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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9 10:44 AM

築地俊彥 -【我們的幸福時光.全】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19 07:20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平凡的高中生千波拓人,雖然明白青梅竹馬的秋條真衣亞對自己有好感,仍然迷戀她那才貌雙全的姊姊果璃繪。
某天,拓人和真衣亞發現果璃繪的舉止有些異樣,因而展開調查。但是這樣的行動,卻讓他們兩人以及週遭人們捲入了不可思議的事件,而命運注定的祭典之日也即將來臨……
無法傳達的戀慕,無法實現的愛情,靜靜奏起幻想旋律般的青春故事。
原日文書名:ときむすび原所屬文庫:Fami通文庫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9 06: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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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章】

  要下雨了嗎?真是麻煩。

  就算口出此言,也沒有人會責怪他。此時暑氣猶存,濕度又高,都已經是晚上了還下得清閒。這種日子裡任誰都想早點回家,邊看電視邊喝啤酒,或是跟同事一家接一家地泡在酒吧裡暍啤酒。會這麼想的下只是一般人,就連執勤中的人也一樣。但他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而且他的職業道德不容許他說出這句話,因為他的職業是警察。

  今天中午還是艷陽高照,到了傍晚依然萬里無雲。但是天黑之後雲量突然激增,到晚上七點左右就已經看不見星空。天氣預報的內容在中午就修改了,不斷報導著晚上會降雨的消息,他為防萬一帶來的雨衣正巧派上用場。

  縣警局接到通報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四十一分,這個數字對一般人毫無意義,但是對負責記錄的人來說卻很重要。他接到通知之後,立刻把時間寫進筆記本。

  縣警局會在第一時間用無線電通知他,是因為他離事發現場最近,負責職夜班的他正在外面巡邏。聲音摻雜著噪音從無線電另一端傳來,通知他事故現場就在附近,請他到現場確認生還者,以及維持交通秩序。

  他走下石階,通過像獸徑一樣彎曲的小路,不久就看見柏油路。他所在的樹林,以高聳的石牆跟柏油路區隔開來。雖然他有翻牆的勇氣,但是基於對職業的責任感,他還是穩健地從小徑走出去。

  他沒有在樹林裡絆倒,順利到達事故現場。他最近常常因為疲勞而覺得腰痛,妻子也體貼地勸告他,不要做些太勞動身體的事。如果他的獨生子聽見,或許會笑著說:「老媽說話真是太婉轉了,應該要叫老爸別整天翻牆吧。」

  他到達現場的同時,天空也開始下起雨,雨滴在柏油路面積成一窪窪水坑。他豎起雨衣的領子,打開手電筒開關。

  他稍微張望一下,很快就發現了事故地點。有一部分的護欄被撞壞,像是被丟棄的筷子紙袋般散落地面,而波浪板無力地垂掛在山崖邊,看來就像凌亂的衣物。

  他朝護欄走近,用手電筒照山崖下方。光線受到雨水折射,所以看不太清楚,但他還是隱約看見東倒西歪的樹木,以及掛在山崖上的半毀汽車。

  這裡沒有樓梯可以下去,事實上,國有林地本來就是禁止進入。當他正在煩惱要怎麼走下去時,聽見現在才趕到的同事對他說話。

  「你的動作真快。」

  「還好啦。」

  他把視線從山崖拉回,隨便應了一聲。

  同事問著:「狀況如何」並表情嚴肅地望向崖下。

  「真是慘不忍睹。」

  「地上有煞車痕,可能是開太快了吧。」

  「在視野這麼差的地方,竟然還敢猛踩油門。」

  這裡是彎曲道路,路肩還設置了「小心路滑」的標誌,但看來根本發揮不出多少警告效果。

  他向同事詢問:「通報者呢」

  「在那邊。」

  同事指著陰暗夜幕的一角。

  「因為下雨所以跑去拿傘。」

  同事也打開了手電筒,亮度因此增加,視野也變得比較開闊,此時更能看清楚車輛的慘狀。

  「司機呢」

  「還不知道,我正在想要怎麼下去。」

  「我也一起去吧。」

  他制止了同事,要對方留在這裡維持交通,然後拿出手套戴上。山崖非常陡峭,不過因為有茂密的樹林,所以還能爬下去,只要謹慎一點,應該不至於滑倒。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雖然沒有打雷,但也不像很快會停的樣子。

  「偏偏碰上這種天氣。」

  他聽見同事的喃喃抱怨。

  遠處裊裊傳來了祭典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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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千波拓人總是在同樣的時間醒來,即使前一晚設定鬧鐘也沒用,因為他都會無意識地按掉鬧鐘。每晚當他睡得正熟,就會夢見消防車鳴著吵鬧的警笛聲呼嘯而過,昨晚則是夢見了救護車。

  拓人之所以起得來,並不是因為趕著上學,也不是被飢餓叫醒,而是他家窗外每天都會有個聲音叫他起床。那個聲音下比鬧鐘響亮,卻能清晰地傳人他的意識。

  「拓人!起床囉!」

  他每天都是聽到這句「拓人」就醒來的。

  「我起來了啦!」

  他揉揉眼睛同時踢開棉被,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打開窗上的鎖。

  外面的人還繼續喊著:

  「天亮了唷!別再睡了,快起床啊!小心又會遲到喔!」

  這個活人鬧鐘可是沒辦法按掉的。如果他不予理會,繼續蒙頭大睡,聲音就會毫不間斷地響上好幾分鐘。後來還會加上敲打鐵鍋的聲音,最近連鄰居也會跟著一起喊「拓人起床啦」。有一次他抵死不從,結果大家擔心地想「那傢伙該下會死了吧」還去報警,結果害他不得不在門口低頭懇求大家「請別再這樣了」。從那次之後,他再也不敢裝作沒聽見。

  拓人推開窗戶。

  「我已經起床了!不要叫那麼大聲啦!」

  站在外面的女孩朝二樓揮手。

  「唷,今天挺早的嘛,讓我好感動。」

  「每天都有人這樣吵鬧的話,任誰都會早起吧!」

  「要快點吃早餐喔。」

  「我知道了啦!」

  拓人關上窗戶,換上高中制服。大概是因為他滿心抱怨「這傢伙老是這麼吵」,所以直到要下樓時,他才發現襪子左右穿反了。

  他走進廚房,從塑料袋裡拿出吐司,丟進微波爐去烤,然後把從百元商店買來的紅茶包放進老舊的馬克杯,倒入熱水稍待片刻。等到紅茶的咖啡因和丹寧酸讓他變得比較清醒時,微波爐也響了起來。

  他把吐司塗上奶油,像是例行公事般地慢慢塞進嘴裡。現在千波家只有他一個人在,所以只能吃這種簡便早餐。

  拓人是雙親上了年紀才生下的孩子,母親生他之時已是高齡產婦,聽說在醫院裡吃了下少苦頭。他小時候雖然發現自己父母的白髮比其它同齡孩子的父母還多,但也沒什麼特別的感受。

  今年他的父親年滿退休,拿了不少退休金,生活變得頗為寬裕。但他父親是天生閒不下來的個性,因此開始帶著妻子四處旅行,他們夫婦兩人目前還在進行為期兩周的國外旅遊。

  雖然拓人有點擔心「錢花得那麼凶,以後有錢繳學費嗎?」但是悠閒的獨居生活還是很值得慶幸,就算他不早起也下會聽見父母嘮叨,只要他有辦法忽略等在外面的那個女孩就好。

  吃完早餐,他把餐具放進流理台的水槽,抓起書包、穿上鞋子。他不需要確認書包的內容物,因為必要的東西都放在學校的櫃子裡。人只要帶了錢包和鑰匙,就沒啥好擔心的了。

  拓人一打開家門,就看到耀眼的陽光。他想起了天氣預報的內容,暑氣似乎還會延續好一陣子。

  每天都來叫他起床的女孩——秋條真衣亞已經等在外面了。

  「早啊。」

  「不早了啦。」

  拓人看看手錶。

  「這種時間哪算早,送報紙的人聽到是會生氣的。」

  「可是拓人本來都起得更晚嘛。」

  「還敢說咧,害我這樣早起的人是誰啊!」

  拓人鎖上大門,往學校出發,真衣亞很自然地跟他並肩走著。

  秋條家就在千波家斜對面,兩家可說是鄰居,所以一直保持往來,而真衣亞和拓人就是所謂的「青梅竹馬」。

  拓人從來下使用青梅竹馬這個詞彙,因為他跟真衣亞太熟了,特地去強調反而讓他覺得不好意思。真衣亞倒是下以為意,逢人就介紹他們是青梅竹馬。拓人也曾拜託過她別再這樣介紹了,但她老是不當一回事。

  因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拓人小時候就很瞭解她。真衣亞在國小就很外向,像只不知疲累為何物的活潑小狗,上高中後她還經常被誇為「美少女」,這件事是拓人從同年級學生口中聽來的。

  真衣亞的樣貌確實不能說丑,她留了一頭俏皮的短髮,臉上常帶著開朗的笑容,比起只有身高出眾的拓人更搶眼。而且她從高中入學至今,或許真的變得比較有女人味,雖然現在的她還是經常像只小狗一樣橫衝直撞。

  但跟真衣亞相比,拓人更喜歡她的姐姐果璃繪。擔任學生會會長的果璃繪擁有清純端莊的氣質,是全校師生憧憬的偶像。

  「果璃繪姐今天如何」

  「姐姐已經先去學校了。」

  真衣亞露出一副「你就只會問這種事」的表情說。

  「學生會早上好像要開會,就是鴨重神社的祭典快到了那件事啊。」

  「喔,不愧是會長呢,真是勤勞啊。」

  「姐姐跟拓人是不一樣的,她就算一大早也起得來喔。」

  秋條家也跟千波家一樣沒有父母同住,但是秋條家的父母並不像千波夫婦是退休之後悠閒地出門旅行,而是在海上罹難去世。所以,果璃繪自然而然地挑起了母親的職責。

  小時候的真衣亞和果璃繪,都是靠拓人的父母照顧,千波家也曾經考慮過收養她們兩姐妹。雖然最後還是打消念頭,但兩家還是像親戚一樣,一直保持著密切往來。

  上國中之後,真衣亞和果璃繪開始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幸好她們的父母留下不少遺產和保險金,因而光是靠律師定期匯給她們的生活費和打工收入,就很足夠了,所以她們姐妹倆也下再像以前那麼依賴千波家。

  她們自力更生之後,拓人孩子氣的個性就顯得更突出,因此真衣亞開始每天早上來叫他起床。拓人覺得她太多管閒事,但是因為父母對他說「你過得太懶散了,就讓真衣亞多照顧你一點吧」,所以即使升上高中,兩人還是每天一起上學。

  拓人還不至於孤僻到討厭別人來接他上學,只是,來接他的人是真衣亞而下是果璃繪,讓他覺得有些失望。

  拓人歎了一口氣。

  「我本來還以為今天可以跟果璃繪姐一起上學呢。」

  「你有什麼資格抱怨啊」

  「我的一切都可以奉獻給果璃繪姐啊。」

  拓人驕傲地說。

  「為了果璃繪姐,不管叫我火裡來水裡去都沒問題,就算她叫我舔她的鞋子,或是叫我去死我都願意。只要果璃繪姐跟我說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拓人和秋條家兩姐妹從小就像家人一樣,雖說家人是很密切的關係,應該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情感,但果璃繪是下同的。她只比目前就讀高一的拓人大了兩歲,但拓人卻非常仰慕她,把她當女神一樣崇拜。

  「……我也很喜歡姐姐,不過像你喜歡到那種程度,實在太異常了。」

  真衣亞下耐煩地說。

  「什麼嘛!可別說果璃繪姐的壞話!」

  「我又不是說姐姐,是在說你啦!真是的,每天只會念著果璃繪姐果璃繪姐,你煩不煩啊」

  拓人環抱起雙手。

  「每天好像還不太夠,應該要每小時說一次吧。」

  「……喂,你是不是發燒把腦子都燒壞啦」

  「我哪算得了什麼,那傢伙不是比我更誇張嗎?」

  真衣亞對這句話倒是頗為認同。

  「啊,說到那傢伙……」

  此時,突然有人抓住他們兩人的肩膀。

  「唷!早啊。」

  拓人和真衣亞同時「哇」地大叫一聲。

  突然從後面冒出來的人,看到他們的反應就笑了。

  「你們兩人感情真好,今天也一起上學啊好幸福呀。」

  「……月博。」

  拓人把他的手從肩膀撥開。

  「大清早的下要這樣嚷嚷,吵死人了。」

  「因為看到你們這麼甜蜜,不大聲一點怕你們聽下見嘛。」

  「我們很普通吧,你想太多了。」

  「可是我一開始用普通音量叫你們,你們都沒回頭啊。」

  「……真的嗎?」

  「假的。」他笑著回答。

  這位貌似輕浮的男孩,就是他們兩人口中的「那傢伙」。他名叫流禮月博,從國中時代就跟拓人和真衣亞結下下解之緣,至今已是交情匪淺。

  月博下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輕浮,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個輕浮的人,不過拓人和真衣亞已經懶得跟他計較了。

  拓人和真衣亞國中時就會一起上學,因此很容易被人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班上也有一些好事的同學喜歡調侃他們這一點。

  拓人表面上裝作不在意,其實心底還是覺得很尷尬。後來說閒話的人越來越多,拓人正想要向大家發飆時,突然跳出來阻止他的人就是月博。

  拓人問月博為何阻止他,月博笑笑地回答:「好好跟他們說就好了。」

  拓人感到不以為然。

  「用說得就可以解決嗎?」

  「當然可以啊!所以說最近的國中生都下懂得應對嘛,被人家開開玩笑就當真了。只要好好溝通,任何人都會理解的。」

  月博告訴他「以後你什麼都別管,自在地過你的生活吧」。

  從後來的傳聞聽來,月博好像試圖跟那些同學溝通,但對方還是不聽,所以導致了若干慘劇。拓人也說下上來這個「若干」到底到什麼程度,他只能從「那些好事的同學好幾天沒有來學校,開始上學之後也變得比較安分」的情況,來想像所謂的「若干慘劇」是何景象。

  「月博,早安啊。」

  真衣亞不像拓人那樣一臉煩躁,而是禮貌地打招呼。

  「真衣亞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當然啊,倒是拓人總是像病人一樣無精打采。」

  「少囉唆啦,我只是晚上睡不好而已。」

  「要早點睡才起得來啊。」

  「精神不好反而睡不著嘛。」

  「只要有姐姐在,你一定立刻變得精神百倍吧」

  月博打岔說:「你們原本在講果璃繪姐的事啊」

  拓人回了一句:「也有提到你的事。」

  「講我和果璃繪姐啊,是說我們將來會結婚嗎?」

  他一邊說,還一邊滿足地猛點頭。這個少年也是果璃繪的忠實支持者。

  「因為我經常做好事,所以一定會有好報嘛!」

  「才怪咧!不管果璃繪姐將來跟誰在一起,都不可能輪到你啦。」

  「少笨了,我是很有希望的。上禮拜果璃繪姐撿到我的手機,還專程送還給我,而且是用雙手捧著,對我說『請收下』耶!這樣還不叫有希望的話,就沒人有希望了啦!」

  「那種事哪算得上什麼希望啊果璃繪姐可是主動借過我自動鉛筆,這樣才叫有希望吧。」

  拓人有一次站在學校的佈告欄前,正在找抄寫用的紙筆時,剛好經過的果璃繪就把筆借給他了。

  月博一聽臉色大變。

  「什麼!你這傢伙竟然做過那種事太卑鄙了!」

  「眼睛放亮點!我跟果璃繪姐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喔!」

  「開什麼玩笑,你這個混帳!」

  拓人豪邁地笑了。

  「還有咧,果璃繪姐離開之後,我還在地上看到一根長長的頭髮,那一定是果璃繪姐美麗的秀髮喔。」

  「可惡!你撿了嗎?一定撿起來了吧」

  「那還用說。」

  「你這個小偷!竟然侵佔人家的失物!應該要送去派出所才對吧!」

  「就算我把頭發送去派出所,你也拿不到的。」

  「把頭髮給我,要下然就等著坐牢吧!」

  「我都不要。」

  「拜託你啦。」

  月博苦苦哀求,拓人則是得意地大笑。

  真衣亞露出看下下去的表情搖搖頭,她拍了幾下手掌。

  「好了啦,再不節制一點的話真的會遲到喔!快走快走。」

  拓人和月博都乖乖聽話了。

  走了一段時間後,路上出現越來越多穿著同樣制服的高中生。這裡是他們學校——川西高中的通學道路。

  每個學生的臉上都帶著呆滯無神的表情,可能是因為暑假剛結束,大家都還沒把心收回來之故。也有部分學生看起來很緊張,那些都是牽掛著大考的高三生。

  不過拓人他們是一年級,還不需要擔心畢業後的出路。

  拓人看看路上的學生,又看看走在身邊的少女,歎著氣說:

  「如果可以變成果璃繪姐就好了。」

  「……拓人,我要揍你囉。」

  「如果是果璃繪姐,才不會說這麼暴力的話呢。」

  月博也在一旁極力附和。

  「就是說嘛,她可是像女神一般的女性呢!」

  「月博,你也想挨揍嗎?」

  「我最討厭使用暴力的女生。」

  真衣亞被頂得說不出話,拓人見狀就說:

  「看吧,我們兩個男人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你們兩個在男人之中算是最差的類型吧。」

  「只要果璃繪姐覺得我是最優秀的就好了。」

  「唔……就算我變成姐姐,也下會覺得你們優秀。」

  「那就不妙了,可千萬別變身啊,維持原狀就好了。」

  「我真的要揍人囉!」

  「如果一定要挨揍的話,我寧願被果璃繪姐揍。」拓人說。

  但果璃繪既清純又知性,是個跟暴力絕對扯不上關係的端莊女孩。會想要被她揍,可說是相當錯亂的妄想。

  真衣亞惡狠狠地瞪了拓人一眼。

  「變態!被虐狂!為什麼連挨揍也一定要讓姐姐揍啊!」

  「這還用問嗎?因為她是果璃繪姐嘛。」

  「不是還有很多女生嗎?川西高中是男女同班,女生多得是吧。」

  「譬如說」

  「譬如說……就像……我啊。」

  真衣亞拍拍胸脯。

  「我也是女生啊,而且又是果璃繪姐姐的妹妹……」

  「哇哈哈哈!」

  拓人捧腹大笑。

  「少說蠢話了,想代替果璃繪姐不可能的啦。」

  真衣亞氣得七竅生煙,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但是拓人依舊沒有察覺。

  「為什麼不可能啊!」

  「跟果璃繪姐不管是外表、語氣、態度、成績都差太多了啦!就好比天與地、飛龍與泥鰍,或是奔馳汽車和單輪手推車的差別,竟敢說要成為像果璃繪姐那樣的女性」

  「喂,你說得太過分囉!」

  「別開玩笑了,絕對不可能變得像果璃繪姐那樣啦!乖乖當果璃繪姐的跟班就好了。

  「……拓人最差勁了!」

  真衣亞並沒有揍他,而是粗魯地一腳把他踹飛。

   ※※※※※※※※※※※※※※※※
   

  S市是位於東京西側的小市區,靠近火車站的區域還算熱鬧,但是走遠一點就看得見農田,甚至還有山丘和河流。這些地方也被歸入市中心的通勤圈內。

  川西高中正如字面顯示,位於河川的西岸。S市中央被一條寬廣的河川隔開,像是沿著河川建築出來的都市。這間學校創辦於昭和二十年代(注1),向來以歷史悠久著稱。

  學生多半住在市內,因為這是一所公立學校所以沒什麼特色,評價也普普通通,對即將畢業的國中生來說,川西高中只能算是第二或第三志願的學校。

  處在這樣的環境裡,學生和老師不可能有多少雄心壯志,也不會有崇高的理想或是頑強的自尊心。這只是一所可以讓人悠哉度過少年時代的平凡高中。

  走近學校大門,路上到處充滿學生。有開朗地互道「早安」的女學生,也有睡眼惺忪、口齒不清說著「早啊」的男學生。

  門口附近塞滿了人,下是因為進校門前還得檢查服裝,而是因為已經接近遲到的時間,所以湧進大批姍姍來遲的學生,這種懶散氣息也很符合川西高中的校風。

  注1:公元戶955年至1065年。

  真衣亞和月博盡量避開人潮,盡快從旁邊擠進校門,但拓人卻迷迷糊糊地被人群推著走。

  「大家都喜歡拖到快要遲到才來呢。」

  好不容易從人群裡擠出來的拓人抱怨著。

  「因為大家都像拓人一樣睡過頭啊。」

  「自己還下是這種時間才到校」

  「還下都是因為要叫你起床!」真衣亞出言反駁。

  她說得一點也沒錯,所以拓人沒辦法辯解,只能不甘心地把臉轉開。

  突然間,他的視線定在人潮中。

  拓人瞇細眼睛,緊盯著一位女學生。

  他推開真衣亞,拉拉站在一旁的月博。

  「喂,我們學校今天有田徑比賽嗎?」

  月博參加了田徑社,因為他的運動神經很好,所以四月剛開學時就被拉進社團了。但是他幾乎不參與社團活動,是個形同幽靈的社員。

  「哪有,幹嘛這樣問」

  「我看到其它學校的學生,還以為是來參加比賽的。」

  拓人小心不讓對方發現,悄悄指著人群某處,那裡有位少女穿著與眾不同的制服。

  川西高中的女生制服是綠色的西裝外套,而那位女學生穿的則是藍色水手眼。她留了一頭長髮,長得挺漂亮的。感覺還很稚嫩,大概是一年級的學生吧。

  月博也眺望那個方向。

  「啊,真的耶。可是那是哪間學校啊我沒看過這種制服。」.

  「我也下知道。」

  「那位可能是轉學生吧」

  真衣亞看過之後就說:「剛轉學時因為制服還來不及做,只能先穿之前學校的制服,那個女孩應該是這樣吧。」

  「真虧想得到。」

  「從漫畫上看來的啦。」

  什麼嘛,原來是漫畫啊,拓人這麼想著。就算喜歡看漫畫,也不用這麼沉迷吧不過那女孩的確穿著沒看過的制服,或許真有這種可能。

  拓人問月博說:「在九月轉學應該很稀奇吧」

  「我哪知,你知道嗎?」

  「我也不清楚啊。」

  兩人交換著愚蠢的對話,真衣亞也不加入他們,只是不停四處張望,最後她對著右前方大大揮手。

  「小琉!」

  那位女學生轉過身來,朝真衣亞點頭。

  拓人也認識那個女生,那是一年四班的松原梨江琉,是個乖巧的女孩。因為長了一張娃娃臉,就算說她是小學生別人也會相信。

  不過,她的嬌小身材反而令她更醒目,只要跟一年級學生提到「那個小女孩」,幾乎所有人都會反射性地回答「你說松原啊」。不過她並沒有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而是被視為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真衣亞和梨江琉十分親近,因為她們都是圖書委員,經常一起值班,不過拓人會認識她則是因為其它理由。

  梨江琉走過來,朝拓人和月博瞥了一眼之後,再次對真衣亞點頭問好。

  真衣亞笑著對她說:「小琉,今天放學以後要去圖書館值班,還記得吧」

  梨江琉點頭。

  「我可以稍微遲到一下嗎?因為我今天是值日生。」

  她又點點頭。

  「謝啦,小琉想要晚點去圖書館也可以啦。」

  她搖頭了,看來她的個性還挺認真。

  「那就先去吧。工作先放著沒關係,等我去了之後再一起做。」

  梨江琉這次則是大大地點頭。

  在這之間,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梨江琉是個「不會說話的女孩」這件事很出名,拓人也是因此才認識她。

  她並非一直都是如此,聽說她在國三之前還能很普通地說話,過著普通的生活。拓人和月博還聽過她唱歌好幾次。

  但是,大約從一年前開始,梨江琉就不再說話了。

  她並非完全喪失感情,還是會用點頭或搖頭表示意見,有時候還會用面前的人幾乎聽不見的微弱音量回答。除此之外,她從來不曾開口。

  去醫院檢查之後,醫生的診斷結果說是精神上的原因。如果她的心理能夠改變,也有可能再像從前那樣說話。

  梨江琉的父母決定讓她去讀一般高中而非啟聰學校,大概是期待普通的生活能讓她恢復成普通的少女吧。還好她的成績一向不錯,所以課業上也不見退步。

  但是,梨江琉如今依然過著沉默的生活。

  真衣亞繼續對梨江琉說:「圖書館老師那裡,就由我去說吧。還有,圖書委員會下周要開會,我去參加就好了。」

  梨江琉明白她的意思,輕輕地點頭。

  「謝謝。」真衣亞說:「有小琉在,真是讓我輕鬆多了。」

  這並不是客套話。梨江琉雖然不會說話,卻能把圖書委員的工作做得有條有理,老師也都很信任她。

  「梨江琉,不要給真衣亞添麻煩喔。」

  月博這麼說。

  「什麼嘛,小琉才沒有麻煩過我呢。」

  「那就好,我只是提醒她一下啦。」

  月博和梨江琉也認識很久了。他們住得很近,在國小也曾經同班。要比較的話,他們比拓人和真衣亞這對朋友交往得更久。

  「小琉沒問題的啦,我反而更常給她添麻煩呢。」

  「話是這樣說的嗎?」

  「事實如此嘛。」

  梨江琉沒有表示肯定或否定,只是隱約流露困窘的神情。

  「說到圖書委員,果璃繪姐之前是不是提過什麼啊我記得她好像說過某些關於圖書委員的事耶。」

  說這句話的是拓人,因為他跟梨江琉沒那麼熟,所以一直沒有加入對話。

  「什麼,果璃繪姐嗎?」

  月博立刻就被這個話題吸引。

  「那我也想當圖書委員了。」

  「像你這種連漫畫都懶得看的傢伙也能擔任圖書委員嗎?」

  「如果值班的時候可以睡覺,那有什麼問題。」

  真衣亞厭煩地說:「姐姐哪有提過圖書委員啊,她只說過為了準備鴨重神社今年的祭典,所以要召集人手幫忙啦,我早上不是才剛跟你說過嗎?」

  「好像很無聊。」

  拓人說,月博卻立刻反對:

  「怎麼可能無聊,果璃繪姐做的事絕對錯不了。」

  「……真不愧是月博,只要是果璃繪姐說的話都當作聖旨。」

  「當然啊,難道你不是嗎?」

  「我也覺得果璃繪姐說的話都是對的,我還認為果璃繪姐以後應該要被神社供奉,或是擠進聖人之列呢。」

  「你這話真是深得我心啊!我們就為了果璃繪姐而活吧!」

  「是啊,以競爭對手的身份並肩作戰吧!」

  拓人和月博對彼此深表贊同,有一種詭異的戰友情誼連繫著他們兩人。

  「…………男生都是笨蛋。」

  真衣亞啐道,梨江琉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

  「既然這麼喜歡姐姐的話,直接跟她講不是更好嗎?」

  「…………」

  「算了,我看他們也沒那種膽量。」

  「…………」

  「……怎麼啦」

  真衣亞滿心疑惑地問。

  梨江琉沉默下語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她連表情都顯得很凝重。她板著臉望向半空,全身散發出緊張的氣息。

  就在此時,「真衣亞,在這裡啊」一個平靜的聲音說道。

  不只是真衣亞,就連拓人和月博也立刻轉過頭來。

  有位女性站在那邊。

  雖然她跟這些人穿著同樣的制服,很明顯也是高中生,但卻無法說她是「女生」,而得說是「女性」。她沒有像大人一樣濃妝艷抹,而是有一副跟年齡相仿的外表,但是她的氣質完全像個已經出社會的成熟女性。

  會這麼形容她,不是因為她有社會人士身上常見的疲憊,也並非模樣特別外向奔放,而是因為她那種清純和意志堅定的氣質。

  這位女性就是秋條果璃繪。

  果璃繪是川西高中創校以來首屈一指的才女,雖然這所學校以前也出過下少成績優異的學生,但她卻是截然不同的等級。她不只是學業,就連在運動、課外活動等方面的表現都非常優異,而且她從高一開始就是這麼完美了。

  她才剛入學沒多久,就被推薦去當沒人想要擔任的學生會會長職務。大家都認為果璃繪應該接受,所以她也理所當然地接下這個職位。

  果璃繪不只容貌出眾,腦袋也很聰明,更了不起的是她一點都不驕傲,而是自然而然顯出謙遜的態度。無論老師還是學生,對她都很有好感。

  果璃繪溫柔地對妹妹微笑。

  「今天比較晚到喔,怎麼了嗎?」

  「都是因為要叫拓人起床啦,叫他好幾百次他就是不起來。」

  真衣亞噘著嘴說。

  「因為口氣太凶了,以後要溫柔一點喔。」

  果璃繪又轉身面對拓人。

  「拓人,妹妹老是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我才沒有麻煩他咧!」

  「沒關係啦,這種小事不用介意。」

  拓人爽朗地笑著回答。

  「她也幫了我不少呢,要不然我一定常常睡過頭。」

  真衣亞忿忿地說著「是他給我添麻煩才對吧」,拓人只裝作沒聽見。

  「那就好了,因為我必須很早到校,留下妹妹一個人實在放不下心呢。」

  「請不用擔心,有我在就萬事OK!」

  拓人露出清爽的笑容,因為他認定「果璃繪姐喜歡的一定是健康開朗的陽光男孩」,真衣亞卻在旁邊低聲說:「幹嘛笑成那樣真噁心。」

  「不用擔心真衣亞啦。」

  「這樣就太好了。」

  果璃繪也向月博說:「妹妹也給月博添麻煩了吧,下好意思。」

  「不會啦,沒這回事,果璃繪姐拜託的事怎麼會麻煩呢!」

  「妹妹跟拓人、月博在一起的話我就放心了,請你們多多照顧真衣亞。」

  果璃繪低頭行禮,她端莊的儀態既優雅又美麗。

  兩個男生都看呆了,只有真衣亞露出一臉無趣的表情。

  「真是的,為什麼男生都這樣啊。」

  她對身邊的梨江琉說。

  「被姐姐客氣幾句就會臉紅,男生真是下流。」

  「…………」

  「小琉」

  梨江琉的視線從剛才就一直停留在半空中,但是,如今卻鎖住一個定點。

  ——就是果璃繪。

  梨江琉凝視著果璃繪,不,這已經不能用「凝視」一詞輕描淡寫地帶過了,她的視線充滿激動的情感,彷彿隨時會衝過去動手,那種情緒幾乎可以稱為「殺氣」。

  果璃繪也注意到這位少女,因此顯得有些愕然。她秀麗的臉龐突然發青,血色盡失的嘴唇也開始顫抖。

  她很明顯地感到畏懼。

  梨江琉抬起右手,她伸出食指直直指向果璃繪,然後就停止了動作。

  拓人和月博也注意到了,但他們卻下知該對梨江琉的奇怪行為說些什麼。

  果璃繪退後了幾步,她彷彿是被梨江琉的氣勢逼退一樣,而沉默的少女仍然紋風下動。

  「姐姐……」

  真衣亞疑惑地叫了她一聲。

  果璃繪突然轉身,小跑步離開了。

  學生會會長的身影遠去之後,梨江琉才放下手臂,接著她也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獨自離開。

  眾人茫然地看著這一幕。

  意料之外的事件,讓大家錯愕得說不出話。梨江琉的憤怒和果璃繪的膽怯,全都發生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

  「這是怎麼回事……」

  真衣亞喃喃說著,拓人和月博也覺得滿頭霧水。

  這時,校內響起上課鐘聲。

  拓人和真衣亞走進教室時,全班都坐好了。他們兩人是一年二班,月博是三班,梨江琉是四班,果璃繪則是三年一班。

  兩人的座位前後相鄰,拓人在前,真衣亞在後。他們也趕緊拉出椅子坐下。

  如果是平日,他們此時多半會閒聊兩句。依照平常的模式,真衣亞大概會問「課本沒忘記帶吧功課做了嗎?」拓人就會回答「真囉唆」。

  但是,今天真衣亞卻說了不同的話題。

  「拓人,剛才的事……」

  「怎樣」

  「你是怎麼想的呢」

  拓人沒有反問,他很清楚真衣亞說的是哪件事,就是果璃繪和梨江琉在校門附近發生的事。

  真衣亞把臉貼近。

  「就是關於梨江琉啊。」

  「她未來的夢想是當電車司機吧。」

  「你在說什麼啊」

  「路線確認(注2)」

  「少胡扯了,我才沒聽說小琉想當電車司機咧。」

  「那她以後想當什麼啊」

  注2:路線確認意指電車司機確認過燈號正常、車門關閉,用手指指向前方喊「路線確認」,電車才會開始行駛。

  「這個嘛……」

  真衣亞正要思考,很快地又打消念頭。

  「誰跟你說這個,我是要說剛才的事啦!」

  「我怎麼會知道啊」

  拓人也下明所以,畢竟那是發生在轉瞬之間的事情。

  「那又是怎麼想的」

  「唔……可能是新版的黑白猜遊戲吧」

  「哪邊輸了呢」

  「大概……是姐姐吧。」

  「既然是新版的話,應該是跑掉的果璃繪姐贏了吧。」

  「哪有這種事!」

  兩人就這樣持續著愚蠢的對話。

  最後他們還是沒有談到重點,也沒看出這個漩渦般的事件之核心。

  梨江琉指著果璃繪時,很明顯帶著惡意,那種情感強烈得幾乎能直接刺進人心。

  而且果璃繪也清楚接收到梨江琉的情感。

  她顯然是理解梨江琉的意思,才會立刻離開。

  「果璃繪姐是不是跟梨江琉感情不好啊」

  「不知道,我覺得比較像是不好不壞吧。」

  「就是啊。」

  或許是因為要照顧妹妹真衣亞,所以果璃繪沒什麼同年齡的朋友,更不可能有年紀較小的朋友。

  「我實在想不出原因。」

  「我看還是找機會直接問姐姐好了。」

  真衣亞像是在自言自語。

  拓人沒說「好啊」或是「別這樣」,因為那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他再怎麼想也看不出端倪,而且說不定根本就沒什麼事。

  拓人打算要忘記這件事了,而真衣亞不知是否感覺到這一點,總之她也不再開口。

  班級導師打開教室前門。

  二班的導師是個中年男性,他是個對學生成績退步,以及對自己頭髮日減的問題同樣擔心的老師。拓人看著他逐漸稀疏的頭髮,默默想著「說不定撐不過冬天」。

  關心別人毛髮問題的只有拓人一個,其它同學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導師後方。

  有位少女跟在中年老師身後一小段距離走進來,教室立刻喧嘩了起來。

  這陣喧嘩是因為轉學生是一位美少女,不過拓人和真衣亞驚訝的原因並不在此,而是這位轉學生就是他們早上在校門附近看見的少女。

  此時再仔細一看,她真是個清純秀氣的少女。跟果璃繪的感覺有點像,但是好像更容易接近。跟果璃繪那種無法言喻的高貴氣質比起來,這名少女顯得更有親和力,也很清新脫俗。

  「大家安靜一點。」導師這一句話讓班上安靜下來。

  他先清了清喉嚨才說:「呃,這位是轉學生,從今天開始就是班上的一分子。」

  少女在導師的催促下拿起粉筆,在黑板寫下一行娟秀的字跡。

  筱河美鶴

  寫完之後,她放下粉筆,向大家敬禮。

  「我是筱河,請大家多多指教。」

  「呃,筱河是這個禮拜剛從奈良搬過來的。以前,呃……」

  導師瞥了美鶴一眼。

  「我國小的時候也是住在這裡,隔了六年才回來。」

  「對,就是這樣。這個地方也改變了不少,大家可以多多幫她介紹一下。那麼的位置嘛……干波。」

  拓人抬起頭來。

  「你旁邊的空位坐的是請病假的同學嗎?」

  「一直是空著。」

  「筱阿,就坐在那浬吧。」

  美鶴回答「是的」,接著走到拓人旁邊的座位。

  班上同學還在竊竊私語,眼神也不斷朝美鶴飄來,大概都在談論她的事吧。這麼漂亮的轉學生,原本就很受人注目。

  真衣亞戳了戳拓人的背。

  「你看,果然是轉學生吧。」

  「是啊。」

  「所以是我贏了,該跟你討什麼呢」

  「我們又沒有打賭。」

  「就當作有嘛。」

  「誰理啊。」

  拓人從書包拿出文具,雖然他不是一個認真的學生,但是這些東西至少還是得準備好。

  真衣亞又對他說:「問你喔,你認識筱河嗎?」

  「喂,我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她耶。」

  「可是她剛才有跟你打招呼喔。」

  「有嗎?」

  拓人終於回頭了。真衣亞上身前傾,悄聲地說:

  「她在你隔壁坐下之前對你點頭了唷,你們真的不認識嗎?」

  拓人聞言也偷瞄了美鶴一眼,她是很漂亮,可是拓人對她真的沒印象。

  「只是因為坐在隔壁所以打個招呼吧。」

  「只對你一個人打招呼」

  「我都說了不認識嘛。」

  「是嗎?……」

  真衣亞還是一副無法釋懷的模樣。

  導師站在講台上宣佈重要事項,包括小考的成績公佈、下個月即將舉辦的文化祭、第二學期的教學內容,以及其它雜事。

  「呃,接下來,就是下周的鴨重神社祭典。按照慣例,川西高中都會派學生去幫忙,我們班上也要選出幾位同學。」

  導師一邊看著手上的清單一邊說。

  鴨重神社是S市最有名的寺廟,坐落在山上,離市中心有點遠。

  這間寺廟歷史久遠,旅遊導覽寫著早在十一世紀就已經有神社的雛型。雖然有人覺得這種說法言過其實,但是真的留下了戰國武將來參拜過的記錄,所以它的歷史確實很古老。而且這間神社也一直是香火鼎盛,從江戶時代就聚集了下少香客,只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大不如前,只有一年一度的大祭才看得出它的往日風光。

  下周的祭典,就是自古流傳下來的大祭。這是地方上的大事,也跟川西高中息息柏關,因此學校向來都會派學生去幫忙。

  導師一句「有誰要自願幫忙嗎?」還沒說完,大多數學生就已低下頭。雖然祭典還挺好玩的,不過那是對遊客而言,幫忙祭典工作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只要是高中生都會這樣想吧。

  拓人轉向後方。

  「嘿,果璃繪姐也會去幫忙吧」

  「應該會吧,畢竟她是學生會會長。」

  真衣亞回答。

  「雖然姐姐已經有很多事要忙了,但是她個性那麼認真,大概還是會去吧。」

  「喔。」

  導師的矛頭突然指向他們兩人。

  「喂,千波和秋條,不要聊天。」

  拓人急忙轉回去。

  「正好,就你們兩個吧,老師會跟學生會和鴨重神社說一聲。」

  「什麼……」

  「下可以推辭喔。」

  拓人無奈地聳肩。這個老師相當頑固,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可能再變更,所以除了認命接受之外別無他法,真衣亞似乎也放棄抱怨了。

  班會之後的第一堂課是數學課,拓人懷著想要忘記這件事的心情翻開了課本。

  無聊至極的數學課好下容易結束了。據說人類的頭腦在上午比較靈活,因此跟計算有關的課程多半排在午休前,而這樣的課表也讓人感到時間過得特別快。

  一到下課時間,班上的緊張氣氛解除一空,同學們開始紛紛閒聊。

  大家都找交情比較好的同學聊天,只有美鶴不是如此。就算大家對轉學生有興趣,也沒辦法立刻攀談,所以沒什麼人過去找她。

  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只有一人。

  真衣亞站起身,直接走到美鶴身旁,笑嘻嘻地自我介紹說:「我叫做秋條真衣亞,請多指教。」

  拓人對她欽佩不已。他跟真衣亞認識這麼久以來,最佩服她的一點就是「不管跟誰都能毫無隔閡地相處」。她好像可以跟任何人交朋友,對此也下覺得厭煩,和老是懶得與人應對的拓人截然下同。

  真衣亞跟美鶴聊了兩三句,就對拓人招招手。

  拓人一走過去,她就拉著拓人的袖子說:

  「這位是我的青梅竹馬,雖然他老愛做些蠢事,不過大致來說還算是個好人,名字叫做……」

  「是千波拓人吧」美鶴說。

  拓人睜大眼睛,心想她怎麼會知道

  「我們認識喔。」轉學生微笑地說:「我六年前就住在這裡,國小的時候還曾經跟千波同學同班過呢。」

  「……真的嗎?」

  拓人歪頭問道。他還是一點都想下起來,但真衣亞雙手一拍大叫一聲:

  「對了,是小美啊!你記得吧,拓人,就是國小三年級跟我們同班的小美啊!」

  「小美……」他還是歪著頭。

  真衣亞已經想起來了,但是拓人依然沒印象。

  事實上,國小的事情他大部分都不記得了。

  真衣亞丟著拓人不管,開心地跟美鶴聊了起來。

  「哇,原來是小美,真懷念耶!下好意思,我竟然沒有認出,都是因為變得太漂亮了。」

  「沒關係啦,我也沒有立刻認出真衣亞啊。」

  「四年級就搬走了,沒想到還會回來讀書呢。」

  「其實我老家就在奈良,住在這裡的是爺爺。我國中時都住在關西的家裡,也在那邊讀書,現在又回來了。」

  「可以再一起玩真是太好了!對吧,拓人」

  拓人被真衣亞一喊,急忙點頭。

  「什麼嘛,你還沒想起來啊」

  真衣亞丟給他一個白眼。

  「沒辦法啊,我的記憶力本來就不好。」

  「所以你的成績一直都很爛。」

  「那是因為我都沒在讀書啦。」

  拓人自曝缺點之後,又仔細打量美鶴。

  硬要說的話,好像還是有點印象。他隱約記得在國小時代有個交情不錯的女生叫做「美鶴」,但是除此之外的記憶好像都變得朦朦朧朧。

  就算他目下轉睛地看著美鶴,對方好像也沒有排斥的意思。

  「抱歉,我還是想不起來。」拓人坦白地說。

  美鶴的表情變得有些落寞,真衣亞也拉長了臉。

  「喂!拓人,你太失禮了吧!」

  拓人也覺得這樣不太好。即使是說謊,如果他回答「啊!我想起來了!」話題就可以平順地進行下去。只要換個角度想想就知道,如果自己聽到別人說「你是哪位啊」一定也不太好受。

  「是我不好,對不起。」

  拓人覺得慎重一點比較好,就再道歉一次。

  「沒關係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美鶴回答。

  「千波同學這種迷糊的個性還是一點都沒變,我反而覺得放心呢,因為你從國小就經常忘東忘西的唷。」

  看她笑嘻嘻的,好像沒有生氣,拓人才鬆了一口氣。

  「拓人很會記男生的臉,卻不太會記女生呢。」

  真衣亞說。

  「我介紹給他的朋友他也是一下子就忘記了,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女人緣。」

  「少囉唆啦!」拓人丟出慣例的抱怨。

  「沒有女人緣」這句話確實是一針見血,所以他無可反駁。

  美鶴還是微笑著。

  「你們感情真好呢。」

  「誰啊」

  「干波同學和真衣亞啊。」

  拓人不由得「啥」了一聲。他和真衣亞從國小就經常被人說「感情很好」,但是每次聽到這種話,他只會不太認同地發出「啥」或「是嗎?」之類的回應。拓人跟真衣亞已經太熟了,反而不會意識到這點,所以每次被人這麼說,他都會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真衣亞則是不滿地盯著拓人。

  「是啦……不過拓人對我一直很冷淡就是了。」

  她故意別開了臉。

  「偶爾也對我好一點嘛。」

  「我幹嘛一定要對好啊」

  「看吧,你就是這樣才沒女人緣。」

  「吵死了,別再說我沒女人緣啦!」

  「再這樣下去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唷,說對吧」

  被問到意見的美鶴也不知該回答什麼。

  拓人不甘示弱地開始反擊。

  「那自己就有男朋友嗎?」

  「哼。」

  這次她明確地轉開了頭。

  「就是沒有,真是下好意思啊。」

  「所以自己也沒男人緣嘛。」

  「可是我朋友多啊,才不像拓人那樣,只有月博一個朋友。」

  「別想扯開話題,我們沒有男女朋友這點都是一樣的。」

  「好啊,那我就去交個男朋友。」真衣亞稍微臉紅地說。

  「說什麼傻話,有喜歡的人嗎?」

  「…………」她沉默不答。

  「怎樣嘛快說啊。」

  「…………有又怎樣」

  「耶真的有啊」

  「那我就說了,我喜歡的人就是……」

  真衣亞低頭囁嚅說著。

  拓人沒想到她竟有這種反應,不禁呆住了。如果是平常的情況,她要嘛揍人,要嘛踢人,再不然就是兩種一起來。

  難道她真有喜歡的對象了拓人正在歪頭思考時,真衣亞的身後突然伸出兩隻手。

  「就讓我來當真衣亞的男友吧!」

  那雙手一把抓住了真衣亞的胸部,讓她「呀啊啊啊啊」地失聲驚叫。

  「我要當真衣亞的男友候補!就算要結婚也行喔!」

  說出這句話的是個女孩,她不知何時悄悄走到真衣亞背後,猛然抓住她的雙峰,而且不光是抓,根本像在揉麵團一樣使勁搓揉。

  「鈴海!別這樣,快住手啊!」

  「才不要,這是我的。」

  「下行啦,大家都在看了!」

  「我就是要做給別人看啊。」

  少女不顧真衣亞的掙扎,還是繼續搓揉。

  拓人乾咳了兩聲,才無奈地對美鶴解釋:「那個……她是四班的浦木鈴海,跟我們在國中就認識了,興趣是對真衣亞性騷擾。」

  鈴海繼續貼在面紅耳赤不停扭動的真衣亞身後,自我介紹說:「我是浦木,請多指教。」拓人也向她介紹了美鶴。

  「今天才轉學過來,已經跟拓人他們認識啦」

  「我們是國小同學,我這次算是重回舊地吧。」

  「喔喔。」

  鈴海終於放開手,真衣亞臉紅氣喘地整理著紊亂的制服。

  「真是的……鈴海,太超過了吧!」

  「不也很享受嗎?」

  「才不享受咧!」

  「是嗎?可是的乳頭都硬了唷。」

  「咦!」

  真衣亞慌張地看著自己的胸部,鈴海嘿嘿笑著說「開玩笑的啦」。

  「討厭,幹嘛老是開我玩笑啊!」

  「因為我喜歡真衣亞啊。」她乾脆地回答。

  鈴海跟拓人、真衣亞畢業於同一所國中,但是班級不同,她之所以認識這兩人是因為一起上了體育課。

  她也是從那時就開始注意真衣亞,應該可說是「一見鍾情」吧

  鈴海在散發好感就像是借貸公司在路上散發面紙一樣,絕對不能照單全收。如果碰上了喜歡跟朋友玩鬧的女生,她絕對會黏個沒完沒了。

  以上的事都還算普通,下過鈴海比一般女生積極多了,這也是她去考跟真衣亞同一所高中的理由。她的成績本來就下錯,所以輕輕鬆鬆就上榜了,還一開學就立刻對真衣亞發動攻勢,而且程度比以前誇張很多。

  真衣亞的想法是,既然有人對自己表示好感就不該拒絕,所以她一向帶著困擾的表情默默接受。也就是說,等於是她自己默許了鈴海的行為。

  美鶴雖然感到訝異,但是其它同學好像都不以為意,大概是早就看慣了吧。

  「筱河同學也喜歡真衣亞嗎?可是我不會退讓喔,真衣亞是我的。」

  美鶴不知該做何響應,只能微笑以對。

  真衣亞插嘴說:「少胡說了,到底有什麼事啦」

  「當然是來見我深愛的真衣亞啊。」

  「已經見過了,該回去了吧」

  「真過分,還想要我多揉兩下嗎?」

  「我拒絕,快回去啦。」

  「才不要!對了對了,我有一件事啦。」

  鈴海思考片刻,就拍了一下手。

  「洵子說要一起吃便當啦。」

  「好啊,在哪吃」

  「老地方。」

  真衣亞答應之後,對美鶴說:「小美也要一起來嗎?」

  「中午嗎?好啊。」

  「太好了!鈴海,跟洵子說要增加一人喔。」

  鈴海回答「好」之後,上課鐘聲就響了。

  「哎,真遺憾,我才剛開始跟真衣亞幽會呢。」

  「在老師發現之前快回去吧。」

  「好啦。」

  鈴海臨走之前,還又在真衣亞和美鶴的胸前摸了一把。這次美鶴也一起發出慘叫,宣告了短暫下課時間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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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9 06:55 PM

  上午的課程平淡地結束了。鈴海後來並沒有再來,貞操脫離威脅的真衣亞也把握時機向美鶴介紹校園。

  到了午休時間,拓人拿出在下課時間買來的麵包,還有讀到一半的雜誌。

  真衣亞也拿出包在粉紅色布包裡的便當,跑去跟美鶴說話,應該是要邀她一起去找鈴海她們。

  真衣亞轉頭看向拓人說:「拓人,你也來吧。」

  「我也要」拓人疑惑地指著自己。

  「是啊,不要老是一個人吃飯嘛,偶爾也跟我們一起吃啊。」

  「可是果璃繪姐又不去……」

  「有什麼關係嘛,你來就是了。」

  她半強迫地把拓人一併拉走。

  三人走向校舍樓梯,爬了好幾層,到達最高一層樓後真衣亞還繼續往上走。

  「還要往上」美鶴問道。

  「是啊,就在這邊。」真衣亞對她招手。

  她使勁拉開黑色的大門,門一打開,湛藍的天空和水泥地就躍入他們的視野。

  「這裡是……頂樓」

  「嗯,我們學校可以自由進出頂樓喔,請進吧。」

  真衣亞率先走了出去。

  校舍的頂樓十分寬闊,除了設置水塔的地方之外,視野都很開闊,而且到處都是來吃午餐的學生。因為今天天氣很好,所以頂樓已經聚集很多人了。

  鈴海她們就聚集在鐵欄桿旁邊。

  「在這裡。」她揮了揮手。

  三人一起跑過去,真衣亞警戒地用手護住胸前,美鶴則是低頭敬禮。

  鈴海本來躍躍欲試地想要繼續性騷擾,卻突然變得自制。

  「拓人也來了啊。」

  「我是被硬拉來的。」

  「沒關係啦,坐吧。」

  鐵欄桿並非直接插在水泥地,而是豎立於一長條突起的水泥塊上,這種構造剛好可以當椅子坐。

  三個女孩一起坐在欄桿旁,只有拓人墊著雜誌坐在地上。

  「洵子還沒來啊」

  「她可能要晚一點才來,我們先開動吧。」

  鈴海首先打開便當盒。

  三位女孩的便當都是自己做的,每個都各有千秋,她們開心地欣賞彼此的便當,這是男生無法理解的趣味,拓人吃起自己的麵包。

  「拓人,你又吃麵包啊」鈴海問。

  「是啊。」

  「乾脆拜託真衣亞幫你做便當吧」

  「叫我拜託這傢伙」他望了真衣亞一眼,「我看不必了。」

  「喂,你從早上開始就對我很不客氣耶!」真衣亞不悅地說。

  「我哪有不客氣啊」

  「哪沒有啊算了,多做個便當也沒什麼,要我幫你做也行啦。」

  「我才不要。」

  「你真的很過分耶!」

  真衣亞忿忿不平地吃起便當,鈴海見狀就說:「那麼就幫我做吧,真衣亞。」

  「這個嘛……」

  「就幫她做嘛,真衣亞。」

  「為什麼拓人也幫忙拜託啊!」

  我明明是想要幫拓人做的……真衣亞在心中默默說著,卻沒有任何人察覺。

  美鶴靜靜地喝茶。

  「千波同學不下廚嗎?」

  拓人把奶油麵包塞進嘴裡,一邊回答:「我才不要咧,麻煩死了。」

  「偶爾試著下廚吧,挺有趣的唷。」

  「筱河同學會煮飯嗎?」

  「會啊,我一直都是自己煮。」

  聽她這麼回答,拓人心想她的手藝一定很好。

  「那可以請筱河同學幫我做便當嗎?」

  「為什麼我就不行啊!」真衣亞慷慨激昂地大喊。

  「筱河同學看起來比較拿手嘛。」

  「我的廚藝也不差啊!」

  真衣亞更憤慨地吃著便當,好像連筷子都要一起嚼碎似的。

  「筱河同學,可以幫我做便當嗎?」

  「呃,這個……」

  美鶴窺視著真衣亞的表情。

  「我覺得還是請真衣亞來做比較好……」

  「我下管了啦,小美去做就好。」

  「真衣亞是要幫我做啦。」

  「我才沒有答應鈴海呢!」

  真衣亞幾乎要把飯粒噴出來了,鈴海開心地笑著,美鶴也是面帶微笑。

  此時起了一陣風,拓人按住麵包的塑料袋以防飛走。

  「你們有夠吵耶。」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月博,他的臉上還掛著苦笑。

  「月博,你太慢了啦。」

  真衣亞舉起筷子抗議。

  「抱歉抱歉,我還要先去買麵包,所以這麼晚才來。」

  月博在拓人身邊坐下。

  真衣亞向美鶴介紹他,美鶴禮貌地向他問好,月博也回應了一聲。

  「男生都吃麵包呢。」鈴海說。

  「這樣比較省事啊。」

  月博拿出來的是咖哩麵包,袋子上還印有「超辣」的紅色文字。雖然任何食物都要加上辣味的風潮早就過了,但是對月博而言,辣味風潮仍是現在式。

  「你不帶便當嗎?」

  「是啊。對了,我從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在說便當的事。」

  月博一邊啃著麵包一邊說,可見拓人和真衣亞的聊天聲音有多響亮。

  拓人滿臉下耐煩地說:「是在聊誰要幫誰做便當啦。」

  「喔那還真不錯。如果有女生幫我做便當,我一定會高高興興地吃完。」

  「拓人,你多跟月博學學吧。」真衣亞說。

  「才不要。我說月博啊,你就這麼希望有女生做便當給你嗎?」

  「當然啊,這下是很美好的夢想嗎?」

  月博極力宣稱,幾乎要把麵包捏扁了。

  「就算是普通的便當,只要是女生做的就會好吃兩倍、三倍,甚至是十倍。那是男人的浪漫和夢想,也是青春啊!」

  「是嗎?」

  「是啊,而且如果是果璃繪姐那樣美麗的女生做的就更棒了!」

  月博激動得幾乎要咆哮,相較之下,拓人卻是一臉無法認同的表情。

  這讓月博感到十分意外。

  「怎麼啦,拓人,難道你不想吃果璃繪姐親手做的便當嗎?」

  其實他真的不想吃,而且不只是他,真衣亞的表情也變得黯淡。

  為了果璃繪,叫拓人火裡來水裡去都沒問題,卻只有一件事辦不到,那就是「吃果璃繪煮的飯」。

  她不管讀書或是做家事都很厲害,不知怎的就只有廚藝不行。而且還不是普通的不行,而是難吃到了極點。

  拓人只有吃過一次,那種味道甚至讓他懷疑「裡面是不是下了毒」。果璃繪的味覺彷彿異於常人,她手制料理的特徵,就是有著令人想像不到的酸甜苦辣,這可不是一般的難吃,而是難吃到會讓人感覺有生命危險。

  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真衣亞,她不知因此吃壞肚子多少次了,所以她現在都會說「請讓我來煮飯吧」,拚死守住廚房。果璃繪對此感到不滿,偶爾也會抓住空檔想要下廚,下過每次都受到真衣亞頑強的阻擋。

  「月博……你想要吃姐姐做的便當啊」真衣亞喃喃問著。

  「…………呃,是啊,想吃啊。」

  「那你加油吧……」

  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只是下解地睜大眼睛,而鈴海和美鶴也同樣搞不清楚狀況。

  眾人好一陣子都呆若木雞,彷彿頭頂有烏鴉飛過似的。

  太陽在天頂照耀,因為此時是正午,陽光幾乎直射頭頂。拓人吃完了第二個麵包,然後把塑料袋揉成一團。

  「哎呀,真是被打敗了。」

  有個聲音打破了寂靜,雖然這句話的用詞和語調都像個大叔,但其實說話的人是個女孩。

  「抱歉抱歉,社長有事找我,所以拖了很久才來,對不起吶。」

  一位高個子女生跑了過來,她捲起了制服袖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好動。不過雖然她的外表看似好強,卻不是容易受挫的個性。

  「邀約的人自己竟然遲到!」真衣亞發出抱怨。

  「對下起啦,我下次會請客的,就原諒我嘛。」

  她像拜拜一樣伸出單手,對真衣亞道歉。

  可能是因為來了一位陌生的女孩,美鶴變得有些緊張。

  那女孩問真衣亞:「這位是轉學生嗎?」

  「嗯,她叫做筱河美鶴,我都叫她小美。」

  「喔喔。我是志多原洵子,叫我洵子就好。」高個子女孩笑著說。

  洵子的家族在本地已經住了十幾代,她是六個兄弟姐妹中的么女。她的兄姐們都很聰明能幹,她本人還說過「自己是最笨的一個」。

  她到國中才認識拓人和真衣亞,但是她跟月博從國小就認識了。他們兩人似乎從小吵到大,而且十次裡面有九次是洵子吵贏。她為人直率,不愛拐彎抹角,從國小就被取了「大姐頭」的綽號。這種氣質至今仍然沒變,還是很會照顧別人,在同年級的學生中也一向擔任領袖的角色。

  洵子大刺刺地直接坐在水泥地上,一邊拿出便當盒一邊說:

  「對了,月博,你是不是又蹺掉社團活動啦」

  「啊好像吧。」

  「什麼叫做『好像吧』才剛入社就經常蹺頭,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麼關係。」

  「別這樣說嘛,你明明跑得很快,就好好參與社團活動啊。」

  洵子和月博都參加了田徑社。洵子從國中時代就開始練跑步,進入川西高中以後,她也拉著月博一起入社。

  他們兩人的腳程都很快,尤其是月博從國中就經常破記錄,因此洵子才拚命拉他人社。

  很可惜的是月博本人沒什麼幹勁,他只在田徑社露臉過兩次,之後就再也沒出現了,而且他用的還是「我看二年級學長不順眼」這種理由。

  「難得你的素質那麼好……」

  洵子一邊夾菜,一邊遺憾地說。

  「洵子同學和流禮同學認識很久了吧」美鶴蓋上便當盒蓋問道。

  「嗯,我們從國小到現在一直是同班同學。」

  「就跟我和拓人一樣。」真衣亞也跟著說。

  「我也沒想到升上高中還會跟洵子同班。」

  「那又怎樣我也覺得很驚訝啊。」

  洵子邊說邊迅速地吃起便當。

  「也沒啥下好的啦。」

  「我們也住得很近喔。」

  這兩人的關係跟拓人和真衣亞很像,只是他們認識的時間更長,所以早就習慣彼此的存在了。

  真衣亞也向月博和洵子介紹美鶴跟自己的關係,他們點著頭仔細聆聽。

  「從國中就一直待在奈良吧會在高一夏天突然搬回來還真奇怪呢。」

  「爺爺說有些事情,所以才把我叫回來。」

  「喔喔。」

  洵子快速地吃完便當,開始暍起寶特瓶裡的烏龍茶。

  「這兩人在國小是什麼樣子啊」

  洵於笑著指向拓人和真衣亞,美鶴面帶微笑回答:

  「他們感情很好啊,我們經常三人一起玩,但是千波同學和真衣亞更常待在一起。」

  「這樣啊。」洵子的笑意漸漸加深。

  「真衣亞總是很有精神,常常拉著千波同學到處跑,所以千波同學經常帶著滿身傷痕回家。」

  「跟現在也沒啥兩樣嘛。」

  拓人這麼說,真衣亞立刻頂他一句「少囉唆」。

  「真衣亞小時候長得很高,所以一直是扮演領袖的角色,而我和干波同學則是聽從領袖命令的部下,不管真衣亞說什麼我們都會乖乖去做。」

  「我叫你們做過什麼事嗎?」真衣亞不滿地發問。

  「像是叫我們去抓蜻蜒之類的吧。我們也曾經跑到河川上游去玩,真衣亞還打著赤腳下河對我們潑水。」

  美鶴彷彿此刻正被潑水似地輕輕顫抖。

  「後來真衣亞跑去追魚,結果不小心滑倒,被河水沖走了。我們本來以為她在游泳,還一邊揮手一邊追上去,後來發現她是溺水,真的被嚇壞了。」

  她笑了起來。

  「真衣亞當時沒有受傷嗎?」

  「有這種事嗎?」真衣亞歪頭問道。

  「最後是路過的大人把她救上來的,還叫了救護車呢。其實她也沒什麼事啦。」

  「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拓人倒是記得很清楚,他剛開始只是開心笑著,後來看見真衣亞被水越衝越遠,真的嚇了一大跳,還一邊大喊一邊追過去。那件事是發生在如同此刻的夏季。

  「的記憶力還真差。」

  「我會記得的只有快樂的事情。」

  真衣亞對拓人提出反駁。

  「一直記著討厭的事情太無聊,所以我早就忘光了。否則不管碰上什麼事都會立刻想起不好的回憶,連眼前的事情都會變得不好玩了嘛。只記住快樂的回憶,才是幸福的人生啊。」

  拓人並不覺得她的想法太天真。說著這些話的真衣亞,臉上有著品味人生各種滋味的表情,幾乎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他愣愣地望著真衣亞。

  「看起來……還真像老人家。」

  「我本來就像姐姐嘛,我比拓人早一個禮拜出生啊。」

  「哪裡像姐姐了」

  「要乖乖聽姐姐的話唷,你去買罐果汁吧。」

  「自己去啦!」

  除了拌嘴的兩人之外,其它人全都笑了。

  月博和洵子的笑容都像是苦笑,鈴海則是以競爭對手的心態看著拓人,各人都清楚體認到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說到生日,真衣亞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嗎?」

  洵子說,真衣亞用力點頭。

  「嗯,就在祭典的隔天。」

  「是這樣嗎?」拓人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拓人就是這個樣子,一點都沒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真衣亞下高興地鼓起臉頰。

  「我是知道那天有人生日,至於是誰嘛……」

  「……你是說姐姐吧但我的生日也是那天啊。」

  「喔,對耶。」拓人拍了一下手。

  果璃繪和真衣亞這對姐妹雖然年齡不同,□生日卻是同一天。

  「就是果璃繪姐的生日。」

  「我也是那天啊。」

  「既然如此,乾脆來幫果璃繪姐辦個生日派對吧。」

  「……要辦你就去辦啊。」

  真衣亞冷淡地響應。

  「別生氣啊,我只是想幫果璃繪姐慶祝生日嘛。」

  「那就去慶祝啊,跟我又沒有關係。」

  「那是在生什麼氣」

  「我哪有生氣。」

  真衣亞把頭轉開,月博和洵子微笑看著他們。

  美鶴則是很羨慕地說:「千波同學和真衣亞真的感情很好呢。」

  「這兩個人老是這樣,從來沒看他們兩人分開過呢。」月博也跟著說。

  「他們真的每天都泡在一起,雖然多半是真衣亞拉著人家跑啦。」

  洵子也跟著附和,鈴海卻不太高興地說:「可是真衣亞現在是我的唷。」

  洵子皺起眉頭說:「這句話從鈴海嘴裡說出來,感覺就不太像開玩笑呢。」

  「本來就不是開玩笑。說是吧,真衣亞」

  真衣亞像是吃了酸梅一樣癟起嘴。

  「我會當做沒聽見的。」

  「怎麼這樣,虧我這麼喜歡真衣亞。」

  鈴海登時撲向真衣亞,害她差點失去平衡,還不斷地揮舞手腳掙扎。鈴海抓緊時機,把臉埋進她的胸前。

  「哇,真衣亞的胸部好軟好舒服唷。」

  「快住手啊!」

  洵子對拓人說:「拓人,你不去救真衣亞嗎?」

  「她們不是玩得很開心嗎?」

  真衣亞跟鈴海總是這樣玩在一起,所以拓人覺得好像不該多管閒事。

  「哎呀,拓人快救我啦,重要的人被欺負了耶!」

  「說誰是重要的人啊!」

  「就是嘛,真衣亞重要的人可是我唷。」

  鈴海繼續把臉埋進去,真衣亞的臉都紅透了。

  「我不是說過下要在別人面前這樣嗎?」

  「我也說過有觀眾在看比較令人興奮吧。」

  「才沒說過咧!」

  美鶴像是不想打擾這兩人似的,稍微坐遠了點,然後問拓人說:

  「你們的午休時間都是這樣度過嗎?」

  「我們的確滿常一起吃飯啦。」

  拓人往身旁的月博看了一眼,月博也點頭回答:

  「從國中開始就是這樣了,真是一成不變的生活。」

  「有什麼關係,我就是喜歡跟大家一起吃飯嘛。」

  這麼說著的洵子伸直兩腳前傾上身,做著伸展操。

  「可是上高中以後,我們就很少一起去玩了。」

  「是啊,國中時還會經常出去玩呢。」

  這群人現在感情還是很好,但是洵子忙著參與社團活動,所以大家在假日都各自度過,變得只有在學校時才會見面。

  「乾脆找一天一起出去吧。」

  真衣亞一邊掙扎一邊提議,鈴海的手此時已經伸進她的衣服裡了。

  「夠了,太超過啦!」

  「就是啊,要去哪玩呢……」

  拓人不顧真衣亞的呼救,繼續說著。

  「要不要去鴨重神社的祭典呢」洵子提出建議。

  「好是好啦,可是那還很久吧。而且我跟真衣亞都被叫去幫忙,雖然可以偷溜,但是可能沒辦法離開太久。」

  「那麼要不要去東京呢」

  「我前陣子才剛去過。」

  月博插嘴說。

  「近一點的地方比較好吧」

  「家庭餐廳或是卡拉OK怎樣」

  「那也太無聊了。」

  如果是小學生的話,這種玩法就足夠了,但是對高中生來說,可不是在地上塗鴉這種程度就能滿足的。

  「那個……既然如此,要不要來我家呢」美鶴開口說道。

  「咦去美鶴家嗎?」洵子反問。

  「嗯嗯,雖然有一點遠啦。」

  「可是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去,好像下太好吧」

  「沒關係,一定塞得下。」

  洵子喃喃說著「那家一定很大吧」。

  「也可以在院子裡散步啊,下過我家沒有卡拉OK機喔。」

  「應該下會散步吧……等等,家院子有那麼廣闊嗎?」

  美鶴稍微思考了一下。

  「院子嗎?……是啊。」

  不只是洵子,就連拓人和月博都感到驚訝。可以供人散步的院子,到底大到什麼程度啊

  「洵子家也夠大了,不知道比起來如何呢。」

  拓人雙手抱胸說道。

  「那要不要直接來看呢」

  「好啊,我們就去筱河同學家裡參觀吧。月博,你可以吧」

  「可以啊。」

  「洵子呢社團活動沒問題吧」

  「下週日不用練習,應該沒關係。」

  洵子看著手機裡面儲存的行事歷回答。

  「那就約下週日吧,鈴海呢」

  「我一直都有空。」

  「社團活動呢」

  「那種事不重要啦。」

  鈴海同時參加了新聞社和天文社,雖然她不算熱衷於社團活動,但是因為時間安排得當,所以兩邊都能兼顧。

  「那就決定了。筱河同學,幾點去比較好呢」

  「大概中午吧。」

  「嗯,那就約在下週日的中午吧。」

  月博和洵子點點頭,鈴海一邊揉著真衣亞的胸部一邊回應,真衣亞則發出哀號。

  「拓人!你為什麼都不問我啊」

  「因為一定會去嘛,也把果璃繪姐一起帶去吧。」

  「如果拓人不救我的話,我就不帶姐姐去。」

  「鈴海,就多摸一下吧。」

  鈴海眼中閃出光輝,手指動個不停,真衣亞的身體也扭得更用力了。

  「等一下,不可以直接抓啦!」

  「帶下帶果璃繪姐去啊」

  「帶啦帶啦,我會帶姐姐去的,快救我啦!」

  拓人走過去,把鈴海從真衣亞身上拎開。鈴海不滿地發出嘖嘖聲,真衣亞面紅耳赤地拉直紛亂的制服。

  「唉……我今天真是慘兮兮……」

  「真可惜。」

  「可惜個頭啦!」

  受盡鈴海調戲的真衣亞生氣地轉過頭。

  一直默默旁觀的洵子突然「啊」了一聲。

  「也要找梨江琉吧」拓人也同時想到這件事。

  「小琉能去嗎?」

  「她現在又不住院,應該挺閒的,就問問看吧。鈴海,她上課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啊」

  「很普通啊,跟平常一樣。」

  鈴海正在用手帕擦汗,她跟梨江琉讀同一班。

  「老師也不會點她回答問題,所以沒什麼事。」

  「那就好……」洵子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不過她沒來頂樓呢。」拓人四處張望著說。

  「她在保健室。我有邀她一起來,可是她好像下太舒服,我後來也被社長叫走……」洵子有點懊惱地說。

  她跟梨江琉是很要好的朋友,活潑外向的洵子和安靜乖巧的梨江琉,從國中時代就被說是很諧調的組合了。梨江琉變得不說話之後,她們的關係也不曾改變,古道熱腸的洵子似乎比從前更照顧梨江琉,升上高中後依然如此。

  「啊啊,我好擔心她啊!」

  洵子焦慮地站了起來。

  「我去保健室看看好了,等等就直接回教室。」

  「洵子,那幫我跟小琉說她不去圖書館值班也可以喔。」

  真衣亞說,洵子只以揮手代替回答。

  「果璃繪姐也會來的話,真是叫人期待啊。」

  月博站起來拍拍屁股,一邊說著。

  「月博也希望姐姐去啊」

  「那當然,果璃繪姐也參加的話,樂趣會增加兩、三倍,拓人也這麼覺得吧」

  拓人沒有回答,他只是一直盯著洵子離去的背影。

  「喂,拓人!」

  「思喔喔,是啊。」

  「你怎麼啦」

  「沒什麼,午休快結束了,也該回去了。」

  拓人說完就轉身離開,他知道月博一定覺得自己心不在焉。

  其實拓人很在意洵子的態度。

  剛才提到果璃繪的時候,她兩次都露出驚嚇的反應。雖然動作不大,但很明顯都是因為聽到果璃繪的名字。

  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

  下午的課程也跟上午一樣平凡地度過。本來以為可以順利結束,但是課堂之間拓人被點到三次,真衣亞被點到兩次,兩人各有一次回答下出來,還被老師要求必須預習。

  這天所有課程都結束後,教室裡充斥著一股閒散的氣氛。接下來就是學生的自由時間了,同學們都陸續回家或是前往社團。

  拓人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所以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咦,你要回去啦」真衣亞走過來對他說。

  「是啊,又沒什麼事。」

  「我可是還有圖書委員的工作呢。」

  「所以我才要先回去啊。」拓人敷衍幾句,就拿起書包。

  「哎唷,我很快就弄完了,你等我一下啦。」

  「哪裡快啦之前也這麼說過,結果害我等了兩個小時。」

  又了天不會花太多時間啦。」

  拓人還是想要立刻回家。此時美鶴插話說道:「真衣亞,那我等吧。」

  真衣亞的表情立刻開朗起來。

  「你看,小美都說要等我唷。」

  「可是……」

  「小美,拓人真的很冷漠吧」

  「好啦好啦,我等就是了。」

  拓人不甘願地回答。

  「我在校門口等,快一點喔。」

  「嗯,沒問題。」

  真衣亞揮揮手,跑出教室。拓人則把書包放在桌邊,坐回椅子上。

  「咦,不是要去校門口等嗎?」

  「晚一點也沒關係,雖然她那樣講,但是一定會很晚才去。」

  於是美鶴也坐下了,但是她坐的是拓人前方的座位。

  她面向後方坐著,所以是跟拓人面對面。

  拓人不自覺地移開視線,因為美鶴長得很漂亮,而且還帶有一種跟果璃繪截然不同的優雅氣質,所以拓人就算心裡什麼都沒想,也不太好意思正眼盯著她。

  「……千波同學。」

  「嗯什麼事」

  「怎麼了嗎?」

  「為什麼突然這樣問啊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千波同學討厭跟我在一起嗎?」

  美鶴的表情認真得令人意外。拓人搖搖手說:「怎麼會呢,沒這回事啦。」

  「因為千波同學不像真衣亞那樣,都不太跟我講話。我搬回來之後,一直很期待跟千波同學說話呢。」

  美鶴似乎有些不滿,又有些寂寞的樣子,她大概一直在找機會跟拓人單獨說話吧。

  「呃,不是啦,那是因為……」

  拓人有點下知所措。

  「因為筱河同學一直很客氣地跟我說話,還叫我千波同學,所以我才覺得不好意思。」

  「可是……干波同學也不記得我了。」

  美鶴好像鬧起脾氣了。

  「真衣亞都還記得我,你卻忘記了,讓我好驚訝呢。」

  「…………抱歉,其實我後來就想起來啦。」

  拓人愧疚地低頭道歉。

  「午休時不是提到去河邊玩的事嗎?我還記得那件事,我們三人是跑到四丸川的上游去玩吧」

  「啊,好高興,你真的想起來啦!」美鶴露出微笑。

  「我也記得真衣亞被河流沖走的事。我還一直大喊大叫,想要找大人來幫忙呢。」

  「是啊,你真的很努力呢。」

  拓人全都想起來了,包括真衣亞在河中載浮載沉,美鶴害怕地哭泣,自己焦急奔跑的情景。還有因為自己年紀小幫不上忙而充滿全身的焦慮感,以及看到真衣亞得救之後的安心感。

  「那件事發生之後不久,好像就搬走了。」

  「是啊,你們還來送行呢。」

  「思,筱河同學在公交車上揮手,真衣亞則是哭個沒完。那傢伙一定忘記這件事了吧,因為她說討厭的回憶都會忘記。」

  「或許真衣亞已經忘了,但是千波同學還記得,讓我覺得好高興喔。」

  美鶴彷彿已經從緊張之中解脫,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那我們就別再用那麼見外的方式說話吧。」

  「好啊,我也覺得這樣比較輕鬆。」

  美鶴正色說道:「好,從現在開始我們就用普通的方式說話吧。一、二、三!」

  她說到二二的同時還拍手一下,一股風壓撲向拓人的臉。這並不是在變魔術,但是拓人真的感到氣氛整個不同了。

  「嗯,這樣果然比較好。」

  美鶴好像整個人都放鬆了。

  「那樣客氣地跟千波同學說話,真的很奇怪呢。」

  「我也比較喜歡親切的小美。」

  「啊,你剛剛叫我小美了!」

  拓人愣了一下。

  「我不該這樣叫嗎?」

  「不會啊,我好開心喔!」美鶴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那我也可以叫你小拓吧」

  「哇,國小畢業之後就沒人這樣叫我了呢。」

  這個稱呼讓人感到懷念,現在他的親戚都只叫他「拓人」了。

  「很不錯啊,就讓我這樣叫嘛。」

  「好啊,就這樣吧。」

  「謝謝你。」

  美鶴真的很開心。

  「那麼,小拓~」

  她前傾著上身,不知是否因為心情放鬆,連說話的態度也產生巨大轉變。

  「你之前提到的果璃繪姐,真的那麼漂亮嗎?」

  「什麼嘛,小美,不認識果璃繪姐嗎?」

  「嗯,我沒有見過她。」

  「一定很快就能見到的,因為她是學生會會長嘛。」

  「那是小拓喜歡的類型嗎?」

  「當然啊,完全命中。」

  拓人用力點頭,他最喜歡的就是那種清純可人的千金小姐類型,而且果璃繪高貴的氣質更合他的脾胃。崇拜她的學生也非常多,所以拓人如此欣賞她並不是件奇怪的事。

  「她是個很聰明的美女喔,感覺也很敏銳,真衣亞還說過她好像有些靈通呢。」

  「……靈通」

  「就是可以感應到一些神秘的事物吧。」

  「喔喔,是這樣啊。」

  美鶴看起來好像在思考什麼。

  拓人疑惑地問她:「為什麼這麼在意果璃繪姐的事啊」

  「……因為,小拓也很在意她啊。」

  「又不是只有我,月博也是啊。」

  「可是小拓真的很崇拜她吧」

  她確認般地再問了一次,拓人無可奈何地回答「是沒錯啦」。

  美鶴低頭不語,似乎又陷入沉思。

  「…………對了,等我們升上高三之後……」

  「嗯」

  「沒什麼,就當我沒說過吧。」

  美鶴突然改口不提。

  「到底是什麼事啊」

  「就說了沒什麼嘛。差不多該走了,還要去等真衣亞呢。」

  拓人被美鶴催促著,也從椅子上站起。

  ✩✿✿✿✿✰

  川西高中的圖書館,就高中圖書館的規模來說算是很大了。因為歷任校長都是愛書人,所以圖書館擁有豐厚的預算。館內藏書從各種專門書籍到休閒娛樂類型都有,尤其是本地的鄉土數據特別豐富,對喜愛閱讀的人面言,可說是個完美的環境。

  館內擺著自習用的桌椅,因為東西如果放著不用只會慢慢損壞,所以圖書委員經常把那些桌椅拿來當工作桌使用。

  真衣亞走進圖書館時,梨江琉正把書本堆到桌上。

  「抱歉,小琉,我遲到了。」

  嬌小的少女沉默地點頭,真衣亞把自己的書包放在桌上。

  「聽說去了保健室身體不舒服嗎?」

  梨江琉笑了笑,表現出「已經沒事了」的意思。

  「有精神就好,我們快點整理吧。」真衣亞捲起袖子。

  圖書委員今天的工作是整理藏書,主要是把重複的書目和損壞得太嚴重的書取出,讓書架恢復美觀,並且還要用比較容易找尋的方式重新排列書本。

  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其實這是十分辛苦的體能勞動,因為書本又多又重。川西高中的圖書委員沒有男生,一切都只能靠女學生自己動手,因此整理書本的工作都得分成好幾天做,今天則是輪到真衣亞和梨江琉。

  真衣亞正在整理辭典,這是最重的一類書籍。

  她迭起幾本辭典,發出老頭子似的「嘿咻」聲音,把書搬到桌上。沒搬幾趟,就已經滿身大汗了。

  真衣亞倒是不嫌麻煩,因為這些工作一定要有人去做,對她來說,既然是義務就要好好做完。她還覺得,如果自己的工作可以為他人增加便利,就很值得了。

  她忙了好一陣子,總算把一整個書櫃搬空。接著則要依照預先決定的順序,把其它書籍排放上去。

  真衣亞站在移動式高台上,把書排放在書櫃最高層。

  真衣亞突然轉過頭來,發現梨江琉正在看書,那是一本開本很大的硬皮精裝書。

  雖然真衣亞直盯著梨江琉,她卻完全沒發現,只是認真看著手上的書。

  「小琉」

  梨江琉嚇了一跳,急忙闔起書本。

  「那是很有趣的書嗎?」

  嬌小的少女搖搖頭,忙著把書放回書櫃。

  「怎麼了也讓我看看嘛。」

  梨江琉有些猶豫,但是她央不過真衣亞誠懇的請求,只好把書交給真衣亞。

  她拿來的那本書名是《聲樂的一切》。

  「聲樂就是歌劇之類的嗎?」

  梨江琉點頭。

  真衣亞約略翻了一下,書本的開本很大,裡面有不少插圖和照片。下只寫了聲樂的介紹和發展歷史,還包括發聲和練習方法。裡面還有很多真衣亞看下懂的單字和詞彙,看起來非常深奧。

  真衣亞把書還給梨江琉。

  「好難懂呢。小琉,喜歡歌劇啊」

  梨江琉點點頭。

  「欣賞歌劇好像挺有趣的。因為我對藝術不太瞭解,所以覺得藝術工作者都好厲害喔。」

  真衣亞說著,梨江琉也聽得不停點頭。

  「小琉將來想要做這類工作嗎?」

  話一出口,真衣亞就後悔了。她一點都沒顧慮到對方是個不會說話的少女,不禁埋怨起自己的疏忽。

  梨江琉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啟嘴唇。

  真衣亞凝視著她,雖然她發不出聲音,但還是能說話。只有在這種時候,別人才能理解她想說的話。

  ——想要。

  梨江琉這麼說著。

  「想要……小琉,想要當聲樂家嗎?」

  雖然梨江琉的動作很小,還是可以看出她在點頭。

  真衣亞在國中時,聽過梨江琉唱歌好幾次。當時的她看起來很開心,讓人感到她真的很喜歡唱歌,或許她早在那時就已經決定將來要當聲樂家了。

  如今梨江琉已經變得毫不開朗,而且也完全不會說話,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拋棄未來的夢想。

  真衣亞把手按在她的肩上。

  「是嗎?……真希望能實現夢想,我會為加油唷。」

  梨江琉好像有點害羞,說不定她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這件事。

  「擁有夢想是一件很好的事喔。我是個音癡,所以對音樂完全沒辦法呢。」

  真衣亞一邊說一邊回頭繼續工作。她的確不太會唱歌,還被拓人說過「以刺耳的程度來說,算是很厲害了」。姐姐則對她的歌聲發表過「很有個人風格」的評論,想必也不算是什麼讚美。

  「將來的事還真是難以想像啊……光是活著就讓人費盡精神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

  真衣亞心不在焉地說,梨江琉卻露出驚嚇的反應。

  真衣亞轉過身看著她說:「我的這裡很虛弱。」

  她指的是自己的胸口,也就是心臟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醫生說了很多辦脈啦心血管之類很複雜的字眼。如果我突然有些特別的舉動,心臟或許就會停止了。我在小時候曾經因為溺水被送去醫院,就是當時發現的。」

  真衣亞跟拓人、美鶴去河邊玩的事情,讓她發覺了自己的病情,後來她幾乎沒有對人說過這件事。

  「因為我不會記住討厭的事情,所以溺水時的記憶都不見了。可是後來回家跟父母和姐姐提到這件事,大家都還餘悸猶存,我才知道那件事有多嚴重。不過我還是覺得,那件事好像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就算真衣亞聽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也覺得沒什麼真實感受,因為她還是可以跟其它孩子一樣跑步玩耍,也可以做激烈運動。

  等她大到足以理解自己的病情之後,也曾感到情緒低落,但她經過一番掙扎,最後還是乖乖接受這種命運,畢竟也別無他途了。

  「總之我現在沒什麼大礙,還是可以普通地生活,所以也不需要在意啦。」

  梨江琉走過去,拉起真衣亞的手緊緊握住,她的眼神好像在訴說著什麼。

  「謝謝,反正也沒多大影響,所以不用擔心。可是……如果拓人可以對我再溫柔一點的話,或許我會比較好受吧。」

  真衣亞看看圖書館的時鐘,已經過了不少時間。

  「我們還是快點工作吧,拓人還在等我呢。」

  桌上還堆滿尚未整理好的書,總之一定得先解決今天的工作量。

  真衣亞和梨江琉繼續分攤工作,梨江琉對這種工作頗為拿手,所以她做得十分順利,而手比較笨拙的真衣亞進度漸漸落後。

  「小琉,動作真快呢。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是因為比較愛看書嗎?」

  嬌小的少女挺直身體整理著書本。

  「我不太喜歡看書,雖然還是會看看漫畫啦,但我的眼睛好像會自動抗拒字很多的書。」

  梨江琉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看著她。

  「我知道想說什麼,一定是『那為什麼會當圖書委員』對吧其實是因為姐姐以前也當過啦。姐姐跟我不一樣,她很喜歡看書,所以也很認真地做圖書委員的工作。所以我在想,如果我跟姐姐做一樣的事,或許會變得比較像姐姐吧。」

  其實除了拓人和月博之外,就連真衣亞也憧憬著果璃繪。因為她們是親姐妹,所以她更把姐姐當作目標。姐姐擔任圖書委員只有短暫的時間,後來就當了學生會會長,因此她也決心要做一樣的事。

  「可是我果然笨手笨腳的,因為我的腦袋下像姐姐那樣聰明嘛。」

  真衣亞乾笑幾聲掩飾自己的心虛。

  這時圖書館的入口傳來聲響,好像有人走進來。

  真衣亞回頭望去,「啊,說曹操,曹操就到。」來人就是果璃繪。

  「姐姐!」

  真衣亞對她揮手,果璃繪也露出微笑。

  「學生會的工作如何好像很忙呢。」

  「剛剛才結束,所以我想來借本書看看。」

  「喜歡什麼書就隨便拿吧。」

  借書其實有一些規定,但是真衣亞都會給姐姐特別通融,除了要在借出的書卡上登記之外都很自由。

  「那我就不客氣啦。」

  果璃繪正要走向書櫃,卻突然停下腳步。

  她跟那位嬌小的少女四目相對。

  果璃繪迷惘地停下動作,而梨江琉剛才還有的柔和氣質已消失殆盡,瞬間轉變為僵硬且強勢的感覺。

  梨江琉沉默的魄力正面衝擊著果璃繪。

  真衣亞的姐姐雖然沒有多高,但還是比梨江琉高很多,所以她跟梨江琉面對面還得低頭。然而,梨江琉的氣勢卻明顯壓過了她。

  梨江琉舉起手臂。就跟早上的情況一樣,她指著果璃繪。

  少女的指尖一動也不動,而果璃繪也像早上一樣,不由自主地後退。

  「姐姐……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此時說話的人只有真衣亞,其它全像是一出啞劇。

  「姐姐」

  果璃繪連看都不看妹妹,只是畏懼著梨江琉和她指向自己的手指。

  這個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果璃繪轉過身跑出了圖書館。

  「又來了……」

  真衣亞脫口而出的語氣不知該說是不安還是擔心。她從來不曾看過姐姐這種樣貌,但光在今天就已經看到兩次,而她還是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真衣亞把視線轉回來,看到梨江琉已經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工作。

  她想要叫梨江琉,卻開不了口。

  校門周圍的大批學生在不知不覺間漸漸散去,最後所有人都回家了,只聽得見烏鴉的叫聲。

  拓人和美鶴一直站在校門邊聊天,因為他們也沒有其它打發時間的方法。

  閒聊的內容從課業講到興趣,還有日常生活的種種。兩人像是要填滿這六年間的空白,一直聊個不停。

  「我奈良的老家很奇怪唷。」美鶴說:「房子有三層樓,可是因為蓋在山坡上,所以有兩個門口,三樓蓋了豪華的玄關,但是我們進出都是走地下室的大門。」

  「地下室」

  「爸爸說他自己住的樓層一定要叫做一樓,所以就把我們住的樓層叫做地下室。可是廚房和客廳也都在那一樓,所以爸爸還是得到地下室吃飯呢。」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美鶴變得很多話,大概是感到跟拓人之間的無形障礙已經消失了,所以她也恢復成小時候的態度。

  「搬回來之後,有沒有覺得這裡變了很多啊」拓人問。

  「也不至於啦,去年鴨重神社舉行祭典時我也回來過一次。」

  「喔,是這樣啊」

  「我當時還試著找小拓,但是沒有找到。」

  「我只去了一下,後來就回家了。」拓人坦白地說。

  「其實我也很快就回家,只在這裡住了一晚。」美鶴說完就伸起懶腰。

  天空轉為暗紅色,已經是黃昏了,某處飄來晚飯的香味。烏鴉的蹤影也已消失,只有一陣涼風吹過。

  「真衣亞那傢伙也太慢了吧。」

  「她來了。」

  美鶴指的方向,可以看見真衣亞和梨江琉走來。她們看到門口的兩人,立刻小跑步過來。

  真衣亞對他們兩人說聲「久等了」。

  美鶴和梨江琉是第一次見面,因此拓人主動幫她們介紹。梨江琉沉默地敬禮,而美鶴因為已經聽拓人說明過了,所以也下見怪,立刻對她自我介紹。

  「還是讓我等了很久嘛。」拓人向真衣亞抱怨。

  「這次已經很快了,要不是有梨江琉的話,還得拖得更久呢。」

  她向梨江琉問了句「對吧」。

  「什麼嘛,原來都是梨江琉在幫啊,說不定她自己做還比較快呢。」

  「才沒有這種事呢。我也是圖書委員,也很認真在工作啊。」

  「真的有認真在做嗎?」

  「那還用說嗎?我跟愛逃課的拓人不一樣,我每天早上不也都勤勞地叫你起床嗎?」

  「我才希望別那麼勤勞咧,我又不需要。」

  「真過分!」

  拓人繼續對發出埋怨的真衣亞吐嘈說:「我每天早上都得被迫見到,好過分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吧那大嗓門真是噪音污染耶,如果是果璃繪姐的話,一定會更溫柔……咦」

  正在貧嘴的拓人突然住口,因為他看見梨江琉正瞪著自己。

  「梨江琉……怎麼啦」

  ——你要對她好一點。

  她無言地以表情說著。

  真衣亞嘻嘻笑說:「你看,小琉可是站在我這邊的唷。」

  「嘖……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拓人挫敗地說。

  「這是秘密。好了,該回家啦,天都快黑了。」真衣亞催促著眾人。

  大家在回家路上會一起走一段路,拓人和真衣亞可以直接走回家,但是美鶴得在中途搭乘公交車。

  梨江琉是往另一個方向,所以她走到轉角處,就跟大家揮手道別。

  「掰掰,小琉。」

  真衣亞也對她揮手,然後梨江琉就走了。

  「……她一個人沒問題吧」美鶴問道。

  「沒事啦,她又不是小孩子。」拓人回答。

  「小美可能還不清楚,雖然她不會說話,但內在還是個普通的女孩,而且真有什麼事的話洵子也會照顧她,沒問題啦。」

  「她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呢。」

  「嗯,我也這麼覺得。梨江琉雖然常被當作小孩,但我覺得再過不久,她就會很受男生歡迎了。」

  拓人大力贊同。事實上梨江琉的五官確實長得端正美麗,用老套一點的方式形容,就是「像個洋娃娃一樣」。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嗎?」

  「我沒聽說過耶。如果是洵子應該知道吧,但是梨江琉什麼都不會說。」

  「小拓也想把她當作目標嗎?」

  「說什麼傻話。」

  拓人露出苦笑,美鶴也跟著笑了。

  真衣亞用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他們兩人交談。

  「……拓人和小美是怎麼了」

  「嗯什麼怎麼了」

  「小美說話的語氣很平常,拓人好像也很自在呢。」

  真衣亞不知道他們剛才在教室裡的談話,所以覺得很訝異。

  「這樣有什麼不好就像回到國小的時候嘛。對吧」

  「就是啊。」美鶴也神秘地笑著回答。

  「……喔。」

  真衣亞面露不滿之色。

  「拓人,不可以跟人家說些奇怪的話喔。小美,如果拓人對做了什麼,一定要立刻告訴我或是叫警察喔。」

  「喂,別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這是事實啊。」

  「哪有這種事實!都是用怎樣的眼光看待我啊!」

  「因為男人都是大野狼嘛,拓人也是男的啊。」

  「胡扯什麼,別用那種老人家的語氣說話,難道我有對做過什麼嗎?」

  「沒有啊。」

  「就是嘛,我可是很正直的。」

  真衣亞只是冷冷地回望著他。

  「…………就是這樣才叫人生氣。」

  「什麼啊」

  「什麼都沒有啦,真是的……」

  真衣亞頓腳說道。

  拓人完全搞不僅是怎麼回事,他口中唸唸有詞地跟了上來。

  「幹嘛要對我發脾氣……本來到底在說什麼啊」

  「在講松原同學的事吧。」美鶴回答。

  「喔,對啦。真衣亞,梨江琉跟哪個男生交往過嗎?」

  真衣亞好像還在生氣,但還是轉頭回答。

  「沒有,不過她跟某些男生的關係還不錯。」

  「是誰」

  「就是她的表哥啊。」

  「喔,那親戚之外呢」

  「應該沒有了,她對感情的事好像沒什麼興趣。」

  真衣亞說她們一起擔任圖書委員的時候,從不曾聊過這方面的事。

  三人又沉默地走了一陣子,終於看到公車站牌。

  「我要在這裡等車。」

  美鶴指著站牌說。

  「你們不用陪我了,先回去吧。」

  「好吧,那就明天見囉。」

  真衣亞跟著說「掰掰」,美鶴也對他們揮手。

  剩下的兩人繼續踏上歸途,沉默的時間依然延續。

  拓人就算了,但是連多話的真衣亞也同樣下發一語。

  良久之後,真衣亞終於開口:

  「拓人,有件事要告訴你……雖然也不是不能給小美聽啦。」

  「要說小美的事嗎?」

  「下是啦,是姐姐的事。」

  真衣亞把發生在圖書館裡的事情告訴拓人。

  拓人也大感驚訝。

  「跟早上一樣耶。」

  「嗯,就是因為發生兩次才讓人覺得奇怪……」

  「梨江琉跟果璃繪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

  「不是說要找機會問果璃繪姐嗎?」

  「我是這樣說過……可是實在很難問出口嘛。」

  真衣亞提著書包,把雙手背到背後。

  「因為一向都是我找姐姐商量事情,姐姐又沒找我商量過。」

  拓人也知道,真衣亞只要有煩惱就會找果璃繪商量。雖然果璃繪只比真衣亞大兩歲,但她卻得身兼母職。

  「我總覺得果璃繪姐好像有些煩惱。」

  突然,拓人直視前方,還用手肘推了推真衣亞。

  「幹嘛」

  拓人小聲地說「看前面」,一位身穿制服的熟面孔出現在他們眼前。

  真衣亞也發現了,不禁用手遮住嘴,兩人面面相覷。

  他們用眼神互相示意該由誰去叫人,但是兩人都不願意開口,所以真衣亞還是只能自己叫了。

  「呃……姐姐!」她喊著。

  果璃繪轉過頭來,立刻露出微笑。

  「哎呀,真衣亞,跟拓人在一起啊。」

  她的表情就跟平時一樣,沒有半點不尋常。

  兩人加快腳步,追上了果璃繪。

  「姐姐,會比我先回家還真稀奇呢。」

  「偶爾也是會比較早嘛。」

  川西高中的學生會會長是很忙碌的,尤其是鴨重神社的祭典又即將來臨,所以事務日漸繁重。

  「祭典不算是學校的固定行事,所以還算輕鬆,如果是文化祭的話,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偶爾也可以蹺掉工作嘛,就跟拓人一樣。」

  「我不能做這種事……啊,對不起,我並不是在說拓人不好。」

  果璃繪好像覺得很過意不去,拓人回答「沒關係啦」。

  真衣亞的姐姐看來並沒有奇怪的變化,還是跟平常一樣對人親切有禮,又很照顧妹妹。

  她被梨江琉指住時所表現出的動搖,此時已不復見。

  千真衣亞圖書委員的工作也很辛苦吧」

  「我的工作很輕鬆呢。」

  拓人和正在回話的真衣亞都有點緊張。

  「…………整理書籍的工作一下子就能做完了。」

  「這樣啊。」

  真衣亞沒有提到梨江琉,果璃繪也沒繼續說這方面的事。

  「拓人,你也在忙什麼事情嗎?」

  「啊」

  「因為很少看見你這麼晚才回家啊。」果璃繪歪著頭問道。

  「是我叫拓人等我一起回家啦。」真衣亞說:「因為傍晚的學校很冷清,我就叫拓人等我做完圖書委員的工作,所以才會一起走……」

  「真衣亞,怎麼可以這樣呢!」

  果璃繪打斷真衣亞的話。她雙手叉腰,美麗的柳眉高高挑起,此時的她已經不是姐姐,而是以母親的身份訓話。

  「如果拓人有事要忙的話該怎麼辦呢怎麼可以做這麼任性的要求!」

  「可是……」

  「沒有可是!我不是常常告訴,不可以只想自己的需要,也要多幫別人想想才行嗎?不要老是讓姐姐操心嘛。」

  「…………我知道了啦。」

  真衣亞有氣無力地回應,對她而言,姐姐說的話就跟天條一樣。

  果璃繪對著拓人深深低頭。

  「妹妹這樣麻煩你,真的很對不起。」

  「不會啦。」

  「該怎麼向你道歉才好呢……對了對了!」

  她雙手一拍。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來我們家吃晚餐吧!」

  「啊~~」

  「我要自己下廚喔,所以請你一定要到。」

  拓人和真衣亞都「曬」了一聲,但是果璃繪並沒有聽見。

  「我好久沒有煮菜了,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現。」

  「姐、姐姐,讓我來煮啦。」

  「沒關係,交給姐姐就好了。」

  「讓我煮啦,拓人,你也想吃我煮的飯吧」

  真衣亞偷偷使眼色,拓人也急忙附和說:「當然,我很想吃真衣亞煮的飯喔。」

  「姐姐,看嘛,還是讓我煮吧。」

  兩人都拚命爭取,因為吃了果璃繪做的菜絕對會進醫院,而不管是誰都一樣愛惜生命。

  「不用跟我客氣啦,你就來吃吧。」

  果璃繪完全不為所動,一丁點都不懷疑自己的善意。

  「啊,可是……我今天打算在自己家裡吃……」

  「明天再回家吃也沒關係嘛。」

  「唉……」

  看來今天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拓人不情願地點頭,真衣亞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們現在的心情就像被宣告了行刑日的死囚一樣。

  相對的,果璃繪倒是一臉開心的模樣,她已經開始念起菜單了。

  「真衣亞,我奸久沒有自己做菜了呢。」

  「嗯……」

  「因為老是下讓我下廚,我好擔心廚藝會退步。」

  就算讓她下廚也不會進步的,但真衣亞的興歎只有拓人聽見。

  「要快點決定菜單和購物才行,要有色拉、甜點……」

  果璃繪突然沉默了,她出神地眺望著遠方。

  「姐姐,怎麼了」

  「……真衣亞。」

  果璃繪的表情變得僵硬。

  「先回去吧。」

  「是可以啦,但是為什麼呢」

  「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真衣亞的姐姐加快腳步往回家的反方向走去,就連想要問她原因都來不及。

  兩人茫然地目送果璃繪離去。

  「……果璃繪姐是怎麼啦」

  拓人自言自語地說,真衣亞也一樣困惑。

  「怎麼回事」

  「她說過今天要做什麼嗎?」

  「我沒聽說,姐姐也不是會臨時起意的人啊……」

  果璃繪所有的行動都有緣由,真衣亞也一向很佩服姐姐條理分明的做事態度。

  「我完全想下通……」

  她今天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說出疑惑之詞了。

  ✩✿✿✿✿✰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變暗。果璃繪確認妹妹和拓人沒有跟過來之後,才放慢腳步。

  眼前是一座公園。這個公園不像一般縣立公園那麼大,而是給媽媽帶著孩子來遊玩的小公園,因此重要的不是寬廣,而是能夠隨時看到孩子。

  果璃繪踏進公園。

  此時公園裡沒有半個小孩,因為時間已經頗晚,小孩再怎麼拖延也不會玩到現在。就算近來增加不少沒常識的父母,大家還是擁有這種程度的常識。

  但公園裡雖然沒有小孩,卻有一條人影。

  有一位像是大學生模樣的男人站在鞦韆架旁,他把手插在口袋裡,嘴邊保持著微笑,不知該形容他為開朗外向或是浪蕩不羈。

  果璃繪默默走到男人面前。

  男人彷彿估價一般,上上下下打量著果璃繪,然後吹起了口哨。

  「走吧,果璃繪。」

  男人乾脆地邁步,果璃繪沉默不語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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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9 07:11 P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19 07:12 PM 編輯

  【第二章】

  千波家的晚餐只能說是乏善可陳。拓人不會因為父母到國外旅行就自己下廚,畢竟他是個男生,而且還是個高中生,可想而知他的廚藝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既然如此,就只能選擇外食或是冷凍食品了。想吃外食還得先跟錢包商量,如果錢包不允許,只能讓冷凍食品上場。

  拓人正在煩惱今天的晚餐該吃冷凍食品還是泡麵,兩邊好像都各有利弊,實在難以取捨,因為他用來判斷的標準是「準備迅速,收拾簡單」。

  還是選泡麵吧當他這樣想時,電話響起來了。

  手機屏幕上浮現「秋條真衣亞」的字樣。他打開折迭式的手機,按下通話鍵。

  「拓人是我啦。」

  拓人還沒說「喂」之前,真衣亞就搶著報上姓名。

  「在急什麼啊」

  「那個……呃,你吃過晚餐了嗎?」

  真衣亞問。她好像下太在意拓人的回答,而是在意著自己背後的情況。

  「我正要開始弄。」

  「是嗎?啊……乾脆我去煮給你吃吧」

  「下用了,我等一下就要吃泡麵了。」

  「那種東西又沒營養。」

  「要你管。」

  「我現在就去幫你煮,要幫我開門喔。」

  「就說了不要嘛!我已經買泡麵回來了。」

  「你再說不要的話,我就叫姐姐去煮給你吃喔。」

  「…………千萬不要。」

  「你也不希望這樣吧所以就讓我去吧。」

  真衣亞自顧自地說完就掛斷電話。

  拓人收起手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走下樓梯,打開玄關上的門鎖。

  沒過多久,真衣亞就來了。

  「晚安。」

  她手上提著一個裝滿食材的便利商店塑料袋,看來真的準備好要下廚了。

  真衣亞就像回自己家一樣,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

  「我立刻就煮,菜刀那些東西你家都有吧」

  「應該都有。」

  拓人的母親很喜歡下廚,所以連很少用到的廚具也一應俱全。

  真衣亞要拓人在客廳等著,拓人依言乖乖地坐在沙發上,並打開電視機的電源開關。

  當他看著國外足球新聞時,廚房開始飄出陣陣香味。

  真衣亞對做菜十分拿手,一方面是因為果璃繪的廚藝不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本來就喜歡做家事。只要姐姐忙碌的時候,她都會幫忙打掃洗衣。

  過一陣子,就聽見她喊著「煮好了喔」。

  一道道的菜餚被端上桌,有白飯、味噌湯、香菇炒竹筍、汆燙油菜,還加上馬鈴薯燉肉,是一桌很傳統的家庭料理。

  兩人面對面在桌前坐下,異口同聲喊著「開動了」。

  拓人夾起一筷子的香菇竹筍,吃了之後發現非常美味。

  真衣亞已經在自己家裡吃過了,所以她的面前沒有放白飯和味噌湯。她只稍微夾了一些菜試味道,還一邊說著二了天煮得不錯嘛」。

  拓人忙不迭地夾菜扒飯。

  「……拓人,吃慢一點啦,飯菜又不會跑掉。」

  「我的習慣就是這樣。」

  「應該要仔細品嚐嘛。」

  真衣亞不滿地鼓起臉頰。

  轉瞬之間,拓人已經吃完一碗飯,他請真衣亞再添一碗,然後又很快地吃完。

  喝起飯後的熱茶時,他整個人都放鬆了。

  「多謝招待啦。」

  真衣亞幫他倒了第二杯茶。

  「味道如何」

  「很好吃喔。」

  「喔!真沒想到拓人會稱讚我呢。」

  她似乎很意外。

  「食物是無辜的嘛。」

  「……這種說法好像不太讓人高興得起來。」真衣亞歎道。

  吃完後的餐具也是真衣亞負責收拾,她沒丟下洗碗的工作。

  拓人看著她身穿圍裙的背影。

  「…………喂,真衣亞。」

  「怎樣要求婚了嗎?」

  「在說什麼啊」

  「你一定覺得我很賢慧,所以想拜託我嫁給你吧」

  「我才不要咧!」

  真衣亞背對著他,頭也不回地說「你真無趣」。

  「不是啦,我要問的是,到底是來幹嘛的」

  「還能幹嘛,就煮飯啊。」

  「應該不只是這樣吧只是為了煮飯,在電話裡何必那麼緊張」

  真衣亞打電話來的時候,顯然想說別的事,那一定是當時沒辦法說出口的話。

  她關上水龍頭,擦乾手轉過身來,臉上浮現不安的神色。

  「……你看出來了」

  「以為我認識多久啦」

  拓人從幼兒園時代就認識真衣亞了。

  「嗯……我想說的是姐姐的事。」

  拓人示意真衣亞坐下,她也依言坐下了。

  「姐姐在回家途中突然離開的事,你還記得吧」

  「是啊。」

  「不知道她去哪裡了,我在家裡煮好飯等她,但等了很久還是不見她回來……我很擔心,正要出去找她的時候,她就回來了。」

  真衣亞還說,果璃繪回來之時的表情很不尋常。

  「姐姐顯得很疲倦,臉上還出現黑眼圈,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一樣……我問她好幾次,到底發生什麼事,可是她什麼都不說,晚餐也只吃了一點點。」

  真衣亞一口氣說完,然後拿起茶水一口喝乾。

  「果璃繪姐現在在做什麼」

  「她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丟著她不管真的好嗎?」

  「我也想進去看她,可是她卻叫我讓她自己靜一靜……」

  真衣亞越說越小聲,然後就低下頭。

  拓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認識的果璃繪雖不是個大膽的人,卻很有自信,很少有情緒低落的時候,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在父母過世後一肩挑起自己和妹妹的生活。所以,他從沒看過果璃繪有真衣亞剛才形容的那種表現。

  真衣亞也沉默了好一陣子。

  她非常敬愛姐姐,就算說是「全世界最愛、最尊敬」也不為過。她對姐姐的愛並非像鈴海那樣奇怪的愛情,而是血親之間的親情之愛,而且從小到大不曾改變。那是誰也無法介入,最純粹的情感。

  她顯得十分苦惱。

  真衣亞一定很擔心姐姐吧她像是煩惱著該如何跟姐姐溝通。

  「喂,真衣亞。」

  拓人盡可能保持冷靜的口吻。

  「來幫助果璃繪姐吧。」

  「呃……」

  真衣亞抬起臉龐,眼中已經濕潤。

  「我也很在意這件事,我從早上就覺得不對勁了。」

  包括梨江琉指著果璃繪的事在內,她的行動實在太神秘了,因此拓人一直將她的事掛在心上。

  「謝謝……」

  真衣亞的表情似乎變得比較開朗了。

  「…………可是,你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啦,畢竟這是我跟姐姐兩人的事,拓人就算不插手也沒關係。」

  「笨蛋,我要生氣囉!」

  拓人的聲音有些急躁。

  「既然如此幹嘛來找我啊!不是很想知道果璃繪姐煩惱的原因嗎?我也很想知道啊!我都說要幫忙,就不用客氣了。」

  「……說得也是。對不起,我的思緒好像有點混亂。」

  真衣亞含淚笑著。

  「我大概是……害怕被拓人拒絕吧。」

  「要更相信我才行啊。」

  「因為拓人一直對我不太奸嘛。」

  「我也是會看場合的。」

  真衣亞鬆了一口氣似地看著拓人,雖然她的神情還是顯得迷惘,但是已經多了一絲安心的感覺。

  拓人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不少時間,如今已是深夜。

  「就先回去吧,詳情等明天再繼續商量。」

  「嗯……」

  「要好好看著果璃繪姐喔。」

  「我會的!」

  真衣亞站了起來。

  「拓人,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當作晚餐費用,已經算是很便宜了。」

  「啊,對耶!」

  真衣亞好像想說「虧大了」。

  「就算現在跟我討,我也不會付錢喔。」

  「什麼嘛,拓人果然很壞心。」

  她雖然噘嘴抱怨,臉上卻露出笑容。

  ✩✿✿✿✿✰

  隔天真衣亞也一大早就來接拓人,但是拓人在她叫喊之前就已經起床了,因為他昨晚一直夢見救護車來來去去,整晚都睡不好。

  而且,他也還在擔心果璃繪的事。雖然他努力要自己不去想那件事,卻始終沒有成功,他和真衣亞上學的途中也一直在想那件事。

  真衣亞也一樣,她很自然地提到了這個話題。

  「姐姐今天也比我早上學。」

  「果璃繪姐今天早上看起來怎樣」

  「很普通,不像昨天那麼失常。」真衣亞說。

  姐姐很有精神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但她還是開朗不起來。

  「但是她今天化了妝耶。」

  「那又怎樣」

  「可能是因為氣色不好吧所以才要靠化妝來掩飾。」

  真衣亞歎息著說。

  「所以姐姐說下定還在情緒低落呢。」

  拓人也是這麼想。

  「如果她又碰見梨江琉,的確很可能情緒低落。」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真衣亞問的是少女沉默指著她姐姐的事。

  「我下知道,月博好像也不知道。」

  「洵子說不定會知道,要不要問她看看呢」

  「這個嘛……」拓人回答得很模糊。

  洵子下知為何非常照顧梨江琉,說不定她真的知道些什麼。可是,洵子對果璃繪也沒多少好感,雖然她沒有對真衣亞明說,不過從她昨天在屋頂上的表現就能看出來了,拓人只是不知理由為何。

  「這種事也下太方便詢問第三者吧雖然還是可以問問看啦,只是要謹慎一點。」

  「我明白。」真衣亞也理解了。

  走著走著就到達學校了,他們今天沒在校門附近看到果璃繪和梨江琉。

  教室裡比平常安靜很多,大概因為今天要公佈小考成績,所以大家都很緊張。

  拓人也沉默下語,只是他擔心的並非小考成績,而是真衣亞的姐姐。

  老師走進教室,開始發下考試的答案卷。

  這間學校的校規下甚嚴格,相對的卻有很多瑣碎的小考,而且多半是臨時宣佈,少有事前預告。校方的想法是「這樣才能測試出學生真正的實力」,但是對學生來說只是無盡的災難罷了。

  這次似乎也有不少災難降臨在學生身上,拿到自己成績的學生紛紛發出哀號。

  拓人拿到自己的考卷後,瞥了一眼就放進書包。

  坐在後方的真衣亞悄悄問他:「考得怎樣」

  「普通。」

  這並不是謙虛。拓人在校內的排名一直都在中間,下管考什麼,得分大概都在平均成績附近。

  「那呢」

  「勉勉強強吧……」

  真衣亞好像不想讓人看見考卷。她的成績就不太穩定了,她有時考得很好,但也有不及格的時候,這次想必是後者。

  「這次粗心大意了吧」

  「因為考試前一天有很好看的電視節目嘛。」

  「不用功一點的話,又會被果璃繪姐教訓喔。」

  「哼,你才沒資格說我呢。」

  果璃繪很注重妹妹的生活態度,課業方面當然也不例外,只要她成績退步,就會立刻挨罵。真衣亞雖然會在心中抱怨「不要把我跟這個三年來從沒掉到第二名的人相提並論」,但也只能乖乖坐著聽訓。

  之後兩人就沒再交談了。只要一提到果璃繪的名字,就會變成這種情形。

  真衣亞很猶豫地開口:「喂,拓人……我們該怎麼調查姐姐的事呢」

  「就算說要調查……」

  他們只是學生,又不是警察或偵探,就算有心調查,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

  「我看只能跟蹤果璃繪姐了。」

  「跟蹤?」

  「她不是會突然出門嗎?到時就悄悄跟過去看啊。」

  「下次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要等到那時嗎?」

  「只能等了吧。」

  因為也想不出其它方法。

  無力的討論結束之後,兩人開始聽課。

  他們都沒把上課內容聽進去,這是沒辦法的事。

  終於到了午休時間。今天沒有頂樓的午餐約會,他們就在教室裡吃飯。真衣亞跟拓人並了桌,也找美鶴一起來吃,所以今天的午餐是一個男生和兩個女生一起吃。

  今天拓人還是吃麵包,真衣亞和美鶴也依然吃自己做的便當。

  拓人和真衣亞消沉地吃起午餐,因為兩人心中還想著跟早上一樣的難題,而且還是一籌莫展,所以都很少開口。

  美鶴覺得很奇怪。

  「…………你們怎麼啦」

  「唔……沒什麼。」真衣亞搖搖頭說:「什麼都沒有。對吧,拓人。」

  「是啊。」

  雖然這麼說,拓人也無法否認自己的態度很不自然,因為心中懷著困擾,態度當然沒辦法像平常一樣。

  美鶴好像還是很在意,卻立刻轉移了話題。

  「對了,關於星期日的事,昨天我家已經打掃過了,本來說好約中午,但其實什麼時候過來都可以喔。」

  「啊……」

  真衣亞驚訝□張口。

  「那天應該會放晴。雖然關在家裡玩好像不太健康……你們覺得呢」

  美鶴皺眉問道。

  拓人和真衣亞都露出「糟糕了」的表情,照如今的情況來看,好像不太適合去玩。

  真衣亞對拓人說著悄悄話。

  (對耶……我們有約好要去玩。)

  (我也忘得一乾二淨了,真糟糕。)

  (要不要取消呢)

  (不行吧,都已經說好了。)

  美鶴疑惑地歪著腦袋。

  「你們不能去嗎?」

  「啊,不、不是啦,只是有點介意考試成績啦。」

  真衣亞刻意地笑了笑。

  「我這次考差了,我剛才也在跟拓人說這件事,不好意思。」

  美鶴笑著回答「這種事不用太介意」。

  (唉……我大概會被她當作笨蛋吧。)

  (反正的腦袋本來就不好。)

  (你少囉唆。)

  真衣亞只能無奈興歎。

  午餐時間結束後,三人各自把桌椅排回原狀。

  例行公事般的課程總算結束,終於到了放學時間。

  拓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真衣亞也一樣把課本塞進書包,她今天沒有圖書委員的工作。

  拓人對真衣亞招手。

  「果璃繪姐今天也要去學生會嗎?」

  「大概吧,姐姐一直都會去。」

  果璃繪下是個會拋下職責的人,因為她品行端正,只要是預定的工作就絕對不會延遲。

  反過來想,這種個性也很容易讓人掌握。

  「要下要等呢果璃繪姐不會突然跑回家吧」

  「應該不會。」

  美鶴也過來了,她的手上已經提著書包。

  「真衣亞,要一起回去嗎?」

  真衣亞和拓人都露出僵硬的笑容。

  「那個……今天我們還有點事。」

  真衣亞還刻意揮著手。

  「我可能要留下來吧。」

  「那要不要我等呢」

  拓人搶著插嘴說:「不用,我等她就好了。」

  真衣亞鬆了一口氣。

  「嗯……謝謝你,拓人,有你陪著我就放心了。」

  「小美可以不用留下來陪我們啦。」

  他們打算去探查果璃繪的動靜,因為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所以實在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那麼……我就下陪你們囉。」

  「我們有兩個人,不會有事啦。」

  此時教室門口傳來吵雜的聲音,月博拉開門扉走進教室。

  「唷,拓人,一起回去吧。」

  「……你還真不會看時機。」

  「什麼啊」

  月博有點不高興,拓人疲憊地坐在椅子上。

  「有很多原因啦。」

  「你還要留下來嗎?難道是因為小考考差了」

  「才不是,你自己又考得怎樣」

  「就這樣啊。」

  月博掏出自己的考卷,拿在手中搖晃。上面全都是紅筆畫的圈圈,連一個打叉的記號都沒有。

  拓人愕然地問:「你的腦袋到底是什麼構造啊」

  「哈哈哈,我可是將來的諾貝爾得獎者候補唷。」

  月博高聲笑著。雖然他外表輕浮,成績卻好得驚人。他在第一學期的考試裡拿到一堆滿分,讓原本輕視他的同學和老師都跌破眼鏡。拓人甚至聽說,月博的學力或許僅次於果璃繪。

  雖然他說要得諾貝爾獎只是玩笑話,但是拓人覺得,如果是他或許真的能做到。

  「那麼,這位學者先生有何貴幹呢」

  「我已經說了是來找你一起回家啦,回去的路上,我再好好告訴你我的頭腦有多奸吧。」

  「……真受不了你,就算一樣是天才,你跟果璃繪姐比起來還差真多。」

  「那我乾脆去找果璃繪姐一起回家吧。」

  「今天不能找姐姐啦,她有很多事情要忙。」真衣亞下假思索地說。

  「學生會嗎?」

  「那也是理由之一,不過有煩惱的時候比較不想跟人……」

  拓人突然罵了一聲「笨蛋」打斷真衣亞的話,她也急忙遮住嘴巴。

  「發生什麼事了」月博問。

  拓人和真衣亞四眼對望,然後一起歎氣。

  「其實……」

  看來是沒辦法瞞下去了,真衣亞對月博和美鶴簡單地說明事情經過。

  她說果璃繪心裡好像有煩惱,還有她臉色變得很差的事,以及兩人打算去調查果璃繪在煩惱什麼。

  她只略過果璃繪夜歸一事不提,因為那種事涉及太多隱私。

  月博聽完之後,就激動地說:「果璃繪姐有麻煩嗎?那我也要幫忙!」

  「我也來幫忙吧。」美鶴跟著說。

  「就是希望你們幫忙,我才告訴你們的。」

  即使想要保密也沒辦法了,只有兩個人的力量實在不夠。

  真衣亞告訴他們,自己雖然想要調查卻苦無方法。

  「要不要去問姐姐呢」

  美鶴一邊思考一邊說。

  「當然不是要直接問,而是迂迴地問,好比一邊吃飯一邊閒聊那樣。」

  「可是我也下想把姐姐逼得太緊,又沒有其它方法……因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以我才跟拓人商量。」

  「原來如此……」

  美鶴又陷入思考,但沒多久就說:「去問鈴海會下會比較好呢」

  「咦為什麼」

  「她不是新聞社的社員嗎?我剛才看了他們的報導,上面還有學生會會長的訪談。」

  美鶴繼續說著。

  「採訪者就是鈴海,她應該問到了很多事吧說不定還有聽到姐姐沒告訴過的事情。」

  拓人也覺得這個點子不錯。鈴海的耳朵就像住宅區的主婦一樣靈光,或許連沒人聽過的事情她都知道。

  「小美,真有的!」

  但真衣亞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那麼……要叫誰去問鈴海呢」

  「除了以外還有誰啊」拓人理所當然地說:「如果是真衣亞去拜託她,她一定不會拒絕的。」

  「是這樣沒錯,可是她一定會要求酬勞吧。」

  至於酬勞為何,不用明說大家都知道。

  「這都是為了果璃繪姐喔。」

  「嗚……好啦。」

  真衣亞用幾乎要掀翻椅子的氣勢站了起來。

  「我去找鈴海,她應該還在學校吧」

  「我剛才經過四班還有看見她。」月博說道。

  「那我就去了……喂,拓人。」

  「嗯」

  「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事……你要負起責任喔。」

  真衣亞眼中帶著悲痛的神色,拓人也認真地回望她。

  「…………為什麼是我要負責啊」

  「你這個冷血動物!」

  她忿忿地罵著拓人。

  真衣亞到四班後,發現教室裡只剩一些不認識的女學生。那些女生告訴她,鈴海已經去新聞社的辦公室了。

  她快步走下樓梯,往社團辦公室聚集的樓層前進。

  新聞社的根據地位於走廊底端,距離學生會辦公室很遠,光是這樣已經讓真衣亞心裡輕鬆下少。

  她敲著掛有「新聞社」手寫牌子的門,裡面的人喊著「門沒鎖」,她依言打開門。

  「有什麼事嗎?……啊,是真衣亞。」

  裡面只有鈴海一人,真衣亞隨手關上門。

  房間裡充滿紙的味道,不甚寬敞的室內擺了四張桌子,還有移動式黑板,以及複印機和照相機。雖然這個房間采光下太好,設備卻非常齊全。

  鈴海淺坐在椅子上,正在讀類似原稿的文件。

  真衣亞謹慎地問她:「鈴海,在工作嗎?」

  「這是鴨重神社的報導,因為祭典就快到了,所以新聞社要做個特輯。」

  她把視線從稿子栘開。

  「怎麼了沒想到真衣亞會來新聞社找我呢。」

  「我有點事想拜託……」

  跟戰戰兢兢的真衣亞相比之下,鈴海反而表現出興趣盎然的神情。

  「喔要拜託我什麼」

  真衣亞猶豫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開口:

  「是跟我姐姐有關的事,最近……」

  她把剛才對月博做的說明再說一次。她因為覺得姐姐的樣子很奇怪而感到擔心,即使想要調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鈴海一邊聽一邊點頭。

  「所以要我幫什麼忙呢」

  「新聞社曾經採訪過姐姐吧所以我想可能會知道些什麼。」

  「我是知道一些事啦。」

  「所以我想要借用鈴海的力量,拜託了!」

  真衣亞雙手合十,低頭懇求。

  鈴海笑嘻嘻地說:「要我幫忙沒問題,不過呢……」

  真衣亞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

  「要拿什麼回報我呢」

  來了,真衣亞心想。雖然她早就料到這點,但實際被問的時候還是很緊張。

  「那個……鈴海,不是很喜歡CHARTE  AND THE HOT WHEE」S的專輯『HOTRODCRAZE』嗎?我送那張CD吧……」

  「我不要。」

  鈴海乾脆地拒絕,然後筆直地盯著真衣亞。

  「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真衣亞的心臟猛烈地跳起來。

  此時的鈴海就像一隻正要捕捉獵物的貓,她甚至還舔起嘴唇。真衣亞原本就在猜她會不會趁人之危,看來事實確實如此。她感到脈搏跳得越來越快,這樣對心臟實在下太好。

  沉默半晌之後,真衣亞終於死心認命。

  「好吧……就隨高興。」

  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面對鈴海。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真衣亞緊咬嘴唇。突然間,鈴海發出爆笑聲。

  「也真是的。」

  「…………咦」

  「以為我會在這裡襲擊嗎?很遺憾,我今天要暫時休息。」鈴海微笑著說。

  真衣亞感到全身脫力,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大口喘息。

  「……嚇死我了。」

  「因為很好騙,所以我才跟開個玩笑嘛。」

  「別這樣啦,真是的!」

  真衣亞的個性還挺認真的,她並沒有青春期女孩常有的「對同性的憧憬」,因此她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來到新聞社。

  「這次就先讓欠著吧,我總有一天會跟討回來。」

  「可別算利息喔。」

  鈴海坐直身體。

  「好啦,想問會長的事吧」

  「嗯。」

  「我知道的事,身為親妹妹的或許也知道吧。」

  「沒關係,就說吧。」

  擁有「新聞社裡工作能力最好的懶蟲」這種怪異稱號的女學生,一邊回憶一邊說:「說到會長的態度,其實我個人也很在意。」

  「是嗎?」

  「我在很久以前就聽學生會的書記說過『會長最近很煩惱』。知道吧書記就是四班的廣川。」

  真衣亞想起了那位成熟穩重的女書記。

  「廣川也是會長的擁戴者,所以一直很注意會長。她好像還懷疑會長是不是跟真衣亞吵架了。」

  「才沒有這種事。」

  她從來下曾跟姐姐吵架。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但會長的樣子確實怪怪的,所以我才想到可以去採訪她。可別怪我唷,因為她是眾人尊敬的學生會會長,她的訪談當然很有話題性。一

  「鈴海這種敬業的態度還挺讓我尊敬的。一

  「謝啦。後來我們約了採訪的時間……不過這果然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因為採訪不到一個小時,問不出什麼重點。」

  「所以鈴海也下知道囉」

  鈴海彷彿要幫失望的真衣亞打氣似地繼續說:

  「我還沒說完呢。因為這樣太無趣了,所以我只好親自出馬調查。吉田茂也說過『辦案最重要的就是現場調查啊,阿山』,知道吧」

  「不是露口茂嗎?(注3)

  注3:露口茂,在偵探劇「向太陽怒吼」之中飾演警察山村精一。吉田茂(」878~1967),日本外交官、政治家。

  「是這樣嗎?總之我以新聞社社員的身份進行各種調查後,發現有不少人知道會長最近情況下太對勁。」

  「咦可是我都不知道啊。」

  「她或許下想讓妹妹看見自己的脆弱吧。」

  鈴海拉出抽屜開始翻找,然後拿出一大迭稿紙,翻閱起前面幾張。

  「有了有了,唔……我去訪問三年級學生時,聽說會長在一年前的某一天特別消沉。」

  「那個……也無可奈何吧。」

  真衣亞反射性地回答。

  「知道那件事嗎?那就換下一件吧,這件事的時間比較近。幾周之前,會長臉色鐵青跑走的模樣被人看到好幾次。」

  真衣亞渾身一驚,原來這種情況的次數比她想像得還要多。

  「好幾次」

  「嗯,好幾次。而且在她跑走之前都有一個共通點,知道是什麼嗎?」

  真衣亞還來不及回答「不知道」,鈴海就伸出食指,舉起手臂。

  是那個動作!

  「……是小琉嗎?」

  「沒錯,梨江琉看到會長一定會做出這種動作,而且眼神還很凶狠,一看到會長就瞪著她,目擊這件事的學生都覺得很可怕。」

  的確是呢,真衣亞第一次看到時,也感到渾身戰慄。

  這件事果然跟梨江琉有關,而且不只是發生在這幾天的事。

  那位沉默的少女的確困擾著果璃繪,真衣亞原本的懷疑已經轉為確信,梨江琉一定對姐姐抱有惡意。

  「為什麼小琉會這麼做呢」

  「這點沒人知道,因為那個女孩又不會說話。還有呢,知道廣川是什麼時候發現會長的態度奇怪嗎?」

  「我怎麼知道……」

  「五月十四日。」

  「就是我當上圖書委員的那天嘛。」

  「不只是,梨江琉也是。」

  真衣亞又大吃一驚,沒想到還是跟梨江琉脫不了關係。

  她實在無法想像,完美又能幹的姐姐跟不會說話的少女,怎麼看都扯不上關係,但是她們兩人之間卻連繫著看不見的細線。

  這條細線還染上了名為惡意的顏料。

  真衣亞喜歡姐姐,也喜歡梨江琉。她國中時常跟一票朋友玩在一起,梨江琉也包含在內,當時那位少女既開朗又積極。

  她不能想像,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無法憎恨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不對,連想都不願去想。

  現在的她,只想知道事實真相。

  新聞社辦公室陷入沉寂,真衣亞和鈴海都不再開口,只有其它社團練習時的呼喊聲隱約傳來。

  「…………星期日要去筱河同學家吧。」

  鈴海緩緩說道。

  「已經跟會長說了嗎?」

  「說過了……」

  「可是,梨江琉也會去喔。」

  沒錯,最讓人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今天吃早餐時,真衣亞向姐姐提到美鶴的事,還說:「我們要去她家玩,姐姐也要一起去嗎?」

  果璃繪回答「好啊」。當時真衣亞只是單純地覺得高興,沒想到如今卻變成這種情況。

  小琉應該會去吧洵子一定會找她的。那個熱血的田徑社社員總是極力讓梨江琉跟其它朋友接觸,因為她覺得這樣總比梨江琉自我封閉還好。真衣亞本來也很同意這種想法,但這次卻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結果。

  雖然她還不太清楚,但想必不是什麼好事,甚至可能變成壞事。

  她的腦中就像漩渦一樣混亂。

  真衣亞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要回去了嗎?」

  「呃……嗯。」

  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鈴海也不禁感到擔心。

  「今天很感謝,我要先回去了。」

  「還是別想太多,喝點酒早點睡覺吧。」

  「我又不喝酒。」真衣亞毫無幽默感地響應。

  她的表情迷惘,連吐嘈的心思都沒有。

  拓人和月博、美鶴,一起聽著回到教室的真衣亞述說事情經過。

  大家可能都有覺悟了,沒人表現得特別訝異,尤其是月博。

  「梨江琉啊……真令人不敢相信。」

  「月博不是也看到了嗎?」

  「我是看到了。」

  他跟梨江琉已經認識很久,突然聽到這種事,讓他感覺很下真實。

  「那週日怎麼辦呢」

  美鶴問了跟鈴海一樣的問題,因為聚會地點就在她家。

  「還是去啊,現在怎麼能喊停」

  「果璃繪姐和梨江琉會見到面吧」

  然後梨江琉一定又會指著果璃繪。雖然沉默,但是堅定地指著。

  「我想,乾脆就這樣辦吧。」

  真衣亞從喉嚨硬擠出這句話。

  「姐姐一定會嚇一跳,然後我就隨便找個理由把姐姐帶開,等到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我再問她理由。」

  「果璃繪姐會回答嗎?」拓人問。

  「直接問她的話或許不會回答,但是在她驚嚇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真衣亞越說越小聲。

  這個計劃太隨便,怎麼想都不可能順利進行。雖說如此,她還是無法否定這個計劃,因為也沒有其它方法了。

  「說得也是,那就這麼做吧。」

  拓人像是安撫真衣亞似地說道。

  「如果週日之前能夠解決就好了。」

  「這種願望可能要求神拜佛才有辦法實現吧。」

  「如果真的有神就好囉。」

  拓人轉頭望向窗外,只見太陽慢慢隱匿起身影。

  ✩✿✿✿✿✰

  【第三章】

  天氣預報說週末可能是陰天,但是週日卻是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讓人走在路上就覺得刺眼,不時還得用手遮蔽陽光。

  拓人這天照例被真衣亞叫起床。雖是假日卻延續平日的模式、,是因為他們今天要一起出門。

  拓人換好衣服走出玄關,只見真衣亞一人等在門外。

  「早安。」

  「早啊,果璃繪姐呢」

  真衣亞皺眉說:

  「姐姐啊……雖然她起得比我早,但是卻叫我自己先去,所以沒有跟來。」

  「沒有跟來難道又有什麼事了嗎?」

  「現在還在家裡啦,姐姐不會瞞著我偷偷出去的,所以我想她可能只是下太舒服吧。」

  但就算只是這樣也很令她擔心。

  兩人走向公車站牌,美鶴的家位於市郊,所以必須搭車。

  「月博他們先過去了嗎?」

  「我剛才收到簡訊,他說要去等洵子和梨江琉,所以先走一步了。」

  拓人謹慎地拿出手機再度確認。

  或許因為今天是週日,車站裡除了他們以外別無他人。兩人被陽光刺得瞇細眼睛,等待著公交車。

  拓人一連打了幾個哈欠,「總覺得好想睡。」

  「一定是因為熬夜吧」

  「我也不願意啊,可是就是睡不著。我只要睡著就會夢見自己在搭車,平常夢見的多半是救護車,但是昨晚搭的是出租車。」

  「喔喔……」

  一輛漆成紅黃兩色、外表老舊的公交車來了,裡面的乘客只有幾位老人,還有一位像是主婦的女性。

  拓人和真衣亞走到最後面的位置坐下。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前進,沒過多久其它乘客部下車了,只剩下他們兩人。

  車子開到郊區後,窗外景觀出現越來越多農田,公交車繼續往山區開去。

  「真是往這邊嗎?」真衣亞看著窗外說。

  「路線應該沒錯。」拓人回憶起美鶴說的話,一邊回答。

  公交車從山腳逐漸往上爬,道路變得越來越狹窄。

  「真衣亞,下一站就到了。」

  拓人出言提醒,真衣亞連忙按下車鈴。

  車子停在一間彷彿避難所的車站旁。

  現在,週遭完全只剩他們兩人。

  這種情況讓人有點不安,附近看不到民宅之類的建築物,面前只有向山上延伸的石階而已。

  「這裡不是鴨重神社的入口嗎?」

  真衣亞喃喃說著。

  「小美叫我們在站牌等吧」

  「嗯,她會來接我們。」

  沒有辦法了,他們只好坐在車站裡等待。

  這裡的公交車班次非常少,拓人正在擔心其它人能不能等到車,就有另一路線的公交車到站。

  月博、洵子、梨江琉還有鈴海一起走下車。

  「喔,時間抓得很準嘛。」

  拓人看看手錶。

  「因為有我在啊,怎麼可能遲到。」

  洵子說,她有著與外表不符的嚴謹性格。

  月博四處張望著說:「真的是這裡嗎?」

  其它人也擁有同樣的疑問,因此真衣亞重複了剛才的說明。

  她還在說話時,鈴海悄悄拉了拓人的袖子。

  (喂,會長呢)

  (大概晚點才會到吧。梨江琉知道這件事嗎?)

  (好像不知道。)

  月博一定對她們保密了,只是目前仍不確定這個決定是吉是凶。

  有人從石階走下來,大家以為是參拜的香客,紛紛讓出道路。

  「讓你們久等了。」美鶴的聲音傳來。

  果然是這裡沒錯,拓人一邊想一邊回頭。

  然後,他變得目瞪口呆。

  其實不只是拓人,每個人看見美鶴都大吃一驚。

  「怎麼了」美鶴好像很訝異。

  真衣亞艱澀地說:「……小美,的打扮……」

  美鶴身穿白色小袖和紅褲(注4),也就是所謂的巫女裝扮。

  「喔,說這個嗎?因為我在打工啊。」

  「打工當巫女嗎?」

  「嗯,我今天本來要休假,但是因為人手不足,所以只好幫忙一下,不過現在已經忙完了啦。」

  美鶴帶頭走著,「請往這邊。」

  注4:小袖,窄袖和服。褲,長褲裙。

  眾人猶豫地跟在她後面。

  美鶴爬上她剛剛走下來的石階,階梯坡度不是很陡,但還挺高的。

  階梯兩旁都是樹林,因為修剪得當而飄散著一股清涼感,迎風擺盪的枝葉沙沙作響,讓人聽得心曠神怡。

  爬完階梯,眼前出現神社的鳥居(注5),旁邊立著一面記錄神社由來的石碑。

  美鶴繼續往鳥居前進,真衣亞見狀連忙追上去。

  「小美,這裡是鴨重神社喔。」

  「嗯。」

  「要去哪啊家……」

  「啊,真衣亞不知道嗎?這裡就是我家。」

  「咦……」

  美鶴很愉快地繼續說:「我是鴨重神社的繼承人喔。」

  聽到這句話,眾人都發出「哇!」的驚呼。

  鴨重神社建造的年代比S市更久遠,由歷史來看,可說是本地最古老的建築物。洵子出身的志多原家也是當地很古老的家族,不過鴨重神社可是在嫌倉幕府時代以前就留下記載了。

  注5:鳥居,在兩根大柱頂端架上橫木的門形建築,象徵鬼神的領域和人世之間的界線。

  美鶴身為此處的繼承人,就某種意味而言,還真是大有來頭的千金小姐。

  每個人都睜大眼睛,就連始終沉默的梨江琉也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繼承人啦,請大家不用在意。」

  美鶴笑著附加這句話。

  一行人踏著砂礫走進神社,裡面打掃得一塵不染。或許也因祭典將近,所以四處整理得非常整潔。

  他們從旁繞過氣派的正殿,眼前出現一間民宅,美鶴指示著「就是那裡」。

  這是接連著神社而建的房子。這間房子真的很大,而且並非簡單樣式,而是連樑柱都令人看得賞心悅目的豪華建築。

  「請進吧。」

  美鶴打開玄關的門,室內也很寬廣。

  鋪上木頭的走廊是佔地數坪的寬廣空間,簡直就像電影裡面的舊式宅邸。

  美鶴仍繼續往裡面走去。

  「我家跟這裡完全沒得比,相較之下,我家簡直就像膠囊旅館(注6)嘛。」

  月博讚歎著說。

  注6:膠囊旅館,又稱「厘艙旅館」(capsu」hote」)。為了節省空間,房間裡只有一個床位大小,另有公共衛浴設備的旅館。

  美鶴住的是鋪上木質地板的西式房間,而且寬廣得足以容納所有人,約略估計大概有十坪,房內桌上則擺放著幾個玻璃杯。

  「冰箱裡面有果汁,大家請隨意飲用。」

  床邊放著一個專放寶特瓶的小冰箱,鈴海從裡面拿出幾瓶果汁。美鶴為了換衣服先去其它房間了。

  「我突然很後悔沒有買伴手禮。」

  真衣亞說,她只買了便利商店的零食。

  「想太多了啦。」

  拓人雖然這麼說,其實他也覺得只帶零食的確有些難堪。

  眾人各自擺放坐墊,陸續坐下。

  換上洋裝的美鶴回來了。大家緊張地喝著果汁,開始講起無關緊要的對話。

  話題很自然地轉到美鶴的家。

  「對了,小美是在這裡出生的嗎?」真衣亞一邊暍柳橙汁一邊問。

  「嗯,我父母到這裡待產,還請來了產婆,我直到讀國小都住在這裡。」

  「老家在奈良對吧。」拓人說。

  「這裡是爺爺的家,爸爸他們雖然有四兄弟,但是有小孩的只有我家。」

  美鶴的父親對神職毫無興趣,所以去奈良工作後也在當地結婚定居,不過美鶴的祖父很溺愛唯一的孫女,還吵著要她招贅。

  「所以爺爺才會把我叫回來。我覺得住在奈良或住在這裡都好啦……啊,可是能夠再見到小拓和真衣亞我真的好高興。」

  「巫女的工作,是在結婚典禮上揮舞什麼棒子(注7)嗎?」

  鈴海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問。

  「我只負責販賣,因為我還是高中生。」

  「筱河同學的巫女裝扮還真漂亮呢。」

  「任何人穿上那種衣服都會變漂亮的,只是要留長頭髮,也不能染髮就是了。」

  「哇,那我就不行了。」

  鈴海的頭髮除了自然卷之外,還染了淺褐色。

  洵子在梨江琉的杯子裡倒入果汁,一邊說:「今年的祭典時,也要打工嗎?」

  「大概吧,因為人手再多都不夠。」

  「去年來了好多遊客耶。」

  「洶於也來了嗎?」

  「只有晚上啦,是跟梨江琉一起來的。我本來以為只有白天人多,沒想到晚上還是那麼多人,有夠慘的。我跟梨江琉還走散了。」

  注7:此處指「祝棒」,又稱「嫁叩棒」或「孕棒」,日本傳統婚禮有以此棒敲打新娘臀部以祝其多子多孫的儀式。

  她邊說邊拍拍坐在身旁的少女。

  「因為祭典當天來求願的人很多嘛。」

  美鶴打開另一包零食。

  「求願就是指許願嗎?」

  「鴨重神社『有求必應』的名聲在很久以前就廣為流傳,鳥居旁邊不是立了一面石碑嗎?上面就有記載喔。」

  「有求必應啊,好像涵蓋很大的範圍呢。」

  「這裡供奉的神明是『事代主』,但是也包含了一言主的特徵。一言主這位神明,據說只會幫人實現一句話的願望。這座神社的傳統還真是奇怪呢。」

  美鶴嚼起洋芋片。

  「事代主和一言主是不同的神明,不過現在好像常被搞混。這兩位都發源自大和這個國家……呃,也就是奈良縣。因為奈良的豪族在權力鬥爭之中落敗,逃到這裡來,所以才建立了這間神社。」

  「啊,聽起來滿有趣的。」鈴海探出上身問:「可以讓我寫在新聞裡嗎?」

  「當然可以啊。這個豪族後來雖然奪回勢力,但是朝廷又派遣軍隊前來討伐,豪族戰敗之後,除了一位獨生女之外全都滅絕了。這位女孩拚命逃進這座山,向神明祈禱『請讓一切恢復原狀,讓我們家族重新來過』。結果風景瞬間轉變,她真的回到戰爭前的時間,這次豪族在戰爭裡獲得勝利,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是那名女孩拯救了族人。」

  「這是某種時間回溯(TimeS」ip)吧還真是稀奇。」

  「聽起來好像神話喔,我從沒聽過這種故事耶。」

  「那個獨生女可是一族的大功臣呢。」

  「是啊,但是這個豪族仍然因為內鬥而滅亡了,最後只留下這座神社。而且因為這個傳說非常稀奇,結果就被解釋成『有求必應」。鴨重神社因此在後來——尤其是江戶時代,變得非常繁盛。」

  美鶴稍微吐舌說:「這些都是從爺爺那裡聽來的。」

  「啊,雖然不知道歷史典故,但是鴨重神社的話題在我國中時代相當流行喔。」

  月博說,美鶴很驚訝地問:「在國中生之間嗎?」

  「我讀的國中有一個傳聞,聽說只要在鴨重神社許願就可以跟喜歡的人交往,所以我班上的女生還會在放學以後直接搭公交車過來呢。」

  「是啊是啊。」洵子也笑著說:「我朋友還每天都來喔,而且每天祈禱時說的男生名字都不同。這件事好像附近的國中生都知道吧。」

  「喔喔……」

  美鶴似乎很感興趣,因為她當時住在奈良,所以對她所不熟悉的本地國中生話題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高中倒是沒有這種天天來參拜的女生。」

  真衣亞把零食從袋子裡倒出來。

  「怎麼可能有嘛。」

  拓人接過空扁的袋子,丟進垃圾桶。

  「不過我還是聽過傳聞,好像下只可以求戀愛方面的事,高三學生在大考前也會來參拜。」

  「我聽爺爺說,每天參拜是沒有效果的。」

  美鶴優雅地拿起杯子。

  「聽說只有祭典當天晚上,而且只在特定的一個時辰裡祈禱才會有效喔。還有,一輩子裡只有一次許願有效。所以爺爺一直告訴我『要想清楚了才能許願』,這一點好像沒什麼人知道呢。」

  「咦,那是在幾點呢」

  「因為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故事說是戌時……所以大概是晚上八點吧。」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拓人又打開一包新的零食。

  「我國中也沒聽說有哪個同學真的實現願望了。」

  「我的願望也落空了呢。」鈴海說。

  「鈴海同學也來求願過嗎?」美鶴問道。

  「我去年參加祭典時許願過。因為是白天來的,所以鐵定無效。這麼說來,我以後也沒希望了嗎?」

  「既然說是一生一次,大概也包含了失敗的可能性吧」

  「唉,真可惜,虧我還特地許願讓真衣亞成為我的人呢。」

  鈴海很遺憾地說,真衣亞則是誇張地拍了幾下心口。

  美鶴看得噗哧一笑。

  「小拓去年也來了吧」

  「來是來了,下過很快就回家睡覺。因為真衣亞吵著要回家,所以我們就一起離開了。」

  「因為我有很想看的電視節目嘛。」真衣亞鼓著臉頰說。

  「自己回家看不就好了,何必拉我一起走再說我幹嘛一定要跟一起看電視啊」

  「你也沒看啊,你明明就直接回家睡覺了。」

  「因為我很想睡嘛。」

  拓人一邊反駁一邊摸索便利商店的塑料袋,然後皺起眉頭說:「沒有零食了。」

  因為有七個人在,所以東西一下子就吃完了,看來零食的份量買得下太夠。

  「小美,家附近有便利商店嗎?」

  「下山之後再走一段距離就有,可是來回要花上一個小時。」

  「無所謂啦,就去買吧。」

  「那我來帶路吧。」

  拓人和美鶴站起身。

  「等一下,我也要去。」

  真衣亞也急忙站起來。

  「沒關係,待在這裡吧。」

  「我想去嘛。」

  真衣亞強硬地跑到拓人和美鶴之間。

  「其它人有想買的東西嗎?」

  「我想要冰淇淋。」洵子舉手說:「要杯裝的,香草口味。」

  「好。」

  「主人也要去嗎?」鈴海一邊暍烏龍茶一邊問。

  「不好意思,你們想在房子裡到處看看也沒關係。」

  美鶴說,然後拓人就帶著兩位女孩走出房間。

  寬廣的房裡剩下一男三女。

  「真的可以讓我到處看嗎?」

  鈴海說。

  「我可是會翻出內衣褲的唷。」

  「…………有件事我現在才能問。」

  洵子沒有對哪個特定的人說話。

  「那兩個人正在交往嗎?」

  月博回應說:「說拓人和真衣亞嗎?」

  「嗯,因為他們的感情好像很不錯,就算交往了也不奇怪。」

  「應該沒有吧。」

  月博舒適地躺在地板上。

  「拓人又沒有這種念頭。」

  「那他就太過分了!真衣亞明明很喜歡拓人,他卻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裡。」

  洵子一臉憤慨。

  「就算被漠視,真衣亞還是沒有放棄呢。」

  「因為真衣亞的個性很努力吧。」

  「拓人到底哪裡好啦」

  「遲鈍散漫的男人也是有自己的魅力啊。」

  洵子拍了躺在地上的月博的腳。

  「你也一樣啦。」

  「是嗎?」

  「是啊。」

  鈴海看似無趣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如果我是真衣亞,我早就換其它對象了。」

  「她真的很有毅力耶。」

  洵子說。

  「有夠專情的,好像從幼兒園就開始了吧」

  「太久了吧,真是不敢相信。唉,如果是我,就算真衣亞揍我我也開心啊。」

  鈴海咬著杯口說,洵子則是一臉「被打敗了」的表情。

  「真的很喜歡女生耶。」

  「因為女生的身體很柔軟啊,男生就硬邦邦的,還有肌肉呢。」

  「喔。」洵子稍微瞄了睡著的月博一眼。

  鈴海咬著吸管說:「讓月博抱抱看就知道啦。」

  「什麼……胡說什麼啊!」

  洵子一下子變得滿面通紅。

  「喔喔,臉紅了耶。」

  「笨蛋,別說那種奇怪的話啦!」

  「難道討厭月博嗎?」

  「才下是!我……」

  「所以那樣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啦!」

  洵子一邊擔心地說「不會把他吵醒了吧」,一邊看著月博,鈴海則是曖昧地笑著。

  話題的當事人稍微翻身。

  「…………們在說什麼啊」

  「什麼都沒有!」

  洵子使勁搖頭,月博緩緩起身。

  「什麼嘛……拓人他們還沒回來啊」

  「才過了一下子而已吧。」

  洵子望向房間牆上的時鐘。

  「筱河同學也在,應該不會迷路吧。」

  月博又懶散地躺下去。

  「對了,筱河同學和拓人好像很親暱呢。」

  「啊,我也注意到了!」

  鈴海大聲地說。

  「她都叫拓人『小拓』耶,不久之前明明還叫他『千波同學」。」

  「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吧」.

  洵子好像有些不滿。

  「拓人也都叫她『小美』,我總覺得他們的關係不太尋常。」

  鈴海的眼中閃出光芒,她身為新聞社社員的熱血開始騷動。

  「說不定是我想太多了,筱河同學應該會顧慮到真衣亞吧……」

  洵子自己提出否定的意見。

  「洵子要當真衣亞的戀愛拉拉隊嗎?」

  「也下是這樣啦,我只是覺得真衣亞在場,拓人應該要考慮到她的心情……」

  她用視線詢問著月博的意見。

  「這種事只有拓人可以決定吧。」

  「話是這樣說啦。」

  「拓人那傢伙很遲鈍,又優柔寡斷,一定會拖很久的。」

  月博嘿嘿笑道。

  「說不定他很快就會跟筱河同學在一起了。」

  這時,旁邊突然傳來呼呼的聲音。

  梨江琉用力搖頭,並以嚴肅的表情瞪著月博。

  「梨江琉,下希望拓人和筱河同學交往嗎?」

  洵子問她,沉默的少女這次點點頭。

  「一定要跟真衣亞才行嗎?」

  她更用力地點頭。

  「真衣亞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

  洵子輕輕拍著梨江琉的肩膀。

  「你看吧,月博,梨江琉也這麼認為呢。」

  「那樣的確比較自然,可是拓人喜歡的類型,怎麼看都是筱河同學那種吧。」

  鈴海也贊同地說:「拓人喜歡的確實是千金小姐類型呢。」

  但洵子反感地說:「那傢伙喜歡這種類型嗎?」

  「他是會長的仰慕者嘛。」

  「我也是喔。」月博神情自得地說:「我對果璃繪姐的愛絕對不會輸給拓人。」

  「你在說啥啊」

  洵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月博卻還是繼續說:

  「那傢伙和我都是從國中就開始喜歡果璃繪姐了,高中時代才開始喜歡她的人是沒辦法跟我們相比,只有拓人跟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真希望至少可以在畢業前跟果璃繪姐約會一次呢……」

  他話說到這裡就中斷了,因為坐在他面前的女孩明顯散發出不快的氣息,跟剛才溫和的模樣截然不同。

  「果璃繪到底哪裡好了」洵子下悅地說:「你也喜歡那種女人啊真是不敢相信。」

  「喂,等一下,不要用那種口氣說果璃繪姐。」

  「我就是要說。什麼學生會會長嘛,裝出一副精明的樣子,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這番話帶了滿溢的反感。

  洵子從來下說別人的壞話,雖然她個性耿直,卻一向嚴守這條防線。然而,此時的她卻毫不節制地散發惡意。

  看到朋友表現出驚人的一面,讓月博驚訝得說不出話,鈴海也同樣陷入沉默。

  「……洵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都沒有啦,只是……」

  她迅速朝梨江琉瞥了一眼。

  「我討厭那個女人。」

  便利商店的店員認識美鶴,一看見她走進店裡就親切地打招呼,美鶴或許是因此才買了超出預定的零食。

  拓人提著塑料袋,開始走上回程。

  石階上除了他們以外沒有其它行人。

  「大家都在等我們。」真衣亞說。

  「慢慢來啦,又沒有餓到那種地步。」拓人說。

  「吃最多的就是拓人。」

  「不也吃了」

  「我可是個健康寶寶。」

  「如果繼續往橫向優良成長就慘囉。」

  「真過分!就只有小美會站在我這邊。」

  美鶴被真衣亞抱住手臂,不禁露出苦笑。

  從樹林間隙灑下的陽光寧靜地圍繞三人,這裡聽不見車聲,只有婉轉鳥鳴,是個能讓人忘卻校園喧嘩生活的清靜之所。

  真衣亞深深吸著空氣。

  「啊~好舒服喔~如果姐姐也快點來就好了。」

  「對了,果璃繪姐還沒來呢。」

  拓人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真衣亞,的手機呢」

  「啊,我丟在美鶴的房間了。」

  真衣亞翻了自己的口袋之後回答。

  「真是拿沒辦法耶。」

  「不知該不該這麼說……姐姐沒來或許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美鶴說道。

  「或許吧。」

  真衣亞的聲音變得低沉。

  「小琉和姐姐之間到底是怎麼了」

  「就算說她們彼此討厭也不太對吧」

  「這兩人我都喜歡,真希望她們能相處融洽……」

  對真衣亞來說,果璃繪是唯一的親人,同時也是她的理想以及依靠的對象,所以她很不希望看到姐姐那麼消沉的模樣。

  不過,她跟梨江琉也走得很近。並不是因為同情她下會說話,純粹是意氣相投,所以她希望能永遠和梨江琉當好朋友。

  這兩人之間的糾葛,令她無法不在意。

  「看來只能去問小琉吧」

  「她又不會說話。」

  「呃,說得也是……」

  真衣亞抱頭苦思。

  「還是再去拜託鈴海好呢……唉,可是這樣我就欠她更多了……」

  「我們也會盡力幫忙的。」

  美鶴鼓勵她說。

  「她是真衣亞的姐姐啊,們是骨肉至親,一定可以理解她的,所以快點振作起來吧。」

  「小美……謝謝。」

  真衣亞的眼睛有些濕潤。

  談話之間,三人已經爬完階梯,正要經過神社。

  「啊!」真衣亞大叫一聲。

  「怎麼了」拓人驚嚇地回頭。

  「我忘記買洵子的冰淇淋了。」

  「笨蛋,她一定會記恨的。」

  「我竟然一直沒發現……」

  「真是的,拿去。」

  拓人把便利商店的塑料袋遞給真衣亞。

  「我去買啦,們先走吧。」

  「可是要花很多時間耶。」

  「跑快點就好了。」

  拓人語聲未絕就轉身跑走,兩人目送他踏著砂礫的背影逐漸遠去。

  「跑掉了……」

  「小拓真是溫柔呢。」美鶴說。

  「是嗎?他平常都很冷淡耶。」

  「我真的覺得他很溫柔。」

  美鶴望著拓人跑走的方向。

  「從很多小地方都看得出他的溫柔,就連真衣亞溺水那次,也是小拓先去救人的唷。」

  「也只有在那種情況會這樣吧。」

  「雖然小拓不太會討好人,但是他一直都很關心真衣亞,所以我覺得小拓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

  真衣亞看著美鶴的側臉,美鶴因炫目的夕陽而瞇細眼睛,遙望著已經遠去消失的少年背影,臉上浮現某種情感。

  「…………小美。」

  「怎麼了」

  「是不是……喜歡拓人」

  美鶴沒有回頭,還是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是啊。」

  她薄薄的嘴唇清晰地回答。

  ✩✿✿✿✿✰

  拓人使勁全力狂奔。他汗流浹背地買回冰淇淋,卻又跟洵子硬討來吃,讓人真搞不懂他是為何而跑去買的。

  太陽即將下山時,眾人決定結束聚會,因為接下來的公交車班次會越來越少,而他們在公交車停駛之前一定得回家。

  「今天謝謝了,小美。」

  真衣亞在玄關向美鶴道謝。

  「下次再來玩吧,想要過夜也行喔。」

  月博看見表情開朗、聲音也很宏亮的真衣亞,就心有所感地向拓人說:

  「真衣亞總是這麼有精神,你不覺得跟這樣的女生交往一定不會無聊嗎?」

  拓人不感興趣地回答:

  「只會覺得煩吧。那傢伙從小就是精力過人,跟在她身邊的人都很受不了。如果沒有被虐傾向,是沒辦法跟她交往的。」

  「你是被虐狂嗎?」

  「你少胡扯。」

  月博笑咪咪地聽著拓人否定,然後小聲說:

  「…………可是,我覺得真衣亞好像開朗過頭了。」

  「是嗎?」

  「從便利商店回來之後,她就顯得異常亢奮,好像是刻意表現出開朗的樣子。」

  「…………或許吧。」

  拓人一邊觀察著真衣亞,一邊回答。聽月博這麼一說,他也覺得真衣亞變得比早上還要活潑,雖說有些不自然,但她平時偶爾也會這樣。

  「那就掰啦!明天見囉,小美!」

  真衣亞喊著,雙手揮舞得像電風扇一樣。

  美鶴送走一行人後,就被祖父叫去打掃庭院。她響應「好的」之後,就拿了掃帚和畚箕走出門外。只要是祖父說的話,她都言聽計從。

  他們本來就不會怠於清掃,所以庭院完全不見垃圾紙屑。因為這是神聖的場所,祖父才會這麼小心。

  美鶴四處檢查有沒有垃圾,也撿起了地上的煙蒂。

  神社內不見人煙,因為天快黑了,不會有人在這種時間來參拜,這或許也跟神社位於山腰有關。

  美鶴覺得全身無力。

  回想起自己跟真衣亞的對話,她的臉就紅得發燙。

  她竟然說出自己喜歡拓人,而且偏偏還是對真衣亞說。

  當然,她也知道真衣亞對拓人的想法,從她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真衣亞暗戀拓人的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無所謂啦!」美鶴脫口說出這句話。

  如果要比喜歡拓人的時間,她也不會輸給真衣亞。她同樣從幼兒園的時候就開始喜歡拓人了,就算曾經遠離,她也不曾忘記拓人。

  但她並不是因此才把自己的心情告訴情敵,而是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或許,她本來就希望真衣亞知道吧。

  以前他們三人總是玩在一起,但是這幾年她離開了,只有拓人和真衣亞兩人繼續相處。回來之後,她對這件事的感觸更深。美鶴對於已經建築起兩人世界的他們感到無比羨慕,很想快點重新成為他們的夥伴,因此才向真衣亞表明自己的心情。或許有些孩子氣,但她不得不這麼做。

  說出心情之後,她感到心中變得舒坦,同時也開始擔心「會不會讓別人覺得困擾」。尤其看到異常開朗的真衣亞,讓她不禁開始反省。

  美鶴覺得,自己現在非得為拓人和真衣亞做些什麼不可。一定要做些事情,來填補自己不在的空白。她想知道更多這兩人的事,想要幫他們的忙。因為她不只喜歡拓人,也一樣喜歡真衣亞。

  在漫步途中,有件事吸引了她的目光。

  有人站在正殿的賽錢箱前面,那是一位女性。

  那位女性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和清秀的臉龐,她的雙唇緊閉,眼睛細長而優雅。

  美鶴直覺認定她就是真衣亞的姐姐果璃繪。

  她紋風不動地站在那邊,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又或許是忘記了什麼事。

  她沒有發現美鶴,只是凝神望著正殿。

  不知過了多久,果璃繪才轉過身,頭也不回地緩緩離去。

  美鶴悄悄走到賽錢箱前。

  果璃繪漸漸走遠,她的身影不知為何讓人感到悲痛,然後逐漸遠去消失,美鶴此時才從緊張之中得到解放。

  為什麼果璃繪來到神社為什麼她沒有去原本的目的地——美鶴家,卻跑來神社正殿

  美鶴送走拓人他們的時候還沒看見她,所以她應該是更晚才來的。也就是說,她刻意避開了眾人。

  她對鴨重神社有什麼特別的回憶嗎?

  美鶴視線的一角有個白色東西在飄動,原來是被風吹過來的白紙。

  她撿起那張紙,心想可能是果璃繪的東西吧在果璃繪轉身離去之時,她好像看見某樣東西掉了下來。

  那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當作便條紙的小紙片,果璃繪應該是打算將它丟棄,因為紙片已經被揉成一團。

  美鶴躊躇片刻,最後還是禁不起好奇而打開來看。

  紙片上以娟秀的筆跡寫了一個名字,別無他物。

  甲祖佑司

  只有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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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9 07:16 PM

  第四章

  這幾天拓人一直夢見車子,有時是救護車、有時是出租車,今天則是警車,而且這些都是真衣亞來叫他起床的聲音所造成。她就像是每天早上必定響起的警笛聲,再也沒有比她更吵的聲音了。

  他如今仍在夢中,這次救護車、警車、出租車全都出現了。

  在夜路上奔馳的出租車、閃著紅色燈光的警車、慢慢停止的救護車,一切似乎有所關聯又好像沒有,是個莫名其妙的景象。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是從半空俯視著這一幕。

  視角慢慢轉移,他下降至道路、越過了護欄,接著像是往山崖下方拉近鏡頭。

  「拓人!」

  有人搖著他的身體。

  拓人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發現真衣亞正看著自己。

  「你怎麼還在睡啊都已經午休了。」

  「…………是喔」

  他看看時鐘,已經十二點了。

  「你從第四堂課的後半就開始睡了,還好沒有被老師發現,卻害我擔心得要命。」

  「不好意思。」

  拓人醒來時還以為是早上,原來他是在上課時間睡著了。

  而且他還睡得很熟,下課時間到了也沒發現,但他不認為這是因為睡眠不足。

  「準備吃午餐吧。」

  真衣亞把桌子栘過來,拓人把便當放在桌上。

  雖然說是便當,其實依舊是麵包類,而這次是便利商店買來的三明治。

  「果璃繪姐今天如何」

  拓人對真衣亞問著已經成為慣例的問題。

  「很普通,不過還是化了妝。」

  「她有提到先前為何沒去聚會嗎?」

  「姐姐只是一直跟我道歉。我問了好幾次,她都不告訴我理由。」

  真衣亞面色無奈地說。

  這幾天沒有特別的變化,因為果璃繪沒再跟梨江琉碰面,所以也沒引發什麼麻煩。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才更煩惱要如何著手調查。

  從果璃繪那邊很難進行,既然如此……

  (要轉而調查梨江琉嗎?)

  但是那位少女幾乎不開口,所以也很困難。

  拓人雙手環抱陷入沉思。

  「小拓。」

  美鶴下知何時走到他身邊。

  「可以跟你談談嗎?」

  拓人還沒回答,真衣亞就搶著說:「啊,好呀。我要離開一下,坐我的位置吧。」

  她站了起來,把驚訝的美鶴拉到她的座位。

  「我想去一下洗手間,然後還要去福利社買飲料,所以就陪陪拓人吧。我先走啦,你們聊吧。」

  真衣亞像是在迴避什麼似的,很快地跑走。

  「那傢伙在幹嘛啊」拓人愣住了。

  「我本來還想叫真衣亞一起聽耶……」美鶴一臉遺憾地說。

  「她可能很快就回來了吧,要說什麼事啊」

  「那個……小拓認識甲祖佑司這個人嗎?」

  「甲祖先生我認識啊,沒見過本人就是了。」

  「喔」

  「他是梨江琉的表哥,在東京讀大學。他跟梨江琉從小就經常一起玩,聽說感情好得像是親兄妹。」

  他幾年前曾經聽洵子說過,那兩人感情真的很好。甲祖對梨江琉總是笑容滿面,把她視為親妹妹一般疼愛,梨江琉也很黏他,似乎還對他抱持著親情以上的情感。

  「啊,是這樣啊……」

  美鶴好像理解什麼了,她開始思考某件事。

  「怎麼了」

  「沒什麼啦。」

  她喃喃自語著「直接問比較好吧……」,然後對拓人說:「小拓,我在想,乾脆我去跟果璃繪姐見個面看看吧。」

  「咦」拓人被她嚇了一跳。

  「小拓和真衣亞對果璃繪姐都有所顧忌,但是換成我的話,就不需要擔心了。」

  「小美,認識果璃繪姐嗎?」

  「不認識,所以我才想要見見她。」

  美鶴說完,又附加一句「因為我想要幫小拓和真衣亞的忙」。

  拓人對她道謝:「好的,那就多謝了。」

  可以跟拓人變得更親近,讓美鶴覺得很開心。

  「我也想去找梨江琉問問看,沒關係吧」

  「梨江琉雖然很怕生,但是她已經認識小美了,所以沒關係啦。」拓人這麼回答。

  接下來他們又隨便聊了一下,真衣亞才回到教室。但是她不直接走進來,只從門口探頭張望。

  「呃,我可以進去了嗎?會打擾到你們嗎?」

  「很奇怪耶,快點進來啦!」

  拓人向真衣亞招手,但她一直觀望著美鶴,慢慢走進來。

  美鶴把座位還給真衣亞。真衣亞似乎顯得很疲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才碰到姐姐……」

  她一邊說,臉色就蒙上一層陰影。

  「她要邀請拓人晚上來我們家。」

  「什麼!」

  「說是要請拓人吃飯……」

  「哇啊啊……」

  拓人整個人癱在桌上。雖然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但是果璃繪的確邀請過他,而且她還打算親自下廚。

  站在一旁的美鶴有些迷惑。

  「這不是很好嗎?或許還能趁機問果璃繪姐一些事呢。」

  「不是這個問題啦,果璃繪姐要煮飯耶!」

  「…………那就吃啊」

  拓人「嗚啊」地慘叫一聲就不動了,真衣亞也像是背負了巨額債款似的一臉沮喪。

  「你們兩個好奇怪喔。」

  拓人沒有回話,真衣亞也只喃喃說著「我真羨慕小美……」。美鶴雖然疑惑,但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

  月博走到四班時,鈴海正拿著自動鉛筆趴在桌上寫字。因為她一直沒發現月博,他只好大叫:「喂,鈴海!」

  她轉過頭來回答:「嚇我一跳,原來是月博,難得你會來四班呢。怎麼啦」

  「我是來找洵子的,那傢伙是今天的值日生。」

  「她帶梨江琉去保健室了,午休時間也一直待在那裡。」

  「又來啦梨江琉身體不舒服嗎?」

  「應該沒事吧,她只是虛弱了點。」

  國中時代的梨江琉還算健康,但是現在卻經常去保健室報到。醫生診斷說,她是因為精神失調而影響生理。

  「洵子還真照顧她。」

  「因為她是梨江琉的好朋友嘛。」

  鈴海前面的位置是空的,月博就下客氣地坐下了。

  「原來洵子也有這麼體貼的一面啊。」

  「是啊,她如果交了男朋友,一定會把對方照顧得無微不至吧。」

  「喔,會這樣嗎?」

  「月博有意思跟她交往嗎?」

  「這太搞笑了吧。」

  月博真的笑了。洵子是月博從小認識到大的損友,也是彼此之間無須客氣的朋友。或許就是因為太親近,所以他從來不曾考慮跟洵子交往。

  「這種事當作笑話聽聽還沒關係,可是如果我真的跟她交往,一定會被拓人嘲笑一輩子的。」

  「……洵子也很可憐呢。」

  「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

  鈴海繼續動起自動鉛筆。

  「說到洵子啊……」

  「怎樣」

  「為什麼她那麼討厭會長呢」

  鈴海的疑問很合理,月博也非常在意這件事。從她在美鶴家說的那番話聽來,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好惡問題,根本就是憎恨了。

  「不知道啦。再怎麼說人家也是真衣亞的姐姐,沒想到她會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也不能說她喜歡或討厭果璃繪姐,但至少還算尊敬。」

  鈴海咬著自動鉛筆的尾端說:

  「要說從何時開始嘛……大概是在那樁事件前後吧。」

  月博搜尋起記憶。

  「是啊……大概從一年前開始,她就多少會說果璃繪姐的壞話了。」

  「一年前是在祭典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

  鈴海搔著她淺褐色的頭髮思考,眼神不停游栘。

  「怎麼了」月博問。

  「……說到一年前,就會想到那件事呢。」

  「……嗯,是啊。」月博回答。

  這一年間,所有人都閉口不談那件事,他自己也不曾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鈴海繼續說:「洵子可能受到很大的衝擊吧但是就算她受到衝擊,這跟會長又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為什麼提這件事」

  「我最近為了校內新聞,正在調查鴨重神社的事……」

  她看著月博說。

  「洵子說她去年有來參加祭典,還待到晚上。」

  「我知道啊,因為有祭典所以待得很晚嘛。」

  「月博也去了嗎?」

  「去了,呢」

  「我也去了。」

  「這是當然的吧,因為是祭典嘛。」

  「嗯,雖然是這麼說……」

  鈴海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說:

  「梨江琉也去了,她變得不再說話就是那之後的事。」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只要提到那件事,不管是誰都沒辦法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

  吵雜的午休時間,只有他們兩人處於安靜的氣氛裡。

  月博終於開口說:「…………因為是祭典嘛,川西高中的學生很多都去了,當然,被派去幫忙的人也包括在內。」

  「是啊,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她發出幾聲乾笑,兩人都不想在這話題上打轉太久。

  鈴海把自動鉛筆的筆心收進去。

  「唉,儘是聊些煩悶的事情,真想抓一抓真衣亞的胸部來轉換心情啊。」

  「…………真是個怪女人。」

  月博只是這麼說,但也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鈴海的手在空中抓呀抓的,正要走出教室時卻在門口回頭說:

  「月博,關於去年的祭典……」

  「怎樣」

  「你許願了嗎?」

  他沉默了一下,才輕輕點頭。

  「嗯,許願了。」

  「在什麼時候」

  「白天吧。」

  「那就無效了吧。」

  「大概吧……為什麼問我這個」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如果後來沒發生那件事就好了。」

  鈴海說完就往二班走去。

  美鶴在走廊上走著。

  因為拓人和真衣亞都要死不活地趴在教室裡,所以現在只能靠她了。

  她在途中跟鈴海擦身而過,聽見鈴海口中喃喃說著「揉啊揉~」。她一下子就猜到鈴海打算做什麼,所以盡量避開對方。如果鈴海突然對她發動攻勢,那可就麻煩了。

  美鶴上上下下地爬了幾層樓梯,終於來到目的地。

  她不知道想找的人是否在裡面。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但她聽說那個人個性非常認真,所以決定賭賭看。

  她做了深呼吸,然後敲敲學生會辦公室的門。

  「請進。」

  「打擾了。」

  這個房間說不上寬敞,裡面有一位三年級的女生坐在桌前,她轉頭看向美鶴。

  「請問是……」

  「一年二班的筱河美鶴。」

  真衣亞的姐姐露出微笑。

  「就是筱河同學啊,我聽妹妹說過了,請坐在這裡吧。」

  美鶴走進室內,果璃繪搬了一張圓椅請她坐下,兩人面對面地坐著。

  美鶴仔細觀察果璃繪,不禁覺得她真是個大美人。

  她外在和內在的美感融洽地調和,兼具了高水平的清純和知性。她絕非「性感迷人」的類型,而是擁有沉靜的存在感。

  美鶴也經常被別人稱讚長得漂亮,她對這件事也有所自覺,但是若要跟果璃繪相比,她只能甘拜下風。

  「請問有什麼事嗎?」

  「其實……」

  美鶴略為思考,決定不直接說出來意,而是說:「…………週日真衣亞來我家玩了。」

  「嗯,妹妹受了很多關照。」

  「不過會長沒有一起來呢……」

  果璃繪一臉開朗的表情轉為歉意。

  「對不起,因為我有事一定要處理,所以沒辦法去。」

  「可是,我在鴨重神社看到了。」

  果璃繪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是這樣嗎?」

  「我是鴨重神社的繼承人,當時正在打掃庭院。」

  美鶴謹慎地挑選言詞,並且仔細觀察眼前這位女性的表情。

  「然後我發現有人來參拜,那人就是會長,而且在正殿站了很久……」

  「筱河同學。」

  果璃繪在極為巧妙的時機打斷她的話。

  「我的確去了神社,但是那又怎樣呢雖然我不是信仰非常深厚的人,但我還是會去參拜的。」她面帶微笑地說。

  沒錯,一般人也會在新年時去神社參拜,至於平常週日去參拜的人雖然比較少,但也算下上奇怪。

  不過,美鶴真正想問的並不是這件事。

  「甲祖佑司。」

  此話一出,果璃繪更明顯地動搖了。

  「這個人是誰呢」

  「……在說什麼」

  「這應該是會長認識的人吧」.

  美鶴仔細注視著果璃繪的雙眼。果璃繪的態度跟剛才判若兩人,她下再游刀有餘,而是不安地移動身體。

  「佑……甲祖先生跟有什麼關係嗎?」

  「跟我沒有關係,但是,如果這個人跟會長這陣子的失常有關,我就想要知道他的事。小拓和真衣亞也……非常擔心。」

  果璃繪沒有回答。

  時間靜靜流逝,此時響起了上課鐘聲,但是兩人都沒有站起。

  果璃繪終於說話了,「…………我不能說。」

  「為什麼呢」

  「因為……這是我的問題。」

  果璃繪的聲音細微得難以聽聞。

  「真衣亞很擔心呢,她可是唯一的親人。」

  「就是這樣我才不能說。這都是我的錯,所以我不希望牽扯到別人,不管是真衣亞或拓人都一樣。」

  「的錯會長做錯了什麼事呢」

  美鶴繼續追問,但是真衣亞的姐姐什麼都不想說,只是喃喃說著:

  「請讓我靜一靜……」

  美鶴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要回去了。」

  她從椅子上站起。

  「已經開始上課了,會長也請快點回去吧。」

  「……不要說。」

  美鶴「咦」地反問一聲。

  「關於甲祖佑司的事……請不要告訴真衣亞……拜託。」

  「……為什麼」

  「不然妹妹會遭到下幸的。」

  果璃繪陷入完全的沉默,不管美鶴怎麼詢問,她都不再開口了。

  放學後,月博換上體育服來到操場,他打算去久未露面的田徑社。

  雖然他以「討厭學長」為借口,長期蹺掉社團活動,但是現在又有幹勁了。其實他本來就缺乏耐心,所以從下練習長跑,只是反覆跑了幾次百米衝刺,差不多累了就離開,還被學長罵說「田徑社又不是健身房」,但是他完全沒有聽進去。

  「喂!月博!」

  女子田徑社裡面有人喊著。

  「你要去田徑社啊」

  洵子跑了過來。

  「是啊,偶爾去一下。」

  「要繼續保持喔,你一定可以跑出好成績的。」

  月博不回答她的話,反而提另一件事。

  「自己不也丟下值日生的工作嗎?」

  「我已經跟老師道歉過了,也說了梨江琉的事。」洵子聳肩說著。

  熱心的她因為要照顧梨江流,所以經常碰上這種事。

  月博歎息著說:「梨江琉如果可以交個男朋友就好了,這麼一來或許會變得比較有精神。」

  「喂,別說這種話。你應該知道吧,梨江琉她……」

  「不好意思,可是事情都經過一年,也差不多該忘記了吧。」

  「因為祭典要到了……她一定會想起來的。」

  兩人坐在操場旁的樹蔭下。

  一旁傳來足球社的呼喊聲,他們最近大概在加強訓練,入夜後也繼續練習,聽說是為了要爭奪大賽的選手權。勤奮的他們跟田徑社幽靈社員的月博可是截然不同。

  「嘿,月博。」

  洵子喃喃說著。

  「去年祭典的時候,你許願了嗎?」

  「跟鈴海問了一樣的問題耶。」

  「許願了嗎?」

  「是啊,那洵子呢」

  她沒有直接回答,只說:「梨江琉也許願了。」

  「…………怎麼知道」

  「去年我跟她一起去鴨重神社,她在搭車的時候告訴我『要向神明許願』。」

  「她許了什麼願望」

  「希望擁有美麗悅耳的聲音。」

  洵子說完就沉默了,月博也不發一語。過了好一會兒,洵子才說:

  「因為她想要當聲樂家……但是後來卻變成那樣。」

  她的聲音充滿懊惱和悲傷。

  月博從未聽過此事,或許梨江琉只把這件事告訴最好的朋友洵子。

  洵子的表情十分凝重,她跟梨江琉的感情比月博更好,所以她對梨江琉現在的遭遇更加感到難過。

  她抓起腳邊的沙子又灑下去,重複這個動作好幾次。

  月博看著她的動作,一邊說:「…………不要太在意了。」

  洵子猛然轉頭。

  「笨蛋!我怎麼可能不在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背負太多事情了。梨江琉的問題,只有梨江琉自己能解決,這麼煩惱,也會造成梨江琉的負擔。」

  「我又不會給她帶來負擔。」

  「那就病倒看看吧,梨江琉一定會很傷心的。」

  洵子心中的怒氣像是瞬間被抽光了。

  這種事她自己也很明白,即使明白,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過度擔心梨江琉。就算說是好朋友,她對梨江琉的照顧也太過頭了,只是月博並不知道更深刻的理由。

  兩人默默相對了好一陣子。

  「月博,你剛才不是問我有沒有許願嗎?」

  「不想回答也沒關係啦。」

  「我也許願了。」

  「實現了嗎?」

  「……還沒。」

  她低頭玩弄著鞋帶。

  「月博……你有女朋友嗎?」

  他想也不想地說:「幹嘛突然問這種事啊」

  「到底有沒有嘛」

  「沒有啦。」

  他本來想說自己全心全意地愛慕著果璃繪姐,但是話到喉嚨又吞了回去,理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洵子的表情好像鬆了一口氣。

  「那麼,或許會實現吧……」

  「在說什麼」

  「什麼都沒有。」

  洵子拍拍身上的沙土,站了起來。

  「我要回社團了。」

  「要參加大會吧加油喔。」

  「你也去參加嘛。」

  洵子丟下這句話,就跑回女子田徑社的練習場地。

  月博沒有回話,他先前的幹勁已經消失殆盡。

  ✩✿✿✿✿✰

  一到夜晚,這附近就變得極為安靜。這裡是住宅區,而且離主要幹道很遠,所以聽不到汽車噪音。雖然女性都對此處街燈很少感到不滿,但大致說來還算是個好環境。

  拓人正躺在床上。

  他的肚子餓得大唱空城計,抱怨著主人不給它食物。平常他在這種時間早就吃完晚餐了,所以並下能怪自己的肚子。

  他也想快點吃晚餐,吃完之後洗個澡,然後看看電視殺時間。雖有學校作業,但是那種東西不做也無所謂。

  他翻來覆去,還不時看看放在桌上的手機。此時手機沒有發出鈴聲,也沒有震動。如果手機一直沒有動靜的話,他就可以平安地迎接明天的來臨,但是誰也無法保證這個心願可以實現。

  拓人仰望著天花板,上面有些污漬,因為他一向不太會打掃。

  (真衣亞對這種事情比較拿手吧……)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他躊躇不定地想了一下,才下定決心按下通話鍵。

  「喂喂。」

  「是我……」

  是真衣亞打來的,她的聲音像是拖了鉛塊一樣沉重。

  「煮好了,你可以來了……」

  「這也太久了吧。」

  「因為她做事很龜毛吧……」

  真衣亞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快哭了——說不定她真的已經哭了。

  拓人關上手機,深深歎口氣,從床上爬下來。

  他穿上拖鞋走出家門,往真衣亞家走去。本來很快就能抵達的距離,如今卻讓他感覺漫長無比。

  真衣亞家的門沒有上鎖,他按了門鈴就開門進去。

  「歡迎歡迎~」

  穿著室內拖鞋的果璃繪走出來迎接他,而她身後的真衣亞散發著要死不活的無力感。

  果璃繪的表情跟平常一樣端莊美麗,看到的人都會忍不住讚歎。如果她露出微笑,絕大多數的男人鐵定會瞬間就被攻陷。「當上學生會會長的是位公主」這種傳聞,果然一點都不假。

  但是拓人此時只覺得,彷彿是地獄的獄卒來迎接自己了。

  「弄得這麼晚真是抱歉,請進吧。」

  拓人很久沒來秋條家了,雖然真衣亞經常去千波家,但是相反的情形卻很少。此時,他感到秋條家跟他以前來拜訪時的感覺差很多。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客廳。

  桌上已經擺滿各式料理,乍看之下跟真衣亞煮的菜相差下遠,們是味道和色彩卻很詭異。

  拓人心情低落地入座。

  「來吧,別客氣了,請用吧。」

  果璃繪還是保持一貫的笑容。

  「我開動了……」

  拓人暗自壓抑想要逃跑的心情,拿起筷子。

  「啊,對了,還要泡茶才行呢。」

  果璃繪轉身走進廚房,拓人和真衣亞趁機說起悄悄話。

  「喂……全都是果璃繪姐煮的嗎?」

  「嗯……」

  「為什麼不阻止她啊」

  「我試過了,可是姐姐看到我要搶著煮就生氣,還說『覺得姐姐會讓丟臉嗎?』如果我不惜吵架也要阻止她就好了。」真衣亞打從心底感到懊悔。

  拓人死心地夾起一片鮭魚。

  「…………這是用錫箔紙包起來烤的鮭魚吧」

  「大概吧……」

  「為什麼上面有巧克力醬……而且魚肉還沒全熟。」

  「我哪知。我這邊還有包了三根辣椒的培根卷耶,吃了一定會死人。」

  她的確已經面如死灰。

  真衣亞的姐姐回來了,她急急忙忙地準備泡茶。拓人正在想,如果只是用熱水泡茶葉應該不用擔心,但是他立刻聞到一種類似運動飲料煮沸而散發出的甜味。

  果璃繪在等待茶泡好的期間,也夾了一點菜吃吃看。

  「好吃。怎樣啊,真衣亞,下覺得煮得很棒嗎?」

  不管擁有何種味覺的人都不會這麼想的,但是拓人已經無力吐嘈了。真衣亞似乎也懷著同樣的心情,有氣無力地回答:「嗯……是啊……」

  如今只有快點吃完,才是結束這場拷問的唯一方法。拓人在腦中盤算,還是盡量別咀嚼,直接把菜吞下去比較好吧

  突然,果璃繪說「啊,有電話」而離開了座位。

  拓人轉頭問:「有聽到電話鈴聲嗎?」

  「沒有啊……」真衣亞也疑惑地歪著頭。

  沒過多久,果璃繪回來了,但是卻已換上外出服,而且她的臉色差到讓人難以置信。

  真衣亞吃驚地說:「姐姐!的臉色……到底怎麼了」

  「真衣亞,姐姐有一點事。」

  她沒有看真衣亞。

  「我要出去一下,說不定會晚點回來,不用擔心。」

  「現在都這麼晚了耶」

  「因為有急事。拓人,不能繼續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請你慢用吧。」

  她說完這些話就出去了。

  拓人發呆半晌,然後拍了愕然的真衣亞背部。

  「快追!」

  「……嗯!」

  雖然她很擔心,仍然有力地點頭響應。

  他們穿上鞋子,把大門拉開一條縫隙,看到果璃繪的身影已經走遠。

  兩人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絕對不能跟丟,但也絕對不能被她發現,距離實在下容易調整。

  幸虧果璃繪好像沒有發現他們,她看似有個明確的目標,毫不猶豫地往某個方向前進。

  她轉了好幾個彎,乖乖地等綠燈亮才過馬路,然後繼續走下去。她不是要去車站,好像也不打算叫出租車,所以她的目的地應該是徒步可到的地方。

  「到底要去哪裡呢……」

  真衣亞喃喃問著,但拓人也不知道。

  走著走著,熟悉的建築物逐漸增加,他們知道這個地方。

  「喂,拓人,這裡是……」

  「噓!」

  拓人制止真衣亞發言,但是果璃繪竟然開始奔跑。

  「被她發現了嗎?」

  「快追!」

  拓人不等真衣亞回應就邁足狂奔。他們原本打算悄悄跟隨,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抓住果璃繪再說了。

  果璃繪的腳程驚人,越跑越遠。

  「好快啊!」

  「她在那邊轉彎了!」

  拓人往真衣亞指著的方向跑去。

  他停下腳步——看不見果璃繪,她彷彿憑空消失了。

  「拓人,姐姐呢」

  「…………不見了。」

  或許是進入哪棟建築物了吧道路右側是民宅,左側是一面長長的灰色圍牆,圍牆的另一邊——

  真衣亞確認似地問:「這裡……是學校吧」

  「……是啊。」

  這裡就是果璃繪擔任學生會會長,也是拓人和真衣亞就讀的學校——川西高中。

  ✩✿✿✿✿✰

  果璃繪回頭確認後方。

  他們沒有跟來,好像也不打算進入校園,讓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知道拓人和妹妹跟在後面時,她簡直嚇壞了。從他們行動之迅速來看,她就知道自己有多麼不小心。

  果璃繪雖然驚慌,還是不禁擔心起妹妹。

  讓妹妹操心的自己,真是個沒用的姐姐。自從她們的父母去世之後,跟妹妹相依為命的她就一肩扛起母親的職責,努力讓真衣亞無憂無慮地成長。她多年來謹守這個誓言,沒想到如今卻演變成這種狀況。

  她打開後門走進校舍,這個門平時都會鎖上,很少有人使用。

  她把學生會辦公室裡的鑰匙拿出來了,這當然是違反規定的。

  她漫步在走廊上。在深夜擅自入侵校園,如果被人發現了,可不光是丟掉學生會會長職位就能了事的。

  反正,她早已有所覺悟,就算被人看到也無所謂,總是有辦法的。

  不知該說幸或不幸,果璃繪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到達學生會辦公室。

  室內似乎有人,她對此心裡有數。

  門把沒有上鎖,一轉就動,因為這扇門原本就不會上鎖。

  果璃繪把門拉開一半,走了進去。

  裡面有個男人,他靠在牆邊,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果璃繪。他沒有閉緊雙唇,眼睛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他就是之前出現在公園裡的男人。

  「我等很久了,果璃繪。」

  她默默地走過去。

  「沒有被別人發現吧」

  「……」

  「到底有沒有!」

  果璃繪被他一吼就全身顫抖。

  「妹……妹妹好像察覺到什麼了……不過,我已經甩掉她……」

  「我是在問有沒有被發現!」

  「不……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我們開始吧。」

  男人昂起下巴。果璃繪沒有動彈,只是輕輕地顫抖,同時抓緊洋裝的前襟,移開了視線。

  「不要……」

  「什麼」

  「不要……我不要!」

  果璃繪從喉嚨擠出一聲尖叫。

  她已經逃不掉了,但她還是想要盡可能地忘記這一刻。

  男人伸出手,捏住了她的咽喉。

  「不想要,是嗎?」

  他的手指握得更用力了,果璃繪痛苦地扭曲面孔。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男人把臉貼近,他的鼻息吹在果璃繪臉上。

  「如果不要的話,就讓妹妹代替吧。這樣也行嗎?我是無所謂啦。」

  她驚恐地睜大眼睛。

  「不……別這麼做,請你不要傷害我妹妹!」

  「那就乖乖聽話吧。」

  他放開手,果璃繪按著喉嚨跪倒在地,拚命咳嗽。

  男人抓住她的手臂硬把她拉起,然後壓在牆上。

  「還記得自己的願望吧還記得讓我遭遇到怎樣的下場吧」

  「是的……我記得……」

  「非得彌補自己的罪過不可,沒錯吧」

  「是的……」

  「那是的願望,是想要做的事吧」

  「是的……那是我的願望……」

  果璃繪不願正視眼前即將要發生的事,所以別開了臉,彷彿只要這樣做,就能讓一切都消失。

  「那我們就依照慣例來吧,愉快的時間要開始囉。」

  「我明白了……佑司……」

  她開始解起上衣的鈕扣,但那位叫做佑司的男人搖頭。

  「今天從裙子開始。」

  躊躇片刻之後,果璃繪慢慢解開了裙鉤。

  ✩✿✿✿✿✰  ✩✿✿✿✿✰  ✩✿✿✿✿✰

  第五章

  幾天之後。

  他們的生活看似一如往常,一樣地上學、聽課、吃午餐然後再聽課,接著就回家或是參與社團活動。這是很普遍的循環週期,跟時下的高中生沒啥兩樣。

  雖然無法一眼看出異狀,但在難以發覺的內部卻有了明顯的改變。

  老師在班會課的時候對拓人說「祭典快到了」,被這麼一提醒他才想起這件事,而祭典已經迫在數日後了。有些學生對此非常期待,但是被派去幫忙的人只有滿腹怨言,坐在拓人後方的真衣亞也同樣感到厭煩。

  「你等一下去一趟學生會辦公室。」老師說:「學生會會長會告訴你工作內容。秋條,會長就是姐姐,可以回家再問她。」

  後面的真衣亞回答:「是……」

  他們那天跟丟果璃繪之後,在學校附近搜索一番就回家了。果璃繪很晚才回家,但也只說了一聲「對不起」就直接回房,沒有再出來過。雖然不需要吃那些料理很值得慶幸,但是真衣亞也越來越擔心了。

  「我真的不敢再去找姐姐……」

  真衣亞在後方喃喃說著,她們姐妹倆最近好像很少說話了。

  「真衣亞,我打算去跟校工打聽一下,可以幫我去問嗎?」

  「咦」

  「我可以幫去找果璃繪姐,之後再告訴重要事項。」

  真衣亞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謝謝你……拓人。」

  「不用謝我啦。」

  「去找校工是要問什麼呢」

  「要問校工最近有沒有見過果璃繪姐,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問出她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

  拓人說了句「交給囉」,就把頭轉回去。

  課程平淡地進行下去。上課或許是很無聊,但上課本來就不同於看搞笑表演,所以也不可能出現頻繁的笑聲。

  接著到了午休時間。

  拓人本來打算吃完午飯就去找果璃繪,但他又臨時決定「放學後再去吧」。因為可能要談很久,所以還是等今天的課上完再去比較好。說穿了,其實只是想要拖延一下討厭做的事。

  他依照慣例還是吃麵包當午餐。真衣亞今天也自己準備便當,但是菜色卻不如過去豐富。美鶴不知去了洗手間還是哪裡,所以不在座位上。

  「……真衣亞。」

  有人在教室門口呼喚,但因為那人的聲音很小,所以真衣亞沒有發覺。

  拓人回過頭說:「真衣亞,外找。」

  「咦誰啊」

  「是洵子。」拓人回答。

  站在門邊的洵子不知為何面色十分凝重。

  真衣亞對她揮揮手,「在那裡幹嘛快進來啊。」

  「我有話跟說……」

  「所以叫進來嘛。」

  「我想跟單獨談談。」

  真衣亞和拓人都愕然地望著她。

  「單獨談談」——洵子會說出這麼軟弱的話語還真是罕見。個性活潑開朗的她,一向跟秘密和隱私扯不上關係。平常她總是握著拳頭大步前行,現在卻變得像朵枯萎的花。

  她看起來很沒精神,這種不尋常的情況讓真衣亞非常疑惑。

  她仔細地看了洵子一陣子。

  「就去吧。」

  真衣亞和拓人互望一眼。

  「反正我們也要等到放學之後才開始行動。」

  真衣亞放下午餐。

  「謝謝,剩下的便當你想吃也行。」

  「那就免了。」

  她跟洵子說了幾句,就一起走出去。

  美鶴回來時跟她們擦身而過,她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

  「真衣亞和洵子不吃飯嗎?」

  「不知道,她們好像有一些秘密的事情要說。」

  美鶴大概猜到是什麼事了,她喃喃說著「原來如此」。

  她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拓人桌邊坐下。

  「小拓,我有話要跟你說。」

  「怎麼啦,連小美也有事那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聽嗎?」

  「可以啊。」

  她低聲說:

  「大家來我家玩的那天,我在神社正殿看見了果璃繪姐。她好像想事情想得很專心,在那裡站了很久,還遙望著遠方……我知道自己不該說這種話,但是,我真的很擔心她會自殺。」

  拓人不覺之間已經停止用餐。果璃繪不跟大家集合,竟然獨自去了神社,這件事讓他大感訝異。

  「結果去問果璃繪姐了嗎?」

  「問了,但是被她迴避,而且……」

  「怎樣」

  「抱歉,沒什麼。」

  拓人也很識相地沒有追問。

  「……果璃繪姐到底想做什麼呢」

  「沒有做什麼,她只是站在那裡,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想要許願呢。」

  「…………」

  拓人按住太陽穴,他的頭突然痛了起來。

  聽到「許願」這個詞的瞬間,頭就開始痛了。那並不是強烈的疼痛,而是一陣一陣的輕微痛感。

  「怎麼了」美鶴擔心地問。

  「…………我沒事。」

  拓人腳步蹣珊地站起,走向教室門口。

  「你要去哪裡」

  「新聞社,我有事情要問鈴海……關於在鴨重神社許願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想問這件事,只是聽見果璃繪好像在許願的同時,他就開始頭痛,腦中也浮現「非得調查不可」的念頭。

  美鶴也跟著站起。

  「既然如此,讓我去問爺爺就可以啦。」

  「如果我有不理解的地方再拜託吧。」

  拓人說完之後,就放下沒吃完的麵包走出教室。

  真衣亞問洵子「要去頂樓嗎?」,她回答「去中庭就好了」,因此兩人一起走去中庭。

  中庭是校舍內側的一片綠地,可能因為這裡風勢較大,而且正在動工,所以學生不太會到這裡來,現在除了她們之外也沒有別人。

  洵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也不開口說話。

  因為兩人沉默太久,真衣亞甚至想著「洵子該不會要找我決鬥吧」,結果洵子卻說:「我剛才去告白了。」

  真衣亞忍不住「哇」地大叫一聲。

  「終於說了!是月博嗎?」

  「嗯。」洵子不好意思地點頭。

  真衣亞早就知道,洵子對月博抱持超乎友情的感情。鈴海當然看穿了,梨江琉說不定也知道。或許,就連剛轉學過來的美鶴都看出來了。沒發覺的只有拓人以及當事者月博,男人天生就比女人遲鈍。

  「把他叫出去了吧叫去哪裡呢」

  「這就別問了。」

  「他回答了嗎?」

  「沒有。」洵子搖頭說:「他叫我讓他考慮一下。」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真衣亞心想,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變得沒精神吧。

  雖然真衣亞沒有親眼目睹,但她光用想得就知道,月博碰上這麼突然的事一定會覺得很困惑,所以他不立刻回答,而是要花一些時間整理思緒,那個男生對戀愛大概很不習慣吧

  但要說不習慣戀愛的話,洵子同樣不落人後,真衣亞也是。

  「就這樣」

  「嗯,結果我就說,我會一直等下去……」

  又是一句沉重的發言,洵子的個性可是一旦決定了就會盡力去做。

  真衣亞刻意幫她打氣:「遲早會有結果啦。」

  「真是這樣就好了。」

  「如果被拒絕就來找我吧,我陪一起罵月博。」

  洵子稍微露出笑容。

  「那我就得祈禱不要有這一天了。」

  「哈哈哈,就是說啊。」

  兩人靠在校舍的牆上。校舍的這面照下到陽光,讓她們感到背後一片沁涼。

  蝴蝶在草地上翩翩飛舞。

  「真衣亞……」洵子輕聲說著:「有喜歡的人吧」

  「有啊。」真衣亞毫不遲疑地回答:「明明就知道。」

  「抱歉。」洵子道著歉,「那傢伙也很遲鈍呢……」

  「他從幼兒園時代就下怎麼敏銳了嘛。」

  「不告白嗎?」

  真衣亞沉默了。

  她並非沒想過這點,只是,能夠像現在這樣待在他身邊,她就已經很快樂了。與其表白心意而破壞兩人原有的關係,還不如繼續保持現狀。雖然不知現狀能延續到何時,她還是覺得這樣就很幸福。

  但是,這段關係卻也慢慢產生變化。

  真衣亞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喜歡他的人不只有我一個。」

  「還有其它人喜歡那傢伙嗎?」

  「嗯。」

  洵子猶豫了一下,才說:「是筱河同學」

  真衣亞沒有回答,□這種反應更勝千言萬語。

  「那要怎麼辦呢」

  「我啊……我覺得支持小美也不錯。」

  「什麼!」洵子驚愕萬分,「已經放棄啦」

  「也不算放棄啦,但我覺得如果他跟小美交往,我就可以放心了。與其看他選擇其它女生,我寧可他挑個讓我感到安心的對象。」

  「我才沒辦法這麼想得開。」

  「我也不是很想得開啊,可是,我就是這樣覺得嘛。」

  此處雖是日陰處,但也漸漸變暖了,真衣亞被陽光刺得瞇細眼睛。

  「如果他被別人搶走,我會覺得很不甘心……可是,我偶爾會想,我真的有資格喜歡他嗎?」

  洵子再度驚訝地望向真衣亞。

  「你們從幼兒園就在一起了,哪需要有什麼疑問啊」

  「……」

  真衣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

  「我覺得,為了喜歡的人,不管叫我去做什麼我都願意。但是,如果我因此讓其它人陷入不幸的話又該怎麼辦」

  「是說筱河同學嗎?」

  「不是,譬如……譬如說,我喜歡的人遭遇到不幸的事,而我努力讓他脫離不幸,但是卻害其它人代替他遭到不幸。到了最後,我的努力根本就沒有意義。」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的意思,不過能讓喜歡的人得到幸福不就好了嗎?」

  「但是,卻有更多人為此遭受不幸。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什麼都別做,可能還比較好。」

  「…………到底是什麼事」

  真衣亞開朗地回答:「只是打個比方啦。」

  洵子滿心疑惑,真衣亞繼續說:

  「如果我讓很多人遭遇不幸,就一定要盡可能讓別人得到幸福。所以,我可以接受他選擇小美,因為我也喜歡小美。」

  洵子望著真衣亞,真衣亞一直沐浴在陽光之中。

  洵子轉開了臉,她的眼眶已經濕潤。

  真衣亞突然拍了她的肩膀。

  「真是的,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我是來陪洵子商量事情的喔。」

  「話雖如此,但是我現在比較擔心。」

  「只要擔心月博的事就夠了。」

  「也是啦,唉……」

  洵子把雙手交握在腦後。或許是跟真衣亞聊過的緣故,她的心情已經大為放鬆。

  「男生為什麼可以那麼輕鬆呢當女生還真可憐。」

  「不覺得當女生可憐的,大概只有鈴海吧。」

  真衣亞說的話把洵子逗笑了。

  充斥在校園中的愉快聲音逐漸消失,走廊也變得安靜,午休時間就快要結束了。

  「…………我去年在鴨重神社的祭典那天許願了。」洵子說。

  「月博的事嗎?」

  「嗯。筱河同學說過,只有祭典那天晚上許願才有效吧。我當時就回想起,我許願的時間剛好在祭典的晚上,所以還覺得很高興呢。但是,我也不知道願望是否會實現……」

  洵子一邊遙望遠方,一邊喃喃說著。

  真衣亞對她說的話似乎聽而不聞,只顧著發呆。

  「真衣亞」

  「咦……啊,對不起。」

  「想睡嗎?」

  「因為天氣很暖,所以發呆了一下。」

  「真衣亞也許過願嗎?」

  她沒有回答。

  「如果洵子的願望能夠實現就好了。」

  她只是微笑著如此響應。

  ✩✿✿✿✿✰

  上完課後,拓人看看時鐘確認時間,然後對真衣亞說「我去學生會辦公室了」,她默默地點頭回應。

  拓人敲了學生會辦公室的門,裡面的回應很小聲。他不知該不該進去,想了一下還是毅然推開門。

  出現在拓人面前的就是學生會會長果璃繪,她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憔悴得多。

  「哎呀,是拓人啊。」

  果璃繪抬起頭來。

  「你要來問祭典的事嗎?」

  「是的。」

  果璃繪從書架上拿出影印紙交給拓人,上面寫了祭典當天的工作細節。

  她也拿了一張影印紙,開始對拓人詳細說明,包括集合時間、工作項目、休息時間還有指揮交通的方式等等。

  「拓人負責的項目是指揮往來車輛。」

  「車……」

  他無意識地重複說著。

  拓人本來想要找尋時機,無須贅言是為了向果璃繪詢問之前發生的事情。真衣亞應該也去向校工打聽了,跟她交換情報之後,或許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這個念頭已經消失無蹤。拓人聽到果璃繪說的話之後,整個心思都被另一件事佔據。

  果璃繪把目光栘到手邊的文件。

  「是的,停車場裡沒辦法停放太多車輛,所以要讓離開的車輛先走,才能放其它車子進來。還有工作人員集合的事,因為有其它人一起負責這項工作,所以大家要互相配合……」

  拓人顯得心不在焉。

  「拓人」

  他回過神來,發現果璃繪正盯著自己。

  「你有在聽嗎?」

  「呃……是的。」

  其實他根本就沒聽進去。

  「要聽清楚並且牢牢記住唷,如果到時弄錯就麻煩了。」

  「是的……」拓人隨口回應。

  他的腦中充滿「車輛」兩字。這個詞彙雖然再普通不過,卻緊緊附在他腦海裡。

  果璃繪攤開地圖繼續說明。

  「你大概是站在這個位置。因為可能會下雨,所以也有配給雨具。指揮車輛的方向就像這樣……拓人」

  真衣亞的姐姐有些愕然,因為拓人根本沒在聽,她會有這種反應也很合理。

  比起此時的說明,拓人更在意另一件事。

  他腦中描繪著車輛行駛的景象,有出租車、警車,還有救護車。就跟他這幾天的夢境一樣,天氣很差還下著大雨,因為天色昏暗而視線不良,連續幾個轉彎,熄滅的燈光,以及車速……

  「果璃繪姐。」拓人無意識地說:「去年的祭典也下了雨吧」

  「是啊。」

  「我記得車子……」

  果璃繪的表情突然籠罩一層陰霾。

  「如果你要說那件事的話……:」

  「不是啦,我……好像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

  就在他感覺有某句話正要脫口而出之時,門口傳來巨大的聲響。

  看到拓人離開教室,真衣亞不禁為自己的膽怯感到羞恥。就算她不想跟姐姐碰面,也不應該這樣依賴男性朋友,但是因為拓人這麼為她著想,她也就放任了自己。

  雖然拓人平時對她冷漠至極,甚至會讓她懷疑「我是不是被拓人憎恨了」,但是拓人現在卻變得那麼體貼。美鶴以前說過「小拓真是溫柔」,或許真的被她說對了。不過對真衣亞來說,不管拓人溫柔與否,她的感情都不會改變。

  美鶴叫著她:「真衣亞,要回去了嗎?」

  因為她正在專注思考,所以被嚇了一跳。

  「呃……還沒,我還要待在學校,我想等拓人回來。」

  她突然驚覺自己說了多餘的話。

  「我也想再待一下,要不要一起等呢」

  「小美……是今天的值日生嗎?」

  「不是,我只是……」她的口氣有點猶豫。

  真衣亞連忙說:「啊……那個……請不用在意我。」

  然後把頭點得跟搗蒜一樣。

  「小美要等的話,我不會打擾你們的,絕對不會。」

  美鶴愣了一下,才苦笑著說:「真是的,在說什麼嘛。」

  「我真的不想打擾你們,我還是先回去好了,小美留在這裡等拓人吧。」

  真衣亞急忙把文具塞進書包,然後用雙手抱著。

  「那我先走了,就在這裡等他吧。」

  她感到美鶴想要叫住自己,但還是迅速衝出教室。

  她小跑步到走廊上。

  徘徊了片刻,然後停下腳步,歎了一口氣。

  她知道美鶴想要喊「等一下」,說不定還會跟她說「誤會了」。

  真衣亞自己也覺得太刻意了,但是她聽美鶴說話聽到一半,就突然湧出「不該打擾他們」的想法。或許是聽到洵子說了告白的事,害她變得太敏感,才會有這種反應吧。她忍不住感歎,無男友經歷等於年齡的戀愛生手就是這麼笨拙。

  現在要再回教室也很奇怪,既然她都拿了書包,乾脆直接回家吧。

  當真衣亞這麼思考時,突然有一雙手從她的脅下伸出。

  「抓到了,真衣亞!」

  那雙手開始搓揉真衣亞的胸部,讓她發出「呀啊啊啊啊!」的慘叫。

  「啊~抓起來真舒服,這果然是屬於我的東西。」

  「鈴海,快住手啦!」

  「我才不要。」

  來人果然是鈴海,洵子也跟在她旁邊。

  鈴海從背後抱住真衣亞,不停揉著她的胸部,還把臉埋在她的頭髮裡,使勁聞她的味道。

  「真是迷人的香味啊。」

  「我叫住手啦!」

  真衣亞不斷掙扎,洵子滿頭黑線地看著這兩人。

  「喂,鈴海,真衣亞會不高興唷。」

  「只是玩玩嘛。對吧,真衣亞」

  「才不是咧!」

  她拚命逃開後,鈴海還露出遺憾的表情。

  「已經結束了嗎?」

  「結束了啦!老是這樣搞,我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

  真衣亞把發皺的制服拉平。

  「之前欠的,現在就當作扯平囉。」

  「不行,債權還是屬於我的,剛才那個只是習慣動作。」

  「趕快把這個壞習慣戒掉啦!」

  真衣亞憤慨地說,鈴海不滿地鼓起臉頰。

  「怎麼這樣嘛,虧我這麼喜歡真衣亞。」

  「我也喜歡鈴海啊,雖然意義不太一樣。」

  「是這樣嗎?」

  「是啊,找我做什麼」

  鈴海理所當然地說:「看到這麼美味的胸部,當然要來打個招呼嘛。」

  「那我可以回去了嗎?,鈴海小姐」

  「我要問有沒有看見月博啦我正在找他。」

  「沒看見,我只知道拓人去找我姐姐了。」

  「是嗎?……」

  鈴海露出失望的模樣,然後低聲說:「知道洵子的事嗎?」

  「嗯。」

  「她都鼓起勇氣告白了,月博卻什麼都沒回答。」

  鈴海的態度與其說是義憤填膺,還不如說是想湊熱鬧。

  「所以我打算抓住他,逼他在洵子面前認真回答。」

  「想怎麼做呢」

  「就待在貴賓席參觀啊,真衣亞也要來嗎?」

  「的興趣還真惡劣……」

  或許因為鈴海是新聞社的社員,她一向喜歡八卦話題,甚至還曾做過校內情侶的名單。

  「我聽到了唷,鈴海。」

  洵子雙手環抱說著。

  「幹嘛對我的事情那麼感興趣啊」

  「因為探人隱私很好玩嘛。」

  「唉,早知道就不告訴。」

  洵子無可奈何地歎息。

  「我可是一直提心吊膽地在煩惱耶。」

  「跟月博不是同班嗎?」真衣亞問。

  「那傢伙根本就不看我啊,要不要乾脆直接放棄呢……」

  「別胡思亂想了,打起精神吧,我會幫加油的。」

  「真衣亞跟鈴海果然大不相同……對了,本來要去哪裡啊」

  「要去找校工。」

  「要找那個老爺爺遺失東西了嗎?」

  「不是啦……有點事。」

  「那我也一起去吧。」

  不只洵子,連鈴海也一起跟去了。

  校工的房間位於教職員大樓的最裡側,聽說那位校工老爺爺還是校長的親戚。

  真衣亞敲了門聽見回應後,說著「打擾了」推門進去。

  談話一陣子之後,她走了出來。

  「怎麼樣」

  洵子看著真衣亞的表情問。

  「的表情好消沉喔,被欺負了嗎?」

  「……不是這樣啦。」真衣亞一邊思考一邊回答。

  「那位老爺爺對的態度很差嗎?」

  「沒有,老爺爺很親切,可是……」

  她邊走邊低聲說著,洵子和鈴海都滿心疑惑地跟上來。

  校工剛才告訴真衣亞的事,就像洶湧波濤一樣衝擊她的內心。

  「要告訴拓人才行……他在哪呢……」

  「在學生會辦公室吧,他不是代替去找會長嗎?」

  真衣亞想想沒錯,就開始奔跑。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梯,衝往她的目的地。

  此時也有另一個人從其它方向跑來。

  「……小琉」

  嬌小的女孩直直往學生會辦公室跑去。

  因為今天的課都上完了,美鶴窮極無聊地待在教室裡。她跟幾位同學聊了一下,但是大家都陸陸續續地回家,最後只剩她一人。

  真衣亞對她釋出的善意,讓她感到十分惶恐。雖然她覺得被真衣亞誤會了,但是坦白說,能跟拓人一起回家還是讓她很開心。不過,她現在必須去確認一件事。

  她才剛轉學過來沒多久,就能如此融入他們,連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現在的她只想著能為拓人和真衣亞做些什麼,甚至因此感到焦急。

  等了好一陣子後,她決定出去看看,她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

  美鶴在走廊上快步走著,她已經決定要去哪了。途中碰到幾位老師,她都禮貌地敬禮問好,不過絲毫沒有放慢腳步。

  她順利來到目的地。

  美鶴抬頭看看寫著「圖書館」的牌子,走了進去。

  櫃檯裡看不到圖書委員,不知道是在裡面做事,還是去了洗手間。

  她把視線移向書櫃後方,有個嬌小的女孩正忙祿地進行作業。美鶴做了一次深呼吸後才走過去。

  「好。」

  美鶴的問好讓梨江琉嚇了一跳,但她還是點頭致意。

  「在工作嗎?」

  梨江琉點頭。

  「我可以在旁邊看嗎?不會打擾的。」

  得到她的首肯,美鶴才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梨江琉正在整理學生歸還的書本,先確認書背和標籤,再迅速放上書架。她已經對這項工作很熟練了,所以動作非常流暢。

  等她工作到一個段落,美鶴才開口說:「喜歡書嗎?」

  梨江琉稍微轉過來,對她點點頭。

  「我也喜歡喔,住在奈良的時候,我經常看推理和科幻小說。現在我住在神社,家裡只有類似古文課本的書籍,所以我經常泡在市立圖書館裡。聞到書本的味道,我就覺得好快樂。」

  美鶴在教室裡已經先想好台詞了。她的確喜歡看書,不過這是為了梨江琉特地選擇的話題。

  少女對她微笑,然後繼續進行工作。

  「小拓根本就不看書,國小的時候我經常借書給他,但是他看也不看就還我了,還說不想看漫畫以外的書。真要說起來,真衣亞也不太喜歡看書呢。」

  梨江琉沒有反應,但她還是有在聽。美鶴在她背後繼續說:

  「但是小拓並不討厭看書喔,我搬家之前,跟他提過科幻小說的內容,他就很感興趣地叫我多說一點呢。我告訴他『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啊』,他也真的去圖書館借,一天之內就看完了,所以我覺得他總有一天會喜歡看書的。這件事連真衣亞也不知道呢。」

  梨江琉轉過頭來,表情好像有點生氣,大概是因為聽到拓人有連真衣亞都不知道的秘密吧

  但對美鶴來說,能讓她轉過頭來就是抓到了好時機。

  「梨江琉,有喜歡看書的親戚嗎?」

  她慢慢地搖頭。

  「是嗎?可是……」

  美鶴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氣。

  「甲祖佑司。」

  梨江琉驚訝地看著美鶴。

  「他是的表哥吧」

  她沒有回答,但是臉上清楚寫著「為什麼會知道」的疑問。

  「可以告訴我甲祖先生是個怎樣的人嗎?不說話也沒關係,只要表示肯定或否定就好了。」

  少女轉開目光,美鶴暗自擔心「是不是失敗了」。

  「如果有讓感到困擾的問題,我先向道歉。果璃繪好像也認識他吧」

  梨江琉又轉頭看她,嘴巴因為吃驚而大大張開。

  美鶴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不禁感到膽怯,但還是繼續說:

  「大家不是來過我家嗎?你們離開之後,我在正殿看見果璃繪。當時她掉了一張便條紙,我就撿起來看,發現上面寫著甲祖佑司這個名字。」

  梨江琉低頭咬起食指,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果璃繪好像在為甲祖先生祈禱。」

  她說完這句話的瞬間,梨江琉丟下了書本。

  她瞪大眼睛,咬緊嘴唇,雙手緊握到發白,然後跑了出去。

  美鶴就連想要叫住她都來不及,梨江琉嬌小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圖書館裡。

  「梨江琉」

  美鶴也急忙追過去。

  學生會辦公室的門發出砰然巨響打開,一位嬌小的少女衝了進來。

  「怎麼了……梨江琉」

  梨江琉連看都沒看拓人,而是筆直朝果璃繪走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襟。

  「!」

  她沒有開口,只是抓緊果璃繪的衣服,揮拳對她打去。

  梨江琉的眼睛睜得渾圓,而且充滿憤怒,責備著真衣亞的姐姐。

  她不停地打,力量雖然不大,卻飽含了不符合這個小小身軀的強烈情感。

  果璃繪也不抵抗,而是任憑梨江琉發洩怒氣。她只是別開臉去,像是不願直視這一切。

  拓人被這副景象嚇得說不出一句話。

  突然間,梨江琉停止動作,退後了兩三步,然後就像斷線的傀儡一樣昏倒。

  「梨江琉!」

  洵子從開啟的門口衝進來,後面跟著美鶴、鈴海以及真衣亞。

  洵子衝向梨江琉將她抱起,仔細觀察她的模樣。當她看出梨江琉沒有大礙,鬆了一口氣之後,立刻來勢洶洶地衝向果璃繪。

  「這傢伙!」

  洵子比果璃繪高很多,她一把抓住果璃繪的衣襟提起,整個人怒不可遏。

  「做了什麼!對梨江琉做了什麼!」

  果璃繪閉上眼睛,聲音微弱地說:「什麼……都沒做……」

  「少騙人了!梨江琉怎麼會無緣無故變成那樣,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回過神來的拓人,急忙衝過去分開她們。

  「喂,冷靜點啊!」

  洵子揮開拓人的手。

  「是讓梨江琉變成這樣的,都是害的!把梨江琉還來!這個人……這個人!」

  果璃繪想要離開,洵子卻激動地高高舉起右手。

  下一瞬間,「住手!」洵子的手被抓住了。

  ——是月博。

  他氣喘吁吁地跑來,制服也皺得亂七八糟,但他還是緊抓著洵子的手不放。

  「幹嘛……你幹嘛阻止我,月博!」

  「別這樣。」

  「你想要庇護果璃繪嗎?因為你喜歡她……」

  「才不是因為這種理由,打人又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果璃繪她……」

  「我最討厭使用暴力的女生。」

  洵子倒吸一口氣,一下子就淚水盈眶。

  她搗著嘴,跑出學生會辦公室。

  片刻之後,月博也沉著臉走出房間,沒有人敢開口叫他。

  拓人小聲地說:

  「小美,去看看洵子的狀況。真衣亞,送梨江琉去保健室,鈴海也一起去。」

  女孩們點頭答應,美鶴很快跑走,真衣亞和鈴海一同扶起梨江琉。

  拓人看著她們的動作,同時慢慢朝果璃繪走近。

  她全身都在顫抖,殘暑未盡的室內明明很悶熱,她卻用雙手抱緊自己的身體。

  「果璃繪姐……」

  「…………」

  她只有嘴唇微微動著。

  「……是我……」

  「嗯」

  「都是我害的……那女孩說得沒錯……都是我……」

  「果璃繪姐」

  真衣亞的姐姐噤口下語,她垂下目光,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然後就不動了。

  「果璃繪姐,請別坐在這裡……」

  「……請別再管我了。」

  之後不管拓人跟她說什麼,她都不再回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19 07:19 PM

  第六章

  到了祭典當天。

  平時門可羅雀的鴨重神社,只有這天湧來了大批香客。不只是附近居民,甚至還有人千里迢迢地搭電車來。

  唯一的神轎從神社裡被抬出來,下山在附近繞了一圈再回到神社,然後將酒與穀物獻給神明。

  從鳥居到正殿之間的通道,已經擺設了許多攤販,有棉花糖、章魚燒、撈金魚和打靶的攤位等等。聚集在攤販四周的人潮,在買完東西之後散去,然後又聚集了下一波人潮,這是全國各地的祭典上都能看見的熱鬧畫面。

  神轎出巡的時間已過,現在到了傍晚。

  祭典的精采之處並非白天,而是在黃昏和夜晚。平時總是規勸孩子不可夜遊的父母今天也解嚴了,所以對孩子們來說,到了晚上才是重頭戲。

  被派來幫忙的拓人,負責的是黃昏時段。

  他在工作人員集合時沒有看見果璃繪的蹤影,是學生會副會長來跟大家打招呼,並且說明工作順序。

  拓人對身邊的真衣亞詢問:「喂,果璃繪姐呢」

  「我還以為她早就到了。」

  真衣亞依然面向前方,小聲地回答。

  「她比我還要早出門,也沒聽說她今天請假啊……」

  身為妹妹的她,也不知道果璃繪去哪。

  副會長一聲令下,請大家前往自己的負責區域。

  拓人的工作是站在神社入口附近的路邊指揮車輛進出,因為這是東京近郊的小都市,所以很多人開車前來。除了原有的停車場之外,還另外備有臨時停車場,但是仍然不太足夠,所以要指揮他們把車輛停放在較遠的私人停車場,或是禁止他們進入。

  車輛接連不斷出現,這工作還真是忙碌得出人意料。

  工作途中可以上廁所或是稍事休息,但是幾乎要全程站著,所以腳很快就酸了,但是即使再累還是要努力指揮車輛。

  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就在車輛逐漸減少的時候,「拓人。」在背後叫他的是鈴海。

  她沒有穿浴衣,而是一身輕鬆的牛仔褲裝。鈴海的長相比較不像日本古典女性,所以還是這種打扮適合她。

  「工作辛苦啦。」

  「我的腳好痛啊,為什麼日本會有這麼多車呢」

  他胡亂抱怨著,鈴海只能苦笑說:「只有一個晚上嘛,加油吧。」

  「也只能這樣了。」

  「還沒結束嗎?」

  「差下多快結束了。」

  拓人看看時鐘的短針,已經快到解脫的時間了。

  「做完之後一起去祭典逛逛吧,大家也都來了。」

  「好啊,梨江琉呢」

  鈴海皺起眉頭。

  「來是來了,但是她好像不太舒服。」

  「那就叫她在家裡休息嘛。」

  「是她自己說想來的。」

  雖然鈴海不想帶梨江琉來,梨江琉卻很想來參加祭典。

  「那怎麼沒陪著她」

  「洵子有跟她在一起啦,不過……」

  鈴海猶豫了。

  「不過怎樣」

  「洵子看起來比梨江琉還糟,她嘴唇蒼白,臉色也很難看,我還比較擔心她呢。」

  自從發生了學生會辦公室那件事,洵子就完全沒跟月博說過話,也沒有再正眼看過他的臉。她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連女子田徑社都不去了。

  「該不會是……因為被甩了吧」

  「不知道,可是月博對她說了『討厭』耶。」

  拓人後來也聽說洵子向月博表白的事了。因為他太過驚訝,忍不住脫口說:「這是什麼懲罰遊戲嗎?」結果被真衣亞痛罵:「你這遲鈍的大笨蛋!」

  月博對此沒有表達任何意見,拓人曾經問過他一次,卻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所以拓人只知他很在意這件事,除此之外就不知道了。

  兩邊都很令人擔心,這種情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好,一定要早點解決這件事情才行。

  鈴海四處張望,「真衣亞呢」

  「在神社裡。可別再抓她胸部了,現在她忙得很,一定會對發脾氣的。」

  「那就等她忙完再抓吧。對了,真衣亞告訴你了嗎?」

  拓人愕然地問:「說什麼」

  「你還沒聽說啊她不是去問校工老爺爺什麼事嗎?」

  「啊,對耶,我都忘了。」

  「真衣亞已經去問過了。」

  拓人發出嘖嘖聲。

  「那傢伙幹嘛不告訴我啊」

  「還有,這個給你。」

  鈴海把一個褐色的牛皮紙信封遞給拓人。

  「這是什麼」

  「你拜託我調查的東西啊,關於鴨重神社的資料。」

  「喔,不好意思,真是幫了一個大忙。」

  拓人接過信封,拿起來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你可要好好表示謝意唷,這些準備起來是很辛苦的。」

  「我會請客啦。」

  拓人把信封夾在脅下,他現在還得工作,沒空打開來看。

  「那就今天請吧。」

  鈴海向他告別,走上通往神社的階梯,拓人也回到了工作崗位。

  輪班時間到了,拓人結束指揮車輛的工作,換其它一年級男生來接班,所以他總算可以休息。

  他在路旁稍微做了一些伸展運動,然後爬上石階。川西高中派來的工作人員有專用的休息處,所以他打算去那裡休息。

  拓人一邊走,一邊打開鈴海拿給他的信封,工作的時候他也一直把信封拿在手上。

  他先粗略瀏覽一次。真不愧是新聞社,資料準備得相當豐富,不光是報導,還有很多雜亂無章的調查資料夾在裡面,但是拓人並不介意。

  他翻起厚厚的文件,開始尋找他要的數據,也就是關於在鴨重神社許願一事的記載。

  資料中有一份古老文獻的影印本,似乎是鄉土史學家撰寫的書。拓人正覺得慶幸,還好這不是用舊假名(注8)寫的,但是泛黃斑駁的古書影印本還是很難讀。

  他仔細閱讀內容,其中關於許願成真的規則,跟美鶴之前告訴他的大致相同,但在這份文件上還多記載了一個條件。

  (生日)

  有求必應的傳聞,是源自豪族獨生女許願成真的故事。因此,如果許願者的生日不是跟那位獨生女很接近,就無法實現願望。

  「唔,獨生女的生日是……舊歷的葉月這是什麼玩意兒啊」

  拓人皺起眉毛,此時突然有人拉了他的手。

  「幹嘛……是小美啊。」

  他轉頭一看,美鶴就站在他旁邊。她穿著巫女的服裝,大概還在打工。

  美鶴的表情好像有些不高興,「我剛剛叫你好幾次,可是你都不理我。」

  「……有嗎?」拓人一點都沒發現。

  「是啊,你只顧著低頭看東西,完全沒聽見我在叫你。」

  拓人心想或許自己真的讀得太專心了,仔細想想,他就連擴音器播放的祭典音樂都沒聽見。

  注8:舊假名(舊反名遣),書寫及發音原則都跟現代日文略有不同,現代的假名使用方式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推行的國語國字改革之中制定的。

  「小美,的工作呢」

  「現在是休息時間。什麼東西這麼好看啊」

  「也不是什麼好看的東西啦……對了,小美,知道舊歷嗎?」

  「舊歷是古代的曆法吧」

  「舊歷的葉月是什麼時候啊」

  美鶴稍微思考一下。

  「葉月就是八月,大概是現代的……九月吧如果碰上閏月的話就更難計算了,不過今年應該沒有閏月。」

  聽到這番話,拓人開始陷入沉思。如果不是九月出生的人,許願成真的可能性就會很低,或者根本無法實現——這就是重點。

  重點為什麼這種事情會是重點話說回來,自己幹嘛這麼在意這種事為什麼對在神社許願這件事關心到這種地步

  頭又開始痛了。

  這不是比喻的說法,是他的頭真的痛了起來。而且不知為何,只要他想起這些問題就一定會頭痛。

  「小美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美鶴突然被他這麼一問有點錯愕,但還是回答:「十二月九日。」

  那她就沒關係了,有關係的是果璃繪和……

  「真衣亞。」拓人無意識地說。

  果璃繪和真衣亞都是九月生的,而且生日就在明天。

  然後他又愣住了,為什麼自己如此介意這些事呢

  站在一旁的美鶴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

  「真衣亞怎麼了嗎?」

  「沒有,沒什麼…………」

  沒錯,的確沒什麼,本來就是沒啥大不了的事。

  美鶴沉默半晌,才靜靜地說:「小拓,你一直都很在意真衣亞呢。」

  「哪有這種事……」

  他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你真的很在意她,小拓從小時候就一直注意著真衣亞。」

  「是嗎?」

  「是啊,真衣亞溺水的時候,也是小拓第一個發現的。」

  「因為那傢伙只要一下注意就會出事嘛。」

  「就只是這樣」

  美鶴凝神望著拓人的眼睛。

  「小拓,你只把真衣亞當作朋友嗎?」

  「……嗯。」

  「騙人。」

  她別過臉去。

  「等一下,為什麼說我騙人啊」

  「騙人就是騙人。」

  美鶴沒有望向拓人。

  「休息時間快結束,我要回去了。」

  她小跑步離開,留下拓人一個人。

  拓人發呆一陣子之後,又伸手按著腦袋,因為還有些輕微的頭痛。

  他喃喃說著「怎麼回事啊」。神社的許願、真衣亞的事情、美鶴的態度,都讓他非常在意。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這麼在意滿心疑問的拓人不停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祭典對鴨重神社來說,也是做生意的日子。商品只有護身符和靈簽之類的東西,但是販賣時無須吆暍,光是擺著也賣得很好。

  美鶴穿著巫女服裝負責販賣,這就是她打工的內容。因為她的祖父認為「一樣要給薪水,讓親人來做還比較劃算」,所以在她表示意見之前就這麼決定了。

  她早已習慣這種工作,做起來也還算得心應手。只是,不能跟朋友痛快玩耍,讓她覺得很遺憾。

  販賣部到了傍晚還沒打烊,繼續在做生意,「只要能賺就盡量賺」這句話不只是商人的專利。

  在販賣護身符的時候,美鶴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經過。

  「真衣亞!」她大叫。

  真衣亞回過頭,然後笑著走過來。

  「小美,正在工作啊真是辛苦。」

  「真衣亞也辛苦了。」

  真衣亞的手臂上掛著工作人員的臂章。

  「在當服務員嗎?」

  「其實是當褓母啦,祭典的日子真的有好多小孩走丟,所以我當的是照顧迷路小孩的大姐姐喔。」

  真衣亞自誇地說,美鶴聽得忍不住笑了,心想真衣亞做起照顧小孩的工作一定很有模有樣吧。

  美鶴覺得很羨慕,真衣亞的個性非常開朗活潑,不管是誰都會對她產生好感。如果拓人跟她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吧或許自己還是放棄比較好。

  「小美,一直在工作嗎?」

  美鶴揮開腦中思緒,回答:「天色都暗了,也差不多要結束啦。」

  「那等一下就一起逛吧,我也快要休息了。」

  「好啊,我工作結束後就打的手機找吧。」

  真衣亞說「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就往她負責的帳棚走去。

  美鶴看看時鐘,雖然時間還有點早,不過現在收攤應該也沒關係,所以就對另一位打工的巫女說「可以開始收拾了」。

  她們檢查過販賣的收入和找零用的零錢,鎖起手提式的錢箱,整理著剩餘商品。

  美鶴正在收拾護身符時,有個人從她的視線一角掠過。

  她抬頭一看,那是一位嬌小的女孩,人影很快就消失在樹林裡。

  美鶴瞇細眼睛,她發覺那人就是梨江琉,而且左顧右盼,看起來就像在找尋某人的樣子。

  (怎麼回事……)

  她沒看過梨江琉那種模樣,好像有所目的,又好像很迷惘的樣子。

  而且梨江琉還拿著某樣東西,美鶴隱約看到了木柄。

  柄是什麼東西的柄呢難道是刀子嗎?

  美鶴對打工的女孩說:「不好意思,我要離開一下。」

  不等對方回答,她就穿著那身巫女服跑走了。

  月博抬頭仰望,天空已被染成美麗的橘紅色,太陽即將下山。

  看起來沒有要下雨的跡象,沒帶傘的他由衷感到慶幸。因為去年祭典那天突然下起大雨,害他淋成了落湯雞。

  月博在神社境內漫無目的隨意走著,心中紛亂如麻。

  他知道自己內心混亂的原因,是為了洵子。

  洵子向他告白時,他很快就做出了結論,那是對當時來說最好的選擇——坦白說就等於是逃跑。他本來覺得,就算拖點時間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但是,事態卻往他想像不到的方向轉變。

  洵子對果璃繪發怒時,他對她說了「討厭」。為了要阻止洵子,他用很嚴厲的口氣,然而這句話的效果卻比他想像得還要強。

  他連「糟糕」都還來不及想,跟洵子之間就已產生裂痕,這令他不得不詛咒起自己這高中生的簡單頭腦。

  拜此所賜,他跟洵子雖是青梅竹馬,這幾天卻連一句話都無法交談。

  月博沒有去逛祭典上的攤位,而是懷著滿腹煩惱,陰沉地獨自徘徊。

  不過,光是在砂礫上走來走去也想不到好辦法。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跟洵子合好呢

  「合好啊……」他自言自語地說。

  如果他主動找洵子說話,該跟以前一樣把洵子當作朋友嗎?還是乾脆答應跟她交往比較好呢

  怎麼想都無法決定。

  他猛然抬頭,看見眼前並列著大大的帳棚,這裡就是祭典的執行指揮中心。

  月博看見一位熟人,就向對方點頭,而那位女性也微笑著對他點頭。

  她跟旁人簡短地說了幾句話之後,往月博走來。

  「月博,你來了啊。」果璃繪說。

  「我每年都會來啊。」月博輕鬆地回答。

  果璃繪的臉色不太好,即使此時已是黃昏,還是看得出她臉上有黑眼圈。雖然她有化妝,仍然遮掩不住。

  她問月博要不要到帳棚裡休息。

  「沒關係,不用了,我又不是工作人員。」

  「那就站在這裡說吧。」

  果璃繪站在月博的正前方。

  「上次真是謝謝你了。」

  她對月博低頭敬禮,月博問:「是說……學生會辦公室裡的那件事吧」

  「是的。」

  月博覺得心情變得更沉重了,因為他還是惦記著洵子的事情。

  「沒什麼啦。」

  他的口氣與其說是客氣,還不如說是想跟這件事撇清。

  果璃繪為了他的幫忙而道謝,但是沒有明說他幫了什麼忙,而月博也沒有追問。

  「受到你的幫助,我是很高興……」

  果璃繪繼續說。

  「不過,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呢」

  「沒有啦。」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她重複說著同樣意義的台詞。

  月博正想說「我就說了不麻煩嘛」,但是他突然驚覺,果璃繪的言外之意是指他跟洵子的事。

  或許果璃繪已經察覺月博和洵子之間有些什麼了,她為此感到擔心,所以才會放下工作,專程跑來跟他說話。

  連這種小地方都顧慮得這麼周全,真不愧是學生會會長。不過月博一想到被她顧慮的人就是自己,實在開心下起來。

  他像是要安撫自己心情似地大聲說:「不麻煩啦,真的。」

  然後就露出笑容。

  「我是個樂天派,那些事早就忘光了,那傢伙也一定……」

  月博想要說洵子也一定忘了,但他就是說不出來。

  這擺明是謊話嘛!洵子明明還在低潮中,表情一直很沒精神,好像整個人都失去了活力似的。

  要怎麼跟果璃繪說呢該把事實告訴她嗎?

  不是這個問題——突然間,某個念頭鑽進月博的腦中。

  自己到底想怎麼做到底該怎麼做到底要怎麼回復洶於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至於要怎麼跟果璃繪說,並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他對洵子說了「討厭」,即使那件事都過去了,他還是念念不忘。他花費很多時間思考,但是理由其實非常簡單。

  因為他並不討厭洵子,他會說出那句話也不是真心的,所以他才會煩惱至今。

  月博甩甩頭,心想現在不是該站在這裡聊天的時候。

  「果璃繪姐,不好意思,我差下多該……」

  正當他說到這裡,果璃繪突然臉色大變,驚訝地看著月博後方。

  月博轉頭一看,洵子就站在他背後。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站在後面聽了。她表情僵硬,嘴唇輕微地顫抖。

  洵子持續這個狀態好一段時間。

  然後她突然轉身跑走,向神社裡側的樹林跑去。

  「洵子,等一下!」

  月博下加思索地追了過去。

  鈴海隨意散步一陣子,然後輕巧地爬上階梯。年紀大的人或許會嫌這段階梯陡峭,但是對高中生來說,這就像是障礙賽跑的跨欄一樣輕鬆,她很快就爬到了頂端。

  從鳥居延伸出去的道路兩旁排滿了各式攤販,鈴海一邊眺望,一邊思考等一下要買的東西。

  她走向最近的攤位,正專心欣賞畫糖人的表演時,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回頭一看,原來是拓人。

  「一個人啊鈴海。」

  「喔,你工作做完啦」

  「我已經是自由之身了,真衣亞呢」

  「她好像還在工作。」

  「要不要一起逛」

  鈴海答應之後,兩人就一起走了。

  攤販的種類十分豐富,販賣的多半都是平時下會感興趣的商品,但是在祭典上卻顯得很有魅力,很能引發遊客的購買慾。

  「拓人,買那個給我。」

  「為什麼要我買」

  「你不是說過要請客嗎?」

  拓人喃喃抱怨,但還是只得掏出錢包。

  鈴海買的是像人頭一樣大的巨大棉花糖,她對這種零食一向無法抗拒,喜孜孜地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裡。

  「拓人也要吃嗎?」

  「才不要。」拓人顯得很心不在焉。

  「…………你跟真衣亞吵架了嗎?」

  「沒有啊。如果我敢跟那傢伙吵架,她一定立刻動手揍我,但我現在又沒有傷痕。」

  「拓人應該沒有打贏過吧」

  「還是保持連敗記錄。」拓人面帶苦笑地回答。

  他們在攤販之間走了一陣子。

  「…………喂,鈴海。」

  「嗯」

  「剛剛給我的數據是正確的嗎?」

  「我也不敢說完全正確啦,或許原本的記載就出錯了,但我可沒有半點捏造喔。」

  「是嗎?……」

  他似乎還是無法釋懷。

  「怎麼了嗎?」

  「有很多事啦。」

  「筱河同學的事」

  「不是啦。」

  「那麼,是真衣亞的事」

  「不是啦!」

  鈴海發出竊笑。

  「對了,拓人在神社許願過嗎?」

  「沒有,幹嘛這樣問」

  「我曾經許願『希望讓真衣亞屬於我』,但是沒有實現,我還在想是不是被拓人從中阻撓呢。」

  「說什麼傻話,也知道時間不對願望就無法實現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我還是會想,或許拓人比我還想佔有真衣亞吧。」

  「少胡說了。」拓人不以為然地搖頭。

  「唉,真衣亞會很傷心的……啊!」

  鈴海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會長也在神社許過願耶。」

  「剛才嗎?」

  「不是啦,是去年,而且她祈禱得好專注呢。我從白天就在神社晃來晃去,所以才看到的。」

  說完之後,鈴海突然凝視前方。

  她看到熟人的身影,就揮手大喊:「喂!洵子!」

  洵子沒有回頭,而且繼續跑入樹林。

  「好冷淡啊。」

  緊接著,一位男性也跟著追進樹林。

  「月博」

  他正在追洵子。月博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是一個勁地跑著。

  「他們在幹嘛」

  「……跟去看看吧。」

  鈴海在拓人的背上拍了一下。

  真衣亞正在帳棚中,陪迷路的小孩說話或是陪他們玩。

  她原本的工作應該是問出迷路孩子的父母姓名或是地址,然後盡快跟家長取得聯繫,但她不知為何卻變成了陪小孩玩耍的褓母。真衣亞原本就喜歡小孩,所以不僅沒有以此為苦,反而樂在其中。

  但即使是愉快的工作,長時間持續下來也很辛苦,所以她安撫完吵著要繼續玩的孩子們後,走出帳棚喘口氣。

  天色已經黑了。剛才天邊還蓋滿耀眼的晚霞,不時聽見烏鴉的叫聲,而現在已是一片星空。

  她一邊擦汗一邊仰望星空,結果不小心撞到路人。

  「呀……對不起!」

  真衣亞反射性地道歉,然後才看見她撞到的人。

  「……姐姐!」

  果璃繪雖然沒被她撞倒,卻顯得搖搖晃晃。

  「對下起,沒事吧」

  「沒事……」

  雖然她這麼回答,看起來卻不像沒事。而且她不像是因為被撞到而失神,真衣亞直覺應該有其它原因。

  「指揮中心準備了藥品,我去拿來吧」

  「不用了,我沒事……」

  果璃繪的臉色都發白了。

  「可是……」

  「我真的沒事。」

  果璃繪轉過身,自言自語說「非走不可」,然後就跑走了。

  真衣亞茫然看著姐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樹林裡,真衣亞才回過神來。

  「姐姐,等一下!」

  她丟下工作,往樹林跑去。

  鴨重神社是開闢山地建造的,因此四周還保留原生樹林。

  洵子跑進了這片樹林,她沒有目的地,只是毫無目標地奔跑,彷彿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她跑了一段路,不小心踢到樹根而被絆了一下,所幸沒有跌倒,只是踉蹌幾步,所以月博總算追上她。

  他抓著洵子的肩膀,強迫她面對自己。

  「到底是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

  月博又問了好幾次,她才說:「因為……月博好像跟那個人聊得很愉快……」

  「『那個人乙是指果璃繪嗎?為什麼……」

  洵子直視月博的眼睛。

  「什麼為什麼……這還用問嗎?對方可是果璃繪耶!」

  「是果璃繪姐又怎麼了」

  「我不是說過我討厭她嘛!」

  她的眼眶濕潤。

  「就算……就算月博討厭我也沒關係,我會放棄的。但是,如果月博喜歡果璃繪的話……我絕下能接受……」

  洵子的肩膀不停顫抖,月博安撫似地壓低語調說:

  「洵子,為什麼這麼討厭果璃繪姐以前不也很尊敬她嗎?」

  「是啊,我以前的確尊敬過她。但是那傢伙……對梨江琉……」

  月博冷不防抓住洵子的肩膀。

  「等一下,這關梨江琉什麼事」

  「這是因為……」

  洵子躊躇著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經過月博再三逼問,她終於說:「一年前……那個事件你還記得吧」

  「嗯。」

  「我告訴過你,梨江琉在神社許願希望擁有美麗悅耳的聲音對吧。她的聲音……真的變好聽了。」

  月博愣愣地說:「真的假的:。:」

  「這是千真萬確的,梨江琉的聲音真的變得清澈又響亮。因為她一直只有獨自練習發聲,所以應該是那個緣故……梨江琉高興得不得了,所以特地去報告這個好消息。」

  月博沒有問她向誰報告,因為梨江琉每當碰上快樂的事就會報告的對象,只有一個人而已。

  「梨江琉打電話通知之後,那人說要坐車來神社,她就在路邊等著……後來竟然發生那種事……」

  洵子話說到這裡就停了,然後對著昂首仰望的月博說:

  「當時,梨江琉看見果璃繪在現場。果璃繪對車子招手,然後車子就打滑衝下山崖,結果那傢伙竟然逃離現場。梨江琉全都親眼目睹了。」

  洵子斷言說道。

  月博整個人都呆住了,他被眼前這名女孩的強烈意志力所懾服,全身變得僵直。

  「我去找梨江琉的時候,發現她倒在路邊。她把事情經過告訴我……然後就失去意識,等她再度醒來時,她已經因為驚嚇過度而無法再開口說話……」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的洵子重重地喘氣,腳步還有些搖晃。

  月博怕她跌倒,趕緊伸乎扶著她。

  「…………但是警察調查之後,認為發生事故的原因跟果璃繪姐無關啊。」

  「調查結果是這樣沒錯,但是梨江琉並下這樣想。梨江琉清楚說出,是因為果璃繪招手才造成事故的。因為她這樣說,所以我也這樣相信……」

  月博終於理解了,難怪洵子那麼討厭果璃繪。因為她跟梨江琉是那麼親密的朋友,與其說她像梨江琉的姐姐,還不如說她像母親一樣。既然讓梨江琉不再說話的原因就源自果璃繪,洵子當然會憎恨她。

  聲稱果璃繪造成事故的只有梨江琉一個人,她雖然無法說話,還是可以用紙筆告訴警察,事實上她可能也真的這麼做了。但是,警察的調查結果認定這只是單純的交通事故,所以沒有採信梨江琉的口供。

  即使如此,梨江琉還是認定果璃繪是造成事故的元兇。身為梨江琉好友的洵子,也完全相信她說的話。

  「所以……才會這麼討厭果璃繪姐……」

  「是啊……可是還有其它原因……我真的很恨果璃繪,因為……」

  月博很清楚洵子想說什麼。

  「因為你對果璃繪……」

  後面突然傳來「喀啦」一聲,像是踩斷小樹枝的聲音。

  月博猛然回頭,那裡站著一位臉色蒼白的女性。

  「果璃繪姐!」月博大叫。

  幾乎在此同時,果璃繪也轉身跑走了。

  果璃繪神情恍惚地走著,她背對祭典的喧鬧聲,朝著陰暗的方向前進。

  洵子都知道了,而且現在連月博也知道。再這樣下去,拓人和她最心愛的妹妹遲早會知道。

  她費盡心血防範這點,卻依然防下勝防。因為麻煩就像鐵器逐漸生銹一般,從她自己身上蔓延開來。

  而且她還必須遵從某人命令,只要那個人呼喚,她就一定得去。

  不知下覺間,她已走到樹林深處。四處都看不見人影,她只聽得見自己踏過泥上的腳步聲。

  不,這裡有人。

  一位瘦小的少女站在她面前,那位少女銳利的目光直視著果璃繪。

  她就是松原梨江琉,無法發聲的少女,也是那個人的血親。

  梨江琉默默舉起手臂,伸出食指指著果璃繪。

  果璃繪感到全身失去了力量。

  那是指控,是梨江琉對果璃繪罪狀的指控,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那只食指道盡一切,它述說著:「學生會會長,做過什麼事在一年前的祭典那天做過什麼事要逃避到何時」

  她知道,自己無法反駁也無法辯解。

  但是,至少她還能逃開。

  這樣真的好嗎?

  想要忘記那隻手指以及那一天發生的事,就跟想要逃離自己的良心一樣。

  「不,我不能逃。」果璃繪如此告誡自己。「我不能逃,我必須彌補罪過,所以我要去見那個人,向他獻上我的身體。」這一年來她一直是這樣做的。

  果璃繪撇開目光,轉身背對梨江琉,往另一個方向跑走,跑向那個人身邊。

  這是那個人在學校裡吩咐她的,祭典當天晚上,一定要找機會溜出來。

  非得去見他不可,非得遵從他的話不可。

  那人就是甲祖佑司,能夠令她言聽計從的只有這個男人。

  果璃繪繼續向前走,經過一小段石階,往下走進樹林。

  走到這裡,已經完全不見人煙。

  甲祖應該就在這裡,她無須確認就知道,他一定在這裡。至今一直都是如此,只要她覺得他在,他就會出現。

  再往下走就會到達馬路,距離那個地點非常近。電燈全都對著攤販,所以照不到此處。這點令她感到慶幸,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想看見即將發生的事。

  她停下腳步,甲祖果然在這裡。雖然身處黑暗中,她依然能清楚看到,他帶著笑容歡迎自己的到來。

  「真的來了。」甲祖說:「真不傀是學生會會長,果然很守信用。」

  「…………」

  果璃繪別開了臉。

  「怎麼了害羞嗎?在那之後已經過一年,今天是值得紀念的日子,可別忘了。」

  甲祖的話語刺進她的心底。

  正如他所說,一年前的今天,正是扭轉她命運的日子。是值得紀念,也是最悲慘的一天。

  「一定要聽從我的命令才行,不只是今天,而是永遠。這就是的命運,也是自己的期望。」

  沒錯,正因果璃繪如此期望,所以她才沒逃走。

  甲祖說的話完全正確,就像是惡魔的宣言。

  「來吧,今晚就在這裡。」

  「……拜託……」

  「什麼」

  「拜託你,至少換個地方。」

  甲祖扭曲著嘴角。

  「別開玩笑了,就是這裡才好啊!離那個轉角也很近,那可是命運的場所喔。」

  「說不定……真衣亞會出現……」

  他笑了,那是惡魔的笑聲。

  「有什麼關係就讓妹妹看嘛,讓她看看姐姐的真面目。」

  他伸出手臂,果璃繪的肩膀猛然一抖,反射性地縮起身體。

  「……不要!」

  甲祖的眼神變了。

  「開什麼玩笑!有義務聽從我的命令吧!」

  此時,旁邊傳來踏到枯枝的聲音。

  「姐姐!」

  叫喚的人就是真衣亞。

  果璃繪轉頭望去。拓人看見她了,就連美鶴、洵子、月博、鈴海,甚至梨江琉都來了。

  那位美麗的學生會會長頓時變得面如死灰。

  「姐姐……」

  「不要過來!」

  果璃繪大叫。

  「不可以過來!如果被佑司發現,就逃不掉了!我一個人犧牲就夠了……」

  真衣亞一臉茫然。

  「說的佑司……是甲祖先生」

  「是的,佑司是個惡魔,絕對不能與他為敵,快逃吧!只要我……只要我犧牲就好了……」

  果璃繪反覆說著這些台詞,真衣亞卻舉步向前,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真衣亞的姐姐怒吼著:「我叫別過來!」

  「姐姐……到底在說什麼」

  真衣亞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甲祖先生……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嗎?……」

  除了美鶴之外,每個人的腦中都回溯起一年前的事。

  在一年前的祭典那天,發生一件交通事故。一輛往神社開去的出租車從馬路翻下山崖,司機雖然獲救,後座乘客卻下幸身亡。

  乘客甲祖佑司是附近大學的學生,果璃繪當時正跟甲祖交往。

  警察在現場搜證的結果顯示,這件事完全是意外事故。

  之後,甲祖家舉行了莊嚴肅穆的葬禮,果璃繪也有出席。

  甲祖應該早就死了。

  「姐姐跟甲祖先生交往的事……我也知道啊。甲祖先生很溫柔,是很好的人,所以我也為姐姐感到高興。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佑司……就在那裡……」

  「那裡根本沒有人啊!」

  果璃繪轉過頭去,後面果真不見人影,只有無盡深淵般的黑暗。

  她纖細的身體癱坐在地。

  「我去問過校工老爺爺了,他說看過姐姐在半夜去學校,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發呆就回家了,所以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是,姐姐現在卻說甲祖先生還活著……」

  果璃繪眼神空洞地看著腳下,她沒有響應妹妹的話,只是呆滯地坐著。過了很久才喃喃說:「是我……」

  她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是我把佑司害死的……」

  果璃繪斷斷續續地開始說起。

  一開始是果璃繪主動提出交往。甲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言行低調,很少表露自己的意思,但果璃繪喜歡的就是他這種性格。

  果璃繪顧慮到她跟妹妹相依為命的情況,原本不太敢考慮交男朋友的事,但是後來還是忍不住表白了。甲祖也接受她的心意,兩人就這麼開始交往。

  甲祖很溫柔體貼,果璃繪因此過著幸福的日子。即使學生會會長的工作和家事繁重辛苦,但只要有甲祖在,她就覺得心滿意足。

  但是,果璃繪只對一件事感到不滿,那就是甲祖有時非常健忘。雖然還不至於違背約定,但是他經常會忘記重要的日子,尤其是別人的生日。

  甲祖老是忘記情人的生日,讓果璃繪很不高興,所以她在祭典那天做了一件事,或許可說是帶點惡作劇的心情吧。

  「我在神社許了願……」

  果璃繪流下淚水。

  「我希望佑司可以不再健忘,希望他能記得我的生日。願望真的實現了……佑司為了我……」

  在祭典當天,甲祖突然去S市的市中心,在果璃繪常去的商店裡買了東西,再搭出租車回來。

  事故就是發生在他回來的途中。警察在甲祖的遺物中,發現了剛買的商品。

  ——那是買給果璃繪的生日禮物。

  「都是……都是因為我的願望,都是我害的。要是我沒有許下那種願望的話……要是我沒有招手的話……我……我一直期望,如果佑司還活著就好了……」

  她這一年間絕對沒有一天忘得了這件事,就算現在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松原同學都看見了……」

  果璃繪眼神渙散地繼續說。

  「最初是在我去跟圖書委員打招呼的時候,松原同學一直盯著我,然後伸出食指指著我……我一下子就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梨江琉也聽著果璃繪的自白,但是她完全沒有反應。

  「在那之後……佑司就出現了,而且一直控制著我……」

  「所以,果璃繪姐這段日於……一直看見甲祖先生的幻影嗎?……」

  拓人忍不住說。

  果璃繪後悔不已,甚至因此見到了幻影。這是她對自己的懲罰,所以她才利用心底的幻象,讓自己受到屈辱的對待。

  「但是……佑司已經不在了。」

  果璃繪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抓住樹幹。

  「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再見到佑司了。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如果……如果我跟真衣亞商量就好了……明明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卻不肯相信……真的很對下起……」

  「不是的!」

  真衣亞發出怒吼。

  「不是這樣的,姐姐!」

  「謝謝……但是,姐姐一定要彌補自己的罪過……」

  「不需要道歉啊!這又不是姐姐的錯!錯的人是我啊!」

  這些話似乎沒有傳進果璃繪的耳朵,真衣亞的姐姐只是腳步蹣珊地走向山下。

  「要去哪……」

  拓人的聲音哽住了。那裡是馬路,跟人行道之間只隔了一條白線,而且十分狹窄。

  她以不穩的腳步走上馬路,好像打算做什麼。

  那裡非常陰暗,視野很差,畢竟是發生過事故的地點。

  果璃繪走到馬路中央。一道光芒朝她接近,那是轎車的兩個車頭燈。車子鳴起喇叭,但她不為所動。

  「!」

  拓人他們發出無聲的驚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大家都來不及移動腳步。

  只有一個人衝出馬路。

  「……洵子!」月博大喊。

  洵子邁起短跑訓練出來的健步,想要把果璃繪拉回來。

  「危險啊!」

  發出這聲叫喊的是鈴海。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就在洵子抓住果璃繪的瞬間,轎車的保險桿把兩人的身體撞飛。

  路上響起慘叫聲的回音。

  終於回過神的月博衝了過去,拓人、美鶴、鈴海以及梨江琉也跟著跑去。

  洵子和果璃繪倒在柏油路邊,一動也下動。

  「洵子,振作點啊!」

  月博抱起她的身體。

  「這笨蛋,給我睜開眼睛,不要再睡了!」

  洵子依然不動,她雙眼緊閉、嘴唇慘白,額頭流下鮮血。

  拓人急忙抓起她的手腕。

  沒有脈搏了,不管他怎麼試,就是感覺不到顯示心臟還在跳動的脈搏。

  「別死,別死啊!什麼嘛……為什麼會這樣……洵子,我對……」

  月博嗚咽說著,然後緊緊抱住她的身體。

  拓人拚命保持思慮清晰,走向倒在旁邊的果璃繪。

  美鶴把耳朵貼在她的胸前。

  「果璃繪姐她……」

  「還有心跳……」

  美鶴小聲說著。

  「她還活著,但是身體變得好冷,要快點送醫才行。」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

  「不可原諒!」

  這句話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拓人和美鶴回頭望去——是梨江琉,應該不會說話的梨江琉喃喃說著。

  嬌小少女的手上,拿著一把大得跟她很不相襯的刀子。

  她突然衝過來,撲在果璃繪身上。

  「我要幫佑司哥哥……還有洵子……報仇……」

  刀子刺進果璃繪的左胸。

  梨江琉站起,拔出的刀子被鮮血染成暗紅色。

  「梨江琉…………」

  美鶴震驚得說不出話。

  梨江琉不發一語,她的眼神炯炯發亮,呼吸急促,全身顫抖。

  她舉起刀子,往自己白嫩的咽喉抹去。

  「不要!」

  拓人用盡力量才叫出這句話。

  梨江琉的刀子割開了自己的喉嚨,血花頓時四濺。

  她嬌小的身體仰天倒下,倒在果璃繪身上。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拓人簡直不敢相信,果璃繪、洵子、梨江琉,三位川西高中的學生竟然都死了。

  這真的是現實嗎?

  他的頭又開始劇痛。

  「鈴海……」

  他顫抖地叫喊。

  「鈴海!」

  「什、什麼」

  鈴海也被眼前慘狀嚇呆了,只能慌張地回應。

  「快叫救護車,報警也好,快點!」

  「好、好的!」

  「不,等等,等一下。」

  拓人阻止了正要撥打手機的鈴海。

  「跟我說過,去年祭典時有看到果璃繪在神社許願吧」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問這個問題拓人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他的嘴就是自己動了起來。

  「我是看到了,不過現在還說這個幹嘛!」

  弋別多問,快告訴我!當時是幾點」

  鈴海畏於拓人的氣勢,連忙回答:「那個……應該是傍晚。」

  「真的嗎?」

  「嗯,我當時看了手錶,時間還不到七點鐘。」

  拓人的腦袋自行運轉起來。晚上七點之前,但是天色還沒暗,所以應該是傍晚。那就沒關係了,沒關係。

  到底跟什麼沒關係呢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跟那件事沒有關係。

  那麼,有關係的人又是誰

  拓人抬頭看看四周。

  沒有,看下到她的身影。

  他突然拔腿狂奔,衝上石階。

  「小拓,你要去哪啊」

  他沒有回答美鶴的問題。不知為何,此時的他很清楚自己該去哪裡。

  跑上石階,經過攤販,穿越人群,他筆直地往正殿跑去。

  拓人的腳步絲毫沒有放慢,他恨不得能早一秒到達目的地。

  看到神社的正殿了,此處人煙稀少,因為大家都被祭典的攤販所吸引。

  他的眼前只有一位少女。

  少女並非雙手合十地膜拜,只是呆呆望著莊嚴的正殿。

  拓人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叫著:「真衣亞。」

  真衣亞慢慢轉過頭來。

  她的臉色蒼白,還覆蓋著陰霾。這並非光影作用,而是因為她心中的低落情緒反應在臉上。

  「拓人……」她小聲說。

  「果璃繪姐……已經死了。」拓人說:「洵子和梨江琉也……她們根本不該死的,卻死了那麼多人……」

  真衣亞什麼都沒回答,只是一直顫抖。

  「喂,真衣亞……」拓人繼續說:「我問,在果璃繪姐面前說『這又不是姐姐的錯』,對吧」

  她點點頭。

  「然後又說『錯的人是我」,這是為什麼」

  真衣亞沉默了,拓人緩緩走近她。

  「果璃繪姐說,她為了讓甲祖先生改掉健忘的壞習慣,所以才去許願。但是這跟事故是無關的,因為她是在傍晚許願,時間跟條件不符,所以事故只是偶然的意外。但是卻說『錯的人是我』,為什麼呢難道……」

  「是我……」

  真衣亞顫抖地說著。

  「因為我在神社許願……所以才會發生那種事……」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拓人忘我地抓住真衣亞的肩膀,他沒有節制力道,抓得非常用力。

  「如果我不這麼做,就會發生事故……」

  真衣亞就像她姐姐一樣,目光渙散地說話,只有嘴唇艱辛地動著。

  「我在天黑的時候許願……希望時間能回到過去……結果卻發生了另外一起事故……搭乘出租車的甲祖先生就……」、

  「我問為什麼啊!」

  「會死的……不這樣做就會死的……」

  「甲祖先生因此死掉了啊!」

  拓人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景象。

  雨中的馬路,陰暗的轉彎路段,出租車的內部。

  車子突然打滑,撞壞了護欄,衝下山崖,乘客被夾在車內。

  當場死在那裡的人是——

  拓人的手放開真衣亞。

  「是我嗎?……」

  然後癱坐在地。

  「發生事故的人,就是我嗎?……」

  他回想起所有事情了。

  爬下山崖的警察,在出租車後座發現像高中生的青年已經死亡。警察找到他的學生證,看見上面印著千波拓人的名字,他的隨身物品中,還有一條包裝精美的項鏈。

  當真衣亞知道,那是要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時,痛哭得不能自己。

  車禍的通報者就是她。

  「我不相信你已經死了……」

  真衣亞淚眼朦朧地說。

  「你早上明明還活蹦亂跳的,我們還一起去參加祭典。你告訴我『等著大吃一驚吧』,突然自己跑掉……結果竟然出了車禍……所以我才會去許願。」

  她全神貫注地祈禱,希望時間能回到過去,希望讓一切恢復原狀,希望拓人再度活過來。

  許願時間是祭典當晚的八點過後、真衣亞的生日接近,這些條件全都符合,所以她的願望成真了。

  拓人喃喃說著:「對了……所以後來才會吵著要回家看電視,硬是把我拉走……」

  「因為拓人如果不快點回家,就一定會死……結果,搭出租車的人就變成了甲祖先生。」

  拓人依然坐在地上,瞪著真衣亞。

  「所以這一年就這樣保持沉默,一直隱瞞這件事嗎?」

  「我刻意把這件事忘了,只把它當做一件意外,是純粹的偶然。但是姐姐的樣子變得越來越奇怪,小琉也不再說話。雖然我想要忘記,也努力忘記了,但是……」

  「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因為我喜歡拓人……我不希望你死掉,所以我才會許願啊!」

  「結果卻害死了甲祖先生!」

  拓人怒吼,聲音響遍整間神社。

  「不只是甲祖先生,就連洵子、梨江琉,還有果璃繪姐都……竟然死了那麼多人……都是因為我……」

  沒錯,都是因為他,大家都是代替拓人而死的。

  原本拓人命中注定會死,只因時間的指針逆行,才讓他又多活了一些時日。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命運的偏差越來越大,結果害死了更多人。

  因為這並非真正的歷史。

  這不是原本應該發生的事,所以命運的魔掌開始肆虐。

  傳說中的那個豪族也應該要滅亡,就跟拓人的情況一樣。

  他好想就此沉沉睡著,好想忘卻一切,好想讓這些無可奈何、無法挽回的事情煙消雲散。可惡!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說不出任何感歎的話了。

  到底是誰的錯是不希望事故發生而讓時間回到過去的真衣亞是想要改正甲祖先生缺點的果璃繪還是告發她罪狀的梨江琉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想要咒罵命運,好想盡情痛罵甚至拳打腳踢,把它打擊到再也無法站起。

  但是他做不到,命運就是這麼虛無飄渺、難以捉摸的東西。

  即使如此,拓人還是決定要做些什麼。

  他視野的一角瞥見了正殿,腦袋又開始自行運轉。

  想要願望成真,就必須在祭典當日晚上八點前後許願,而且生日要和豪族獨生女在同一個月份。

  符合條件的有果璃繪和真衣亞——不,還有,還有一個人……

  他站了起來,往正殿走去。

  「……拓人,你想幹嘛……」

  「我要去許願。」

  他語調尖銳地說。

  「如果傳說是真的,那我也同樣符合條件。我要再次讓時間逆流,恢復原本的命運!」

  「為……為什麼!」

  真衣亞撲往拓人背上,抱著他哀求。

  「這麼做的話你會死喔!因為搭出租車的人是你啊!好不容易活過來了,為什麼還要故意尋死呢!」

  她緊緊抱住拓人。

  「我不要你死!我都還沒跟你約會過呢!也還沒有接吻過!我一直很喜歡你,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歡你了!全世界我最喜歡的就是拓人!所以我絕對不要你死!」

  拓人推開真衣亞的手,轉身看著她。

  「我……我最討厭了。」

  他從喉嚨裡硬擠出聲音。

  「我才不喜歡咧……每天都來叫我起床、拉我一起上學、還說要幫我做便當的女生,我最討厭了。下雨天會撐傘來接我,一起準備考試可是卻一起考差,然後笑著一起回家,我才不想做這種事。我從很久以前……從很久以前就一直……」

  ——喜歡。

  拓人眼中滿是淚水。他長期壓抑的感情,對真衣亞的感情,全部迸發出來了。

  因為真衣亞喜歡拓人,所以才那麼關心他。但是,拓人也同樣喜歡真衣亞。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根本不會讀同一所高中。先決定志願的是真衣亞,拓人知道後才跟著決定自己的志願。

  他想跟她在一起並沒有特別的理由,只是希望兩人能讀同一間高中,希望這段關係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即使是現在,他也想持續下去,想要一直跟真衣亞在一起。但是,這卻違背了命運,所以說不定又會有誰死去或是遭遇不幸。他開始想著,最近頻繁的頭痛或許也是因為想起了那些事。

  不管是誰都一樣怕死,但是除了讓這個扭曲的世界恢復原狀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拓人步伐顛簸地走向正殿。

  「拓人!」

  「真衣亞。」

  拓人直視正殿說著。

  「仔細聽好。如果回到了原本的時間,一定要阻止果璃繪姐許下不當的心願。她還有機會重新許願,如果真的非許願不可……」

  他稍微笑了笑。

  「就請她祈禱自己過得幸福吧,因為她已經受盡折磨了。」

  「拓人……拓人!」

  真衣亞依然揪著他不放。

  「我不能接受!我不希望你死掉!」

  「我自己也不想死啊!可是不這麼做,就沒辦法恢復原狀啊!如果能讓果璃繪姐活過來……還有洵子和梨江琉……」

  他再度轉身面對真衣亞,這次他靜靜地、安撫似地捧起她的臉頰。

  「這一年來我過得很快樂。雖然我早就應該死了,但是真的很快樂、很幸福。只是,如果我能對再溫柔點就好了,對不起。」

  他由衷地低頭道歉。

  真衣亞哽咽地說:「什麼嘛……幹嘛到了現在才說這種話……」

  拓人面對正殿站好,此時是晚上八點十五分,遠處傳來祭典的音樂。

  他沉靜地呼吸,感覺到正殿包圍著自己,體內深處逐漸變熱。

  他說起願望。

  ——希望一切恢復原狀。

  真衣亞似乎在叫喊著什麼。

  他的身體慢慢浮了起來。

    ※※※※※※※※※※※※※※※※

  終  章

  祭典的音樂從擴音器中傳出,或許是音量太大又或許是擴音器的質量不好,不時聽得見破音。

  真衣亞站在石階底下的公車站牌旁,接著走到護欄旁邊。

  此時已是夜晚,但是氣溫依然悶熱。她拿在手邊的瓶裝烏龍茶,也已經喝到第三瓶了。她的另一隻手握著手機,不斷確認簡訊內容。

  公交車到站了,幾位乘客走下車,最後走出來的是鈴海。

  「好慢啊!」

  「咦我遲到了嗎?」

  鈴海翻手看看手錶。

  「比我晚來就是遲到。」

  「什麼話嘛。」

  「實話。」

  「好蠻橫的圖書委員啊。」

  鈴海雖然抱怨,還是露出笑容,然後跟真衣亞一樣靠著護欄。

  真衣亞還在看她的手機。

  「有簡訊啊誰傳來的」

  真衣亞的眼睛沒有離開手機,回答說:「洵子,她說還要晚一點才會到。」

  她以拇指利落地打起簡訊回復。

  「她說跟月博一起買完東西後就會過來。簡訊裡面還有一大堆愛心符號,真是有夠甜蜜耶。」

  「那兩人不是一直如膠似漆的嗎?」

  「就是啊,學校裡面沒有人不知道吧。」

  「真沒想到他們交往得這麼順利呢。」

  真衣亞作勢要打鈴海。

  「還不部是鈴海說要盡力促成洵子和月博嘛!我可是費盡心血呢!」

  「沒關係啦,新聞社也因此多了一些題材。」

  「才不是沒關係咧!」

  「別生氣嘛,抓一下吧。」

  鈴海伸出手,一把抓住真衣亞的胸部。

  「等一下……會被別人看見!」

  真衣亞慌張地掙扎,但不知該說聿或不幸,附近沒有半個路人,鈴海愉快地奸笑。

  清風吹送,帶來了冷冽的空氣和草木的芳香。

  真衣亞瞇細眼睛,鈴海也縮手按住裙子。

  另一路線的公交車到站了,只有一位乘客下車。

  「小琉!」

  真衣亞對她揮手,嬌小的少女也低頭行禮。

  「好久喔,跑到哪去啦」

  因為先繞路去書店買東西,所以遲到了,對不起——梨江琉說。

  她把印上店名的塑料袋拿給真衣亞看。

  「果然很喜歡看書,跟我不一樣。」

  「真衣亞也是圖書委員吧。」鈴海插嘴說道。

  「鈴海少囉唆啦!小琉,買了什麼書」

  梨江琉把封住塑料袋口的膠帶撕下,從中取出一本厚書,路燈昏暗的光芒照亮了書名。

  「《聲樂的一切》……哇!」

  鈴海發出感佩的驚呼。

  真衣亞看看封面之後說:「圖書館也有這本書吧買了啊」

  梨江琉點點頭說,用借的就不想還了,所以還是自己買。

  「真的要去考音樂大學嗎?」

  嗯,梨江琉肯定地回答。聽到真衣亞說「我會幫加油的」,她就開心地笑了。

  「真好耶~我從來沒想過將來的夢想呢。」

  鈴海說。

  「想要跟真衣亞同居算是夢想嗎?」

  「……是故意惹我生氣嗎?」

  「哪有我是很認真的耶。」

  鈴海還對梨江琉說「對吧」,梨江琉只是困惑地笑了笑。

  「真衣亞將來想做什麼呢」

  「我嗎?我……」真衣亞思考一下,然後說:「沒有耶。」

  「沒有我還以為真衣亞至少也有一、兩個夢想呢。」

  「……夢想啊,只要大家都能維持原樣就好了。」

  「呃」

  「我不喜歡太刺激的日常生活,所以只要能跟姐姐、月博、小美、洵子、鈴海和梨江琉一直融洽地相處就好了。」

  說完之後,真衣亞望著馬路。

  前方彎曲的路段,裝設了堅固的護欄。

  此處幾個月以前有過維修工程,所以已經看不出過去的面貌。

  「是嗎?……抱歉。」

  鈴海道歉,梨江琉也流露十分過意不去的表情。

  「沒關係啦,別在意。」

  真衣亞稍微露出微笑。

  幾輛車從她們眼前經過,每輛車子都行駛得很緩慢。

  過一會兒又有公交車到站,自動門打開,吐出了乘客。

  月博和洵子一起走下來。

  「你們遲到囉!」鈴海抱怨。

  「抱歉抱歉。」洵子伸出單手擺出拜拜般的姿勢。

  「洵子和月博老是一起遲到呢。」

  「當然啊,因為我們在交往嘛。」

  「哇,炫耀成這樣真是叫人火大。」

  鈴海不悅地說,洵子倒是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果然遲到很久了。」

  月博看看手錶說。

  「不好意思,最近的確太常遲到了。」

  「如果你再繼續放縱洵子的任性,一定會分手唷。」

  「喂!」

  洵子喊了一聲。月博卻笑說:「任性才是她的可愛之處啊。」

  鈴海露出一臉聽不下去的表情,洵子則笑咪咪地勾住了月博的手臂。

  大夥兒閒談一陣子,愉快的對話幾乎讓人忘記炎熱的暑氣。

  這時,一位穿著巫女裝扮的女孩從石階上走下來。

  「小美,在這裡!」真衣亞向她大喊。

  美鶴因為穿著褲裝,所以走得很慢。

  「今天也要打工啊」

  「是啊,不過現在是休息時間。我們這間神社老是人手不足。」

  美鶴又附加一句「真是累死人了」。

  「可是也快結束了,所以我先來跟大家會合。」

  「那今天可以玩到很晚囉」真衣亞開心地說。

  擴音器的音量漸增,祭典音樂的音調也逐漸升高。

  美鶴抬頭望向石階,「祭典也快到達最高潮了。」

  「那我們走吧!」洵子說。

  「你們先走吧,我還要等姐姐。」

  「果璃繪姐也遲到了呢。」

  「就是說啊。」

  「那我們就先走啦,晚點見囉。」

  說完之後,洵子、月博和鈴海就先走向神社,剩下的三人一起站在護欄邊。

  被夕暮染成橘紅色的天空,漸漸變得陰暗。

  煞車聲傳來,一輛出租車停在眾人眼前,果璃繪跟另一位男性一起下車。

  「好慢啊,姐姐。」

  「真是對下起。」

  果璃繪不好意思地道歉。

  「我準備得太久所以遲到了。」

  「不,會遲到都是我害的。」

  跟在她身後的男性說,真衣亞聽了就笑著瞇起眼睛。

  那名男性又瘦又高,面帶笑容,談吐也非常溫柔。

  他是跟果璃繪交往的幸運男性。

  甲祖佑司對真衣亞低頭道歉:「請原諒姐姐吧。」

  「……既然甲祖先生都這麼說了,那就沒辦法囉。」

  真衣亞也笑了。

  「為了回報我,你可要對姐姐好一點喔。」

  佑司認真地回答「那是當然的」。

  五人一起走上石階,頭頂上是密如屋頂的樹枝,還有響亮的蟬鳴。

  真衣亞突然問美鶴:

  「小美,聽說祭典當天在這間神社許願就能成真,對吧」

  「嗯,是啊。」一

  「那我要先跟姐姐去一下正殿。」

  突然被妹妹提到的果璃繪似乎嚇了一跳,但她還是點點頭。

  「甲祖先生,我要跟你借一下姐姐喔。」

  「好的,那我先跟梨江琉去逛攤位吧。」

  佑司牽起梨江琉的手,兩人先離開了。

  「…………小琉和甲祖先生真像是親生兄妹耶。」

  「是啊,他們的感情好到我都要吃醋了。」

  「以後會跟小琉變成親戚,所以一定要努力唷。」

  果璃繪滿臉通紅地說「少貧嘴了」。

  兩人走上石階,繞過攤販而行。太陽已經西沉,掛在樹上的燈籠都點亮了。

  「我要先回去工作囉。」

  美鶴正要走回靈簽販賣部,卻又突然回頭。

  「對了,真衣亞,要許願的話……」

  「一定要在晚上八點左右才行吧。」

  「很清楚嘛。」

  「嗯,我知道啦。」

  真衣亞揮揮手說「晚點見囉」。

  她們在鋪上砂礫的院子走了一段路,不久就到達正殿。

  殿中帶著不變的莊嚴氣氛,寧靜得讓人感覺到歷史與命運的沉重。

  兩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

  「都過一年了呢……」果璃繪輕聲地說。

  「嗯……」

  「那件事故突然得讓人措手不及,當時根本沒辦法思考。」

  「嗯……」

  「知道嗎?當時在事故現場調查的警察,就是拓人的叔叔呢,他一定不敢相信吧,不過我們也一樣嚇壞了……」

  「嗯……」

  真衣亞在響應時,還是一直眺望著正殿。

  是啊,都過一年了。接著第二年會到來,再來是第三年、第四年。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件事總有一天會被埋藏在大家的記憶裡吧。

  但是她絕對不會忘記,下管過了多久還是會記得。真衣亞心想,這是現在的她唯一做得到的事。

  「沒事吧」

  果璃繪悄悄窺視她的表情。

  「嗯……沒事。」

  「如果有什麼煩惱,一定要告訴姐姐喔。」

  「我會的。姐姐有困擾的時候,也一定要找我商量喔。」

  「喔變懂事了呢。」姐姐笑著說。

  真衣亞又轉向正殿,各種思緒在她腦中流竄。

  她對姐姐說「來許願吧」。

  「真衣亞不許願嗎?」

  「我……不用了,我已經許過願了。」

  「這樣啊,願望實現了嗎?」

  真衣亞默默點頭。

  果璃繪沉思片刻之後,緩緩合起雙手。

  「姐姐,不要許奇怪的願望喔,只要祈求自己過得幸福就好了。」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因為有權利活得幸福。」

  外面滿是祭典的歡聲,星辰在空中閃爍,微風吹拂兩人的臉龐。

  果璃繪低下頭,保持這個姿勢專心地祈禱一陣子。

  然後她抬起頭來,望向真衣亞。

  「好了,我們走吧,大家都在等我們喔。」

  「許了什麼願呢」

  姐姐帶著微笑,回答妹妹的問題:

  「我許的願望是,希望大家都過得幸福。」

  祭典的音樂再次裊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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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我是作者築地俊彥,這是我在Fami通文庫發行短篇集《成為妖精使的方法》(※暫譯)之後的作品。初次接觸我作品的讀者們,請多多指教。

  正如大家所見,本書描寫的是青春題材。但這下是單純的現代校園故事,而有加入了奇幻元素,時節則設定在暑氣尚存的九月。

  這本書的主要劇情中出現了很多人物,彩頁裡也畫得滿滿的,總共有八個人,其實我本來還打算寫更多角色。

  這個故事是描寫,少年少女們懷抱著各自的心思,在高中生涯之中的片段生活。

  說到學生時代,會讓人感到無所不能,但是又沒有任何力量。這個時期的少年只要能跟同儕建立良好關係,就會感到無上的滿足,滿心懸念的都是小圈子裡的悲歡苦樂、相遇與離別。

  在這種年紀特別會對「超脫日常」感到憧憬。翻天覆地的虛構世界最有魅力,現實生活卻顯得無聊至極,反正每天睡醒都是同樣的平凡日子。

  直到現在我才理解,當時的「日常」其實就等於「超脫日常」。跟朋友閒聊,每天玩到天黑,隔天早上一樣上學,這些都是現在無法再體驗的珍貴生活。現在的我真覺得那段時光燦爛無比,同時我也想到,現在的這一瞬間,說不定也是過去和未來都無法體驗的重要時光呢。

  即使如此,我偶爾還是希望「讓無聊的日常生活產生點變化吧」,這個作品就摻雜了這種渴望。

  《我們的幸福時光》裡的人物,都沒有特定的參考對象,當然也絕非參考作者自己(我才沒那麼受女生歡迎呢!),但是,我有加入了自己在高中時代感受到的氣氛。只有在小說裡,才能體驗到這種超脫日常和現實的生活,如果大家也能感同身受,就是我最大的榮幸。

  最後,《我們的幸福時光》是一本完結,不過我今年還預定要在Fami通文庫開始連載新系列,書名是《戰娘交響曲》。同樣是個超脫日常的故事,也請大家多多支持。

  那就再會了。

  二○○六年九月八日

  築地俊彥

  ※本書引用了以下著作:

  《古事記(下)》(次田真幸著,講談社發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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