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鎌池和馬 -【魔法禁書目錄‧六】
頁: [1]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37 AM

鎌池和馬 -【魔法禁書目錄‧六】

本帖最後由 夢妖 於 2009-1-18 03:46 PM 編輯

鐮池和馬
到了第六集,本系列也終於突破暑假,開始進入新學期了。本系列之前都是走學圜動作題材這種暑期動作強片風,但這樣子能加得進日常的學園風描寫嗎……有辦法嗎……?
日文名稱:とある魔術の禁書目録
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魔法禁害目錄1~6
插畫:灰村
譯者:李彥樺
1973年出生。終於買了期盼已久的微波爐,可是斷路器嗎上就褂黠了。或許是該找間新房子了……?
INDEX
魔法禁書目錄6
學園都市的新學期第一天。
那是上條當麻的學校裡,出現「神秘轉學生」的日子;是茵蒂克絲首次交到「朋友」的日子;是御阪美琴輿茵蒂克糸糸雨人首度面封面的日子;是夾在她們兩人之同的上條當麻依舊不幸的日子;是旁觀事情發展的白井黑子嫉妒上條的日子……然後,也是某個魔法師向學園都市襲擊的日子!
「神秘轉學生」、「朋友」,以及某個魔法師。
在特別警戒宣言下的學園都市,當科學輿魔法交會之隙,上條當麻的故事就此展開——!













序 章 後台的表象
第一章 開學典禮
弟二章 下課後
第三章 封閉化
第四章 休止符
終 章 舞台的內幕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38 AM

序章 後台的表象
學園都市內,有幢沒有窗戶的大樓。
沒有門、窗戶、走廊與樓梯,不合任何建築物該有的機能。除了使用等級4的大能力之一「空間移動」之外,沒有任何方式能進入。在這密室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玻璃圓筒。
圓筒的直徑四公尺,全長超過十公尺,以強化玻璃製成,裡面充滿了紅色液體。寬敞的房間四周圍牆壁上儘是機械裝置,數十萬條纜線及管路延伸而出,沿著地面連接到中央的圓筒上。
由於沒有窗戶,這房間永遠處於黑暗中。但是從遠處圍繞著圓筒的機械裝置上,有為數不少的訊號燈及螢幕,如夜空中的緊星般閃耀光芒。
灌滿了紅色液體的圓筒中,有個身穿綠色手術服的人,頭下腳上地懸浮著。
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人類」亞雷斯塔。
這個人看起來像男又像女,像大人又像小孩,像聖人又像囚犯。這個「人類」將自己所有的生命活動,全都交給機器代為執行,根據計算大約擁有一千七百年的壽命。包含頭腦在內的全身皆處於冬眠狀態,大部分的思考亦由機械從旁協叻。
(……時候差不多了。)
亞雷斯塔才剛這麼想的瞬間,就如同配合好似的,圓筒正面突然出現兩道人影。一個是身材嬌小的空間移動能力少女,另一個則是被少女送進來的高大男人,而這兩個人還手牽著手。
空間移動能力少女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輕輕點頭致意,接著再次消失於空間中。
黑暗之中,只剩下高大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有一頭亂翹的金色頭髮,並以藍色眼鏡遮住視線,身上穿著花襯衫與短褲,打扮跟此地實在格格不入。
土御門元春。負責打探英國清教情報的學園都市特務。
「警備太鬆懈了,你在玩什麼把戲?」
身為間諜的土御門,對著僱主亞雷斯塔以相當不耐煩的口氣說道。土御門雖然是間諜,卻不是亞雷斯塔直屬的部下。
土御門的口氣相當粗暴,任何一個知道他平時為人的人,聽到這句話恐怕都會嚇得縮起身子。面對絲毫不打算隱藏心中不滿的土御門,亞雷斯塔只是淡淡地笑著說道:
「沒關係,侵入者的所在位置我掌握得一清二楚。這是一個絕佳的奸機會。只要稍微變更程序,就可以省略計劃中的二○八二至三二七七——」
「我可要先提醒你。」
土御門打斷了亞雷斯塔的話。他啪的一聲將手上的報告書狠狠砸在玻璃圓筒上。報告書上以夾子夾著一張照片。這是一張暗中偷拍的照片,上頭的女人就是這次的侵入者。
年紀超過二十五歲,特徵是金髮與繼承他國血統的褐色肌膚。但或許是疏於打理的關係,金髮相當粗糙凌亂,看起來就像廉價的戲劇用假髮。如果只看背影的輪廓,就像頭滿頭鬃毛的獅子。身穿漆黑的禮服,到處點綴著白色蕾絲花邊,完全是哥德式蘿莉風格。不過禮服的布料到處皆摩擦破損,蕾絲花邊也殘缺泛黃。看來這件奢華的衣服並非刻意裝飾,而是一般日常穿著。
「雪莉?克倫威爾。這傢伙可不是流浪魔法師,而是隸屬於英國清教『必要之惡教會』的人,可不像奧雷歐斯那次一樣好解決。」
土御門活像被禁煙的老煙槍似的煩躁不安,接著說道:
「英國清教也是人類建立起來的組織,自然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不,以結構上的特性來看,十字教派系之中,恐怕沒有任何一個國教的分歧,像英國清教這樣複雜。相信你對這點應該也很清楚。」
「擁有相同信仰的人卻互相爭執,這種職場還真棒呢。」
「是啊。」土御門歎了一口氣說道:「不過正因為如此,英國清教裡面也有各式各樣的流派與主張,可不是所有人都對學園都市有好感,其中甚至有人打算將全世界都變成英國的殖民地,把全世界的國旗都改成相同的圖案呢。你跟我們的公主訂下的『協定』到底具有多大效力,可是難說得很。」
甚至連英國清教與學園都市最高首腦所訂下的「協定」,都有人不認同。他們認為光是將知識的寶庫茵蒂克絲放在學園都市內,就已具有洩漏情報的危險。不過,除了「必要之惡教會」之外,各「騎士團」應該都還沒有察覺茵蒂克絲身上的安全裝置已經解除了。
即使如此,目前在「騎士團」之中已經有一些繼承十字軍時代侵略精神的流派,將學園都市視為眼中釘。如果不是土御門在暗中操縱情報,這些人恐怕早已掀起學園都市討伐運動。
「我隱身在教會裡面,確實能在某種程度上進行思想操控。但效果卻有極限。對於各流派及那些不同勢力,我也無能為力。就算試圖加以影響,我所放出的各種思想操控情報,也會在各種地方遭到扭曲。」
土御門此時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當初奧雷歐斯的事情,就已經把我忙到焦頭爛額了。魔法師必須由魔法師來制裁,這法則相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學園都市擁有『科學』,教會擁有『神秘學』,由於雙方各自獨佔技術,所以才能取得平衡。如果魔法師被學園都市的人幹掉,光是擔心長久以來死守的獨佔技術會被竊取,雙方關係恐怕就會產生巨大的龜裂。」
上條當麻這名少年,在這一個多月已經與數名魔法師交戰過。但其中的史提爾與神裂,與教會已經事先做過協議。而像奧雷歐斯與合哄之流,則為非教會所屬的流浪魔法師,所以沒有引起太大風波。
然而這次的事件就意義上面言,嚴重程度完全不同。侵入學園都市的是擁有「英國清教獨有術式」的魔法師,而且事先沒有協議。雖然目前無法確定這是出於該流派的意志或個人的獨斷行為,但就算是個人的獨斷行為,也不能隨意將其打倒。
雪莉。克倫威爾是皇家藝術學院中,在寓意畫的組合與解讀領域方面擁有最高造詣的人物。
所謂的寓意畫,指的是在繪畫中暗藏魔道書內容的暗號圖畫。舉個例子來說,假設有一幅畫,畫的是從一艘浮在海上的船上向外望去的景色,太陽逐漸沉人海平面之下。在一般人眼中,這只不過是幅風景畫。但是如果將畫中的海水轉換為「鹽」,將太陽轉換為;貝金」,再加以組合搭配,就可以獲得「這幅圖畫的目的在於說明使用黃金跟鹽,能讓人像魚一樣在海中游泳的魔法」這種訊息。
其他如使用顏料的顏色、深淺厚度、夕陽西照的時間點、以及在船上這樣的地點等……圖畫中任何一項細微的要素,都可以轉化成具備某種意義的暗號,所以很多時候,寓意畫的解讀在相隔數百年的歲月後才被人發現是錯的。可見得要當個真正的寓意畫專家,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如果說茵蒂克絲負責的是知識的蒐集與保管,那麼雪莉的專業領域就是藉由暗號技術,將這些知識封印或解讀。如果她落入了其他勢力手中,代表英國清教長期以來所守護的複雜暗號解讀手法,將會被對方摸得一清二楚。
隨意打倒雪莉,將造成英國清教與學園都市之間的關係龜裂。如果將雪莉送入學園都市的流派目的在此,那麼他們一定會趁機將龜裂拉大。
然而,土御門卻沒有將接下來的後果說出口。
或者應該說是說不出口。這句說不出口的話,在土御門心中不斷膨脹。
——最壞的情況,科學世界與教會世界將發生全面戰爭。
士御門瞪著亞雷斯塔說道:
「確實,在這次的事件中,只要不做出太愚蠢的決定,火苗應該是不會擴大延燒才對。但是為了澆熄這個火苗,水面下可能有人必須送命。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如果你在警備方面使出全力,阻止她的入侵根本是輕而易舉。」土御門此時咂了個嘴繼續說道:「總而言之,我決定出手將雪莉打倒。魔法師打倒魔法師,至少風波會小一點。不過,這樣一來問諜的工作也不用幹了。
搞出這麼大的動作,肯定會受到注目。真是的,所謂間諜應該是要潛藏在人心死角才對,像這樣一天到晚受到監視,要怎麼……」
「你不用出手。」
亞雷斯塔打斷了土御門的話,讓土御門一瞬間愕然無語。
土御門甚至無法理解亞雷斯塔說了什麼。
「我再說一次,你不用出手。」
「……你是認真的?」
土御門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瘋了。
「可能性雖然低,但可不是零。水面下的你來我往,就好像是在大樓與大樓之間走鋼索一樣,只要一個不小心,可是隨時有可能引發戰爭!」
如果大量破壞兵器的設計圖落入他國手中,光是這點就可以成為戰爭的正當藉口。教會的魔法師如果在學園都市內遭到俘虜,也具有相同的意義。
確實,除非做出太愚蠢的抉擇,否則這件事應該還不至於引發全面戰爭。但是反過來說,只要做出太愚蠢的抉擇,戰爭就會爆發。這甚至不是國與國的戰爭,而是跨越國境的「科學」與「教會」這兩大世界的戰爭。
代表學園都市的「科學」與代表教會的「魔法」之間,並無壓倒性的戰力差距。換句話說,一旦發生戰爭,勢必陷入泥沼之中。
「亞雷斯塔,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你那麼喜歡讓上條當麻跟魔法師對戰嗎?那只右手對魔法而言確實是張致命的王牌,但你應該不會笨到認為單靠那隻手就可以摧毀整個教會吧?」
「可以縮短計劃中的二○八二至三二七七,就是這麼簡單吧。」
土御門聽到這句話,霎時之間甚至忘了呼吸。
所謂的「計劃」,或者該稱作「程序」。當亞雷斯塔說出這個字眼的時候,含意只有一個。
「虛數學區。五行機關的控制法?」
土御門恨恨地說道。虛數學區。五行機關。在學園都市剛創立當初,被稱為「最初的研究機構」。但是如今卻沒有人知道位置,甚至連是否真的存在也難以肯定,彷彿海市蜃樓般。據說該機關擁有以如今的工學亦無法實現的「虛構技術」,依然在背後掌控著整個學園都市的所有權力。
「外側」的教會及魔法師,都以為五行機關指的就是這幢建築物,但事實上並非如此。當然,真相是不能對外洩漏的。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被外界知道,對學園都市有極大影響力的「那個東西」如今依然隱藏著身影,沒有人能夠加以控制,甚至沒人知道它存在的理由。
身為學園都市的統治者,亞雷斯塔就算用盡所有手段,也必須找出五行機關的控制法。不,或許亞雷斯塔早已知道控制法了,但是缺乏重要的材料,也就是「鑰匙」,所以無法執行。
所謂的「程序」,或許可以用一方通行的等級6絕對能力進化實驗來加以比喻。就像那項實驗一樣,以一定的順序引發特定的事件或問題,就可以製造出「鑰匙」。
而某個少年,正處在這個「程序」的中心點。
上條當麻。
土御門在心中推測,亞雷斯塔恐怕從一開始,就打算把上條當麻利用於「程序」之中了,但禁書目錄及對抗鏈金術師的魔法戰卻是意外的插曲。然而,每當發生這樣的意外狀況時,亞雷斯塔就會再次更動「計劃」,修正誤差,反而藉此將龐大的「程序」縮得更短。
這次雪莉.克倫威爾的事情,大概也是這樣吧。
其實就算不插手千預,「程序」總有一天也會完成。
「就只為了這種小事?」
「以這個城市的軍事力及影響力來看,實在不能稱之為小事。就好像一匹足以撕裂整個世界的野馬,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早點套上韁繩比較好吧?」
亞雷斯塔淡淡地笑了。在他的笑容之中,完全掌握不到感情。看起來既像開心,又像嘲諷:
既像哀傷,又像快樂。喜怒哀樂所有的感情都混雜在一起。
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土御門咂嘴想著。如果可以的話,土御門想要無視亞雷斯塔的命令,自行前往打倒雪莉。但偏偏做不到。
事實上,土御門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離開這幢大樓。因為沒有出口。沒有門、窗戶、走廊、樓梯。生活所需的空氣可以在建築物內部製造,所以連換氣孔都沒有。而且如果想要強攻,這幢大樓還可以承受核彈攻擊而屹立不搖。
要打個比喻的話,這種狀況比被人關在銀行金庫或核子庇護所內還要糟糕。以絕望程度而言,大約等同於被人關在一艘大氣圈外的太空船內,而且一件太空服也沒有吧。
「完全沒有辦法與外界取得聯絡嗎……喂,亞雷斯塔!立刻用你的有線通訊器把空間移動能力者叫進來,否則我就把這裡的所有線路全部拔掉!」
「隨便你,如果這麼做有助於讓你消除壓力.」
土御門露出了滿臉苦澀的表情。事實上從以前他就隱隱猜到,這個房間裡的所有管路、纜線及機械其實全都是幌子。如果光靠這個房間內的機器就可以維持亞雷斯塔的生命,根本沒有必要建造起這麼巨大的一幢建築物。就連那個圓筒,恐怕也是虛張聲勢而已,裡頭的人影說不定只是製造出來的立體影像。
土御門將背靠在懸浮著亞雷斯塔的圓筒壁上,忍不住問道:
「你真的有自信能避免戰爭?」
「應該要有自信的人是你,後台的工作是由你負責的。別那麼擔心,只要你夠努力,或許有辦法在沒人送命的前提下,結束這次水面下的暗中較勁。」
「可惡。」土御門恨恨地說道。
到頭來,這種差事老是被丟到他頭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39 AM

第一章 開學典禮 Baby_Queen.
1
九月一日,清晨。
涵蓋東京都三分之一面積的學園都市雖然承受著刺眼的陽光,依然被涼爽的空氣包覆著。路上行人相當稀少,只看得見帶狗散步的國中生及慢跑的大學生。矗立在各處的風力發電螺旋葉片緩慢旋轉,不停攪動這宛如來自森林深處的冰冷空氣。
然而,
就在這涼爽的景色中,上條當麻拖著疲累的身子走在路上。
「好……好累……這絕對不是平凡高中生該有的一天……」
這個高中男生的T恤及褲子都已濕透,彷彿正跑完馬拉松賽跑。由於吸收了水分的關係,衣服的重量似乎變成了兩倍。
要說起緣由,就得回溯到前一天,也就是八月三十一日。
昨天晚上,上條遇到一個叫合夫逢魔的男人。為了拯救一個他所認識的女性,兩人離開了學園都市。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裡「離開」可以替換成「強行突破」。學園都市周圍被高牆包覆著,而且受到警備隊嚴密看守。沒有許可證的人是無法外出的。事實上,若不是透過闇夫的協助,上條一個人應該沒辦法成功離開吧。那個魔法師擁有相當便利的「惑魔之弦」,可以讓別人「誤以為己方擁有許可證」。不過依每個人精神障壁的強弱不同,效果也有高低之差,有時候還是必須行使強硬手段。
「……真是莫名其妙。光是突破警備網就已經去掉我半條老命,沒想到後來又是一場激戰。魔法師這種生物,怎麼老是喜歡對門外漢下手毫不留情?如果要寫日記,昨天一天的事大概就可以寫完一本了吧。」
一直到剛剛才終於結束一切,在合夫的護送下進行第二次強行突破,回到學園都市中。
(……啊,終於看見學生宿舍了。喔,終於回到日常生活的世界了。)
事實上離開宿舍才不過短短一天,上條心中卻有種已經離家數月的錯覺。不過,由於上條根本沒有八月以前的記憶,所以「離家數月」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自己也是模模糊糊。
上條帶著疲勞與睡眠不足,拖著搖晃的身子走進學生宿舍。搭上電梯,來到自己房間門前。
(嗚嗚……好想睡……)
上條不禁咬著牙打了個呵欠。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倒在床上睡他個兩、三天,但可階今天是九月一日,是開學典禮的日子。
對於在暑假期間喪失記憶的上條來說,除了少數幾個特例之外,對絕大多數同班同學都是沒有記憶的。所以或許今天對其他學生來說只是個相當平凡的一天,但是對上條來說卻跟轉學第一天沒什麼兩樣。只因為想睡覺,所以第一天就蹺課的轉學生也實在是太勁爆了點。
(記憶喪失這件事……實在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反正今天也不會上課,就花一天的時間好好習慣學校作息,並記住自己的人際關係吧。)
命運乖舛的上條帶著睡意歎了一口氣,打開了玄關大門。
就在這個瞬間,房間深處傳來了少女的尖銳叫聲。
「當——麻!」
聲音帶著怒意,但是卻沒發生其他事情。少女並沒有衝向站在門口的上條。
上條一時之間露出訝異的表情……然後想起來了。
就在上條試圖轉動快睡著的腦袋時,聲音的主人終於從房間的深處慢慢現出了身影。有及腰銀色長髮及白色肌膚的外國少女。身上穿著雪白的修道服,上面到處是以金絲繡成的刺繡,看起來相當奢華,但不知為何接縫處卻插著無數的安全別針。
這名依舊帶著稚氣的少女名叫茵蒂克絲。
……不過,如今的茵蒂克絲身上卻是纏滿細繩,呈現五花大綁的狀態。手腳完全不能移動的茵蒂克絲,像一隻毛毛蟲般從房間深處扭動身體爬出來。一隻三色貓正技巧十足地盤坐在茵蒂克絲頭上,悠哉地打著呵欠,讓人不禁覺得「以下犯上」的時代來臨了。
「哇啊!我完全忘了這回事!你一直是這副模樣?」
「當麻!你丟下我一個人就跑了,如今終於回來,開口就是這句話?」
茵蒂克絲露出猙獰的虎牙叫道。
就像剛剛說明過的,昨晚上條遇到一個名叫闇笑逢魔的男人,為了拯救他的朋友,兩人並肩作戰了一整晚。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當然不能把柔弱(?)的茵蒂克絲帶在身旁。但是茵蒂克絲才剛聽完兩人的說明,就開始又踢又槌又咬大鬧起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闇笑只好以一種稱為繩縛術的技巧將茵蒂克絲綁起來,好讓她乖乖在家裡待著。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當麻又一個人去拚命了……!當麻,總之你快把這個繩子解開吧!這
個以注連繩(註:日本神道中所使用的繩索,常見於神社內或各種祭典儀式上,用途在於將不淨之物排除在外。)圍成的小型結界,當麻只要用右手一碰就可以破壞了!」
當麻的右手。
在這只右手裡,存在著一種名為幻想殺手的力量。只要是屬於異能之力,不管是超能力還是魔法,只要用右手一碰,全都會遭到消滅。不過,缺點在於幻想殺手的力量,只存在於右手手腕到指尖的部位而已。
「不過……我一旦解開繩索,恐怕你又要大鬧一陣了.」
茵蒂克絲有個壞習慣,那就是生氣的時候會咬人。看她現在這種怒髮衝冠的模樣,解開她的繩索就像解開一隻飢腸轆轤的惡犬脖子上的項圈。對上條而言,新學期第一天身上就得帶著女孩子的齒痕上學,實在稱不上是件好事……
就在這時,茵蒂克絲的表情突然軟化了。
簡單來說,就像正在哄騙一個迷路的小孩子。
「當麻,如果你立刻解開,我不會生氣的。不信你可以解開看看啊?」
「……真的嗎?你真的不生氣?」
「不生氣。」
「不會一解開繩索就對我張口大咬?」
「不會不會。」
茵蒂克絲露出了聖母般的溫柔笑容說道。
上條蹲了下來,對著倒在地板上的茵蒂克絲身上的繩索輕輕以食指指尖碰觸。霎時間就像變魔術一樣,茵蒂克絲身上數十個繩結全都鬆開了。
下一個瞬間,獲得解放的茵蒂克絲毫不猶豫地撲向上條。

「哇啊!」
少女狠狠地咬住上條的頭,就好像原始人看見了巨大的肉塊。
「當麻大笨蛋!」
「嗄啊啊啊啊!?」
上條高聲慘叫,但一切都太遲了。上條只能痛得在房裡跳來跳去。右手上的幻想殺手雖然能消除任何魔法或超能力,但是對猛獸少女茵蒂克絲卻完全沒轍。
「你……你騙人!你不是說不會生氣!好痛!」
「當然會生氣!真是的,明明知道會跟魔法師大打出手,卻把我丟在家裡!就算當麻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面對魔法畢竟還是門外漢啊!要是發生什麼意外該怎麼辦!」
上條往近在咫尺的茵蒂克絲臉上一看,只見她的表情雖然顯得相當憤怒,但眼神卻彷彿隨時會哭泣。
茵蒂克絲突然伸出手,將上條的頭緊緊抱住,就像抱著一個充滿回憶的物品。
「……真的,該怎麼辦?」
被抱在懷裡的上條,聽見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長長的銀色頭髮,散發出淡淡的甜香。
少女的身體微微發著抖。
想必在上條回到家之前,她已經擔心了一整晚吧。
「抱歉。」
上條只說了這句話。
除了這句話之外,任何話都說不出口。
上條心裡想著,可不能再讓這麼關心自己的人更加感到不安。上條打從心底誠摯地希望,不再讓茵蒂克絲受到任何傷害。
事實上,
茵蒂克絲並不知道上條當麻喪失了記憶。
一旦知道的話,她將會更加傷心,因此上條選擇不告訴她。
2
上條搖搖晃晃地帶著睡意濃厚的腦袋,做起了兩人份的早餐。說是做早餐,其實只是吐司、培根蛋、熟菜莎拉、牛奶這四樣超簡單的東西而已。
茵蒂克絲(十三色貓)一看見早餐便衝向了玻璃桌。上條則是咬著吐司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將開學典禮需要用的東西丟進書包裡。
「……嗯……拖鞋……文具……今天得交暑假作業吧?果然真的是今天……唉,結果還是沒做完……還有……聯絡簿?這種東西,為什麼不改用電子郵件?」
或許是為了防駭客吧,上條在心裡隨便給了個答案,將厚紙片做成的聯絡簿丟進書包。
就在這時,一個人坐在玻璃桌前的茵蒂克絲,以不滿的眼神望著上條。
「當麻,你真的要去學校?」
「嗯?」
上條將塞滿東西的書包隨手往地上一丟,將剩下的早餐一口氣吃完,然後把自己的餐具拿去放進流理台內。
「啊……對了,新學期一開始,你就得一個人被丟在家裡了。」
「哼……當:當麻,我的意思可不是我伯寂寞哦。」
事實上,上條也覺得把她一個人丟著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但這句話不敢說出口。
當然,上條並沒有禁止茵蒂克絲離開這個房間。但是,把完全不具學園都市「常識」的茵蒂克絲丟在大街上,似乎也相當危險。茵蒂克絲來到學園都市已經將近一個月,卻還是絲毫沒有適應這個城市的跡象,看來事情並沒有簡單到把常識以口頭的方式教導她之後就可以解決。
依過去的經驗看來,最快的方法就是上條繼續跟茵蒂克絲一起行動。但問題是,不可能讓茵蒂克絲轉入自己的學校。「魔法陣營」跟「科學陣營」的感情不太好,這一點上條大致已能體會。茵蒂克絲身為魔法陣營的重要人物,如果跟上條接受相同的課程指導,變成了科學陣營的超能力者,勢必會引發問題。
「關於這點,確實應該好好想一想才行。抱歉,茵蒂克絲,今天請你暫時先看家吧。餐具就放進流理台用水泡著就可以了。」
上條看著手錶,匆促地說道。
上條定進幾乎已經變成寢室的浴室裡刷牙洗臉,然後換上夏季制服。如果可以的話,實在很想洗個澡,可惜沒有時間。
準備大致完成之後,上條打開了浴室的門,卻見到茵蒂克絲正站在門前等著自己。茵蒂克絲以若有深意的眼神望著上條。
「當麻,你會早點回來嗎?」
「嗯,好啦。等我回來之後,一起出去玩吧。」
茵蒂克絲一聽,開心地笑了。
上條看見茵蒂克絲的笑容雖然感到高興,心情卻有點複雜。如今的茵蒂克絲,與外界的聯繫幾乎全都透過上條。或許,說茵蒂克絲的人際關係全部建立在「上條的朋友」這一點也不為過。
就某一層意義上面言,這實在是件令人感到寂寞的事情。
但是針對這個問題,上條卻不太能夠插手幫助。因為如果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由茵蒂克絲獨自建立自己的人際關係,而不是透過上條。
「好,我走了。」
完全無法幫上忙的上條,只好暫時保留這個問題。
「嗯,路上小心。」
茵蒂克絲露出笑容對上條說道。
上條離開房間不到五分鐘,茵蒂克絲就開始感到無聊了。
過去雖然已經被要求看家好幾次,但並不表示茵蒂克絲的心中沒有不滿。由她平常那種活潑的個性看來,不難想像一個人待在家裡對她而言,是多麼不習慣的一件事。
電視開著,但茵蒂克絲一眼也沒看,只是躺在地板上玩著三色貓。過了一會,茵蒂克絲的動作停止了。
好無聊。奸想到外面去。好想去找當麻。
茵蒂克絲的心中充滿衝動,但是她馬上又搖了搖頭。不能為了自己的私人理由而給對方添麻煩。反過來想就知道了,如果茵蒂克絲收到聖喬治大聖堂的召回命令,而上條當麻卻以「很無聊」這樣的理由從後面追了上來……
雖然有點開心,卻也很困擾。
對於魔法專家茵蒂克絲而言,當然不希望自己在工作場所的形象,在上條的面前曝光。被認識的人看見自己的另一面,是件相當丟臉的事情。
同樣的,如果茵蒂克絲跑去找上條,或許上條也會感到困擾。一想到這點,茵蒂克絲就不敢毫不思索地追著上條的身影跑。
(當麻也說過了,等他回來,會帶我出去玩。)
茵蒂克絲再次玩起三色貓,在地板上翻滾。雖然無聊,還是忍耐一下吧,她下定了決心。
就在這時,她的動作再一次停止。
「……咦?當麻,我的午飯呢?」
茵蒂克絲臉色蒼白地喃喃自語。
她沒有做料理的才能,而零食餅乾之類的東西,又早已被三色貓一袋袋撕開亂吃一通,根本沒有存貨。
「怎……怎麼辦?這好像是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
如此自言自語之後,她忍不住將視線投向大門。
在薄薄的門板外面,是有上條當麻的遼闊世界。
3
另一方面,上條正在清晨的大馬路上奔跑著,朝學校前進。
住在都市裡的烏鴉惡作劇地在鐵軌上放了小石頭。電車竟然因為這麼荒謬的理由而停駛了。
上條的學校為了鼓勵學生搭乘貴得要命的校園巴士,因此以校規禁止學生搭電車通學。表面上是為了防止學生放學後亂跑而學壞,及避免學生受到變態的騷擾,但實際上的理由,應該是為了讓學生搭乘學校所營運的巴士來賺錢吧。
然而就現實來看,巴士的速度只有電車的二分之一,車資卻是電車的三倍,任誰都會想搭電車。自從暑假補習的時候搭過一次巴士之後,上條也決定偷偷搭電車上學。
但是因為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校規,所以就算拿著車站所開的誤點證明書到學校,也無法消除遲到的紀錄。
(可惡……我都已經又累又困了,還從一大早就這麼不幸。雖然這一次不幸的人不止我一個,但就算知道這點,還是完全令人高興不起來。》
上條正用昏沉的腦袋想著這樣的事情時,突然有個人從背後以飛快的速度超越了上條。
一個年紀大約國中生的少女。她有及肩的茶色頭髮,身上穿著短袖的上衣與夏季用薄毛衣,配上灰色的百褶裙。這是名門貴族學校常盤台中學的制服。但是這名少女正使出全力奔跑,裙子下面似乎穿了短褲,一副不管裙子怎麼飛都沒關係的態度,實在跟完美的大小姐形象天差地遠。
「……啊,原來是你啊,放電妹。」
因睡眠不足而腦袋遲鈍的上條,終於理解了眼前的人是誰。
上條一邊跑,還眨著沉重的雙眼說道:
「……早啊,不愧是年輕人,一大早就這麼有精神啊?」
聽到了聲音的放電妹御阪美琴,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慢速度跑在上條旁邊,帶著滿臉的不高興看著上條。
美琴惡狠狠地瞪著身旁的上條說道:
「你為什麼能夠這麼輕鬆地跟我說話?昨天晚上你不是完全、完全、完全、完全、完全不理我嗎?難道你心中沒有一點點歉意?」
上條揉著惺忪的雙眼,在腦袋中分析著美琴的話。
這麼說來,八月三十一日……也就是昨天晚上,茵蒂克絲被合夫抓走的時候,自己在路上似乎遇到過美琴,但由於情況緊急,所以沒有理睬她。
上條與美琴以極快的速度在早晨的馬路上奔跑著,他說道:
「嗯?怎麼,你昨天找我有事?」
「沒……沒有啦,倒也不是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
「???」上條眨了眨疲倦的雙眼,說道:「啊,我能問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嗎?既然沒事,為什麼把我叫住?」
「吵……吵死了!你別管那麼多啦!算了,我們換話題吧!你平常都走這條路嗎?」
哪有人自己說要換話題的……上條心裡如此想著,但沒有說出口。
「……不是。今天電車停駛,所以我才走這條路。不過,電車兩站之間的距離,倒也不是跑不到啦。」
「對了,你怎麼從剛剛就一直無精打采的,難道你是害怕早起的人?」
跑在身旁的美琴露出些許不明就裡的表情,上條則對她投以不耐煩的視線,說道:
「昨天發生很多事,快把我累死啦。倒是你什麼看起來一點也不累?這就是年輕的力量?」
昨天,八月三十一日,美琴也被捲進了小小的麻煩之中。不過,受害最嚴重的反而還是身旁這個遭到池魚之殃的上條……
「什……什麼嘛,昨天演的情……情侶戲碼,對你來說有這麼累嗎?」
「思?不是只有那件事而已啦……昨天我還遇到一些其他的事情。」
「喔。」美琴悄悄鬆了一口氣。
幸好自己沒有再一次給上條添了天大的麻煩。正當美琴感到安心的時候,轉念一想,說道:
「思?其他的事情?喂……你該不會也跟其他女生做了類似的事吧?」
「你是笨蛋啊?大概只有你才敢若無其事地拜託別人,做那麼令人難為情的事啦。」
「什麼……!?」
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上條的聲音相當平淡,美琴卻是聽得滿臉通紅。
「誰……誰若無其事了!我……我也是煩惱了好久!實在想不到其他的辦法,才只好拉下臉跟你拜託的!」
「……啊,好啦奸啦。我懂我懂。」
「喂,你有沒有認真聽啊?不准你無精打采地忽視我的發言!」
就這樣,兩人帶著相當大的情緒落差,吵吵鬧鬧地往學校的方向奔去。
4
與美琴道別之後,上條繼續往前奔,終於看見了自己的高中。
(看來……應該是不會遲到了。啊,幸好參加了暑假的補習。)
宿舍到學校的路徑,以及學校內大致上的位置圖,在當初暑假補習的時候都已經記在腦海裡了。多虧如此,上條才不用做出拿著地圖,在附近鬼鬼祟祟繞來繞去的可疑舉動。
(校舍有兩幢,前面的是新校舍,後面的是舊校舍。我的教室在新校舍的三樓,從右邊數來第二間。拖鞋櫃在樓梯口的右手邊。好!)
為了表現出沒有喪失記憶的模樣,上條在心裡將情報先整理了一遍,腳下的速度絲毫沒有放慢,跟其他學生一同穿過校門。
這所學校有平面的校園,以東京都內的學校而言算是罕見的。校內面積並不大,前面跟後面各有一幢校舍,中間有一條走廊連接,由空中看下來就像個「工」字形。校舍左手邊是有半圓形屋頂的體育館,校舍右手邊有游泳池。
在這個擁有兩百三十萬學生的都市中,各式各樣的學校都有。有的學校把游泳池蓋在校舍的屋頂上,有的學校在體育館的地下挖了一個大倉庫,再怎麼莫名其妙的建築結構也不稀奇。
但在所有的學校之中,這所學校的結構算是平凡中的平凡。平凡到可以說沒有個性。通過上條身旁的學生們,也都穿著像學生制服範本一樣毫無特色的制服。
(也罷,太有特色也是累人的事情。像常盤台中學那樣一定很痛苦。》
上條在腦袋裡天馬行空地想著,跑向校舍入口。明明已經快遲到了,但是這個時候似乎才是這個學校大部分學生進入校園的時間。途中,從教職員專用停車場旁跑過時,上條忽然聽見了尖銳的喇叭聲。轉頭一看,一輛汽車正要以倒車的方式將車子停入停車格內,但中途卻停了下來,短促地連按數聲喇叭,把一隻窩在停車格正中央的白貓嚇走。
這是一輛圓滾滾造型的輕型汽車,顏色為明亮的綠色。不過,以汽車而言實在是太小了點。
車上沒有副駕駛座,看來是只能乘坐一人的汽車。
(喔喔!那輛車真棒!跟小綿羊機車一樣輕巧,下雨天也不怕淋雨!不如我也來買一輛車吧,汽車是買不起的,不過腳踏車的話……等等,還是算了。只要是我的車,把車停在車站前面,絕對會被偷。)
習慣不幸的上條腦中已經可以想像車子被偷的畫面了,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接著上條注意到,看起來像小學生的女老師月詠小萌正坐在駕駛座上,手握著方向盤。
「——喂!別告訴我你的腳構得到煞車!」
「構……構不到也是可以開車的!」
小萌老師特地打開了車門反駁。
仔細一看,那輛小型車的方向盤造型有些特殊,左右邊都有按鈕。簡直像是賽車遊戲專用的搖桿一樣。或許那輛車採用了殘障專用車的技術,能夠以按鈕來控制油門及煞車吧。
小萌老師的動作意外地熟稔,輕輕鬆鬆地停好了車,拿著一疊似乎是工作上需要用到的資料夾下了車。
「真是的,剛放完暑假的第一次見面就說這種話,老師可不記得曾經這麼教育過你了——」
「(……任何人看了那種畫面,都會替你擔心吧……)」
上條移開了視線喃喃說道。
「你說什麼,上條?該不會又想要偷偷跑到老師背後,把老師抱起來丟到空中吧?」
「沒有啦!你真是喜歡疑神疑鬼!」
上條與小萌老師在互相大聲對話中走向校舍。或許是因為開學典禮前還有工作要做,小萌老師是采小跑步方式前進。但是每當周圍的學生向小萌老師打招呼時,小萌老師都會有禮貌地停下腳步回答「早安」,因此上條雖然只是快步行走,依然輕鬆跟在小萌老師旁邊。
「對了,那個資料夾裡面那堆紙是什麼啊?該不會剛開學就要小考吧?」
「上條,像這種老師在學生時代遇到過,而且感覺很不好的事情,老師是不會對你們做的。好了好了,別慢吞吞的,走快點走快點。」小萌老師催促著上條說道:「這疊紙不是學校的工作,是大學時代的朋友,拜託我幫忙蒐集的一些論文資料。」
「大學時代……說得也是,你畢竟還是有教師證照的。」
「上條?」
小萌老師滿臉疑惑地歪著頭,看著喃喃自語的上條。
上條再次望著資料夾,說道:
「這些論文裡寫了什麼東西?」
「不是什麼太難的東西啦,就是關於AIM擴散力場的研究,對你來說也有切身關係。」
上條一聽心想,AIM擴散力場是什麼玩意?聽都沒聽過。
小萌老師似乎櫃當在意時間,步伐越來越怏,但還是發揮了身為教師的解說精神,說道:
「等你稍微再大一點就會學到,所謂的AIM,就是An_Invountary_Movement……也就是『無自覺』的意思。而AIM擴散力場,顧名思義,就是像體溫一樣,從超能力者的身體自然散發的力場。」
「喔,就像御阪的身體會散發出微弱的磁場一樣……?」
「啊,你說的是御阪同學嗎……咦?御阪?等等,咦?不會吧?」小萌老師微微愣了一下,接著說道:「總而言之,A,M擴散力場會隨著超能力者的能力種類而不同。例如引火能力就是熱量,念動力就是壓力,這些能量會自超能力者的身體向周圍擴散。不過由於相當微弱,所以不使用精密儀器是無法偵測出來的。」
小萌老師見快步而行的上條超越了自己,趕緊小跑步跟了上來。
「原來如此。如果有個超能力者能夠感應到那個AIM什麼鬼玩意的話,就可以察覺身旁有沒有超能力者吧?這樣他就可以說出類似『嗯?有超能力者靠近!』的台詞,簡直像漫畫一樣!」
「哈哈哈,沒錯。如果更厲害的話,說不定還能藉由AIM擴散力場來偵測超能力者的能力種類與強弱。這時就會說『思,這傢伙的戰鬥力大約七萬點!』之類的。世界上確實有些興趣古怪的人正努力研究這個呢。」
上條與小萌老師在閒談中奔向校舍,但馬上便分手道別了。教職員另有專用的入口。
小萌老師走得不見人影之後,上條輕輕歎了一口氣。
(……上吧。)
他下定了決心,走向校舍入口。
對記憶喪失的上條而言,一場瞞天過海的校園生活即將展開。
以前曾經到學校來補習過,所以上條知道自己的鞋櫃位置及教室。他像個平凡的學生一樣,把鞋子放進鞋櫃中,穿上拖鞋,走上樓梯,沿著走廊來到自己的教室前。
但接下來才是難題。
上條當初補習(大約是在第一次跟御阪妹妹相遇的時期,據說這其實是補習的補習了》的時候,教室裡只有上條跟小萌老師兩個人而已,所以上條是坐在講台前方的位置上,而那並不是他原本的座位。換句話說,記憶喪失的上條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座位在哪裡。
(現在該怎麼辦……?)
上條微感煩惱,但一直站在教室外面也會令人起疑,雖然想不出任何對策,還是伸手拉開了教室的門。
(哇啊……)
一走進教室,上條不禁在心中咒罵了一聲。教室裡的學生人數不到一半,而且沒有人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如果所有的同學全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麼剩下的一個座位當然就是上條的座位。但可惜世事沒那麼如意。
就在此時,早一步來到學校的藍發耳環發現上條呆站在教室門口。這個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男生走向上條,說道:
「嗯?怎麼了,阿上?你該不會是走到這裡才想起暑假作業忘記帶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是既好笑又可憐啊。」
這句話從藍發耳環的口中一出,全班男女同學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向上條集中。
接著說話聲此起彼落.
「啊,怎麼?上條忘記帶作業?」
「呃,上條,你真的忘記帶作業嗎?」
「喔喔喔!太好了!不是只有我們而已!我們有難友了!」
「萬歲!老師的目光一定會被不幸的上條吸引,這下子我們的損傷可以降到最低了!萬歲!」
上條見全班開始高聲歡呼,不禁露出滿臉不耐煩的表情。
雖然上條的父親相當煩惱自己的兒子受到這樣的對待,但是對上條本人來說,卻只把這一切當作漫畫中的日常生活一樣。
「喂,難不成你們全都沒寫作業?小萌老師會哭喔!」
上條忍不住押著太陽穴,開始認為明知道來不及,還是拚命趕作業的自己實在是太愚蠢了。
藍發耳環此時賊頭賊腦地笑著說道:
「別擔心,那個老師對問題學生比好學生更喜歡哦。當初小萌老師看見全班有三分之二的人必須參加暑假補習,看起來開心得不得了啊。」
「……那傢伙該不會一個人躲在居酒屋裡面偷哭吧?」
「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傻話,阿上。我可是為了讓小萌老師罵,明明寫完作業卻還故意放在家裡呢。」
「我敢說她一定會哭!你這傢伙是專門欺負暗戀對象的小學生嗎?」
上條不禁大喊。但是這樣的事情在這間教室裡面似乎已經是稀鬆平常,每一個同學又各自三三兩兩聊起了自己的話題。
終於不用再跟一群怪人打交道的上條,實在很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早會時間開始前稍微補眠一下,但偏偏不曉得自己的座位在哪裡。
(這下該如何是好?總不可能老實地問人「我的座位在哪裡」吧?)
上條想了一下,朝藍發耳環說道:
「抱歉,能不能幫我拿一下筆記本?在我的抽屜裡。」
「怎麼,阿上,放暑假前忘了帶回去嗎?」
藍發耳環聽了上條的話,乖乖地朝教室後面一個靠窗的桌子走去。
(原來如此,那裡就是我的座位?)
上條見藍發耳環探頭望向那個桌子的抽屜裡,如此心想。
「喂,阿上。哪有什麼筆記本?」
「啊?咦?我沒放在抽屜裡嗎?」
上條對著一臉疑惑的藍發耳環隨口應答,終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藍發耳環也在隔壁的座位上一坐,兩人開始閒聊了起來。
「結果啊,那個自稱學者的傢伙繼電動腦之後,又推廣起了漫畫腦。真是個白癡。如果看漫畫就可以讓大腦變質,那能力開發也太輕鬆了吧。不過如果能力開發課程的教科書全都變成了漫畫,倒也不錯。」
「啊,不過能被教科書選上的漫畫,通常都很無聊呢,看起來一定是充滿了教材的感覺。」
「混蛋!隱藏在無聊的東西背後才更讓人興奮呀!你沒發現那些拍給小孩看的卡通或特攝片破壞力有多驚人嗎?需不需要我一拳將你打醒?」
「真搞不懂你那麼激動幹嘛?如果看了那種教材真的變成等級5超能力者,倒也怪怪的。」
上條像平常一樣跟藍發耳環聊些沒營養的話題,內心發現自己漸漸融入這個空間之中了。
距離記憶喪失,也已經過了一個月。如今坐在這裡的上條,已經不是如同白紙狀態的上條了。就奸像將記憶喪失後的自己,覆蓋在失憶前的自己上面一樣。
上條已經擁有可以與他人談論的回憶。
記憶喪失這個問題,已經逐漸消失了。
但是,這只是對上條個人而言。
對那個純白的少女來說,恐怕所有的問題都沒有解決。
上條不記得自己跟茵蒂克絲的相遇經過。不過,由談話中的脈絡可以發現,自己跟茵蒂克絲並非舊識,而是最近才認識的。說不定失憶後的自己與茵蒂克絲的相處時間,比失憶前更長。
但是,這不代表任何意義。
在記憶喪失前的那短暫時間裡,茵蒂克絲信任了上條。對她而言,在那短暫時光中的種種回憶,肯定是絕對不想失去的重要寶物。
如今的茵蒂克絲與上條相當親密,但是茵蒂克絲並不知道一件事實。
那就是上條失去了記憶,早已不再與她擁有共同的寶貴回憶。
「阿上?喂,阿上?」
聽見藍發耳環的聲音,上條才終於回過了神。
「啊,喔。抱歉,我昨天沒睡,腦袋昏昏沉沉的。」
上條勉強振作起精神,回到虛偽的日常生活中。
5
「好了好了——早會要開始了——距離開學典禮已經沒有多少時間,所以我們要快一點才行羅小萌老師走進教室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已經坐在座位上。
「咦?老師,土御門呢?」
「老師沒接到請假的消息,或許是睡過頭了吧。」
小萌老師歪著腦袋回答了上條的問題。
「啊——在點名前,老師要跟各位說個大消息。有一位轉學生今天起要轉入我們班哦——」
全班同學都訝異地望著小萌老師。
「這位轉學生是女生——恭喜了,各位大野狼——別難過,各位小貓咪——」
「喔喔喔喔喔!」班上的氣氛立刻沸騰了起來。
其中,只有上條一個人,不知為何內心有相當不好的預感。
不可能。在上條當麻充滿不幸的日常生活之中,絕對不可能有「來了一個平凡的美少女轉學生」這種事發生。
(……這該不會是為了某種可怕的真相,而預先做的鋪陳吧?)
由小萌老師的人際關係來看,轉學生是姬神秋沙的可能性相當高,但世界這麼大,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有可能是謊報年齡的御阪美琴,有可能是神裂火織突然殺來,有可能是一方通行自稱本名叫鈐科百合子,有可能是將近一萬個「妹妹們」全都擠了進來,讓學生人數暴增到十倍以上,也有可能是隱藏了翅膀的天使降臨人間。
「糟……糟糕!我竟然開始覺得有一點有趣了!」
「上條?你為什麼抱著腦袋自言自語?」小萌老師微微歪著頭問道,接著說道:「總之,先讓大家看看她的長相!詳細的自我介紹,就要等開學典禮結束之後了——轉學生同學,請進——」
小萌老師一說完,教室的拉門伴隨著喀啦聲響被拉開。
到底轉學生是何方神聖?上條帶著滿心疑惑定神一看……
看到一個抱著三色貓的白色修女。
「什麼……!」
如此令人意外的劇情發展,讓上條的腦袋一片空白。
全班同學似乎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因為茵蒂克絲的穿著明顯不是一般的制服。「那到底是哪裡的教會學校制服啊?」類似這樣的輕聲細語在教室內此起彼落。
然而茵蒂克絲的態度卻是依然故我。
「啊,當麻。嗯,看來這裡果然是當麻的學校。待會得向特地帶我來的舞夏道謝才行。」
茵蒂克絲這番話一出,全班的人全都望向上條。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訴說著:又是你。
「………………………………………………啊,咦?」
不知為何,就連打算介紹轉學生的小萌老師,看到站在門口的茵蒂克絲也當場愣住了。
「等…等一下。小萌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條忍不住向小萌老師問道。但是小萌老師本人似乎也對這樣的劇情發展感到意外,聽到上條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修女妹妹!你是從哪裡溜進來的?轉學生可不是你哦,快出去吧、快出去吧——!」
「啊,可是我要找當麻。我的午飯……」
茵蒂克絲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小萌老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推著她的背,試圖將她推出教室。
上條反射性地站了起來。
「啊……喂,茵蒂克絲——!」
「上條,拜託你別又跳進來攪局了!」
「喔!」
上條正想追上前去,小萌老師大喊一聲,制止了上條的動作。小萌老師並沒有生氣,但卻像個令人擔心隨時會哭出來的小孩,推著茵蒂克絲的背走出了教室。
上條只能呆呆地站著,目送兩人走出教室。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黑色長髮少女走了進來。
「真正的轉學生是我,姬神秋沙。」
看見了這張熟悉的臉孔,上條不禁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趴在桌上。
「太……太好了。幸好只是平凡的姬神。而且非常低調地穿著平凡的制服,不是穿著巫女裝,真是太好了……」
「你這句話令人感到有些許惡意。」
聽見上條左一句「平凡」右一句「平凡」,姬神似乎有點不開心。
6
被趕出教室的茵蒂克絲,嘟著嘴走在走廊上。
她的手上握著兩千圓。這是小萌老師嘴裡碎碎念著「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趕快回去吧!可別跟陌生人走喔!來,用這些錢搭計程車回去吧!」塞到茵蒂克絲手上的。
(……當麻竟然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茵蒂克絲想著剛剛的畫面,嘴巴撇成了門字形。跟上條相處已經超過一個月了,這還是上條第一次一看見她的臉就露出痛苦的表情,明顯表現出「拒絕」的態度。
就在茵蒂克絲不曉得該如何處理胸口這團鬱悶情感的時候,肚子偏偏又餓了起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茵蒂克絲不滿地咬著嘴唇。
就在這時,她經過了一間食堂。
炒菜聲及料理的香味從食堂內飄了出來,令茵蒂克絲懷裡的三色貓開始喵喵叫。茵蒂克絲停下了腳步。
「……肚子餓了。」
回想起來,今天早上由於時間緊迫,上條做的早餐實在有點偷懶草率。以滿足度來看,大概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而已。
茵蒂克絲像只強屍一樣慢慢踱進食堂內。
食堂很大,但裝潢卻很簡陋。一張圓桌配四張鐵椅,像這樣的桌椅組大約有一百組。牆壁的一角有點餐櫃檯,後頭似乎是廚房。炒菜聲就是從廚房傳出的。另一邊牆角有三台餐券販賣機。
(嗯,之前曾在漫畫裡看過,只要把錢放進那個東西裡面,就會跑出食物來的交換券。)
茵蒂克絲將眼前的景象與腦中偏頗的知識一加對照,做出了這樣的結論。茵蒂克絲腦袋裡的書架上,除了《金烏玉兔集》、《創造之書》、《法則之書》等名頭響亮的魔道書之外,如今又多了一些少年漫畫。史提爾等人如果知道這件事,恐怕會昏倒吧。不過對於能夠將記憶妥善區別保存的茵蒂克絲來說,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茵蒂克絲站在餐券販賣機前面。
將手上皺巴巴的兩干圓鈔票拉平,插進販賣機中.
(看吧,我也是做得到的。當麻老是說我趕不上時代,說我是老古董,其實這種事根本難不倒我。接下來只要按按鈕就行了。)
茵蒂克絲微微感到驕傲,伸出手指正打算按下機器上的按鈕時……
她的動作停止了。
因為餐券販賣機上一個按鈕也沒有。
(啊?咦?這是……怎麼回事?我到底該按哪裡?》
販賣機上有條類似檯燈臂桿的棍棒,前端連結二口液晶螢幕,螢幕上標示著商口叩價格。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完全沒有任何可以點選的按鈕。
事實上這座販賣機就跟車站的車票販賣機一樣,採用的是觸控式螢幕。但是茵蒂克絲當然不知道這件事。
(啊……咦?啊……嗚……對,對了,總之先把錢拿回來吧。啊……呃?要怎麼把錢拿回來?
按鈕在哪裡?)
「取消」的按鈕就在螢幕上的角落,但那裡已經完全變成茵蒂克絲在心理上的死角了。自從看見三色貓對電視上的料理節目猛揮貓拳也沒有任何反應之後,茵蒂克絲再也不認為「伸手在畫面上觸摸」是個有意義的動作。
茵蒂克絲抓住販賣機搖晃,又往找零口裡頭猛瞧,但是這種行為當然不會帶來任何變化。
「嗚……嗚嗚嗚嗚嗚……簡直變得跟當麻一樣不幸了……」
絕望的茵蒂克絲只能軟弱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就好像在甲子園決勝戰敗北的高中棒球隊員一樣,趴在地上悲傷歎息。只有三色貓依然沒有理解狀況,悠哉地打著呵欠。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就在茵蒂克絲微戚詫異的時候,肩膀已經被人輕輕一拍。
開學典禮是在體育館舉行。
學生們全都走出教室前往體育館,把整個走廊擠得水洩不通,就好像假日的車站一樣。
上條此時卻沒有與班上同學一起行動。理由很簡單,因為心裡非常擔心落單的茵蒂克絲。
「可惡……雖然我也沒有資格說別人,但那傢伙可是非常容易被捲進麻煩之中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由於茵蒂克絲擁有完全記憶能力,如果被她看見超能力開發的課程內容,科學陣營的機密情報可能會被魔法陣營掌握,但上條的腦袋裡當然沒想到那麼多。
總之得趕快把茵蒂克絲找出來才行。上條拚命轉動昏昏欲睡的腦袋,在走廊上奔跑著。
拍了茵蒂克絲肩膀的,是個過去從來沒見過的少女。
身高比茵蒂克絲高,但是比上條矮。頭髮是黑色中帶了些許茶色,但是似乎沒有染髮,而是天生的髮色。發流直順,長度大概到大腿附近。不過有另一小撮頭髮由耳旁分出,以橡皮發圈束住。臉上戴了一副具有知性美的細框眼鏡,但不知為何有點滑落。茵蒂克絲看著少女的胸口。單以這個由內側隆起的突出物來看,很可惜,少女略勝茵蒂克絲一籌。
(這個人是誰?)
雖然茵蒂克絲也沒資格說別人,但這名少女的穿著實在與上條學校內的人們頗有不同。這裡的女學生都穿著白色的短袖水手服及深藍色的裙子,但是這名少女卻是穿著短袖的襯衫與藍色長裙。看起來像是男士用的紅色領帶,在白色與藍色的服裝襯托之下顯得相當搶眼,但這也跟這間學校的制服明顯不同。
茵蒂克絲與那名少女四目相交。
微微滑落的眼鏡背後,可以看見宛如小動物一般的眼睛。
「那個……必須按按鈕才行。」
「咦?」
「那個……螢幕的按鈕……」
少女輕聲說道,以手指指著餐券販賣機。過了一會,茵蒂克絲才會意過來。沿著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那台以臂桿連接在販賣機上的液晶螢幕。
茵蒂克絲如今的表情,就好像是一個在語言不通的國家迷了路的小孩。
「按鈕?可是販賣機上面沒有按鈕啊?」
「呃……」少女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的意思是……直接摸螢幕就可以了……你不知道嗎?
啊,嗚……請別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
「你騙人。我知道,摸了電視裡面的人,也不會有任何變化的。」
「……」
少女默默地走向販賣機前面,按下了螢幕角落的「取消」按鈕。
販賣機響起「嘎——」的馬達旋轉聲,吐出剛剛吞掉的兩千圓。茵蒂克絲看得目瞪口呆。
「怎……怎麼會這樣?」
「所……所以說,只要用手指碰螢幕就可以了……」
「好……好厲害!這台電視跟裡面是連在一起的嗎?」
「呃……這不是電視……」
「好厲害,奸厲害!再一次!再做一次!」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呼喊,三色貓發出抗議的叫聲。不知為何茵蒂克絲顯得興奮異常,連肚子餓也忘了,將販賣機剛吐出來的兩干圓再次插進販賣機,以彷彿看著魔術師的眼神注視少女。
少女露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再次按下了「取消」按鈕。
兩千圓又被吐了出來。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就讓茵蒂克絲對少女投以尊敬的視線。
「那……那這邊這個呢?這個『排除條件搜尋』的按鈕呢?」
「呃……只要在這裡輸入關鍵字,就會列出不含那個關鍵字的商品……譬如吃蛋會過敏的人,只要輸入『蛋』,就會列出所有不含蛋的商品……」
「那這個呢?這個『情報搜尋』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以用數字來搜尋維他命C或鐵質之類的營養成分……例如搜尋熱量一百五十大卡以下……就只會出現減肥餐點。」
少女依序說明無關緊要的細節,茵蒂克絲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就好像夢想當太空人的幼稚園兒童正在聽著太空船內部介紹一樣。少女一次又一次被稱讚,露出了不知該不該開心的表情。
全部說明完了之後,茵蒂克絲對少女露出了笑容,說道: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嗯,風斬冰華。」
最後,茵蒂克絲與風斬什麼都沒點,只是佔據食堂的椅子開始聊天。雖說是聊天,主要還是風斬單方面聽著茵蒂克絲的抱怨。茵蒂克絲說得太過專心,已經完全忘記肚子餓這件事了。
「結果啊,我就叫了當麻的名字。但是當麻不但沒有回答我,而且還栘開了視線。真是的,明明是當麻忘記了午餐的事情……」
風斬看了看茵蒂克絲,又看了看茵蒂克絲懷裡的三色貓。
「嗚……嗯……不過,基本上來說,學校是禁止外人進入的……你隨便跑進來,如果被老師看見,可能會很麻煩……」
「可是冰華,你不是也跑進來了?」
「我……我沒關係,因為我是轉學生……雖然我沒有制服……」
「那我也要當轉學生。」
「……呃……」
風斬冰華蹙起眉頭,露出不知該說什麼的表情。
「總而言之,我想好好數落當麻一頓。我不想就這麼乖乖回家,而且如果不問清楚午飯的事,恐怕真的會面臨飢餓危機。」
「可是……你的打扮實在是太引入側目了……」
「嗯?」茵蒂克絲看著自己身上的服裝。
繡著金線的純白修道服,就跟穿著大禮服的公主一樣引入側目,但是茵蒂克絲平日穿習慣了,所以並沒有感覺。
「如果你被抓了……那個人應該也會很煩惱吧……」
「那我該怎麼辦?」
此時如果是個性較強硬且口不擇言的人,一定會用一句「快回家」來解決問題吧。但是風斬冰華卻只能慌慌張張地轉動著眼珠子,接著說道:
「……呃,保健室說不定有備用制服……不過,或許不是標準的制服,而是一般尺寸的體育服……」
「體育服?穿上那個衣服,就不會被發現了?」
對於這個天真的問題,風斬冰華露出困擾的表情。
以常識來思考,不管怎麼說都比茵蒂克絲目前身上的修女服來得低調一點。但今天是開學典禮,根本不會上課,穿體育服似乎也頗為醒目。更何況,不管是哪間學校,基本上都是不准帶動物進入的。不過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點子……風斬在腦袋裡盤算了一陣之後,說道:
「……嗯,一定……應該……大概……說不定……或許不會吧?」
窮於應對的風斬冰華,最後選擇給了一個曖昧的回答。
茵蒂克絲與風斬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走著。
「喔……對了,體育服是什麼樣的衣服?」
「呃……該怎麼形容呢……就是專門穿著運動的衣服吧。布料的質地經過特別挑選,相當有彈性,所以穿起來滿舒服的,而且灰塵也不容易附著……」
「好……好厲害!這就是當麻所說的『高科技產物』吧?」
「……呃……」
「好厲害、好厲害!對了,冰華也一起穿吧!一定很棒!」
「…………………………………………呃……那個……」
個性軟弱的風斬,無法矯正茵蒂克絲腦中的誇張想像,只能被茵蒂克絲拉著走,眼鏡背後的眼角偷偷泛出一絲淚光。
上條此時依然在尋找茵蒂克絲。
剛剛擠滿走廊的學生如今已經一個都不剩了。上條跑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偷偷歎了口氣。在體育館中,開學典禮應該開始了吧。
(……可惡,奸不容易快要融入班級的氣氛之中了!也罷,反正開學典禮也只是聽校長說話而已……校長長什麼樣子啊?不管了,先把茵蒂克絲找出來再說。)
上條左顧右盼著在走廊上奔跑。
此時,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嗯?這個聲音是——敵機捕捉!機種為笨蛋修女!)
他停下腳步,豎起了耳朵聆聽。這是女孩子開心喧嘩的聲音。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但是聲音卻異常清晰。上條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皺起了眉頭。門板上貼著「保健室」的牌子。
上條的嘴角不禁抽搐。
(可……可惡!我拚命運轉睡眠不足的腦袋到處找你,而你竟然在保健室的床上開心地混水摸魚!太過分了!)
上條將手放在保健室的入口拉門上。
「喂!茵蒂克絲!你在保健室裡幹什麼!你只會生一種病,那就是萬年五月病啦!」
啪!上條奮力拉開了保健室的拉門。
充滿了氣勢的上條,內心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對茵蒂克絲奸好說教一番。
但是簡直就像漫畫情節一樣,眼前見到的是正在換衣服的少女。
而且有兩個。
其中第一個是熟悉的修女,但不知為何她身上並未穿著修女服,而是穿著短袖的體育服與短褲……而且短褲還是穿到一半的狀態。只見她正彎著腰,兩手拉著短褲的兩邊,完全停止動作,只有嘴角正在微微抽動。
第二個是過去從來沒見過的少女,身上穿著別的學校的夏季制服。少女有一頭直順的長髮,但有一小撮頭髮以發圈綁住,向旁邊延伸而出。不知是刻意的還是天性使然,少女鼻子上的細框眼鏡微微滑落。但重點是……少女的襯衫紐扣全都呈解開的狀態。只見她手裡握著短袖體育服,全身僵硬,只有眼鏡後面那對小動物般的眼眸,正散發出隨時準備飆淚的眼神。
完全無法會意現況的兩名少女,僵硬地看著上條。
只有毫無危機意識的三色貓正以前腳在洗臉。
面對這九死一生的危機,上條只能喊道:
「…………………………………………:呃,我走錯房間了!!」
一瞬間,兩名少女的臉都變得通紅。
上條很希望臉紅的原因是害羞及不好意思,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剎那間之後,憤怒的尖叫聲與某種東西遭到破壞的轟隆聲響徹雲霄。
7
上條當麻如今非常火大。
原本有資格抱怨的人應該是他才對。中途因為某些緣故而目擊了換衣服的過程,這點確實應該道歉,但光是因為這樣就受到茵蒂克絲單方面的責罵,頭上還被咬出齒痕,實在令上條對這樣的結果不能釋懷。
不過,總而言之上條還是跟兩個換回原本衣服的少女來到食堂。上條與茵蒂克絲鬧起了彆扭,陌生的少女則是看著兩人,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三色貓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在桌上蜷曲著身子。

上條以睡眠不足加上心情不悅的低沉口氣說道:
「對了,茵蒂克絲,這女生是誰?」
上條一問,不知為何陌生少女的肩膀竟抖了一下。而相較之下,茵蒂克絲依然維持著不滿的表情,說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是朋友。」
「不知道?怎麼可以跟著不知道的人定!」
「雖然不知道,但是冰華是朋友!」
在兩人的大叫聲中,名叫「冰華」的少女像只小動物一樣全身顫抖,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好……好了、好了……」想幫兩人打圓場。
「我……我叫……風斬冰華……你呢?」
「嗯?喔,上條當麻。」
上條只是隨口應答,不知為何風斬的肩膀又抖了一下。
茵蒂克絲見狀,抱怨道:
「當麻!別嚇冰華嘛!冰華……別擔心。當麻雖然是個血氣方剛、優柔寡斷,而且看見每一個女生都想出手扯上關係的珍貴品種,但卻是個好人。」
「……啊……呃……聽起來完全不知道如何『別擔心』……」
聽見風斬這嚴肅的感想,上條的嘴唇微微抽搐。
接著,或許是見風斬一直維持著緊張情緒,為了讓她放鬆下來,茵蒂克絲說道:
「來,冰華,我的斯芬克借你。摸一摸貓的身體,或許就不會那麼僵硬了。」
「請問……斯芬克……該不會是貓的名字吧?」
三色貓毫無顧忌地在圓桌中央仰躺下來,露出了肚子,一副「來吧,小姐,我的胸口借你哭泣」的紳士表情,舉起前腳做出萬歲的動作。
風斬一開始還有點猶豫,一隻手只敢在空中游栘,最後終於輕輕撫摸了三色貓的柔軟腹部。
接著風斬說道:
「啊……好溫暖。」
風斬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而另一方面,三色貓卻好似被人抓住了腳底搔癢一般,全身不停抖動,正咬緊了牙關忍耐,彷彿在說:「別……別擔心,小姐……這點小事……難不倒我……呵哈!」至於上條則完全被丟在一旁。
「嗯…嗯。要不要抱抱看斯芬克?雖然會沾上一點毛,不過抱起來非常舒服喔。」
「唔…嗯……呃,像這樣抱嗎?」
風斬學著茵蒂克絲的抱法,以兩隻手將三色貓輕輕抱起,固定在胸口位置。這跟茵蒂克絲平常的動作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三色貓的頭卻埋進了風斬的豐滿胸脯中。
原本一直冷眼旁觀的上條,在一瞬間滿臉通紅,趕緊將視線從毫無防備的風斬身上栘開。三色貓也開始拚命掙扎,彷彿正在說著:「唔……喔喔!小……小姐!就算我再怎麼厲害,也是會窒息的!」風斬也慌了起來,三色貓從風斬的懷中跳出,落在圓桌上,不停甩動腦袋。
然而,眼前這兩名少女卻似乎完全沒有理解,為何三色貓會做出排斥的動作。
「呃……動物的五感比人類敏銳……說不定是因為我的味道跟你不一樣……」
「冰華,別氣餒。既然如此,只要以後跟斯芬克慢慢培養感情就奸了……當麻?你為什麼把頭轉向旁邊?」
「沒什麼。」上條回答。
上條望向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三色貓,三色貓卻只是疲累地喵喵叫了兩聲,彷彿在告訴上條:「這世界上有些話還是別說出口比較好。」
總覺得很不好意思的上條急著想要改變話題,但又擔心風斬具有男性恐懼症,於是將話題的矛頭指向了茵蒂克絲。
「對了,你到學校裡來幹什麼?」

「唔,對了,當麻。午飯、午飯。你什麼都沒有準備就出門去了,如果乖乖待在家裡,我可能會餓死。」
「今天是開學典禮,我中午之前就會回家啦!」
「這……這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這是常識!」
「這是當麻的常識,又不是我的常識!那當麻你知道嗎?在英國式的儀式中,想要施展在十字架上灌注天使之力的偶像創造術式時,聖堂內方位跟施術者所站位置的關係!事實上,為了保護自己的肉體不會捲入主術式餘波之中的防護魔法陣,設定位置是有嚴格規定的,一旦偏離了原本的位置,次要的防護術式就可能會受到主術式干擾而無法正常運作,當麻,你知道其中的黃金比例嗎?快說啊,這可是常識呢。」
「好……好了,奸了……」
就像這樣,上條與茵蒂克絲持續著口角之爭,風斬冰華每隔二十秒就要打圓場一次。
而另一方面,此時的小萌老師也非常火大。
(上——條——在——哪——裡——?第一天開學典禮就蹺課,真是好大的膽子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發現上條不在體育館內的小萌老師,露出了平常絕對看不到的黑暗笑容,開始搜尋起上條的身影……
(唔……不過,說不定是身體不舒服或受傷了,不得已才缺席……上條沒事吧?)
怒火中燒地尋找蹺課學生的小萌老師,內心還是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看來她畢竟是個溫柔的老師。
就在此時。
小萌老師聽見食堂附近傳出了說話聲。如今全校師生應該都已經聚集在體育館裡面才對。
「該不會是……」小萌老師帶著懷疑的心情走近一看,果然是上條當麻。
而且上條的身邊還有兩個女生。
雖然正在吵架,卻散發出一股莫名的和樂融融氣氛。
(哈……哈哈……)
白擔心一場的小萌老師,憤怒指數瞬間破表。
她先讓整個肺部吸進了飽飽的空氣,然後以吃奶的力氣大喊:
「上……上條!你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小萌老師的叫聲讓蜷曲在圓桌上的三色貓嚇得喵喵大叫,差一點掉下桌子。
上條等人也都停止對話,轉過了頭來。
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看起來只有十二歲的女老師,威風凜凜地走進食堂。或許是因為怒上心頭、血氣上湧的關係,連耳朵也變得紅通通的。
「啊……咦?小萌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裡?現在不是正在舉行開學典禮……」
「你適合說這句話嗎?上條!老師可是看你不在體育館裡,非常擔心,才跑出來找你呢!而你竟然在這裡過著甜蜜蜜的校園生活!如果繼續這麼打情罵俏下去,老師可要以不正當異性交往為由好好教訓你一頓了!」
「什麼打情罵俏……老師,你看不出來我們在吵架嗎?」
「吵架吵得一臉輕鬆的模樣,就叫打情罵俏!而……而且為什麼上條的周圍總是有女孩子一個個冒出來?難道上條會散發出什麼奇怪的AIM擴散力場嗎?」
「這……這兩者有什麼關係?有必要在這種時候提出來嗎?」
就像這樣,上條與小萌老師面對面開始吵了起來——
——五分鐘過後,話題的方向變得有點奇怪了。
「土御門沒來學校,修女妹妹卻來了學校,老師已經夠頭疼了,拜託你不要再製造更多的問題了!像你這樣對女生那麼輕浮的態度,老師實在是看不過去!」
「土御門跟茵蒂克絲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而且我堂堂上條可是超硬派男子漢,以遊戲來比喻,我觸發的事件都是絲毫得不到好處的雞肋事件!」
「上……上條!你過著那麼風花雪月的學園生活,還敢說自己是硬派?」
——十分鐘過後,話題的方向變得越來越奇怪。
「為什麼每次牽扯到女孩子的事情,上條的行動力跟思考能力就會突然上升奸幾倍?老師希望你將這份熱情用在唸書上面!」
「等……等一下,老師!難道在你的腦袋裡,認為我是一個『為了讓自己跟女孩子拉近距離,而願意賭上性命的愛作怪男人』嗎?」
「……其實剛好相反,是賭上性命的結果,反而會讓你跟女孩子拉近距離,當麻自己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可惡!連茵蒂克絲也說這種話……?」
——十五分鐘過後,話題的方向變得徹底不對勁了。
「總……總而言之,老師要在輔導室對上條好好地說教!」
「當麻,當麻。比起說教,你更需要的可能是跟我懺悔。」
「啊啊:夠了!睡眠不足已經讓我頭很痛了,別用高分貝的聲音對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喂,風斬你也幫我勸勸她們嘛!這裡只剩下你是唯一的良心……咦?」
上條的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茵蒂克絲與小萌老師也將視線栘了過來。
原本應該坐在同一張桌子旁的風斬冰華,如今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剛剛她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張沒有人坐的鐵椅。
「……啊……她該不會是看不下去,先走了吧?」
上條問道,但是當然得不到回答。
8
被趕出校門的茵蒂克絲,將身體靠在校門附近的鐵網圍牆上,正在等著上條。懷裡的三色貓看起來頗有倦意。
「……呃……剛剛真是可怕呢,我有點嚇了一跳。」
背後傳來細微的說話聲,茵蒂克絲轉頭一看,剛剛因看不下去而先行離開的風斬冰華就站在眼前。
「那是常有的事情啦,冰華當時怎麼不跟我們一起聊?」
「真的嗎……?可是那個老師看起來很生氣呢。」
「小萌那個態度並不是真的生氣了。冰華,你為什麼那麼介意?」
「因為你……臉上的表情有一點悲傷……」
風斬這句話一出口,茵蒂克絲陷入了沉默。
過了不久,茵蒂克絲開口說道:
「……當麻生氣了。」
「?」
「過去雖然也曾經吵過幾次架,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當麻完全不聽我說話,一直在生氣,完全不對我笑……」
聽了自己說出口的話,茵蒂克絲的臉孔微微扭曲。
吵架時的茵蒂克絲雖然顯得很活潑,但內心似乎頗為沮喪。
「當麻是不是討厭我了……?」
茵蒂克絲低著頭說道。
(或者是……)
接下來的這句話,茵蒂克絲無論如何不想說出口。
(或者是當麻其實從一開始就討厭我,只是我現在才察覺。)
茵蒂克絲輕輕咬住嘴唇。
或許是抱著三色貓的手不知不覺施加了力道,三色貓發出抗議的叫聲。
風斬見狀露出了微笑。
「……沒那回事。會吵架才是……朋友之間感情奸的證明。」
「為什麼?吵架會傷害對方。聽到對方說出過分的話,心會痛。如果是感情很好的朋友,絕對不會如此對待對方的。」
「能夠吵架的朋友……」風斬平靜地說道:「就是……就算吵架也能和好的朋友。友誼並不會因吵架而結束。那個人……因為他相信跟你的關係,不會因吵架而斷絕……所以,他才會安心地跟你吵。」
「真的嗎?」
「這是真的……不然的話,你認為不吵架比較奸嗎?因為不想吵架……所以壓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不想笑的時候也得強顏歡笑……而且一旦吵架的話就完蛋了,無法和好……只好捨棄這個朋友,另外去結交新朋友。難道你希望的是這種薄冰般的關係……?」
茵蒂克絲聽了之後,露出非常不願意的表情。
風斬看見茵蒂克絲的表情,輕輕笑了。
「我不要這樣,我想永遠跟當麻在一起。」
茵蒂克絲說道。
「嗯……既然你能這麼想……你們的關係應該不用擔心……至少,那個人會為了你的事情而生氣。應該不要緊。」
風斬冰華對茵蒂克絲如此說道。
不過接下來又悄悄補了一句:
「……不過卻是個看過人家的裸體,還可以若無其事跟人家講話的人……」
上條終於從小萌老師的說教中獲得了解放。
走廊上、教室裡,一個學生的人影也沒有。開學典禮跟之後的班會都結束了,大家都回家去了吧。遠處傳來說話聲,或許是參加了社團活動的人。在這種開學典禮的日子,食堂依舊照常營運,或許就是為了這些人吧。
一直到最後還是沒有遇到土御門。不知是剛好沒遇到還是他真的沒來學校。
(……嗚……好累……)
承受了睡眠不足與疲勞轟炸,如今的上條全身疲軟得像一片煮爛的菜葉。
時間似乎已過中午,肚子也餓了。上條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回收了書包,走向校舍出入口,脫掉拖鞋,換上皮鞋,走出校舍。踱步走在校園中,從正在做熱身運動的足球社社員旁邊通過,就在這時,看見茵蒂克絲跟風斬冰華正站在校門口附近。
「喂——」
上條朝她們呼喊奔向校門口。
「啊,是當麻……」
「嗯?怎麼了,為什麼你一臉憂鬱的表情?」
「什麼怎麼了……沒……沒什麼……」
「喔?沒事就好。要去哪裡吃飯?不能挑太貴的地方哦。」
茵蒂克絲聽了上條的話,露出頗為詫異的神情。
「當麻,今天不在家裡吃飯?」
「在家裡吃太麻煩啦,反正吃完飯不是要去玩嗎?」
「…………」
「怎麼,我早上不是說過了嗎?你忘啦?」
「我……我沒忘……」
茵蒂克絲臉色飛紅,緊緊抱住了三色貓。三色貓不耐煩地叫了兩聲,開始掙扎。
風斬在旁邊噗哧笑了。
「對了,冰華要不要一起去?」
「咦……可以嗎?」
「怎麼可能不行。當麻一定也贊成吧?」
「是啊。」
上條回答得非常迅速,連一秒遲疑也沒有,風斬微微露出錯愕的表情。
「呃……謝謝……」
她看著茵蒂克絲的臉,如此小聲說道。
「嗯,既然決定要玩一整天,應該需要一些錢。抱歉,我先到便利商店去領個錢,你們在這裡等一下。」
上條說完之後,走向學校旁的便利商店,站在門口的提款機前操作起來。
所有學園都市的學生都有獎學金可以領。獎學金每個月自動匯進戶頭內,就像薪水一樣。
乍聽之下似乎是相當令人稱羨的制度,但說穿了其實也可以當作是超能力開發的人體實驗契約金。越是明星學校,或是超能力等級越高,獎學金的金額便越高,相對來說所參與研究的重要陸也越高。
至於像上條這樣等級0的平凡學校學生,能領到的獎學金則相當有限。
(……雖說是人體實驗,其實倒也沒那麼可怕。)
上條天馬行空地想著,將錢塞進皮包中,走出便利商店。
此時,身旁突然傳來說話聲。
「喂喂,那邊那個少年!太不謹慎了吧!」
聽見旁邊傳來女性的說話聲,上條轉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個身穿綠色運動服,長相美艷的女人。長髮只是隨性地束在腦後,但這種草率的感覺反而更增添了奇妙的性感魅力。仔細一看,女處掛著一個臂章,似乎是個「警衛」。
像這樣的女性「警衛」其實是很少見的。理由很簡單,就跟日本雖然有男女僱用機會均等法,但是自衛隊的男女比例卻依然懸殊,是一樣的道理。
她看著上條,以難以置信的口氣說道:
「別在提款機旁邊毫無防備地拿著錢包走動,這不是引誘別人來搶你嗎?」
「咦?啊?喔……抱歉。」
上條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總之先道歉再說。身穿運動服的女人卻顯得頗為滿足,說道:
「思,思。下次要注意喔,少年。」
女人對上條投以一笑,便走得不見人影。
上條不禁搔了搔頭。
警衛雖然是經過訓練的戰鬥專家,其實真正的職業是教師。雖說公務員依法不得從事副業,但這條規定對警衛並不適用。不過這並非特例,而是因為警衛的工作並沒有薪水可領。簡單來說,就跟晚上幫忙巡邏的義工活動沒兩樣,只是更專業一點而已。警衛必須參與危險的工作,獲得的報酬只有身為警衛的一些特殊權限,但即使如此,警衛的工作依然相當受歡迎,這是因為警衛的身份可以為教師在進行學生的生活指導時,帶來不少便利性,而且一旦成為正式警衛,將受到學生的尊敬。
(話說回來,她在這附近走來走去,該不會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吧……?糟糕,我剛剛完全是用
第一次見面的態度跟她說話。不過,看她的態度,似乎也不認識我……)
想到這裡的時候,上條感覺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轉頭一看,姬神站在自己的眼前。
「咦?姬神,你在這裡幹什麼?怎麼還沒回家?」
「……你對轉學生真是冷淡。」
「啊……」
這麼說起來,今天可是「姬神轉學第一天」的大日子,只是因為中途殺出了攪局的茵蒂克絲,所以才完全忘了這回事。
「原來我真的是個存在感薄弱的女人。」
「啊,沒有啦,別那麼沮喪。你周圍的太陽光好像特別少呢……」
姬神帶著「當——」的音效陷入了沮喪之中,過了一會,抬起頭來說道:
「這先擱在一旁……」
「(擱在一旁……?這傢伙果然讓人摸不透……)」
「我聽到了一些風聲。那個戴眼鏡的女生,是不是叫做風斬冰華?」
「嗯?」
上條轉過了頭。
茵蒂克絲與風斬兩人正站在遠處的校門附近。兩個人似乎聊得很開心,但是從這裡聽不見她們的聲音。
上條再次將視線栘回姬神臉上。
「啊,對呀。她叫風斬冰華,是你的朋友嗎?」
「……」
姬神聽了上條的話,望向遠處的風斬。
她的眼神似乎是在瞪視,又像是在觀察,並非帶有善意的視線。
「喂,你怎麼了?」
「我再確認一次,她的名字真的叫風斬冰華?」
「思……她本人跟茵蒂克絲都這麼說。當然我沒看過她的身份證,不過沒必要懷疑吧?」
「風斬……冰華……」
姬神再一次念了這個名字。
「你知道我以前念的是哪一問高中嗎?」
「呃……不知道。」
「霧丘女子學院。單論超能力開發的領域,是可以跟常盤台中學並駕齊驅的明星學校。常盤台擅長開發泛用性高的正統超能力者,而霧丘則專門開發奇妙、異常,但是難以複製的稀有能力者。」
「喔……」上條隨口應答。
的確,姬神的「吸血殺手」,在科學上似乎不是多有用的超能力。這麼看來,說不定上條的右手在霧丘女子學院也會大受重視。不過,上條當然沒有進女校就讀的打算。
「我曾經在霧丘見過風斬冰華這個名字。」
姬神在風斬的名字上特別加強了語氣。
「這麼說來,她跟你一樣是轉學生?」
不知為何,姬神沒有回答。上條微感詫異,說道:
「既然風斬曾經也是霧丘的學生,這麼說來,她也跟你一樣擁有奇妙的能力?」
雖然如此,但上條並未感到特別驚訝。畢竟上條認識的人之中有最強等級的電擊能力者,何況上條本身的能力也相當奇特。
然而……
「不知道。」
「?」
「沒有人知道風斬冰華的能力是什麼。」姬神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每次學校在公佈欄公開成績排名的時候,她的名字總是名列前茅信。」
「喔……原來她那麼聰明。」
「不,這跟聰不聰明沒關係。霧丘的排名單純是以『能力的稀少價值』來決定的。換句話說,風斬的能力只是相當罕見,是否有用則是另一回事。」
姬神又停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道:
「而且,甚至沒有人知道風斬到底是幾年幾班的學生。霧丘的每個人都聽過風斬冰華這個名字,卻沒人看過她。但是公佈成績的時候,她的名字又會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
「一切都是謎。我曾經因為好奇而向老師詢問,老師偷偷跟我說了,在老師之間,風斬冰華被稱作『真相不明』,」
姬神的話並非到此結束。
「但是這還不是重點。老師告訴我的事情中,最重要的不是『真相不明』這個名稱,而是另外一件事。」
咂神棲著說道:
「據說風斬冰華是掌握虛數學區。五行機關真相的關鍵。」
上條皺起眉頭。
虛數學區。五行機關。如今已無人知道下落的學園都市第一個研究機構。據說擁有許多即使以現在的最新技術也無法實現的「虛構技術」,並謠傳如今依然在暗地裡掌控著學園都市的營運,可以說是這個城市的背後黑幕。
明明應該存在,但卻沒有人知道位置的神秘機構。
這樣的感覺,似乎與某個少女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師跟我說,有個研究室專門研究風斬冰華的能力。像這樣為了一個人的能力而建立起來的研究室相當罕見,所以據說那個研究室的研究對像不是『真相不明』,而是虛數學區。五行機關的內幕。」姬神想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那個老師也沒見過風斬冰華這個人。明明有研究室,公佈成績時也會出現名字,但是即使在老師之間,也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她的真面目。」
「可是……這聽起來實在太……」
「思,我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所以也只是給個忠告而已。不過,還是小心點比較好。」姬神說完之後,彷彿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轉身離開。
「啊,等一下。我們現在要去玩,你要不要一起來?」
姬神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浮現了些許驚訝。
「……小萌……那個笨蛋。」
「咦?」
「沒事。有人托我辦一些事,所以沒辦法。」
姬神淡淡地說完後,轉身背對著上條邁步而行。上條愣愣地看著散發出一股莫名沮喪感的姬神背影。忽然間,姬神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腳步,轉頭朝著上條問道:
「對了,那位風斬冰華為什麼會跑到我們學校來?」
「咦?茵蒂克絲好像說……她是轉學生。」
「屋。」
過了一會,姬神說道:
「可是在紀錄上,轉學生應該只有我一個而已。」
上條愕然無語。姬神又說了一次「總之請小心」之後,這次真的離開了。上條將望向姬神的視線栘到站在校門附近的兩名少女身上。
與茵蒂克絲笑著聊天的風斬冰華,怎麼看都只是個一般人。
實在不像是個會跟那個神秘的虛數學區扯上關係的人物。
(真讓人搞不懂……到底是單純的謠言,還是事實……)
上條搔著頭,走向兩人。
茵蒂克絲與風斬帶著笑容迎接上條。
三色貓「喵——」地叫了一聲。
絲毫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至少,目前沒有。
行間 一
車站前的大馬路上,擠滿了國中生與高中生。
今天每所學校都舉辦了開學典禮,所以中午過後,獲得解放的學生們全都跑到街上玩了。尤其是大型百貨公司群聚的車站前方某角落,更是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
白井黑子走在擁擠的人潮中。
她的身高略矮於一般國中女生的平均身高,茶色長髮綁了兩條馬尾。稱不上美麗,但是相當可愛。她身上穿著常盤台中學的夏季制服,右手臂上戴著臂章。
臂章上寫著「風紀委員」。
所謂的「風紀委員」,是專門對抗超能力者的維安部隊,有點類似警察的機動隊。所有的風紀委員都是超能力者。而相對於「風紀委員」,由配備了新世代兵器的教師所組成的維安部隊則稱為「警衛」。
維持治安的部隊分成兩個系統,是為了互相監視,避免產生內部的腐敗。畢竟這些人的本質只是「學生」跟「教師」,誰也不能保證其中不會出現像壞警察一樣濫用職權的人物。
(……真是的,為什麼不讓娛樂設施分散一點?都市的開發者難道沒學過交通心理學跟環境心理學嗎?)
同樣身為「學生」之一的白井如此抱怨,腦中似乎完全忽視地價及客戶凝聚效果的問題。
就像許多人一樣,白井討厭人擠入的地方。雖然夏天已接近尾聲,但是天氣依然炎熱。她會來到這個人潮擁擠、熱氣蒸騰的車站前,是有特別理由的。
(找到了……)
白井看著十公尺前方的人影,拿出手機,比對螢幕上的人物照片。那個看起來像外國人的女性似乎還沒有察覺白井的存在,宛如忘了自己正受到追捕,光明正大地走在人群之中。
今天早上七點前,學園都市有兩處外壁同時遭到不明人士入侵。
其中一人由於入侵位置是在「警衛」的管轄區域之內,所以身為「風紀委員」的白井也不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個在學園都市的資料庫登錄了ID的學生。或許是個產業間諜吧?
白井所負責追蹤的是另外一人。
手機螢幕上的,是將監視器拍到的影像加以放大之後的照片。上頭這個金髮的女人,竟然從正面對學園都市的「門」發動攻擊,強行進入學園都市內,造成十五個人受傷,其中有三人受傷嚴重。
學園都市此時發佈了對抗恐怖分子專用的「特別警戒宣言」,也就是「紅色警戒」。學園都市的對外進出完全遭到封鎖,各「風紀委員」皆請公假,執行侵入者的搜索行動。
就這樣,白井黑子連開學典禮也沒參加,在大街上巡邏了奸幾個小時……
(此時按照一般正常程序,應該先請求增援,並完成人群疏散後再逮捕。但這麼做會花費太多時間,恐怕將失去逮捕的最佳時機。)
白井在人潮中緊盯著前方的目標人物前進,嘴裡如此喃喃說道。
治安維持部隊雖然分為兩個系統,但一般來說站在最前線的通常不是「風紀委員」而是「警衛」。這也是很合理的事情,畢竟「風紀委員」的成員都是學生。白井所接到的命令只是「找出入侵者」,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是「警衛」的工作才對。但是……
(不能把這件工作交給警衛處理。以現狀來看,門口的戰鬥已經產生那麼多名傷者了。能力不足的人,還是乖乖避難去吧。)
白井心中這樣的想法,來自於身為等級4大能力者的自信。在她眼中,必須在身上裝滿新世代兵器,才能上前線的那些教師實在是太虛弱了。
白並不希望將警衛無法勝任的工作硬推到警衛身上。如果前來與她交接的警衛在逮捕過程中受傷,她晚上恐怕會做惡夢。與其如此,倒不如親自參戰還比較輕鬆。
她將手伸進口袋裡。
取出的是一樣類似小型手槍的東西。不過槍管的直徑超過三公分。這是用來發射信號彈之類特殊子彈的專用槍。
(真不想用這玩意……一用就得寫報告書。)
白井將槍口對準正上方,一口氣扣下扳機。
伴隨著「砰」的一聲可笑的聲響,一顆約口紅大小的金屬筒慢慢上升到約七公尺高的空中。
接著,忽然轟隆巨響,刺眼的閃光以金屬筒為中心向外擴散。周圍所有民眾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大量光線而嚇得以手遮眼,動彈不得。
但在這一瞬間之後,所有人的動作皆非常迅速。尖叫及怒吼聲此起彼落,每個人都逃進附近的建築物中。就連開著車子的大學生及教師,也當場捨棄了愛車,奔進大樓內。
只要是這個城市的居民,每個人都很清楚。
這是由維安部隊所發出的避難命令。意思是「這裡接下來將發生戰鬥,請小心不要被流彈擊短短三十秒之內,原本熱鬧活絡的站前大馬路上已經看不見人影。
只剩下白井黑子,以及目標的女人而已。
位於閃光中心點的那個女人既沒有逃走也沒有喧嘩,只是悠閒地站著。
兩者的距離大約十多公尺。
白井望著那個女人。
一看就知道很可疑的女人。身上穿著以黑色為底色的大禮服,上頭到處以白色蕾絲及蝴蝶結裝飾,或許可以稱為哥德蘿莉風裝扮吧。若是穿在金髮碧眼的少女身上,應該會很合適。
那個女人確實有一頭金色長髮,但是皮膚卻相當粗糙。
而且年齡應該已超過二十五歲了。頭髮似乎也很少整理,到處都像野獸的鬃毛一樣翹起。皮膚是褐色的,但卻是與陽光完全不搭調的褐色。禮服看起來也相當破舊,不但布料磨損,而且白色蕾絲也已經泛黃。整體而言雖不能說不是美女,但卻帶了幾分野性,簡直是一個把哥德蘿莉風的嬌貴奢華幻想,完全破壞殆盡的女人。
「請別動,我是負責維持都市治安的人員,名叫白井黑子。您受到拘捕的理由,相信不用我贅述吧?」
然而一頭凌亂金髮的女人,卻對白井的話絲毫沒有反應。
帶著頹廢感、毫無感情的女人只是微微擺動脖子,往左右看了看。似乎對她來說,突然消失的居民比白井更令人感興趣。
過了整整五秒之後,女人才終於將視線栘向白井。
「探索中止……真會給我添麻煩。」
女人的聲音明顯帶著侮蔑語氣,而且絲毫沒有等待對手回應的意思。白井的眉毛還沒有動一下,女人已將手伸進老舊黑色禮服的破損袖子內,迅速取出某樣東西——
——在那一瞬間,白井黑子已經緊緊貼在女人的眼前。
兩者之間原本有超過十公尺以上的距離,但是白井卻在一瞬間將距離變成了零。
女人的悠閒表情上,微露詫異之色。
但是,白井並沒有打算對此加以說明。因為沒必要告訴對手,這就是等級4大能力的「空間移動」。
白井黑子伸出了手,抓住被覆蓋在破爛蕾絲下方的女人手腕。
接下來,褐色的女人不知不覺已經倒在地上。沒有疼痛、沒有衝擊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被摔倒的記憶。事實上白井只是利用空間移動能力,在碰觸到女人的瞬間將她移動到地面上而已,但是對於不知其中奧秘的女人來說,或許就像某種神秘武術的摔投技吧。
即使如此,女人的迴避動作還是充滿倦怠感,她在地上翻了一圈,正想站起身來時……
「我說過了——」
轟轟轟轟轟轟!響起如縫紉機撞針般的高速撞擊聲。
仔細一看,女人的禮服袖子、裙子上的多餘布料,被總數十二根的金屬箭貫穿,女人被整個釘在柏油路面上。
「——不准動。您聽不懂日語嗎?」
白井黑子靜靜地說道。
這也是利用了空間移動能力的攻擊法。將隱藏在裙子裡的箭,瞬間移動到心中所指定的座標上。不但擁有機槍等級的威力與連發性,而且由於是空間與空間的移動,所以不會被遮蔽物阻擋,也不用擔心有人因流彈而受傷,可說是相當可怕的攻擊方式。
但是,
即使見識到了這樣的能力,女人的表情依然不為所動。
只有……
嘴角在面具般的臉上,慢慢地、安靜地向兩旁延伸,拉出了一條細長的笑容,讓人聯想到傳說中的妖怪裂口女。
「什麼……?」
反而是白井黑子詫異得蹙起眉頭。
忽然間,她的正後方地面,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怎麼回事……?」
白井雖然感到萬分驚訝,但是沒有時間回頭看。柏油路面整個隆起,將白井的身體拋到了半空中。直到背部摔在堅硬地面上,白井才終於往後看了一眼。
巨大的手臂。
簡直像是探出水面的長頸龍一樣,柏油路面上生出一條長度超過兩公尺以上的「手臂」。這「手臂」的形狀雖然跟人類的手臂相同,但材質卻是柏油、腳踏車、路旁護欄等,將周圍的事物凝聚在一起,像黏土般重新塑形後所產生的東西。就像是進行建築物拆除工作時,裝設在重型機具上的鋼鐵手臂。
白井急忙想要從那個位置逃離,卻發現腳踝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
地面與「手臂」根部附近的地面皆隆起,碎裂的柏油複雜地咬合在一起,白井的腳剛好就夾在咬合的縫隙之中。
(……啊……嗚……沒想到這個外面的人……竟然是超能力者……?)
腳上的壓力越來越巨大,白井的表情不禁扭曲。
轉過頭一看,被釘在地面上的女人手上握著類似白色粉筆的東西,在柏油路面上寫了一些奇怪的記號。
那不像是科學研究中所使用的記號,反而像是怪力亂神的魔法文字。
或許就像在手機中,以簡短的幾個按鍵代替冗長的號碼一樣,預先準備奸數種具有特別意義的符號,藉此對自己進行催眠,控制自己所擁有的超能力吧。對魔法一無所知的白井,嘗試以自己所擁有的知識來分析眼前的現象.
(真……糟糕……總之得趕快站起……!)
白井努力試著恢復冷靜,此時她發現了一件事。
由地面延伸而出的「手臂」根部有一塊隆起部分,白井的腳就夾在裡面。而那塊隆起部分形狀圓潤,看起來就像一張人臉。
她的腳就像被柏油路面的「牙齒」給咬住。
(糟……糕……》
白井的能力是空間移動。不受限於三次元的制約,能夠自由往來於空間之中。
但是這個能力是有弱點的。「在空間中移動」這樣一句話聽起來簡單,其實背後的原理是先跳脫三次元思維,在十一次元上找出自己的座標,然後演算出移動向量。這樣的演算行為,跟一般的超能力者在腦中建構出的簡單命令文,例如「發出火焰」、「發出雷擊」之類,在複雜的程度上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所以,一旦陷入劇烈疼痛、焦躁、混亂的狀態中,無法保持平常心時,她會失去計算能力,因此也無法使用空間移動。
柏油路面的「牙齒」帶著吱吱聲響,微微縮緊了數公厘,白井已疼得尖聲大叫。
(啊……戛……唔……!)
明明只要使用空間移動能力就可以馬上逃脫,卻因為緊張而無法冷靜思考。
仔細一看,趴在地上的女人正露出淡淡的笑容,只以手腕的力量移動著白色粉筆。巨大「手臂」彷彿正受著操控,手肘關節慢慢彎曲,改變了方向。就好像為了槌死地面上的小蟲,正在調整角度一樣。
白井心裡很明白,但是卻動彈不得。
劇烈疼痛與死亡的緊張感影響了她的計算能力,讓她明明擁有空間移動這個逃脫的手段,卻是一籌莫展。
就好像明明擁有核彈庇護所,卻搞丟了開門的鑰匙。
女人的白色粉筆一揮,在空中畫出曲線,「手臂」的五根指頭用力握緊了。咬在白井腳踝上的「牙齒」也在同時更加強了力道,白井痛得閉上了雙眼。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視野被自己封閉住了,耳中只聽見令人戰慄的莫名巨大聲響。
但是,那不是白井的腳骨被咬碎的聲音。
也不是由無數瓦礫組成的巨大「手臂」槌下的聲音。
而是「手臂」被切斷的聲音。
(啊……啊……?)
這突然的一擊,讓白井驚訝得張開雙眼。
「手臂」的手腕部分被水平切斷。還沒有看清楚,固定著白井腳踝的「牙齒」也被打散。突然獲得了自由,白井的身子不由得向後翻滾。遭到切斷的部分在受到衝擊的瞬間便分崩瓦解,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變回了原本的形狀。
嗡嗡嗡……!如同將蜜蜂的振翅聲放大數百倍的奇妙聲響迴盪在耳中。
定神一看,一條既像黑鞭又像長刀的東西在空中延伸了數十公尺長。蜂鳴聲就是這東西發出的。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由鐵砂所組成。龐大數量的鐵砂受到磁力之類的能量操控,因而產生了震動。
簡單的說,就像一條超高速的電動鏈鋸。
唰唰唰!一陣裂空之聲,鐵砂之鞭回到了主人身邊。
(等等……操縱……磁力……?難道是……!)
白井黑子劇烈咳嗽,試著吸進更多氧氣,並轉過頭來。
站在眼前的人是……
御阪美琴。
「叮」的一聲,響起了小小的金屬聲。
原來是美琴以拇指彈起一枚硬幣的聲音。硬幣慢慢地、慢慢地,在美琴的頭上翻轉。
美琴開口說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何打架——」
手腕被切斷的「手臂」已經形同一座矗立在地面上,由垃圾所組成的高塔。但這座高塔卻彷彿擁有意志一般,自願向前傾倒,朝白井黑子襲擊而來。
但是,就在這時,硬幣已經回到美琴的拇指上。
「——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朋友,臭女人!」
剎那之間。
擁有「超電磁炮」稱號的美琴放出的一擊,讓硬幣以超過音速三倍的速度前進,因空氣摩擦而變得熾熱,化成了一道橙色的雷射光,擊中二局塔」。巨大的衝擊力讓;同塔」在一瞬間折斷,連結著的「頭部」也受到牽連,被炸得粉碎。
轟隆!可怕的炸裂聲遲了片刻才響起。
周圍瀰漫著濃濃的粉塵煙霧,但是接下來所產生的強大風壓,又將粉塵吹得一乾二淨。這是空氣受到超電磁炮擠壓後所形成的餘波.
(好……好厲害……)
白井雖然持續對周圍進行警戒,但大部分的思緒卻在想著另一件事。
(光是餘波產生出來的強風,就已經超越一般風能力者的力量了。姊姊的能力真是太可怕、太驚人了!》
而另一頭的美琴則是慢條斯理地走向白井,彷彿危機已經過去一般。
「啊,黑子,你不用再緊張兮兮了。那隻大手似乎只是個幌子,剛剛那個爆炸不是超電磁炮的威力,而是大手自爆了。看,那個笨女人已經趁著煙霧瀰漫的時候跑得不知去向了。」
美琴輕輕吐著舌頭,伸手一指。
白井回頭一看,原本被金屬箭釘住禮服的女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地面上只殘留著禮服上的黑色布塊,看起來就像是膠結的污垢。
「對了,那傢伙到底是誰啊?你在追捕她,這麼說來應該是風紀委員的工作?」
「嗯,是的。她好像是個非法侵入者吧……姊姊……」
白井此時兩腳一軟,抱住了美琴。
「等等,喂!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有奇怪的妄想……」
美琴愣了片刻,才趕緊想要將奔進自己懷裡的白井推開。但是,美琴終究沒有這麼做。
白井輕輕抓著美琴的夏季用薄毛衣胸口附近。
單是這麼小面積的接觸,美琴已經察覺白井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真拿你沒辦法。」
美琴輕輕歎了一口氣,在心裡想著……
如果這時候,發抖的人是自己,那個少年不知道會說出怎樣的話?
「黑子,你這個人太喜歡把事情攬在身上了。像那種對手,你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來?法律又沒有限制你一定要跟敵人單打獨鬥。」
美琴明白,這番話本身並沒有任何意義,有意義的是說話的這個動作,以及想說出這番話的心意。
「多找我幫忙吧。一看狀況不對勁,就應該趕快聯絡我,而不是等到事情變得更棘手的時候才想到。別認為這樣會給我添麻煩。越是在絕望的局勢下找我幫忙,越是證明我受到信賴,我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美琴輕輕拍了拍白井的頭。
此時,撲在美琴懷裡發著抖的學妹悄悄說道:
了:.呵呵……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趁著這種時候接近姊姊,果然可以盡情享受這美好的胸部……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什麼?啊……咦?等等……我……我可是很認真在安慰你耶!黑子,原來你是因為興奮而發抖?」
美琴紅著臉大叫,但此時已經太遲了。
白井黑子將雙手繞到了美琴的背後,將臉貼在心愛的姊姊胸口上,用力開始磨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41 AM

第二章 下課後Break_Time.
1
「喔喔!當麻,這就是傳說中的地下世界嗎?」
「不是地下世界,是地下街。」
茵蒂克絲說得很興奮,睡眠不足的上條則是慢吞吞地吐槽。
學園都市裡的地下街非常多。以車站為中心,連結各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簡直像迷宮一樣。這裡的人潮擁擠程度雖然不及車站前的大馬路,卻也有許多來來往往的學生。
就像警衛機器人及風力發電系統一樣,這個地下街也是學園都市的實驗品之一。日本由於土地不足,加上地震頻繁,因此需要擁有全世界最先進的地下建設技術。為了進行實驗,學園都市地下已經被挖得到處是坑洞了。
選擇這裡當遊戲場所,並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單純只是因為茵蒂克絲沒看過地下街。
「總之先吃飯吧。茵蒂克絲,想吃什麼?啊,不准選太貴的店或需要排隊的店喔。」
「不用去那種店也沒關係,只要是便宜、好吃、量多、而且沒什麼人知道的店就行了。」
「……光是要找出這樣的店,就已經相當困難了。風斬呢?」
上條說著,轉頭往風斬的方向望去。不知為何,風斬肩膀一震,躲到了茵蒂克絲的背後。
我又做了什麼了?上條在心中自問。
「……啊……不……對不……起……我不是……害怕……」風斬在茵蒂克絲背後小心翼翼地說道:
「……只是……明明被看見裸體了……」
「什麼?」最後一句,上條沒有聽清楚。
「啊……呃……沒什麼……可是……可是明明被看見了……為什麼一點也不在意……呃……」
風斬在嘴裡碎碎念著,上條幾乎一句也沒聽懂。上條心想,既然答應一起去玩,可見風斬應該是不至於討厭或害怕自己才對,但是這種奇妙的見外感與警戒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茵蒂克絲一副體會了風斬言下之意的模樣,冷冷地看著上條說道:
「真是的,當麻的眼神太可怕啦。」
「什麼?哪裡可怕了?」
「簡直像禽獸一樣的眼神!虎視眈眈地盯著弱女子看的眼神!默默訴說著『別看我很和善,可沒有獵物能逃過我的手掌心』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了!」
「還不都是你灌輸她這些奇怪的觀念,才讓她感到害怕的!」
風斬的肩膀似乎對上條的叫聲有了反應,再次劇烈震動。她躲在茵蒂克絲的背後,心驚膽顫地說道:
「……那……那個……」
「看吧,當麻!你一吼,冰華更害怕了!」
「啊啊:奸吧,好吧!我明白了,就當我是禽獸可以吧!既然說我是禽獸,我就當禽獸給你們看!讓你們見識一下邪惡上條的真面目!」
「……那個……我不是……害怕……是想提議……午餐……」
風斬以幾不可聞的細小聲音說道。半自暴自棄地吵了起來的兩個人一聽,全都住了嘴,同時往風斬的方向看去。
風斬冰華正伸出了手指。
沿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間餐廳。
2
「學校食堂餐廳?」
「對,學校食堂餐廳。」
就跟走入地下街時一樣,上條對著一頭霧水的茵蒂克絲說道。
上條等三人走進了一間看起來像普通大眾連鎖餐廳的店內。四人座的桌子,上條與茵蒂克絲面對面而坐,風斬則坐在茵蒂克絲旁邊。
附帶一提,三色貓正坐在茵蒂克絲的膝蓋上。原本以為餐廳應該會禁止攜帶寵物,沒想到貓竟然在容許範圍之內。仔細一看,這間店跟經常光顧的那間允許攜帶寵物的大眾餐廳,是同一家公司經營的。
「學園都市裡大大小小的學校數也數不清,所以光是把各學校食堂餐點中最美味的部分挑出來,就足以開一問餐廳了。雖說是學校食堂餐廳,其實裡頭也包含營養午餐的部分,只要來這裡,就可以知道別的學校都吃些什麼樣的食物。」
「喔,當麻。可是學校食堂跟營養午餐又是什麼意思?」
茵蒂克絲以挑釁般的眼神瞪著像寫生板一樣巨大的菜單,開口問道。
事實上,上條由於記憶喪失,根本不記得義務教育中的營養午餐是什麼模樣。不過至少腦袋裡還殘留著知識,明白那大概是什麼樣的東西。
一簡單來說,就是只有在學校才能吃到的料理。」
「好……好棒!就是所謂的限定商品嗎?」
「……啊,隨便啦,我懶得解釋了。沒錯沒錯,很稀有哦!」
「呃……因為懶得解釋……就放著不管……我認為實在不太……」
上條因睡眠不足而懶得吐槽,風斬吞吞吐吐地代為吐槽了兩句,卻似乎沒有傳人茵蒂克絲耳中。只見茵蒂克絲以巨大的菜單擋住了臉,就好像只會看報的父親一樣。接著,茵蒂克絲將雙眼從菜單的上方探出,看著上條問道:
「當麻,選什麼都可以嗎?」
「啊——別選太貴的。」
上條隨口說道,但內心並不特別緊張,因為這間店的菜色都是源自於學校食堂或營養午餐,理論上應該不會有太貴的餐點。
茵蒂克絲「啪」的一聲將菜單放在桌上,以上條也看得清楚的角度指著一張料理照片說道:
「我要這個。」
「嗯?哪個?」
上條沿著茵蒂克絲的纖白手指望去,只見菜單上寫著:
常盤台中學營養套餐四萬圓
上條二話不說地將菜單闔上,以菜單的邊角在茵蒂克絲的頭上一敲。
「奸痛!為什麼突然打我的頭?」
「我不是說過不能選太貴的嗎?你是故意講給我吐槽的吧?」
那個放電國中妹竟然吃這麼好的東西?上條不禁在心中想道。戰戰兢兢地將菜單再次打開一看,照片上的料理,簡直像是只有在需要盛裝打扮的餐廳才能吃得到的高級全餐,彷彿正閃閃綻放著光芒。
「……啊……那個……我想選這個……」
坐在大聲喧嘩的上條與茵蒂克絲身旁的風斬冰華,以手指指著菜單同一頁上的某料理。
照片上的這道營養午餐看起來相當平凡,有樸實的長麵包與牛奶。
或許是因為有了茵蒂克絲這個前車之監,上條不禁顯得有些感動。
「學著點,茵蒂克絲,這才是好學生的答案。」
「哇,冰華的品味真是樸素。我倒是比較想吃吃看華麗一點的東西。」
對著不停抗議的茵蒂克絲,上條重重歎了一口氣。
「選擇食物應該憑味道而不是憑外觀,茵蒂克絲。還有,別趁機向風斬推薦常盤台中學的套餐啦,笨蛋!風斬也別因為被嫌樸素而感到沮喪,認真思考起要不要改變決定哦!」
上條忍不住高聲叫道。風斬似乎嚇了一跳,趕緊抓住巨大的菜單,將臉擋了起來。看來上條在她心中的好感度數值已經降到無可再降了,如今想要挽回恐怕比登天還難。
過了一會兒,三人份的料理送了上來。
內容為紙盒包裝的牛奶、長麵包(可選擇塗上乳瑪琳)、馬鈐薯燉肉、沙拉、炸雞塊,甜點則為杯裝的優格。根據穿得像營養午餐打飯班的女服務生說法,營養午餐的特色在於混合了日式料理與西式料理,毫無國界之分。價格比原本的營養午餐價格稍高,這是因為菜色相同但使用的食材不同,而且沒辦法藉由大量生產來壓低成本。
「好了,大家開動吧。對了,風斬,你為什麼選這道餐?難道是因為喜歡喝優格嗎?」
這間店的菜色足以學校來分類的,所以除了料理的內容之外,還有各種不同的選擇理由。例如原本想進入這間學校,但是卻落榜了,所以想吃吃看這間學校的料理。
不過風斬似乎沒有類似這樣的想法,她搖了搖頭,說道:
「……那……那個……因為我沒吃過……這種餐點……」
「喔?你從小到大的學校都沒有提供營養午餐?」
「呃……是的。」
風斬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心虛,而上條的內心則是想著……
(沒有吃過營養午餐,這麼說來中午都是帶便當?換句話說,不是自己做便當,就是宿舍有提供便當的服務吧?真羨慕啊,我也想要中午吃便當。不用跟別人在學校食堂搶食物,可以吃得好優雅呢。唉,我那宿舍不但早上沒早餐,連中午也沒有提供便當啊。等等,說起來家裡不是有個吃閒飯的女生嗎?只要拜託茵蒂克絲做便當……不行不行,還是別做夢了吧,那個連微波爐都不會用的女生,怎麼可能會做什麼料理?)
「嘿嘿嘿嘿嘿嘿……」上條露出了陰沉的笑容,還散發出負面的能量。
「……呃……請問……為什麼……眼神這麼恐怖……」
「冰華,這是當麻的老毛病了,你就寬宏大量原諒他吧。」
3
身穿黑色禮服的女人走在街上。
她的名字是雪莉。克倫威爾。身為英國清教魔法對抗部隊「必要之惡教會」成員之一,同時也精通卡巴拉石像的她,帶著微笑走在人群之中。
原本以為身上這東磨西破、到處是蕾絲邊的禮服會吸引許多異樣的眼光,沒想到眼前的學生們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在這城市中,似乎年齡因素比服裝更加顯眼。由於這裡八成的居民都是學生,年紀超過二十五歲的人在這裡相當罕見,反而是哥德蘿莉少女在這裡並不稀奇。
「——太初為土——」
雪莉走著,開始如唱歌般喃喃自語。
她從破損的袖子中,取出了類似白色粉筆的東西。這是專門用來繪製魔法陣的油蠟筆,以經過聖選的鹽及聖油製作而成。
「——神以土塑形,注入生命,名之為人——」
雪莉唱著歌,握著油蠟筆在身旁的飲料販賣機上揮舞,以拔刀術般的速度,勾勒出既像文字又像圖畫的線條。
「——其後凡人藉墜地墮天使口中知其秘法——」
道路護欄、行道樹、清掃機器人、風力發電葉片的支柱……雪莉的油蠟筆寫遍了路上看到的所有物體。
「——但凡人難成此聖法,墮天使之口亦難正確傳達——」
畫出了將近七十二個印記後,她舉起油蠟筆在空中書寫。
「——如此這般,以人之手所創生命終將為腐土傀儡——時候已到,帶著泥臭味的石巨人艾利絲,至死效命於我吧!」
最後,雪莉拍了一下手掌。
一瞬間,
宛如擠破壞死膿包般的吱嘎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不是一兩聲,而是數十聲。由於聲音相當小,被學生們的說話聲及腳步聲掩蓋住了,沒有人聽見。
然而確實發生了變化。
飲料販賣機、道路護欄、行道樹、清掃機器人、風力發電葉片的支柱……所有被雪莉畫上記號的地方,就像泥沼冒出泡泡一樣,隆起一顆約乒乓球大小的物體。她的魔法不限定於材料,手邊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武器。
乒乓球表面產生龜裂,出現一道橫向的裂縫。
就像剝了皮的葡萄一樣,從裂縫中露出的是白色混濁的眼球。
雪莉拿出了一張明信片大小的黑色紙張。
「自動書記。目標就這個吧……風……斬……這怎麼念啊?這個國家的標準表記文字是象形文字嗎?」
白色油蠟筆舞動,在黑色紙張上快速寫下文字。雪莉不太會讀漢字,只是將腦中的情報文字當成一幅幅「圖畫」來處理,以臨摹的方式「畫」在紙上。
接著雪莉以手指一彈,明信片大小的黑色紙張脫手飛出,就像飛盤一樣旋轉著滑落地面。
紙上寫著「風斬冰華」四字。
如同以鉛筆寫在筆記本上之後經過反白處理的黑紙白字,將數十顆泥土眼球全都吸引過來。
眼球們將小紙片啃食、撕裂,納入泥塊般的身軀內。不到數秒鐘的時間,黑色紙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吃了零碎紙片的無數眼球,就像聚集在一起的蟑螂倉皇逃走般,向四面八方散開。有的在地面上滑動,有的潛入混凝土之中。每顆的眼珠子都不停地轉動。
「別讓我等太久了,艾利絲。」
雪莉笑著說道,接著消失在人潮之中。
4
吃完了午餐之後,上條等三人走出了店外。
茵蒂克絲回想著第一次吃營養午餐的味道,歪著腦袋說道:
「不難吃,但也稱不上好吃。嗯,該怎麼形容?胸口好像有點悶,殘留了一點點不夠滿足:」
「這是為了每天吃而設計出來的菜色,比好吃與否更重要的是容不容易吃膩。如果每天都吃豪華大餐,恐怕吃一個禮拜就會想吐了吧?」
茵蒂克絲將食指放在下巴上,抬頭望著天空,沉思了一陣說道:
「如果是豪華大餐,吃到吐似乎也不錯。」
「……我懂,我懂。」
上條自暴自棄地答道。
時間為下午一點多,如今的地面上一定是熱騰騰的灼熱地獄吧。地下街拜空調所賜,維持在舒適宜人的溫度。如此一來,在太陽光收斂以前,實在不想離開地下街。
風斬冰華注意著兩人的臉色,小心翌一翼地問道:
「……呃……那……接下來要去哪裡玩……?」
言詞之中不帶敬語,應該是對茵蒂克絲說的吧。
「我也不知道。當麻,地下街有什麼奸玩的?」
對茵蒂克絲而言,光是站在地下街的通道上就已經覺得很新鮮了,因此沒有絲毫的不滿足,決定將主導權丟給上條。
「嗯……地下街的話,大概只有電動遊樂場吧。」
或許是為了防止噪音外流的關係,學園都市的電動遊樂場多集中在地下。
上條這麼想著向前走,剛好通過一間電動遊樂場的門口。
電子音效如洪水般從店內傾洩而出,茵蒂克絲看得目瞪口呆。
「哇啊!哇啊!那是什麼?裡頭有好多電視喔!」
「喔,那不是電視啦……好吧,那是電視。認真的話就輸了。那是電視,是電視。」
「……呃……我還是得說……這種撒手不管的做法有點……」
學園都市內的電動遊樂場大致上可分成兩種。
「外部店」跟「內部店」。
外部店的遊戲機台都是由學園都市外引進,內部店的則是由學園都市內的機構所開發。
學園都市內的文明等級比外界先進了二、三十年,這點在遊戲機台上亦然。不過,由於外界一般遊戲公司跟不上學園都市內部的技術(因為技術並未對外開放),所以學園都市內所開發的最新型遊戲機台,容易有軟體不足的問題.
上條等人看見的是一間「內部店」。與其說是電動遊樂場,其實更像一間室內型的遊樂園。店內擺滿了以最新技術研發出來的大型體感用機台,簡直跟科學大展的展覽會場沒什麼兩樣。
「好……好棒!到處都是一閃一閃的,還有叮叮噹噹的聲音!當……當麻!我想進去看看!我想試試看那個嗶嗶叫的東西!」
在茵蒂克絲的催促之下,三人走進店內。穿過玻璃自動門的瞬間,聲音的洪水威力更增大了兩、三倍。
店內有許多特殊的大型遊戲機台。除了使用高解析度畫面或3D眼鏡的擬真類遊戲之外,還有如藉由偵測脈搏及腦波來判斷「膽小度」的槍戰遊戲等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遊戲。
「茵蒂克絲,想玩什麼?」
上條隨口問道,卻沒得到回應。
疑惑地轉過頭一看,卻見茵蒂克絲完全僵住了,眼神中散發出充滿幸福感的光芒。
「啊,糟糕……」
上條不禁喃喃自語。
這種異常的興奮模樣,就跟當初剛見到三色貓時一樣。茵蒂克絲用力轉過頭來對上條說道:
「全部!全部都想玩!當麻、當麻!先玩那個!」
等不及的茵蒂克絲拚命拉著上條的手腕向前走。目標是一個類似在圓形場地內開碰碰車的遊戲,只不過碰碰車換成了宛如椅子生了兩隻腳的步行機器人。
陷入這種狀態的茵蒂克絲是無敵的。
上條擔心起荷包,深深歎了一口氣。偶然轉頭一看,風斬冰華正露出同情的笑容。
5
「哈哈哈!嗯,好一個上條當麻。月詠老師的班上竟然有這麼好玩的學生,真是太令人羨慕了!我那個班都是些資優生,真沒意思啊!」
下課後,空蕩蕩的教師休息室內,黃泉川愛穗張開大口開懷地笑了。
將黑色長髮束在腦後的黃泉川愛穗,有成熟大人的性感魅力,只要穿上嚴肅的灰色套裝,看起來就像A片裡面的英語教師。可惜她擔任的科目是體育,一年到頭都穿著綠色運動服。就各方面西百都有一點美中不足。
黃泉川將兩手叉在腰間,挺起了幾乎比小萌老師的頭還大的胸部,說道:
「話說回來,竟然敢找外面的女生到學校來泡茶聊天,聽起來真有意思!我那個班的小鬼怎麼都不敢做這種荒唐事?如果能有個這樣的傢伙,我也可以毫不顧忌地好好疼愛一番呢。」
值得一提的是,她是「警衛」的成員之一,所謂的「疼愛」多少包含了一些舊時代體育教師的粗暴意涵。雖說她的原則是「絕對不以武器對付學生,即使是等級4大能力的發火能力者也一樣」,但是面對失控的超能力者,她總是肆無己i憚地以機動部隊所使用的特殊材質安全帽或強化塑膠透明盾牌狠狠衝撞。她本人的說法是:「這是防具,所以沒關係。」因為這樣的緣故,她的綽號是「以喜劇手法解決悲劇問題的女人」。
提倡和平主義的小萌老師一聽,以毫無魄力的眼神瞪著眼前的暴力教師,說道:
「什麼嘛,外面的人跑到學校裡面來,警衛也應該負起一些責任吧?如果跑進來的不是那些孩子,而是更危險的人物,該怎麼辦?而且不准你對上條出手!如果一直打他的頭,讓他傻到更無可救藥,那就麻煩了。」
「啊,好啦好啦,我只是開玩笑的。再怎麼樣,我也知道好傻蛋跟壞傻蛋的差別。真是的,你的個性還是一點也沒變,那麼喜歡替自己的學生講話。」
「我……我才不是替學生講話!我只是覺得,身為一個老師,既然父母親將寶貴的孩子交到了我的手上……!」
「好啦好啦,別哭別哭。看來你畢業典禮的時候又要哭得一塌糊塗了。」
「嗚……嗚嗚嗚嗚嗚!哭……哭有什麼關係!每一年眼淚都是自己跑出來,我也沒辦法啊!」
「哈哈!乖,乖。」黃泉川摸了摸小萌老師的頭,小萌老師則是拚命甩動雙手,把黃泉川的手撥開。
「對了,老師。剛剛不是提到,有兩個外面的人跑進來嗎……?」
小萌老師聽了黃泉川這句話,愣了一下。
最近許多學校都在校園用地附近裝設監視器,如果有可疑人物在附近鬼鬼祟祟,會遭到盤查也是稀鬆平常。
不過,小萌老師已經在教師休息室內向教師群報告,關於茵蒂克絲的事情可以不必深入調查。那個白色修女與小萌老師曾有數面之緣,因此不算「外面的人」,而且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再確認一次,真的是兩個人嗎?」
「???」
就在小萌老師因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而歪著腦袋思考時,傳來了一陣規則的敲門聲,接著教師休息室的門打開了。黃泉川閉起一隻眼睛,說道:
「這件事有點麻煩,所以請暫時對學生保密。下次有機會我再詳細說明吧。嗯,剛好我現在也沒有時間。」
「啊,有什麼事情要去處理嗎?」
「喔,這也是必須對學生保密的事情.好吧,其實是警衛的任務,待會我們要去逮捕一隻大獵物。為了這件事,我現在得到地下街去散個步了,掰掰。」
說完之後,黃泉川便與走人教師休息室的女學生擦肩而過,走了出去。
小萌老師一頭霧水地想了一會,接著才將意識轉移到女學生身上。
「我把東西帶來了。」
「啊,姬神!辛苦了。」
空蕩蕩的休息室內,坐在椅子上的小萌老師開心地揮舞雙手。
今天是開學典禮,中午就放學了。如今學校裡面只有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及擔任顧問的老師而已。小萌老師則是例外,她為了幫朋友完成報告,因而留在學校處理資料。
(教職員專用的「等級B」連線端只有學校裡面才有,真是麻煩。如果在家裡也能連線,工作起來可就方便得多了。)
學園都市的網路連線端有等級之分,各等級能夠獲取的情報量皆不同。對於希望在自家內工作的人而言,這實在不是個令人高興的制度。
「真是對不起——其實不應該拜託學生做這種事的,但是老師實在是抽不開身——」
「沒關係。不過,真的是這本書沒錯嗎?房間裡一大堆專業書籍,在我看來都長得一樣,實在沒什麼把握。」
「嗯,嗯。就是這本書,沒有錯。」
小萌老師將姬神拿來的那本皮革封面的厚書,放在臉頰上磨蹭著說道。封面上以金箔印著「AIM擴散力場與其可能性」幾個大字。
「AIM……那是什麼?」
「哈哈哈,你問了跟上條一樣的問題。」小萌老師開心地說道:「所謂的AIM擴散力場,指的就是超能力者在無意識之間向全方位釋放出的微弱力量。」
姬神默然不語。
無意識之間向外釋放出的力量。姬神的「吸引吸血鬼的死亡氣息」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小萌老師並未發現陷入沉默的姬神臉上微妙的表情僵硬,整個人癱在椅背上。
「啊……姬神,今天真是抱歉。老師為了教訓那個蹺掉開學典禮的上條,請其他老師幫忙主持了班會。把你一個人丟在全是陌生同學的地方,你一定很不安吧?」
「沒問題,不用擔心。對了,上條當麻又做了什麼?」
「說到這件事,姬神,老師一定要跟你說。在老師看來,如果上條只是去尋找那個修女,還算是情有可原,但是沒想到上條除了修女之外,還把另外一個女生也帶進學校裡面來,而且在食堂裡面聊天呢。」
姬神聽到「另外一個女生」這句話,眼神變得銳利了。
腦中浮現出的是剛剛在校門口跟茵蒂克絲站在一起的少女。
「請問,那個女生長什麼樣子?」
「你很在意嗎?呵呵呵。」
姬神沉默以對,小萌老師的笑容不禁微微僵硬,說道:
「呃……嗯,最大的特徵在於滑下來的眼鏡跟耳旁翹出來的一撮頭髮吧。還有,制服跟我們不一樣,是短袖襯衫與紅色領帶,配上藍色裙子。看起來似乎是個很纖細的人,總是很小心翼翌一地面對周圍的一切,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姬神聽完之後轉開了視線,獨自陷入沉思。
那個少女,到底叫什麼名字?
「小萌老師。」
「啊,什麼事?」
「我們這所學校,有沒有一個叫風斬冰華的學生?」
6
光是把店內大致繞過一圈,已經花掉了八千圓。
「呼……啊,太有趣了。當麻,我已經好滿足了。」
「……對呀,上條先生也好滿足好滿足了。喂,三色貓,從今天開始,我們的三餐都吃吐司邊,沒問題吧?」
上條精疲力竭地說道。三色貓像蛇一樣,發出了「呼嘎!喵啊!」的威嚇聲,斷然拒絕這個提案。
「當麻、當麻,接下來玩哪一個?」
「……讓我休息一下。」
「當麻,再繞一圈吧?」
「拜託你不要!這麼做我一定會破產!」
上條哀號道。
就在此時,彷彿算準了時機一樣,上條的手機響起了破嗓門般的來電鈴聲.不是因為性能不夠好,而是因為太過粗暴對待,導致發聲器出了問題。不過,對於歷經了一個超愉快暑假的上條來說,手機還能動就已經算是奇跡了。
上條拿起手機一看,似乎不是簡訊而是通話。螢幕上顯示著過去沒見過的號碼。他背對著茵蒂克絲及風斬,按下了手機上的按鍵。敏銳的風斬見狀,開口說道:
「……要不要去……買飲料?」
「嗯?那就找當麻一起……」
「我們連他的份一起買回來……」
風斬說著抓住茵蒂克絲的手,遠離上條身邊。上條舉起空著的手,輕輕擺出道謝的手勢,接著以另一隻手靈巧地伸進錢包內取出零錢,投向風斬。風斬有點吃了一驚,急忙伸手接住。
上條看著兩人遠離之後,將意識集中在手機上。
沒想到,都已經特地製造了茵蒂克絲等人不在的空檔,手機內的雜音卻是相當嚴重,完全聽不清楚。
「……沙沙……喂……喂:沙沙……聽得:沙沙:我是姬……沙沙……」
而且這裡是電動遊樂場內部,周圍完全是被電子音效洪流淹沒的狀態。
「……沙沙……風:冰華……沙沙……在哪……?沙沙……我聽到了……沙沙……不得了的……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嗶!通話突然中斷了。
勉強可以聽得出來是少女的聲音,但是內容完全聽不懂。雖然聲音似乎有點耳熟,但是雜音實在太多,無法分辨。
「沒辦法,這裡是地下街……」
地下街雖然設有手機的通訊基地台,但只要距離基地台稍遠,就接收不到訊號了。
「到底是什麼事啊?」
上條一頭霧水地將手機折疊起來,放進口袋中。
「當麻一點也不可怕喲。」
在遊樂場深處的飲料販賣機區兼吸煙區內,茵蒂克絲如此說道。風斬冰華隔著眼鏡看著她,回道:
「……咦?」
「所以,冰華你不用那麼害怕,當麻不會對你怎樣的。」
「啊……嗯。」風斬微微低下了頭,說道:「……不是的……我不是因為……害怕或討厭……不是的……」
「???」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就奸像……不敢去摸……凝聚了很多靜電的毛衣一樣……」
「喔……」
茵蒂克絲傻傻地點了點頭。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靜電」是什麼東西。風斬看著茵蒂克絲,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說道:
「……或許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跟男生說話……」
接下來,兩個人沉默了片刻。
過了一會,風斬改變了話題,說道:
「話說回來……剛剛那個遊戲好有趣呢……看你玩得好開心……」
「你看起來也很快樂啊。冰華,你常來這種地方嗎?」
「不……我也是第一次。」
風斬苦笑著,從錢包中掏出幾枚百圓硬幣放在手掌心。
「你……想暍什麼?」
「嗚……我已經不想再碰自動販賣機了,我絕對沒辦法奸奸操縱那玩意。冰華,你來吧。」
茵蒂克絲嘟著嘴說道。風斬不禁苦笑。看來學校食堂內的餐券販賣機事件,對茵蒂克絲的打擊相當大。
「……我是第一次……不知道什麼比較好暍……我來按,你來選吧。」
「冰華,你沒暍過飲料嗎?」
茵蒂克絲隨口問道。由於茵蒂克絲完全不具備現代的知識,所以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而風斬冰華則是以跟平常沒兩樣的語氣,再一次說道:
「……嗯,今天是第一次。」
7
到底是誰打電話來?這個問題讓上條苦思了好一會。但是接下來,上條突然想到,茵蒂克絲與風斬怎麼過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以常識來研判,這個可能性並不大。但是冷靜一想,常識對茵蒂克絲跟風斬似乎都不太適用。為了保險起見,上條決定開始尋找她們兩人。
「喂——!茵蒂克絲、風斬!」
上條左右張望,朝店內深處走去。內部店的電動場由於每座遊戲機台都很大,幾乎跟轎車差不多,排列起來會產生很多看不見的死角。他往大型遊戲機台的縫隙內張望並移動。雖然偶而會被排隊等候機台的學生瞪視,依然毫不在意地繼續尋找。
不久之後,來到了一個休息區,這裡有三座飲料販賣機。
(咦?風斬不是說要去買飲料嗎……?該不會是路上錯過了吧?)
上條帶著微感困惑的表情左顧右盼起來。
此時,五個身穿兔女郎裝扮的女高中生從上條身旁走過。
「什麼?」
這令人驚訝的一幕讓上條嚇了一大跳。只見幾個兔女郎若無其事地在店內走著,過了一會,全都聚集在二口略為老舊的大頭貼機台前面,擺出笑容拍起了大頭貼。
(???那……那是怎麼回事?這間店有出租那種衣服的服務嗎?)
仔細一看,這些女生所穿的兔女郎裝有許多蝴蝶結及肩飾,雖然過去從來沒看過,但應該是某種動畫人物的造型吧。由這種一看就明白原始概念的造形設計及大量的肌膚裸露看來,似乎是某低年齡層動畫的女性角色。
反正她們覺得開心就奸。上條如此想著栘開了視線。茵蒂克絲與風斬似乎也沒有在這附近,上條於是轉過了身,決定到門口或櫃檯處看一看。就在這時……
耳邊突然聽見了熟悉的少女說話聲。
「……呃……那個……我想再確定一次……真的要穿嗎……?」
「要穿、要穿!哇啊,好棒!有超機動少女加奈美的服裝耶!」
「你真的……要穿……那個?」
肯定是茵蒂克絲與風斬冰華的聲音沒錯。在哪裡?在哪裡?上條急忙擺動腦袋四處張望。聲音似乎是從並排的三台自動販賣機的另一頭傳來的。
上條皺著眉頭繞到了自動販賣機的後方。原來在販賣機的背後,有一問以布簾圍起來的更衣室。布簾的橫桿歪歪斜斜的,布料也有點髒污,看來不是很受重視的設施。
聲音就是從裡頭傳出來的。
「可是,這件太小了,根本不能穿。這裡的衣服都是給嬰兒穿的嗎?」
「啊,那個……只要轉動腰部附近的轉盤……應該就可以改變尺寸。」
「咦?啊……哇啊!怎麼會這樣?衣服突然變大了!」
「呃……應該不是使用形狀記憶金屬……而是利用空氣吧。組成這個布料的絲線都是管狀的,只要灌入空氣讓線膨脹,就可以自由改變衣服的尺寸……應該是這個原理吧……」
(咦?等等,以前好像也遇到過類似的狀況。)
上條本能性地開始搜尋記憶。在學校的保健室內似乎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沒錯,非常像。
當初終於找到不知去向的茵蒂克絲,打開門一看,卻看見了春光外洩的模樣。
上條來到更衣室的前方,站在布簾前面。裡面的人應該就是茵蒂克絲跟風斬沒錯,但又有點擔心認錯人。上條小心翌一翼地開口問道:
「茵蒂克絲,你在裡面嗎?」
霎時間,裡頭傳來「呀啊!」及「啊啊!」的短促尖叫聲,彷彿是衣服裡頭突然被人放入冰塊時會發出的聲音。
「當……噹噹噹噹當麻!你怎麼會在外面?」
「呃……啊……現在如果打開我會很困擾……非常困擾!」
聲音聽起來非常焦急。雖然隔著布簾,但是在換衣服的時候突然聽見男人的聲音,女生還是會覺得緊張吧。就連平常說話聲音細得像蚊子一樣的風斬,都扯開嗓子大叫,看來她現在一定是處於接近光溜溜的狀態。
「OK,上條先生絕對不會重蹈保健室的覆轍!現在絕對不會把布簾拉開,也絕對不會突然摔一跤衝進布簾裡。瞭解、瞭解。總之上條先生會暫時離開這個地方。」
「啊,嗯。奸,當麻,待會見。」
「……呃……如果可以……就連我換好衣服的模樣……也請不要看……」
上條聽著兩人的聲音慢慢向後退,與布簾拉開約三公尺的距離。毫無異常。更衣室的布簾就像銅牆鐵壁,守護著茵蒂克絲與風斬。很好、很好,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在上條鬆了一口氣,正要轉過頭去的時候……
帕!
毫無預警地,布簾突然掉了下來。
「咦……?」
因長期以來受到粗魯對待而傾斜彎曲的布簾橫桿沒有將布簾扣緊。簡直像被布蓋住的豪華商品終於公開亮相,整個更衣室內變得一覽無遺。
剎那間,上條腦袋裡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兩名少女也當場僵住。
茵蒂克絲穿著昨天電視重播的超機動少女加奈美的服裝。以白色為底色,看起來輕飄飄的。
但問題是裙子還沒扣上,某些不能在文章中描寫的部位若隱若現。
風斬冰華就更慘了。她選擇的是在超機動少女加奈美中登場的反派女主角(故事中期會投靠女主角這一邊)的服裝……不,想來應該是被強迫選擇的吧。最麻煩的是,這是一套幾乎跟黑色比基尼沒什麼兩樣,看起來毫無防禦力可言的性感鍾甲(下面雖然加了一件可拆式的長裙,但長裙的前方完全敞開,所以只有裝飾的效果,不具任何意義)。由於必須裸露大量肌膚的關係,所以穿這套衣服的時候似乎不能穿內衣。而風斬此時胸部鎧甲的扣環還沒有扣上,且正彎著腰把褲甲拉到接近腰部的微妙位置,就這樣僵在當場。
在經過接近永恆的數秒沉默之後,時間才終於重新開始走動。
茵蒂克絲露出虎牙,兩眼射出凶光。風斬則是滿臉通紅不停發抖,眼角開始凝聚眼淚。
「呃,等等:等等!這沒道理!奸,我們現在來冷靜分析一下。我距離更衣室三公尺遠,手絕對碰不到,而我又沒有不靠雙手就能夠拉下布簾的超能力,所以這絕對不是我的錯……大概……應該吧……」
「當麻,布簾掉下來的時候,你正往這邊看,是不是你的錯?」
「如……如果你面向那邊……就……就不會這麼慘了……」
風斬即使是在這種氣得眼角泛出淚光的時候,依然是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真是有趣。上條為了逃避現實,在心裡如此想著。
「呃,換句話說,還是要那麼做嗎,茵蒂克絲小姐?」
茵蒂克絲點了點頭,將裙子確實扣好,說道:
「多說無益,當麻。」

遙遠意識的彼端,傳來了女孩子的嘻笑聲。
「大頭貼……冰華、冰華!這機器要怎麼拍照?」
「呃……把錢放進這裡……按下按鈕,五秒鐘之後就拍了……」
「喔……冰華,你為什麼看起來悶悶的?有什麼煩惱嗎?」
「呃:那個:真的非拍不可嗎?我還是……呃:啊,等一下!別按按鈕!我……我還是……」
「要拍羅!冰華,別亂動,不然拍出來的臉會變得很奇怪喲!」
「啊……嗚嗚……拜託你聽我說……」
而另一方面,在這和樂融融景色斜後方三公尺遠的陰暗處,上條像塊破布般橫倒在地上。
8
換回了原本服裝的茵蒂克絲與風斬,心情卻有天壤之別。茵蒂克絲看著大頭貼興奮得跳來跳去,風斬卻是完全陷入沮喪之中,旁邊彷彿還配上了類似除夕鐘聲般的憂鬱音效。被看見裸體加上還拍了丟臉的照片,這樣的雙重打擊似乎令她深深感受到挫折。
「來,冰華,一人一半。」
茵蒂克絲一點也不在乎風斬的反應,將十六枚一組的大頭貼沿著折線分成兩半,把其中的八張交給風斬。對風斬而言,照片裡頭的自己丟臉得讓人想要一頭撞死,但是又很想把這個跟朋友一起拍的照片當作寶物般珍惜,臉上露出了極度複雜的表情。
「總覺得一天過得好快呢。」茵蒂克絲看著半份的大頭貼,感慨地說道:「這就是學生生活嗎?嗯……真好。」
「不不不,真正的學生生活,有無聊的課程跟地獄般的考試,可沒那麼愜意。」
事實上記憶喪失的上條根本不記得,卻還是說得煞有其事。
茵蒂克絲對上條露出了愉快的笑容,說道:
「能夠認為這樣的生活很無聊,已經是件幸福的事了。」
「……也對。」
上條想了一下後,點頭說道。
茵蒂克絲原本所居住的世界,與上條所居住的世界完全不同,這點是不容置疑的。雖然不知道那個世界有沒有學校教育,但至少像「進好學校、進好公司」之類的未來規劃,絕對是癡人說夢吧。
對她而言,平凡的學校生活就像是永遠無法得到的寶物。其中當然包含這個沒有戰爭的和平世界,以及被批評為無聊的溫暖時光。
如果繼續待在遊樂場內,金錢會以異常快的速度持續消失,因此上條等人決定先出去再說。
從走入店內到現在,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但是地下街的熱絡卻絲毫不見衰減。不過,走在通道上的學生們,服裝已經逐漸從制服變成便服。想來應該是回了一趟宿舍之後,又跑回地下街來玩吧。地下街內沒有陽光,照明燈永遠維持在一定的亮度,所以只能靠這些現象來體會時間的流逝。為了避免擋到別人的路,上條靠在牆上與茵蒂克絲及風斬說話,就在這時,一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女生從旁邊跑了過去。女生的手臂上戴著「風紀委員」的臂章。
「……嗯?」
上條不經意地想將視線栘開,卻偶然發現「風紀委員」少女停下了腳步,正在瞪著自己。上條愣了一下,只見少女滿臉怒氣,大踏步走了過來。
接著,少女威風凜凜地在上條面前一站,說道:
「喂!都已經跟你說了這麼多次,為什麼還悠哉地站在這裡?還不快逃?趕快!」
突然被怒罵一頓,不止是上條,連茵蒂克絲及風斬也嚇了一跳。
(咦……等等,她剛剛有跟我說過話嗎?)
眼前這個陌生人的劈頭第一句話,讓上條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風紀委員」少女見狀,雙眉一蹙,說道:
「心電感應啦!難道你沒聽見心電感應?」
少女緊繃的臉開始微微泛紅,接著茵蒂克絲及風斬同時發出了「哇啊!」及「呀啊!」的大叫聲。兩人忙向左右張望,紛紛開口說道:
「啊……好奇怪……剛剛好像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
「唔……奸像從腦袋裡直接聽見了聲音。」
茵蒂克絲與風斬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唯有站在旁邊的上條依然毫無反應。
「啊……心電感應,就是那個可以跟遠處的人說話的能力,對吧?小萌老師在補習的時候好像提過,情報傳遞的能力也分很多種,例如人體電流的讀取、可聽領域外的低頻率音等等……不過你這個好像是絲線電話?」
上條舉起右手放在茵蒂克絲的眼前,茵蒂克絲再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想來應該是心電感應的能力被切斷,所以茵蒂克絲聽不見腦中的「聲音」吧。
絲線電話。
顧名思義,就是藉由改變空氣震動的傳達率,製造出一條看不見的「絲線」。這也是屬於心電感應類的能力之一。「絲線」就跟傳聲管一樣,可以將「聲音」所產生的空氣震動,透過這個中空的「連結路徑」傳遞出去,只有站在出口端的人才能聽見。由於「絲線」是看不見的,上條也不明白通行路線,但這條連結心電感應少女與上條的「絲線」,恐怕是被上條的右手觸摸到了,所以只有上條沒聽見聲音。
「話說回來,心電感應的開發研究還在持續進行嗎?不是聽說隨著手機的普及,已經跟呼叫器一起變成歷史了?」
「……你這傢伙。」風紀委員少女的額頭直冒青筋,說道:「為什麼我的『聲音』無法傳給你?也罷,那我只好以口頭方式說明了。」
少女往上條的身旁踏近一步。
「咦?」
「如今這條地下街有恐怖分子混進來了,上面已經發佈紅色警戒。逮捕作戰將在……九○二秒之後展開。到時我們會放下所有隔板牆,封鎖整條地下街。接下來將發生槍戰,所以我奉命指示大家盡快逃走。這樣你明白了嗎?」
上條一聽,不禁嚇了一跳。
茵蒂克絲根本不明白紅色警戒是什麼意思,風斬雖然明白卻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兩個人聽了風紀委員的話之後都只是傻傻地站著。
「如果被恐怖分子獲得逮捕行動的情報,可能會企圖逃走,所以我們不能對外廣播,只能依靠我的心電感應。你們幾個逃走時也必須盡量保持自然的態度,不要喧嘩吵鬧。」
「喔……只對恐怖分子以外的人發出心電感應?咦?這麼說來,你們知道恐怖分子的長相?」
「你身為一般民眾,不需要管這個。我們拿到的通緝令上有照片,不用擔心。」
風紀委員少女拿出一隻摺疊式手機,翻了開來。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一張照片,想來應該就是恐怖分子的照片吧。上條湊過去想要看一眼,少女已經用單手將手機再度闔上。
「奸了奸了,既然明白了,就快逃走吧。距離封鎖地下街,只剩不到八○○秒了。」
風紀委員少女拋下這最後一句話,就離開了。
上條再次向左右觀望。聽見「聲音」的學生們雖然顯得有點慌張,還是按照指示盡量維持自然的態度往出口移動。不過若在局外人眼中看來,恐怕倒是像一場懶散、敷衍了事的避難訓練。
「喂喂,這可麻煩了……總之我們出去吧,茵蒂克絲。」
沒有必要故意招惹麻煩。上條決定帶著茵蒂克絲與風斬,迅速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但是……
(……啊,等等,這下糟糕了。)
來到某大型百貨的樓梯出口前,上條不禁停下了腳步。兩名少女皆以詫異的眼神望著上條。
出口附近站著四、五個全副武裝的男性「警衛」。全身包覆著黑色的裝甲服,頭上也戴著安全帽跟護目鏡,看起來就像機器人一樣。每個人的手上都握著從來沒見過的步槍。
茵蒂克絲並非這個城市的居民。雖然擁有不知由誰發出的來賓臨時ID,但真正的身份畢音是違法居留者。
如果受到詳細盤查……有可能遭到拘捕。
平常或許還不用特別在意,茵蒂克絲像一般人一樣走在路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現在卻是處於緊急狀態,警衛在出口設置了盤查哨,任何稍有可疑的人物恐怕都會遭到詳細調查。這麼一來,他們很可能會發現茵蒂克絲是外面的人。
事實上,在奧運或世界盃足球賽等活動期間,由於強化警戒的關係,連許多完全不會妨礙活動運作的醉漢都會遭到逮捕。如今的警戒狀態與茵蒂克絲之間的關係,就有點類似那樣的情況。
雖然不知道混進來的恐怖分子是誰,但為了這傢伙,上條等人已經陷入兩難的狀態了。隨便接近出口,有可能遭到警衛逮捕,但是留在地下街內,又有可能被捲入槍戰中。
(唉,看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遭到警衛盤查跟捲入槍戰,前者多少還好一點。可惡,這種怎麼下決定都很糟的抉擇真是令人討厭。)
雖然多少帶了點危險性,上條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裡再說。
不過,這個決定卻沒有辦法實現。
一種出現在日常中的異常,阻擋了他的去路。
「——找到了。」
耳中聽見了女人的聲音。
問題是,聲音是從什麼都沒有的牆壁內傳出的。
上條轉過頭一看,登時僵住了。牆壁上,大約相當於上條眼睛的高度,有一塊手掌大小的茶色泥巴。看起來就好像被人吐在牆上的口香糖。
而泥巴的正中央,埋著一顆人類的眼球。
眼球就像攝影機的鏡頭一樣,不停地轉動。
風斬看見眼球,只是愣了一下。或許是因為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只當它是玻璃做的假眼珠吧。事實上,上條也差不多。後腦勺似乎有股麻痺感,讓上條沒辦法處理眼前的視覺情報。
只有茵蒂克絲顯得一點也不驚訝,相當冷靜地觀察著眼球。
泥塊的表面像波浪一樣細微震動,發出了「聲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禁書目錄、幻想殺手、虛數學區的鑰匙。該選哪個好?選哪個都可以嗎?呵呵,真煩惱。選擇太多,也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女人的聲音相當妖艷,卻帶了莫名的鈍重感,讓人聯想到因抽煙而傷了喉嚨的歌姬。
但是這種充滿頹廢感的聲音突然一轉,
「——也罷,反正全殺光就是了。」
變成了就算在郊區的酒館內,也顯得太過粗暴的音色。
上條無法判斷這奇妙的入侵者是何方神聖,也不明白這奇妙的泥塊是超能力還是魔法。
但是茵蒂克絲卻是毫不遲疑地說道:
「由泥土所創造出的人類虛像——這個卡巴拉術式的詮釋風格,跟我們英國清教很像。尤其是將身為猶太守護者的石巨人,硬是替換成英國的守護天使這點。」
對於茵蒂克絲這突然的變化,上條沒來得及反應。雖然嘗試想要對她所說的話進行理解,卻還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所以,上條決定先問個清楚。
「石巨人……你是說這個眼珠?」
他忍不住以手指指著附著在牆壁上的泥土與眼球。雖然這樣的噁心東西讓人看了很想吐,但卻不至於感受到生命危險。而且,在上條腦中的「石巨人」,是遊戲裡面出現的那種以岩石組成的巨大笨重人偶。
不過,茵蒂克絲依然猛盯著泥塊眼球看,說道:
「據說神是以泥土製造出人類的。石巨人就是這個理論的末流。這個魔法師應該是製造出了一種特別強調眼球部分的搜索、監視用泥土人偶。原本可能只能製造出一具石巨人,但如果只有眼球,每一具的成本大幅下降,就可以製造出很多具了。」
茵蒂克絲說完後,眼球開始震動泥土表面,發出了妖艷的笑聲。
上條雖然對箇中奧秘是一竅不通,但終於勉強理解這泥塊與眼球就像遙控車一樣,有某人在背後操縱。
「這麼說來……這個魔法師就是恐怖分子吧?」
「呵呵。」泥塊笑了。「恐怖分子?恐怖分子!呵呵,所謂的恐怖分子,指的是做這種事的人嗎?」
「啪」的一聲,泥塊與眼球炸了開來,溶化於牆壁之中,消失無蹤。
下一瞬間,
轟隆!整個地下街開始劇烈晃動。
「什麼……?」
上條像是坐在暴風雨中的小船內一樣,不禁開始跌跌撞撞。在視線的角落中,他看見風斬緊緊抱住差點摔倒的茵蒂克絲。
如同遭受炮彈直擊般的劇烈震動,再次侵襲地下街。攻擊的中心位置似乎很遠,但衝擊力在一瞬間便傳遍整個地下。
無數的粉塵,從天花板灑落下來。
日光燈閃了兩下之後,所有的亮光同時消失。數秒鐘過後,緊急照明燈的紅色燈光亮了起來,隱約照出周圍的輪廓。
原本只像參加避難訓練似的慢慢走向出口的人潮,在一瞬間陷入混亂。像群瘋牛般的腳步聲席捲而來。
接下來,響起了一陣低沉、鈍重的聲音。
警衛比預定時刻提前放下了隔板牆。
不知是為了在洪水發生時防止地下街淹水,還是為了將地下街當作防空壕使用,隔板牆異常厚實。這些鋼鐵的閘門從天花板落下,慢慢封閉了出口。逃亡人潮的後半段被硬生生從中切斷,隔板牆就這麼碰到了地板。差點被壓死的學生跟來不及逃出的學生陷入了瘋狂狀態,拚命敲打著厚重的鋼鐵牆壁。有人則衝向在出入口張設盤查據點的警衛。
被關住了。
人群全部擠在狹窄的出口處,化成了一道人牆,上條等人根本無法接近出口。如果這樣的局勢早在敵人的預期之中,可見得敵人已將上條等人的位置、建築物的結構及人潮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該不會是將那些泥土眼球散佈在地下街中所獲得的情報吧?
「來吧,宴會開始了——」
從潰爛的泥土之中,傳來了女人的聲音。就好像已經毀壞的一眼球」在臨死前所發出的哀號,又像損壞的喇叭所發出的聲音。
「——在覆蓋著土石的泥臭墓穴內,盡情地尖叫吧。」
又一次,比之前更加巨大的衝擊力撼動了整個地下街。
9
不死心的上條嘗試尋找其他出口,結果還是徒勞無功。樓梯及電梯都因隔板牆而遭到封閉,換氣口的大小根本無法讓人通過。
或許是由於空調系統不再運轉的關係,地下的溫度開始節節攀升。在緊急照明燈的紅色燈光映照之下,整個地下街好像成了一台烤箱。明知道只是心理作用,卻還是有空氣逐漸稀少的錯覺。有如被活埋在巨大空間中的不快戚,在心中不斷累積。
上條看著陰暗的通道遠端,咬著牙說道:
「……襲擊我們的敵人似乎很清楚我們的長相,看來也只能反擊了。茵蒂克絲,你跟風斬找個地方躲起來。」
敵人很清楚己方的位置。這個密閉空間雖然寬廣,但敵人只要進行地毯式搜索,不管躲到哪裡都會被找到。
敵人的目的是將己方三人殺死,又沒辦法逃走,能做的選擇只有一個。
(在敵人對茵蒂克絲及風斬下手之前,我必須主動出擊。可惡,如果能知道敵人有幾個,至少可以擬定一些策略……)
就在上條這麼想著的時候,抱著三色貓的茵蒂克絲鼓起了臉頰,說道:
「當麻,你才應該趕快跟冰華一起躲起來。既然敵人是魔法師,應該由我來對付。」
「笨蛋,你那麼瘦弱怎麼打架?如果你用拳頭揍人,恐怕受傷的會是你自己的拳頭。別說了,快跟風斬一起去躲起來。」
「哼,當麻。你該不會把之前的幾次幸運當成自己的實力了吧?就算你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畢竟只是個魔法的門外漢。既然是門外漢,還是趕快跟冰華一起躲起來吧。」
「哈!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堂堂上條可是不幸的化身,字典裡沒有幸運這兩個字……嗚嗚,說得自己都難過起來了。」
此時風斬冰華戰戰兢兢地,對著不知為何陷入極度自卑的少年說道:
「……請問……雖然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難道沒有讓我在旁幫忙的選項嗎……?」
「沒有。」
上條與茵蒂克絲異口同聲地說道.風斬沮喪地垂下了頭。
就在此時,附近的轉角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
上條衝上前想要保護茵蒂克絲與風斬,茵蒂克絲衝上前想要保護上條與風斬——結果上條與茵蒂克絲兩個人撞在一起,摔倒在地上。惟獨毫髮無傷的風斬孤零零地站著,心驚膽顫地以雙手擋在胸口前,一動也不敢動。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在茵蒂克絲的懷裡快要被擠扁的三色貓,喵喵叫了起來,以前腳不停掙扎。
喀、喀、喀……腳步聲就像古老機械鐘的聲音一樣迴盪著。
從轉角的另一頭,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咦?好像有貓叫聲。」
「黑子,你不是對動物沒興趣嗎?」
「姊姊倒是對動物很有興趣呢。」
「我……我才沒有……」
「呵,可瞞不過我的眼睛。姊姊每天都會去餵聚集在宿舍後面的野貓。可是因為身體會發出微弱電磁波的關係,每次野貓都跑得一隻不剩,只剩下姊姊一個人孤單地拿著貓食罐頭。」
「你為什麼會……?黑子!你該不會又在背後跟蹤我……!」
從轉角出現的兩名少女看見倒在地上的上條與茵蒂克絲,停下了腳步。這兩個人——御阪美琴與白井黑子,當然不是敵人。
害我空緊張一場……如此想著的上條放鬆了全身力量,整個人癱倒在地。美琴以詫異的眼光看著他說道:
「你在幹什麼?怎麼在這種地方被女生撲倒?」
「……哎呀哎呀,大白天的,真是大膽。」
美琴不知為何頭髮旁邊開始冒出火花,白井則在一旁冷言冷語。
茵蒂克絲見了兩人,卻完全沒有從上條身上爬起來的意思,說道:
「當麻,這兩個俗氣的女人是誰?你認識嗎?跟你是什麼關係?那個短頭髮的,跟我上次見到的那個冰山美人有點像,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什麼……」白井一聽,氣得啞口無言。美琴則是對明顯意圖挑釁的茵蒂克絲,露出了乍看之下頗為友善的危險笑容。
(啊……這麼說來,茵蒂克絲跟御阪妹妹見過面。)
試圖逃避現實的上條如此想著。
(咦?可是為什麼這幾個人的氣氛看起來這麼火爆?)
過了許久,上條才逐漸敢將思緒拉回現實。

茵蒂克絲與美琴四目相交。
「這麼看來,你也是當麻的朋友?」
「也是……?等等,這麼說,你也是?」
「……呃,該不會當麻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啊……該不會你也遇到了明明沒有拜託他,卻被他出手搭救的狀況?」
「…………」
兩人沉默了片刻之後,同時歎了一口氣。上條正開心地想著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似乎逐漸緩和了,卻聽見兩人同時大喊:
「當麻(你這傢伙)!你到底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還做了什麼事!」
原來只是從針鋒相對變成了同仇敵愾。
「嗚哇啊!」上條以最快的速度將原本逐漸打開的心防迅速關閉。
風斬看著上條同時受到來自兩個方向的立體聲環場轟炸,不禁手足無措地掩著張開的嘴巴。
雖然覺得上條很可憐,卻沒有勇氣走進最前線打圓場。風斬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了一陣之後,終於看見了站在距離三人一步之外的白井黑子。她決定鼓起勇氣,請這位唯一的中立勢力居中進行和平斡旋。但仔細一看,白井黑子似乎正在喃喃自語。
「……真是的,什麼救命恩人嘛。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個男生到姊姊房裡來的那天,果然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這是否意味著對我什麼也不說的姊姊,竟然對這個傢伙把所有秘密都全盤托出?呵呵,真是有意思啊,呵呵呵呵呵。)」
聽到這一串平淡得可怕的喃喃自語,風斬臉上的眼鏡滑得更低了。
原來這位雙馬尾少女不是中立勢力而是第三勢力。孤立無援的風斬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對她而言,闖進這整場錯綜複雜的勢力衝突之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經過了漫長的立體聲說教,上條終於獲得了解脫,從茵蒂克絲身子底下爬了出來。接著,對美琴及白井簡單說明了前因後果。當然,魔法的事情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因此避開不提。
「喔……雖然有點聽得一頭霧水,但總而言之,你又被捲入某種麻煩之中了?這次是恐怖分子?嗯……黑子,說起恐怖分子,會不會跟剛剛那個穿著哥德蘿莉服裝的瘋女人有關?」
美琴無奈地看著白井問道。
「是啊。由這幾位剛剛聽到的那個聲音的特徵來判斷,應該是有關係吧?不過,真沒想到竟然會有超能力者從『外面』攻入學園都市……當然,天生的超能力者也並非不可能存在,可是……」
「說不定除了學園都市之外,還有其他超能力開發組織。不過,關於『外面』的超能力者傳聞,可是跟政府的幽浮陰謀論一樣毫無根據呢。」
看來由於白井及美琴不知道有所謂魔法這種東西的存在,區此嘗試將眼前的現象以超能力來解釋。上條以眼角餘光偷看茵蒂克絲,只見她一臉不滿的表情,為了避免讓事情複雜化,趕緊伸出手阻止她發言。
白井歎了一口氣,手臂上「風紀委員」的臂章微微晃動。
「真是的,竟然讓恐怖分子闖了進來。看來我也得重新振作起精神才行。聽說今天早上有兩組入侵者,其中一組就引發了這麼大的騷動,真擔心另一組又會做出什麼事。」
「嗯?」上條聽了白井黑子這番話,總覺得不太對勁。
「怎麼,黑子。難道還有其他製造麻煩的要素?」
「是的。根據我從警衛那裡獲得的情報,侵入者共有兩組,由於侵入的路徑跟方法完全不同,因此可能不是同路人。不過,目前還無法斷定。」
「嗯……?」白井黑子的話讓上條開始直冒冷汗。
茵蒂克絲最早察覺上條的不對勁,伸出兩手扯了扯上條的襯衫,問道:
「當麻,你的身體為什麼在發抖?怎麼了?」
美琴對茵蒂克絲輕輕笑道:
「呵呵……可能是覺得你太煩人了吧?」
「我才不煩人呢!」茵蒂克絲大叫。但上條卻絲毫不予理會,向大家說道:
「呃……請大家別生氣……另一組侵入者……可能就是我。」
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地望著上條。
上條巧妙地避開所有人的視線,說道:
「呃,事情是這樣的,昨晚我遇到了一個叫闇笑的傻男人。為了救他的一個朋友,我離開了學園都市一趟,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結果……呃……怎麼?御阪、白井,你們幹嘛邊歎氣邊用那種『知道了、知道了,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的眼神看我?」
上條的本能察覺現在最好趕快變換話題,腦袋用力轉了轉,說道:
「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風紀委員,來這裡是為了幫助被關在這裡的人們脫困,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擁有『空間移動』的能力呢。」
「喔,那美琴呢?」
「我啊,喔,沒什麼啦……」
「?」
「怎……怎樣!你管我為什麼來這裡!」
美琴不知為何紅著臉大叫,把上條搞得糊里糊塗,白井在旁看著上條,閉起一隻眼睛,絲毫不掩飾臉上微微顯露的不悅戚,喃喃自語道:
「……(唉,姊姊陪著我一起工作,卻碰巧在警衛室的紅色警戒監視器中看見了你,因為擔心所以趕了過來。這種事情當然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上條望向白井,她轉過了頭不理不睬。
不明白眼前幾個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的上條,開始認真思考起白井的空間栘動能力。
的確,只要使用這個能力,想要從遭到封鎖的地下街回到地面上並非難事。
「我身為風紀委員的一分子,實在不能放著恐怖分子不管。」白井對著昏暗的通路遠端一瞪,接著說道:「但是,人命安全卻更加重要。如果警衛提早放下隔板牆的判斷是正確的,表示已經沒有時間了。這裡馬上就要發生大規模的戰鬥,我得先讓大家逃走才行。」
隔板牆旁邊現在依然有來不及逃出的數十名學生。他們明知道只是白費力氣,卻依然持續嘗試想要將鋼鐵牆壁撬開。
「我明白了。白井,在你把那些被關住的人救出去之前,我來爭取時間。你只要專心把那些人帶出去就行了。」
上條話一說完,同時被白井、美琴及茵蒂克絲的手從三個方向拍了一下。美琴與茵蒂克絲滿臉苦澀地互看了一眼,意思似乎是「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兩人的想法倒是一致」。唯有風斬想要跟著吐槽卻又不敢,舉起來的手不知該擺到哪裡去。
接著美琴彷彿代表在場所有人說道:
「你才應該先逃走。你們幾個不是敵人攻擊的目標嗎?怎麼能把最危險的人物留在戰場上?」
「……問題是……」上條搔了搔頭,說道:「我的右手可以讓所有超能力無效化,白井的能力也不例外。」
「這麼說來……你到女生宿舍來的那一天,確實曾經失敗過一次。」
白井回想著喃喃說道。美琴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了。上條一驚,往後退了一步。因為種種緣故,上條曾經擅入美琴的房間。
「總…總之,以白井的力量是無法把我帶出去的。既然如此,我只能留在這裡對抗敵人。」
茵蒂克絲聽了之後,緊緊抓著上條的手腕,說道:
「那我也留下來!」
這一次,茵蒂克絲同時被上條、美琴、白井、風斬,總共四隻手拍了一下。就連懦弱的風斬也鼓起了勇氣緊閉雙眼,對準茵蒂克絲的後腦勺發出攻擊。
白井接著將兩手撐在腰上,說道:
「我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一次最多只能運送兩個人吧。如果小丫頭比我想像中還要重,那又另當別論了。」
「哼!你這個看起來最像小孩子的人,有什麼資格稱我是小丫頭!」
「你……你說什麼?身為一塊洗衣板,還敢那麼臭屁……!」
看著激動的白井黑子,美琴歎了一口氣,說道:
「好了好了,這種事有什麼好吵的?在我眼中看來,你們都是小孩子。」
在高中生眼中看來,包含美琴也是小孩子。但是上條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露出了曖昧的微笑。這是上條當麻溫柔的一面。
不過上條沒有發現,站在梢遠處的風斬冰華,也正看著包含上條在內的所有人,露出了「保母看著一群幼稚小鬼」的眼神。
「不過,既然一次只能運送兩個人……那就先送走茵蒂克絲跟風斬吧。」
「當麻,你的意思是要跟這個短髮女生留下來?」
茵蒂克絲以微妙的平淡語氣說道。只見她露出的虎牙閃閃發亮,看來已完成突擊準備,隨時可以朝著上條的腦袋撲上來狂咬。
「:.呃……那就美琴跟風斬吧。」
「呵,你的意思是要跟這個小不點留下來嗎?哼哼……」
這一次,換美琴的茶色頭髮因靜電而漂浮在空中。藍白色的火花不停在黑暗中放出閃光。
「啊啊,可惡!那就茵蒂克絲跟美琴吧!」
上條以兩手抓著腦袋大叫,白井歎了一口氣說道:
「好吧,那我就帶走姊姊跟小丫頭,我也會一起離開。」
「什麼?你在地表跟地下來來回回不累嗎?怎麼不留在地下,一個個把她們送上去比較快?」
「有我陪在身邊,才方便進行微調。如果隨便將她們移動出去,萬一產生了誤差,整個人埋進建築物裡怎麼辦?我可不想製造出奇怪的人柱(註:「人柱」指的是在日本古代傳統習俗中,當架橋、築堤或築城的工程發生困難時,為了安撫神靈而將活人當作犧牲口叩埋入水底或土中的儀式。)——好了,我們走吧。」
白井像是在打圓場般,分別將兩隻手放在互相瞪視的茵蒂克絲與美琴肩膀上。
一瞬之間。
「唰」的一聲類似鳥類振翅的聲音響起,茵蒂克絲、美琴、白井等三人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空氣之中。在消失的前一刻,似乎聽到美琴大喊:「咦?等等,黑子!我要留下來!」上條心想,或許美琴是不放心把學妹白井一個人留在戰場裡執行任務吧。
上條與風斬不自覺地望向天花板。不知她們是否平安抵達地面了?
「先送走了兩個……抱歉,把你留在最後。」
「……啊,沒關係……我最後也沒關係……倒是你……」
風斬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轟隆!整個地下街再度劇烈晃動。
但是跟剛剛不同,這次衝擊發生地似乎很近。昏暗的通道遠端似乎隱約可以聽見類似槍聲的爆破音,以及怒吼聲、尖叫聲。
(大壞蛋要上場了……怎麼不多等一會啊!)
敵人已經利用眼球將整個地下街掃過一遍了。如今正確實朝上條等人的位置而來,也是理所當然。
聚集在隔板牆旁的學生們聽見了遠方的打鬥聲,再次陷入了騷動中。即使擁有特殊能力,畢竟只是一群單純的學生。為了盡量遠離危險,他們擠在一起拚命向前跑,但由於緊急照明燈的紅色燈光太過微弱,一個人摔倒,其他人也像骨牌一樣跟著倒下。
上條瞪著通道深處。
沒時間慢慢思考了。
這個聚集了數十個人的地方一旦發生戰鬥,一定會產生犧牲者。上條的右手雖然能夠消滅所有的異能之力,卻沒自信能夠同時保護這麼多人。
(既然戰鬥無可避免……)
上條的決斷非常迅速。
「抱歉,風斬。你留在這裡等白井來接你。」
「咦?那……你呢……?」
風斬說到一半,地下街再次轟隆一聲傳來劇烈震動。這次非常近。通路深處的空氣似乎被擠壓出來,可以感覺到一股暖風拂面。
斷斷續續的槍聲與怒吼聲似乎也越來越清晰了。敵人已經近在咫尺。
上條完全沒望向風斬,只是看著眼前的黑暗,說道:
「我過去……阻止那玩意!」
說完之後,沒等風斬回答,上條便朝著黑暗邁步奔馳。
上條對於敵人的特性及強度一無所知,光聽到戰鬥的聲音就全身發抖。但是如果讓敵人來到這裡,勢必會奪走數十條人命,其中也包含風斬冰華在內。
上條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上條緊握著右手,朝著黑暗深處狂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41 AM

第三章 封閉化 Battle_Cry.
1
在瀰漫著槍聲與硝煙的戰場上,雪莉.克倫威爾優雅地走著。
一座石像站在她的前方,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石像是將地下街內的磁磚、招牌及支柱等物胡亂混合之後,像黏土一樣塑形而成,高度接近四公尺。由於實在太高了,石像的頭只能斜斜地抵在天花板上。
她拿著白色油蠟筆在空氣中揮舞。比畫出的線條化為命令文,指使巨大的石像往前進。
雪莉前方有一群身穿深黑色裝甲服的警衛。這些人將附近咖啡廳內的桌子、沙發等物堆積在通道上,製造出路障,從路障上方探出頭,不斷朝石像開槍。為了不產生換彈匣的空檔,以三個人為一組,當有一組在換彈匣的時候,別組就進行射擊,如同織田信長的火槍隊。
(強度還過得去,但沒什麼格調。)
雪莉興致索然地做了這樣的評價。
由於地下街的通道本來就很狹窄,石像——石巨人艾利絲將通道整個擋住了,就像一道會移動的牆壁,一發子彈也打不到後頭的雪莉身上。
幾百顆子彈打在艾利絲的身上,卻沒辦法造成致命傷害。艾利絲的手腳雖然被子彈打得坑坑洞洞,卻可以像磁鐵一樣把附近牆壁上的瓷磚吸到身上,自動修補破損的部位。
叮!響起了細微的金屬聲。
一個沉不住氣的警衛,拔掉了手榴彈的安全插鞘。為了對石像後頭的雪莉造成傷害,他想將手榴彈投過石像兩腳之間的縫隙。
「艾利絲!」
在前一刻,雪莉舉起油蠟筆在空中一劃。
石像舉起腳來,踏在地面上,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下街的地板如巨浪中的小船一樣大幅度晃動。此時警衛正想將手榴彈丟出去,被這麼先聲奪人地一震,失去安全插鞘的手榴彈從他的手中滑落,掉到腳邊。
怒吼。
接著,爆炸。
血花四濺。這一型的手榴彈並非仰賴爆炸的威力,而是藉由碎片來傷人,因此路障沒有被炸飛。隔著路障,飄散出血的味道。僥倖從銳利的碎片風暴中撿回一條命的人,也為了逃命而跳到路障外。
絕大多數的警衛都因爆炸的衝擊而放開了步槍。
唰!油蠟筆彷彿拔刀術般撕裂了空氣。
警衛們的頭頂上出現了黑影。艾利絲舉起宛如重型建築機械的手臂。
警衛們慌忙掏出預備用的手槍,但已經太遲了。
這麼虛弱的武器,沒辦法阻止石像。
2
這是戰場。
上條一轉過地下街的通道轉角,不禁以手掩住了嘴巴。
這是真正的戰場。
眼前沒有人在戰鬥,也聽不見槍聲與怒吼聲。只有一具具受傷、扭曲、遭到撕裂的人體倚靠在柱子或牆壁上。這裡不是最前線,而是類似野戰醫院的地方。敗戰而逃的戰士退卻到這裡來,對傷口進行臨時的包紮處置。
這些人都是警衛。
人數差不多將近二十人。
每個人的傷勢都非常嚴重,難以想像他們的對手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OK繃、繃帶在這裡已派不上用場。這裡的醫療行為,就像拿著針線縫補麻布袋上的破洞。
(能夠把這麼多警衛打得這麼慘的魔法師,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上條看得瞠目結舌。他雖然只是個不明白詳細內幕的門外漢,卻也大致知道世界上有「科學勢力」及「魔法勢力」這兩大陣營。在今天以前,他一直以為雙方陣營的力量是均衡的。
沒想到如今實際對上了,卻是這樣的局面。
到目前為止,上條已經數次與實力非同小可的魔法師交戰過,對於魔法師的能耐當然不敢小覷。但是,如今親眼見到自己所居住的科學陣營,竟然被打得如此慘不忍睹,畢竟還是受到了相當大的震撼。
負責維持學園都市治安的人們,如同怪獸電影中的軍隊一樣脆弱。
但是即使如此,他們卻絲毫沒有撤退的打算。
身體還能動的人,正努力從附近的店家中搬出桌椅,嘗試建立起路障。不,身體能不能動根本不是重點。此時早已過了確認身體能不能動的時期。
這些人並非只是睹上了陸命。
他們擁有就算會死,也要達成任務的決心。
(為什麼……)
上條啞口無言。
這些人雖然經過專業訓練,但畢竟原本的身份只是「教職員」……也就是學校的老師。沒人強迫他們做這種事,他們的薪水也沒特別高。整體面言,他們根本沒有理由賭命戰鬥。他們不是通過國家公務員考試的正規警察。就算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逃走,也沒人能責怪他們。但他們卻沒這麼做……
此時,有一個坐在牆邊,將身體倚在牆壁上的警衛,看見了呆站在轉角處的上條。令人吃驚的是這警衛是名女性。她原本正把止血膠帶纏在受傷同伴的手腕上,一看見上條,整個人卻當場愣住了。
「那邊的少年!你在這裡做什麼!」
怒吼聲讓在場十多名警衛全都轉過了頭來。上條沒有回答。大喊的女性滿臉不耐煩地咂了個嘴,說道:
「該死,你不是月詠老師班上那個淘氣鬼嗎?怎麼啦?被關住了嗎?所以我才說不能提早放下隔板牆啊!少年,你逃錯方向了!到Ag出口去,後援的風紀委員都在那裡待命!那裡雖然也沒辦法出去,但比較安全!把這個帽子戴上,有總比沒有好!」
月詠是小萌老師的姓。這麼說來,這警衛應該是輾轉從小萌老師口中聽說關於上條的事情。
女性警衛怒吼著拆下自己的裝備,粗魯地朝上條丟去。上條慌忙伸出雙手,像接住籃球般接住了安全帽。
(……)
上條再一次環顧四周。
接著,心中隱約知道了,這些人不肯退卻的理由。
上條繼續往深處定去。
「你要去哪裡?少年!該死,我的身體不能動!誰快去抓住那個死老百姓!」
女性警衛喊叫著伸出了手,卻距離上條相當遙遠。
數名警衛聽到怒吼聲,衝上來阻擋上條,但受傷的他們做不到。他們殘存的力氣已經不足以制服一個完全沒受過訓練的高中生了。
即使如此,他們依然沒有逃走。
他們不是正規警察。不管他們受過多少專業訓練,他們的本質依然是「學校老師」。他們的行為,就只是跟為了保護孩子們的安全,而在傍晚的通學路線上巡邏差不多。
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很清楚。
他們的行為沒有受到任何人強迫,所以一旦輸給了內心的懦弱,馬上便會屈服。而屈服的結果,會讓什麼人受到傷害?
從一開始,警衛跟風紀委員所採行的制度就並非推薦或徵調,而是自願參加。
既然如此,答案很簡單。
這些人都是自願為了保護孩子們而聚集在這裡,而非受到任何人委託。
(該死……)
上條當麻不禁咂嘴。
他甩開了上前制止的受傷警衛,不斷向前走去。在這個黑暗通道的前方,還殘留著許多像這樣的笨蛋。而且以現狀來看,恐怕戰況是相當令人絕望的。
他緊緊握住右手。
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奔跑。
就算正面對敵是毫無勝算的自殺行為,但只要對方是魔法師,靠著右手這張最後王牌,或許還是有辦法扭轉局勢。上條如此想著。
不斷向著通道深處奔跑的上條,此時卻察覺了一件事。
(沒有……聲音?)
通道的深處應該正在進行槍戰才對,卻是安靜得嚇人。沒有槍聲,沒有腳步聲,沒有吼叫聲,什麼都沒有。甚至連撼動地板的衝擊力也感受不到。
一股相當不好的預感,重重地壓在上條的腹部。
而且就像黴菌的菌絲,逐漸侵蝕上條的全身。
(該不會……)
在紅色的燈光下,他朝著昏暗的通道彼端奮力狂奔。
在通道的盡頭處,他看到的是——
「呵呵,午安。呵呵……呵呵呵呵……」
鈍重的女人說話聲,迴盪在黯淡的空間中。
有個穿著漆黑的禮服,頭髮凌亂,皮膚顏色像巧克力的女人,正站在通道正中央。她禮服的裙擺很長,連腳踝也看不見。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拖在地上的關係,裙擺尾端骯髒磨損,變得殘破不堪。
一座石像站在旁邊,彷彿是她的盾牌。一個以強大的力量將鋼管、椅子、瓷磚、泥土、日光燈、以及其他各種物質壓扁、揉合在一起,重新塑形後所產生的巨大人偶。
而圖圍……
原本似乎是路障的東西裂成了碎片,散落四處。如同遭到炮彈命中。七、八個警衛與碎片一起躺在地板上。他們似乎還有呼吸,手腳在微微顫抖。
「呵呵,看來你們的裝備擁有相當高的衝擊吸收力,沒想到受到艾利絲的直擊後竟然還能活著……不過多虧如此,我才能玩得盡興。」
笑容中帶了三分殘忍。
上條雖然不知道「艾利絲的直擊」是什麼意思,但大致可以猜得出來,是那石像所放出的攻擊。光看裂成碎片的路障,就不難想像威力有多驚人。
「為什麼……」
上條想要問「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卻說不出話來。
相較於此,金髮女性卻似乎沒有特別的感慨,只是淡淡地說道:
「喔,你就是幻想殺手?虛數學區的鑰匙沒有跟你在一起?那個……那個……怎麼念來著?風……風斬什麼的。真是的,日本人的名字太複雜了。」
女人一臉不耐煩地玩弄著金色頭髮。
「隨便,誰都好。反正也不見得一定要殺那個丫頭。」
「什麼?」
上條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早已隱隱知道這個女人的目標是自己跟風斬的上條,見了女人的隨性態度為之一愣。
「你沒聽懂嗎?簡單的說,就算殺的對象是你也沒關係。」
女人舉起油蠟筆,迅速打橫一揮。
石像有了反應,用力往地上踏了一腳。強烈的震動讓上條失去了平衡。石像再一次踏腳,上條終於摔倒在地板上。
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女人依然站得四平八穩。簡直像是從畫面中被隔離了出來,只有她完全感受不到搖晃的衝擊力。
「土地就是我的力量。在艾利絲的面前,沒人能在地面上站穩腳步。摔倒吧,窩囊地躺在地上吧!鬥敗的狗兒,如今你還有辦法咬得到我嗎?」
金髮女人發出了勝利宣言。倒在地上的上條只能狠狠地瞪著女人。
的確,在這樣的狀況下,戰局肯定是一面倒。持槍的警衛不但沒辦法做出有效攻擊,如果槍口完全偏了方向,說不定還會擊中自己人。
上條試著想要站起身來,女人的油蠟筆再次一畫,石像又踏了一腳,天搖地動。明明擁有幻想殺手的能力,只要一根小指頭就可以破壞石像,卻一步也無法動彈。
「你……你這女人……!」
「不是『你這女人』,我叫雪莉。克倫威爾,記住我的名字。不過……跟你報上名號也沒用,反正你會死在這裡,就算這時候報上英國清教的名號也沒意義。」
「什麼?」上條皺起了眉頭。
英國清教,那不是跟茵蒂克絲所隸屬的組織相同?
雪莉看著上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需要一些引發戰爭的火苗,所以必須盡量讓多一點人知道,我是英國清教的一分子,明白了嗎?——艾利絲!」
雪莉的手腕一翻,以油蠟筆畫了一圈。稱作艾利絲的巨大石像跟著動了起來,穩穩踏住地面,舉起了那大得嚇人的拳頭。雖然足毫無準備動作的一拳,畢竟可是能夠一擊粉碎路障的拳頭。上條想要避開,卻因為地面的震動而無法移動半分,只能拚命揮動右手。
「讓開,少年!」
忽然間,身旁響起了怒吼聲。
一名受傷的警衛倒在地上穩穩抓著步槍。
上條還未採取任何行動,小小的槍口已經開始噴出火花。槍聲與閃光掩蓋了整個地下街的通道。撕裂空氣的子彈為了扳倒艾利絲,不斷地撞在石像的腳部。
但是……
「哇啊!」
一道畫過臉頰旁邊的強烈風壓,讓上條忍不住叫了出來。
遮蓋了整個通道的艾利絲,身體是由鋼鐵與混凝土所構成的。朝著這樣一道重達數噸的牆壁開槍,子彈當然會像乒乓球一樣反彈回來。
警衛的目的是為了從艾利絲手中保護上條的性命,而實際上,艾利絲的腳下動作確實停止了。由於警衛將火力集中在艾利絲腳部,所以艾利絲無法踩踏地面。如果隨便拾腳,子彈可能會擊中後頭的雪莉。
然而,由艾利絲的身體反射出去的子彈,也在同時向四面八方不規則地飛散。結果,上條還是只能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警衛專心地開火,擔心自己不知何時會被流彈擊中的上條,只能以兩手護住頭部。
(可惡,只要能碰到那個大傢伙……!)
上條與艾利絲的距離不到三公尺。但是,隨便上前碰觸艾利絲是很危險的行為。不用說也知道,越接近艾利絲,被流彈擊中的機率就越高。
唯一的機會,只有換彈匣的那一瞬間。
警衛所持的步槍畢竟無法打倒那座石像。那把步槍也不可能擁有無限多的子彈。不久之後,子彈一定會用罄。在換新彈匣的數秒之間,彈幕就會消失。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那時一路衝進艾利絲跟前。
上條緊繃著身子,做好了隨時可以衝出去的準備。
喀。
突然間,上條的後方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
在槍聲不斷撼動耳膜的這個時候,那聲細微的腳步聲,不知為何令上條印象深刻。
為了避免被流彈擊中,他依然趴在地上,只轉動脖子,望向身後。
緊急照明燈的紅色燈光非常微弱,沒辦法把整個地下街都照得清楚。除了勉強照出通路方向的緊急照明燈光之外,整個通道深處是一片漆黑。
腳步聲就是從這片黑暗中傳出的。
這不是經過訓練的腳步聲,也缺乏新敵人的霸氣。簡直像是戰戰兢兢地走在鬼屋裡面,或是小孩子在夜晚到學校拿遺忘東西時的腳步聲,聽起來虛浮而怯懦。
上條胸中湧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
而這樣的預感,成真了。
「……呃……那個……」
耳中聽見了少女的聲音。
黯淡的紅色燈光下,聲音的主人逐漸浮現輪廓。是個上條熟悉的少女。蓋住大腿的長裙、耳旁一撮以橡皮發圈綁住的直髮、細框眼鏡——是風斬冰華。只見她站在通道中央,正慢慢走來。
「混蛋!你為什麼沒在那邊等白井!」
絲毫不遜於槍響的喊叫聲迴盪在地下街內。
上條很想朝著毫無防備地站得直挺挺的風斬奔去,卻因為流彈的關係而動彈不得。
風斬卻似乎尚未理解狀況,說道:
「……呃……因為……」
「別說了,快趴下!」
「……咦?」
風斬聽到上條的喊叫聲,愣了一下。
砰!接著她的頭整個向後彈去。
「啊?」
上條不禁發出了不敢置信的聲音。
當然,人類的眼睛沒辦法看見飛來飛去的子彈。但是,任何人都能猜得出來,在這一刻發生了什麼事。
撞在艾利絲身上之後反彈的步槍子彈,有一發擊中了風斬的臉.
一些肌膚顏色的碎塊飛濺了出來。眼鏡框斷了,遠遠彈開。
但是,上條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不,是不想相信。他的腦袋因極度混亂而陷入一片空白。槍聲不知何時也已止歇。警衛茫然地看著被擊中的少女。雪莉看見自己的目標突然跑出來,而且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自滅,也微微皺起眉頭。
就在這時,
風斬的身體畫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向後倒去。
就像一具毫無反應的人偶。
耳中可以聽見她臉部組織毀壞的聲音。
類似腦殼表面的東西,帶著一些長髮散落在地板上。子彈似乎擊中了她的臉孔右側。頭蓋骨的形狀完全遭到破壞。碎裂的眼鏡框跌落在地。被扯斷的部分耳朵還殘留在鏡框尾端。
「風……風斬——!!」
上條慌忙站起,朝風斬奔去。由於太過驚慌,腳步變得跟醉漢一樣踉嗆。
但是奔到風斬身旁時,上條的腳步卻戛然而止。
他的臉上滿是錯愕、驚訝的表情。
然而,並不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淒慘。
風斬的傷勢確實嚴重,腦袋的右半邊完全消失了。看起來不像是被子彈打中,而像是埋在腦袋裡的炸彈爆炸似的,傷口大得嚇人。如此壓倒性的破壞力,完全超越日常生活中能想像的暴力範疇,讓上條完全沒有真實感,甚至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但是,最重要的問題並不在此。
上條所面臨的巨大問題,甚至令人可以忽視以上的一切。
上條仔細凝視著風斬的傷口。
這確實是個讓半邊腦袋消失的巨大傷口。但是,傷口裡卻是空空如也。
沒有肉、沒有骨頭、沒有腦髓,什麼都沒有。
從風斬冰華的傷口中,沒有流出一滴鮮血。
簡直像是用紙糊成的假人,或是以多邊形組合起來的3D人偶。表面看起來精緻逼真的人體皮膚,由空洞的內側看來,卻只像是淡紫色的一層薄薄塑膠片。
在開了大洞的頭部中心位置,懸浮著一顆類似磁鐵般的小東西。一顆呈現肌膚顏色的三角柱。底部是邊長不到兩公分的正三角形,高度則不到五公分。小小的三角柱維持在固定的位置,不停旋轉。三角柱的側面排列著許多縱一公厘、橫兩公厘的長方形物體。就好像超小型的鋼琴鍵盤,彷彿有看不見的手指正在彈奏,三角柱側面的長方形琴鍵不停地前進與後退。
(這是……什麼……)
上條完全糊塗了。眼前的景象實在距離現實太過遙遠,跟「奸像很痛」或「好像很難受」之類的一般性感受完全串聯不起來。
這也是種超能力嗎?風斬冰華的「真相不明」,可以造成這樣的現象?
以單純超能力者的能力而言,風斬如今的模樣實在過於異常。就算是學園都市之中唯有七人的等級5超能力者,例如超電磁炮或一方通行,畢竟肉體還是平凡的人體。但眼前的風斬,卻已經跟所謂的人類天差地遠。
「嗚……」
就在上條不知如何是奸的時候,風斬發出了小小的呻吟聲。
或許是因為恢復意識的關係,腦袋中央的三角柱開始加速旋轉,側面的琴鍵也敲打得越來越快,簡直像是縫紉機的撞針一樣。
(不……)
此時,上條才被拉回了現實之中,全身感覺到一股寒意。
(似乎是相反……)
這並不是三角柱配合風斬的動作產生出反應,而是風斬配合三角柱的動作,產生了行為舉止與表情。
就連雪莉也忘了發動攻擊,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現象。
三角柱側面的琴鍵不停受到敲擊聲,如滂沱大雨般地響了起來。三角柱就像電腦軌跡球上的滾輪,開始快速地旋轉。這些動作不知是經過什麼樣的變換程序,讓臉上開了大洞的少女,逐漸抬起頭來。
只剩下一隻眼睛的風斬,茫然地看著上條。
就像是剛睡醒,甚至看不出有一絲二暈的疼痛。
她慢慢在地面上坐起了身子。
「咦……?眼鏡……我的眼鏡呢……?」
她伸手往臉上原本戴著眼鏡的地方一摸……似乎察覺了不對勁。首先是如碰到了滾燙的熱水,手指迅速向後縮。接著,又戰戰兢兢地將手指湊向自己的臉。
「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手指慢慢撫摸著開口的邊緣。
「下……下……」
她的眼睛,望向身旁咖啡廳的玻璃窗。
或許是看到了玻璃所映照出的臉孔吧,開了大洞的臉上逐漸失去了血色。唯一一顆眼球不停抖動,表現出內心的焦慮與不安。
「不……這是……什麼?不……!」
再也無法壓抑情緒的風斬甩動頭髮,驚聲尖叫。上條感到呼吸困難。風斬似乎失去了平衡感,搖搖擺擺地站起身來,彷彿為了遠離鏡中的自己轉身逃走。或許是因為思緒太過混亂,她竟然朝著那巨大的石像——艾利絲的方向奔去。
雪莉見狀回過神來,舉起油蠟筆打橫一畫。
石像揮動了混凝土手臂。
就像在驅趕飛蟲般,石像的拳背揮出,擊中了風斬的手腕與腹部。原本正往前奔去的風斬,身體變成橫向飛起,完全沒有落地,就這麼飛了將近三公尺遠,脆弱的身體狠狠地撞在柱子上。
接著,還像乒乓球一樣反彈,以柱子為支點畫了「<」字形,落在艾利絲的後方,也就是雪莉的腳邊。
啪!響起了殘酷的落地聲。
仔細一看,受到艾利絲拳背一擊的風斬,左臂已被從中扯斷,腹部也像被踩了一腳的糖果盒一樣完全變形。
「啊……」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風斬冰華的身體依然在蠢動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幾乎徹底毀壞的纖細肉體中爆發出的高亢尖叫聲,令雪莉也吃了一驚。她首次將注意力轉向風斬,舉起油蠟筆。
但是,風斬卻對雪莉視而不見。風斬已經沒有看清現況的能力了。當她發現扯斷的手臂之中,也是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她不斷揮舞著手腳,彷彿想要將停在身上的蟲子拍掉,接著朝向通道深處的漆黑世界倉皇而逃。
「艾利絲!」
雪莉輕聲喊道,並以指尖在油蠟筆的表面輕輕一敲,艾利絲舉起拳頭打在附近的柱子上。轟隆!整個地下街不停搖晃,天花板吱吱作響。
一瞬間,手握步槍的警衛頭頂上的建材突然崩塌,整個掉了下來。
「哼,真有意思。走吧,艾利絲。我們去抓那只可憐又滑稽的小狐狸。」
雪莉對上條及遭到活埋的警衛瞧也不瞧一眼,舉起手中的油蠟筆繞著圈圈,操縱著艾利絲,朝黑暗深處走去。想來目的應該是為了追擊風斬吧。
(風斬……)
上條愣愣地站著,奸一陣子動彈不得。
剛剛的景象,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3
白井黑子愣住了。
將那個討人厭的修女及姊姊送到地表上之後,再次回到地下街內一看……上條當麻跟那個存在感薄弱的少女都已不知去向。
(真傷腦筋……是不是應該在這附近找一找?)
幸好,如今已完全聽不到戰鬥的聲音。但是戰鬥何時會再度展開,沒有人知道。而這裡,還有數十個一般民眾。
以危險度來看,當然直接被當成目標的上條及風斬是比較危險的。但是眼前這些人也很有可能被流彈擊中,實在無法棄之不顧。
與不知道身在伺方的當事者櫃比,似乎眼前的局外人更加重要。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白井決定先救助眼前這些人。
(生命的價值是沒有高低之分的。雖然知道姊姊非常擔心,很想幫姊姊去找人,但把這些人丟在這裡似乎也不對。)
白井歎了一口氣,走向那群因被關在地下街而嚇壞了的學生。
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建材意外地輕,被活埋的警衛並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害。
倒在四周的警衛雖然各自受了傷,但似乎沒有人死亡,開始拿繃帶包紮傷口或以針線將傷口縫合。
上條幫忙將壓在警衛身上的建材搬開之後,便不顧警衛的阻止,朝風斬及雪莉離開的方向奔去。這附近的百貨公司非常多,各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連結在一起,形成了錯綜複雜的通路,簡直像是蜘蛛網一樣,跟剛剛只有一條路的狀況完全不同。
(該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稱隸屬於英國清教的雪莉固然令人在意,但更加讓人掛懷不已的是風斬冰華的事情。
她原本似乎並未察覺自己身體的異常。
看見鏡中的模樣時,她大聲尖叫,彷彿看見了妖怪。
在上條看來,風斬應該是直到今日才發現自己身體的秘密,因而陷入了混亂之中。
(……這麼說來,那並不是風斬的超能力?又或者,她是個本身並無自覺的超能力者?可惡,我完全被搞糊塗了。她變成那副模樣,不知道要不要緊?但是就算想幫她治療……到底要怎麼做?)
想到這裡,上條不禁停下腳步。
風斬那詭異的模樣浮現在腦海中。即使想要救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救。就連如此基本的問題,也得不到解答。
(先阻止雪莉,還是先找出逃走的風斬?可惡,該怎麼辦?)
煩惱了許久,上條決定取出手機。
總之,關於風斬冰華,不明白的疑點太多了。如果想要從科學陣營之中,找出一個比上條擁有更多知識的人來詢問關於超能力的問題,最佳人選只有一個。
月詠小萌。
上條心想,她應該會知道些什麼。但偏偏手機是處於收不到訊號的狀態。回想起來,剛剛在遊樂場接到電話的時候,也沒辦法聽清楚通話內容。
(首先得到地下街的基地台附近才行。)
上條環顧著四周往前走。走了一會,看見一間運動用品店。旁邊牆壁上,裝設著一根類似天線的東西。
上條走到天線下方,手機才終於能夠使用。
鈴聲才響了兩聲,小萌老師就接了電話。
「啊!上條?太好了!太好了!終於聯絡上你了!上條,你現在在哪裡?」
「老師,你在找我?」
「姬神曾經打電話給你,但是似乎收訊不良。」
上條歪著腦袋回想。遊樂場內的那通電話原來是姬神打來的。
「上條、上條。老師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老師,抱歉,我這邊也很趕時間,能不能請你先聽我說?」
「咦……?老師的話很重要耶……好吧,你想說什麼?」
小萌老師完全不堅持立場,一下子便決定退讓。上條在心裡誠摯地說了聲謝謝。
上條對小萌老師大致說明了風斬的狀況。當然,上條刻意隱瞞了風斬的名字與槍戰的事情,只是問道:「有沒有一種超能力,會讓人產生這樣的症狀?」
但是小萌老師想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道:
「……上條,你說的該不會是風斬冰華的事情吧?」
一句話就猜中了真相。
上條一聽,頓時啞口無言。小萌老師的聲音似乎微微放鬆了緊張感,說道:
「嗯,事實上,老師所要說的重要事情,也是關於她。」
「咦?老師查過風斬的事情了?為什麼?」
「上條,老師跟你說,學校有所謂的安全系統。畢竟學校裡頭有超能力開發的機密情報,而且最近奇怪的犯罪又有增加的趨勢,一個不是轉學生的局外人隨便跑到校園裡面來,遭到調查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小萌老師接著表示,那個修女則因為與小萌老師有數面之緣,所以沒受到詳細調查。
此時,上條想起了中午在校門口附近,姬神所說過的那句話。
——可是在紀錄上,轉學生應該只有我一個而已。
「接下來,關於上條你所提出的疑問……的確有這樣的超能力者。例如擁有『肉體變化』能力的人,可以按照自我意志改變自己的肉體。」
「這麼說來,風斬也是……」
「不,肉體變化是非常罕見的能力,在學園都市中只有三個人擁有。這三個人之中,並不包含風斬冰華。」小萌老師的聲音微微變得僵硬。「何況,有些關於風斬冰華的事情,是無法單純以肉體變化能力者來解釋的。」
「什麼意思?」
上條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預感到底正不正確,上條完全無法判斷。
「上條,老師剛剛說過,學校有安全系統。在校園周圍,有些類似監視器的東西。」
小萌老師此時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但是,沒有任何一架監視器拍出風斬冰華的身影。我們聯絡警衛,調出衛星畫面來看,還是沒看到任何可疑人影……當時站在你身旁,開心說話的風斬冰華,到底是從哪裡混進來的?」
「什麼……?」
「她從食堂消失蹤影的時候,你有看到她離開了嗎?老師並沒有看到。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等……等一下!這麼說來,難道風斬是同時擁有肉體變化與空間移動的超能力者?」
「上條,多重能力對頭腦的負擔太大,已經證實是不可能實現的事了。不過老師接下來的假設,恐怕比多重能力更讓人難以相信。」
不知為何,上條開始害怕繼續聽下去。
但是,逃避無法解決問題。上條吞了口口水,問道:
「……小萌老師,你的假設是什麼?」
「老師的假設啊……」小萌老師慢條斯理地說道:
「跟AIM擴散力場有很大的關聯哦——」
上條乍聽之下,難以有什麼深切的體會。
「AIM……是那個什麼超能力者在無意識間放出體外的力量?」
「沒錯。如果要補充說明的話,AIM擴散力場非常微弱,必須以機器才能偵測得出來,而且各種超能力者所釋放出的力量都不相同。」
「那跟風斬有什麼關係?難道風斬在無意間放出的力量,會產生那麼驚人的現象?」
小萌老師沒有回答上條的問題,接著說道:
「老師今天早上不是說過嗎?為了協助大學時代的朋友進行研究,老師正在調查關於AIM擴散力場的事情。」此時電話中傳來類似翻動紙張的聲音。「洩漏他人的論文內容原本是不容許的,但老師相信你的口風很緊……這篇論文的研究內容,是關於複數的AIM擴散力場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所產生的額外反應。」
上條越來越聽不懂小萌老師想表達的意思了。這些事情真的跟風斬冰華有關係嗎?她該不會只是在抱怨或是閒聊吧?正當上條滿心狐疑地如此想著的時候,聽見小萌老師說道:
「上條,以機器來偵測人體,可以測到許多數值,對吧?」
「咦?」
「熱的產生、放出、吸收。光的反射、折射、吸收。人體電流的產生,以及電流磁場的形成。
氧氣的消耗、二氧化碳的排出。更基本的,還有質量與重量……如果要舉例,老師相信是舉不完的——依照使用的機器不同,可以偵測到數千、數萬種不同的數值。」
「那又怎麼樣?」
上條注意著周圍的黑暗空間,催促小萌老師繼續說下去。
「以下只是老師的推測……」小萌老師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反過來說,如果湊齊了這些人體的數值,是不是就會變成一個『人類』?」
「什麼……?」上條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學園都市裡,有各式各樣的超能力者。每個超能力者都會在無意識間放出微弱的力量。雖然每個人釋放出的力量都很微小,但是全部聚集在一起之後,或許就會整合出一個完整的意義。就好像B或P之類的英文字母,本身並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如果將好幾個英文字母排列起來,就可以組成像SELECT或START之類有意義的文字。老師認為,這就是組成風斬冰華的理論基礎。
『風斬冰華』就好像是由無數的英文字母排列出命令文,進而組合成的電腦程式一樣。經由全都市的每個學生各提供一個英文字母,這些英文字母就排列成命令文,然後命令文又統合成了一個程式。」
小萌老師說道。
乍看之下,風斬冰華似乎是憑空消失。
但如果不是這麼回事?
如果從一開始,風斬冰華根本就不存在呢?
將一切程序逆向思考。
如果不是因為有人所以感覺得到體溫,而是因為感覺得到體溫,所以才認為有人呢?
引火能力者提供體溫,念動能力者提供肌膚觸感,音波能力者提供聲音。
這各式各樣的AIM擴散力場,形成無數的數字及字母,排列成命令文,組合成一個「程式」,在這個世界上完美地創造出一個人的形體。
「等……等一下!這太荒謬了!什麼湊齊人體的各種數值……老師你自己不是說了嗎?數值有幾千、幾萬種啊!」
「是的,但是學園都市裡可是有兩百三十萬個超能力者哦?例如引火能力者在不知不覺中負責了體溫,發電能力者在不知不覺之中負責了人體電流。這些全部都加起來,就是風斬冰華這個執行程式。」
小萌老師說得相當有自信,沒有一秒鐘遲疑。上條倒抽了一口涼氣。
由指尖開始,體溫逐漸消失。
甚至忘了自己目前正身處在任何角落都可能躲藏著敵人的戰場上。
的確,若是以念動力巧妙地製造出將手指頭反推回來的力量,或許就可以憑空產生類似人體肌膚彈力的觸感。操縱空氣震動,就可以產生「聲音」。操縱光的折射,就可以「看見」形體。
「姬神說,她從以前就常常聽說有人目擊『不完全的風斬冰華』。當時的風斬冰華,或許就像幽靈一樣,處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吧。以程式語言來比喻,就奸像少了幾個字母而無法執行的命令文。所以,無法以視覺或嗅覺之類的感官來捕捉到。感官無法捕捉,但卻感覺得到好像有什麼東西。那個據說存在於霧丘的風斬冰華研究室,原本應該就是為了詳細調查這個像幽靈一樣,若有似無的現象而成立的吧?要不然就是AIM擴散力場的應用研究。」
像幽靈一樣若有似無的現象。
上條回想起風斬頭部的空洞,不禁打了個冷顫。接著,又想到一件事。
「但是,風斬本人似乎沒察覺這件事。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普通人類,所以當她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時,嚇得逃走了。如果風斬真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這不是很不合理嗎?」
「哪裡不合理?」
「什麼……?」
「老師認為,如果從一開始就認定自己是人類,她絕對不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類吧?」
「這——」
——怎麼可能?上條頓時啞口無言。
根據小萌老師的假設,風斬冰華很可能是由學園都市內兩百三十萬人的AIM擴散力場,所創造出來的東西……
換句話說,這跟她本人的意志毫無關係。
就連她心中的想法,也是外界的力量任意創造出來的假象。
「以結論來說,風斬冰華並不是人類,而是AIM擴散力場所創造出的一種物理現象。」
小萌老師的話,讓上條感到天旋地轉。
「可惡……怎麼會有這種事……太過分了。」
「過分?上條,你這樣的想法是錯的。」
「……什麼?老師,難道你是想要告訴我,對單純的自然現象投入感情,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
「剛好相反。上條,你如果再說這種話,老師真的要好奸對你說教了。」
不知為何,小萌老師似乎有些生氣。
「上條,老師告訴你,如果這個假設正確,風斬冰華就不是人類。就算她擁有一切身為人類的必備要素,也無法稱作『人類氣不管再怎麼掙扎怎麼努力,她的本質都是只要一碰,就會消失的空虛幻想。」
小萌老師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但是,為什麼非得是人類?」
小萌老師的口氣,聽起來斬釘截鐵。
「老師沒跟風斬冰華說過話,所以沒資格發表感想,但是在你的眼中,是如何看待風斬冰華的?難道你也覺得,風斬冰華只是一個沒有生命、感情的形體,她只是單純出現在你眼前的幻影嗎?」
「……」
不,沒那回事。上條回想起來了。跟茵蒂克絲在一起的風斬,看起來很快樂。老是被上條的話嚇到的風斬,看起來確實擁有自我意志,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行動。
「你認為風斬冰華是完全不重要的東西,就算消失也沒關係嗎?是人類、非人類。真貨、假貨。難道可以用這麼無聊的理由對她有所歧視?」
不,當然不行。上條如此斷言。風斬的模樣,看起來很痛苦。她只是個單純的孤獨少女。親眼見到了過去從來不知道的真相,無法接受殘酷事實,陷入混亂之中,只能向著黑暗逃走。
上條咬緊了臼齒。
絕不能對她見死不救。
就算她只是個一旦被自己的右手碰到,就會消失無蹤的幻想。
世界上找不到一個應該任由她消失的理由。
「呵呵,就是這樣。老師最喜歡誠實的羔羊了。」
聽到小萌老師的笑聲,上條微微鬆了口氣。接著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小萌老師現在正在幫大學的朋友,調查關於AIM擴散力場的事情。
「老師,我想問一個問題。老師的那個朋友,想要研究的是風斬的真相嗎?」
「這點老師也不清楚。老師只知道那個朋友想研究的,是關於複數AIM擴散力場所造成的影響,至於對方是否已經察覺風斬冰華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至少老師到目前為止,還沒聽到任何與風斬冰華有關的研究內容。剛剛的假設,只不過是老師根據朋友的數據資料,自己推測出來的。」
「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說話?啊,別擔心。老師不會把這些話告訴朋友的。就算不說這些,對論文的完成也不會有影響。」
「可是,雖然我無法判斷價值高低,但這對研究者來說應該是相當重要的發現吧?老師的朋友一旦知道風斬的真相,肯定不會保持沉默……」
「哈哈哈,的確,如果假設成立,風斬冰華的存在將是AIM領域上的重大發現。發現者或許能在歷史上留名呢。但是這麼一來,風斬冰華就會被關進冰冷的房間裡。上條,你認為老師希望看到這種結果嗎?」
「這個……」
「如果你這麼認為,老師真的會非常沮喪羅。上條,你以為我小萌老師是誰?雖然單純得有點天真,但身為老師,是我內心最大的支柱。老師的工作之中,並不包含出賣自己學生的重要朋友來沽名釣譽。」
小萌老師用了「重要朋友」這樣的字眼。
這其中包含多少的意義,上條終於體會了。
「呵呵,可別讓風斬冰華難過哭泣喲。」
說完之後,小萌老師掛了電話。
上條當麻低頭看著手機好一會兒,才將手機摺起,塞進口袋中。
該做什麼,心裡非常清楚。
該去哪裡,腦袋也很明白。
「但是……」
上條不禁緊咬著臼齒。
那個石像,憑自己一人之力實在無法對付。力量相差太懸殊了。只要那傢伙一踏腳,引起強大震動,上條就會連站也站不住,只能窩囊地趴在地上。
(快想吧!冷靜、迅速地找出答案!該死,如果我失敗了,受苦的可能會是風斬!)
上條明白,想要找出妥當的解決辦法並沒那麼容易。但是上條強迫自己的思考不要停頓。他在腦中盤算著任何一種想得到的可能性。
奇襲。
(不行,那踏腳的衝擊力會以巨大石像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敞開。就算繞到後面,也沒辦法避開攻擊!)
武器。
(這也不可能。有什麼武器能夠一舉轟掉那個重達數噸的巨大石像?刀子或金屬棍棒根本發揮不了效果!警衛或許擁有火箭筒之類的武器,但一介高中生根本無法使用那種東西!)
上條焦急得開始伸手在頭上亂抓。如果想不出什麼奸辦法,就算把頭髮拔光也無所謂。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緊張的汗水越流越多,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令上條忍不住想要像野獸般發出怒吼。
忽然間,上條由身旁玻璃窗的鏡像中,看見自己背後站著一個人。
「!?」一
上條以撕裂空氣般的速度回頭。
站在眼前的是……
「哈……」
上條不禁笑了出來。不,只是將積蓄於肺部的空氣吐出來的動作,自然而然變成了笑聲而已。臉上的表情無視於自己的意志,動了起來。
好一陣子,他的臉上只是顯露著不可置信。許久之後,才終於能夠依自己的意志露出笑容。
「原來如此——」
少年笑了。
「——我真蠢.這不是任何人都應該想得到的事情嗎,上條當麻?」
少年帶著充滿自信的笑容,下定了決心。
對抗巨大石像的最後王牌,就在他的眼前。
4
直到現在,風斬冰華才開始感覺到燃燒般的疼痛。
「嗚……咕嗚……!」
半邊臉孔、左腕、左邊腹部,都像是被倒進了灼熱的熔化鐵漿般出現劇烈疼痛。別說是跑了,風斬連站也站不住了,只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為了稍微分散心思,她開始胡亂甩動雙腳,在地上翻滾。
接收了以常人而言足以致死的痛覺情報,卻連藉死亡來逃避也做不到,宛如人間地獄。
但是,痛覺並沒有維持很久。
「啊……?」
可怕的變化發生了。
傷口伴隨著如同擠壓果凍的吱嘎聲響,開始癒合。像快轉的錄影畫面一樣,破洞開始以人類不可能做得到的速度重新修復。
幾乎令人發狂的疼痛感,也像降溫一樣逐漸褪去。
明明是致命傷。
明明不該活著的。
不止是肌膚,就連被砸飛的眼鏡、破掉的衣角等,也開始逐漸復原。
「啊……啊啊……!」
隨著痛覺逐漸消失,原本一片空白的腦袋,開始漸漸可以思考了。
關於自己的體內是一片空洞這個事實。
關於自己的身體明顯異於常態這個事實。
就好像原本被封住的記憶重新獲得解放,掩蓋了她所有的意識。
「啊嘎……唔!嘎:唔:嗚嗚……嗚嗚嗚!咳咳……唔……嗯……嘎嘎……嘎嘎……嗚嗚……唔……咿……嘎!嗚嗚……嗚嗚嗚……嘎……啊啊啊!」
思緒混亂得無法組織語言,但內心承受巨大壓力的風斬冰華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喊出聲音。
此時,宛如受到風斬內心絕望的呼喚般,另一個絕望出現了。
一聲撼動整個地下街的震動。
風斬就奸像從發狂的馬背上跌落,整個人飄浮在半空中,但雙眼卻緊盯著黑暗的彼端。
在那裡,站著一隻以鋼鐵與混凝土結合而成的醜陋怪物。
在怪物的背後,站著一個更加可怕的金髮女人。
女人在笑。
彷彿在提醒著風斬,唯有人類才有可能露出這麼扭曲的笑容。
「嗚……啊……!」
風斬回想起被那個怪物的巨大手臂擊飛時的疼痛感,反射性地想逃走,但由於過度的恐懼與焦急,雙腳不聽使喚。
對風斬,女人什麼話都沒說。
女人默默地舉起看起來像白色粉筆的油蠟筆一畫,石像朝著風斬的背部揮出了拳頭。
風斬急忙趴在地上。
但是,依然飄在空中的長髮卻被石像的拳頭擊中。風斬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彷彿整個頭皮都被扯開了,身體像炮彈一樣飛出。
「嘎嗚……!」
啪!風斬的身體發出了可怕的聲音。以驚人的力道在地板上滑行的風斬,感覺全身正在一把巨大的銼刀上研磨。
「啊……啊……啊……!」
被強迫剝離的皮膚碎片及長髮,在地面上形成了數公尺長的直線。
吱吱……風斬的臉上發出了奇妙的聲音。
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摸,臉的表面正詭異地鼓動著。摩擦地面時剝離的臉部碎片,再一次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事情?」
金髮的女人終於說話了。她彷彿正看著一幕極為滑稽的畫面,笑道:
「我還以為虛數學區的鑰匙有什麼三頭六臂,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東西!哈哈……哈哈哈!把這種東西當成寶的科學,真的讓人摸不透!」
在女人的笑聲中,風斬的身體逐漸復原。臉部表面發出了擠壓水分的聲響,在數十秒之內變恢復成了原本的形狀。
「嗚……啊!」
風斬開始對自己的肉體感覺到恐懼與厭惡,雪莉則以愉快的口吻說道:
「呵呵……不過這麼一來,要殺你可有點麻煩。嗯,不如我們試試看吧,把你變成一團絞肉,看看還能不能復原。」
「為……為……什麼……?」
「嗯?」
「為什麼……要做……這麼過分的事……?」
「嗯,沒什麼特別理由。」
如此殘忍的一句話,讓風斬啞口無言。
「沒有什麼非得是你不可的理由。就算不是你也沒關係。不過,對你下手最快。這就是理由,如何,簡單吧?」
風斬的腦袋還來不及感到錯愕,女人已經甩動了油蠟筆,石像艾利絲朝著倒在地上的風斬揮出拳頭。風斬急忙滾向二芳,艾利絲的拳頭打碎地面,碎片刺入了風斬的全身。風斬的身體因衝擊力而彈起。可怕的撞擊聲下,身體的某個部位扭曲了。異常的疼痛讓風斬的腦袋一片空白。但是,在地上翻滾的時候,風斬的身體又開始復原。雖然整個人滾到了遠處的十字路口附近,卻依然沒停止呼吸。
又沒死成。
但是,打算將自己殺死的女人,臉上表情絲毫沒變,完全沒有半分失望。
彷彿自己的死活,對她面言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己的生命受到如此的輕賤,讓風斬的雙眼因屈辱感而充滿了眼淚。同時也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怒,明明不甘心,卻是一籌莫展。
看著風斬的表情,金髮女人興致索然地說道:
「喂喂,你那表情是怎麼回事?嗯?怎麼?難道你還會怕死?」
「咦……?」
「喂喂喂喂!看看你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難道你還沒發現嗎?你被打得那麼慘卻還沒死,怎麼可能是人類?」
「……」
「臉色蒼白,是想博取同情嗎?別傻了,就算你消失了,這個世界有什麼損失?舉個例子來說,瞧!」
金髮女人以食指輕敲手中油蠟筆的側面。
一瞬間,石像的拳頭打橫揮出。手臂撞在牆壁上,從中斷裂。
「我對你做的事情,就像這樣。」
「啊……」
「怪物就算斷手斷腳,又有誰會同情?你還不瞭解嗎?對沒有生命的東西何必帶什麼感情?難不成要我把東西擬人化然後流下眼淚?那不就跟幫洋娃娃脫衣服會興奮的變態一樣?」
「啊……嗚啊……!」
在絕望的風斬眼前,石像損壞的手臂開始再生,吸收了周圍的玻璃及建材,又變回原本的形狀。那模樣看起來,與她競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就是風斬冰華的本質。
剝掉了人皮之後,剩下的醜陋、真實本質。
「現在你明白了嗎?現在的你跟艾利絲一樣是怪物。你是逃不掉的。你想逃到哪裡去?有什麼地方能夠接納你這樣的怪物?所以你明白了吧?快點搞清楚吧,怎麼還不明白?天底下根本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女人緩緩搖動手中的油蠟筆,石像慢慢朝風斬走來。
風斬維持著摔倒在十字路口中央的姿勢,只是發愣。
動彈不得。
並非因為肉體上的損傷。身上的傷早就癒合了。
並非因為精神上的恐懼。內心不斷地警告自己快逃。
但是,
要逃到哪裡去?
風斬想起來了。
——今天是第一次去學校。
所以,她以為自己是轉學生。
——今天是第一次吃營養午餐。
所以,她說想要到學校食堂餐廳去看看。
——今天是第一次跟男生說話。
所以,她相信自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害怕那個少年。
——今天是第一次利用販賣機買飲料。
擁有買飲料的知識,卻一次也沒喝過。過去的自己,又是如何幫這樣的異常狀態找出藉口?
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全部都是第一次,毫無例外。
那麼過去的自己都在做些什麼事?為什麼心裡沒產生這樣的疑問?簡直像是認為過去從來不曾存在。如今風斬才發現,所謂的自己,原來只是懸浮在霧中的夢幻泡影。
就算移開視線,也沒有意義。
不去正視傷口,疼痛也不會消失。
不管怎麼努力,一切都太遲了。風斬無處可逃,無處可躲。世界上並不存在一個樂園,能夠溫暖地接納這個毫無自覺的醜陋怪物。
裙子的口袋裡,還放著那個白色少女與風斬一起拍的大頭貼。
但是,照片裡開心地笑著的茵蒂克絲不知道。
不知道風斬冰華的真實身份竟是這樣的怪物。
當她知道了隱藏在人皮之下的醜陋真相……
到時候,一定再也不會對風斬笑了。不但如此,甚至會把當初毫不知情地對風斬露出笑容這件事,當成了不願想起的回憶。因為同樣在照片裡露出微笑的風斬冰華,已經不存在了。這裡只剩下一隻衝破了人類虛假外皮的醜陋怪物。
風斬的眼角中,凝聚了淚水。
好想待在溫暖的世界。好想與某人一起開心地笑。即使是一分鐘、一秒鐘也好。如果能夠換得短暫的安穩時光,不管如何低頭懇求也無所謂。
但是,到頭來……
沒有人能接納這個懇求。
「別哭,怪物。」
金髮女人帶著嘲笑,揮動了油蠟筆。
「看見你哭喪著臉,只會讓我感到噁心。」
石像那連巨木也可以打斷的粗大手臂,逐漸逼近。
「啊啊……」風斬在絕望中思考著。
自己雖然不想死,
但與其自己沒有任何人需要,一旦被人看見就會被砸石頭,完全被當成一隻怪物,那麼,或許死在這裡也好。
風斬緊緊閉上雙眼。
繃緊了身子,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疼痛地獄。
疼痛,沒有到來。
過了好一會,依然沒聽見任何聲音。
但是這股詭異的沉默,卻宛如溫柔地擁抱著風斬冰華的身體。彷彿從狂風暴雨的屋外,回到了有屋頂的溫暖屋內般。
風斬冰華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
眼前似乎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但是眼淚遮蔽了視線,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像。
人影似乎是個少年。
風斬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擋在風斬面前,面對著石像的少年似乎是從橫向的通道走過來的。人影的側臉模糊映入眼簾。
石像的動作停止了。
少年漫不經心地伸著右手,抓住了石像的巨大手臂。就奸像是以手掌阻擋了連戰車都可以打爛的強大拳頭。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石像完全無法動彈——甚至還發出了龜裂聲。
「艾利絲?」
遠處傳來女人的聲音。
「艾利絲,為什麼沒有反應?艾利絲!可惡,到底是怎麼了?」
女人的聲音中第一次流露出慌張之色。但是少年對她連看也不看一眼。
少年只是直直地盯著風斬冰華的臉。
「我好像是來晚了。」
少年的聲音,讓風斬的肩膀抖了一下。雖然視線因眼淚而模糊不清,但是聲音卻相當熟悉。
事實上,風斬認識的人也不過就那幾個。
那是多麼有力的聲音。
那是多麼溫暖的聲音。
那是多麼值得信賴的聲音。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那是多麼溫柔的聲音。
少年對風斬說道:
「不過,已經沒事了。別哭啦,真難看,這麼點小事有什麼好哭的?」
風斬冰華像個孩子一樣,伸手擦了擦眼角。
眼淚的遮罩被挪去。
少年就在眼前。
上條當麻就在眼前。
露出了像是正看著親密朋友的表情。
他背後的石像開始佈滿龜裂,接著土崩瓦解。
沒人能通過的絕望之壁,似乎被打破了。

「艾利絲……別發呆!艾利絲!」
包含著憤怒與恐懼顫抖的吼叫聲。
金髮女人緊緊握著白色油蠟筆,幾乎要將油蠟筆捏碎。她舉起手來,以拔刀術一般的速度在牆壁上不停書寫著,同時嘴裡急促地唸唸有詞。
混凝土的牆壁就像乾掉的泥土一樣塌陷。就好像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捏著黏土,短短的幾秒問,便出現一具腦袋頂在天花板上的巨大石像。
女人的臉上雖然出現了焦躁的神情,卻尚未失去冷靜。
這是一張不管壞掉多少次都可以重生的王牌。而這也是金髮女子最強的優勢。石像可以拿來當盾牌、當誘餌,甚至可以發動敢死特攻,或是自爆。
上條回過了頭。
為了保護遭到欺負的少女,他擋在醜陋的石像面前。
風斬見狀嚇了一跳。金髮女子則是笑得開心。
「呵……哈哈!呵哈哈哈!這是什麼笑話嗎?喂,你到底是吃了什麼長大,才會成為這樣的思心變態?哈哈!開心吧,怪物!這世界對你還不壞!至少這裡還有一個笨蛋!」
音色鈍重的聲音,讓風斬肩膀劇震。
沒錯。那名少年趕來保護自己,雖然是件相當值得欣慰的事,但絕對不能把少年捲進這場怪物與怪物之間的戰鬥中。風斬冰華絕對不忍心看到,為自己創造出溫暖世界的少年,在這樣的地方倒下。
然而,儘管風斬看得膽戰心驚,面對巨大石像的少年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少年說話了。
「可不是只有一個哦。」
「什麼?」金髮女人一愣,就在這個瞬間,
轟然一聲,眼前出現了耀眼的光芒。
幾乎要刺瞎雙眼的白色光波,讓風斬忍不住以雙手遮蓋住了臉。
風斬坐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而光芒來自除了金髮女子所在通道以外的三條通道上。炫目的光芒,甚至令風斬感到頭痛。但風斬勉強瞇起了雙眼,望向四周。
就像車頭大燈般的強烈光線。
原來光源是裝設在步槍上的探照燈光。而且還不只一、兩具。如今在現場,至少聚集了三、四十個人。
警衛。
沒有一個人身上毫髮無傷。有的人腹部及頭上包著繃帶,有的人拖著受傷的手臂或腳,看起來全都像是應該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傷患。
但是,他們一點也不害怕。
毫不顧慮自己的安危,即使再痛也不說一句示弱之語,義無反顧地來到這個九死一生的戰場上。這些人並非都是動作電影主角般的壯碩男人,其中也有女性。手持透明盾牌的女性警衛,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勢,露出了充滿自信的笑容,她的眼神中彷彿正在訴說著:「別擔心,沒事了。」
「……為什麼……?」
風斬冰華滿臉詫異地問道。
雖然不敢肯定這些人對風斬的真相有多少瞭解,但至少應該都知道風斬不是一般的人類。這些人剛剛應該都曾目擊風斬的臉被流彈擊中,接著又被石像毆打之後卻又站了起來的一幕。
所以,風斬問了這樣一句話。
為什麼?
為什麼不直接開槍將那個恐怖分子連同自己一起打成蜂窩?為什麼特地為了保護自己而走上前來?風斬冰華完全無法理解。
「別傻了,這需要什麼理由?」
但是,少年的回答卻全無一秒的遲疑。
面對風斬這個怪物,少年不曾將視線栘開一秒鐘。
表情就跟在遊樂場內聊天時一模一樣。
在光芒之中,他說話了。
跟平常沒有絲毫不同,不帶任何虛偽。
「這又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我只是跟他們說了一句話而已。」
在滿溢的光芒之中,他說話了。
「我說:請你們救救我的朋友。」
一瞬間,風斬冰華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風斬不是人類,是怪物。身體之中空空如也,皮膚底下什麼都沒有。被槍擊中、被石像毆飛,依然沒死。醫生跟學者看了恐怕都要咋舌。
這些人難道完全不在乎?
願意接納這個連風斬自己都已經絕望的「真相不明」肉體?
或許,因為這裡是學園都市的關係吧。居民的八成都是學生,而且各自擁有某種超能力,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跟別人不太一樣。所以,比較能夠接受「與眾不同」的風斬冰華。
我能夠待在這個地方嗎?
他們願意笑著接納我嗎?
少年對茫然若失的風斬說道:
「擦乾眼淚看清楚,你應該感到很自豪,因為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死。」
風斬抬起了頭。
籠罩在黑暗之中的世界,已經消失無蹤。
「看著吧,我們要向你證明,你所住的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差啦!」
風斬明白了。
雖然那個金髮的女人,以殘忍的暴風將這個地下街封鎖在黑暗之中。
但是,這些人會用光明來對抗黑暗。
為了抓住在黑暗中等待救贖的手。
少年接著說道:
「我們還會讓你知道,你的棲身之所絕不會輕易毀於一旦!」
5
「艾利絲!」
躲在石像背後的雪莉,以氣得發抖的聲音喊道:
「——把他們全殺光!把這些人的屍體當做你身體的材料!」
她如此喊著,並舉起油蠟筆揮舞。數道重疊的軌跡,化成了操縱石像的絲線。
「沒那麼容易!配置B!以保護一般民眾為最優先!」
在一名警衛的怒吼下,所有步槍都噴出火花。
警衛以兩人為一組,前面的人拿著透明盾牌,後面的人開槍。盾牌不是為了抵禦艾利絲的攻擊,而是為了擋下流彈。
幾乎要刺穿鼓膜的槍聲震天響起,上條與風斬被站在附近的女性警衛拉倒在地。女性警衛手上拿著透明盾牌,保護上條與風斬。
啪啪啪啪啪啪啪!眼前的盾牌發出哀號聲。
上條看得瞠目結舌。就連撞在艾利絲身上之後反彈的子彈都有這樣的威力。風斬或許是因為有了被流彈擊中的經驗,像個害怕打雷的孩子一樣全身發抖。
上條看著眼前的石像。
艾利絲的腳受到猛烈炮火的集中攻擊,看起來就像足以放大鏡凝聚太陽光。艾利絲努力想跨出腳步,如同在狂風暴雨中嘗試朝強風逆向而行,卻無從動彈。由於艾利絲的身體就像牆壁一樣巨大,受力面積極廣,看起來就像在暴風雨中搖擺的船帆。組成艾利絲身體的混凝土及玻璃片不斷被擊落,但艾利絲則是隨時吸收周圍的地板及牆壁,甚至是包括打在它身上的子彈,迅速讓傷口復原。
「嘖!」
在槍聲彈幕的另一端,雪莉發出了怒吼。
「『似神者』、『神之藥』、『神之力』、『神之火』!代表四界的四天象徵,將正確的力量配置在正確的方向,給予正確導引!」
油蠟筆在空氣中迅速畫出了扭曲的十字架。
吱吱……艾利絲的身體開始咯咯作響。
這是艾利絲的哀號聲。
石像沒有嘴可以說話,但痛苦的聲音卻從全身關節傳出。為了服從強人所難的命令,彷彿拚命轉動著卡進碎布的齒輪。石像的巨大身體不停發出吱嘎的可怕聲音。
即使如此,艾利絲依然拚命地動著。
帶著可怕的嘎嘎聲響,終於往前踏出了一步。
轟!沉重的聲音微微撼動地面。
雪莉一見之下相當欣喜,繼續拚命揮動油蠟筆。
「啊……啊……怎麼辦……」
在火藥的爆炸聲中,風斬忍不住問道。
「狀況雖然不太妙,但還在原本預測的範圍之內。如果可以將那傢伙推回去或維持力量平衡當然是最好,但看來世事沒那麼如意。」
上條的話,讓風斬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接著,手持透明盾牌的女性警衛說道:
「少年,你真的打算這麼做?就算臨時退縮,也不會有人怪你的。」
「我是非上陣不可。你剛剛也看見了,那個巨大垃圾被我的右手一碰就壞掉了。我的右手就是擁有這樣的力量。」
「確實,月詠老師也跟我提起過……」
風斬感覺力量正從指尖流失。
他們在說什麼?風斬心想。似乎有個驚人的計劃即將執行,而自己卻一無所知。
「如果我不出手,那玩意遲早會走過來。何況子彈也不可能永遠打不完,你握著盾牌的手更不可能長久支撐得下去。」
「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失敗了,我們無法把你救回來,只能選擇開槍。到時候,你會跟那個石像一起變成槍靶。」
風斬聽了警衛的這番話,吃了一驚。
「……等等……請等一下……請問你們……想做什麼……?」
「那還需要問嗎?」上條毫不遲疑地說道……田然是阻止那個怪物。」
轟!石像的沉重腳步聲再次響起。
聲音比剛剛更加有力。雪莉與艾利絲已經逐漸開始習慣彈幕的威力。
「不行……這……太危險了……!」
「可惜我的力量必須以右手觸摸到才能發揮。如果能像某超電磁炮一樣發動遠距離攻擊,可就輕鬆多了。」
轟隆!地面再次晃動。
石像如同抵抗北風的旅人慢慢地前進。
雙方的距離已不到十公尺。
「我要下達指示了。最後再跟你確認一次。少年,你真的要上?」
「……是啊。」
該怎麼做,在來到這裡之前便已討論清楚了。
所以,少年的回答只需要簡短的一句。不需要多說任何廢話。
「真是愛逞強的帥氣少年。唉,月詠老師的學生運果然很好。」
女性警衛輕輕笑了,接著取出了小型的無線電話機。
「奸吧,那我們就陪你玩一場。不過,你一定要成功,而且你要活著回來。我們會想盡辦法配口你。」
上條一聽,嘴角微微上揚。
此時風斬才發現,少年正拚命壓抑著身體的顫抖。
「預備——三!」
女性警衛對著無線電話機下達了某種命令。
風斬感到全身寒毛直豎。這個少年該不會真的想要衝出盾牌陣外,朝著石像跑去吧?在這槍林彈雨之中,就連開槍的人也無法預測流彈會射向哪個方向。
只要被打中一發,就是死。
他不可能不感到害怕。
「——二!」
原本一直趴在地上的上條,微微抬起上半身。
「等等……不行!這樣……絕對會死……這樣……不可以……我……!」
「別阻止我,風斬。」
面對幾乎陷入錯亂的風斬,處境最為危險的上條卻以冷靜的聲音說道:
「你害怕我的理由,應該就是這只右手吧?不論善惡,只要是屬於異能之力,都會被這只右手消滅,連你也不例外。」
上條接著說道:「所以別傻傻地伸手想把我攔下。」
風斬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幾乎無法呼吸。
雪莉似乎也察覺了警衛想採取某種行動,更拚命地揮動油蠟筆。艾利絲受到炮火集中攻擊的腳,更為有力地往前踏出。
但是唯有這個瞬間,上條對雪莉連看也不看一眼。
他只是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明白了上條右手的力量,同時也理解為什麼自己會一直刻意避開這個少年的風斬,難掩臉上的驚愕。上條看著風斬說道:
「不過,別太在意。就算沒辦法伸手觸摸,你還是我的朋友。而且,別輕易想尋死。我一定會活著回來。你聽著,一定會。」
「啊……活著……回來……?」
「是啊。到時候再帶茵蒂克絲,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玩吧。」
說完之後,他笑了。
接著,他轉頭望向前方。
警衛的聲音,宛如切斷了上條與風斬之間最後的聯繫。
「——零!」
瞬間。
所有警衛都停止了射擊。
就連雪莉也沒有預料到這一步。
因為子彈是警衛保護自己的最後防線。一旦停止射擊,下一瞬間所有人都會成為艾利絲的拳頭下的犧牲者。一般西言,不會有人願意做出這種自殺行為。
但是,這確實發揮了效果。
艾利絲的鈍重身體突然往前傾倒。
就好像抵抗強烈北風努力向前走的時候,風突然完全止歇一樣。自己的身體所產生的多餘力量,讓艾利絲失衡向前方倒下。
上條跳過了透明盾牌,一口氣直奔而出。
與艾利絲之間的距離約七公尺。
「可惡!幹掉他,艾利絲!!」
雪莉見上條以飛箭般的速度奔來,急忙揮動油蠟筆。
忠實服從命令的艾利絲握起拳頭。但是艾利絲的身體正處於不平衡的狀態。如果以這種隨時會向前倒下的姿勢勉強出拳,一定會摔倒在地。這麼一來,根本不需要上條出手,失去盾牌的雪莉馬上會被警衛的子彈打成蜂窩,上條只要趴下身子,避免被流彈打中就行了。
即使如此,艾利絲還是舉起了拳頭。
果然,原本便快要摔倒的身子更是失去平衡,艾利絲朝著前方地面倒下。石像的身高約四公尺多,而石像與上條之間原本的距離為七公尺,上條絕對不會被壓到。
上條緊緊握住拳頭,打算抓准艾利絲摔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間。
轟!艾利絲揮出了拳頭。
但是朝前方倒下的艾利絲並非將拳頭對準上條,而是對準地面。
「什麼……?」
以艾利絲的拳頭為中心,地面上半徑八公尺範圍內產生了蜘蛛網狀的龜裂。整個地盤像彈簧墊一樣擺動,上條的身體被甩到了半空中。牆壁、天花板、柱子等每個角落都發出可怕的吱吱聲響,迴盪在整個地下街內。
接著,摔倒在地面上的上條定眼一看,
石巨人艾利絲藉由揮拳打中地面的反作用力,已經像彈簧一樣又站了起來。
雪莉右手一揮。
艾利絲的巨大拳頭再次高高舉起,就像想槌死爬在地上的小蟲子。
「可惡……‥」
上條聽見背後傳來細微的金屬碰撞聲,似乎警衛們都舉起了步槍。但是,他們沒有開槍。豪雨般的子彈一射出,上條肯定會被流彈擊中。
(該死,怎麼會有這種蠢事!快想,該怎麼辦才好……!)
舉起拳頭的艾利絲剛奸整個籠罩在上條的上方。這種狀態下如果以右手去擋,就算幻想殺手的力量能夠消滅艾利絲的拳頭,重達數噸的瓦礫也會坍塌下來,將上條壓死。
就算想逃走,以時間而言最多只夠踏出一步。身高超過四公尺的艾利絲,一隻手的長度就超過兩公尺。不管是左右跳或向後翻滾,都不可能逃出攻擊範圍。
(可惡,該死!有沒有什麼方法……!)
艾利絲的拳頭帶著全部體重的威力,由正上方朝著上條而來。上條至少明白一點,那就是以右手去擋肯定是自殺行為。他將所有的專注力集中在腳部,帶著必死的決心跳了出去。
不是左邊、右邊或後面。而是前方。
艾利絲的身高超過四公尺。換句話說,懷裡的死角也比人類大得多。兩腳之間如同將近兩公尺高的大洞。如果是平時,想從艾利絲的腳下鑽過,艾利絲肯定會一腳踢出。
但是,現在是揮拳的一瞬間。
在全部體重都貫注到拳頭上的這個不安定時刻,艾利絲必須踏穩雙腳,支撐住身體的平衡。
事實上,習慣打架的上條相當清楚,用力揮出的一擊雖然威力驚人且模樣帥氣,但卻有很容易遭到反擊的缺點。在放出攻擊的瞬間,由於重心的關係,根本不可能做出迴避動作。
艾利絲在揮完拳之前,雙腳沒辦法移動半分。
勉強想要像人類一樣維持平衡,就是艾利絲的敗因。
上條彎低身子,以幾乎貼著地面的姿勢一口氣向前跳出。就像是離弦之箭,從艾利絲的兩腳之間穿過!!
接著,
噠噠噠噠噠噠!艾利絲的身上冒出了火花。高舉著步槍的警衛們再度扣下了扳機。
艾利絲的動作再次受到牽制。
而諷刺的是,站在艾利絲背後的上條完全不會被子彈打到。
上條慢慢站了起來。伸出右手想要碰觸艾利絲背部,但想了一下,沒有這麼做。他將視線從艾利絲身上栘開,轉頭望向背後。
雪莉。克倫威爾就站在前方。
「啊……艾利絲……」
雪莉以充滿了焦急與緊張的聲音喊道。但是雪莉自己也很清楚,如果隨便移動艾利絲,警衛的步槍所放出的子彈就會打在自己身上。同樣的道理,雪莉也無法從艾利絲背後這個狹窄的空間中逃走。
她手上的油蠟筆不自然地在空中擺動。跟之前的明確動作完全不同。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操縱艾利絲做什麼。
如今的雪莉,已經陷入了求救無門的狀態。
最強的兵器就在眼前,但是卻動彈不得,甚至還幫敵人上條擋下了子彈。
「好。」
上條說道。
舉起右手繞了個大圈圈,宛如是在檢視肩膀的靈活度。
「啊……」
面對絕望的狀況,雪莉不禁露出了彆扭的笑容。
「哈哈,搞什麼。這樣我不就無路可逃了嗎?」
「沒有逃走的必要。」
在一陣陣的槍響之中,上條閉起了一隻眼睛。
「你只要乖乖地睡一覺就行了。」
上條當麻一拳將雪莉。克倫威爾打得飛了出去,手下毫不留情。
雪莉的纖細肉體就像隨風而飄的紙屑,在地面上不停翻滾。
6
槍聲依然沒有止歇。
艾利絲因雪莉被打倒而不再有任何動作,但警衛們尚未給予艾利絲決定性的打擊,因此當然不敢停止攻擊。上條將視線從倒在五公尺之外的雪莉身上栘開,轉頭望向艾利絲。
(話說回來,如果突然毀掉這玩意……流彈不會打到我身上嗎?)
上條戰戰兢兢地將右手伸向艾利絲背後……
「呵……呵呵呵……」
忽然間,聽見了女人的笑聲。上條迅速轉身,看著雪莉。
(力道不夠?這傢伙該不會是自己向後跳,減輕了衝擊吧……?)
女人笑了。躺在地上笑了。
但是,她的手上依然緊握著白色油蠟筆。
唰!油蠟筆以拔刀術般的速度在地面舞動,畫出了又像圖形又像記號的神秘線條。
「啊……該死,你想製造出第二具?」
上條飛奔上前,試圖阻止她。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艾利絲既然已經存在了,就沒辦法製造、操縱第二具艾利絲。如果能同時製造出多具艾利絲,我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製造出艾利絲軍團?就算勉強想要製造出第二具,也會無法維持形體,像腐爛的泥土一樣瓦解塌陷。」
雪莉接著猙獰地笑了。
「不過,只要運用得當,也可以產生這樣的效果。」
瞬間,雪莉背後的地面以剛剛所畫的線條為中心,半徑兩公尺左右的區域全部崩塌。雪莉被捲進了崩塌之中,宛如被地面吞噬消失無蹤。
「該死!」
上條急忙奔了過去,但那裡只剩下一個空洞。洞穴非常深,看不出來有幾公尺。不過,似乎可以感覺到裡頭有空氣在流動。
(糟糕,這下面是地下鐵的通路……)
上條咂了個嘴。就在此時,紋風不動的艾利絲匆然開始瓦解。既然兩具人偶無法並存,可能但是雪莉在底下為了製造新的人偶而毀掉了舊人偶。隨著舊艾利絲的消滅,槍聲也停了下來。
(不過,總覺得不太對勁。)
看著黑暗的洞穴深處,上條的內心湧起疑問。
雪莉.克倫威爾對目標的執著程度太低了。這跟過去所遇到的魔法師明顯不同。如果是以前那些魔法師,站在風斬冰華這個目標(上條本人似乎也在名單之列)面前,絕不會輕言逃走。
(快想啊!到底是什麼讓我無法釋懷!)
上條仔細回想雪莉說過的每句話,臉色凝重地低著頭,過了一會,忽然抬起了頭來。
『喔?虛數學區的鑰匙沒有跟你在一起?那個……那個……怎麼念來著?風……風斬什麼的。真是的,日本人的名字太複雜了。』
沒錯,仔細想來,雪莉.克倫威爾對風斬冰華的興趣從一開始就不算很高。
『我需要一些引發戰爭的火苗,所以必須盡量讓多一點人知道,我是英國清教的一分子,明白了嗎?——艾利絲!』
如果雪莉是另有目的,而殺死風斬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之一……
『隨便,是誰都奸。反正也不見得一定要殺那個丫頭。』
如果風斬可以被其他人取代……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禁書目錄、幻想殺手、虛數學區的鑰匙。該選哪個好呢?選哪個都可以嗎?呵呵,真煩惱。選擇太多,也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雪莉。克倫威爾並非逃走。
而是去尋找新的目標。
然而……
她的目標有三人,其中的上條與風斬就在這裡,正受到警衛的保護。
唯一沒有在這裡也沒有受到警衛保護的是——
「糟糕……茵蒂克絲!!」
行間 二
腳步聲迴響在黑暗的地下鐵通路內。
這不是人類的腳步聲。這是以混凝土及鐵軌塑形而成,高達四公尺的怪物,石巨人艾利絲的腳步聲。
被艾利絲抱在懷裡的雪莉。克倫威爾正揮動著油蠟筆,操縱艾利絲的雙腳。該往哪邊走,雪莉心裡相當清楚。在製造第二具艾利絲之前,雪莉已經藉由放出無數泥土眼球,掌握了目標的位置。不過為了製造第二具艾利絲,如今已將眼球毀掉了。
挨了一拳的臉頰又痛又麻。本來雪莉隱藏在長裙內的雙腳並沒接觸到地面,而是懸浮在數公分高的空中。正因如此,所以雪莉可以不受艾利絲的震動影響。但是被少年揍了那一拳時,浮游術式雖然吸收了拳頭的衝擊力,本身卻也被消滅了。所以,如今的雪莉只好讓艾利絲抱著走。
雪莉看著四周,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
奸礙眼。
這個由混凝土所組成的地下空洞奸礙眼。這股酸酸的臭味及充滿了粉塵的骯髒空氣好礙眼。
製造出這種東西的人類好礙眼。足以製造出這種東西的力量好礙眼。
雪莉討厭這個都市。
討厭這個都市的水、這個都市的風、這個都市的土、這個都市的火,一切的一切。希望讓這個都市從地圖上消失、從歷史上消失、從人類的記憶中消失、從世界上消失。
被那個超能力者打中的臉頰開始發燙。
這都市本身就是最大的禍害,雪莉在口中抱怨道。
「艾利絲。」
雪莉說道。
艾利絲原本並不是這具石巨人的名字。
而是某個死於二十年前的超能力者之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43 AM

第四章 休止符 Beast_Body,Human_Heart.
1
與陰暗的地底下不同,地表在白色的刺眼陽光照射之下,令人感到炙熱難當。
茵蒂克絲與御阪美琴被獨留在馬路上。白井黑子正忙著將被關在地底下的學生們救出來。
上條等人還沒有平安歸來,先回家的話就太無情了,但是兩人之間又沒有共通的話題。在不斷灑落陽光的藍色天空下,兩人之間只能維持奇妙的沉默。
(啊啊,真是的,都是黑子害的……)
美琴在心中詛咒著不在場的學妹。以超電磁炮的威力,摧毀地下街隔板牆也並非不可能,但是又怕這麼做會讓恐怖分子逃走,所以不敢採取行動。
或許是因為再也無法忍受炎熱的天氣,茵蒂克絲懷裡的三色貓掙扎了起來。
過了一會,茵蒂克絲喃喃說道:
「……好熱。」
「是啊。」美琴也點頭同意。「倒是你那件衣服是怎麼回事?天氣這麼熱還穿長袖……啊,該不會是怕皮膚曬傷吧?之前好像在電視上看過,色素少的皮膚只要一曬到太陽就會又紅又痛。」
「我並沒有特別在意,而且這件衣服現在的狀態,其實還挺通風的。」
「嗯?哇啊……仔細一看,你的衣服上到處都是安全別針!為什麼要穿這麼勁爆的衣服?」
「嗚……這牽扯到一些內心的舊傷,希望你別問理由。」
茵蒂克絲打斷了話題,因此對話再度停止。但是一度嘗過對話快感的美琴馬上又沉不住氣了,開口說道:
「那些傢伙真慢。」
「……嗯。怎麼辦,那個魔法師的目標似乎是冰華,而且術式也有倫敦風格,真希望她平安無事……」
「?」
「魔法師」這種平常很少聽見的字眼,讓美琴心中充滿了狐疑。
白井黑子將茵蒂克絲送至地表的時候,茵蒂克絲不但沒有道謝,反而追著白井黑子大吵大鬧,說一些「為什麼先把我帶出來」、「快把我送回去」之類的話。當時的茵蒂克絲,似乎也提到了魔法師這個莫名其妙的字眼。
稍微思考了一下,美琴決定不加深究。以茵蒂克絲的服裝來看,明顯是某種宗教人士。何況在沒有科學知識的人眼中,或許超能力看起來就像魔法吧。
「冰華…是那個跟你們在一起的女生?」
「嗯。啊,不過這次不是當麻找來的。先遇到冰華的人是我。」
「……『這次不是』嗎?呵呵。」
美琴轉過了頭,露出黑暗的笑容。天真的茵蒂克絲完全沒有察覺,只是抱著三色貓,不停地將身體左右搖晃,說道:
「嗚嗚,好擔心好擔心哦。不管是女孩子單獨被丟在那種危險的地方,還是當麻跟女孩子在黑暗之中獨處,都令人好擔心。」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就這點而言,我們算是志同道合。」美琴沉默了片刻,接著說道:「話說回來,難道你就不擔心那傢伙的生命安全?」
短短的一瞬間,茵蒂克絲的動作停止了。
「嗯?當麻嗎?不需要擔心他。不管發生什麼事,當麻都一定會回來。」
茵蒂克絲說道。不過其中卻有極大的矛盾。如果真的不擔心,何必頂著大太陽在這裡守候?
(唉,在這種情況下,誰能不擔心?)
美琴在心中反省著自己的話讓對話再次中斷,心想道:
(不過,她剛剛說『回來』?)
「回來」指的是回到誰的身邊,不用問也知道。這個銀髮少女說這句話的時候,或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深意,但這反而對美琴造成更大的衝擊。因為這證明了這樣的想法,是滲透在他們日常生活之中的共識,所以根本沒必要多想。
美琴輕輕玩弄著瀏海,心想:
(為什麼我聽到這句話,心裡就是覺得很不舒服?)
內心所產生的情緒,讓美琴不禁皺起眉頭。
就在此時,三色貓突然「咪呀」一聲大叫,而且從茵蒂克絲的懷中掙脫逃走。
茵蒂克絲不禁叫了出來。美琴回過神,看見三色貓掙脫了茵蒂克絲的雙手,落在地面上。或許是熱得再也受不了吧,三色貓發足狂奔。
茵蒂克絲急忙想要追趕這小小的逃亡者,卻驟然停下了腳步。只見她慌慌張張地看了看逃走的三色貓,又看了看美琴。或許是因為想要追趕三色貓,卻又不敢離開現場,因而陷入了兩難。
「沒關係,我會留在這裡,你快去把貓抓回來吧。我的體質容易被貓討厭,所以沒辦法幫你追貓。」
「謝謝,如果你願意幫這個忙,我會相當感激……喂,斯芬克!」
茵蒂克絲對美琴點頭致謝,接著朝跑進便利商店後方陰影處的三色貓追趕而去,片刻間便不見人影。那隻貓的名字叫斯芬克?如此詭異的貓名讓美琴啞口無言。
忽然間,美琴發現腳邊的下水道蓋子正在微微震動。
「咦?」
美琴詫異地發出了疑惑的聲音。接著,路旁飲料販賣機的取物口也開始輕輕搖晃。明明沒有風,行道樹的葉子也發出了沙沙聲響。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震動,感覺不像地震,反而像是遠方有一隻大怪獸在走路。
美琴心想,或許三色貓是憑藉動物的敏銳感覺而早一步發現了震動,因而逃走了吧。
2
風斬冰華愣愣地坐在陰暗的地下街內。
深深烙印在眼中的刺眼閃光及幾乎要震破耳膜的陣陣槍響,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為了防止雪莉逃往地表,警衛們正以無線電不停地向各處聯絡。
忽然間,風斬察覺遠處似乎有人在吵架。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上條跟一個女性警衛正在起爭執。事實上,上條激動得幾乎想要衝上去拳打腳踢一番。
「為什麼!那個女人已經不在地下街裡了,為什麼不能解除地下街的封鎖……」
「你要我說幾次,負責管理地下街的,是與我們不同的管轄單位。我們已經提出要求了,但是命令的傳達需要時間,沒辦法那麼快解除封鎖啦!」
「該死!」
上條咒罵著往牆壁踢了一腳。風斬見狀,肩膀不禁抖了一下。上條的模樣似乎不太對勁。雪莉這個直接的威脅已經不在了,為什麼上條還顯得如此焦慮?
原本與上條爭吵的女性警衛則講起了無線電。她遠離上條身旁,使用一些專門術語跟經過省略的語言,又跟無線電另一頭的人吵了起來。
風斬見上條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彷彿被磁鐵吸引一樣,慢慢朝著他定去。雖然覺得他很可怕,但是又覺得如今的他,簡直像個隨時會哭出來的孩子,實在不忍心置之不理。
「……啊……呃……剛剛謝謝你……」
「嗯?不是什麼需要道謝的事情啦。對了,你的身體還好吧?」
「啊……嗯……我想應該不要緊……呃……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上條聽了這句話,沉默片刻。似乎正為了該不該說而猶豫不決。最後,他慢慢地說了出來。
並非刻意在用字遣詞上小心翼翼,而是慢慢地將累積在胸中的情緒吐露出來。
「雪莉?克倫威爾……那個穿著髒兮兮哥德蘿莉服裝的女人不是逃走了,而是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也就是茵蒂克絲。」
「咦……?」
「那傢伙來到這裡的目的似乎不是為了殺我跟你。只要符合特定條件,殺誰都沒關係。而茵蒂克絲也是其中之一。」
風斬倒抽了一旦況氣。回想起來,那個金髮女人確實說過這樣的話。風斬跟上條的身邊有為數不少的警衛在保護,但是茵蒂克絲卻是處於毫無防備的狀態。如果挑誰都可以,當然會選擇簡單的對象下手。
「我努力跟警衛交涉,但是地下街的封鎖卻沒辦法馬上解除。可惡,那道厚重的牆壁如果不打開,我根本沒辦法出去!」
「……可……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跟他們說?外面也有很多警衛……只要請他們保護茵蒂克絲……」
「沒辦法。」
上條毫不遲疑地否決了這個聽起來最合理的意見。
「為……為什麼?」
「茵蒂克絲並不是這個都市的居民。如果被警衛看到,別說是接受保護,說不定還會遭到逮捕……當然,只是說不定而已。」
上條壓低了聲音說道:
「她雖然擁有來賓臨時ID,但如今處於紅色警戒時期,難以保證是否有效。就算被要求出示駕照、信用卡或其他種類的身份證件,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說到這裡,他咂了個嘴。
「這麼一來就慘了。老實說,她根本沒有『名義上的身份』。別說是信用卡、保險證或居民證,甚至連年齡、血型、生日都沒有紀錄。何況茵蒂克絲這個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假名。那些正在搜查『來自外界的可疑人物』的警衛,怎麼可能放過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物?」
此時,風斬才終於明白上條焦急的理由。這個都市裡的人雖多,但跟風斬冰華比起來,茵蒂克絲的同伴卻是壓倒性的少。
「可……可是……我也不算這裡的居民啊……」
「你跟茵蒂克絲狀況有點不同。雖然你確實也沒有都市,D證明,但就這樣而已。雖然真實身份跟平常人不太一樣,但不見得一定是危險人物。然而茵蒂克絲卻不同。簡單來說,她隸屬於一個跟學園都市完全不同的組織。而光是這件事,就很有可能讓她被認為是相當危險的人物。」
說完這番話之後,上條忽然獨自邁步前行。風斬趕緊從後頭跟上。
上條定向金髮女人用來逃走的那個地板上的大洞。
「看來還是只能從這裡下去了。可惡,如果隔板牆能夠開啟,就可以輕易繞到前面包抄了,不必在後面辛苦追趕,喪失主導權!」
風斬望向巨大的空洞。
一片漆黑,完全沒有燈光,所以看不見底部。像這種連幾公尺深都不知道的大洞,真的可以跳下去嗎?連預備著地、減緩衝擊的時機也抓不到。
「等……等一下……你真的……打算一個人下去……?」
風斬認為,此時就算冒些風險,還是應該聯絡警衛。因為身體被破壞過數次,所以風斬相當清楚那個金髮女人的恐怖。
不管怎麼說,肯定不是一介高中生在毫無計劃的情況下,能夠應付得了的對手。
想來上條也很清楚。剛剛能夠獲勝,全是靠了為數眾多的戰鬥專家,也就是警衛的幫忙。如果是一對一,恐怕連戰車也對付不了那個石像。那是真正的「怪物」。
但即使如此,上條的決心依然沒有動搖。
既然故意隱匿了「學園都市的敵人」,不管理由是什麼,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上條無論如何都會保護那個少女。
風斬也很清楚上條的心情。對風斬來說,茵蒂克絲是第一個交到的寶貴朋友。光是想到有可能會失去這個朋友,或是這個朋友有可能受傷,就不禁汗毛直豎。
但是……
這並不表示可以坐視眼前的少年前去以卵擊石。
上條絕對不希望失去茵蒂克絲,而風斬則是絕對不希望這兩個人被迫生離死別。
必須從那個怪物手中保護茵蒂克絲。
不能讓上條當麻與那個怪物戰鬥。
有什麼辦法,可以同時滿足這兩件互相矛盾的事?風斬微微一想,愣住了。
有辦法。
「……別擔心……就算你不去……還是有辦法可以救她。」
上條一聽,驚訝得皺起眉頭。
風斬接著說道:
「就讓怪物……來對付怪物吧……」
上條倒抽了一口涼氣。風斬則是露出微笑。
「雖然……我不見得能打倒那個怪物……但至少可以當誘餌……只要我被怪物攻擊,就可以幫她製造逃走的機會……因為我也是怪物。我只能……幫上這樣的忙……」
上條聽得驚訝萬分。
接著,他的表情逐漸從驚訝轉變為憤怒。
「你怎麼還在說這種話?聽著,如果你一定要把話講白了才聽得懂,我就徹頭徹尾地告訴你。
你不是什麼怪物!你以為我們是為了什麼、為了誰才特地趕來這裡?拜託你想一想啦,為什麼還無法體會?」
言詞非常真摯,不帶任何虛偽。風斬見他對自己消極的發言大發雷霆,心中充滿感動。
「如果你做這種事,你以為我會高興?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你以為當你被那怪物毆打的時候,茵蒂克絲肯獨自逃走嗎?別開玩笑!就算你拋棄我們,我們也不會對你見死不救!絕對不可能做那種事!」
但是,上條似乎沒察覺。
上條與警衛等人為了保護風斬冰華而對抗的那個石像,也是跟風斬冰華一樣的怪物。那個怪物受到炮火攻擊,最後在地面上土崩瓦解,碎片散了一地。
看了怪物的殘骸,卻沒有人感到同情。
到頭來,「非人類的東西」都是這樣的下場。
「……不過,沒關係……就讓我當怪物吧……」
風斬冰華目不轉睛地正眼盯著上條說道:
「因為我是匿物……所以不管被那個石像打多少次也不會死……因為我是怪物,所以我有能力對抗那個石像……」
風斬在此時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我可以……用我的力量保護重要的人……所以,我很慶幸自己是怪物。」
帶著溫柔的笑容,風斬冰華定向雪莉.克倫威爾所開啟的大洞邊緣,跳了下去。上條大聲呼喊,急忙伸出手想抓住風斬,但手伸到一半卻驟然不動。或許是因為沒有時間想太多的關係,那是上條慣用的右手。
一旦觸摸到了,就會讓怪物灰飛煙滅的絕對之手。
上條在內心深處,也隱隱想到了這點。
風斬的身體隨著地心引力在大洞中不斷下墜。途中,她對著上條輕輕微笑。彷彿在對著因縮回了手而自責的上條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怪物落入黑暗之中。
在世界的盡頭,終於能夠獲得接納的棲身之處,往黑暗的深淵不斷下墜。
3
在黑暗的洞穴內著地的瞬間,風斬冰華的腳踝響起了可怕的聲音。
這裡是地下鐵的鐵軌通路。洞穴的深度比預期還要深。而且因鋪了鐵軌的關係,地面凹凸不平,難以緩衝落下的衝擊力。如果風斬是普通人類,腳踝骨恐怕早已粉碎,痛得在地上打滾。
沒錯,如果是普通人類。
但風斬的腳踝雖然響起了可怕的聲音,也感覺到一陣沉重的疼痛感,但痛覺不到五秒鐘就消失了。她試著以腳尖在地面上輕敲,就好像試穿新鞋一樣。傷勢已完全痊癒。如同原本一直處於空轉狀態的齒輪終於咬合了,全身湧出莫名的力量。過去自己所欠缺的那具齒輪,或許名為自己的真面目。
風斬在黑暗的通路中奔跑。
這裡原本就不是設計出來給人類步行通過的地方,因此比地下街還要黑暗,而且污穢。通路中央有一排混凝土柱子,將通路分成左右兩邊,分別有上行與下行的電車鐵軌。憑藉著少數幾具幾乎快熄滅的照明燈亮光,她不停地往前進。該怎麼走,心裡相當清楚。混凝土地面上有一排明顯的足跡,就像是在雪地中走路時所產生的。應該是那個超重量級石像走過所留下的痕跡吧。
風斬彷彿要撕裂一污濁的空氣般,不斷往前奔跑。
在黑暗中,每次看到稀疏散佈的照明燈光,零碎的記憶片段便一幕幕地浮現在風斬腦中。
她不是人類。
十年前的某一天。
當風斬冰華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經站在「都市」的中央了。
所謂的「都市」,指的並不是學園都市。不過,以座標來看,位置跟學園都市完全相同。那是學園都市內兩百三十萬超能力者,所放出的AIM擴散力場建構出的都市。看不見的「海市蜃樓之都」。
「海市蜃樓之都」沒有影子、沒有重量、沒有空氣的流通,非常稀薄,沒有任何存在感。風一吹,大樓、行道樹跟路人都會像蠟燭的火焰一樣隨風搖曳,並且散發出灰色的視覺雜訊。那看起來就像搞錯了保護色的昆蟲。
如果有人可以正確地目視AIM擴散力場,將會發現「海市蜃樓之都」與學園都市是完全重疊在一起的。
AIM擴散力場所創造出的東西,並非只有風斬冰華而已。包含大樓、街道、行道樹、車輛、人潮等,什麼都有。風斬冰華是AIM擴散力場所創造出的人,居住在AIM擴散力場所創造出的都市之中。
——記憶就像碎片剝落般,逐漸恢復。
——同時,看不見的束縛也一點一點地解開。
即使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站在「海市蜃樓之都」裡。
有時候,風斬冰華會像剛從白曰夢中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站在馬路上。看了自己身上所帶的東西,才明白自己的名字、地址、電話號碼等個人資料。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理解現況的方法。
通過她身邊的路人,都不會告訴她任何事情。
事實上,這些路人都相當詭異。簡單來說,這些人的模樣會因場景的不同而改變。例如當便利商店的店員想要擦窗戶時,店員會瞬間變成身穿清潔服的清潔人員。擦完窗戶後,清潔人員又會變成小孩子,拿著冰淇淋到櫃檯結帳。到了櫃檯,小孩子又變成正在拿出錢包的家庭主婦。
——或許是因為對自己的認識從「人類」變成了「怪物」的關係。
——就像限製器被取掉了,或者該說是終於能使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能量從體內湧出。
整個都市的人都像這樣。人的外型、性格與記憶,會依每個場景需要的不同而產生適當的變化。事實上,當風斬向路上的郵差攀談時,郵差馬上變身成負責進行都市嚮導的警察。就算是上班女郎或女高中生,一旦叫住之後,也會變成中年警察。而且,大家的回答都一樣空泛。
看見這些「為了解答風斬冰華的疑問而變身」的人,風斬開始感到害怕。彷彿自己的行動會影響、改變這些人的肉體與心靈。
——轟!每踏一步,混凝土地面就發出沉重的震動。
——這已經不是人類應該有的重量了。而駕馭這體重的肌肉能力,也已超越人類的範疇。
一開始,風斬不明白為何只有自己不會產生「變化」.但不久之後,心裡面漸漸有了譜。這個都市內的人們,會為了達成「任務」而改變外型,反過來說,如果沒有人賦予他們「任務」,他們就不會做出任何動作,整個都市的機能會驟然停頓。
而風斬的身份就是發條。舉個例子,當她走進便利商店想買一瓶飲料,便利商店的店員會開始動作,飲料物流業者會開始動作,為冰櫃提供電力的發電廠會開始動作,製造飲料的工廠會開始動作,寶特瓶的回收業者會開始動作。都市居民都是「齒輪」,必須靠風斬這個「發條」的力量才能一點一滴互相牽連,最後讓整個都市這個巨大的精密機器開始運轉。風斬並不是這整個系統的主人,只是發條而已。換句話說,同樣是系統中的一部分。
風斬冰華感到相當害怕。
因為這些人都不是沒有生命的人偶,而是真正擁有生命的人類。
自己不管是前進或後退,都會完全改變他人的人生。一旦明白了這點,風斬一步也動彈不得。她被賦予的職責,對她面言太過沉重了。
——砰!她的頭狠狠地撞上了通路中的柱子。
——但是,她毫髮無傷。反而是混凝土柱子吱吱作響,接著坍塌了。
因為恐懼,她好想逃離「海市蜃樓之都」。
但是,如果隨便採取行動,恐怕又會將其他人牽連進來。所以,風斬只能像個幽靈一樣呆呆站著,用眼睛觀察那個位於相同座標,卻觸摸不著的另一個都市——學園都市。
學園都市的人無法察覺她的存在。就算站在學園都市的學生們面前,學生們也看不到。伸手觸摸,也會穿透過去。不管多麼接近這些學生的笑容,風斬也沒辦法加入這些學生的團體之中。
風斬心裡很明白這點。但是,她還是不斷試著與學園都市的人對話。只要能夠逃進相同座標的「外側」,也就是學園都市,就不會再對「海市蜃樓之都」的人造成影響。所以明知難以實現,她還是不停地嘗試各種手段。
就算下會得到回應,就算不會有人察覺。
就算最後的結果只是帶來傷心。
正因為如此,所以在那間學校裡成功碰到白色修女的肩膀時,她好驚訝。
——原本空洞的肉體之中,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正在逐漸滿溢。
——現在的她,速度不會輸給跑在這條鐵軌上的電車。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重疊了多少的偶然,才帶來了這個可以跟他人開心談笑的結果。
這對她來說,肯定是最重要的寶物,甚至不惜為此而將自己身為怪物的記憶封鎖。
但如今,風斬冰華卻主動放開了這個寶物。
為了保護一個更重要、更不能失去的東西。
風斬冰華以炮彈般的速度在通路上奔馳。
如果有人看見她以這樣的速度奔跑,恐怕會嚇壞吧。
當然,跟那個怪物戰鬥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這並非預測,而是有切身的體會。手腳被撕斷的痛苦。身體像塊抹布扭曲般的劇烈疼痛。想死卻死不了,只能在污穢的地面上翻滾的屈辱感。
但是,更重要的是,
風斬害怕當好朋友茵蒂克絲看見了自己的怪物本質時,會對自己心生恐懼。
(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
風斬絲毫沒有停步,兩眼直視前方。
與上條及茵蒂克絲共同渡過的那段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下課後時光,讓風斬感到好快樂。
幸福得幾乎想要流下眼淚。如果可以,好想永遠待在那樣的世界裡。光是想到再也沒辦法跟他們一起走在路上,就感覺體溫從指尖開始喪失。好不容易離開了「海市蜃樓之都」,現在似乎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我……)
但是,
正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她想要保護自己最重要的寶物。
就算明知道再也看不見好朋友的笑容,
風斬冰華依然想要守護住他們的世界。
(我一定要……!)
她捨棄了人類的身份,化身成怪物,奔馳在黑暗之中。原本空洞的肉體之中,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逐漸滿溢。
我一定要去才行,風斬冰華下定了決心。
我要去保護我最重要的朋友。
4
三色貓用力逃,茵蒂克絲用力追。
奔進便利商店後方陰影處的三色貓,看見茵蒂克絲面目猙獰地追了上來,嚇得繼續倉皇奔逃。潛進停在路旁的車子底下、跳躍鐵網圍牆、從這條小巷逃進那條小巷。最後,三色貓奔進了一處被人遺忘的混凝土廢墟之中。
「抓到你了!」
就在此時,茵蒂克絲抓住了三色貓的脖子。
面對眼前這個邊嬌喘邊怒吼的少女,或許是動物本能使然,三色貓在茵蒂克絲懷裡拚命掙扎扭動,試圖再度逃走。其實,若不是茵蒂克絲大吼大叫著追上來,它或許也不會逃得那麼遠。
三色貓在茵蒂克絲懷裡不滿地喵喵大叫,彷彿在說「熱死了,拜託別抱那麼緊」。茵蒂克絲則抱著三色貓,開始環顧四周。
這裡是名副其實的廢墟。
以地點而言,這裡應該是類似小巷道內的地方,周圍有很多樓層不高的商業分租建築。但是這些建築似乎都已經面臨被拆除的命運,招牌早已被卸下,玻璃窗也不見了。就連出入口的門也沒有,只剩下空蕩蕩的大洞。往洞裡一看,屋內的裝潢完全被拆掉,看得到混凝土裸露的柱子。
看來這裡的地主可能打算把附近所有建築都打掉,建設某種大型設施吧。
不死心的三色貓繼續胡亂擺動肥短的腳,想要逃進廢墟內。生氣的茵蒂克絲嘟著嘴巴說道:
「哼,不乖一點的話,我可真的要給你一點苦頭吃羅!」
茵蒂克絲對著三色貓的耳朵吹了一口氣。三色貓似乎真的非常討厭這個感覺,開始哀號發抖。一瞬間,甚至反射性地從肥短的前腳腳掌中伸出利爪,但或許是心裡還帶著一丁點的慈悲,三色貓又將利爪收了回去。
「走吧,我們回去找那個短髮女生。知道了嗎?」
茵蒂克絲說道。三色貓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了一聲。
就在這時,
三色貓忽然抬起了頭。接著,又開始拚命掙扎,想要逃離茵蒂克絲的手腕。而且這次掙扎的力道比之前強得多,茵蒂克絲不禁也慌了起來,擔心自己是不是抱得太用力了。但是試了各種力道與抱法,三色貓依然完全沒有冷靜下來。
忽然間,茵蒂克絲感覺似乎有東西掉落在頭上。
「?」
舉起手往頭上一摸,竟然是混凝土的粉末。往頭頂上一看,粉末是從身旁廢棄建築的牆壁上剝落下來的。
接著,腳邊的下水道蓋子也震動了起來,發出喀喀聲響。
「……腳下好像在晃?」
茵蒂克絲滿心狐疑,接著突然想到,或許那個帶有倫敦風格的魔法師就躲在地下,也就是自己的腳邊。
腳下的地面如同生物一樣,在瞬間開始蠢動。
「!?」
茵蒂克絲急忙往身後一跳,就在剎那之間,剛剛原本站立的位置突然爆炸了。一隻以石頭構成的怪物手臂,從爆炸的中心點向上延伸而出。光是高度就有將近兩公尺。看起來就像一隻脖子很長的恐龍,阻擋在茵蒂克絲的眼前。
道路地面的碎片大量飛起。
一塊比茵蒂克絲的頭還大的柏油硬塊,從茵蒂克絲的臉旁擦過。她趕緊彎下了腰,將三色貓抱在腹部位置。無數的碎片從她頭上極近距離處飛過,如同一大群蜜蜂一般。
啪啪啪啪啪!碎片像豪雨一樣撞在背後的建築它牆壁上,響起了可怕的聲音。
但是茵蒂克絲沒有回頭看,而是直視前方。眼前一座巨大的石像慢慢從地底爬出,正如爬出墳墓的亡者。沒看見施術者,或許是從遠處進行操縱吧。
茵蒂克絲的眼睛靜靜地瞇成了一條縫。
英國清教第零聖堂區「必要之惡教會」禁書目錄的龐大知識,由意識深處浮現。在一瞬之間情報就已整理完畢。她已經看清楚了眼前敵人的真相。
(基礎理論為卡巴拉敦義。主要用途為防禦與敵人的排除。抽出年代為十六世紀。根據哥舒姆?舒勒姆的解釋,其本質為無形與不定形。)(註:哥舒姆?舒勒姆=GershomScholem,1897-1982,是出生於德國的以色列思想家。鹹認是研究卡巴拉猶太神秘主義的世界級權威。)
說起石巨人,許多人腦海中想到的都是以石頭或泥土組成,腦袋愚笨、行動緩慢的怪物。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在卡巴拉的思想中,人類是神以泥土塑造出來的。而人類模仿神的手法製造出的半吊子產物,就是石巨人。換句話說,石巨人是「沒製作成功的複製人」,本質上或許比較類似童話故事中的小木偶吧。
(此術式經過改良,以原始術式混合了英國清教術式,語言系統從希伯來文轉變為英文,人體各部位對應十字架。與其說是複製人類,倒不如說是建構天使。)
不過,這具石巨人的造型並非單純的人型。
施術者似乎是想建構出比人類更高等的東西,那就是外型與人類極像的天使。頭部、右手、左手、腳部分別仿造十字架的前端,各自配置了四大天使的力量,或許施術者是想創造出一種戰鬥力更強的泥土天使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人類的力量有限。以人類之手,無法創造出完美的天使。例如建構出一整個完美的水之大天使之類的行為,對人類而言是不可能達到的事情。
但即使是不完美的天使,也是相當危險的東西。
轟!石像的腳步聲撼動了地面。
茵蒂克絲緊緊抱著三色貓,往後退了一步。
以正攻法應戰,根本毫無勝算。一般面言,這類石巨人身上都會有一種稱為「秘文」的安全裝置,只要用指尖輕輕一抹,就可以讓石巨人的一切機能停止,藉以防止石巨人陷入不聽使喚的狂暴狀態。但敵人也不是門外漢,這種弱點一定會設置在他人無法碰觸得到的地方。想來核心「秘文」應該在身體內側,被石頭鍾甲包覆著吧。
茵蒂克絲既沒辦法使用魔法,也沒有超能力。所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一概沒有,腕力也比一般人還要差。面對這個只有滿腦子龐大「知識」的少女,巨大石像毫不留情地舉起子手臂。
轟!別說是空氣,就連空間恐忙都司以壓扁的拳頭揮了過來。少女輕輕吸了一口氣。
「往左方扭曲。」
接著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霎時之間,原本筆直揮出的拳頭,忽然像蛇一樣往左邊扭轉。石像的拳頭橫掃過了一片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茵蒂克絲以眼角餘光看著,往前踏了一步,站在石巨人的身旁。
石像迅速轉身,拳頭打橫揮出。
「往上方變更。」
但這一擊還是改變了軌道,從少女的頭頂通過。就在石像繼續想要出拳的時候,「左腳後移。」
石像的腳突然無視平衡地踏向後方。正高舉拳頭的石巨人因而失去平衡,狠狠向後摔倒。
茵蒂克絲以輕快的步伐往後退了兩、三步。
她口中所說出來的語言為卡巴拉的速讀法,這是一種獨特的發音方式,只發第一個字母的音,藉以達到暗號化與高速化的目的。
茵蒂克絲雖然擁有龐大的魔法知識,但沒有製造魔力的能力,所以無法使用魔法。但是,現在這一幕看在他人眼裡,恐怕會認為她跟真正的魔法師也沒什麼兩樣吧。
石像站了起來,以助跑拉近跟茵蒂克絲之間的距離,拳頭像炮彈一樣揮出。少女嘴裡喃喃自語。就這樣,石巨人的拳頭再次不自然地變更了軌道,掃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簡直像是茵蒂克絲說出來的命令,被插進了石巨人的動作中。換句話說,就是干擾施術者對石巨人所發出的命令,強行奪走操縱權。
強制詠唱。
原理很簡單。施術者會在腦中預想魔法的命令文,所以只要讓施術者的腦袋產生混亂,就可以妨礙施術者對魔法的操控。就像一個正在腦中開始計數的人,如果被他人在耳旁輕聲說些亂七八糟的數字,會受到千擾一樣。
茵蒂克絲沒辦法使用魔法。
不過,可以設法讓敵方的魔法師自滅。
操縱這個石像的施術者雖然不在現場,但茵蒂克絲根據術式結構來判斷,認為這具石巨人所採用的手法不是自動控制,而是遠端操縱。換句話說,施術者正藉由石巨人的五感,詳細觀察茵蒂克絲的一舉一動。既然如此,就有可乘之機。
「往右方變更,兩腳交錯,頭與腰以相反方向旋轉!」
石像不停地出拳,茵蒂克絲也喊得越來越快。石巨人就好像是蒙上了眼睛的醉漢,拳頭老是往毫不相關的地方招呼。
(光是避開攻擊……是不行的!)
茵蒂克絲將修道服裙子部分上的安全別針全都拔了下來。修道服變成了開高叉的旗袍,大腿整個露了出來,但現在沒空管那麼多了。
她手裡握著安全別針,注視著眼前的石巨人。.
這樣的武器想要對付巨大的石像,實在是太單薄了一點。
(逆推自我修復術式,週期約三秒。如果想要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就是現在!)
茵蒂克絲毫不猶豫地將安全別針朝石巨人的腳丟了出去。安全別針的速度相當緩慢,別說是石頭裝甲,恐怕連人的皮膚也傷不了。只見安全別針畫了一道彎彎的弧形,撞在石巨人的腳上一彈,接著就像受到磁鐵吸引一樣,被石巨人吸入了體內。
一瞬間,
就像關節被打進了楔子,石巨人的右腳踝的動作產生了窒礙。
這也跟強制詠唱的方法類似。這具石像擁有利用周圍環境的東西,自動組成身體結構並修復傷痕的機能。反過來說,如果將組成身體結構所不需要的東西,甚至是有害的東西丟過去,就可以使其自動修復機能發生錯誤。若要打個比方,就像是將骨折的手腕沒經過固定放置不管,因而癒合成奇怪的形狀一樣。
茵蒂克絲的體內,沉睡著十萬三干本的魔道書。
但光是累積知識是沒有意義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加以應用,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最適當的解決方案。
或許能贏。茵蒂克絲這麼想著,開始逐漸退後。她的強制詠唱亦非萬能,一旦對上鏈金術師的金色大衍術這類完全未知的術式,或是闇笑逢魔的梓弓之類以道具性能來大幅取代詠唱的狀況,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不過對付這具石巨人則沒有這類問題。強制詠唱確實可以千擾石巨人的動作,而且只要巧妙利用安全別針,也可以對石巨人造成傷害。茵蒂克絲在心底盤算著,只要繼續妨礙下去,或許有機會破壞整個術式結構,讓石巨人瓦解。
轟隆!石巨人往地面踏了一腳。
「呀陽……!」
劇烈的震動讓茵蒂克絲如同絆了一跤摔倒在地。她忍不住咂了個嘴。就算可以千擾對方的行動,卻沒辦法避開這種撼動整個地面的攻擊方式。
石像拖著右腳,慢慢從正面走向趴在地上的茵蒂克絲。
「右方……!」
茵蒂克絲叫到一半,石巨人卻已搶先舉起自己的兩個拳頭互相撞擊。
砰!巨大的衝擊力刺入茵蒂克絲的耳膜。說到一半的話被打斷了。茵蒂克絲懷中的三色貓因刺耳的聲音而發出哀號。
石像再次高高舉起拳頭。
茵蒂克絲抱著三色貓在地面上翻滾,盡量拉開距離喊道:
「兩腳平行配置讓重心失去平衡!」
石巨人聽到茵蒂克絲的聲音,只是微微搖晃了一下腦袋,接著就像切換了開關,再也不接受茵蒂克絲的命令。
(糟糕……!好像從遠端操控轉換為自動控制了……!)
如果沒有施術者,茵蒂克絲的強制詠唱就無法發揮效果。她的命令只能千擾人類,卻沒辦法千擾沒有思想的無機物質。
石巨人的拳頭破空而來。
茵蒂克絲已經無法阻止它的攻勢。
響起了肉身狠狠砸在混凝土上的鈍重聲音。
5
上條終於成功地從大洞來到地下鐵的通路中。
搜尋可以用來代替繩索的東西,外加找出一個適合綁的位置,花了太多的時間。他放開用來代替繩索的粗大消防水管,在黑暗的通路上奔跑。
(可惡!這些人老是愛給我添麻煩!原本事情就已經夠難處理了,還給我增加難度!)
混凝土地面上到處都有艾利絲的足跡。在陰暗的通路內放眼望去,已看不見風斬冰華的身影,也聽不見任何腳步聲。
上條回想著風斬最後所露出的笑容,緊緊握住了右拳。
必殺之手。
一旦觸摸就會消失,如夢幻泡影般的少女。
(絕對不能這麼結束。絕不能以這麼無聊的結局結束!)
雖然風斬曾說自願當個怪物,但事實絕非如此。她確實不是人類,但絕對不該被稱為怪物。
難道因為風斬冰華不是人類,所以連開口呼救都不行?
難道她應該連流淚都受到限制,只能默默地承受痛苦?
(絕對……不該是這樣!)
上條咬緊牙關向前奔。
地下鐵的通路上,等間隔排列著四角形的混凝土支柱,將上行鐵軌與下行鐵軌從中分開。不管怎麼跑,看見的都是一樣的景色,令上條越來越感到不耐煩。
忽然間,身旁的支柱垮了下來。
就像是以巨大的手將積木推倒。明顯不是自然現象。
「嘖……!」
上條見支柱朝著自己倒來,急忙跳向旁邊。響起了可怕的撞擊聲,混凝土的粉塵滿天飛舞。
「果然沒那麼容易解決……」
黑暗中傳來說話聲。上條邊咳嗽邊轉頭,腳下拖著骯髒禮服的雪莉.克倫威爾站在前方。
兩者之間的距離大約十公尺多。
上條皺起了眉頭。象徵殘暴的艾利絲不見蹤影。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讓艾利絲先離開了。現在艾利絲可能已經找到目標了吧?說不定,已經把目標變成屍塊了。」
「你……你這傢伙……!」
上條蹲低身子,握緊了拳頭。不使用油蠟筆,也有辦法操縱艾利絲。不過,感覺就像電視的雙畫面同步轉播一樣,相當消耗腦力。
雪莉看著上條的反應,滿足地笑了。
「沒錯,這樣就對了。我就在這裡陪你玩玩,絕對不會讓你去找艾利絲的。」
上條聽到這句話,終於明白了雪莉的用意。她想要在這裡牽制住上條,這個唯一有辦法一擊打倒艾利絲的人物。
風斬冰華應該也通過了這個地方才對,但卻不見人影。
或許是雪莉故意放她過去吧。原本風斬應該也是目標之一,但雪莉卻放棄得非常乾脆,已經完全把焦點放在茵蒂克絲一個人身上。
而且,
彷彿在雪莉心中,自己的對手只有上條一個人。由於沒有多餘的心思應付其他人,所以魔法師放過了風斬。
上條想起了以前雪莉說過的話。
『我需要一些引發戰爭的火苗,所以必須盡量讓多一點人知道,我是英國清教的一分子,明白了嗎——艾利絲!』
既然雪莉在學園都市掀起這麼大的風波,問她英國清教想與什麼勢力開戰似乎是多此一舉。
然而,這真的是英國清教全體的想法嗎?
至少史提爾?神裂及土御門應該沒這種打算。
「……你到底在想什麼?雖然我不知道水面下有什麼樣的狀況,但如今科學陣營跟魔法陣營不是維持了平衡?為什麼要故意做出挑釁行為?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聽到上條的質問,雪莉只是露出了微笑。
她戲譫地笑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超能力者如果使用魔法,肉體就會被破壞?」
「什麼?」
這個完全文不對題的答案,讓上條皺起眉頭。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大家會知道這件事?」
雪莉的話,一點一點地刺入了上條胸口。
「因為我們嘗試過。大約二十年前,英國清教跟學園都市內,各有一部分的人想要讓魔法與科學攜手合作。我們將各自的技術與知識集中在同一個設施內,試著結合超能力與魔法,創造出嶄新的術者。結果……」
不用聽到最後,上條也可以猜得到結果。
超能力者一使用魔法,身體就會爆裂。「三澤塾」的學生跟土御門元春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設施後來怎麼了……?」
「算是被毀了吧。英國清教高層察覺我們正與科學陣營接觸,因而對我們展開追殺。光是進行技術、知識交流,就已經足以成為遭到抹殺的理由了。」
上條沉默不語。
試圖讓科學與魔法聯手,或是試圖阻止科學與魔法聯手,都不是為了傷害別人。
「艾利絲是我的朋友。」
雪莉喃喃說道。
「當時,艾利絲是學園都市一派所帶來的超能力者之一。」
上條又鄒起了眉頭。艾利絲也是那具石巨人的名字。這麼一來,雪莉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稱呼石巨人為艾利絲?這問題的答案,恐怕只有雪莉自己心裡才知道。
「施展了我所教導的術式後,艾利絲渾身是血。後來,『騎士』為了摧毀設施而殺了進來。艾利絲為了幫助我逃走,被騎士以戰錘打死。」
黑暗的地下鐵通路內,寂靜得宛如教堂一般。
雪莉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們跟你們一定要徹底分離才行。否則別說是爭執與衝突,有時就連想互相理解的心情也會帶來厄運。魔法師跟科學家如果不能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同樣的悲劇將會不斷重演。」
因此,必須發動戰爭。
「可惡,這太沒道理了。為了保護雙方,反而要掀起戰爭?不,實際上你也並不是真的想掀起戰爭吧?即使沒有嚴重到發生戰爭,也可以達成你所說的目的。只要讓雙方覺得『好像快發生戰爭』或是『危險已經迫在眉梢』不就行了?」
「自以為是的臭小鬼,你懂什麼?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
雖然雪莉如此反駁,但上條相信自己的想法沒有錯。想要避免魔法師與科學家之間發生決定性的衝突,她這種矛盾的要求,即使不引發戰爭也可以達成。只要讓雙方互相己忌諱,從此不再試圖理解對方就行了。
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兩個完全沒有接觸點的團體,是不會互相產生好感或恨意的。
這麼一來,不但不會產生對立,
而且也可以避免因嘗試合作而產生的摩擦。
「魔法師與科學家一定要徹底分離才行」——雪莉的這番理論或許有道理。而上條能說得出來的反駁之語,卻都是些聽起來自私、任性的理由。但是,上條無論如何都不能接納雪莉的意見。
因為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狀況,就會與茵蒂克絲分開。
不,為了製造「火苗」,她甚至會遭到殺害。
雖然只是非常愚蠢、自我中心的理由。
但上條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拋下這個理由。
無論如何都不行。
雪莉。克倫威爾從破損的禮服袖子中,取出了白色油蠟筆。上條警戒著她手指的一舉一動,同時也在內心感到狐疑。如果雪莉所說過的話都是真的,那麼她應該沒辦法同時製造兩具石巨人。而且剛剛在封住了艾利絲的動作後,上條輕易地將雪莉一拳擊飛,可見得雪莉應該也沒有比艾利絲更強的魔法。
忽然問,雪莉搖晃著滿頭亂髮,開心地笑著說道:
「呵呵,沒想到你真的沒發現,幸虧這裡很黑。」
「什麼?」
上條忍不住反問了一句。雪莉將手中的油蠟筆輕輕晃動。如今無法製造石巨人的她,就算在地面或牆壁書寫文字,也只能造成崩塌現象而已。
「哎呀,難道你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這邊這麼黑,我為什麼特地從黑暗中現身,還跟你說了那麼多話?一般來說,假如躲藏在黑暗之中,當你通過的時候再對你進行偷襲,不是更具效果?」
上條愕然無語。如今雪莉能做的事只有搞垮手邊的牆壁。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十公尺之遙,應該是相當安全才對。
「對了,還有這個地點。我為什麼選擇這個地點?這裡只有一條路,絕對不會錯過,我為什麼特地在這個地方等你?」
但如果這樣的推論是正確的,
剛剛她又是如何讓上條身旁的柱子崩塌?
「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回事!看清楚吧!」
唰!雪莉以撕裂空氣的速度將油蠟筆往橫方向一揮。
霎時間,整個地下鐵通路都開始發出淡淡的光芒.
(這是……?)
上條驚愕不已。原來牆壁及天花板上被雪莉以油蠟筆畫滿了文字記號。包含上條的後方,以及雪莉的後方,所有視線可及的區域。雖然應該不至於涵蓋整個地下鐵通路全線,但至少綿延一百公尺以上。
就連地板上,也散落著為數不少的魔法陣,如同從天花板滴下來的水滴。
(糟糕……這魔法陣,該不會是艾利絲的……!)
上條不禁全身發抖。仔細一看,佈滿整個通路上的魔法陣都是相同的形狀,看起來就像一塊塊的磁磚。
按照雪莉的說法,她沒辦法同時製造兩具石巨人。如果此言不假,那麼這裡不可能出現新的艾利絲。
但是,雪莉從地下街逃到這個通路上時,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製造石巨人的魔法陣如果失敗了,似乎會造成地面的塌陷。如今魔法陣佈滿了整個通路,這意思是……
(該死……她打算搞垮整條隧道?)
據說以炸藥拆除大樓時,並不是使用一個非常大的炸藥,而是在大樓各處裝設很多小炸藥,然後一起引爆。這些魔法陣也具有相同的意義。
魔法陣的數量有多少?假設每一個以直徑一公尺的圓來算,光是一排就有一百個。從牆壁到天花板滿滿都是魔法陣,不知道有多少排。如果每一個都是獨立的魔法,那麼光靠一、兩次的觸摸,是無法消除所有魔法陣的。
雪莉留在這個地方,原來就是為了做這樣的準備。只要事先安排下陷阱,根本不必接近上條,只要一個命令就可以讓周圍區域整個崩塌。
「土地是我的夥伴。被土地包圍的黑暗地底,是我的疆域。」
雪莉.克倫威爾以歌唱般的語調說道。
雪莉在周圍畫了那麼多魔法陣,一旦執行命令,她應該也會被捲入崩塌之中才對。但是她當然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逃生之道。或許是瓦礫會避開她的周圍,創造出一個橢圓形的安全空間;
也或許是崩塌的方式經過巧妙計算,會剛好製造出一個通往地表的出口。
「嘖……!」
上條咂了個嘴。如今就算朝著雪莉奔去或向後方逃走,都已經來不及了。敵人既然設下了陷阱,就不會好心地預留退路。
似乎連上條的焦急也在雪莉的計算範圍之內。只見她信心滿滿地喊道:
「全部崩塌吧!就像泥土人偶一樣!」
呼應著吼叫聲,周圍的魔法陣綻放了更多光芒。整個通路就好像在巨大蛇腹之中,緩慢、噁心地蠕動著。
(可惡……怎麼辦……?)
隨便亂逃是必死無疑。佈滿整個通路內的魔法陣,也無法以右手一個一個消除。何況,位於天花板上的魔法陣根本觸摸不到。就算消除了牆壁及地板的魔法陣,如果沒辦法阻止最危險的天花板塌陷,還是一樣會被活埋。
上條想到這裡,驟然停止了動作。
地板的魔法陣?
「吞噬眼前的愚者!將他混在泥土裡!我要用他的血肉製造你的身體!」
如同按下了最後的開關,雪莉大喊。
牆壁跟天花板開始產生龜裂,就像氣球一樣從內側膨脹起來。事實上,這是變得脆弱的天花板無法承受大量沙土重量的關係。
「唔——!」
頂著看起來像快破裂的氣球般的天花板,上條奮力衝向前方。目標只有一個。施術者雪莉所站的位置,恐怕是唯一不會被瓦礫掩埋的安全地帶。但是,不管怎麼想,靠上條的腳程根本不可能在崩塌前衝到雪莉身邊。
「所以,我的目標不是那裡!」
上條握緊右手,邊跑邊彎下腰,緊貼著地面。他的目標只有一個。不是雪莉.克倫威爾,而是距離自己更近的地板上的一個魔法陣。
上條想起了茵蒂克絲在學校食堂內抱怨過的事情。
『那當麻你知道嗎?在英國式的儀式中,想要施展在十字架上灌注天使之力的偶像創造術式時,聖堂內方位跟施術者所站位置的關係!事實上,為了保護自己的肉體不會捲入主術式餘波之中的防護魔法陣,設置位置是有嚴格規定的,一旦偏離了原本的位置,次要的防護術式就可能會受到主術式千擾而無法正常運作,當麻,你知道其中的黃金比例嗎?快說啊,這可是常識呢。』
(就只有那個魔法陣,沒有任何意義!)
沒錯,牆壁跟天花板上的魔法陣應該都是為了讓通路崩塌,將上條活埋,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為什麼地板上需要畫魔法陣?就算毀掉地板,也沒辦法讓上條被活埋才對。
(如此看來,只有那個魔法陣是為了別的目的而存在!)
察覺上條企圖的雪莉.克倫威爾臉色大變,急忙揮動油蠟筆對周圍的牆壁及柱子下令。但太遲了。上條避開塌陷的牆壁,從傾倒中的柱子底下快速穿過,對準地板上的魔法陣舉起右手。
接著,毫不遲疑地敲了下去。
就像敲碎冰凍的水漬一樣,魔法陣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雪莉而言不可欠缺的另一個術式消失了。
如果那個魔法陣的目的是為了在崩塌的局勢當中創造出安全地帶,藉以保護她自己的話,如今安全地帶已消失,她也不敢執行崩塌的命令。
「嘖!」
雪莉急忙舉起油蠟筆在空中揮舞。看起來似乎隨時會崩潰的天花板帶著嘎嘎聲響,重新被牢牢固定住。
啪!此時響起了一聲強而有力的腳步聲。
雪莉一驚,急忙將視線從天花板栘回前方。像水面飛石一樣在地板上彈跳的上條,已經奔到了雪莉的眼前。
雪莉趕緊揮動油蠟筆。
但上條的拳頭速度快得多,輕易地打在雪莉的瞼上。
雪莉的身體甩動著頭髮與禮服,在地下鐵的通路上翻滾。直到數公尺之外,才終於停下下來。花了這麼多時間準備的陷阱卻徒勞無功,讓她的臉上顯露出強烈的焦慮與緊張情緒。
「……可惡,該死!」
雪莉搖搖擺擺地往後退了一、兩步,嘴裡恨恨地喃喃自語。手上的油蠟筆也在微微顫抖,指頭的力量幾乎要將油蠟筆從中折斷。
「別阻止我!我一定要製造戰爭的『火苗』!你們為什麼看不出來,現在才是最危險的狀況!
學園都市的戒備越來越鬆懈了,英國清教也天真地讓禁書目錄離開了掌控!現在的情形就好像艾利絲那時一樣!我們那時候就已經造成了那麼大的悲劇,而這次的規模可是涵蓋學園都市及英國清教全體!隨意進入對方的領域,想也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雪莉的聲音在黑暗的地下經過數次反彈,從各個角度撼動上條的耳膜。
她的動機在於一個朋友的去世。
為此,雪莉認為科學家與魔法師隨意拉近距離,只會創造悲劇。別說是爭執與衝突,有時就連想要加深友誼的想法也會帶來反效果。在雪莉的觀念中,如果想要讓科學陣營與魔法陣營不再發生衝突,唯一的辦法只有釐清各自的領域,徹底分離,並將存在於己方領域中的對方陣營人物全部趕出去。
為了達成這件事,雪莉想製造戰爭的火苗。
這麼做是為了不讓雙方試圖互相理解。因為雪莉明白,那種善良的想法反而會讓事情惡化,製造出悲劇。
雪莉並非真的想掀起戰爭。只要能夠製造出「火苗」,她的目的便告達成。
想到這裡,上條不屑地歎了一口氣。
「真無聊。這種論調可以將你的行為正當化?風斬做了什麼?茵蒂克絲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打著不想起衝突的招牌,你想要殺死多少人?」
上條藉由吼叫,將胸中的鬱悶吐了出來。
因為無法認同,所以他吼叫:
「你想憤怒也好,傷心也罷,沒有人會阻止你。但是,你的矛頭指錯對象了!你這樣的行為能讓誰得到教訓?你很難過,這我明白!我相信你的心情是我無法體會的!但如果你將矛頭指向任何人,反而會引發你最不想看到的衝突!」
艾利絲的死,似乎可以歸咎於少數想要攜手合作的科學家及魔法師,以及將這些人視為危險分子的英國清敗勢力。
在理解這件事的時候,雪莉心中有什麼樣的想法?
想要對殺死好朋友的人報仇?
還是發誓絕對不讓悲劇重演?
「……我不知道。」
雪莉?克倫威爾咬牙切齒地說道。
「該死,我確實很恨!我想要讓殺死艾利絲的人全部都去死!我想要讓所有的魔法師眼科學家一起陪葬!但不止如此而已,我確實也希望讓魔法師與超能力者不再發生衝突!從一開始,我的腦袋就是亂成一團的!」
互相矛盾的吼叫聲,迴盪在黑暗的通路內。
她自己似乎也聽見了,因此以更加自虐的口氣喊道:
「我的信念不止一個!各種想法都覺得有道理,所以我很痛苦!我不是只為一個規則而活!我沒辦法活得像個機械傀儡!你想嘲笑的話就笑吧!反正我的信念像星星一樣多,就算消失了一、兩個也不痛不癢!」
然而,上條當麻只回應了一句話:
「為什麼你沒發現?」
「……什麼?」
「你這番話確實毫無道理可言。你的主張在你心裡互相矛盾,因為各種意見都可以接受,導致你的信念搖擺不定……或許你心裡面是這麼想吧,但是你錯了。其實你心裡面的信念,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
上條說出了,
那個連雪莉自己也沒察覺的唯一解答。
「說穿了,你只是不想失去寶貴的朋友吧?」
沒錯。
雪莉.克倫威爾的心中有像星星一樣多的「信念」,而且內容互相矛盾。但最根本的源頭卻是相同的。所有的信念都源自於朋友所發生的那件事。一切想法都是從那裡分歧、衍生出來的。
就算她的信念像星星一樣多,
對朋友的思念卻從來不曾改變。
「站在這個立場上,好好想清楚吧!想一次不夠,就多想幾次!你不是曾經用那個泥土『眼睛』監視過我們?你認為如何?我跟茵蒂克絲難道看起來像是不徹底分離就會發生衝突的人嗎?」
上條當麻喊叫著:
「想想像星星一樣多的信念中共通的部分吧!我跟茵蒂克絲對你做了什麼?難道在你眼中看起來,我跟茵蒂克絲相處得心不甘情不願?應該不是吧?就算不徹底分離也沒關係!就算不這麼做,我們也可以永遠相處得很好!」
「上條跟茵蒂克絲的關係,不正是雪莉心中長久以來的願望嗎?為什麼要破壞這種理想的關係?」這種話上條絕對不會說出口。因為雪莉的願望只有一個,而這個願望已經無法實現。願望是無法找到代替口叩的。如果有人試著勸上條以別人來代替自己跟茵蒂克絲的關係,上條肯定也會將那個人狠狠揍一頓吧。
所以,這不是上條想要表達的意思。
上條當麻想要說的話,只有一句。
「我們不需要你的幫忙!所以別奪走我重要的朋友!」
雪莉。克倫威爾的肩膀震了一下。
她的願望雖然已無法實現,但應該還記得那個願望有多麼寶貴。正因為被奪走了,所以才更能體會其中的痛苦。
雪莉的臉因悲傷而扭曲。
上條的話相當單純,絲毫不難理解。雖然只是非常幼稚的台詞,卻深深撼動了雪莉的心。因為這跟她自己從前曾經發出過的怒吼一模一樣。
「——為亡友獻上我的一切!」
但是,如今的她以怒吼拒絕接納上條的想法。
她喊出了她的魔法名。
她對上條的心情應該有切身的體會才對。

但是,
雪莉.克倫威爾心中有無數的信念。其中當然也包含不想去理解的信念。不,或許正因為她可以理解上條的想法,所以才更想這麼做。眼前這個人擁有自己失去的東西,當然雪莉心裡會產生想要親手推這個人下地獄的想法。在無數的信念中,就算包含了這樣的信念也並不奇怪。
唰!她揮動了手中的油蠟筆。
雪莉身旁的牆壁上出現了線條。接著,牆壁就像紙黏土一樣坍塌。大量飛舞的粉塵在一瞬間,遮蔽了兩人的視線。
上條看見這宛如灰色幕簾般的濃霧朝著自己而來,不禁想要退後。
但就在這一瞬間,雪莉突然衝破了粉塵濃霧,來到上條的眼前。她抓著油蠟筆,像炮彈般衝向上條。
上條心中一驚。被那個油蠟筆畫到的東西,不管是鋼鐵還是混凝土,都會變成艾利絲的材料。說不定,連人肉也不例外。
「去死吧,超能力者!」
雪莉發出了惡鬼般的咒罵聲,表情卻像是快要哭出來的孩子。
(啊啊,原來如此。)
上條反射性地握起了右拳,心裡想到一件事。
這恐怕不是她的必殺絕招。如果這個方法可以確實殺死上條,從一開始她就做了,而且當初艾利絲被警衛牽制住的時候,也不會輕易被上條打中,更沒必要在地下鐵通路上安排陷阱。
雪莉。克倫威爾的信念像星星一樣多。
她曾說,因為覺得各種想法都有道理,所以很痛苦。
換句話說……
「其中也包含希望有人可以阻止你的信念?」
砰!上條的拳頭將柔軟的油蠟筆打得粉碎。
氣勢未減的拳頭微微改變了軌道,朝著雪莉.克倫威爾的臉上轟去。
啪!雪莉的身體撞在通路地面上,響起了可怕的聲音。
上條慢慢走近整個人倚靠著柱子倒在地上的雪莉。看來她已經昏厥了。
(這樣子……艾利絲的行動是否也終止了?)
上條不敢肯定。就算把雪莉喚醒逼問,她也不見得會說真話。不管她的答案是YES或是NO,都無法消除上條的不安。
(可惡,看來還是自己親眼確認最快!)
為了保險起見,上條撿起地上的廢電纜,將雪莉的手腳綁了起來。
將雪莉的手腕拉到後面綁緊之後,上條朝通路深處狂奔而去。
在通路內前進了一陣子之後,黑暗的深處隱隱傳來沉重的震動。
艾利絲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根本不必逼問。
「……」
十秒後,雪莉.克倫威爾微微張開了雙眼。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昏厥。
雪莉心想,為什麼自己沒有被殺?正因為心裡明白即使被殺也沒資格抱怨,所以雪莉才發動了跟送死沒兩樣的正面襲擊。
現在的她雖然很安分,但畢竟心裡還是有無數的信念。接下來會是哪個信念浮上心頭,連她也不知道。說不定會掙脫這個束縛,再度追殺那些人。
由於或多或少理解少年想表達的意思,所以心裡也產生不想再傷害他們的想法。但是另一方面,完全相反的想法也在心中萌生。
兩手被綁在後面的雪莉搖晃身體,讓油蠟筆從衣服裡面跌出。
(艾利絲……)
雪莉倒在地上,以身後的手拿起油蠟筆。就在此時,雪莉想到了一件事。艾利絲如今已處於自動控制模式,不再接受她的命令。換句話說,就連「自滅」這個最簡單的命令也不聽了。除非破壞安全裝置「秘文」,或是在兩秒之內摧毀艾利絲九十%以上的肉體,否則無法讓艾利絲停止。
雪莉恨恨地捏碎了手中的最後一根油蠟筆。
她沒辦法同時製造出兩具艾利絲。換句話說,只要目前的艾利絲沒被破壞,雪莉就無法製造出新的艾利絲。而這也意味著,手腳被綁著倒在地上的雪莉沒有任何可以讓自己脫困的手段。
(艾利絲……)
動彈不得的雪莉.克倫威爾對艾利絲發出了不具任何效果的命令。
這個命令到底是摧毀目標,還是中止任務?
在她的心裡,同時出現了這兩種想法。
6
石巨人搖了搖腦袋。
茵蒂克絲的「強制詠唱」失效了。
巨大的石像舉起了拳頭。
肉體被砸爛的可怕聲音,在廢墟之間迴盪。
但這不是茵蒂克絲的肉體被砸爛的聲音,三色貓也毫髮無傷。當然,也不是石巨人被砸爛的聲音,以石頭組成的怪物不會發出那種聲音。
是風斬冰華。
這個從茵蒂克絲背後跳過她頭頂的少女,朝石像的腹部來了一記飛踢。威力跟速度皆不尋常,像是隕石撞擊般的一踢。
轟隆聲響起。
就像高速前進的鐵球撞上了靜止的鐵球,石巨人身體整個浮起,在空中縱向翻轉了三圈後,面部朝下摔倒在地。這一擊就讓石巨人的巨大身體飛了將近七公尺遠。而相較之下,風斬將全身的能量傳導到石像之上後,輕飄飄地靜止在空中。
接著宛如輕盈的羽毛,緩緩降落到地上。
砰!沉重的震動傳了開來。
當風斬冰華以沒有踢出的另一腳著地的瞬間,以腳為中心向外延伸兩公尺的範圍之內的地面出現龜裂,簡直像是用巨大的鐵鎚敲打在地面上。這樣的畫面給人一種錯覺,彷彿風斬正承受著十倍的重力。
「冰……華……?」
茵蒂克絲正想對著風斬的背影呼喚,卻不禁倒抽了旦況氣。
風斬那踢出飛踢的右腳,從膝蓋以下已經完全消失了。剛剛那一擊的威力足以讓重達數噸的巨大石像遠遠飛出,反作用力早已超過了人體能夠承受的範圍。
原本茵蒂克絲只是這麼判斷。
但是再仔細一看風斬的右腳斷面,卻發現裡頭竟然只是個空洞,傷口也像透明的柱子上的油漆剝落了一般,非常不自然。
(……那……那是怎麼回事?)
茵蒂克絲抱著三色貓,陷入了思索。
跳屍術、死靈術、光榮之手、昆蛇羅咒術、萬靈藥……茵蒂克絲的頭腦中,有無數利用死者的魔法技術及知識。其中有些術式,甚至只要在屍體上進行某種加工,就可以自由操縱屍體。
但是,
即使是茵蒂克絲,也無法解釋眼前的景象。
人類真的可以變質成這樣的東西嗎?
啪!耳中聽見一種如同拿一大片床單在空中用力甩動的聲音,接著風斬冰華那斷掉的腳,已經變得完好如初。就好像裝上了彈簧,新的腳彷彿從切斷面彈了出來,速度非常驚人。
「快逃。」
風斬冰華並沒有回頭。
她背對著茵蒂克絲,如此說道。
「你快逃走吧……這裡……還很危險。」
這個聲音確實是茵蒂克絲所熟悉的風斬冰華。所以茵蒂克絲迷惘了起來,不敢答話。無法判斷能不能解除警戒,因為不知道這個少女是真正的「風斬冰華」,還是長得很像的冒牌貨。
此時,趴在地上的石像發出了吱嘎聲。
石巨人似乎想站起來,但風斬的一擊,已經對石巨人的身體造成了結構性的傷害.以人體來比喻,就污像腰部受傷而動彈不得。石巨人發出的詭異聲音,是關節的震動聲……
啪!響起了類似骨頭斷裂的聲響。
勉強想站起來的結果,讓被創造出來的身體內側產生更大的傷害。
嘎嘎嘎嘎嘎嘎嘎!石頭怪物在哀號著。嚴格來說,石巨人並沒有發聲器官,因此這是全身關節勉強移動所產生的不協調音。石像沒辦法順利站起,只能以四肢撐住地面。抬起了頭,彷彿正在仰天長嘯。
突然吹起了大風。
以不斷發出劇烈聲響的石巨人為中心,吹起了龍捲風等級的強風,巨大的風塊幾乎吞噬整個廢墟。但這並不是將所有東西吹起之後往四面八方推開的風。以性質而言,類似想要將附近船隻拉進海底的巨大漩渦。
風不是向外吹,而是向內吹。
小石頭、空罐、被遺棄的腳踏車、沒有玻璃的窗框……全部都被吸到石巨人身上,然後被看不見的力量壓扁,成為石巨人身體的一部分。
(糟糕……剛剛那一擊,讓石巨人的再生能力失控了……?)
茵蒂克絲緊緊抱住快脫手飛出的三色貓,全身發抖。「風斬冰華」的一擊似乎已經對石像造成了致命性的傷害,甚至已經傷及隱藏在石巨人體內的「核心」。也就是安全裝置「秘文」。石巨人不死心地想治療這不可能療愈的傷勢,因此不斷地發出命令,將週遭所有東西都吸收過來,組成自己的身體。
但是傷勢無論如何都無法治癒。
因此「進行修復作業直到傷勢痊癒為止」這道命令,將永遠地重複執行。沒辦法治癒原本的受傷部位,只是將多餘的東西不停往身上吸,結果是讓石巨人的身體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原本就已接近四公尺高的身體,不到三十秒之間,長寬皆已增大兩倍。以四肢撐在地面的姿勢,看想來已徑眼覆蓋茵蒂克絲與風斬的屋頂沒兩樣。
周圍的廢建築開始發出聲響。
茵蒂克絲聽到這些巨大建築物,都像暴風中的樹木一樣發出可怕的聲音,不禁臉色蒼白。這樣下去,兩人周圍所有建築物都會被吹垮。如果被捲入坍塌中,絕對活不了。何況如果龍捲風的威力強大到可以破壞建築物,不管茵蒂克絲如何支撐,雙腳還是會離地,被石像的身體吞噬。
茵蒂克絲心想一定要逃走才行。
那個石巨人如今處於不需要施術者的自動控制模式,因此強制詠唱無法發揮效果。而且既然石巨人是在明知再生系統產生錯誤,及無法自救的前提下持續運轉,區區安全別針也已無法封住它的動作。雖然真的很不甘心,但無法精鏈魔力的茵蒂克絲,如今就算擁有再龐大的知識也是無計可施。
茵蒂克絲已無法制伏眼前的石巨人了。就她所知,如今唯一能收拾這個事態的人,只有那個擁有最強右手的少年。
「冰華,快逃!」
茵蒂克絲雖然無法確定眼前的少女,就是下課後一起玩過的那個「風斬冰華」,但還是對著她如此喊道。
此時,廢棄建築的外壁逐漸剝離。
如巨神之錘般龐大的混凝土塊受到龍捲風影響,在天空中亂飛。茵蒂克絲趕緊抱著三色貓蹲在地上。混凝土塊擦過茵蒂克絲的頭頂,撞在柏油路面上。路面上產生的碎片也乘著風被吸到了石巨人身上。
隨便抬起頭都有可能被飛舞在空中的石塊擊中,更不用說是逃走了。
在如此絕望的狀況之下,風斬冰華卻只是若無其事地站著。
比風斬的身體還要巨大的石塊擦過她的臉旁,但她連脖子也沒有縮一下,彷彿像個注視著海上狂瀾的老人,絲毫不為所動。
風斬冰華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說道:
「你……快逃吧。」
「那你呢?」
茵蒂克絲壓著快要被風吹走的三色貓,開口反問。
「我……」少女微微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必須……阻止那個怪物。」
彷彿是被風斬冰華的聲音激怒般,以四肢撐地的石像剛好就在此時舉起右腕。由於體重增加的關係,動作變得更慢了。但是就像即將潰堤的水壩,積蓄其中的力量似乎正等待解放的瞬間。
那拳頭一旦揮下,肯定會將兩人連同周圍的建築物打得粉身碎骨。那種早已超越人體極限強度的力量,根本無法防禦。
「不可能的,冰華!快逃走吧!那不是人類能夠正面對抗的敵人!就算要打倒它,也必須想其他的變通辦法才行!冰華,你何必白白送死?」
聽了茵蒂克絲的話,風斬依然沒有回頭。
石像的拳頭靜止不動,似乎正在瞄準目標。
「冰華,那東西不是人類!正面對抗那種怪物並不是聰明的決定!這麼做你一定會死的,冰茵蒂克絲大喊。風斬冰華此時才慢慢回過了頭來。
明明已經被炮彈般的拳頭盯上,風斬卻顯得不屑一顧,回過頭來。
「……別擔心。」
風斬說道。
她的表情似乎隨時會哭出來,嘴角卻露出了微笑。
「因為我也不是人類。」
茵蒂克絲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風斬冰華看著茵蒂克絲的表情,勉強擠著笑容,說了最後一句話。
「抱歉,騙了你這麼久。」
風斬背後的石像揮出了拳頭。
轟!空氣受到擠壓。幾乎跟隕石墜落沒有兩樣。茵蒂克絲不禁縮起身子,嘴裡呼喊著風斬的名豐。
風斬冰華沒有回答。
她轉身面對著石巨人,將嬌弱的雙手向著左右兩邊舉起,把自己當成守護茵蒂克絲的牆壁。
石像的拳頭就在風斬眼前。
這巨大的一擊不像槍彈或炮彈,而像是一整面牆撞了上來。風斬跟石巨人的力量天差地遠。
就好像是以一根小樹枝去阻擋土石洪流。
轟隆!
風斬冰華的削瘦手臂,正面擋下了石巨人艾利絲的拳頭。
手、腳、胸部、腹部、背部、頭部……所有部位都受到強大衝擊,全身上下痛得活像快被肢解。手臂的長度至少縮短了五公分。手臂受到壓縮,讓風斬原本細緻有彈性的肌膚上產生了可怕的凹凸,看起來就像從皮膚下方突起的肋骨。
「啊……啊……」

風斬冰華聽見背後傳來少女嚇得說不出話來的聲音。
風斬想叫她別擔心,但連回頭一笑都沒有辦法。
連說句話、做個動作都沒辦法。
身體發出吱嘎聲響。彷彿拿著鐵製銼刀摩擦牙齒表面的劇痛感,由兩手內側傳遍整隻手臂。
就好像地層滑動,整座山壓了上來一樣,令人絕望的強大力量加諸在風斬身上。石巨人那吸收了大量廢物的鐵拳讓風斬指尖斷裂,撐在地面上的腳連同地面的柏油逐漸向後栘,無法承受重壓的小腿發出了可怕的聲音,如同快被雪壓斷的樹枝逐漸彎曲。劇烈的痛覺在風斬的體內遊走,小腿像是被人拿鐵鎚用力敲擊。
石像似乎打算靠蠻力徹底摧毀眼前的小小抵抗,再次加重了拳頭的力道。
「啊……啊啊啊啊!」
風斬大聲喊叫,全身一用力,手腳迅速膨脹。這不是肌肉用力所造成的現象,而是像吹氣球一般,原本被壓扁的手腳漲了開來,再次變回原本的形狀。
彷彿用力拉開快要癒合的傷口一般,風斬痛得視線模糊了。
石頭怪物也再次加重了拳頭的力量。
想要壓扁肉體的外側之力,與想恢復肉體形狀的內側之力互相抗衡,少女的身體被夾在兩股力量之間,不停發出像是走在占老木頭地板上的吱戛聲響。
風斬緊咬著牙關,不肯將手從石巨人的拳頭上放開。
絕對不能放開。
她必須守護住背後的少女。那個白色少女並不像自己一樣是個怪物,根本沒有擋下巨大拳頭的力量。
怪物,
就要由怪物來對付。
(但是……)
但是,不管如何努力,風斬冰華都不可能獲得救贖。
即使救了茵蒂克絲,代價卻是風斬冰華被石巨人打倒。遭到嚴重破壞的肉體是否還能夠復原,過去沒有經驗。何況如果像柱子或腳踏車一樣,風斬的身體變成了石巨人身體的一部分,風斬冰華會變成什麼樣的東西,實在令人難以想像。而且就算發生奇跡,兩個人都平安生還,茵蒂克絲也已經知道風斬不是人類了。
(但是……)
在學校食堂邂逅的那段時光,
下課後在地下街渡過的那段時光,
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是,絕不能見死不救……!)
風斬擠出了全身力氣,踏穩了雙腳。她的手、腳、腰、背……每個部位都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被壓扁後又膨脹的現象。全身受到凌虐的可怕聲音有點類似拿指甲刮黑板,不停地響起。
「嗚……啊……!」
背後傳來白色少女的驚愕之聲。
「咪呀啊!喵啊啊!」
就連三色貓也發出了威嚇的叫聲。
在白色少女及三色貓的眼中,風斬冰華是什麼模樣?風斬不禁緊緊咬著牙齒。不久之前還很自然地走在身旁的風斬冰華,如今是什麼模樣?
但是,風斬如同要掀開傷口般,在全身灌注了更多力量。
因為是朋友。
雖然白色少女在看了這一幕之後,應該不會再當風斬是朋友,但是對風斬冰華而言,依然希望跟白色少女是朋友,直到最後一刻‥
聲響傳出。
石巨人的身體又發出了聲音。
在身體彷彿從內側遭到撕裂的強大痛覺下,風斬冰華看到了。不耐煩的石巨人舉起了另外一隻手臂。
但是風斬的雙手正阻擋著石巨人的右拳。
(唔……!)
風斬咬緊了牙關。事到如今,就算犧牲自己的身體,也必須為那個少女爭取逃走的時間。風斬下了最後的決心。
石巨人的另一隻拳頭停在空中,彷彿正在瞄準目標。
毀滅將在一秒鐘之後到來。風斬不禁閉上了雙眼。
「風…風斬————!!」
熟悉的少年聲音傳入了耳中。
聲音由後方傳來。伴隨著這聲怒吼,還可以聽見全力奔跑的腳步聲。以現在的狀況,風斬沒有辦法回頭看。但即使不回頭,也能明白少年如今有什麼樣的表情,腦中有什麼樣的想法,如何快馬加鞭地趕來這裡。
那個少年,即使看見了這麼可怕的怪物模樣,還是願意以「風斬」相稱。
不是怪物,而是風斬。
就在風斬冰華還在發愣的時候,少年的黑影在一瞬間,以標槍般的速度從身旁閃過。
同時,石巨人的另一拳也揮出了。
少年沒有猶豫、沒有遲疑、沒有恐懼。他只有唯二張王牌。他將右拳握得如岩石般堅硬。
砰!兩個拳頭撞在一起。
少年的拳頭噴出了鮮血。
但這並非由石巨人的力量所造成。而是因為少年用力拿拳頭打在粗糙堅硬的岩石上。石巨人那炮彈般的一擊,在接觸到少年拳頭的那一瞬間便威力全失。不,正確的說,是在少年的拳頭,接觸到覆蓋在石巨人拳頭周圍那層類似磁場的透明外膜的瞬間。
如泰山壓頂的力量,也瞬間從風斬的身上消失。
同時,肥大化的石巨人身體開始產生龜裂。接著裂成碎片,完全瓦解。現場揚起了比地下街那次還要廣範圍且驚人的灰色粉塵,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遮蔽。
(結束了……)
在視線被灰色幕簾掩蓋的世界中,風斬冰華一個人孤獨地笑著。
(現在……祥和的幻想結束了……)
伴隨一聲如彎曲的塑膠彈回原形的聲響,因壓力而變形的手腳迅速膨脹,恢復本來的模樣。
帶著打從心底感到寂寞的笑容,她下定決心,要在粉塵散開之前消失。
危機已經過去了。
既然如此,風斬冰華已經不再有人需要。就像是戰爭結束後的核子武器。擁有強大力量的她,在和平的世界中,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會引起他人的恐懼。而風斬想守護的那個白色少女,不適合露出恐懼的表情。
幸好視線被遮蔽了,風斬心想。
如今站在身後的茵蒂克絲,臉上有什麼表情,風斬連回頭去看的勇氣也沒有。
7
上條獨自站在廢墟中的一個角落。
灰色粉塵散去的時候,風斬冰華已經消失無蹤。不過,明明沒有下雨,地上卻滴落了兩、三滴水滴。
美琴與白井聽到騷動,馬上就趕來了。她們說警衛跟風紀委員在很短的時間之內也會趕到,最好在事情變得棘手前趕快逃走。
於是,美琴跟白井抓著想跟上條一起留在這裡的茵蒂克絲,利用空間移動離開了現場。白井的空間移動能力在距離上似乎也有限制,所以應該是以大約一百公尺的間隔進行分段移動吧。上條由於右手能力的關係,還是只能自行逃走。
至於雪莉的事情,警衛應該會妥善處理吧。以過去的例子來看,雪莉的名字甚至不會出現在報紙上。
「啊啊……真是麻煩啊。」
上條歎了一口氣。在警衛跟風紀委員抵達之前,還有件事情必須搞定。他抬頭往上看了看,似乎在確認著什麼,接著便走進了廢棄建築中的其中一幢。
建築物的窗戶跟內部裝潢都被拆除了,灰色的混凝土裸露在外。牆壁及地板上有些以紅色粉筆寫成的專有名詞與指示用語,或許是為了提示拆除程序吧。紅色夕陽的光芒從沒有玻璃的窗孔中射入,像雷射光一樣將充滿灰塵的空間切開。
上條沿著扶手已被拆除的樓梯往上走。
往上、往上、往上、往上、往上,一直走到最上層。
通往屋頂的門也已經被拆掉了。
他走到了被夕陽染成紅色的屋頂上。這裡原本似乎是座空中庭園。花壇裡的泥土乾得皴裂,花卉植物早已枯死,變成了茶褐色的殘骸,在風中搖曳。
而在這昔日樂園、今日墳場的最角落。
風斬冰華坐在地上,背部倚靠著防止跌落用的金屬扶手。她低著頭,所以看不到表情。
被擠壓變形的四肢都已恢復了,看起來沒有明顯的外傷。
但是她連一句開心的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低著頭。
上條微微瞇起了雙眼。
如果風斬冰華躲了起來的目的是為了遠離茵蒂克絲,或者該說是為了遠離「人類」,那麼她只有這條路可走。想躲開茵蒂克絲,但卻又無處可去,因此只能逗留在廢噓中。
孤獨的少女見上條走到屋頂上,依然不發一語。
兩人之間只有水滴滴落的聲音。
低著頭的風斬,以兩手握著一張大頭貼。透明的水滴不停滴在上面。
「我是……因為太開心了……」
風斬察覺了上條的視線,終於抬起頭來,輕輕笑了。
「因為……我用了我全部的力量……保護了重要的朋友。不是別人,而是我……所以……我很開心。因為開心,所以哭了……真的……」
「……」
「為……為什麼你要露出那種表情?請你……笑一笑吧,稱讚我一下吧……而且,如果可以稍微嫉妒我一下,那就更完美了……我……我可是搶走了你這個騎士的工作呢……哈哈,我在說些什麼啊……」
風斬冰華笑了,但上條當麻並沒有笑。
他笑不出來。
面對這麼悲傷的笑容,如何能夠笑得出來?
「嗚……」
風斬咬著嘴唇,笑容悄悄地消失。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這樣。」
風斬喃喃說道:
「……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每個人都猜得到……像我這樣的怪物自己暴露身份……結果會怎麼樣,誰都猜得到……如果繼續隱瞞,說不定不會被發現……但是我卻傻傻地自己暴露了真相……但是我也不願意……我也不希望被別人看見那種模樣……」
風斬的話在這裡卡住了。
哽咽的聲音從她的喉嚨發出。
「……可是,我別無選擇。」
她努力動著發抖的嘴唇,將話說了出來。
「為了救……那個這輩子第一個把我當朋友的人……我沒有其他選擇……」
想必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有所覺悟。
身為怪物的真相一旦曝了光,就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因為這最壞的預測已經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所以風斬打從心底期望著。
期望這個預測會落空。
不願去思考那可能性有多低,只是渴求著神的奇跡。
但結果卻是——
「為什麼……我非得失去?」
她慢慢地、搖搖晃晃地讓背部離開扶手,站了起來。
「為什麼……我非得讓別人害怕?」
她流著眼淚,將臉埋進上條的胸膛。
隱藏在笑容後面的哀慟,在極近的距離之內傾洩而出。
「我……我……我只是不能忍受朋友受到傷害,所以才挺身而出……因為我擁有力量,可以保護重要的人……所以無法置之不理……就只是這樣……就是這樣而已!」
少女纖細而嬌弱的手,敲打著上條的胸膛。
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埋在胸裡的臉上發出。
「我好難過……好不甘心……好痛苦……!為什麼要讓我遇到這種事……!難道我……做了什麼壞事?我想保護別人……這樣的想法難道錯了嗎?」
心靈被撕裂的悲愴之聲,刺入上條的耳膜。
明知道無濟於事,她還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叫出來。
「我好想一直在一起!好想……永遠當朋友!原本以為……我們會是最好的朋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當我拚命想要守護的人,驚訝地看著我的時候,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一直到現在……我自己都無法理解!」
少女不斷地將心中毫無整理的想法發洩出來。
內心的痛苦,讓她無法保持沉默。
「怪……怪物難道就不能有守護他人的心?如果我是人類……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就算被害怕,就算被討厭……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
上條當麻只是默默地聽著。
看著眼前的少女全身顫抖、泣不成聲,他卻連伸手撫摸她的頭也沒辦法。
因為這個幻想實在是太脆弱了,輕輕一碰就會煙消雲散。
幻想殺手。
帶有這個稱號的少年,連緊緊抱住風斬冰華也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開口說道:
「你痛苦嗎?」
「……嗚……」
「悲傷嗎?」
「嗚嗚……!」
風斬不再敲打上條的胸膛,只是像個孩子似的抓住他的襯衫。想壓抑卻壓抑不了的哽咽聲,從緊閉著的雙唇之間傳出。
「既然你有這種心情,就不是怪物。或許聽來只是老梗的台詞,但我向你保證,你是人類。」
上條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而且,你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咦?」風斬抬起了頭,臉上儘是錯愕的表情。
上條的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果然來了,上條心想。他不禁露出笑容。
御阪美琴剛剛說,為了怕某個少女被警衛或風紀委員逮捕,因此最好先將她帶離現場。但是那個少女一直到最後一刻都堅持與上條一起留下來,不肯離開。這一切,上條都看在眼裡。
如果,那個少女從一開始就猜到風斬冰華會躲在哪裡,
只是被美琴及白井強行帶離,所以無法立刻追來,
而且一直到最後,少女都在為風斬的事情擔心……
茵蒂克絲,一定會回到這裡。
「……咦?」
將臉埋在上條胸膛的風斬冰華見到了出現在上條背後的人,訝異地發出了聲音。
上條慢慢地回頭。
遠處沒有門板的屋頂出入口,站著一個身穿純白修道服的少女。裙子部分的安全別針都不見了,看起來簡直像是開高叉的旗袍。少女不停地喘氣,全身汗水淋漓,可見得一定是盡全力跑了回來,片刻也沒有休息。
那名少女——茵蒂克絲,一看見風斬冰華,便毫不遲疑地奔來。沒有害怕、沒有厭惡。就像在遊樂場迷路的孩子,終於見到了母親一樣。
風斬冰華愣愣地看著,甚王忘了眨眼睛。
「為……為什麼?這不是……很奇怪嗎?」
風斬的身體如同感到寒冷般微微顫抖。
「這太……奇怪了……我不是人類啊……為什麼對一個怪物……露出那樣的表情?為什麼她……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朋友?」
上條當麻淡然地歎了一口氣。
「的確,你的身體是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可以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
上條的語氣中似乎在訴說,何必問這麼簡單的問題?
「但這並不會改變『你是她的朋友』這個事實。」
這句話,讓風斬冰華淚流滿面,兩腳一軟跪了下來。
茵蒂克絲撲向風斬,兩個人倒在屋頂上。
風斬戰戰兢兢地將手繞到茵蒂克絲的背後,緊緊抱住了她。
看著兩人,上條輕輕笑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44 AM

終章 舞台的內幕
「醫生,你看,這次我沒住院了。我很厲害吧?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成長?對吧?」
醫院的診療室內,上條對著青蛙臉醫生興奮地如此說道。月詠小萌跟姬神秋沙同時從兩側伸手在他頭上一敲。
「上條!你這個孩子真是不把給人添麻煩當一回事!造成警衛那麼大的困擾……真是的!等會兒再跟你問清楚來龍去脈,順便好好地說教!」
「我不是提醒你好幾次,要注意『風斬冰華』這號人物?你這種一看到女人就沒辦法克制行為的人格,還是應該徹底好好地矯正才行。」
「……醫生,後面這兩位實在太可怕了,能不能還是讓我住院算了?在這對吐槽搭檔冷靜下來之前,我需要避避風頭,如果可以,最好讓我進加護病房,謝絕訪客。」
上條對著青蛙臉醫生這麼一說,後面兩人更高速地敲打起上條的頭。
如今太陽已經下山,早已過了看診時間。但上條雖然看起來活蹦亂跳,卻也算是急診病患。
被捲入槍擊戰後又遇到地下鐵通路坍塌,就算沒受傷也應該做個精密檢查,這樣的指示確實算是合情合理。
附帶一提,茵蒂克絲與風斬正坐在等候室內。白井黑子則為了收拾善後,據說今天晚上是沒得睡了。
下班時間還得看診,青蛙醫生顯得有些無奈。他對著上條說道:
「我真是搞不懂你,這種狀況下為何還笑得出來?難道是過度的疲勞讓你處於亢奮狀態?總之我必須提醒你,只差一步,你的手掌就會變成複雜性骨折了。」
「……什麼?」
「你奸像很驚訝?但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人類的手掌能做出非常精密的動作,但因為關節很多,所以不耐衝擊。如果只是想進行單純的攻擊,用頭鎚還比用拳頭打來得安全。」
上秉聽了這番話,想起右手確實有點痛,不禁背脊發寒。醫生說的話果然破壞力不同。
青蛙醫生巧妙地利用威脅的方式讓病患安分下來,然後迅速在上條的手上纏起了繃帶。
上條一沉默,小萌老師與姬神也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小萌老師看著上條那包滿繃帶的手,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
「這件事有幾個疑點。」
「疑點?」
「是的。雖然不明白的事情說出來也還是不明白,但一直悶在心裡也不舒服,所以老師決定說出來。」
小萌老師露出似有深意的微笑,豎起了食指說道:
「第一個疑點,風斬冰華為何會『出現』在上條的週遭?整個學園都市裡到處充滿著AIM擴散力場,理論上她有可能出現在都市裡的任何角落。為什麼她會連續好幾次出現在『上條的附近』?當然,說不定只是偶然。」
接著,小萌老師豎起中指。
「第二個疑點,姬神曾說過『風斬冰華是虛數學區.五行機關的關鍵』,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這畢竟只是從霧丘的老師口中聽來的話,說不定只是毫無根據的謠言。」
接著,她豎起無名指。
「最後是第三個疑點。為何恐怖分子能夠準確地找出今天才『出現』的風斬冰華的位置?就連住在學園都市內的我們,過去也沒察覺風斬冰華的存在,所以這個情報,恐怕是從學園都市內部高層洩漏出來的。不過,這也有可能只是毫無因果關係的巧合。」
最後,小萌老師將五根手指全部張開,將兩個手掌在眼前貼合,說道:
「可是,為什麼有這麼多巧合同時湊在一起?或許這才是最大的疑點。」
整個診療室陷入沉默。
能夠用來研判答案的情報太少了。
偶然問,青蛙醫生栘開了視線,望向窗外。
雖然從這裡看不到,但是從這個方向的遠方,有一幢沒有窗戶的大樓。
「這樣你滿意了嗎?」
沒有門、窗戶、走廊、樓梯、電梯與通風孔的大樓某房間中,土御門元春將視線從浮在半空中的影像上移開,恨恨地說道。
倒懸在巨大玻璃圓筒中的亞雷斯塔露出淡淡的笑容,沒有回答。
土御門似乎忍受不了沉默,接著說道:
「藉由把人當成棋子,掌握虛數學區.五行機關的鑰匙,完成度又提高了一分。老實說,在我看來,你才是個真正的怪物。」
虛數學區.五行機關。
「沒有人猜得到,真相就是AIM擴散力場本身。沒有人知道,學園都市中兩百三十萬個學生自然散發出來的力量,就是虛數學區。」
只要都市裡存在超能力者,就一定會有AIM擴散力場,也就一定會有五行機關。
甚至沒有人知道,五行機關到底有無害處。
這不是像核能之類的巨大能量團。如果一股強大的力量瀰漫在都市中,任誰都會察覺不對勁吧。五行機關的真相,也就是AIM擴散力場,只是唯有使用機器才能偵測得出來的微小力量。
但是,五行機關就跟減壓狀態下的零度的水一樣不安定。
在減壓狀態下,也就是氣壓極低的狀態下,由於冰點下降,所以水到了零度也不會結冰。但是,此時如果以棒子之類的東西將水攪拌,減壓下的水會突然結冰。
五行機關也一樣。平常雖然是只有機器才能偵測得到的微小力量,但只要施予某種程度的衝擊,力量就會瞬間增強。在這次的事件中,風斬冰華的力量在後期大幅上升,也是因為受到「衝擊」的緣故。只是不知道這個「衝擊」是來自石巨人的攻擊,或是另有蹊蹺。
但問題是,所謂「某種程度的衝擊」到底是多大的程度,沒有人知道。有可能隨便伸個手指頭一戳就發生大爆炸,也有可能根本不必特別在意。
此外,「力量會瞬間增強」也只是「預測」出來的結果。到底是什麼種類的力量,具有多大的規模,同樣沒人知道。有可能讓學園都市從地圖上消失,也有可能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摸不著底細,無法判斷結果。所以,學園都市甚至不敢輕易嘗試消除五行機關。
既然如此,不如以控制代替消除。
而其中的關鍵就是——
「風斬冰華?你竟然對虛數學區的一部分,以人為方式植入自我意識幫助它實體化,真的是瘋了。」
有個少年擁有名為幻想殺手的右手。
這只右手對虛數學區而言是唯一的威脅。
因為感覺到威脅,所以產生了自我。
食慾、睡欲之類生命本能所創造出來的慾望都是「想活下去」、「不想死」的訊號。換句話說,不知道生死的事物,從一開始就不會產生本能或自我。
反過來說,
如果藉由幻想殺手來灌輸「死」的概念,就能讓原本沒有自我的幻想產生自我。
一直到此刻,保持沉默的亞雷斯塔才開了口:
「這也是為了方便控制虛數學區的策略。與其讓它維持『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的無自我狀態,倒不如給予思考能力,這樣才容易預測其行動,也可以進行交涉或脅迫。」
「產生出來的心如果是在你預測範圍之內的善人,當然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個令人難以想像的大惡人,你打算如何收拾?」
「惡人比善人還要好控制。兩者之間的差別只在於交涉時的手法不同。」
土御門在嘴裡咒罵了一聲。的確,亞雷斯塔對人類的看法本來就與常人大不相同。
「為了掌握虛數學區,做了那麼多事情,真的有意義嗎?」土御門忍不住問道:
「沒錯,虛數學區是學園都市內的重大威脅。但是,威脅可不是只存在於內部而已。你默許了今天這件事情的發生,將會慢慢地讓世界變得不安定。不論理由為何,總之就是英國清教的正式成員被警衛打倒了。聖喬治大聖堂裡的那些人絕不會默不吭聲。你該不會以為光靠這個都市,就可以打敗全世界所有魔法師吧?」
聽了土御門語帶威脅的聲音,亞雷斯塔臉上的笑意卻是絲毫不減。
「只要能夠掌握那個,魔法師根本不足為懼。」
「你說什麼?」
土御門聽了亞雷斯塔這句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虛數學區。五行機關在學園都市之中確實是難以保證安全的隱憂。但是這也只是局限於學園都市內部的事情而已。只有在超能力者的周圍,才會產生AIM擴散力場。
想到這裡,土御門突然覺得有股極為不好的預感沿著背脊蔓延上來。
(等等……)
他試著再一次歸納AIM擴散力場的集合體,也就是虛數學區.五行機關的所有特性。
這個東西就像紅外線或高頻率的聲音一樣,雖然存在,但卻不可視也不可聞。
是種存在於與人類不同的相位,藉由某種力量的集合體所構成的生命體。
土御門元春相當清楚,
這樣的東西如果以魔法用語來形容的話,叫做什麼。
(難道是……天使?)
不,虛數學區的居民——也就是像風斬冰華那樣,才是「天使」。而她所居住的「都市」則是「亞雷斯塔……你該不會想創造出一個人工天界吧?」
「你說呢?」
亞雷斯塔只是漠然地給了這樣的回應。
人工天界……不,如果純粹是藉由科學力量創造出來,就不能以「天界」或「魔界」這類原本已經存在的字眼相稱。這是一種新的「界」,不存在於卡巴拉、佛教、十字教、神道或印度教的經典之中。
而一旦新的「界」完成,就代表所有魔法的毀滅。
舉個例子來說,假設地球上的浮力及升力基準值發生了大幅度的變化。
在這樣的狀態下,照著幼稚園兒童在圖畫紙上畫的圖案,製作出來的飛機固然沒辦法飛行,但是照著專家所描繪的設計圖所製作出來的飛機也沒辦法飛行。但是,實際上飛機還是會在機場跑道上滑行,試圖升空。結果就是在離陸的那一瞬間失去平衡撞毀。
新的「界」出現,造成魔法環境的劇烈改變,也帶有相同的意義。一旦魔法師想要使用魔法,身體就會爆炸。藉由魔法的力量撐起的神殿或聖堂也會因失去支撐力而崩塌。
同樣的現象會發生在任伺宗教。
仔細想想就知道。任何宗教都有一定的「規則」。當然,規則並非只有一個。佛教有佛教的規則,十字教有十字教的規則。這些規則就像各色顏料,重疊描繪在世界這張巨大的圖畫紙上。
所有宗教之間只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一定有某種規則。
在一個規則都已確定的地方,假如硬是擠進了一個新的「界」呢?原本維持安定的規則都會被打亂,魔法師不管施展什麼魔法都會爆炸自滅。
再好的小提琴家,也沒辦法用一把弦被調得亂七八糟的小提琴來演奏。打亂了規則,也是一樣的意思。
如今虛數學區的鑰匙似乎尚未完成,一旦完成,任何魔法師都無法在學園都市內使用魔法。
而學園都市等於是世界的縮圖。
等到超能力開發的進展到了世界規模,所有人類都會使用超能力時,整個世界就會籠罩在AIM擴散力場之下。原本只存在於學園都市內的虛數學區,將會擴張王全世界。
不,
準備工作早已完成。
上條所拯救的那大約一萬名人工超能力者「妹妹們」,如今正以接受治療的名義,被送到全世界各個學園都市的合作機構。為什麼要特地在「外面」進行身體的調整?這件事早已讓土御門感到狐疑,原來理由就在這裡。
一方通行所進行的那場荒謬的實驗,真正目的絕對不是什麼等級6絕對能力的進化,而是為了將人造超能力者配置到全世界各個角落。為了很自然地將這些「妹妹們」送到「外面」去,所以才故意先毀掉超能力者量產計劃,然後又毀掉掩人耳目的等級6絕對能力計劃。藉由這兩個假動作,將「妹妹們」送至全世界。
這個策略應該算是成功了。目前包含英國清教在內的教會諸勢力,根本沒有察覺「妹妹們」被送到「外面」去這個事實。不,就算察覺,也不知道其嚴重性,頂多只會以為這是學園都市為了替內部問題收拾善後,所採取的手段而已。
這些超能力者就像是虛數學區的天線,覆蓋了全世界。
接下來只要能夠完全掌握尚未完成的虛數學區,讓新的「界」啟動。
所有魔法師的力量都會因新「界」的出現而失去控制,最後自滅。
但是對超能力者來說,AIM擴散力場根本毫無害處。
這麼一來,科學陣營與魔法陣營之間的戰爭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將非常明顯。不,那根本不能算是戰爭。就跟把舉手投降的敵人一個個轟掉腦袋一樣。
想到這裡,土御門搖了搖頭。
這真的是亞雷斯塔的最終目的?或許是,也或許不是。這個人可能會笑著認為這種程度的事情,只不過是為其他目的鋪路的手段而已,但也有可能根本什麼都沒在想。
難以判斷。
看起來又像男人又像女人、又像大人又像小孩、又像聖人又像囚犯的亞雷斯塔,包含了人類所有的可能性。因此,他的想法沒有人能夠預測。或許說他同時擁有人類所想得到的所有想法也不為過。
土御門感到不寒而慄,卻依然像只鬥敗之犬一樣,逞強地說道:
「哼,英國清教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會馬上開戰。現在我開始同情起雪莉.克倫威爾了。由你所推動的大陰謀來看,她這個角色可不再只是個單純的壞人角色,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世界,挺身對抗邪惡勢力的另一個主角。」
「別做些無聊的妄想。我並不打算與教會世界為敵。何況如果要創造出你所想的那個人造天界,就必須先對真正的天國有所理解才行。那是魔法世界的領域,不是我這個站在科學立場的人可以理解的.」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個星球上,難道有人比你更瞭解魔法?」
土御門扭曲著嘴角說道: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
在二十世紀時,存在一個歷史上最偉大的魔法師。
鹹認為他是全世界最優秀的魔法師,但同時也被視為對魔法給予最大侮辱的魔法師。
他對魔法所做的那個全世界最大的侮辱,在漫長的歷史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魔法師做過。
那就是,他捨棄了自己爐火純青的魔法能力,從頭開始鑽研起科學技術。
站在魔法師頂點的亞雷斯塔,為何要捨棄自己擁有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但這對魔法世界而言卻是最大的侮辱。世界最強的魔法師竟然捨棄魔法而投向科學。亞雷斯塔這樣的行為,就形同擅自頂著魔法文化代表者頭銜,在沒有經過任何人允許的情形下,向科學文化舉白旗投降。
所以,亞雷斯塔.克勞利成了全世界魔法師的敵人。想殺他的人並非只有擅長狩獵魔女的英國清教,而是所有只要跟魔法稍微扯得上一點邊的人。
史提爾跟亞雷斯塔見過面,卻沒看穿亞雷斯塔的真實身份,這是有理由的。英國清教追殺亞雷斯塔.克勞利,依據的是長年累月蒐集到的情報,但這些情報都是亞雷斯塔刻意放出的假情報。既然原本的情報是錯的,不管是以魔法或科學的方法來調查亞雷斯塔,也不可能找得到任何與亞雷斯塔。克勞利之間的關聯性。換句話說,對英國清教而言,亞雷斯塔只是剛好同名同姓,或是使用了假名。
這種能耐與勇氣,讓土御門不禁咋舌。自己就算做得到,也絕對不想冒這種險。而這或許也象徵著亞雷斯塔與土御門的能力差距吧。
「你就當我是不肯對你甘拜下風吧,我要給你一個忠告,亞雷斯塔。」
「嗯,洗耳恭聽。」
「你聽過『hardluck』這句話嗎?」
「是『不幸』的意思?」
「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個相反的意思,那就是『不論遇到幾次如同地獄一般的厄運,也可以平安克服的強大幸運』。」土御門微微笑著說道:「我不明白你腦袋裡在想些什麼。就算你跟我詳加說明,恐怕我還是不明白。但是,當你在利用那個幻想殺手時,我希望你要有所覺悟,如果以半吊子的信念去看待他,那只右手會撕裂你的幻想。」
土御門說完之後,空間移動能力者宛如算準了時機般,進入屋內。
接著,土御門就被這名身高比他矮三十公分以上的少女帶出了大樓。
空蕩蕩的房間中,倒懸著的男人喃喃自語著。
「嗯,我所相信的幻想,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毀滅了。」
茵蒂克絲與風斬冰華,並肩坐在醫院等候室的沙發上。
醫院基本上不能帶寵物進來,所以三色貓現在正在宿舍內看家。平常總是跟三色貓在一起的白色修女似乎坐得有點沉不住氣,兩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風斬小心翼翼地對茵蒂克絲說道:
「呃……那個……裙子……不修補一下嗎?」
茵蒂克絲一愣,往自己的下半身看了一眼。當初為了對抗石巨人而拔掉了安全別針,如今裙子部分整個敞開,看起來就像開高叉的旗袍。
「這樣子……看起來好大膽……一點防備之心也沒有的感覺,好危險……」
「發生了那麼多事,所以一直沒機會處理。冰華,這樣子看起來真的很怪嗎?」
「很……很怪……非常怪……原本就很怪了……現在變得更怪……」
「原本就很怪了?」
茵蒂克絲微微瞇起了眼睛,有點聽到了風斬真心話的感覺。
就在此時,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風斬冰華那若有深意地露出苦笑的臉部輪廓,突然像風中薩迷霧一樣搖擺了起來。彷彿有種錯覺,似乎只要一不小心,風斬的身體就會消失於空氣之中。
茵蒂克絲吃了一驚。風斬的輪廓搖擺時劇時緩,但卻一刻也不曾間斷。
「冰……冰華……這是……」
「嗯……有點麻煩……」風斬笑著說道:「我的身體……就像超能力凝聚而成的團塊一樣,所以……不管怎麼努力,都只能處於不安定的狀態,而且也不可能永遠存在……」
風斬如此表白。而茵蒂克絲則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幻想殺手。
不分力量善惡,能消除所有異能之力的必殺之手。
「不,不是的。」風斬似乎從茵蒂克絲的表情看穿了她的想法。「那個人的力量……並沒有對我造成影響……如果有,我應該會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這不是他的錯……」
風斬冰華溫柔地說道.但她的聲音時高時低。
「……別擔心,我不會那麼快消滅的……我的身體有兩百三十萬人份的力量……壽命是你們的數十倍……」
風斬冰華笑了。
茵蒂克絲將她的話配合自己腦中的知識來思考,認為確實應該不要緊。
但是,不知為何,茵蒂克絲依然感到胸口有股沉重的不安感。
風斬的輪廓不自然地搖曳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搖擺的幅度似乎變大了。就好像濃霧逐漸散開了一樣。
「啊……對了……有件事情……不知道對你來說重不重要……」
「什麼事?」
「關於那個人的力量……我也……不是很清楚……」
停頓了片刻,風斬冰華如此說道。
上條當麻的右手,無法以超能力來加以解釋。
茵蒂克絲嚇了一跳,全身僵住了。
「等等……等一下,冰華,不可能吧?魔法裡面並不存在那樣的右手!我的腦袋中擁有十萬三千本書的知識,但其中並不包含那麼奇怪的力量!如果那不是超能力的話,實在說不通!」
「魔……魔法?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風斬輕輕笑了。「不過,我可以確定那不是超能力……我的身體是由學園都市中……所有人的超能力所組成的……如果那個人也是超能力者,他的微弱力量進入我的體內,就會在一瞬間把我的身體瓦解掉……」
茵蒂克絲回想起來,少年曾說過他的力量並不是在學園都市中獲得的。那不是人工產物,而是與生俱來的能力。
如此一來……那個能力到底是什麼?茵蒂克絲陷入了沉思。
既不是魔法也不是超能力,而是種另一個次元的力量。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風斬說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在茵蒂克絲的腦袋中盤旋的所有東西,都在一瞬間消失了,她迅速抬起頭,心裡突然感到很不安。所謂的回去,指的是回去哪裡?如果以一般狀況來想,應該單純指的是時間晚了、該回家了。但茵蒂克絲卻毫無根據地覺得這句話裡頭另有深意。
茵蒂克絲的表情就像個即將被拋下的孩子。風斬溫柔地笑著對她說道:
「別擔心……不要緊的。就算我的身體消失了,我也沒有死……只是看不見、摸不到而已……就算你感覺不到,我也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茵蒂克絲心想,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簡直就像,再也見不到面了。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
風斬冰華沒有說出任何一句明確的訣別之語。
「冰華!」
茵蒂克絲忍不住對風斬的背影喊道。
風斬慢慢地回過了頭來。
「什麼事?」
「明天……明天也可以一起出去玩吧?」
茵蒂克絲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問道。
風斬冰華笑了。
她笑著回答:
「當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夢妖 發表於 2009-1-18 08:45 AM

後記
冒著極大風險一次購買六本的讀者們,幸會。
一本一本購買的讀者們,好久不見。
我是縑池和馬。
第六集了。主角、女主角、敵人角色、結局、舞台背後的故事等等,本集在許多地方的風格描寫,都與過去有微妙的不同。至於哪些地方做了什麼樣的變化,就請各位讀者在閱讀本文的時候慢慢體會。
本集的魔法關鍵字是「石巨人」。
這玩意跟史萊姆一樣,是電玩遊戲中經常出現的怪物,因此給人一種不登大雅之堂、不適合當最後魔王的感覺。但是歷史上存在(或者該說視為存在)的石巨人,卻是相當驚人的東西。據說製造石巨人的魔法,是以神創造人類的秘法為藍本,只有完全領悟卡巴拉奧秘的魔法師才能夠施展出來。
換句話說,就跟鏈金術中的賢者之石一樣,相當於「只要做得出這玩意就可以獲得最強稱號」
的證明書。製造出來的石巨人身上都會有安全裝置,一旦不需要了,就可以利用簡單的一個動作讓它變回泥土石塊。巨大機器人的自爆按鈕概念恐怕就是從這裡來的。
負責插畫的灰村先生、責任編輯三木先生,在此向兩位致上感謝之意。謝謝兩位在百忙之中,依然沒有捨棄我縑池的作口叩。
最後要感謝購買本書的各位讀者們。在下縑池能有白米飯可以吃,全是多虧各位的愛戴。
那麼,就讓我在心中慶幸這本書受到您的青睞,
同時偷偷期待這本書不會被您拋棄。
至此,請容我先行擱筆。
——結果,幻想殺手是否守護住了少女的幻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