確被求婚了無數次,她對婚姻等事不禁感到厭煩,才會參加可以隱藏身份的變裝舞會以解放身心,因此康妮麗對於人際關係也頗有心得,至少她自認還有分辨那些喜歡訴說甜言蜜語的人的本事,也知道對她求婚的人大概都會露出獵人般的眼神,因為他們都是被鐵爾茲蓋特公爵干金身份和嫁妝吸引而來。

  只要是被自己那稱得上是王室象徵及義務的姣好外貌、或是愛好社交的性格吸引的人,都會露出彷彿陶醉於美酒之中的目光。

  然而,魯郡斯特大臣的目光卻像在害怕著什麼,一副不得已的模樣。

  「王太子殿下,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但我可以提出我的想法嗎?」

  「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說吧。」

  雷歐緩緩地眨著眼睛,並且挺直腰桿抬起頭。

  面對他那冷靜王極的眼神,康妮麗一邊壓抑著內心的苦痛,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那我就直說了——蘭比爾斯的賓客們,或許打算奪取伊娃的性命。」

  「這裡果然什麼也聽不見。」

  伊娃緊握著黃銅握柄輕聲低吟。

  「那是當然的呀。」

  愛莉雅緊緊抓著主人腰問的緞帶,一臉錯愕地答道。

  伊娃正拿著觀劇用望遠鏡前往位於兩館二樓的小房間,在這裡可以從正面看見剛剛雷歐停放馬車的中庭,以及康妮麗所在的房間,而且這段距離就和歌劇院舞台與最裡側包廂之問的距離差不多,不過這裡絕對是個絕佳位置。

  可是伊娃只能瞧見康妮麗站在窗邊的身影,再加上康妮麗背對著她,讓她完全無法掌握對面的情況。

  「真是的,康妮麗表姊還是這麼壞心。」

  「我覺得拿著望遠鏡特地跑來偷窺的公主,應該沒資格這麼說吧。」

  「哎呦,你很吵耶。」

  伊娃轉頭微微怒視著正在嘀咕的愛莉雅,接著漏出輕歎。

  「可是就他們兩人自己討論也人狡猾了,我也很擔心表姊呀。」

  康妮麗表姊這陣子一直待在王部,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返回公爵領地,光是如此就已經很孤單了,要是她真的遠嫁蘭比爾斯,將會是多麼寂寞啊。

  另外,關於廚房侍女被下毒一事,不知道表姊是下是已經對雷歐王兄說了?

  「……如果吃到毒藥的人是我,根本就不會有事吧。」

  伊娃鬱悶地喃喃自語。

  比起自己被下毒的事實,該如何揪出了毒者以及幕後黑手等事,更讓伊娃感到加倍棘手。這次,那兩位侍女代替自己誤食毒藥,為了與自己和愛莉雅年紀差不多的她們,伊娃下定決心要揪出把人。

  燼管如此,她卻完全提不起勁。

  其實對於企圖下毒殺害自己的嫌把,伊娃早巳心裡有底。

  「您怎麼了?」

  看見主人將望遠鏡放在二芳靜默個語,愛莉稚感到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她,雖然伊娃想回答「沒什麼」,然而她平日的報應卻來了。

  「公主,您該不會是餓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回房吧,為了讓您不要再去尋找從天而降的蛋糕,我已經準備了一大堆點心。」

  「這、這樣啊。謝謝……」

  儘管伊娃很感激愛莉雅的貼心,她的表情還是有些僵硬。在別人眼中,我真的這麼貪吃嗎?若真如此就不妙了……伊娃暗自在心中呻吟。

  此時,伊娃心血來潮地環視起房間。

  這裡似乎是供侍女休憩的房間,而且還有采光不是的問題,現在這裡只有伊娃跟愛莉雅兩人而已。

  「愛莉雅,吉克人呢?」

  」吉克毆下出城了。」

  「出城?他去哪兒了?」

  「自從昨夜那場火災之後,不知艾力克斯殿下轉往何處投宿,於是吉克殿下親自前往調查。」

  「哦……?」

  伊娃隨口應和,接著歪頭思索。

  總覺得有點可疑,伊娃有種奇妙的感覺。

  負責監視自己的騎士言克為何會擅自離開呢?

  另一方面,昨晚和艾力克斯告別時,他曾說會主動通知伊娃新的投宿地點,因此伊娃本來以為一早醒來就會看見艾力克斯的信,結果卻什麼也沒有。

  總覺得有點不放心。

  朝霧早已散去,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許多事情卻依舊模糊不清。

  總覺得只要稍微鬆手,就連看似理所當然的事物,都會逐漸蒙上一團謎霧,伊娃的心因此無法平靜:心頭忐忑不安。

  「總之我們先回房吧,或許在我們喝茶的時候,王太子殿下與康妮麗仕女的談話就會結束,而吉克殿下也會回來,如此一來就和在王宮時一樣,大家可以共度下午茶時光,不是嗎?」

  「啊……思,是呀。」

  或許愛莉雅說得沒錯,伊娃點了兩三下頭。只要能和大家一如往常地度過,盤據在心頭的隱憂或許就會散去:

  「啊……那麼,在那之前再讓我偷看一次吧。」

  伊娃說著說著就回頭望向窗外。

  再次架起她的觀劇用望遠鏡。

  「這種可能性應該很低。」

  雷歐翹起二郎腿、緊皺眉心。

  「如果他們真的企圖暗殺伊娃,那麼向你這位鐵爾茲蓋特的公爵千金求婚,大概也是障眼法之一,不過以魯郡斯特大臣為首的賓客為什麼要置伊娃於死地呢?」

  「這就是我最想不通、也是最重要的地方,我的推理已經到了極限。」

  康妮麗一邊用戴著白色於套的手揉普人陽穴,—邊歎了一口氣。

  雖然魯郡斯特獵到的雉雞被作為艾米爾主辦的晚宴菜餚,也不能單就此點而懷疑他,這樣未免過於短視,儘管那兩位同窗好友在家鄉的社交界風評不佳,然而根據雷歐遊學時的所見所聞,至少他們的家世並無問題。

  關於下毒一事,康妮麗一直覺得那並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謀殺。

  雖然賓客的口的令人質疑,但是伊娃身上的謎團更教人不解。

  伊娃之所以會被當作日標,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對紫色瞳孔?

  然而,這是絕對不能說出門的事。

  況且雷歐早在康妮麗之前就對此事下達禁門今,這代表他早就懷疑過這個可能性了。

  「既然我已經來到這裡,就不允許任何人對伊娃出手,我此行的日地也是為了請那些客人回國。」

  「是呀,你說得沒錯。」

  康妮麗面露微笑心想,雷歐又為我打了一記強心針呢。他依舊是老樣子,雖然個性有點乖僻,為人卻很坦率,而且對自己的正義深信不疑,還擁有貫徹始終的行動力,這些從小到大部不曾改變,想必今後也是一樣吧。

  就算某日康妮麗真的接受別人的求婚,雷歐大概也不會政變。

  「……總之,我想說的只有這些。」

  康妮麗筆直地抬起頭,她的動作彷彿是在責備自己,下應該想起那件禁止深思的事,

  「耽誤到殿下的時問真的很抱歉,你還得去向賓客們打招呼吧,而且你要與伊娃他們共進晚餐……」

  「還沒完。」

  「咦?」

  「我的話還沒說完。」

  雷歐以低沉到難以辨識的聲音說道。康妮麗訝異地瞇起雙眼,雷歐從椅子上起身。

  「鐵爾茲蓋特公爵千金,『摩洛洛夫』究竟是誰?」

  「摩洛洛夫?」

  「就是你那位『秘密戀人』的名字,可不准給我裝傻。」

  「……咦?」

  康妮麗將天藍色眼眸睜得大大的,眼珠彷彿快要落下,但是雷歐的表情卻十分認真,康妮麗也大概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了,於是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件事是伊娃告訴你的吧,真拿她沒轍……」

  「所以這號人物真的存在對吧,他到底是誰?」

  「摩洛洛夫其實是他的化名,他正式的稱號是渥斯特大臣。」

  「渥斯特……該不會是歐洛夫吧!?」

  雷歐一反常態,疑惑地瞪大雙眼,也難怪他的反應會如此強烈,康妮麗冷靜地凝視他的表情,因為這是可以想見的,如果多嘴告訴雷歐這件情報的伊娃也在場,應該也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他是歐洛夫·埃爾伯特·肯恩·赫裡福德……也就是赫裡福德侯爵家的公子渥斯特大臣,王太子殿下想必很清楚他的事吧,畢竟他是殿下在大陸遊學時的學伴。」

  自從康妮麗和歐洛夫進入社交界以來,他們一直是一對「損友」,每當她參加需要伴侶的秘密宴會時,比她年長三歲的歐洛夫就會擔任她的騎七。

  「我跟歐洛夫是有點交情,但我們並不是秘密戀人,那只是伊娃一廂情願的想法。」

  為了重要的「損友」之名譽,也為了守護自己真正的心意,她直截了當地說道。伊娃和歐洛夫在之前的變裝舞會見過面,當他以假名現身時,伊娃可能對他倆的關係有所誤解。

  然而雷歐的眼神依舊緊迫盯人。

  「那求婚呢?」

  「咦?」

  「歐洛夫已經向你求婚了嗎?」

  說著說著,雷歐逐漸走近窗邊,康妮麗的手腕也被他一把抓住,那力道之大,讓她有些吃驚。

  「妮麗,你要嫁給歐洛夫嗎?」

  「這話題也跳得太遠了吧?」

  康妮麗十分不悅,她用力甩開雷歐的手,雖然自己很想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但是卻沒有這個勇氣,她十分懊悔,於是默默地轉身背對著雷歐。

  他那呼喚著「妮麗」的嗓音,還環繞在她覆蓋著淺金色頭髮的耳際。

  那是康妮麗的暱稱,在雷歐當上王太子之前,他一直是用這個名字稱呼她的。

  不過在這樣的場合下,她並不需要甜美的記憶,也不願聽見這個暱稱。

  因此,康妮麗撒了謊。

  「歐洛夫從來沒有向我求過婚,我們只是損友罷了。」

  「可是就社交界的地位以及權威而言,沒有人比歐洛夫更適合你了。」

  「啊;是呀。但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婚事呢?你的意思是既然我身為王弟之女,就應該趕緊決定終生大事,並且想如此命令我嗎?」

  「這並不是命令。」

  「那是什麼?」

  康妮麗相當不快且不耐煩,於是下意識地回過頭。

  接著,她睜大雙眼。

  「我不准你出嫁。」

  雷歐以低沉而微弱的聲音說道。

  他生氣了。

  他的表情,就跟當時的初戀對像被死神奪走時一樣。

  真是太狡猾了,康妮麗不禁感到泫然欲泣。

  「我不要,妮麗,我不願想像你成為別人妻子的模樣,無論對方是歐洛夫還是任何人,我都絕對不會認同。」

  「殿下,你是在……開玩笑嗎?」

  「我不是在開玩笑。」

  「那請你把剛才的事當成玩笑話吧。」

  康妮麗將臉別過去,彷彿要打斷他過於直率的告白—般,接著她閉上雙眼,就在此時,一股力道使勁地抱住了她。

  康妮麗甚王沒有餘力感到疼痛,整個世界就此停止轉動。

  雷歐吻了她。

  落日的餘暉,照映在她因驚訝而張開的眼眸裡。

  「我怎麼可能當成玩笑話。」

  在沉痛地低語之後,雷歐再次覆蓋上他的雙唇,直到第二次的吻,康妮麗才終於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趕緊離開雷歐,並且打算用力甩他—巴掌,儘管康妮麗想要這麼做,她的手卻被雷歐牢豐握住,彷彿自己的行動已經被他看穿一般,康妮麗整個人被他緊緊地擁人懷裡。

  她不再掙扎。

  康妮麗甚至忘了抵抗,打從心裡接受他的擁抱,那強勁的力道幾乎今她喜極而泣。

  但是在流淚之前,話語已經先從她的口中流露。

  「……請你再吻我一次。」

  如果你不是在開玩笑,那就請你再吻我一次:

  那是種既沉靜、卻又滿溢著情感的懇求之音,而對方也用柵同的熱度給於回應,

  位於西館的狹小房間內,響起了一道悲鳴。

  早在出聲尖叫前,身穿藍色禮服的伊娃腳邊先行發出鏗鏘聲,附有黃銅握柄的望遠鏡應聲滾落。

  「公……公主,您的望遠鏡掉了!那可是艾力克斯殿下送給您的禮物呀!」

  愛莉雅手忙腳亂地撿起望遠鏡,那是個組裝著兩組雙層鏡片、厚度各異的稀有物品。所車它毫髮無傷,鏡片並未裂開,握柄也沒彎曲。「太好了。」愛莉雅安心地拍拍胸口。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覺伊娃仍然望著窗外,她抬頭仰望的表情看起來十分錯愕。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愛莉稚維持跪姿問道:

  「公主,您怎麼了嗎?」

  「咦?啊,沒什麼……沒事沒事!什麼都沒有!」

  伊娃的身體微顫,她慌張地搖著頭,接著不發一語地轉過身,然後飛奔到房門前。

  「公主?」

  「愛莉雅,我們回去喝茶吧,我的肚子餓得不得了!」

  「咦?啊,是的,我明白了。」

  看見主人反應過度的模樣,愛莉雅只能點頭答應,而伊娃也自行開門離開。儘管愛莉雅從以前就一直告誡伊娃,身為公主走路一定要輕聲慢步,這時卻能清楚聽見她奔跑的腳步聲。「唉……」愛莉雅一邊歎著氣,一邊努力追趕主人。

  在踏人走廊之前,她回頭望向窗外。

  主館的房間和愛莉雅相隔夕陽以及中庭,那頭的窗邊似乎可見人影。

  不過愛莉雅的視力沒主人好,只能隱約看見影子。

  她雖然手持附有雙層鏡片的觀劇用望遠鏡,不過這是艾力克斯送給伊娃的禮物,身為侍女的她不可以擅自使用。

  「……公主,請您等等我呀!」

  「求求您不要用跑的。」愛莉雅大聲喊叫,而那問幽暗的小房問也被她拋置身後。

  爬下杳無人煙、冷冷清清的樓梯來到中庭之後,愛莉雅終於追上伊娃。

  一輛馬車正好停靠在伊娃眼前,那並非雷歐乘坐的四匹馬座車,而是由兩匹馬所拉的廂型馬車。

  從上頭走下來的人,是一身黑色裝束的騎士吉克。

  他說了聲「我回來了」,然後跪在伊娃面前。

  「辛苦了,吉克……結果如何?有見到艾力克斯嗎?」

  「雖然我們沒見到面,但他托我將這個東西轉交給您。」

  吉克依然跪在地上,他遞出一封以白色密蠟封口的信件,伊娃疑惑地歪著頭,並且將那封信收下。

  愛莉雅在主人身旁偷瞄信紙,信中的文字很明顯是在匆忙之間寫的,看到這種不符合艾力克斯一本正經個性的筆跡,愛莉雅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是,上頭所記載的內容更是教人難以想像。

  「『我要回王都了』……?」

  伊娃看到這段話之後皺起眉頭,頭也更歪了。

  

  馬車於道路上奔馳。

  拉·寇特與盧幾乎不發一語,就算偶爾交談個兩三句,也盡定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因此,艾力克斯也只能聆聽著持續不斷的馬蹄聲、車輪轉動聲,以及懸架磨擦時發出的軋吱聲。

  有時,他也會感覺到從對面座位投射而來的揶掄視線。

  他很清楚原因為何。

  扮成拉·寇特僕人與他們同行的艾力克斯身穿白襯衫,衣服從高領到長袖都繡滿了金銀色的華麗刺繡,再搭配上背心、裙褲,以及黑色短靴,他的裝扮屬於FracHabille(注6)若是在五十年前,這身打扮還稱得上是宮廷裡通用的服裝,但是現在大多被當作陪襯僱主用的奴僕裝扮,比較不同的是,拉·寇特甚至還讓艾力克斯戴上以緞帶綁成辮子造型的金色假髮。

  艾力克斯被打扮成這副模樣,還被兩、三層布遮住雙眼。

  這輛馬車究竟要去哪裡?這個疑問在對方要他綁上遮眼布的瞬間就已經失去意義。

  儘管如此,他還是得知了不少情報。

  從高盧旅館出發之後,馬車在石版路上奔馳了一陣子,離開了石販路後,馬蹄聲與馬車的搖晃程度也隨之改變,城鎮的喧擾消失了,草木的氣味在空氣之問流動,太陽也逐漸西下,在天色完全轉暗之後,他們再度駛入石版路,這證明他們已經抵達王都隆迪尼爾茲了。

  煤氣燈的氣味流竄在鼻腔之間,其他馬車所發出的聲響以及叫賣聲等「城鎮的喧囂」逐※注6:FracHabille,法語。是種穿著襯衫、背心以及裙褲的裝扮,路易16命名,在19世紀之前被當成上流社會的正式服裝,漸傳人艾力克斯耳裡。

  過了一會兒,持續不斷的馬蹄聲終於畫下句點。

  「哦,我們到了。」

  拉·寇特伴隨著歎息如此說道。他先走下馬車,艾力克斯則由盧牽引下車,在攀爬了五層樓的石造階梯之後,艾力克斯走進某個鋪設著柔軟地毯的未知地點,他繼續前進,首先撲鼻而來的是天竺葵香氣,一從類似大廳的地方步上階梯,緊接著又傳來一陣薔薇花香。

  這裡是拉·寇特位於王都的秘密宅邸嗎?

  或者是幕後支持者的房舍?

  保持沉默的艾力克斯正天馬行空地想像著。

  接著,門扉被開啟的聲音傳來。

  他被帶領進房,在房門闔上的同時,盧的步伐也跟著停下,於是落後盧兩步的艾力克斯也停下腳步,唯獨剩下拉·寇特的腳步聲仍持續地朝房間內部前進。

  不久,油燈發出的光芒驅定了黑暗,房間深處也傳來聲響。

  「約我出來卻讓我等那麼久,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抱歉,因為來到王都的路上十分壅塞。」

  「你想用這種玩笑話來敷衍我嗎?」

  「您不喜歡嗎?啊啊,請您大人有大量,我的心因為您的尊貴而顫抖,雙腳也不聽使喚到無法行走,所以才會遲到了這麼久。」

  對方毫不隱藏自己的不悅,拉·寇特只好盡可能地諂媚,並獻上問候之吻。

  從聲音來分辨,可以知道待在房間深處的應該是位婦人,但是她的年齡單從聲音是無法確認的。

  依照拉·寇特對她的態度來看,那個人應該就是他的幕後指使人,以剛才的路線來判斷,這座宅邸大概位於王都郊區的妾宅街一帶。

  不過最令艾力克斯感到訝異的是,這兩個人竟然以蘭比爾斯語交談。

  幫助拉·寇特逃出監獄的,難道不是昆席德的人嗎?

  「米歇爾,那個人是誰?」

  對方注意到他在深思的模樣了嗎?還是他身上那華美的服裝太過醒目?婦人望著艾力克斯,而被詢問的拉·寇特只是「啊」的一聲露出淺笑。

  「他是昨晚在火災現場被煙熏傷眼睛的傷患,因為他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我就把他撿了回來。」

  「你又撿人回來了?無論是不會說話的彪形大漢也好,還是旁邊那隻小狼也罷,你的喜好還真是特殊呢。」

  「是的,畢竟我是個舉世無雙的收藏家。」

  「你還真敢說呀,反正你八成又是為了封口才把他帶來的吧。」

  「哎呀,您真是一針見血。」

  拉,寇特笑著回答。

  但是婦人的聲音卻忽然變得很嚴峻。

  「說到昨晚的火災,失手的人是紅(注7)嗎?」

  「正確來說,應該是紅的子下……」

  「還不都一樣。他們在做什麼?手法竟然如此拙劣,真不加道請那些人來這個國家是為了什麼。」

  「是啊……說到這侗,我有件事要向夫人報告。事實上昨晚在城裡似乎也有些動靜,紫(注8)好像在晚宴的餐點中下了毒,結果卻徹底失敗。」

  「什麼!?……你該不會是為了這件事才找我出來的吧?」

  「是的,那個人說現在只能仰賴夫人的力量了。」

  「……無用的廢物。」

  婦人憤恨地用喉嚨發出低吟。

  艾力克斯聽著兩人的對話,只能楞在那裡。

  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伊弗利·柯特旅館的那把火不是拉·寇特放的嗎?艾力克斯的確曾經如此懷疑過,不過剛剛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才發現整件事似乎不太對勁,看來拉·寇特只是聽命行事,而指使他的人,可能和這位婦人有所關連。

  另外,拉·寇特還尊稱這位婦人為「夫人」。

  「她是夫人。」

  匆然有道細微的聲音自艾力克斯身旁傳來。

  盧的視線一動也不動,是他開門對艾力克斯說了這句話。

  艾力克斯十分驚訝,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去,見到盧繼續說道:

  「昨晚的火災是夫人的指示,馬車的意外也是。」

  「意外……?」

  盧指的是拉·寇特先前說過的,若自己在昨晚趕回王部就會遭逢的意外事故嗎?這是艾力克斯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不過他隨即倒抽了一口氣,被好幾層布料包覆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注7:紅:(rouge),乃法文「紅色」之意,發音同「魯郡」。※注8:紫(violet),乃法文「紫色」之意,發音同「畢佑爾」。睜開了。

  「難道我父親被惡徒襲擊的意外也是……?」

  「沒錯。」

  「為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這位素昧平生的婦人為何要覬覦自己的性命?這件事讓艾力克斯大感疑惑,他突然覺得事情的某些部分有點奇怪。

  自己真的不認識這位婦人嗎?

  會不會曾經在社交場合見過她呢?

  雖然蘭比爾斯語被譽為有如春天的和風一般,是種聲調柔和而安詳的語言,但是婦人的語調卻蘊含著比巨大寶石還要強烈的力量以及威嚴感,如此強烈的印象的確很適合使用「夫人」這個稱謂,這種貴婦般的尊稱相當於昆席德語中對地位崇高的婦人之敬稱。

  「夫人想要除去你和你的父親。」

  盧並不打算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只是冷冷地陳述事實。

  「無論是對夫人也好,對王室也罷,你實在太過礙事。」

  「礙事……?」

  自己究竟是哪裡礙眼了?艾力克斯對盧的發言感到訝異。

  這時,原本一直面對正前方的墨鏡鏡片,終於映照出艾力克斯的身影。

  過於冷靜的聲音低聲說道:

  「艾力克斯·斐爾德·布勞德爾,因為你知道諾斯特因斯監獄的那件事,所以你很礙事。」

  「什麼……」

  監獄,這個詞彙尖銳地刺進艾力克斯的耳裡。

  他用力嚥下一口氣,不知不覺地取下蒙眼布。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頸後傳來被鈍物擊中的疼痛感。

  在逐漸朦朧的視野內,他看見一隻手正反手握著還插在劍鞘裡的短劍。

  強烈的暈眩感,令艾力克斯當場倒地。

  「怎麼回事?」

  在油燈的照明之下,坐在桌邊的夫人不悅地皺起眉頭,盧將短劍插回腰問,默默地承受對方的視線。「真是失禮了。」開口道歉的人是拉·寇特。

  「大概是想起昨夜的火災,所以受到驚嚇了吧,畢竟他的眼睛才剛被濃煙和火焰熏傷。偉大的夫人,請您看在他如此可憐的份上,就原諒他吧。」

  「既然你覺得他很可憐,那又為什麼要帶著他四處跑?」

  「因為他是一位值得信任、又非常珍貴的贊人呀。」

  「值得信任……?」

  「是的。對付這種人,只有放他一條活路或是滅口這兩種選擇……不過他實在太過弱小,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照顧他。」

  「你真是個怪人。」

  夫人的手抵著太陽穴,彷彿在表達自己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夫人的金黃色秀髮上還戴著天鵝絨帽子,她沒行穿戴任何首飾,身上僅穿著一件玫瑰紅禮服、披肩以及手套,手套上的無名指部位微微鼓起,形成一種十分獨特的形狀。

  拉·寇特斜眼望著她的手指,接著聳聳肩。

  「對世界上的男性而言,您這句話反而是讚美之詞呢,我想就連肯尼斯國王也會這麼想吧。」

  「——給我住嘴!」

  夫人的眼眸散發出嚴厲的光芒。

  這句尖而響的話並非蘭比爾斯語,而是昆席德語,

  「米歇爾·聶布裡歐涅,勸你說話小心點,難道你這次真的想被去進裡巴茲·恩德監獄

  「還請您高抬貴手。」

  拉·寇特高舉雙手,宛如在表達投降之意,從喉頭發出咯咯笑聲的他,自口中說出的也是昆席德語。

  艾力克斯在朦朧之間聽著兩人的對話。

  他終於知道夫人的真實身份了。

  這種殘留著蘭比爾斯特殊語調的聲音,艾力克斯再熟悉不過了。

  正因如此,心裡的衝擊使他聽得分外清楚。

  「那麼,女王陛下,這次的儀式要如何進行呢?」

  「那還用說。」

  昆席德王國正妃愛蒂蕾德的碧綠色瞳眸映照著油燈火焰,她緊盯著拉·寇說道:

  「以上帝之名,同時也為了將昆席德與蘭比爾斯引導至正確的未來,我們必須除掉伊娃潔莉·瑪格麗特。」

  讓在牢獄中長大的女孩當公主,簡直是王室歷史的奇恥大辱。

  艾力克斯確實聽見她那憎恨的低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4 12:32 PM

  第六章【於是,公主開始歌唱】

  伊娃一直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為什麼自己沒有「父親」和「母親」呢?

  然後在某一天,她學會了一個奇妙的響亮詞彙。

  那就是「女王」。

  不過「女王」究竟是什麼?她反覆問道。每當她提出疑問,身邊的人就會告訴她好多事情,不過她卻無法理解,因為他們說的事都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

  儘管不太懂,她也只能自以為瞭解。

  「那我將來要成為女王。」

  當她如此宣言時,大家都笑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裡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可是,伊娃是認真的。

  「我總有一天要當上女王,然後從這裡——」

  

  在被朝霧微微籠罩的庭園森林裡,傳來陣陣悅耳鳴囀。

  熱鬧的氣氛與昨日並無不同。

  可是,鳥兒的歌唱並沒有傳人溫古雷斯城的晨問起居室,狹小的窗戶緊閉,身上穿著Erac Habille的交響樂團成員,正在紅髮侍從身後演奏著安詳的樂曲。

  和昨日相比,今天真是個安寧的早晨。

  照理說應該是如此。

  然而不管是外頭的天氣、樂團的樂曲、或是奶茶的香味,伊娃全都一無所知。

  她只知道康妮麗不在座位上。

  「伊娃。」

  「啊,是的?」

  突然被叫喚讓她不自覺地提高音調,於也跟著抖動了一下,義子插著的半熟蛋也因此掉洛在圓桌桌巾上。

  可是呼喚伊娃的了太子雷歐,卻對她的窘態全然不知。

  「伊娃啊,你明天就回工都吧。」

  「是的,上兄……呃,咦!?」

  「太大聲了,伊娃。」

  坐在兄姊之間的弟弟威廉試著提醒伊娃,但是她並未聽進去,雷歐剛才那句話還在她耳中環繞。

  「要我回王部……怎麼這麼突然?」

  「我要你回去就回去吧,還是你行什麼個想回去的理由?」

  「理山……思,完全沒有。」

  「那就回去吧。」

  雷歐的回答相當冷淡,就連那對被讚譽為藍寶行的湛藍眼眸望著的也不是伊娃,而是擺放著銀製刀又的盤子;

  王兄,請看著我的眼睛說話呀。

  若是在平時,伊蚌二正會如此抗議,百分之百會,可是今天的她卻做不到,因為就連伊娃也沒辦法好好注視著雷歐的臉。

  理由只有一個。

  昨天,她從西館的小房間透過望遠鏡所目擊的那一幕——雷歐與康妮麗的接吻場面,始終烙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根本就是「情侶之間的吻』。

  伊娃至今看過不少描述「熾熱戀情」的歌劇作品,不過像那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吻,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到。最讓伊娃感到驚訝的是,參與演出的人竟然是雷歐與康妮麗。

  康妮麗已經有那位名為摩洛洛夫的情人了不是嗎?至於雷歐,他那不忘挖苦歌劇愛情故事的頑固模樣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如果只吻一次,伊娃還不致於太訝異,而第二次的吻,應該只是一時偶然造成的結果吧。但是他們相吻了三次,雷歐跟康妮麗居然三度雙唇交疊,而且第三次的親吻,兩人還緊緊地擁抱著彼此。

  伊娃很清楚,他們的感情好到可以若無其事地鬥嘴。

  不過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他們交換了情人之吻?

  伊娃的頭越想越暈,她的臉也跟著紅了起來,甚至覺得自己的手指、雙腳以及髮根都在發燙,所以她無法好好地正視雷歐的臉。

  儘管如此,她還是十分在意。

  在迷惘了好一陣子之後,伊娃終於戰戰兢兢地開口說:

  「請問,雷歐王兄……康妮麗表姊怎麼了嗎?」

  「你明天帶她一起回王都。」

  「咦?」

  雷歐毫無預警地劈頭說出這句話,讓伊娃瞪大雙眼,可是雷歐卻全然不理會她的反應,只是繼續說:

  「鐵爾茲蓋特一等公爵干金因為一直忙於社交所以感到疲累,今天的晚宴她大概也不會出席,而且考慮到你昨天告訴我關於魯郡斯特大臣的那件事,我認為她還是回王都比較好,這件事就由你來轉告她吧。」

  「啊……是這樣呀。原來如此,說得也是。」

  只要回到王部,康妮麗的身邊就會有父親以及兄長陪同,就算是再怎麼難纏的追求者,應該也無法輕易見到她吧,這方法的確不錯:

  可是伊娃不願意接受。

  如果要勸她回王都,也應該由雷歐親自跟康妮麗說明才對。

  不過在聽見「晚宴」二字後,伊娃才想起一件非得告訴雷歐的事情。

  「對了,王兄,關於今天的晚宴,艾力克斯似乎沒辦法出席,他昨天好像突然跑回王都去

  了……」

  「原來定這件事,那我早就知道了。」

  「咦?早就知道了?」

  艾力克靳是在什麼時候傳話給雷歐的呢?伊娃圓睜著雙眼,不過事情和她所想的似乎有點出入。

  「前幾天,布勞德爾公爵在趕夜路的時候,他的馬車被疑似夜間盜匪的人襲擊,艾力克靳應該是擔心自己的父親,所以才趕回王都的吧。」

  「是這樣嗎?」

  伊娃並不知道發生過這件事,她還是頭一次聽說。

  昨天由吉克轉交的那封信上完全沒有提及此事,只寫著「我要回王都了,因此無法出席溫古雷斯城的晚宴,真的十分抱歉」,字跡還非常潦草。

  既然如此,艾力克靳又為何要急著離開呢?

  「……真奇怪。」

  伊娃拿著刀叉喃喃白語。

  打從收到那封被蜜蠟封住的信件起,她就覺得有點怪怪的,整件事有種不協調感。

  就伊娃所知,艾力克斯並不是那種會輕易爽約的人,至少他不會沒說明適當理由就違背約定,若他是為了遭遇事故的父親才急忙趕回王都,應該會將原委寫在信上。

  總覺得整件事真的非常詭異,有種格格不入之感,伊娃從昨天早上起就一直這麼想。

  她非常討厭像這樣為了謎團而煩惱的白己。

  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先告辭了。」

  語畢,她將刀叉擺放在盤子上呈現六點半的形狀,然後從座位上起身。伊娃身上那印著小碎花圖樣的禮服隨之飄揚,接著,她離開了晨問起居室:

  仍然啜飲著餐後紅茶的威廉將視線朝緊閉的門扉一瞥,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阻止伊娃,因此當流動的音符進入下一樂章之後,威廉才徐徐地開門說道:

  「雷歐殿下。」

  「什麼事?」

  「您昨天相康妮麗仕女發生了什麼事?」

  威廉向雷歐問道,他的語氣就如同在問今天天氣如何般地輕鬆。

  但是雷歐的手卻不聽使喚,刀尖喀嚓一聲劃過盤底,發出意料之外的不和諧音層,也讓雷歐皺起了眉頭。他呼喚威廉的名字,威廉卻故意用有如低音提琴般的低沉嗓音、以只有在圓桌用餐之人才聽得見的音量提問,雷歐目不轉睛地瞪視著這位年僅十四歲的弟弟。

  「威廉,你到底知道些什麼?難道你偷聽到什麼了嗎?」

  「哦?也就是說,您做了會讓我想偷聽的事?」

  「威廉。」

  「只要看見您今天早上這副窩囊的模樣,就知道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麼事,我長期臥病在床所培養出的觀察力可是一流的。」

  「這還真是了不起的才能。」

  雷歐正準備從紅髮侍從手中接過剛沖泡好的紅茶,他打從心底發出悲歎。

  他們兩人是由同一位母后所生的兄弟,彼此的往來自然也很久了。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弟弟的個性隨著年齡增長而變得越來越彆扭,今天早上的他更是絲毫不留情面。

  「那麼王太子殿下,您打算怎麼處理康妮麗仕女的事呢?」

  「我什麼都不會做。」

  雷歐沒有伸手接過那杯散發著新鮮香氣的紅茶,只是眉頭緊蹙。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康妮麗眼中泛著淚光的表情。

  昨日,在兩人經過第三次的吻之後,她如此說道:

  『我能獻給你的只有心而已,除此之外,我再也無法給你什麼。』

  夏洛克德利王室禁止近親通婚,何況雷歐身為王太子,更是不能這麼做,比起讓心頭雀躍不已的戀愛,他需要重視的是結婚這份契約,讓人雀躍的戀情並不屬於雷歐,每當他發現心儀對象的同時,也會理解到自己的心意絕對不會開花結果,多麼令人感到哀傷且空虛啊。因此,他對伊娃的一言一行才會刻意表現得如此明確。

  然而,康妮麗早就連這件事部看穿了。

  『我下會說這個命運是天上諸神決定的,而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無論是你,或是我,甚王是伊娃,總有一天,我們終將踏上屬於自己的未來,畢竟我們的生存之道,就唯有善盡己責一條路。』

  這點雷歐也十分明白,他自以為自己很清楚這—點。

  可是,要他接受即將到來的現實,竟然是如此痛苦。

  「……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雷歐沉痛的低語取代了歎息。

  無論他對康妮麗抱持著多麼深的情感,也無法打破王室的規定。

  為了天生擁有紫色瞳眸的王子或公主,夏洛克德利家族數百年來用盡了各種手段。正因為雷歐以王太子的身份學習過這段歷史,所以他非得守護王室的秘密以及規定不可。

  「哦,是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威廉深深地呼了口氣,並將茶杯放在圓桌上。

  「聽到您說什麼都不會做,倒是讓我放心不少,王太子殿下就該如此。」

  「……威廉。」

  聽見自己的么弟以毫無感情的語氣說得這麼直接,雷歐不禁揪起眉頭。

  「威廉,你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是啊,您說得沒錯,我只有在伊娃的面前才會化身為天使。」

  「別自稱為天使。」

  「不行嗎?我的容貌受到上天如此眷顧,當然得好好利用一下羅。」

  對於哥哥的指責,威廉不但毫無悔意,甚王還志得意滿地回答,使得雷歐眉問的皺紋也越來越深。

  「這個世界上哪有這種既不公平又黑心的天使,要是你有身為王族的自覺,就該懂得公平待人。」

  「關於偏心這件事,雷歐殿下有資格說我嗎?」

  「……你真的一點都不可愛。」

  雷歐彷彿以詛咒之心咕噥道,手持銀壺在一旁待命的侍從突然噗哧一笑,可是被哥哥如此譏諷的威廉卻不以為意。

  「若您希望見到可愛的弟弟,那今天的晚宴我會試著扮演好這個角色的,王兄。」

  「不用這樣叫我。」

  越來越令人不悅了,雷歐終於抱住頭部。

  看到哥哥苦惱的模樣,威廉總算露出符合自己年齡的笑容。

  ——◇◇◇◇◇◇◇◇◇——

  「我決定了!」

  伊娃才剛從晨間起居室回到房問,就堅決地作出宣言。

  「我要在今天之內趕回王部,所以愛莉雅、吉克,現在馬上來準備吧。」

  「公、公主!?」

  也難怪站在門前的愛莉雅會發出困惑至極的吶喊,不管如何,她都已經下定決心。

  一我無法接受艾力克斯只留下這麼一封信就返回王都,其中絕對有什麼隱情,所以趁大家為了晚宴忙進忙出時,我要偷偷溜回王部,」

  「公主,您要是這麼做,雷歐殿下二疋會生氣的。」

  「被雷歐王兄責備的任務就交給我吧,愛莉稚和吉克不會受罰的。」

  「可是坐馬車趕夜路實在太危險了!」

  「思,我知道。」

  「公主!」

  「聽好了,愛莉雅,我一定要在今晚離開這座城堡。」

  伊娃率直地抬起頭,凝視著愛莉雅的眼眸,將手環抱胸前的愛莉雅彷彿被她的氣勢所震陽而閉上嘴,一看見愛莉雅的模樣,伊娃隨即以同樣全神貫注的眼神望著站在愛莉雅身後的吉克。

  「吉克,你有什麼意見嗎?」

  「屬下沒有異議,一切山您決定。」

  他並未像平常—樣說些拐彎抹角的話,而是簡短地回答,在那對黑色眼睛之中,伊娃感受到相同的默契,昨天擅自跑到城鎮探查的卡克或許比伊娃更早發現了這種異樣感,

  沒錯,確實有什麼地方個太對勁,這種模糊且下透明的感覺真的會令人坐立難安。

  想必那兩位也是如此吧,

  康妮麗與雷歐是一對「情侶」,或許伊娃該這麼稱呼他們。他們已經接過吻,所以一定不會錯的,然而雷歐卻故意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就算他對伊娃說「這麼做是對的,所以你要試著接受」,她依舊無法理解。

  另一方面,伊娃也感到相當懊悔。

  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兄長竟然會與她視為親姊姊般仰慕的表姊做出這種事,不僅如此,讓伊娃感到最後悔的是,她競然到現在才體會有這麼多事是自己所不知情的。

  因此,伊娃決定要間正都。

  她要違背雷歐的命令,下通知康妮麗一聲就回去。

  然後,她這次工正要跟艾力克斯好好談談;

  關於諾斯特因靳,王今仍然充滿謎團。

  為了解開這侗謎霧,她首先得趕同工宮:

  抵達王宮之後,她要前往國王的房間。

  伊娃要和肯尼斯國王兒面,並當面詢問他這件事;

  為什麼我在九歲之前,會一直待在那座荒野之城呢?紫色瞳孔真的是、承諾愛子;的象徵嗎?而您就是為此才迎娶第二妃的嗎?這些部是真的嗎?

  肯尼靳國王一定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可是我卻一昧逃避,因為我早巳心裡有數,

  聽以我現在非去不可。

  即使毒藥對自己起不了作用,連累到毫無關連的人還是令我感到既痛苦又難過。

  「……我明白了。」

  愛莉雅緩緩歎著氣,鬆開環抱胸前的雙手,接著再一次將雙手交叉於同一個位置,緊盯著伊娃的雙眸。

  「我已經瞭解公主的覺悟,既然如此,我愛莉雅·諾格·卡雷爾貝裡就算賭上子爵家的名譽,也要挑選一件適合逃跑的晚禮服給您穿!」

  「……愛莉雅。」

  伊娃被愛莉雅充滿氣勢的聲音嚇了—跳,因而露出茫然的神情,叮是她仍歪著頭說:

  「就算你這麼說,但這裡可不是王宮呀,我們也沒多帶衣裳吧?」

  「關於這點您用不著擔心,如果這裡沒有適合今晚作戰的服裝,我會馬上把它做出來門!」

  愛莉雅打直腰桿、挺起胸膛大聲宣誓,伊娃先是對愛莉雅的氣魄有些傻眼,但是過了一曾兒,便流露出自然的笑容。

  雖然愛莉雅對伊娃一向又哭又鬧又罵,還把她弄得手忙腳亂,不過伊娃還是十分欣賞她這種坦率的個性。

  「謝謝你,愛莉雅,我很期待喲。」

  「是的,包在我身上吧!」

  那雙大大的碧綠色眼眸正閃耀著光彩,不過那陣光芒卻因為伊娃接下來的一句話而變得黯淡無光。

  「那就這麼決定了,至於束腹……就再麻煩吉克羅。」

  「遵命。」

  「什麼……!?請、請您等一下,公主!唯行這件事還請您三思啊!不,請您千萬別這麼做,絕對不要‥」

  「呃,為什麼?」

  愛莉雅來勢洶洶地提出異議,讓伊娃微微地倒退了好幾步;「你已經忘了上個月迎賓會時,吉克所展現出來的神技了嗎?」伊娃無奈地問道,難道愛莉雅還有認識其他比吉克還會系柬腹的人?

  「好、好吧,總之……」

  總之,現在還是趕緊來準備晚宴以及溜回王部等事吧。

  伊娃企圖安撫愛莉雅。

  不過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前,吉克已經有所行動、

  在他轉頭的同時一把推開單邊門扉:砰!一聲巨響闖入他們的耳際;

  發生了什麼事?伊娃大吃一驚。

  當強大風壓吹開另一邊的門扉時,她再度一驚。

  有個人竟然站在敞開的兩道門扉外,她正是身穿淡藍色禮服的淑女——克莉絲蒂娜,

  「太子把殿下?」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伊娃圓睜雙眼。

  克莉絲蒂娜不發一語,在與伊娃對上眼之前,她就先低下頭去,不過倒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是吉克剛才那種開門方式嚇得她雙腿動彈不得嗎?不過克莉絲蒂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站在門外的她甚至連侍女都沒帶。

  她該不會就是愛莉雅找來的「綁束腹高手」吧?伊娃在瞬間如此猜測,然而克莉絲蒂娜的聲音就像是要否定她的念頭。

  「不可以。」

  「呃……?太子妃殿下?」

  「你現在不可以一個人回王都,打消這個念頭吧,伊娃潔莉{」

  克莉絲蒂娜緩緩搖晃著肩上的金髮並拾起頭,那對跟雷歐一樣的天藍色眼眸直盯著伊娃不放。

  被對方直視的伊娃感到十分疑惑。

  在歡迎會和房間碰面時,克莉絲蒂娜總是躲著自己,現在她又為何會出現?

  「……啊,太子妃殿下!」

  在伊娃發呆的這段期問,克莉絲蒂娜已經轉過身去、不發一語地離開了。伊娃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前,但是卻馬上就搖頭放棄。

  「她在門外聽見了我們的談話……也就是說,太子妃殿下果然跟我有血緣關係,因為我們都流著喜歡偷聽別人談話的血液。」

  伊娃若有所思地歪著頭喃喃低語,這段自言自語就連愛莉雅跟吉克都聽得一清二楚。

  「您……您是不是偷聽了什麼呢?公主。」

  「有做才會這麼說吧。」

  「是呀,我是偷聽過。」

  若是平時,伊娃至少還會斥責愛莉雅要她「別多事」,但是此刻她卻坦率地承認了,而且她竟然驚訝到沒有時間責怪愛莉雅。

  前幾天,克莉絲蒂娜還想要自己回王都,今天卻反過來要她別回去。

  克莉絲蒂娜的想法依然讓人摸不著頭緒。

  但是,她很明顯地和幾天前不太一樣。

  「克莉絲蒂娜王姊……」

  為什麼?

  該不會是……

  這兩個詞彙在伊娃的心中盤旋不去。

  但是她已經沒時間煩惱了。

  彷彿在宣告這件事一般,鎮上大聖堂的鐘聲自遠方響起當、當鐘聲。

  

  遠方傳來的模糊鐘聲已經敲了幾下?

  當他注意到時,鐘聲已經響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在不知不覺中歇止。

  接著,他發覺自己的雙手被綁在身後。

  「……這裡是?」

  艾力克斯緩緩睜開眼,試著環顧四周。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擺放在牆邊、僅點著一根蠟燭的燭台,憑藉著搖曳的燭光,可以發現這個房間無論是牆壁、地面或是天花板,全部使用石塊建造,牆壁佈滿厚厚一層蜘蛛網,上頭則有幾扇可容拳頭通過的小窗戶,還懸掛著幾把生銹的劍。

  這裡作為武器庫之用嗎?

  艾力克斯冷靜地分析環境,他先扭轉身體讓自己坐直,並將背靠在牆壁。從傭人裝東的襯衫領口傳來了淡淡的甘甜香氣,一聞到殘留在自己身上那令人頭暈的斬藥氯仿氣味,他不禁「啊」的一聲發出短暫的呻吟。

  儘管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十分模糊,但是他還殘留著些微印象。

  當時,他籠罩在朝霧之中。

  他在門被鎖上、窗框世被釘死的小房間裡度過一夜,天亮之後,他再次被送上馬車,此時艾力克斯又被蒙住雙眼,當馬車在行版路上奔馳了一陣子之後,他就被下藥了。

  在那之後,馬車到底從工部奔向了何處?

  這問石造房問該不會就是在上次那座城寨裡吧?難道自己又重蹈覆轍了嗎?

  但是有一件事與先前明顯不同。

  那就是當他不停移動被捆綁的雙手時,某樣東兩也跟著從他的袖口掉出,那是一把短劍,而且跟掛在牆上的生銹物不同,短劍的刀刀被燭光映照得閃閃發亮。

  這是拉·寇特……不對,是盧之前拿的那把短劍嗎?

  「難道這是陷阱……?」

  艾力克斯先是感到懷疑,然而現在不是他煩惱與迷惘的時候,他沒看見拉·寇特的身影,這代表伊娃的危險又加深一層、

  他扭轉身子,一邊將自己被捆綁的手腕摩擦得沙沙作響,一邊撿起掉落在二芳的短劍,為了用那把劍切斷繩子,他只能拚命栘動身體。

  不管這裡是哪裡、不管他們設下多少陷阱,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伊娃身邊。

  在王都宅邸裡所聽見的事,絕對不是在作夢。

  不,應該說,如果那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公主。」

  艾力克斯低語著,並在心中暗自祈禱。沒過多久,手邊就傳來繩子斷裂的感觸。

  當雙手恢復自由之後,他率先拿下金色假髮,然後從背心裡取出手槍。

  可連續射擊的六發子彈一顆也沒少,全都好好地裝填於手槍中。

  在確認子彈的數量之後,他奮力將短劍插進牆壁上的石問縫隙。

  雖然不知道那些人有何企圖,不過艾力克斯可不想再借助他們的力量,

  他拿著自己的手槍、推開回轉式石門,在石造的狹小走廊裡,照明設備果然被等距地整齊擺放。

  面對這個既潮濕又通風不良的環境,艾力克斯皺起眉頭尋找出口。

  過了不久,他找到了螺旋狀階梯,於是一奔而上,總算離開這棟建築。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條巨大的壕溝,水面上還映照著高掛於夜空中的弦月,踏著柔軟草皮的艾力克斯回頭望向自己才剛離開的樓梯口,然後再次抬頭仰望那棟在地下室設置了武器庫的建築。

  這座攀附著乾涸青苔與青綠色長春籐的建築,和他在寄宿學校圖書室的藏書裡見到的溫古雷斯城如出一轍。

  ——◇◇◇◇◇◇◇◇◇——

  這裡的氛圍是多麼祥和,從長廊的窗外可以遠遠聽見十點的鐘聲正在響起。

  與社交界發送邀請函舉辦的盛大舞會不同,今天舉行的是一場小規模的晚宴,以「自己人的同樂宴會」來形容還較為恰當,證據就是在城堡兩館二樓的細長迴廊上,平常以侍女或是侍從身份服侍主人的人群也盛裝打扮出席,只見他們手持玻璃杯群眾在不會妨礙主人的位置談笑風生,遵守著不讓主人及自己家族蒙羞的規定與禮儀、

  「真是太遺憾了。」

  手中拿著葡萄酒的異國賓客:—畢佑爾伯爵歎了口氣。

  「為了在這座溫古雷斯城留下美好的回憶,我還準備邀約鐵爾茲蓋特公爵千金共舞,沒想到她竟然缺席,真是太遺憾了。」

  「那麼,這件事我會為您轉達的。」

  「謝謝您,紫之公主,您真是一位既可愛又溫柔的女孩,連小步舞也跳得如此出色,真不愧為伊娃潔莉公主,您紫之公主的稱號真是當之無愧。」

  「您過獎了。」

  儘管伊娃的臉頰不斷抽搐,坐在長凳上的她仍然擺出社交用的笑容應對著他·

  她與站在長凳後方的畢佑爾才剛跳完一支舞。兩人共舞的時候,畢佑爾一直把康妮麗跟魯郡斯特大臣的事掛在嘴邊,這樣的對象、再加上這樣的談話內容,讓伊娃不好敷衍應和,但是也無法言及事情的核心,因此對伊娃而言,這首曲子不但不能稱之為「出色」,甚至可以說是跳得凌亂不堪,如果這不是小步舞曲而是華爾滋,或許伊娃早巳在途中頭暈目眩地昏死過去。

  而且,今晚舉辦的根本就不是舞會,應該算是以談天為主的宴會,可是伊娃卻已經跳了五首曲子。

  因為在主辦人以及賓客眼中,就只有伊娃一位「淑女」。

  克莉絲蒂娜僅在晚宴剛開始時稍稍露臉,待舞曲開始演奏她就回房去了,康妮麗則是完全沒現身,雖然有幾位盛裝打扮的侍女,但是她們身為「侍奉一般貴族的下層貴族」,並不能與「一般貴族」共舞,這是一般常識,同時也是不成文的規定。

  「話說回來,紫之公主……」

  「是的。」

  聽見對方呼喚自己的名字,伊娃隨即拾起頭。

  站在她身後的畢佑爾正愉悅地笑著。

  「康妮麗仕女真的還沒接受他人的求婚嗎?還是說,她已經有密切交往的對象了呢?」

  「呃……思,這個嘛……」

  怎麼又回到這個話題了呢?焦慮的伊娃連裝模作樣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她的喉嚨忽然感到乾渴不已、甚至快要喘不過氣,不過在這種時候也只能進而利用這點了。

  「那、那個,畢佑爾伯爵……我覺得很緊張,連聲音都快要發出不來,不好意思,可以請您幫我拿杯飲料嗎?」

  「啊啊,我竟然沒注意到這件事,真是太失禮了。那麼,高雅的紫之公主想暍點什麼呢?葡萄酒?檸檬水?還是尼加斯酒?」

  「我不太能喝酒,請您幫我拿紅茶吧。」

  「紅茶是吧,我明白了。」

  「包在我身上。」畢佑爾笑著離開長凳,並且出聲吩咐站在牆邊那座巨大雕刻旁邊、如同雕像般默默待命的侍者幫伊娃準備紅茶。日送完畢佑爾的背影之後,伊娃才用扇子遮著臉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才想起了宣告晚上十點的鐘聲。

  伊娃為了以防萬一才滴酒末沾,不過出席的賓客們應該已經暍下不少酒了。

  離開的時機差不多成熟了。

  長廊被裝飾得猶如寬廣的走廊,而盡頭竟然是一扇窗戶,整條路只有一個出入口。

  如果想要若無其事地離開這裡,去化妝室照鏡子應該是最好的藉口,而且前去化妝室的話,就算帶著侍女愛莉雅也下會使人起疑。

  順利脫逃之後,只需要和不出席晚宴的吉克於庭園會合、再坐上馬車就可以了。

  鳥籠型裙撐將伊娃的禮服裙擺撐起,身穿細腰晚禮服的她正在環顧整座迴廊。

  穿著橄欖綠禮服的愛莉雅,正在牆邊的大型銀製燭台旁與侍女長雪莉夫人談話。

  身著燕尾服的雷歐及威廉,則在窗邊與艾米爾聊天。

  「……呃,奇怪?」

  伊娃自長凳站起,再次環視長廊。

  在那五十公尺的細長空間裡,她完全找不到魯郡斯特的身影,伊娃還未與他共舞,他究競是在何時失蹤的呢?

  他該不會已經闖入康妮麗的房間了吧?

  糟了!於是伊娃提起裙擺、轉過身去,她擔心事情有異,打算去探查一下。

  突然,點綴著金色流蘇的深紅色布幔出人口出現一道人影,是身穿燕尾服的魯郡斯特。

  還好。伊娃總算放下心頭大石,因而停下腳步。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她差點停止呼吸。

  「啊,這不是紫之公主嗎!」

  魯郡斯特一看到伊娃雙手緊握扇子的身影,便迅速地朝她定來。

  可是讓伊娃無法栘開視線的人並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後的青年。

  「公主,請讓我向您介縉,這位紳士與我還有畢佑爾伯爵,都是與艾米爾殿下出自同一位老師的學友。」

  「初次見面,伊娃潔莉公主。」

  高大的青年彬彬有禮地以單膝著地,那雙灰綠色眼眸正目不轉睛地仰望著伊娃。

  伊娃連手都忘了要伸,只是凝視著對方。

  「你是……?」

  「我的名字是米歇爾,米歇爾·聶布裡歐涅。」

  「聶布裡歐涅……?」

  「在月色皎潔的今夜,我竟然得以拜謁擁有至高寶石之瞳的公主,真是太感謝天神了,接下來還請您多多指數。」

  在說了幾句符合蘭比爾斯紳士身份的華美贊詞之後,米歇爾·聶布裡歐涅親吻伊娃的右手,他披散在燕尾服肩頭的柔順秀髮也隨之搖曳,那綁成一束的長髮,是與黑色服裝形成強烈對比的白金色。

  伊娃被親吻的手不禁傳來顫抖,但是她仍然拚命忍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拉·寇特伯爵。」

  伊娃在歎息中低語著。

  米歇爾·聶布裡歐涅站起身,或許是讀出了伊娃的唇語,只見他滿意地莞爾三天。

  如果夢魘能化作人形現身,它必定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正在微笑的這個人,毫無疑問的就是那位米歇爾·杜·拉·寇特。

  「伊娃,發生了什麼事?」

  雷歐看伊娃驚訝得無法動作,於是從背後出聲呼喊。伊蚌的身體一震,她以僵硬的表情轉過頭去,她很想告訴雷歐、告訴他這個男人並非艾米爾的同窗好友,而是應該被關在監獄中的人,可是她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雷歐卻在伊娃面前脫下右手手套,然後伸出手去。

  「聶布裡歐涅殿下,真是嚇了我一跳,原來您也有來參加晚宴啊。」

  「雷歐哈特殿下,您還記得我呀,真是倍感榮幸。」

  拉·寇特同樣脫下右手手套與他握手,伊娃無法置信地緊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雷歐為什麼會認識拉·寇特呢?而且雷歐的態度和面對魯郡斯特以及畢佑爾時完全不同,那個乖僻的雷歐競然會脫去自己的手套和別人握手?這實在是太罕見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

  「……伊娃,你怎麼了嗎?」

  跟在雷歐身後的威廉悄聲問道,手腕被碰觸的瞬間,伊娃的身體再次抖動,威廉睜大雙眼,一臉認真地回頭望著雷歐說道:

  「雷歐王兄,我可以跟伊娃梢梢離席嗎?」

  「怎麼了?」

  因威廉的叫喚而回過頭的雷歐終於注意到妹妹的異樣,他喊著伊娃的名字,想窺探她的表情,但是他的關心隨即被伊娃避開。

  「沒事的,王兄,我很好。」

  「怎麼可能沒事,你的臉色這麼差。」

  「伊娃,我送你回房間休息吧?」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

  伊娃低下頭,並對雷歐與威廉兩人搖搖頭,在行禮之後轉過身去,然後往垂掛深紅布幔自由出口走去。

  伊娃感覺到背後有人在看著自己,也知道對方想叫住自己,但是她卻不打算回頭。

  她將長廊拋在身後、步下階梯,飛奔過侍者端送餐點的大廳,一直來到鋪設草皮的中庭才終於停下腳步。

  平時這點距離根本不算什麼,然而她現在不過是跑得比較快,卻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身體也無法停止顫抖。

  為什麼?想發問的衝動自內心滿溢而出。

  但是,唯有一件事她很確信。

  既然他都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座城堡,自己更應該盡快離開。

  「得盡快離開這裡……」

  伊娃不斷深呼吸,並且仰望逆著月光聳立的西館。這座長廊的正面並非中庭,從這裡可以俯瞰壕溝,因此伊娃聽不見晚宴的音樂,也完全看不到窗內的燈光:

  雖然跟晚宴之前的約定不太一樣,但是愛莉雅得知伊娃不在化妝室之後,應該會立刻趕到庭院裡。

  「我先離開了。」伊娃輕輕留卜這句話之後,便拉起裙擺開始在中庭裡奔跑。她橫越連接主館與西館的迴廊繞到主館後方,接著一路奔到廚房樓下那座供傭人使用的石橋,昨天那兩位廚房侍女的遺體,就定從這座橋被送走的。

  正當伊娃定到面對壕溝的堤防時,有道人影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

  伊娃一眼就分辨出這個背影屬於男性,於是打算將他一把推進壕溝。

  對方卻突然大喊:

  「公主!?」

  「咦?」

  叫喚她的聲音似曾相識,讓伊娃停下手邊的動作,她眨了眨眼睛,才終於發現那人的真實身份:

  「艾力克斯!你在這裡做什麼!?」

  「公主,你怎麼會在這裡?」

  艾力克斯無法置信地睜大雙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伊娃,伊娃這才發覺他的裝扮十分奇特,不過她首先要問的是另一件事。

  「艾力克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回王部了嗎?」

  「……我已經從王都回來了,」

  「咦?」

  為什麼?伊娃圓睜雙眼,艾力克斯隨即抓住她的手,伊娃雖然嚇了一跳,但是她立刻發現艾力克斯的手也傳來微微顫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伊娃抬起頭,於是兩人四目相交。

  「公主……!」艾力克斯嚴厲地喊道。

  可是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艾力克斯彷彿想說些什麼,他掀動雙唇,然後又苦悶地低下頭。

  「艾力克斯?」

  伊娃歪著頭呼喚他的名字,艾力克斯的手心傳來顫抖,讓伊娃想起方纔的自己·於定她試著問道:

  「艾力克斯,你是不是見到拉·寇特伯爵了?」

  「……你怎麼知道?」

  艾力克斯拾起頭,整個人彈了起來,伊娃跟著發出「啊」的一聲,微微抬頭仰望天際。

  「我剛才也見到他了,而且,他還以艾米爾王太子殿下的同窗——米歇爾·聶布裡歐涅的身份出現。」

  「果然是這個名字。」

  「咦?艾力克斯也知道嗎?」

  「我是……昨晚才得知的。」

  艾力克斯回答完伊娃的問題之後再次垂下頭,他的模樣明顯有異,或許是被月光照射的關係,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伊娃行位體弱多病的弟弟,她很清楚這種情況,即使不願意多加深思,她還是很擔心艾力克斯。

  「艾力克斯,你怎麼了?伯爵是不是又對你做了過分的事?」

  如果拉·寇特沒做什麼,那麼艾力克斯是不是發燒了?於是伊娃伸出她的手,沒想到卻冷不防地被艾力克斯抓住,他接著把伊娃擁進懷裡,伊娃大吃一驚,她想呼喊艾力克斯的名字,聲音卻被他的一句話掩蓋過去。

  「我要保護你。」

  「咦?」

  「紫之公主,就由我來守護你吧,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一定會保護你!」

  他的手勁伴隨著聲音的強度增加,伊娃的背幾乎要被折彎了,儘管如此,艾力克斯仍舊顫抖著,伊娃感到相當疑惑。

  為什麼他會抖成這樣?是不安所造成的嗎?

  剛才的自己的確是因為不安而發抖。

  那麼究竟又是什麼事情,讓艾力克靳如此不安?

  「艾……」

  伊娃想呼喚他的名字。

  但是她的背後卻傳來聲響,打斷了她的動作。

  「紫之公主,我可沒辦法幫你把紅茶拿到這裡。」

  伊娃與艾力克斯同時放開彼此,回頭望著同一人。

  是拉·寇特嗎?伊娃擺奸防衛架式,不過來者並不是他。

  是和拉·寇特一樣,擁有白金色頭髮以及伯爵爵位的畢佑爾。

  他看了伊娃一眼之後,眼尾與嘴角立即浮現不人流的笑容。

  「看來我打擾到兩位了。不過紫之公主,您還真是令人驚訝啊,那位是您的地下戀人嗎?」

  「你說什麼!?」

  伊娃大喊。

  艾力克斯則不發一語,只是睜著雙眼、狠狠地瞪著畢佑爾。

  所謂的「地下戀人」,指的是戀人之間的身份無法匹配或定不符合道德規範:這個詞彙也包含外遇之意,畢佑爾之所以會這麼說,肯定是艾力克斯的服飾所致。服裝即代表身份,在畢佑爾的眼中,艾力克斯只不過是個下人罷了。

  因為彼此之間不曾互報名號,也難怪畢佑爾會有所誤會。

  然而,無論這是不是誤會,伊娃絕對不會認同畢佑爾的話,也無法原諒他。

  「畢佑爾伯爵,請您不要說出這種失禮的話!這位是布勞德爾公爵家之子——艾力克斯殿下,也是肯尼斯國王陛下為我欽點的未婚夫!」

  艾力克斯比你這種不知反省、毫無禮儀的人要來得認真、勇敢、而且正經多了!伊娃的言外之意充滿了怒氣。

  畢佑爾深深歎了口氣,似乎表現出他的欽佩之意。

  「原來如此,他就是您那位有名的未婚夫呀。紫之公主,您為了在夜裡幽會,竟然讓自己的未婚夫穿成這樣,您的膽識過人,這真是太美妙了。」

  「這……」

  這是奉承話嗎?伊娃覺得自己越來越憤怒。

  剎那之間,伊娃看見黑暗中有個東西正閃爍著銀白色光芒:

  「多虧公主與未婚夫如此親密,才讓我省下不少工夫。」

  「……」

  伊娃抓住艾力克斯的手並且趴臥在地,同一時間,艾力克斯也抱住伊娃並彎下腰:

  一秒鐘之後,畢佑爾手持的手槍砰的一聲冒出火花、

  「被躲開了嗎?」

  真麻煩……畢佑爾邊說邊皺起眉頭,忙著為手槍裝填新的彈藥。那把擁有劍柄般優美曲線的槍,屬於無法連續射擊的舊式手槍。

  「既然嫌麻煩的話,為何不挑好一點的槍!?」

  伊娃站起身,立即抬腿攻擊畢佑爾的腳踝。或許定因為畢佑爾比較喜歡讀書作詩而下常外出,又或許是他沒料到公主會施展踢擊,所以讓伊娃正中目標,艾力克斯也以拿著手槍的手揍了畢佑爾一拳,畢佑爾的手槍因此對空擊發,他仰著身子從堤防往壕溝的方向滾落,緊接著一陣落水巨響劃破了夜晚的寂靜,艾力克斯一邊聽著水花拍打堤防的聲音,一邊回頭望著伊娃。

  「公主,這究競是……?」

  「等一下再跟你解釋!我們往這邊走!」

  趁著發現騷動的僕人們還沒來一采究竟,伊娃便挽起艾刀克斯的手拔腿就跑,兩人通過壕溝上的石橋、進入庭園步道。

  溫古雷斯城當初被建造的目的就是作為防衛之用,所以外城牆庭園是一座森林,而遍佈其中的大小步道也近似於迷宮,但是現今城堡早已失去往昔的功能,現在,貫穿森林中心的主要幹道是一條可供兩輛馬車並排行駛、寬敞而筆直的道路。

  準備前往王部的馬車已經在主要幹道待命,梢後趕來的愛莉雅應該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上他們。

  「……啊,愛莉雅!」

  在僅有月光照明的道路上,伊娃突然覺得不妙,於是停下腳步,害艾力克斯差點撞到她,也跟著停止前進。

  「發生什麼事了,公主?」

  「槽了,艾力克斯,我們得趕緊回城堡才行,愛莉雅有危險了!」

  「愛莉雅小姐?」

  「離開晚宴會場的愛莉雅說不定會碰上從壕溝爬上來的畢佑爾伯爵,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那她就危險了……我們得趕緊折回去!」

  伊娃轉過身,打算沿路回去,但是艾力克靳卻抓住伊娃的手阻止了她。

  「請你等一下,公主!」

  「父力克斯,快放開我!」

  「拉·寇特伯爵不是在城裡嗎?你絕對不可以回去!」

  「可是愛莉雅她……」

  「伯爵打算奪取你的性命,我不會讓你回去的!」

  「可是……!」

  既然那座城如此危險,那就更不能丟下愛莉雅不管,伊娃伯她會和那兩位廚房侍女一樣遭遇不聿,

  原本可以得救的人卻無法救到,沒有比這更教人感傷的事丫。

  「放開我……」

  伊娃用嘶啞的嗓音大吼著,並且甩開艾力克斯的手。

  這時,被伊蚌咀掉的雙手卻毫不遲疑地再次抓住她,不僅如此,艾力克斯還緊緊地摟住伊娃、

  接著,艾力克斷吻了伊娃。

  伊娃的雙唇在瞬間被奪走。

  此刻,森林的夜晚回復該有的恬靜。

  但是那樣的寧靜只維持了—下下,

  被月光照耀的步道中,響起清脆的聲響。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吻我!」

  伊娃用力賞了艾力克斯一巴掌,她丟下這句話之後便憤恨地瞪著他。

  艾力克靳鬆開雙手,只是茫然地呆止原地。

  看見他這副模樣,伊娃更是憤怒,她不發—語地撩起裙擺。

  這次阻止她的,是從城堡反方向傳來的聲音。

  馬蹄及車輪的聲響止緩緩接近。

  伊娃嚇了一跳,急忙轉過頭土,發現在微微彎曲的寬廣步道盡頭,出現了兩盞燈光,那是掛在馬車兩側的提燈,原本微弱而朦嚨的燈光,個一會兒就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因為占克在約好的地點—直等不到伊娃,所以才過來接她嗎?

  於是伊娃走到道路的正中央,輕輕地舉手示意。

  那是請對方停下馬車的暗號。

  但是馬車的速度並未減緩。

  別說是變慢了,它甚至還越跑越快。

  「什……」

  伊娃睜大雙眼,這下只能閃躲了。

  就在伊娃準備躲開的瞬間,她注意到駕駛座上的人影。

  雖然對方的長相和服裝都因逆光而難以辨認,但那龐大的身軀輪廓卻似乎在哪裡見過。

  該不會是……伊娃倒抽一口氣。

  她的腳跟著絆了一下,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擺。

  由兩匹馬拉的四輪廂型馬車逐漸逼近伊娃。

  「公主……」

  艾力克斯放聲嘶吼,他飛奔到馬車前,然後緊緊抱住伊娃,於是兩人一起滾到路旁,瀰漫的沙塵讓掀起的衣擺敞得更開了。

  「為什麼……?」

  伊娃飽嘗了一頓沙塵之餐,趴在地上輕聲咳嗽。

  「你沒事吧?公主。」

  艾力克斯一起身便趕緊詢問伊娃,並且瞪普城堡幹道另一端的馬車。

  剛才高速通過的馬車忽然放慢速度,但是它並未停下,只是政變了行進方向,朝這裡調頭奔來。

  由巨漢駕駛的馬車,就這樣停在兩人身旁。

  伊娃拉著艾力克靳的手緩緩起身。

  她那對紫色眼睛一直注視著馬車。

  不久之後,車門開啟了。

  仍然跪坐在地的艾力克斯一邊保護著在他身後的伊娃,一邊在外套下舉起手槍。

  第一個從馬車裡走出來的人,定穿著立領傭人服的墨鏡少年——盧。

  即使看到他,伊娃也不覺得訝異,早在望見那位壯碩的馬車伕時,伊娃就已經有預感,知道盧會出現。

  但是……

  「差點就撞死你們了呢。」

  接著一雙戴著手套的手交疊放置於盧默默伸出的手上,眼見一位淑女拖著長長的禮服裙擺走下馬車,她的帽子覆蓋著面紗,在夜色的遮掩之下,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臉龐以及髮色。這位淑女的身形不算高大,她那細緻的深紅色禮服與直挺的腰桿散發出一種威嚴風範,令人印象深刻。

  伊娃認識這位淑女。

  有這種氣質的人,她只認識一位。

  伊娃對她定下馬車時所發出的聲響也有印象。

  因此她無法置信,也不願意去相信眼前的事實。

  出現在這裡的人,是昆席德擁有最高權力的淑女——愛蒂蕾德正妃。

  「王后陛下……」伊娃牽動唇辦低語著。

  她感覺到一股視線射來。

  王圮正隔著面紗緊緊盯著她。

  除了公眾場合之外,從來不願正眼看伊娃的愛蒂蕾德現在正注視著她,這已經是以讓她驚訝萬分了,她一時之間忘了要行禮、腦袋也一片空白,只能默默承受著對方的目光。

  但是伊娃錯了,她不該這麼做的。

  愛蒂蕾德望著坐在地面上的伊娃,並高舉盧遞來的東兩。

  然後扣下扳機。

  王妃的眼神在剎那間看了艾力克斯一眼,接著,她立即以閃耀銀色光芒的舊式手槍朝他開槍。

  火焰的顏色,染紅了伊娃的雙眼。

  倒在懷裡的體重,讓她的視野再度恢復。

  「艾力克斯!!」

  「……我、我沒事……」

  「騙人!你哪裡沒事了!」

  艾力克斯的臉色鐵青,鮮血正從他按壓著的右肩指縫滴落,那刺鼻的血腥味,讓支撐他體重的伊娃為之暈眩。

  伊娃從不停轉動的眼角瞥見某道目光。

  那道目光並不屬於人類。

  重新裝填彈藥的銀製槍口這次瞄準伊娃。

  「王后陛下……」

  伊娃拾起頭,她望著持槍的愛蒂蕾德,以顫抖的聲音問道:

  「陛下,為什麼?為什麼您要對艾力克斯開槍?」

  「肯尼斯國王陛下的判斷不容有誤,所以我得將錯誤的源頭抹滅。」

  「錯誤!?」

  「因為布勞德爾家族下流王極。」

  毫無感情的語氣之中,帶有輕蔑與憎恨的情感。

  「看來你完全不曉得呢,伊娃潔莉·瑪格麗特,你旁邊那個人的父親為了你的聘金,曾經送了好幾封信給肯尼斯國王的親信,當他發現無論送幾次都不會有人理睬之後,竟然跑去找女官長,結果還是失敗了,最後他還要求拜見國乇陛下。」

  艾力克斯閉上雙眼,忍受著加諸於自己身上的刻薄話語,他只是眉頭深鎖,無言地垂下頭,抿住的雙唇也跟著顫抖不已。

  伊娃的眼神在艾力克靳與愛蒂蕾德之間流轉,她沒有發出聲音,伊娃真的不知道自己與艾力克斯之間的婚約竟然有這樣的經過。

  愛蒂蕾德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宛如在責備伊娃的無知。

  「布勞德爾實在太不人流了,這種家族根本不需要公爵的地位以及領地,也不夠資格與肯尼斯國王之女訂定婚姻。」

  「就算如此……」

  伊娃緩緩離開艾力克斯,她背對著月光無法照射的樹叢起身。

  她的眼眸因困惑與憤怒而不斷閃爍,只是凝望著愛蒂蕾德。

  然後,她懷抱著祈禱之心,有所覺悟地問道:

  「就算事實真是如此,陛下也不能輕易地奪去他人性命……難道您也一直都是這麼看待我的嗎……」

  「沒錯。」

  愛蒂蕾德點點頭,她並沒有否認。

  聽見她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伊娃的眼前一片黑暗。

  就跟那時候一樣。

  當兩人第一次在王宮見面時,愛蒂蕾德便當著伊娃的面清楚地對她問道:

  你就是因襲之子?

  十歲的伊娃根本不懂「因襲之子」代表什麼意思,但是愛蒂蕾德那冰冷嚴厲的聲音,卻深深刺進她的耳中與胸口,讓伊娃的眼前彷彿因結凍而變黑,

  那天晚上,伊娃第一次被下毒。

  「那麼……這次也是嗎?」

  伊娃握緊胸前不停顫抖的雙手,拚命擠出聲音。

  「溫古雷斯城的晚宴餐盤被下毒……也是陛下的指示嗎?畢佑爾伯爵之所以會對我開槍,也是您的命令嗎?」

  「我不記得自己有對那座城的人下達這種命令,我只是告訴他們,如果想要保命,最好快點把你收拾掉。」

  「如果想要保命……?」

  「伊娃潔莉·瑪格麗特,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你不是揭發了我的祖國……也就是蘭比爾斯的秘密嗎?」

  「什麼蘭比爾斯的秘密?我根本不知道!」

  「說什麼都沒用。」

  愛蒂蕾德以冰冷至極的語氣回答,她再次將槍口對準伊娃。

  槍口還蓄勢待發。

  「……住手!!」

  一聲嘶啞的吶喊,伴隨著塵土飛揚的奔跑聲竄入耳際。

  有個人完全沒拿照明用具、奮力地跑進夜晚的森林道路,讓伊娃不禁大叫:

  「克莉絲蒂娜王姊!』

  「王后陛下,請您高抬貴手!……母后!!」

  克莉絲蒂娜的白色晚宴服仍掛著披肩,她拉住愛蒂蕾德正舉起槍的手腕。

  「請您住手,母后!艾米爾殿下弄錯了,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她真的什麼都不曉得!請您……!!」

  「你想要包庇她嗎?克莉絲蒂。」

  「殺害無罪之人有違天上諸神的教誨!請您千萬別做如此可伯的事情!」

  「如果要罪狀的話,那她現在就已經犯了一條。」

  愛蒂蕾德沒將死命阻止她的克莉絲蒂娜甩開,只是以冷靜到是以凍結他人的語氣說道:

  「聽好了,伊娃潔莉,瑪格麗特,造訪昆席德的那位艾米爾,不是真正的艾米爾。」

  「……請您別再說了,母后!」

  克莉絲蒂娜扯開嗓門大喊,試圖打斷愛蒂蕾德的話,可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伊娃的耳中只聽得見愛蒂蕾德的聲音。

  「身為蘭比爾斯國王正統繼承人的艾米爾王太子,和克莉絲蒂娜結婚一年多就過世了,現在的艾米爾是國王與情婦所生的『替身』——是所謂的冒牌貨。」

  「情婦……」

  伊娃茫然地重複著那句話。

  她的聲音深深地黥進自己的胸口。不對,是心如刀割。

  伊娃不用多加思考也知道原因。

  她在心中嘟噥著: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然而,感歎並末化作言語。

  「那位冒牌貨的境遇跟某個小姐很類似,不是嗎?」

  愛蒂蕾德隔著面紗笑了,唯一可以清楚看見的,僅有她歪斜的嘴角。

  「但是在這裡的你卻一點價值也沒有。艾米爾那個冒牌貨是為了連繫昆席德與蘭比爾斯的王室而存在的,而你……卻只會讓肯尼斯國工煩心,對將來會繼承王位的雷歐哈特而言,你也只定個負擔、是個累贅,對王室來說,你更是會玷污歷史的不祥之人。」

  「母后,請您別再說了!……啊!」

  克莉絲蒂娜拚命拉著愛蒂蕾德持槍的那隻手,但是她卻被愴托擊中太陽穴,克莉絲蒂娜的金髮霎時於空中飛揚,整個人倒臥在愛蒂蕾德腳邊。

  艾力克斯看見這副景象,趕緊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槍,並以慘白僵硬的表情舉起它。被自己的血液濡濕的雙手有點承受不住槍的重量,突然呼嘯而來的小刀擊中了槍身,艾力克斯的槍再次從他手中滑落。

  射出小刀的,是在愛蒂蕾德身旁待命的盧。

  伊娃凶狠地瞪著盧。

  但是她的眼角餘光瞥見銀製槍門第三度被舉起。

  「伊娃潔莉·瑪格麗特,身為因襲之子的你,是土國不需要的人。」

  「……王后陛下。」

  伊娃的喉頭傳來抽搐,卻不忘緊盯著愛蒂蕾德,兩人的視線筆直交會。

  愛蒂蕾德的眼神比她們初次見面時來得冷酷——是蘊含著憎惡的青色火焰。

  接著,惡毒的言詞再次攻擊伊娃。

  「被賜子紫色禁忌之瞳的你,是一位跟肯尼斯國王毫無血緣關係、在豐獄中長大的女孩、今夜,你就化身為無常的夜露消失吧。」

  「咦……」

  緊盯著愛蒂蕾德的眼眸匆然失去了光彩,伊娃的意識在瞬間斷了線,但是她那被撕裂的內心正在高聲吶喊。

  愛蒂蕾德剛才說了什麼?

  紫色瞳孔是禁忌?還有,自己其實跟國王毫無血緣關係?

  她說我是在牢獄中長大的女孩?

  「……!!」

  伊娃發出不成言語的悲鳴。

  喪失了旋律的笛音,正轉化為沒有歌詞的歌聲響起。

  「什……」

  愛蒂蕾德丟下手中的槍,以雙手搗住耳朵,然而歌聲卻有如暴風般襲捲而來。

  「啊……啊,嗚……啊啊啊啊。」

  愛蒂蕾德搖著頭,扭轉身體當場倒地。

  伊娃眼睜睜看著她倒下。

  她知道愛蒂蕾德之所以會昏倒,是因為自己的歌聲,她因此梢為放鬆下來。伊娃感覺到自己正在傷害對方,但是害怕的伊娃卻將自己的心聲化作聲音、化作歌曲,即使她想大喊「好可怕」、「不要」,然而這些話全都轉化為歌聲,而且不斷懲罰著愛蒂蕾德,不但使她無法完全昏厥,還像毒素般蹂躪著她的身心、折磨著她。愛蒂蕾德痛苦不已,這一切都是伊娃的歌聲所賦予的。

  好可怕……

  以雙手搗住嘴巴也無法停止的歌聲,讓伊娃心生恐懼。

  救救我,她死命祈求。

  但是艾力克斯與克莉絲蒂娜都毫無動靜。不對,他們是無法動作,只是被歌聲束縛著,無法阻止伊娃。

  誰來救救我,快阻止我啊……!

  伊娃拚命懇求,

  就在此刻,有人抓住她的手腕、

  是盧。

  盧戴著墨鏡,他抓住伊娃的雙手並獻上一吻。

  他奪去了無法停止的歌聲,以及伊娃的雙唇。

  伊娃閉上眼睛,只感受到柔軟雙唇交疊的觸感,接著,她的身體癱軟在地,

  盧凝神俯視著伊娃因安心而放鬆的背影。

  伊娃沒有注意到他那憂慮哀愁、卻又夾雜著一絲焦慮的眼神。

  這時,盧突然望向馬車暗處。

  一位在燕尾服上披著外套,頭戴大禮帽並拿著手杖的體面紳士現身了。

  聽見沙沙的腳步聲,伊娃抬起頭,她的表情十分僵硬。

  「拉·寇特伯爵……」

  「看來公主的歌聲仍安然無恙,托你的福,讓身為觀眾的我部開始頭疼了。」

  拉·寇特無奈地抵著太陽穴歎了門氣,伊娃則凝視著他的側臉。這個人是在何時出現的?他為什麼沒事呢?伊娃以眼神提出她的疑問。

  不過拉·寇特並沒有回答,只是愉悅而冷淡地微笑著。

  保持笑容的他從外套底下取出左輪手槍並將其高舉。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呢?」

  「……什麼!?」

  伊娃無法起身,她的身體動彈不得,不過她還是想反問對方。

  「有勇無謀的紫之公主,你打算死在這裡嗎?還定想要活下去?你想選哪一個?」

  「……」

  拉·寇特如此唐突地逼問,讓伊娃不禁啞然。

  要是沒有那歌聲,自己應該早就死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法對那種歌聲心存感激,因為它只會讓她感到恐懼。

  而且伊娃根本無法接受。

  「為什麼我的性命必須由你來決定?」

  伊娃瞪著高大的拉·寇特說道。

  「我的性命是屬於我的,你不是王室的人,更沒有那種資格。」

  「原來如此。這回答不僅堅強、而且了分美麗,更有著女王般的高尚情操啊。」

  「少挖苦人了。」

  「這可是真心的稱讚喔。」

  拉·寇特瞇起細長的眼眸,陶醉似地笑了笑,接著他大聲叫喚「雨果」,巨漢旋即從駕駛座上慢慢爬下。

  面對這位以帽子陰影遮住臉、使人完全看不清表情的巨漢,伊娃只能趕緊退開,可是這個男人的目標不是伊娃,他向正按著右肩蹲坐在地上的艾力克斯伸出雙手,並將他扛在肩膀上。染成紅色的白色襯衫突然被掀開,緊閉著雙眼的艾力克斯因此痛苦地發出呻吟。

  「艾力克斯!」

  伊娃慌張地站起來,試圖衝過去,可是她卻被拉,寇特持槍的手制止。

  「喂……快放開我!你想對艾力克斯做什麼!?」

  「田然是要幫他治療啊。他身為我的僕人,這次表現得很好,所以這是獎勵。」

  「什麼……僕人!?」

  「無冕殿下順利幫我把紫之公主從那座古堡帶出來,他的表現實在太出色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

  伊娃狠狠地瞪著拉·寇特,她的眼神彷彿在說明離開溫古雷斯城是自己的意志,艾力克斯只是被連累了而已。伊娃拚命掙扎,想逃離拉·寇特的掌控,沒料到他卻以冰冷的淺笑回應她。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巨漢已經將艾力克斯抬進馬車,那粗魯的手法簡直就像在丟行李,他不該如此對待一個受傷的人,伊娃憤怒到開始頭暈目眩。

  聲音忽地從她的頭上傳來。

  「那麼公主,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打算怎麼做?」

  拉·寇特一邊將手槍收到外套匠下,一邊發問。

  剛才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伊娃打算以帶剌的口吻予以回應,不過早在她出聲之前,拉·寇持就先一步說道:

  「公主,我願意將真相告訴你,不只是『承諾愛子』,就連你的出生之謎,還有愛蒂蕾德王圮與克莉絲蒂娜太子妃殿下所堅守的蘭比爾斯工室秘密,我部可以告訴你。」

  「……你說什麼?」

  伊娃抓住對方外套的手在此時失去力氣,因此從拉·寇特的身邊退開兩三步,雖然伊娃還想抬頭瞪他,但是卻因為過於驚訝而使不小力氣。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

  「我是一位舉世無雙的收藏家,稀有的情報也是我的收藏之一。」

  「別開玩笑了!」

  「但你想知道真相吧?」

  拉·寇特以天鵝絨般深邃的語調回答她,並愉悅地揚起嘴角。

  接著,他將左手伸到伊娃眼前、

  「伊娃潔莉·瑪格麗特,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只要你牽住我的手,我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

  「……」

  伊娃的紫色眼眸傳來顫動,她門下轉晴地盯著扯·寇特。

  她無法信任這位不管是名字、或是身份都行可能是造假的拉·寇特,下過不先得知真相事情世無從解決,若是個往前踏出這一步,謎團終究之謎團,秘密永遠是秘密。

  更何況·她已經不想再繼續連累艾兒克斯了。

  如果真如愛蒂蕾德聽言,自己完全沒有肯尼斯國乇的血統,那我與他的婚約世會失效:應該說,打從一開始就下會成立。

  「……我明白了。」

  伊娃試著深呼吸,朝仍然倒臥住地的愛蒂蕾德與克莉絲蒂娜瞄了一眼;

  她在心中思念著愛莉稚與吉克,腦海中也浮現出城裡居民的容貌。

  伊娃決宅了。

  她露出覺悟的眼神,筆直地抬起頭。

  「米歇爾·杜·拉·寇特,我要跟你一起走,還是應該稱呼你為米歇爾·聶布裡歐涅?」

  「哪一個都行,只要公主喜歡就好。」

  承受伊娃目光的拉·寇特只是淺淺地微笑著。

  伊娃望著那難以捉摸的笑容,將沾著泥上的右手放置放於他的手掌心。

  不久之後,鐘聲便在鴉雀無聲的夜間森林中響起。

  當……伊娃在奔馳的馬車裡,聆聽著自遠方響起的零時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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