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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4 11:31 PM

時雨沢惠一 -【莉莉亞&特雷茲‧四】伊庫司托法最長的一日(下)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5 12:40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在特雷茲的一句「新年想不想在湖畔過?」邀約下,開始放寒假的莉莉亞和母親艾莉森一同前往與特雷茲相約的城市。結果她們在途中遇到雪崩,讓特雷茲等了好久。好不容易與特雷茲會合後,母女倆來到特雷茲宣稱是借來的一棟湖畔別墅,並準備迎接新年假期──善於察言觀色的艾莉森在除夕那天獨自外出,留下莉莉亞和特雷茲兩人單獨相處。特雷茲原想藉這個機會向莉莉亞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沒想到…… 書末特別收錄短篇外傳「梅莉兒與特雷茲」。




作者簡介:
1972年生,雙魚座A型,神奈川縣出生。摩托車及槍械迷。筆名來自槍械品牌SIG SAUER。曾在美國留學過,所以習慣用英文甚於日文。以第六回電擊電玩小說大賞選考候補的「奇諾之旅」初試啼聲,雖未正式入選,但仍在2000年於《電擊hp》雙月刊上揭載,成為受歡迎的系列作品。著作有《奇諾之旅》系列、《艾莉森》系列、《莉莉亞&特雷茲》系列、《學園奇諾》系列等。自言非常愛寫後記,其作品中變化多端的後記也的確特別受到讀者的喜愛,於《奇諾之旅》一書中經常在後記惡搞本篇的故事人物,甚至自己的其他作品。




原日文書名:リリアとトレイズ〈Ⅳ〉イクストーヴァの一番長い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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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5 12:14 PM

  【第五章  伊庫司托法的秘寶】

  「聽說有『伊庫司托法的秘寶』,那是什麼東西?」

  「什麼?」

  一聽到這個問題,菲歐娜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反問。勞裡又冷笑:「你入還真有種。先裝不懂,是嗎?」

  菲歐娜望向班奈迪,接著轉頭面對著他。卻見坐在兩公尺外、手腕被膠帶纏在一起的鬍子先生只是和她對看一眼,隨即歪著頭,同樣感到不解。

  菲歐娜重新轉向勞裡,半認真地說:

  「『秘寶』……?你是指寶物嗎?我想想,有美麗的大自然、善良的人民和卓越的技術……伊庫司托法有很多像寶物一樣珍貴的東西,我不知道你問的是哪一樣?」

  「哈哈哈!這個玩笑很有意思。」

  勞裡開心地笑道。然後帶著笑容瞪向菲歐娜:

  「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好吧!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我想要知道的是伊庫司托法皇室相傳四百多年的『寶物』。由於它太棒、太重要了,皇室怕它會引起手足相爭,甚至願意遵守『一胎化』這種超乎常人想像的規矩。由於它甚至比血脈斷約的危險還要重要,可見是多麼了不起的寶物啊!」

  「……」

  菲歐娜不發一語地聽著,班奈迪則是睜大眼睛看著妻子。勞裡繼續說:「那個東西,我們要了。」

  「……」

  「怎麼了?女王。」

  「啊——?沒有,我很意外。」

  「對吧?」

  勞裡笑得非常自豪。

  「既然已經說出重點,就別再浪費時間了。關於那件秘寶,麻煩將你所知的全都說出來。」

  勞裡說完之後,伸手關掉錄音機,取出還沒錄完的卡匣,換上一卷新的,再按下錄音鍵。

  「世界歷三三O六年。地點是伊庫司托法的皇室離宮。女王陛下即將說出秘藏四百多年的國家寶藏。」

  她以極盡諷刺的口氣將標題錄進去。

  「請說吧,女王陛下。」

  「……」

  菲歐娜依舊不搭腔。苦思了三十幾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勞裡的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雙眼直盯著她。

  「嗯……那個……」

  菲歐娜好不容易張口,可是卻欲言又止,說不出口。

  「既然如此,你就實話實說吧。」

  此時卻聽見班奈迪開口。

  「啊……?」

  菲歐娜驚訝地看過去,只見班奈迪對她笑了笑,眨一眨眼。

  「我不是說過要你別開口了——不過,這一回你不用挨打。」

  勞裡笑道。

  「好吧……」

  「謝謝你終於肯死心了,女王。」

  「那我就說吧。伊庫司托法皇室代代相傳的寶物……」

  屋子裡的每個人——桌子對面的勞裡、側旁的班奈迪,以及兩名看守的男士,全都屏息以待——

  菲歐娜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啊!什麼寶物?」

  菲歐娜說完之後隔了半晌,勞裡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你還真愛開玩笑啊!女王。」

  菲歐娜認真地反駁:「可是,你也知道我的過去吧?你剛才叫我『打不死』,對不對?」

  「是啊,我當然知道啊!誰不知道呢?你被捲入恐怖分子攻擊皇宮的意外中、受傷、失去記憶後當了十年的普通人,後來才想起自己是公主,然後被發現壁畫的英雄先生帶到首都,在演說會場上公開自己的身份……」

  「…………是的,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父母親講過的秘寶?這就怪了。你當上女王之後,不是想起很多重要的事情嗎?你還說出皇室成員才知道的消息,盡力復興皇室,這也是眾所皆知的事。」

  「那都是——」

  話說到一半,菲歐娜閉口了。

  菲歐娜並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法蘭契斯卡,所以完全沒有法蘭契斯卡的記憶。復興皇室時的情報,全都是山谷村民和從前曾經出入皇宮的老僕從所提供的,許多情報更是以「法蘭契斯卡殿下應該知道」為由,半強迫地灌輸到菲歐娜腦子裡。

  「都是什麼?」

  「不,沒什麼。」

  菲歐娜只是搖搖頭,沒說出真相。

  「別的事情都記得,唯獨忘記最重要的寶物,而且一點也想不起來,這也太巧了吧。」

  「可是我當時只有十歲,你覺得大人會把那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嗎?」

  菲歐娜充滿自信地反問。

  「換了套說辭來裝糊塗啦?你就別搞這種拖時間的把戲了,女王。」

  勞裡完全不買她的帳,繼續說:「皇室的小孩在十歲生日時就會得知寶藏的事情。這一點我早就調查過了。」

  「啊?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菲歐娜極為驚訝,忍不住反問勞裡。

  「……」

  身穿戰鬥服的勞裡,自信滿滿的坐在椅子上,班奈迪也以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還想拖時間嗎?」

  勞裡等得不耐煩,把剛才的話重說一次:

  「王子或公主長到十歲時,就會在生日那天知道秘寶的事——然後王位繼承人會明白寶藏有多麼驚人,並且對自己肩上的重貴大任感到惶恐。這件事我們早就知道啦!別再說無聊的謊話了!」

  「我不——」

  我不知道。菲歐娜又緊急閉嘴,沒把真心話講出來。

  她慢慢呼吸了一、兩次。花了幾秒鐘穩定心情,這才開口:「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這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菲歐娜,發自真心的問題。

  「你以為我們會什麼都不求證、冒著生命危險做出這種事嗎?這項計劃可不是最近這一、兩年才想出來的!」

  勞裡誤會菲歐娜知情不報,說話時顯得相當得意。

  「……」

  就在菲歐娜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時,忽然聽見身旁冒出一個聲音:

  「勞裡小姐,請教你——你到底知道多少?」

  原來是班奈迪。他略帶怒意、口氣強硬地發問。

  勞裡不理會菲歐娜臉上的茫然,轉過頭去瞪著表情嚴肅的鬍子先生。

  「唷!我還真不該叫你丈夫閉嘴的。很好,你們總算想談這件事了。」

  「用不著裝腔作態。我問的是你知道到什麼程度!」

  「連『裝腔作態』這麼難的成語都會,不錯嘛,英雄——也好,我就講得清楚一點。」

  勞裡提起腳邊的小型黑色男用公事包,取出一隻皮質卷宗夾。接著又拿出一雙白色薄手套。

  她戴上手套,鬆開卷宗夾上的紐繩。翻開夾本的封面。

  卷宗夾裡面有好幾份文件,還有一張折了好幾折的發黃紙張。勞裡將卷宗夾挪開,小心翼翼展開紙張,慢慢攤在桌面上。那張紙不小,約有五十公分見方。

  「你要是看不見,可以站過來一點。不過,不准碰。」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雙手被膠帶纏住的班奈迪從容站起,走到桌子旁邊微微傾身。站在他身後的男士提高警覺,跟過去繼續站在後面。

  「……」

  菲歐娜猶豫了一會兒,也決定走近去看個仔細。隔著桌子,她和勞裡、班奈迪正好站成一個三角形。

  發黃的紙上,畫的是某處的地形。

  「這是……伊庫司托法的地圖。」

  菲歐娜喃喃自語。

  地圖上所畫的正是伊庫司王國全境。靠菲歐娜和班奈迪這一邊是東,靠勞裡那一邊是西,南北縱向的拉斯湖則在地圖右側,看起來又細又長。

  在大湖東南端的郡斯特所在地,地圖用一圈淡藍色標出市區,範圍比現在的首都小一點。大湖東北端的穆西凱也有一個小藍圖。只不過,不管是湖泊或城鎮,地圖上都沒有任何文字標示。

  圖上所繪的,環繞拉斯湖的群山峻嶺,不是用等高線表示,而是寫實畫出山勢的起伏。由於國境四方幾乎都是山,因此地圖上滿是峰谷相連的圖樣,也看得出每一座湖灣深谷。

  地圖東側一直延伸到拉普脫亞共和國境,包括通往鄰國的兩條隱道。西側仍是群山綿延,連接到現今中央山脈的中心區域。

  菲歐娜的目光停在地圖右下方的一排文字上。那是以書寫體寫下的字句,既不是洛克榭文,也不是貝佐文。

  「看得懂嗎?女王。」

  突然聽得勞裡這麼一問,菲歐娜抬起頭來。

  「嗯?嗯——」

  勞裡雙手撐在桌上,上半身向前探,瞪著菲歐娜。菲歐娜回答:

  「『壯麗祖國,美哉伊庫司托法,蒙天眼眷睞』。」

  「雖然看不懂,不過我知道,那是伊庫司語吧?」

  面對班奈迪的問題,菲歐娜默默點頭。

  勞裡接口說:

  「正如兩位所見,這是洛克榭聯邦成立之前的地圖,當時的伊庫司語還是我國的官方語言。地圖上沒有寫明繪製年份,不過洛克榭成立在三一二二年,所以至少是一百八十三年前的古董。實際從紙質來看,歷史就更久了——大概有兩百年以上吧。」

  「那就更珍貴了。」

  班奈迪由衷地說。菲歐娜也點點頭。

  「是呀,實在太珍貴了。像這樣的文物在皇宮燒燬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想也是。就算花錢也買不到。」

  菲歐娜一面凝視著地圖,一面加快語調說道:

  「不過,這圖怎麼會畫得如此仔細呢?拉斯湖的湖岸線簡直跟現在地圖畫的一模一樣。這些山的主峰位置和遠近也幾乎正確……還有,到目前為止未曾探索過的深山地區也繪製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會是憑空想像的吧?若是經過調查——真教人不敢相信。」

  「的確是。就算是斯貝伊爾,也是在皇家陸軍完成現代化改制之後才進行正規的測量,大約一百年前才畫得出這樣精準的全域地圖。」

  「你們都是頭一次看見啊?看你們這麼喜歡,我真是高興!來這一耙總算值得。」

  勞裡諷刺道。

  「我懂了!勞裡小姐,原來你是想把這麼珍貴的地圖獻給女王,所以才採取如此粗暴的行動吧。謝謝你!我們非常感激你的貢獻,也會將這份地圖奉為『國寶』的——禮物已經送到了,各位請回吧。」

  班奈迪喜孜孜地說。

  「不想挨揍就給我識相點。」

  勞裡不耐煩的回了一句。碰了釘子的班奈迪,只得聳聳肩。

  看到菲歐娜仍然又驚又喜的注視著地圖,勞裡沉聲道:

  「言歸正傳——關於寶物。」

  聽得此言,菲歐娜和班奈迪都斂起神情。

  「……」

  「怪不得……」

  菲歐娜沒作聲,而是班奈迪搭腔。班奈迪故意裝出遺憾的表情,兩眼瞪向勞裡。

  「邊這種東西都拿得出來……原來如此,你們果然是下足工夫……」

  眼見丈夫煞有介事的模樣,菲歐娜只向他瞟了一眼,沒幫胯也沒制止,任由他繼續下去。

  「看這裡。」

  勞裡戴了白手套的指尖指了地圖上的一點。那一點就在菲歐娜面前,由於距離班奈迪較遠,班奈迪只好伸長脖子來看。

  那裡是屬於拉斯湖南岸的皇室土地,離谷口很遠,幾乎是在深山裡。從湖岸算起大約有兩百公里,中間還要穿過好幾處曲折的山道。從幅寬達三百近四百公里的中央山脈看來,幾乎位在山區的正中央。

  在伊庫司托法境內,沿湖的山谷幾乎都用來從事畜牧。在夏季,人們的活動範圍可達標高三干公尺之處,但是就水平距離而言,也不過是湖岸數公里到數十公里的土地而已。

  而勞裡所指的那個地點雖是山谷,標高卻有八干公尺以上,應該是人煙未至的荒地。

  「跟這個谷區相通的湖畔全都是皇室土地,一般人是不准進入的。就地形看來,這裡原本是要做為伐木或蓄牧,可是四百多年來卻不曾動用過。若是尋常的山谷,大可不必如此荒廢,可見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皇室才會禁止其他人人山。」

  「真想不到——你們竟然連這個都調查得出來。真有本事。」

  班奈迪誇張的表示驚訝。

  「可是,最後我們還是查不出那個寶物『究竟是什麼?』就連想要大致摸索範圍和可能性,也完全無處著手。我們推判,一來恐怕那不是一件『物品』;二來,也許它必須仰賴皇室成員的情報才能取得。」

  「若是知道的話,你們就會直接過去了吧。」

  班奈迪說。

  「是啊。所以咯——」

  勞裡從腰際掏出手槍。

  她僅以右手持槍,可是不是對著菲歐娜,而是瞄準班奈迪。站在班奈迪後側的艾柏立刻移開,和菲歐娜身後的卡庫一起抓住女王的手臂,將她拖開數公尺。

  槍口下的班奈迪愁眉苦臉,向後退了幾步。

  「你想幹什麼?」

  「還用問?女王,你對寶物知道多少,乖乖招出來。」

  「要是我拒絕呢?」

  「你的丈夫就要吃子彈。」

  喀的一聲,勞裡扳起手槍上的擊錘。

  「我沒多少時間,快點決定!是要說出寶物的所有秘密呢,還是眼睜睜看你的丈夫被殺死?」

  「……」

  菲歐娜仍然不知該說什麼。這時,班奈迪又開口了,他看著對準自己的槍口說道:「呃——菲。」

  「啊?」

  班奈迪平常絕不會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用這個暱稱喊她的。菲歐娜意外的望向班奈迪,見到班奈迪正在直視著她。

  「菲,我也許會在這裡被殺,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請你不要傷心。反倒是『寶物』的秘密,你無論如何絕不能告訴這幫人。」

  「……」

  「懂嗎?那件寶物遠比我一個人的性命還要重要。若是交到這批壞蛋手上,這個世界就毀了。茲事體大,你身為女王,應該明白吧?」

  「呃、是……我知道。」

  看見菲歐娜堅定地點頭,勞裡輕歎一聲。

  「哎呀呀。」

  接著便聽見槍響。

  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迴盪在小房間裡,菲歐娜的身體一震。

  勞裡射出的子彈,霎時劃過桌面——

  射穿了木質牆壁。

  「差一點點。」

  班奈迪開口道。他的左頰上多了一道淺淺的橫線,有一小滴血流了出來。子彈僅以毫釐之差擦過他的臉。

  「……」

  班奈迪舉起被纏住的雙手,在左頰上摸了一下,看見指尖上的紅色血跡,又轉過身去看著牆上的洞。

  「好身手。」

  握著手槍,勞裡笑道:

  「其實是瞄準左眼的。是我射偏了。」

  「哪兒的話,您真愛說笑。」

  「放心吧。下次一定會命中——女王,限你五秒鐘以內說出寶物的秘密。這是命令。」

  勞裡帶著笑容轉向菲歐娜。

  被兩名男士一左一右押著,菲歐娜便答:

  「開槍!」

  「什麼?」

  「你沒聽見嗎?給我開槍!」

  「你要我殺死你的丈夫?你命令我?」

  「對。不用多說了,儘管開槍吧!殺了他之後,麻煩你再殺了我!」

  「……」

  「我們要恩恩愛愛的死在這裡,順便把你想知道的寶藏秘密一齊帶進墳墓裡去。與其交給你,還不如讓它成為永遠的謎團!」

  「……混帳。別以為我不敢!」

  菲歐娜不再開口,只是瞪著勞裡。勞裡激動起來,將槍口指向她的額頭。

  「我看到你那自命清高的眼神就火大!真想用兩顆子彈打爛它!』

  「大小姐。」

  聽見艾柏的冷靜語調,勞裡立刻警醒起來,轉而瞪向艾柏。

  「叫我領隊!」

  

  「對不起,領隊——請收起您的槍。您若在此中了女王的激將法,就等於是我們輸了。」

  「哼。我當然知道!」

  勞裡放下右手的槍,指示部下們押人質坐下。於是艾柏和卡庫各自押著班奈迪與菲歐娜坐回原本的位子。

  勞裡自己也坐下,將手槍收回槍套裡,隨即又道:

  「艾柏,跟宴會廳聯絡一下。」

  「是。有什麼指示?」

  「叫他們隨便抓三個人質,一個一個拉到大廳中間,其中一個當場打爆他的腦袋,另外兩個在肚子上開個幾槍,讓他們痛苦而死。就說是給女王殺雞儆猴的。」

  「遵命。」

  艾柏轉向無線電,一五一十的傳達命令。

  勞裡回頭看著怒目相向的菲歐娜,開口問道:

  「怎麼了?女王。」

  「我是絕對不可能告訴你的,你就省省力氣,少做點愚蠢的事情吧!」

  「說得這麼冷靜,叫人聽了就討厭。我看你只有引入發怒的本事一年比一年長進。」

  「彼此彼此。我可是手無寸鐵啊。」

  「哼。殺你的部下就這麼不高興,殺你自己和你丈夫就可以?莫名其妙。」

  隔著老地圖,兩人又是一番冷嘲熱諷。

  「領隊。」

  這時,艾柏喚了一聲。

  「什麼事?」

  「這個……」

  艾柏難得說話含糊不清。

  「大廳那邊回報,在挑選人質時,他們全體都自願先死。」

  「……什麼?』

  「人質說,與其當人質成為女王的枷銷,他們寧可全體就義。現在我方很難執行命令。」

  「……」

  「領隊?」

  「好哇!那就統統殺光!」

  勞裡大吼,卻見艾柏搖搖頭。

  「那就沒有意義了。這樣只會對女王有利。屬下建議中止命令。」

  艾柏仍舊一貫冷靜。

  「是嗎……傳下去,收回先前的命令。」

  勞裡說完,艾柏回了一聲「知道」,接著以無線電通知夥伴,要他們暫停處刑、保持現狀。

  「一幫愚忠的傢伙!」

  勞裡大罵,一拳敲在桌子上,地圖的紙緣都給震得飄起來。

  菲歐娜不發一語地看著她,跟著長歎一聲,不知是放心還是擔心。

  「領隊,我們還有時間,再想別的辦法吧。」

  「也好。」

  接受艾柏的提議後,勞裡看向左腕上的手錶。

  凌晨兩點半。

  就在這時侯,他們聽見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撼動整棟屋子。

  稍早之前。

  「真的沒問題嗎……不會把房子都炸飛了,連我們也炸碎了吧?」

  靠在牆上的莉莉亞擔心地盯著特雷茲忙東忙西。特雷茲已脫去手套,正用小刀在割破布。

  他坐在地下室的地上,面前攤了一塊布,上頭擺了許多從四周張羅來的小東西,其中有來福槍用的火藥罐、蠟燭、火柴、鐵絲、大小玻璃瓶,還有燈油。

  「應該沒問題。」

  「應該吧……」

  特雷茲正在製作炸彈。

  他在地下室裡找了一個約二十公分長、八公分粗的酒瓶,在裡面塞滿來福槍用的火藥,上面擺幾根雷管,用廢紙揉成的紙團塞緊瓶口,最後用蠟油滴上去,把整個瓶口封起來。

  接著,他又拿來一個直徑約十五公分、釀水果酒用的小玻璃缸,把火藥瓶放進去,底下用蠟油當做接著劑固定住,然後在兩個瓶子中間倒進燃油,最上層則用泡過油的破布塞住。

  最後在蓋子上挖個洞,蓋回玻璃缸,從中拉出一條油布以便引火。同樣的東西做了兩個。

  「好了。」

  一見特雷茲停下手,莉莉亞馬上就問:

  「那,你要我做什麼?講清楚一點。」

  特雷茲仍舊坐在地上,只是抬頭仰望著她,答道:

  「好。這兩個就是土製炸彈。在中間的布上點火之後,它會慢慢燒一陣子,最後會燒到裡面的油。這時侯還很單純,只是油燒起來的火很大而已。不過等火融掉中間瓶口的蠟油,再燒到紙團的時侯,就會點然雷管,最中間的火藥就會爆炸。外面的玻璃瓶跟帶油的火一起整個炸開,應該會飛得到處都是。」

  「你居然做出這麼危險的東西……」

  莉莉亞嚇呆了,又擔憂地皺起眉頭。

  「莉莉亞,你拿一個放到廚房去。」

  「怎麼放?該不會要我從窗口扔進去吧?」

  「不是。廚房的大灶裡有一層擺柴火的鐵格子,下面就是很大的『爐灰室』。那裡和外面是相通的,只是在牆上有個向外開的鐵門。他們都是直接開門,用鏟子把累積的爐灰丟到院子裡——廚房裡已經好一陣子沒人了,大灶的火應該已經熄了。你就在那裡放一個炸彈,點火之後馬上逃到雪地裡躲起來。」

  「這點事我應該還辦得到……然後會怎麼樣?」

  「順利的話,炸彈會在幾分鐘之內爆炸。」

  「沒問題嗎……?」

  「威力應該不大。」

  「真的?」

  「應該吧。雖然我也是頭一次做。」

  「我還是擔心……」

  「放心。爆炸的威力是往上竄的,你往下逃,不會受到波及的。廚房也是,大灶是用磚瓦砌成的,可能會有碎片掉下來,但是廚房裡都是防火石材,火勢不會延燒開來。歹徒聽到爆炸聲,應該會趕過去查看,我就趁機沿著玄關的排雨管爬到三樓陽台去。」

  「原來如此。是利用炸彈聲東擊西啊——可是……萬一歹徒沒發現呢?萬一沒人來呢?」

  聽到莉莉亞的問題,特雷茲的表情一暗。

  「這就要碰運氣了……炸破廚房的大灶、又弄出火災,我想他們也許會先判斷問題出在大灶裡吧。現在就只能期望他們這麼想。」

  「那,假使你真的順利溜進去……那我之後呢?我還要做什麼嗎?」

  特雷茲搖了搖頭。

  「你的工作結束了。不用再做了。」

  「啊?」

  「莉莉亞,到時侯你就回到這裡。萬一中途被什麼人追上就再點燃一個炸彈,擺在雪上就跑。能讓追你的人上勾是最好,要是不行,第二次爆炸至少也能讓我知道你被人追殺。」

  「然後你就會來救我?」

  「不是……只是讓我知道有部分人去追你而已……」

  「……」

  莉莉亞露出厭惡的表情,沒說什麼。

  「要是一路平安,我希望你在這裡等。用無線電求救之後,若是回得來,我也會回到這裡。萬一有人追到這裡……你會用那輛台車吧?抓住控制器、加速桿扣下去就好。你回去之後就在那裡等天亮。等到鏟雪車開到山莊,再把事情說給他們聽。」

  「…………我本來是想來監督你,別讓你衝動惹事的。」

  「抱歉。不過我真的不能帶你一起去。太危險了。」

  「……好吧。就這麼辦。」

  「拜託你了。」

  特雷茲點完頭,便用破布包起兩個炸彈,分別裝進兩個背包裡。他將一盒火柴塞進莉莉亞手中,自己再戴上手套和帽子。

  「別帶來福槍去哦。」

  「我知道。現在也用不到,只會礙事。」

  特雷茲不帶槍,也不拿登山包。他站起身,將裝了兩個炸彈的背袋掛在肩上。

  「我們走吧。從這裡到離宮之間都沒有燈,還要在雪地裡走哦。」

  「算了,我什麼都可以啦。」

  兩人走上樓梯。

  ※     ※      ※

  森林裡,大雪下得又急又猛。

  除了偶爾會有枝頭上的積雪落下之外,四周聽不見任何聲音。

  「呼、呼……」

  在這片寂靜的雪世界裡,特雷茲正奮力泳著。

  他用雙手撥開高達腹部的鬆軟積雪,每一步都要多踏幾遍,把腳下的雪踏實,讓跟在後面的莉莉亞好走。穿了雪屐就能走在積雪上,但因為他們只有一雙,而且走在雪堆裡也比較不容易被發現,所以特雷茲選擇在雪中游泳。

  他們走在一處上坡,四周幾近漆黑,只有遠處的離宮窗口透出幾點朦朧燈光勉強可供辨認,特雷茲便朝著它前進。

  莉莉亞走在三公尺遠的後方。兩人的大衣和帽子上早已是一片雪白。

  「什麼雪啊……」

  莉莉亞咕噥道。

  「『歡迎光臨伊庫司托法』」

  特雷茲挖苦的回答。

  「不過,雪越下越大時,就表示快停了。伊庫司托法的雪都是這樣。」

  「真的嗎?」

  唰唰唰唰,又一堆雪從樹上驚天動地的掉下來,兩人已經習以為常。不過,幾乎就在同時,一聲來自離宮的槍響也被這陣聲音蓋過。

  就這樣,他們爬了八十公尺。好不容易抵達到離宮西側約二十公尺遠的大樹旁時,兩人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呼……先休息,喘口氣……」

  「好……」

  特雷茲和莉莉亞壓低音量交談。

  莉莉亞從樹旁探去,看見離宮的窗簾間透出燈光,整棟屋子像山樣,在黑夜裡安靜站著。

  特雷茲逐一檢視有燈光的房間,再次確定廚房是一片漆黑。

  「好——莉莉亞,你回去時就沿著剛才走過的雪道。那條路不會馬上消失的。」

  「我、我知道了。」

  「廚房就在這一邊。我會跟你一起過去,到了我會通知你。等我離開之後,你就默數一百、把炸彈放進去、點火,然後回去。這樣懂了嗎?」

  「默數一百。收到。」

  「好,走。」

  特雷茲彎下身子,繼續撥開堆積到下巴位置的雪一面前進。這一次,莉莉亞跟得很近。

  雖然雪堆吸收了他們移動時的噪音,但向前邁進的兩人還是盡可能不弄出聲音,並一路保持低姿勢。他們的帽子和大衣肩上都堆滿了雪,正好有迷彩的效果,看起來像是白色的東西在雪堆中鑽動。

  來到西側屋簷下的落雪堆,再從斜坡下方繞過北面,兩人繼續沿著屋簷下循地基砌出的陡峭石階謹慎前進。雖然石階上面濕漉漉的,但並沒有積雪。特雷茲和莉莉亞終於抵達廚房旁。

  「就是這個。」

  特雷茲湊近莉莉亞耳邊,悄悄對她說。

  地基旁的石階上,有一處較大的平台。特雷茲站過去,指著胸前,可以看見一扇約七十公分見方的鐵門。他示意莉莉亞站到牆邊,然後向右拉開鐵門。

  鐵門無聲地敞開。大約開了一百二十度,裡面飄出少許灰燼。

  「把炸彈放進去、點火、關門。然後馬上逃。懂了嗎?」

  特雷茲小聲說著,一邊把肩上的背袋交給莉莉亞。莉莉亞接過之後一樣掛在自己肩上。特雷茲把另一隻背袋放在她的腳邊。

  「知道了。數一百下之後,對吧?』

  「對。現在開始。」

  特雷茲說完之後就在莉莉亞肩上拍一下,從她身旁走下石階。

  「啊——小——」

  小心點。莉莉亞還來不及說完,特雷茲的背影已經變得很小,隨即消失在屋角。

  「一——、二——、三——、四——、五——、六——、七——」

  於是,她悄悄數了起來。

  特雷茲背貼著地基,橫向前進。

  動作靈活,沒發出一點聲音。

  「那就我!」、「——對啊——大伙」、「——也只——算了!」

  宴會廳那層樓傳來吼叫聲,但是聽不出意思。特雷茲趁著樓上的吵鬧聲加快腳步。

  走過雪堆中的老人屍體時,他往上看了看。

  三樓的陽台就在上方。二樓的窗簾之間有微光透出。吼叫聲停了,四周又恢復寧靜。

  「……」

  拉回視線,特雷茲繼續前進,穿過北側的地基,來到建築物的東側。就在莉莉亞的正對面。

  東側也同樣有屋簷落雪堆成的小雪山,不過陡峭石階上卻沒有積雪。他放輕腳步,蹲低身體往前走。

  靠近屋角時,特雷茲顯得格外謹慎。他在屋角後方坐下,從低位置稍微探出頭來。

  「……」

  建築物南側,也就是上坡的那一面,有個二十公尺長的方形廣場。

  玄關的對開大門中,有一扇是完全敞開的,四方形的門口映出來自門廳的燈光。牆上的燈雖然熄了,卻已能清楚看出大廳的狀況。

  廣場一角停著一輛中型巴士,車頂積了厚厚的雪,旁邊地上的積雪也高到底盤,看得出那裡沒人走動。

  「……」

  特雷茲的眼光看向敞開的玄關前方。那裡的積雪較薄,而且上面還有很新的腳印,顯示有人在那裡來回走動。

  特雷茲把頭縮回來,吐了一口氣,悄聲喃喃道:

  「差不多一百了吧?」

  「一百——」

  數完之後,莉莉亞慢慢蹲下,打開腳邊的背袋,取出裡了破布的炸彈。

  她解開破布,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把它拿出來。四周雖然很暗,仍然看得出大瓶子裡裝著液體和另一個瓶子。

  「拜託嘍……」

  她把大瓶子平移到石階平台上,放下。

  喀。瓶子發出清脆的聲音。

  「……」

  莉莉亞立刻停下動作,維持著放下瓶子的姿勢,並且停止呼吸。等了三秒鐘左右才敢四周張望。眼界所及之處沒看到半個人,也沒聽到別的聲音。

  「呼……」

  莉莉亞把空了的背袋連同破布揉成一團,胡亂塞進肩膀上的另一個背袋。

  接著,她再次用雙手拿起炸彈站直身子,把它送進特雷茲打開的鐵門裡,擺在厚厚的爐灰上。也許是動作特別輕,或是爐灰的關係,這一次瓶子沒發出聲響。

  莉莉亞從口袋掏出火柴盒,左手拿著盒子,用嘴巴咬掉右手手套,再鬆口讓手套掉到地上。

  她用右手抽出兩根火柴,同時點燃。

  然後莉莉亞伸長右臂,有點害怕地靠近炸彈瓶口的油布。

  「……」

  小布條一下子就染上了火苗。細小的火光開始在瓶口蔓延。

  「……」

  莉莉亞把火柴扔在灰堆裡,繼續觀察爐灰室的動靜。火苗愈燒愈旺,映照出磚造的內壁。她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覺得火光看起來格外明亮。

  「好了!趕快逃……」

  正想將火柴盒放回衣袋時,莉莉亞的手一滑,火柴散了一地。

  「唉呀!真是的!」

  她決定不管了,先關門再說。用戴著手套的左手抓住門扉,往門扣的方向拉上,同時也留心關門時的聲響,最後扣上的動作非常謹慎。

  「快逃快逃……」

  莉莉亞撿起腳邊的手套,一面往右手上戴,一面跑下石階——

  「哇!」

  不小心滑了一跤。

  一屁股跌坐在石階上,然後繼續往下滑,所以每一階都撞到屁股。

  「痛!呀!哎唷!哇!」

  每撞到一次就哀叫一聲,聲音還滿大的。

  滑下五層石階之後,雙腳「碰!」的一聲插進雪裡,掛在肩膀上的背袋也飛出去,掉在不遠處的雪地。

  「好痛……」

  半臥在石階上的莉莉亞,自然而然地看見夜空,以及佔據視野上半部的建築物北側。突然間,四周變亮了。她看見二樓大廳的窗簾被拉開,大量光線照射投在雪地上。

  莉莉亞急忙跳起來,但並非逃進一旁的森林裡,而是緊貼在地基的壁面上。她學特雷茲的模樣,把背和雙手緊緊靠在牆上。

  「怎麼了?」

  頭頂上方傳來一個男聲,她知道那絕不是特雷茲。唰——「喀!」的一聲,窗子被抬起,然後固定住。

  手電筒的光芒照射在莉莉亞三秒鐘前躺過的地方。圓錐狀的光柱強而有力的打在那裡,就連飄落的雪花都看得很清楚。

  「發生什麼事?」

  另一個男的聲音。聽起來比較老成,也比較穩重。

  莉莉亞像螃蟹一般橫著走,只想離那塊光圈越遠越好。

  「沒什麼,我好像聽見什麼聲音。」

  「……」

  莉莉亞默默地前進,忍住拔腿狂奔的衝動,努力放慢動作,小心不弄出聲響,不過臉上卻是快哭出來的表情。

  「雪掉下來的聲音?」

  「也許是吧……」

  「是啦!是啦!」

  莉莉亞用蚊子般的哭叫聲說著。

  「先在看得到的範圍內多照幾下吧。牆邊也要。」

  「收到。」

  「咿!」

  只見手電筒的光逐漸朝莉莉亞逼近。

  莉莉亞以她一生中最快的螃蟹橫行移動,好不容易,靠在牆上的右手摸了個空。她終於走到地基的轉角。

  一縮身問進建築物的東側。

  才剛跌坐在石階,燈光就照到這個角落。光圈來到莉莉亞眼前,只差幾公分就要照到鞋尖。

  「……」

  光圈離開了。

  她坐在那兒喘了幾口氣,然後才慢慢爬起來,轉身悄悄的爬上石階。前面有個背影,是她認識的人。

  「差不多了吧……應該要爆炸了……」

  特雷茲在等待跳進屋裡的時機,嘴裡忍不住唸唸有詞時,突然有人拍他肩膀。

  「哇啊——!」

  驚叫聲剛好被爆炸聲蓋過。

          ※     ※      ※       ※     ※      ※

  【第六章  炸彈】

  炸彈在特雷茲推算的時間爆炸。

  引爆過程就如同特雷茲料想的一樣,先是油布燒完,接著是瓶中的油,然後蠟油融化、紙團著火、引燃雷管,最後火藥爆炸。

  不過爆炸的威力遠比特雷茲所想的還要驚人。

  在爆炸的瞬間,空無一人的廚房幾乎被掀了開來。

  隨著一聲巨響,磚塊砌成的大灶向外炸開,粉塵和瓦礫齊飛,闖進空蕩蕩的起居室,要不就打在天花板或對面的牆壁上,然後又彈回來碎裂成更小的石塊。

  隨著爆炸掀起一陣狂風,把流理台上的餐具和器皿全數掃落在地。才做到一半的蘋果派則是連餅帶盤高高飛起,在空中轉了四圈半,就因為離心力而四分五裂。

  炸彈瓶裡沒燒完的油四處飛散,在廚房裡每個角落引發小火災。不知是誰脫下的圍裙最先著火。接著是木頭砧板。最後連窗緣也燒了起來。

  廚房的窗戶玻璃也逃不過爆炸的波及,幾乎無一完好。濃煙就這樣冒出窗外。

  在爆炸發生後——

  偵訊室的地面搖晃,窗戶也喀喇作響。

  「怎麼了?」

  勞裡驚叫出聲。

  「在樓下。是廚房。」

  艾柏還是一樣冷靜。

  「……」

  菲歐娜被爆炸聲和震動嚇得不知所措,而班奈迪卻是驚慌得想要站起。

  「怎、怎麼回事?」

  艾柏將他壓回椅子,然後打開房門,對著門口以及在一樓門廳看守的男子叫道:

  「去廚房看看!失火的話就滅火!」

  「收到!」、「收到!」

  接著,他又對著從宴會廳走出來的兩名男士說:

  「是廚房。一個人去就好。其他人繼續看守人質。有人反抗就開槍。」

  迅速做完指示,艾柏回身面對偵汛室。

  「艾柏,出了什麼事?」

  「廚房好像有什麼東西爆炸了。」

  回答勞裡的問題之後,接著問坐在前面的班奈迪:

  「這棟房子有用瓦斯嗎?」

  「沒有。搬瓦斯桶進來太麻煩了,所以現在還是用木柴和煤炭。」

  「那這個爆炸就有點問題了。」

  艾柏當場斷言道。

  「就算你這麼說……」班奈迪無奈的歪了歪頭。

      ※     ※      ※

  同樣在爆炸發生後——

  畢竟是在爆炸源的對面,特雷茲和那個拍他肩膀的人並沒有感受到那麼大的衝擊。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消失之後,特雷茲才發現身後的人是莉莉亞,不禁大叫:

  「莉莉亞!你來這邊幹嘛?」

  「又不是我自己想來!」

  莉莉亞也不甘示弱的回吼。特雷茲噴了一聲,馬上決定。

  「我要爬上去了!你馬上逃走!」

  現在沒人看守玄關。特雷茲跳出藏身的屋角,開始沿建築物南側右端的排雨管往上爬。在鐵製的水管外適當的間隔上釘有固定鐵件,可以充當扶手兼立足之處。

  特雷茲手腳並用,利落地爬上排雨管。隨著有節奏的軋軋聲,他很快來到三樓的陽台邊。

  「嘿!」

  奮力一跳,從相距一公尺遠的牆壁跳上陽台,順利著地。「讓開!」

  「呃?」

  可是特雷茲還沒站起身,就被後方的莉莉亞壓倒在地。

  「以同樣方式爬上來的莉莉亞,也和特雷茲一樣跳上陽台,不過卻是撲在特雷茲的背上。

  「唔呃!」

  措手不及的特雷茲,前胸撞在陽台地上。

  「好痛……莉莉亞?你、你幹什麼啊!為什麼要跟來?我不是叫你逃走嗎!」

  「笨蛋!我在下面一定會被發現的!他們會出來搜尋的!那是探照燈啊!我很怕耶!萬一死掉怎麼辦!」

  「你跟來更危險!」

  「這可是玩命的躲貓貓呀!我想起我很怕躲貓貓啊!以前跟媽媽玩的時候,媽媽還曾經用長長的金色頭髮把臉遮起來,用手電筒從下面往上照,然後打開衣櫥門說:『抓到你了。』害我嚇到哭出來耶!我還得了好久的金髮恐懼症!」

  莉莉亞發狂中。

  「那個……這種個人的心靈創傷,跟現在無關吧……」

  嚇呆的特雷茲依然很冷靜地回應。

  「閉嘴啦!白癡!」

  除了大吼大叫之外,還付諸實際的攻擊行動。莉莉亞掄起雙拳,連番朝特雷茲槌去。

  「哇啊!好痛!別打我!好啦好啦!住手……拜託你。」

  挨打的人求饒了。不過莉莉亞還是等到打個痛快之後:

  「算、算了,還是快進屋裡去吧!」

  「好好好……唉!真是……」

  特雷茲這才站起來,往前走幾步,拉開通往走廊的門。面前的是一片漆黑的三樓走廊。

  「把大衣脫下來。濕衣服都丟在陽台上。」

  「呃、好。」

  特雷茲和莉莉亞快速脫掉大衣、帽子和手套,還把靴子也脫了。將衣物堆放在陽台的隱蔽處之後,便一前一後溜進走廊。

  ※     ※      ※

  在廚房裡,三名男士望著眼前的慘狀錯愕不已。

  「怎麼會……」

  「真慘啊。」

  「……」

  現場凌亂的程度,恐怕重建還比收拾要來得快些。磚塊、餐具和材料飛散各地,碎裂的磚塊嵌進天花板,到處可見油在燃燒。室內一片霧濛濛。

  其中一人回到門廳,直接喊了樓上偵訊室裡的艾柏。艾柏探

  「怎麼了?」

  「廚房亂得不像話。很多東西都著火了,最好馬上滅火——滅火器在哪?」

  艾柏回到房裡,簡短向班奈迪問道:

  「我們要用滅火器。」

  「又要做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別管那麼多,快告訴我東西在哪。」

  班奈迪便回復「門廳樓梯下的儲藏室裡就有」。艾柏立刻轉達。

  「有有有,找到了!」

  男士們用台車推出巨大金屬瓶裝的滅火器,一回到廚房就噴灑滅火劑。

  幾分鐘後,一名男子到偵訊室回報。他的戰鬥服上有滅火劑所留下的白色斑點。

  「廚房的火已經全部熄滅。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大灶裡爆炸,把油炸得各處都是。大灶整個炸開了,碎磚塊甚至飛到廚房的另一邊。」

  「……」

  艾柏陷入無言沉思。

  「怎麼搞的?女王,你該不會是烤了一個有炸彈的派吧?」

  勞裡向一臉訝異的菲歐娜問道。菲歐娜沒回答她,逕自問了別的問題:「有人受傷嗎?」

  「沒發現。」

  男子答道。

  聽見菲歐娜歎了一聲「幸好」,勞裡啐了一聲:

  「哼!假惺惺。」

  這時,艾柏轉向勞裡:

  「領隊。」

  「幹嘛?」

  「我們可不可以再到屋外搜查一次?」

  「什麼?」

  「為了保險起見。請您准許。」

  勞裡著艾柏的嚴肅神情,停了一會兒才答:

  「好吧。你也去。審問暫停。」

  「收到。」

  艾柏答道,並從腰際拔出手槍。

  他用拇指扳下擊錘,打開保險,露出表示可擊發的紅點。

  「看、看樣子是成功了……」

  「可是不必兩個人一起來啊……」

  「什麼嘛!我可是怕得要死耶!」

  「好啦……哎唷!」

  「怎麼了?」

  「撞到門把了。不過,這倒告訴我門口到了。在這裡。』』

  特雷茲和莉莉亞在漆黑的三樓走廊上爬行,來到一扇1』刁口。

  特雷茲推開門進去,莉莉亞也跟在後頭。多虧房間裡鋪著厚地毯,他們沒有發出腳步聲。

  房間裡的窗簾都拉上,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卻聽見特雷茲窸窸窣窣寓的摸索了一會兒,然後悄聲說道:

  「有了。」

  紅色光點與聲音同時亮起。那是在迷你手電筒前加上紅色濾鏡所發出來的光。看見有光,莉莉亞便向特雷茲靠近。

  這時莉莉亞還沒想到,為什麼特雷茲能夠只靠摸索就在「女王夫婿的房間」裡找到這麼小的手電筒。

  「好,無線電,無線電在哪?」

  她只想到最要緊的事。紅光只能照到極小範圍,莉莉亞看不出整個房間長什麼樣子。

  特雷茲把光線移到位於房間一角,延伸到天花板的大衣櫥,慢慢的把衣櫥打開。右半邊都是衣服,在幾可容人藏身的空間裡,掛著好幾件男用大衣和皮夾克。

  左半邊則是書架,有一排一排的書籍。無線電就擺在其中一格。長寬約五十公分的無線電,正面有許多調頻的刻度計和旋鈕,上面還有喇叭,側面掛著耳機,前面伸出一根麥克風。

  在紅光照映下,無線電機顯得有些陰森。

  「好、好棒。」

  莉莉亞發出單純的讚歎之聲。

  特雷茲蹲跪在無線電前面,打開主電源的開關。幽暗的房間裡隨即浮現一個昏黃的橘色光點,同時聽見低沉隱約的運轉聲。

  「好!趕快找救兵!解決那幫人!」

  「等一下……還不能馬上用。」

  特雷茲語中帶著苦意。

  兩人只好默默的等。

  「那個女人的屍體果然不見了。」

  「該死!」

  艾柏右手持手槍、左手拿手電筒,和另一名手持短機關鎗、體型較瘦的男子站在一起。那人別著「傑克」的名牌。

  兩人穿著戰鬥服,戴上附有護耳罩的戰鬥帽,站在建築物北側的地基。腳邊躺著一具裹上窗簾的老翁屍體,是剛從雪地裡拖出來的。當時跟屍體一起跌出窗外的中年婦人卻不見蹤影。

  「大概是故意的。她們故意激怒大小姐,好讓她打破窗戶。雖然會被擊中,卻可以趁機從破窗跳出來。」

  聽見艾柏的話,傑克一面警戒四周,一面驚愕道:

  「然後從好幾公尺高摔下來,在空中利用老爺爺的屍體做緩衝,保護自己免於摔死?真是難以置信……」

  「不愧是當過皇室警衛的人。佩服佩服。」

  很少表現情緒的艾柏,這時也微微笑了一笑。

  傑克咕噥道:

  「只要是為了女王,連死都不怕……」

  「這幫人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士兵。」

  「那女人該不會是下山通報去了?」

  傑克的語氣裡有些許焦慮,不過艾柏卻十分冷靜。

  「應該不可能。在那種狀況之下,我不認為她能走那麼遠。」

  「那剛才的爆炸是?」

  「不是為了破壞,也不是縱火。應該是掩護。從時間間隔看來,她設置了限時裝置,所以很可能還在這附近。」

  「她有武器嗎?」

  「有可能——不過就算武裝齊全,一個人也是救不了女王的。」

  「的確。那她趁著剛才的爆炸埋伏起來了嗎?巴士那兒沒有動靜。」

  「玄關有人看守,不太可能讓一個受傷的女人溜過去,不過……」

  艾柏一邊說著,一邊朝西北方屋角走去。莉莉亞和特雷茲的足跡已經被積雪掩蓋,又被炸飛的瓦礫破壞,可是——

  「唔……」

  眼尖的艾柏還是發現了。莉莉亞跌倒時摔出去的另一個炸彈背袋就落在不遠處,雖然已經半埋在雪裡,但還有一小塊肩掛帶露了出來。

  艾柏小心翼翼的撥開積雪,挖出背袋,在確定沒有陷阱之後打開背袋。看見破布堆裡的玻璃缸時,他立刻顯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著示意傑克來看,而傑克也是馬上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在哪裡做的啊?」

  艾柏說道。傑克歪頭思索:

  「會是哪裡?我們剛才都巡過了,這棟房子裡沒有這種東西。地下室也看過了,幾乎都是些食物而已。」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構造很簡單,限時性也很短,頂多只有幾分鐘罷了。」

  「這麼說人還在附近?」

  「對。」

  「搞不好正在偷看我們呢。」

  艾柏沒回答,只是把手電筒交給傑克,他自己則把手槍扣上保險、塞進腰帶。接著只花不到十秒鐘,就拆開特雷茲製作的土製炸彈,把裡面的油倒在雪上,將中間的火藥瓶用力扔向森林。瓶子擊中遠處的樹木,應聲碎裂。

  接過手電筒,掏出手槍,艾柏踏上建築物西側的石階。

  「我們走。」

  鐵門被炸飛了,地基的石塊也有點歪斜。艾柏走過平台,傑克跟在後面警戒。

  「接下來怎麼辦?」

  「依照計劃進行。在審問女王的同時保持警戒狀態,等雪一停就出發」

  「收到。」

  「只不過——」

  「嗯?」

  「我可不想在臨走時被人從後面開一槍。再徹底搜查這棟房子——尤其是三樓。」

  「好!可以了!」

  特雷茲高興的說著,同時戴上耳機。由於耳機只有一副,所以莉莉亞沒得用。特雷茲取過麥克風,按下通話鈕:

  『郡斯特機場管制官。快回答。

  特雷茲幾乎是貼著麥克風講話。講完之後放開通話鈕,等了三秒鐘左右。若是有答覆的話,應該會傳進特雷茲的耳朵裡,但是卻見特雷茲有什麼反應。

  「不通?」

  莉莉亞問道。特雷茲又試了一次:

  『郡斯特機場管制官,聽得見嗎?快回答。』

  『郡斯特機場管制官,聽得見嗎?快回答。』

  特雷茲的聲音從無線電的喇叭裡傳出來。

  拉斯湖面的冬季機場上只有一間小而堅固的房屋。那是管制室兼值勤中心,每到冬季才用雪橇拉到這裡來。

  房屋裡隨意擺著桌椅,還有一架大型無線電。室內只有微弱的照明,卻沒有半個人影。窗簾也都拉了起來,煤炭爐孤伶伶的溫暖整個房間。

  『喂!有人在嗎?』

  房間裡又響起特雷茲的聲音。這一次,牆上的門打開了。一個年約四十、身著厚呢西裝的男子回到房間裡,手裡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

  「真是的,至少讓我好好泡一杯茶嘛。應該要再泡一下的……」

  管制官嘀咕著走過房間,來到無線電前的椅子坐下。

  『有人嗎?聽見了馬上回答!,

  特雷茲的聲音顯得十分急切。

  「有有有,聽到了。大雪下成這樣,你也不能降落。要是燃料不夠的話,就放棄今天的慶典,到埃裡特沙去降落吧。」

  管制官誤以為這通無線電來自空中,心想八成又是一架想在雪中降落的飛機,便獨自念了好長一段。碎碎念完才把桌邊的麥克風拉到自己面前,按下通話鈕:

  『是。這裡是郡斯特機場。我聽見了。完畢。』

  『接通了!管制官,你聽好!要仔細聽!』

  聽見特雷茲的話,管制官又喃喃自語:

  「幹嘛這麼了不起……」

  『現在,皇室離宮遭到武——』

  從喇叭中傳出來的聲音忽地沒了。只聽得一個突兀的聲響,通訊隨即中斷。

  「什麼東西?」

  管制官愣了一下,向對方問道:

  『聽不清楚剛才的通訊。請重複一次。完畢。』

  沒回答。

  『我重複一次。聽不清楚剛才的通訊。請你重複一次。完畢。』

  還是沒人回答。

  管制官之後又呼叫了三次,但還是沒得到回復。

  「真是的,搞什麼啊……該不會是墜機了吧?」

  管制官繼續誤解下去,聯想到不好的結果,不禁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好像沒什麼我能做什麼的事?算了……」

  說著,他喝了一口茶,又念了一句:

  「好淡……」

  「現在,皇室離宮遭到武裝歹徒闖入,正挾持女王為人質。請你馬上通知警察和皇室護衛趕到離宮」——特雷茲本來是打算這麼說的。

  「現在,皇室離宮遭到武——」

  但是,他才說到這兒,便驚覺事態有異,立刻放開通話鈕。同時,莉莉亞也注意到,一時不由自主的悄聲叫了起來。

  「咿!」

  走廊上出現光亮。光線雖然微弱,又透過窗戶的毛玻璃照進房裡,但對此刻的兩人來說,已經顯得太過刺眼。只憑這一點兒光亮,便已將房裡的簡樸擺設照得十分清楚,看得出只有一張床、—張書桌和一個大衣櫥。

  「有、有有有有,有人來了……」

  莉莉亞的聲音正在發抖。特雷茲趕緊關掉無線電的主電源。只見無線電震了一下,立刻停止運轉,燈號隨即熄滅。

  就在這時,咚、咚、咚——好幾個腳步聲從樓梯方向傳來。

  「每一個——都要搜查——」

  依稀聽到一個男聲。

  「首先——左邊。」

  「收到。」

  「別大意咯。」

  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楚。

  「不好了……」

  特雷茲暗叫道。樓梯上來的左邊,就是這個房間。

  「這這這、這邊?會、會被發——」

  特雷茲朝莉莉亞看去,見她面色蒼白,說起話來舌頭也不聽使喚。

  「抱歉!」

  說完之後一把將她抱起,往大衣櫥裡面塞。

  ※     ※      ※

  房門是被踢開的。

  門板用力撞在牆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艾柏和傑克倏地出現在門口,右手持槍,左手拿著手電簡,往房間各個角落照去。

  強而有力的光線在房間裡移動,從桌子、床鋪,到雙門緊閉的大衣櫥。沒有人影。

  「開燈。」

  艾柏令道。傑克打開門邊的開關,房間立刻變亮。

  在日光燈的照耀下,長方形的房間內部一覽無遺。與房門相隔三公尺的牆邊有一張床,床的左側便是衣櫥。五公尺之外的左側窗邊則是書桌。沒有別的門。

  兩名男士把手電筒放回腰帶上,改以雙手持槍,踏進房間。

  就像飯店的床鋪一樣,整理得非常整齊,上頭也沒有躺過的痕跡。書桌上只有幾本書、小時鐘和一些文具而已。

  艾柏的視線緊跟著手中的槍口,全神貫注地在房間裡打量。

  「……」

  然後,停在衣櫥上。

  傑克在床邊,確定床底下沒有人之後,也同樣瞥向衣櫥。

  「剛才有看過衣櫥裡面嗎?」

  「沒有。」

  聽到這個回答,艾柏便收起右臂,讓手槍保持在靠近身體的位置,一面謹慎地朝衣櫥門伸出左手。傑克也把短機關鎗瞄準衣櫥正中央。

  「……」

  艾柏拉動衣櫥門,門卻打不開,只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於是他放開手,後退一步,雙手持槍對著衣櫥說:

  「裡面有人的話,馬上出來·。」

  沒有動靜。五秒後,艾柏又開口道:

  「出來。」

  沒有動靜。下一秒,他就開槍了。

  先是連續三槍。槍聲聽起來幾乎是連在一起的。

  在前三發彈殼還沒落地之前,再連續三槍。

  第三次也是連續三槍。衣櫥上又多了三個洞。最後他一口氣開了五槍。從第一槍算起還不到三秒鐘,衣櫥門上就多出十四個洞。

  槍裡還剩一發子彈。艾柏拿出彈匣,用左手從腰際取出新彈匣,利落地塞進槍裡。

  接著,他用左腳踢開衣櫥門。在反作用力下,門緩緩的向外彈開——

  「……」

  不見人影。

  衣櫥裡只有被打了好幾個洞的大衣和夾克,一整排凌亂的書,還有一架因短路而電火亂進的無線電而已。

  「呼……」

  傑克呼了一口氣。

  「下一間。可以藏人的地方,全都要調查清楚。」

  「好。」

  「這層樓應該沒人。一發現可疑人影,馬上開槍。」

  「收到。」

  男士們沒關燈,就這麼走出了房間。

  ※     ※      ※

  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無一完好的書本有如雪崩般掉到地上。

  崩塌的書堆把衣櫥門又推開了一點。就在敞開的衣櫥上方,掛衣服的橫桿上方,大約是天花板的位置,有一塊略微歪斜的木板。

  木板邊有一條縫,一隻眼睛從中窺伺。

  「媽的……把我寶貝的夾克打成那樣……」

  特雷茲低聲咒罵。

  「那個死老頭,給我記住,我絕不會放過你!」

  特雷茲趴在衣櫥上方——就在天花板與屋頂之間。那裡完全是一片漆黑。藉由敞開的衣櫥門,特雷茲從縫隙俯瞰房間。

  「莉莉亞。你沒事吧?」

  特雷茲邊問邊回頭,一面打開紅色手電筒。只見莉莉亞躺在後面捂著耳朵,不停念著:

  「金髮妖怪不要過來……金頭髮好可怕……」

  「應該沒事吧……」

  特雷茲暫時鬆了一口氣。

  他們就這麼待了幾分鐘。兩人一動也不動,也不說話,聽著房間外不時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有時候還會聽到槍聲。

  「夠了。我們回去吧。燈不用關了,就這麼開著。」

  「收到。」

  男士們這麼說完,終於走下樓梯。

  「報告。」

  艾柏回到二樓的偵訊室,簡短的把事情經過報告一遍。從炸彈、跌出窗外的胖婦人,最後是清查三樓確定無人。

  「那個臭女人……」

  勞裡的心情顯然受到影響。菲歐娜舉起被纏住的雙手,合拳支在額頭上,輕輕舒了口氣。

  報告完畢後,艾柏又補述道:

  「但是現場留下的炸彈或許只是誘餌。也有可能是對方故意留下時限短的炸彈,卻把時限長的裝設在別處後才離開,好增加我們搜索的工夫,拖延時間。」

  「真是個難纏的女人。要是看到她還活著,我一定要打爆她的頭。」

  「我們是否照原定計劃,一面準備,一面繼續審問呢?」

  「對。」

  勞裡允可後,又朝菲歐娜和班奈迪看去。

  「準備?準備什麼?」

  斑奈迪問道。

  「這還用說?當然是準備離開。」

  「你們要離開了嗎?」

  「對。總不可能一直窩在這種地方。我們天亮之前就會走,雪一停就動身。」

  「要留下來也可以呀。我們有空房可以讓勞裡小姐住。要不要把通訊地址移到這裡來啊?」

  面對班奈迪滿口的胡說八道——

  「不用了。」

  但見勞裡笑也不笑,一本正經的回答。菲歐娜開口了:「你們總算要走啦?我真高興。」

  勞裡轉向菲歐娜:

  「想得太美。你跟你丈夫都是重要人質,要跟我們一塊兒走。誰教你們不乖乖招出實話。」

  「……要是我拒絕呢?」

  「我個人是希望你能用自己的兩條腿走路,不過如果不願意,我們會給你安眠藥,然後再放在雪地上拖著走。」

  「你把我們帶走之後又打算做什麼呢?天亮之後,皇宮會派鏟雪車來,事跡馬上就會敗露,我覺得你們馬上會被當成綁架犯,還會被全世界通緝。」

  班奈迪問。

  勞裡笑了一笑,好像早就在等待這個問題。她朝艾柏瞥了一眼:

  「應該可以告訴他們了吧?我想要自己說。」

  艾柏只答了一聲「可以」,沒多說話。

  於是勞裡面對菲歐娜,雙眼直視她,笑得像是要對情人表露愛意:

  「我就告訴你吧,女王。我們會先把你們的僕從用藥迷昏,然後再帶你們走。接下來我們會從斜坡滑到湖畔去,不經過郡斯特,直接前往機場。這段路應該不用兩個鐘頭。之後呢,我們會在人稱『私人包機』的小飛機上看著朝陽起飛,等到降落在洛克榭平原時——」

  說到這兒,勞裡故意停下,一面打量菲歐娜的反應,同時放慢語調繼續說:

  「這兒大概已經全部燒光了吧。因為我們會裝上定時引火裝置。廢墟裡會留下很多很多焦屍,就連要計算人數或辨認誰是誰都不容易呢。就這樣,女王和她的夫婿,當然也包括我們——都在這場不幸的火災中蒙主寵召了。」

  勞裡說完了。

  菲歐娜的臉色幾乎沒什麼變化,也看不出是哀淒還是慈祥,或許是既哀淒又慈祥。總之,她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露出這個表情,讓人難以揣測這鎮定的態度下究竟掩藏著什麼。

  她平靜的看著對桌的年輕女子,好幾秒都沒出聲。

  「你的反應好遲鈍。真無聊。難不成是死心了?你應該不是這種人吧。」

  勞裡倒是沉不住氣,先開口了。

  「大小姐。」

  菲歐娜應了一聲。

  「嗯——?!叫我?」

  「是啊,『大小姐』。」

  看著菲歐娜臉上的淺笑,勞裡露出滿面的敵意與愉悅。

  「你故意這樣叫我可見我們的計劃讓你相當生氣嘍?真教人開心。」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你們很可憐。」

  「哈!」

  勞裡嗤之以鼻。

  「你還嘴硬。我跟我的部下才不需要你那虛假的憐憫——」

  「不是的。」

  菲歐娜打斷勞裡的話。面對勞裡眼中的訝異之色,菲歐娜接口道:

  「我說的『你們』,並不是你和你的部下。而是你跟你父親。」

  「你你、說什麼?」

  勞裡有些慌亂。班奈迪聽見身後的艾柏低沉的歎了一聲。

  「你們父女倆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

  勞裡不發一語的瞪著菲歐娜。

  「都是可悲的眼神,盲目的相信自己『什麼都辦得到。一切將料』。」

  菲歐娜在她的怒目下繼續以沉穩的語氣說著。在班奈迪的視野裡,她們正好坐在左右兩端。

  「你這傢伙,竟敢看不起我父親!」

  勞裡站起來大吼,雙手用力在桌子上敲打。

  雙手被縛的菲歐娜也站起身,隔著伊庫司托法的古地圖,與她平視。

  「住手吧,不要做這種事。大小姐。」

  「……」

  「不,我還是叫你的名字好了——克蕾兒。克蕾兒·尼希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5 12:26 PM

  【第七章  伊庫司托法的秘密】

  「莉莉亞,沒事吧?」

  「什麼?我活得好好的。」

  「冷靜一點了沒?」

  「冷靜下來了……金頭髮妖怪走掉了。一定是回金頭髮的國家去了。」

  「那就好。」

  「這裡是哪裡?好黑,我什麼也看不見,好冷哦。這裡安全嗎?」

  「我們在天花板上的閣樓裡。呃,其實不能叫做閣樓啦,只能算是屋頂下面而已。沒有樓梯可以爬上來,所以歹徒也沒有發現這裡。」

  「你還真瞭解這間房子。現在就算你說這房子是你蓋的,我也不會吃驚了。」

  「那真是多謝了。對了,這裡又暗又窄,你不怕嗎?」『剛才的槍聲把害怕都嚇跑了。那幫混帳歹徒……連開那麼多槍很過癮啊?害我差點沒嚇死。我絕對饒不了他們!」

  「嗯,就是這樣!」

  「那我們現在呢?接下來該怎麼做?」

  「……」

  「喂,特雷茲?」

  「嗯,該怎麼辦呢……?」

  「啊?」

  「無線電中彈身亡,現在沒辦法對外聯絡了。」

  「好吧,既然這樣,就改下一個計劃吧。在雪中慢慢健行到郡斯特。」

  「只有這個辦法了嗎……那還不如去湖上機場會比較近。可是——」

  「可是?」

  「現在我們出不去了……」

  「呃?」

  「跟剛才相反啊。這下子,我們很難避開他們的視線,離開這棟屋子了。」

  「…………怎麼會這樣!」

  「我剛在想,我們做的事情可能曝光了……早知道如此,一開始全力衝向機場就好了……」

  「喂!特雷茲,你不可以喪氣啦。」

  「可是……」

  「不可以失去希望!說不定女王陛下現在正一個人對抗那些歹徒呀!」

  「那要怎麼做?」

  「這個嘛,呃——比方精神上的鼓勵?你想一想嘛。」

  「別問我啦……」

  「不,我還是叫你的名字好了克蕾兒。克蕾兒.尼希特。」

  此話一出,整個房間裡沉寂了將近十秒鐘。菲歐娜和勞裡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盯著對方。

  先動的人是艾柏。

  「讓她坐下。」

  他向菲歐娜身後的卡庫下達命令。卡庫將椅子拿起又放下,弄出聲響。

  菲歐娜慢條斯理的坐了下來。勞裡也是。

  「領隊,別中了女王的激將法。」

  艾柏的一句話,讓勞裡嘴邊又浮現笑容。

  「說的也是。現在控制場面的人是我。」

  她答道,繼而轉向菲歐娜:

  「女王。你什麼時候開始那麼想的?可別說你一開始就發現嘍。」

  「剛才。就是在你高興地提到縱火的時候。」

  勞裡應了一聲「是嗎」,接著又說:

  「反正我本來就打算找機會告訴你——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吧。我是克蕾兒,尼希特。就是殺了你的父母親、還對你開槍的歐文.尼希特的女兒!』

  克蕾兒·尼希特昂首挺胸的說完這些,表情突然猙獰起來,激動地大吼:

  「對!就是你們兩個聯手害死的歐文·尼希特!女王法蘭契斯卡!還有英雄卡爾.班奈迪!這十八年來,我不知有多麼恨你們!」

  「噢——原來如此。那我可以體會你為什麼會討厭我們了。」

  班奈迪的聲音裡全無緊張感。克蕾兒也立刻轉為笑臉,並且回答他:「是吧?第一次見面時,我差點衝上去咬斷你們的脖子,費了好大工夫才克制住呢。」

  「哎呀。」

  班奈迪被美女的微笑要得為之一愣。

  「關於寶物的事——」

  不過,菲歐娜的話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關於寶物,你是不是從令尊歐文.尼希特那兒聽來的?不過,當時應該只有六歲吧。」

  「答案既是肯定。也是否定。」

  克蕾兒答道,語調淡然,聽不出憤怒或憎惡。

  「家父始終沒有收穫——喜好歷史的家父跟隨長輩和朋友學習時,隱約得知寶物的存在。也許是從前在皇室工作的人洩露,也許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說法。總之在當時還只是很籠統的。」

  「這張地圖大概也是那時侯弄來的吧。」

  班奈迪說道。

  「應該是吧。」

  克蕾兒答:「後來,家父實現為國家服務的願望,成為一個政治家。他與前任女王見面時,覺得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提起寶物的事。那是二十九年前。當時,列司托奇島紛爭隨時都有可能發展成東西全面大戰。家父雖然不知道這件寶物是什麼東西,還是盼望寶物公諸於世,能對洛克榭、對伊庫司托法有所貢獻。」

  「……那麼,我母親怎麼做?」

  菲歐娜問。克蕾兒的臉色一沉。

  「你的母親——卡蓮西亞女王……不只否定寶物的存在,更一笑置之,甚至當做完全沒這回事。可是寶物確實存在。而且她還認為家父是危險人物,背地裡千方百計阻撓他競選連任,還取消他的木材外銷營業許可證。家父失去了工作,形同被自己深愛的祖國給放逐了。」

  「……」

  「怎麼樣,很意外嗎?女王。你的母親可真了不起呀。要不是我父親在洛克榭首都被泰洛爾財團撿到,否則他差點兒沒傷心得客死異鄉。你當時才十歲,應該不知道這些事吧。」

  克蕾兒在最後加了一句諷刺。

  「可是,那也不必聚集私人部隊襲擊皇宮,還殺死那麼多人吧。」

  班奈迪馬上接口道。克蕾兒沒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

  「就是那時侯。家父為了復仇,闖進皇宮拿槍要脅前女王夫婦,逼問寶物的秘密,可是他們怎樣也不肯說。甚至抓他們的寶貝女兒做為人質——也就是你,結果照樣問不出來。可見那是多麼重要的秘寶、不得了的秘寶——法蘭契斯卡女王,你記得當時的事情嗎?」

  「不——幸好我完全沒有當時的記憶。」

  「是嗎……那倒不錯。我就有。」

  「什麼?」

  「我記得父親墜樓的那一刻。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的腦袋撞在石地上的聲音。」

  聽見這句話,菲歐娜倒抽了一口氣。她問克蕾兒:

  「你……當時在現場?」

  「在啊。」

  克蕾兒答得毫不遲疑。

  「十八年前,我就在台下的人群裡。六歲的我看不見陽台,所以是讓人扛坐在肩上的。」

  「的確是如此。」

  班奈迪身後的艾柏應道。

  「咦?」

  班奈迪仰頭向後,倒著看艾柏那張嚴峻的臉。

  「那場襲擊雖然沒有達成目的,可是多虧伊庫司托法警察的無能,家父也沒有遭到懷疑。風波平息之後,家父在泰洛爾財團的支持下回到伊庫司托法政壇,也試圖藉這種方式,靠他自己的力量發現寶物——就在這段期間,不知哪個白癡政客喊出愚蠢的「從洛克榭獨立出來」口號,所以家父舉辦那場演說,就是要推翻獨立派的論調。我為了看他演講時的威風,硬是逼艾柏偷偷帶我到現場去——我好後悔!不知想了幾遍『要是我沒去多好』!「

  克蕾兒一口氣說到這兒,又補了一句:「都是以前的事了。」

  「原來是這樣……」

  聽見菲歐娜喃喃自語,克蕾兒立刻厲聲反罵:

  「不必你來同情!女王!死去的人已經回不來了!」

  說完,她卻突然表情一緩:

  「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向你道謝。」

  「道謝?你剛才說『道謝』?」

  菲歐娜驚訝的反問。克蕾兒點點頭。

  「對。當時,家父在臨死前曾經拜託你兩件事。」

  「是的。確實如此。」

  「一是保護家母和我。你竟然笨到老實遵守承諾,這一點讓我由衷感謝。當時家母和我的確完全不知情,直到在你的安排下離開伊庫司托法、搬到洛克榭首都之後,律師才送來家父留下的所有紀錄文件,包括這份地圖和他的遺言。在瞭解事情始末之後,我們開始仇恨皇室。另外我還要感謝你給我這次機會。真是多謝你了,法蘭契斯卡。」

  「……」

  被克蕾兒直呼名字的菲歐娜,只是默默的看著她。但見克蕾兒瞇起眼睛又說:

  「你當時沒有接受另一個請求吧?不過你別擔心,我會接手完成的。」

  「……」

  「故事就說到這裡。」

  克蕾兒如此說著,起身走到班奈迪的身後。在班奈迪和菲歐娜的注視下,向艾柏伸出手:

  「艾柏,把你的九mm借我。」

  艾柏只猶豫了一下,就從腰間掏出手槍,握著槍管遞給克蕾兒。

  克蕾兒接過手槍,用拇指推開保險,一面說道:

  「照計劃——」

  說時,她將槍口指向班奈迪的太陽穴。

  「把你們兩個都帶走是最好的,不過只帶女王一人也不差。」

  班奈迪仰起臉,看著槍口和克蕾兒,眼睛故意眨了幾下。

  「哎呀?我遇到危險了?」

  「英雄,要不是你多事,女王會終其一生做個平凡的普通人,也就不必面對這樣的悲劇了。」

  「你想殺我?不過女王可不會說出秘密哦?」

  「我有的是時間讓她說。自白劑、拷問,方法太多了。我殺你只是純粹為了讓她痛苦罷了。我要讓你的血灑在她那張自以為清高的臉上。歷史英雄啊,你有什麼遺言嗎?」

  克蕾兒問道。

  「有呀。」

  竟然是菲歐娜回答。

  「什麼?」

  克蕾兒看向菲歐娜:「我又不是問你。」

  「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克蕾兒·尼希特,我有個天大的秘密。」

  菲歐娜歪著頭笑道。

  「對,搞不好現在正是說出來的好時機。這些人聽了一定會大吃一驚吧。嗯,說吧、說吧。」

  班奈迪說得樂呵呵,令克蕾兒一臉訝異。

  「……我就姑且一聽吧。要是太無聊,小心我賞你一巴掌。」

  說完.克蕾兒鎖上手槍的保險,將槍口朝上,交還給艾柏。艾柏手槍後,克蕾兒就站到班奈迪側面,面對著菲歐娜。

  菲歐娜仰視她的臉,她也居高臨下看著菲歐娜。

  「那麼,克蕾兒,我來說個有趣的故事。你一定會喜歡的。」

  菲娜以這句話為開頭,笑一笑說:

  「我真的是一無所知呀。我說真的。」

  克蕾兒皺起眉頭,看著菲歐娜的微笑。幾秒鐘後以嚴厲的口吻問道:「這是什麼秘密?」

  「這可是國家機密呀!伊庫司托法最大的秘密!」

  「你在裝蒜嗎?」

  「不。我真的不知道什麼伊庫司托法的秘寶;說實在的,我連皇室的事情也不瞭解。」

  「用這種無聊的方式拖延時間?這只不過能讓你丈夫多活幾分鐘而已。」

  「我是說真的呀。你知道為什麼嗎?」

  「……」

  「很簡單。我不是法蘭契斯卡。」

  「啥?」

  克蕾兒愣了一下。在她身後,艾柏也把視線從班奈迪身上移向菲歐娜。卡庫盯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女性,表情同樣顯得莫名其妙。

  「我是菲歐娜。剛才我的丈夫不是叫我『菲』嗎?」

  「……那又怎麼樣?菲歐娜又是什麼人?」

  「是法蘭契斯卡的雙胞胎妹妹呀。」

  「什——」

  克蕾兒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這麼愣住了。她睜大了眼睛,表情一沉。

  「我的姐姐,也就是法蘭契斯卡公主——雖然逃過那場火災,讓貝因醫師給救了出來……但她在被送到我住的村子兩天後就死了。我是雙胞胎的妹妹,是不被皇室規範認可的繼承人,所以一直被當成普通人。之所以發現令尊的作為,是因為我在我姐姐的遺骸裡發現你家的袖扣,之後又看見令尊的演說宣傳單。以法蘭契斯卡的身份闖入演講會場,則是班奈迪替我出的主意。」

  「你……你說什麼?」

  「我可以繼續說下去嗎?所以我選擇欺騙全國民眾,戴上我姐姐的項鏈。撫養我長大的村民們原本就是皇室警衛,也都是為了我而找來的。在他們的幫助下,我才學會法蘭契斯卡應該具備的知識,然後中興皇室的。」

  在場的人完全靜了下來。克蕾兒、艾柏和卡庫都聽呆了。

  唯有班奈迪興味盎然,一面打量克蕾兒的背影和卡庫茫然的側臉,一面用貝佐語念道:

  「『噢,真實之門如今開啟』。」

  這時,菲歐娜繼續說:

  「皇室寶藏?四百年來一脈相傳的伊庫司托法秘寶?你最初提起這件事時,我還真的是一頭霧水呢。在班奈迪的提議下,我才假裝知情、套出了你的話……克蕾兒,關於這件寶物,看來你比我知道的還多呢。」

  「那、那……剛……這……」

  克蕾兒說不出話來,令人甚至聽不出她想說什麼。菲歐娜又補了一句:「謝謝你告訴我。」

  「……這、這麼說——」

  克蕾兒愕然地盯著菲歐娜,這會兒才湊出像樣的句子來:「你說你是假冒的……當時家父也……被你們算計了嗎……」

  「也可以這麼說啦。對不起。」

  「還有我也……」

  「哎呀,當年真不好意思。照這麼說來,我也該負點責任。」

  班奈迪在後方說道。從他那開朗的語調聽來,根本就不像是個自覺羞慚的入。

  「法蘭契斯卡皇姐只和我說過幾句話,但從未提起過寶物的事。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也沒有把那個秘密傳給我這個唯一的遺族。所以我想那件寶物——」

  菲歐娜的口氣輕鬆,就像是在聊昨天廣播節目的感想。

  「一定沒什麼了不起吧。」

  「你……你……」

  克蕾兒流淚了。淚水滑過她的雙頰,滴落到地毯上。

  「你……」

  她的淚如雨下,放聲大叫,同時一拳揮向菲歐娜的左頰。

  「你這個大騙子!」

  只聽見一個悶鈍的聲響,便看到菲歐娜連人帶椅往右倒去。站在她身後的卡庫及時出手,在她摔倒在地之前扶住她的肩膀。

  剎那間,班奈迪的眼神為之陰沈,卻馬上用手指頭為卡庫拍手叫好。

  「你扶這種人做什麼!」

  「……領隊,她如果死了,也是個麻煩。」

  卡庫一邊說著,一邊支起菲歐娜,又用單手扶正椅子,再讓她坐下。菲歐娜輕聲向他道謝,可是卡庫沒有回答。

  「你……你這傢伙……」

  克蕾兒緊握雙拳瞪著菲歐娜。

  菲歐娜抬頭看著她,左頰腫起,嘴角淌下的血滴落在襯衫上。

  「你大概是嫌故事不精彩?」

  菲歐娜笑著說完之後,旋即喊痛。由於雙手被縛,只能用指尖摸一摸臉頰,擦擦嘴角。

  「喂!這件事是真的嗎?」

  艾柏把手放在班奈迪的肩上問道。班奈迪轉頭去看他,同時點頭道:「是真的,一分不假——你們滿意了嗎?我們所謂的秘密,不過如此而已。」

  「沒想到……竟然是雙胞胎……」

  艾柏心情沉重地喃喃自語。

  「你這傢伙!我要殺了你!我要在這裡殺了你,」

  克蕾兒激動的咆哮起來。這時,艾柏喚了她一聲:

  「領隊。」

  「我要殺了你!我要把你大卸八塊——」

  「大小姐!」

  他厲聲喝道。克蕾兒這才聽見,隨即轉身回了一句:

  「叫我領隊!」

  「領隊。我們不能殺她。」

  「可是——」

  「請您冷靜,領隊。我們就算現在殺了女王和她的夫婿——」

  艾柏說到這兒時,菲歐娜替他把話接完:

  「將來,我的孩子也會找你報仇。如此而已——你應該很清楚吧?」

  「是啊——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聽得克蕾兒發自心底的吶喊,艾柏冷靜地對她說:

  「到時候,梅莉兒公主回國登基成為新女王,利用悲劇賺取人們的同情,皇室會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存在。那麼歐文大人和我們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那你說要怎麼做!」

  「我提議變更行動。我們仍照原定計劃活捉他們,離開伊庫司,還要向全世界公開他們剛才所說的騙局。雖說是雙胞胎,但她畢竟不是合法的王位繼承人。我們要讓世人知道,一個原本不該是女王的人,如今戴上了王冠。只要隱藏暗殺的內情,告訴洛克榭的民眾事實真相。再加上如今也有人看不過伊庫司的富庶,這麼一來就有可能斷絕皇室的存在了。」

  聽完艾柏冷靜的分析,克蕾兒沉默了五秒鐘左右。

  「嗯……也好。」

  然後她沉吟道,微微一笑。

  「那也挺有趣的,還可以徹底擊垮伊庫司托法皇室。」

  菲歐娜說:「只要不危害大家的生命,我倒不介意公開。這場無意義的騷動是否可以到此為止了呢?」

  聽見她的話,睥睨菲歐娜的克蕾兒頓了一下,臉色又是一沉。

  「……不,還不行。」

  她搖頭說道:「你還能麼說,可見還有後續。戰爭若是沒有任何一方認輸,就會持續到兩敗俱傷。」

  「也不能老是杵在這裡。總得想個辦法。」

  將近漆黑的小夾層裡,特雷茲如此說道。

  「一起來想吧。」

  莉莉亞也同意。

  兩人盤腿坐在那兒,只有手電筒的小紅光勉強照出他們的臉。

  「喂!特雷茲,那幫人也不可能一直佔據這裡吧?」

  「怎麼可能。天亮了就會有人來——應該會。況且那幫人應該也是這麼推測。」

  「那他們遲早要逃走咯?」

  「應該是。他們要逃離這裡,也要逃出伊庫司托法。我猜——不,一定是搭飛機。」

  「為什麼?」

  「開車在雪地裡走,從郡斯特到埃裡特沙起碼要好幾個小時。考慮到有人在追捕,他們應該不敢採取這樣悠哉的方式。從這裡到機場很近,就算用走路的,天亮前也到得了。」

  「原來如此。所以我們等他們離開後再行動就好了嘛。反正他們也想不到我們會躲在這種地方,應該會覺得措手不及。」

  特雷茲微微點頭——雖然莉莉亞幾乎看不到。

  「說的也是……就這麼辦吧……」

  特雷茲喃喃說完,低著頭沉默了二十秒左右。

  就在莉莉亞想要打破沉默時,特雷茲抬起頭說:

  「我想到一個計劃。」

  「說來聽聽。」

  「女王夫婿的房間裡應該有附狙擊鏡的來福槍,就像我那把一樣。我就帶著.那把槍跟蹤那幫人——在那之前,我先到陽台上觀望。他們應該不可能從後門離開。確定他們全部離開之後,小心的跟在他們後面。現在積雪很深,要在不被他們發現的距離下跟上去是很容易的。」

  「然後?」

  「等到那幫人走到平坦的湖面上,再走大約三百公尺之後我就從他們後方的森林裡找個制高點狙擊他們。」

  「有這麼順利嗎?」

  「不知道……不過,那是以一對多的唯一機會。在湖面上找不到掩護,但是我在森林裡至少有樹木可以藏身,而且由高往下,就算他們趴在地上也一樣能瞄準。歹徒的武器再怎麼齊全,應該不會攜帶來福槍之類的武器。縱使他們反擊,還是我的射程比較長。以我用來福槍獵鹿的經驗,可以命中四百公尺之內的目標。手槍或短機關鎗之類的射程頂多只有五十公尺而已。」

  「原來如此。那女王陛下呢?她會不會被抓走?」

  莉莉亞一問就切中要點。特雷茲語重心長的回答:

  「也許會被作為人質……所以只好看清楚,千萬別射到她……要冷靜,一發一發的。」

  「也只有這樣了……」

  莉莉亞低聲說完,接著便表示不反對這個計劃。

  「莉莉亞,你留在這裡。」

  「又要個別行動?」

  「你跟來只會礙事而已。」

  特雷茲說得很直接。

  「唔。算了,你說的也對。」

  莉莉亞雖然不太高興,不過還是接受了。她又問到下一步該怎麼做。

  「歹徒搞不好會在房子裡放火。不,他們一定會放火。」

  「為什麼——?噢,消滅證據呀。」

  「對。所以在我跟蹤他們的時候,你要在建築物裡到處尋找,要是有人被綁住或是被關起來,麻煩你去幫他們。如果發生火災的話,就盡可能地滅火吧。滅火器在一樓門廳的樓梯下面。」

  「好,樓梯下是吧。再來呢?」

  「當然,萬一火滅不掉,你們就逃出去。請你轉告這兒的僕從們,把那個阿姨的事情告訴他們,再說『特雷茲』去追殺歹徒了。我租那棟別墅時有跟他們說過名字,他們應該曉得。」

  「哦。我知道了。還有呢?」

  特雷茲想了一下:「就這樣。沒有了。」

  「好。」,

  莉莉亞點點頭,複述特雷茲交待的事項,順便整理計劃。特雷茲聽完之後,確定無誤。

  「那我等一下就去拿東西。莉莉亞,你在這裡等著幫我拿。」

  說完,特雷茲移開木板,下到衣櫥裡。

  莉莉亞一個人在黑暗中等待,嘴裡忍不住念著:

  「真是的,好冷。」

  不過她一點兒也沒顯出害怕的樣子,也沒弄出一點聲響,只是耐心地等待。

  不一會兒,特雷茲回來,小聲呼喊莉莉亞。衣櫥上方的木板被移開,微弱亮光透射進來。

  特雷茲站在衣櫥裡,把東西一一往上遞,讓莉莉亞接過去擺在身旁。

  首先是來福槍。附有狙擊鏡,和特雷茲的一模一樣。

  「太好了,置物櫃後面有一把備用的。雪也慢慢變小了。」

  特雷茲說道。

  接著是彈藥盒、望遠鏡、小型登山包,還有雪靴與大衣、帽子——和陽台上的裝備一樣。

  「這些是梅莉兒公主的。我想你應該穿得下。」

  「可以嗎?我可不管咯。」

  「狀況緊急,穿吧。」

  特雷茲從自己的房間拿出備用的靴子和大衣,此外把床上的白被單一把拉下來。

  「床單?」

  「等一下你就知道——還有這個,填填肚子。」

  最後遞給她的是一瓶水,還有一罐巧克力。

  「這怎麼來的?」

  「從女王房間裡偷來的。」

  「你這個壞蛋。謝啦。」

  莉莉亞接過去。特雷茲爬上衣櫥,回到夾層。他們先喝了點水,接著匆忙地吃起巧克力。

  接下來特雷茲開始進行準備工作。先將必要的物品裝進登山包,再拿剪刀剪去被單四角,又對折兩次,在正中央開了個洞。

  「這要幹嘛?」

  莉莉亞一面吃巧克力,一面在旁邊拿手電簡幫忙照明。

  「做斗蓬。在雪地裡就像迷彩一樣。」

  特雷茲答道。莉莉亞應了一聲「原來如此」。

  穿上大衣、背起登山包、再套進被單斗篷,用細繩在腰際打個結,整個人就變得胖嘟嘟,看不出體型了。

  特雷茲對於完成之後的模樣感到十分滿意,便把這些東西脫下來,然後說:

  「準備好了。再來我先出去,到陽台上看一下歹徒的動靜。等到那幫人離開屋子,我會通知你,你再慢慢下來——」

  「好。之後就照作戰計劃吧。」

  莉莉亞說著,伸出右拳。

  「幹嘛?」

  特雷茲不解的拿燈照向莉莉亞的臉,卻見她一臉嚴肅,昏暗的紅光也掩不住擔憂神色。

  「特雷茲,事態非同小可,狀況很緊急,雖然危險,我也知道非這麼做不可,可是——」

  「嗯。」

  「可是,你要小心點哦。否則元旦就是忌日的話,那就遜斃了!知道嗎?」

  「我知道……」

  特雷茲也伸出自己的右拳,與莉莉亞的拳頭輕碰。

  接著他用開朗的語氣問道:

  「要是一切順利,我可以領取獎勵嗎?」

  「啥?」

  莉莉亞愣了一下,噗嗤笑出。

  「我可沒辦法給你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啊。你的功勞這麼大,應該去找女王領獎才對。」

  特雷茲也笑了。

  「是嗎?好吧——對了。」

  他像是想起什麼,忽然用左拳抵在胸前靜默了一會兒。他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把手伸進去,拉出頸子上掛的項鏈,再用雙手解下來。

  特雷茲伸出雙手,只見那條鏈子上繫著一隻金幣項鏈。

  「莉莉亞,這個拜託你保管。」

  「啊?噢,是你的項鏈呀。對了,暑假時你答應過要送我一樣的東西,到現在都還沒送。」

  「對哦。我剛剛才想起來。不過這個墜子是不能給人的……」

  特雷茲將它拿到莉莉亞面前。

  「在事件結束以前,只是暫時寄放。你找個襯衫的暗袋或什罷進去,千萬別弄丟。」

  「什麼呀!只是保管啊。」

  儘管失望,莉莉亞還是脫下右手的手套接過項鏈。

  「好漂亮哦。」

  「萬一我有什麼三長兩短,要是女王平安無事的話,請你把這個項鏈拿給她看。」

  特雷茲說道。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好是好……你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啦。」

  「只是萬一嘛。拜託了。」

  特雷茲看著莉莉亞,見她嘟著嘴。

  他一直盯著她看,又看著她把項鏈收進口袋裡,直到莉莉亞察覺他的視線。

  「幹嘛?」

  「其實我是王——」

  特雷茲提起一口氣,卻只說到這兒。

  「『王』?」

  「呃……不……沒事。」

  被她一問,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他本想說「王族」或「王子」——結果還是說不出來。

  「現在事情太多,晚點再說好了。」

  特雷茲站起來,做了簡短的道別。

  「我走了。」

  說完之後就輕快地爬下衣櫥,接過莉莉亞遞下來的登山包、來福槍、大衣和斗篷。

  將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他抬起頭把細繩的一端遞給莉莉亞。莉莉亞接住之後說道:

  「這個拉三下時,就是打暗號?」

  「對。我會從陽台爬排雨管下去。你直接走樓梯就好。」

  「好。還有,我不會勉強自己的,你也不要蠻幹,知道嗎?」

  「知道。」

  「要是你不回來,項鏈就歸我啦。」

  「那就傷腦筋了。」

  特雷茲笑著回答,還向她眨了眨眼。

  接下來,他轉身走向陽台。

    ※     ※      ※

  「時候差不多了。」

  偵訊室裡,克蕾兒將窗簾拉開一條縫,向外探看。

  雪勢已緩,天上的雲也淡了。本應在東方的月光也能穿過雲層,將世界染上一層淺灰。

  菲歐娜和班奈迪穿上了防寒衣具。他們在室內裝外面加上羊毛制的夾克與長褲,再披上大衣,並且準備了帽子、手套和長靴;手上的膠帶雖然已經取下,腰上卻纏了一圈粗繩,另一端各由卡庫和艾柏拿著。

  「大廳那邊如何?」

  克蕾兒回頭向艾柏問道。艾柏單耳戴著無線電耳機。

  「才剛結束。我們用藥迷昏了他們,份量下得很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醒來吧。引火裝置再過幾分鐘就設好了。」

  「很好。」

  克蕾兒看了一下左腕內側的錶。剛過四點鐘。

  她放下左手,正好與菲歐娜的視線相對。

  菲歐娜抬眼看著她,顯得有些疲倦,被打的臉頰又紅又腫,但依然目不轉睛瞪著克蕾兒。克蕾兒也不避開,如此寂靜維持了幾秒鐘。

  打破沉默,菲歐娜不慌不忙的說:

  「天底下沒有盡如人意的事。」

  聽她這麼說,克蕾兒沒搭理,反而移開視線。

  「話說回來——」

  她和艾柏與卡庫閒聊道:

  「洛克榭的警察全是一群飯桶。雖說只是些必備的,但買進這麼多武器,也是個賭注。」

  艾柏沒答腔,只有卡庫應道:

  「不過他們好像注意到我們在秘密收購膠卷。」

  聽得此話,班奈迪起了好奇心:

  「你們連膠卷也是秘密購買?為什麼要這樣?」

  克蕾兒大方答道:

  「想拍伊庫司托法的大電影公司很多,若是因為膠卷的流向而被發現我們正在拍攝的話,那些蠢商人很可能會想來湊一腳,半路殺出來搶這塊餅啊。」

  「哎呀呀。競爭好激烈哦。」

  班奈迪真心感到驚訝。

  「那麼一來,他們也會想要參加今晚的國宴。如此只會無端惹麻煩。」

  克蕾兒說。

  「要是那樣就好了。」

  班奈迪加了一句。見克蕾兒笑而不語,卡庫便說:

  「哎,這會兒就算是首都那幫人查出事情始未也來不及了。我們馬上就要『全部』死在這裡。」

  克蕾兒用力一點頭:

  「是啊——已經來不及了。」

  「郡斯特機場管制官,即刻回答。」

  喝完那杯茶,管制官正在寧靜的房間裡孤單的看書,突然聽見喇叭裡傳來呼叫聲。

  這一次管制官反應很快。他關掉閱讀燈、將書本倒擱在桌上,湊近麥克風,按下通話鈕:

  「郡斯特機場呼叫。接收良好。請講」

  「這裡是……我不能說名字,是私人飛機。」

  「啊——又來個怪傢伙。」

  管制官埋怨道,仍舊進行份內的工作:

  「無名氏……請講。」

  「本機正在南隘上空飛行。即將抵達機場。請求准許降落。」

  管制官打開右前方的窗簾,只見雪還在下,不過月亮已經露出臉來,使人能夠清楚看得出機庫的大帳篷被風吹拂,成排的篷擺朝西方飄動。

  「跑道上無其它機體。無起降機。上空無其它飛機。東風約三公尺。不過雪還在下。完畢。」

  「這不是大問題。本機看見你們了。通訊結束。」

  說完,私人飛機便逕自切斷通訊。

  「還真省事。」

  管制官拿起電話,通知其他職員有飛機降落。不一會兒,他聽見引擎的轟隆聲,便拿起望遠鏡,從正面的窗戶往跑道看去。

  橘色電燈在雪地裡亮起兩條平行線。線與線的上方,有一架捲起雪塵的飛機正準備降落。

  那是一架擁有美麗流線型機體的中型雙引擎機。這種機型原是做為轟炸機使用,後來也常被用來當成小型客機。

  在高亢的轟隆聲中,飛機緩緩著地,接著以極快的速度在冰上滑行,向已經清除積雪的寬敞停機坪衝去,最後停在機庫的正前方,位置絲毫不差。

  「開得真猛啊。技術倒是不錯。」

  隔著窗子,管制官看見幾個人從飛機上走下來。

  他們穿著灰色的大衣,先到機身後方去卸下行李,其中兩個人則往管制官所在的小屋走來。他們一個是男性,另一個身材嬌小,應該是女性。

  敲門聲響起,管制官趕緊去開門。

  進屋一看,那兩人果然是一男一女。男的戴著眼鏡,年約三十五歲前後,女性也許將近三十歲,有一頭黑髮。都穿著灰色大衣,腳下踩著厚靴。進到溫暖的室內,兩人都取下帽子,卻沒有脫掉大衣。

  「歡迎光臨伊庫司托法。請問有什麼事呢?若要搭車進城,我可以馬上叫人來。現在過去還趕得上慶典哦。」

  管制官客氣地問道。特拉伐斯少校開口說:

  「謝謝你。我有件事想請教,今天有沒有收到郡斯特的突發事件或意外通報?包括皇宮?」

  「啊?」

  「沒有……沒什麼特別的。為了怕犯人來這兒搶飛機,不管大小事,首都警察都會通知我們,不過今天什麼通報也沒有——你們該不會是聯邦官員?」

  「不是,但也很接近。謝謝你。」

  特拉伐斯向管制官道謝,身旁的愛克絲也淺淺鞠躬,兩人便準備離開。

  「啊!等一下!」

  管制官突然叫住他們,兩人都回過身去。

  「就在剛才,還不到一小時之前,有接到一通語焉不詳的傳呼,是你們發出的嗎?」

  特拉伐斯少校沒有答覆,反而先問道:「他說什麼?」

  「我聽著像是『現在,皇室離宮遭到武——』,但對方只說了這幾個字就掛斷了,之後我呼叫好幾次,卻都沒人應答。萬一是不幸墜機,事情可就大了,你們也沒看見起火之類的狀況吧?」

  特拉伐斯少校答說「沒看見」,可是一雙眼睛卻瞇了起來。

  然後,他又問了一次:「皇室離宮,是嗎?」

  「來了嗎……」

  特雷茲無聲的自言自語,變成白色的氣息。

  他正在南側的三樓陽台上。

  特雷茲抱著來福槍,罩著白斗篷,蹲坐在先前脫下的衣帽堆上等待。他的帽子和臉都用剪下的被單角裹住,從扶欄的空隙張望玄關的動靜。

  先是一個年輕的女聲從下方傳來:

  「好,我們走。」

  接著是幾名男性的應答。

  「歹徒有八個,加上父王母后,應該有十個……」

  就在特雷茲的注視下,玄關的燈光中陸續有人影走出來。

  他們都穿著長大衣、帽子和靴子。領頭的是兩名男子,手裡握著短機關鎗,走出來時不忘警戒四周。

  接著又是兩個人影,一看就知道是被後面的另外兩人押解出來的。

  雖然都穿戴著厚重衣帽,但特雷茲馬上就認出他們是菲歐娜與班奈迪。再定睛看去,原來他們都被人用繩子綁著。

  「成了俘虜啊……」

  又見一個纖細的身影跟出,像是女性。

  「電影公司老闆聽說是個女的……算是領隊吧。現在有七個了,還有三個……」

  特雷茲繼續數。領頭的兩人已經走出玄關照明的範圍,來到昏暗的月光下,開始踏雪佝東前進。左方就是略陡的斜坡,所以他們都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中央。

  「喂!動作快。」

  女子的身影半回身說道。

  「是。」、「是。」

  兩個人影隨即出現,走出建築物,跟上隊伍。

  「八、九……嗯?」

  數著數著,特雷茲察覺有異。

  這兩個人各拖了一個雪橇。他們在腰間綁上繩索,另一頭繫在將近兩公尺長的大雪橇——不知是雪橇,還是用木箱的蓋子充數。總之上面各載了一個黑色的袋子,並且用粗繩縛牢。黑袋子幾乎跟人差不多大。

  「是屍體……吧?」

  特雷茲未做二想,專注在那兩個雪橇上。

  根據皇室警衛阿姨的話,確定有個歹徒已經死了。特雷茲繼續等著,就沒再看見有人出來。那兩人拖著雪橇穿過門廳,消失在雪道上。

  特雷茲重新計算。剛才走過他眼前的一共有九人,外加兩具屍體。

  「後來又死了一個歹徒嗎……那數目就合了。好——」

  特雷茲站起來,無聲地來到半掩的門邊,把那根從臥房裡穿出來的細繩拉了三下。

  「拜託你啦……」

  打完信號之後,他背起來福槍,爬出陽台角落來到排雨管上。靈巧地、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沿著水管往下滑,來到玄關前的門廳。

  特雷茲把來福槍拿在身體前方,解開保險。

  然後,他蹲低姿勢,開始沿著那些新腳印追蹤。就像獵狐狸或兔子一樣,躡手躡腳的追跡。

  雪已經停了。

  天空中,浮雲緩緩。

  雲層的厚薄不均,較薄的地方已經可以透下月光。黑與灰色的光影,在他的頭上流轉。

  「真漂亮……」

  屋頂夾層裡,莉莉亞看著左掌上的項鏈,右手握著細繩。

  純金的鏈子下端繫著一枚小金幣。金幣上有著細緻的雕工,一而是徽紋,另一面是老鷹。

  正當莉莉亞想將項鏈重新收好時,細繩動了三下。是特雷茲打的信號。

  莉莉亞嚇一跳,左手一滑,項鏈掉到木板上。

  「哇……好險好險。」

  莉莉亞慌忙拾起項鏈,想放回衣袋,卻又停住。

  「萬一掉出來……那怎麼辦?」

  想了兩秒鐘,她自己點點頭:

  「這樣比較不會掉。」

  然後,她解開項鏈,將它掛在自己的頸子上,再讓小金幣滑進襯衫的衣領中。

  莉莉亞用左拳抵在胸前,確定金幣停在胸口。

  「好!」

  她輕聲給自己打氣,把腳伸進連接衣櫥的洞裡。

  扶著天花板,慢慢往下瞪,安靜的站在衣櫥裡。

  房間裡的燈是亮的,窗簾則是拉上的。莉莉亞護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抬起頭。

  離房門有三公尺左右。

  房門開了大約二十公分的縫,是特雷茲刻意讓細繩穿過才不關緊的。

  就在莉莉亞舉步往門口走去時,她看見一個影子晃過去。

  「——?」

  在門縫中,影子自左而右,也就是從樓梯移向陽台。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她看出那是個穿著大衣、手持來福槍的男人。

  就在人影閃過後,她聽見陽台門輕啟的聲音。

  「特雷茲?」

  莉莉亞低聲喚道,然後慢步走過房間,拉開房門,往陽台的方向探去。

  那人影走出陽台後沒關門,莉莉亞把臉探出走廊時,剛好看見他的後腳在門邊消失。

  於是,她也往陽台走。

  從敞開的門,再往外探。

  「——!」

  這一看,莉莉亞屏住了呼吸。

  因為陽台上的人不是特雷茲。

  艾柏站在陽台的一角,藉著護欄架好細長的來福槍。這一把是班奈迪的槍。

  望遠鏡裡的準星,對準的是距離約五十公尺的白衣人。那入正沿著略緣前進。

  「特雷茲!」

  莉莉亞高亢的尖叫聲,同時驚動了兩個男人。

  那一剎那,艾柏只轉動了眼光,為從僅有三公尺之外突然出現的少女感到驚愕,隨即回眼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他重新看向狙擊鏡,將透鏡中往下伸出的小線標對準在五十公尺之外的人身上,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耳畔聽到一個微弱的呼喊聲,特雷茲便回過身去。

  同時,他站直身子,仍舊把來福槍舉在前面。

  他看見房屋。在三樓陽台的一角有個閃光。

  然後——

  比聲音還快的子彈飛了過來。


  強烈的槍聲就在眼前響起,莉莉亞不由得縮頭驚顫一下。

  「咿!」

  但也在同時,她看見遠處的小小人影被打得向後倒的樣子。

  白色的人影倒在雪上,雪地崩塌了。

  積在斜坡一端的雪堆被那人撞出輕微雪崩,將他衝到林木皮下。

  「啊!哇啊!呃啊——」

  第三聲慘叫很不自然的中斷了。

  艾柏箭步欺近莉莉亞,用來福槍的槍托撞向她的腹部。

  莉莉亞昏了過去,艾柏立刻用右手扶住她,再將來福槍靠在扶欄上。

  「這、這是誰?為什麼——?」

  艾柏也是一頭霧水,先讓莉莉亞躺在陽台上。盯著莉莉亞雙眼緊閉的臉龐,又咕噥了一次。

  「會是誰——嗯?」

  艾柏在她的頸項處看見一個小亮光,便脫下手套,用食指撥弄,發現是一條金鏈子。

  艾柏慢慢將鏈子拉出來。最後,一枚小金幣從她的領口跳了出來。

  「這、這……」

  艾柏頓時睜大了眼睛。

  「是梅莉兒公主!」

  「領隊。我是艾柏,請回答。』

  「克蕾兒呼叫。剛才聽到一點槍聲,是你吧?於掉她了嗎?」

  「呃、是。果然有一個人追出去跟蹤你們了。應該就是那位「大嬸」。我射中對方的胸口,對方一路摔下積雪很深的北面斜坡,難以確認。」

  「做得非常好,艾柏。啟動引火裝置,趕快離開。我們再走一段路就要下坡了,距離你大約有三百公尺遠。你應該可以在湖岸會合吧。」

  「這個……領隊。有一點,我應該向您報告。」

  「怎麼了?說說看。」

  「無線電不方便……領隊,能不能請你帶兩個人回到這裡?假屍體跟雪橇可以丟掉了。」

  「冒牌女王怎麼辦?」

  「讓帕瑪指揮,叫他們先趕到機場去。領隊,請你帶著傑克和韋恩回來。」

  「事情有嚴重到要變更作戰行動?」

  「有。」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快到時再聯絡。」

  「遵命。我在這裡等——通話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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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5 12:27 PM

  【第八章   特拉伐斯少校的奮鬥】

  「真不敢相信……這傢伙是梅莉兒公主?」

  「領隊,請看她胸前的項鏈。」

  「的確……這是皇室才能夠擁有的徽印金墜……」

  離宮的門廳裡,身著大衣的克蕾兒和艾柏蹲在莉莉亞兩旁,根本不知道自己誤會了。

  昏過去的莉莉亞也穿著大衣,躺在另一件大衣上。特雷茲的金項鏈在胸前發出小小亮光。

  傑克和韋恩站在玄關門邊與二樓走廊。他們手持短機關鎗,全神貫注地警戒四周。

  門廳一角有個木箱,裡面放了油布,木箱旁有一捆導火線。火還沒點燃。

  另有一條導火線從箱子裡拉出來,沿著樓梯通往二樓,穿進許多人迷昏在此的宴會廳。

  克蕾兒恨恨的說:

  「該死的假女王!太狡猾了!原來她一直隱瞞梅莉兒在這裡的事實!真有她的!算她厲害!」

  「我們剛才搜索過三樓,可是卻沒有發現她……真是非常抱歉。」

  「不要介意,艾柏。多虧你想到對付『那女人』的作戰行動。這可是個大功勞!我們現在俘虜了皇室全體啊!」

  「那麼——公主也·要一併帶走嗎?」

  「那當然。」

  聽到克蕾兒這麼答,艾柏露出一絲寬慰的表情。眼尖的克蕾兒看見便說:「別擔心,我還不至於要殺這樣的小姑娘,只是想利用她要脅女王罷了。」

  「大小姐……」

  又見艾柏顯出歉意,克蕾兒輕輕拍了他的手臂:

  「叫我領隊。」

  「對不起,領隊。」

  「很好——不過,你要負責背她。」

  克蕾兒指著艾柏笑道。

  「我知道。我剛才替她打了安眠藥,暫時應該不會醒來。」

  「這倒不錯,否則要是在半路上鬧起來,我可受不了。凡是干金大小姐,十個有八個都是個性驕縱又自我中心的。」

  克蕾兒打趣說完,表示要去問問傑克那兒的情形,便走開了。

  「謝謝您,大小姐。」

  艾柏向不在眼前的她低聲道謝。他蹲下去輕輕把莉莉亞躺著的大衣包裡在她身上,又將帽子戴在莉莉亞頭上,仔細蓋住她的耳朵以免凍傷,這才扶起她的身體,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接著,他將莉莉亞的手腳綁在自己的身上,免得它們亂滑。最後才站起身來。

  莉莉亞的臉就在艾柏的臉旁。他彷彿自言自語的對著她說:「父母親的戰爭,子女可以不必參加的……」

  當然,莉莉亞沒有回答。

  「我們走啦!點火!!」

  克蕾兒一聲令下,走下樓梯的韋恩便劃燃火柴,點在導火線上。

  導火線滋滋作響,慢慢的開始著火。

  傑克和韋恩率先走出大門。艾柏背著莉莉亞,一手拿著來福槍,跟在他們身後。

  「這一次真的永別了!天殺的皇室建築!化為塵土吧!」

  克蕾兒叫道,威風凜凜地轉過身去,大搖大擺的走出。離宮。

  在寧靜的空間裡,導火線一寸一寸地向前燃燒。

  雪已經完全停了。

  雲朵在空中浮游,可以從縫隙之間看見天空。月亮不時在東方天邊露臉,雖然只有滿月的三成左右,卻已能提供足夠照明,供人們在戶外行走。

  六個人走在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與積雪的拉斯湖面。

  遼闊的雪原,附近什麼也沒有。這是一片完全平坦、有如沙漠的白色空間。

  這六個人正朝北方前進。他們前方的地平線上看得見許多小小的光點,那是郡斯特機場的燈。同樣的,在東北方也可以看見郡斯特市區的燈火。至於東邊連向洛克榭平原地區的國界,則在遠方豎成一座座漆黑的山影。

  在他們的背後,湖岸地已經成了一大塊黑影,平緩的向天邊延伸而去。

  六人整齊的走成一列。帶隊的男子邊走邊開道,一面撥開深及腰部的大量積雪,用棍子將雪打散,一面將腳下的雪踩實,再往前走。

  就在那人的身後三公尺之處,班奈迪接著把雪踏得更密實,一面說道:

  「我們應該多造些路的。」

  班奈迪的後方是另一名男性。那人手裡抓著繫在班奈迪腰上的繩索,與他保持兩公尺左右的距離,另一隻手拿著短機關嗆。

  再隔約五公尺,菲歐娜和看管她的男士走在已經比較好走的雪道上。男士的手裡也握著一條綁在菲歐娜身上的繩索。

  走在隊伍最後面的第四個人同樣拿著短機關鎗,走時不忘回頭,並且警戒四周。這個人身上綁著繩索,後頭拉著載運同伴屍體的雪橇。

  風已經轉弱,世界變得靜謐,卻也使得班奈迪的埋怨聲聽來格外響亮。

  「真是的,幹嘛不用雪橇呢。」

  「你好吵。」

  走在他前面的男子說道。他在離宮時身上的名牌是「麥克」,看上去與班奈迪差不多歲數,也是這群人之中年紀最年輕的。

  班奈迪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事,還說:

  「帶隊先生,你要是踩累了,就跟後面的人交換吧。」

  被他這麼說,麥克更顯出一臉厭煩。

  「是啊……我是累了。甚至想讓你走在前面哪。」

  「好啊,反正我走慣了。只不過,我會把你們帶去郡斯特的警察局而已。」

  看守班奈迪的人名叫「巴列斯」,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士,這時便反唇譏道:

  「不愧是英雄,這種時侯還敢講這種話。不過你太多話了。要不是我懶得拖你,還真想讓你吃點苦頭。」

  班奈迪答了聲謝,又轉過頭往後瞧:

  「菲,你跟上來了嗎?」

  接著,他遠遠聽見一聲:「我沒問題。」

  跟在菲歐娜身後的,便是從偵訊室就一路負責看守她的卡庫。卡庫仍是一貫的沉默寡言。

  走在最尾端的是帕瑪,也是這群入之中年紀最大的人,看起來至少有六十幾歲。

  「我說兩位啊……」

  帕瑪沉聲向班奈迪和菲歐娜說道:

  「等我們到了機場,你們可要安份點,免得挨揍哦。」

  「這倒是——」

  班奈迪答腔。

  「否則你們帶著女王陛下的事情被人發現,那可不是鬧著玩

  的。」

  「而且還是個冒牌女王……這怎麼對得起歐文……」

  說到這裡,帕瑪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歉意。

  「……」

  菲歐娜沒有作聲,取而代之的是班奈迪的開朗語調:

  「帕瑪先生,除了帶隊的年輕人之外,其他人都是舊泰洛爾財團出身的嗎?」

  「是啊,英雄。」

  「原來如此,我就知道。」

  「你知道又怎樣?」

  帕瑪問這話時,其他男士都豎起了耳朵,想聽班奈迪怎麼回答。

  「要是我們平安獲釋,你們全都逃走了,我總要些線索才能追捕你們吧?趁現在多收集一些夠用啊。」

  「哈!」

  帕瑪苦笑。

  「你真是太樂觀了。怪不得你當年想都沒想就公開那件歷史大發現啊。」

  「那是個好東西啊!不是嗎?」

  「也有人被你害到失業啊。」

  「像你一樣嗎?各位大叔當時都在洛克榭軍隊裡嗎?」

  「差不多。」

  帕瑪答道。一行人走在雪地裡,一面聽著帕瑪繼續說:「為了保護同胞,我拿起槍桿,專殺你們這些斯貝伊爾人。這會兒斯貝伊爾人就在面前,我竟然不能開槍。」

  「不過你們也免去被斯貝伊爾人殺死的命運啊。」

  「哼!就算是現在,只要一道命令,我照樣殺過路妥尼河去,替我的戰友們報仇。」

  「人要愛惜生命。你也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夥伴喪命了吧?」

  班奈迪如是問完,帕瑪沒有立刻回答。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只聽見踏雪邁步的聲音。六人走成一列,宛如送葬的隊伍。

  然後,帕瑪開口了。

  「那就是戰爭。」

  就在眾人聽到這句話之後,隨即聽見人倒在雪地的聲響。聽起來是從隊伍的最後面傳來的。

  「嗯?」

  卡庫邊走邊回頭望。

  月光下的雪原上,只見一條細細的雪中步道,卻看不到人影。

  「咦?」

  他低頭看去,只見帕瑪俯臥在雪道上。卡庫立刻向帶隊的男子喝道:「麥克!停下來!」

  前面的三人馬上停步。在三人的注視下,卡庫走近帕瑪,被他看管的菲歐娜也被拉過去。

  「喂,帕瑪,你還好吧?」

  卡庫對倒在地上的男士喊道,然後蹲下身。

  「振作點。怎麼了?累了嗎?」

  卡庫抓著同伴的肩膀,慢慢將他翻過來。

  「呃?」

  卡庫的思考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他看見的不是帕瑪的倦容,而是同伴染滿鮮血的臉。

  「哇啊!」

  卡庫嚇得跳起,踉蹌跌坐在地上,站在他後面的菲歐娜這才看見那灘血。

  「啊……」

  「怎麼了?」

  麥克從隊伍前面跑過來,穿過班奈迪和巴列斯身旁。

  「讓開!」

  他一面推開呆立的菲歐娜,一面大聲問道:

  「卡庫先生?」

  「帕瑪他……」

  「啊?」

  麥克另外撥雪開道,來到帕瑪的身邊,蹲下去仔細打量,當下為之愕然。

  「……」

  「怎麼了?」

  聽得巴列斯問道,麥克便答:

  「他、他死了!帕瑪先生死——」

  他的話沒有說完,那聲音便不自然的中斷了。只見麥克直挺挺的往後倒去,額前的血像水柱般噴出,近在身旁的卡庫和菲歐娜看得一清二楚。

  他倒在積雪極深的地上,壓出一個人形的印子。

  「喂?怎麼了——」

  「有伏擊!快趴下!」

  卡庫揚聲高叫,蓋過巴列斯的聲音。

  「唔!」

  巴列斯立刻跟著趴低,同時拉動繩索,害得班奈迪也跟著摔倒。

  「哇!」

  班奈迪撲倒在雪中,吃了一大口雪。

  「咦?」

  反應不過來的只有菲歐娜一人。她怔怔的站在雪地上,但也沒人管她。

  「從哪來的?我根本沒聽見槍聲啊!」

  「不知道!混帳!」

  巴列斯和卡庫趴在雪中,兩人都又急又氣。

  「……」

  菲歐娜不知如何是好,轉頭望向雪原。

  「啊?」

  她看見一個白色的人站在那兒。

  那人離她只有二十公尺左右。這個站在雪原中的白色人影,像是在一秒鐘內忽然長出來似的——那裡剛才明明什麼都沒有。

  戴著護目鏡、全身上下裹著白衣,連臉上都覆著白色面罩。手上還拿著一樣東西,形狀像是截短的來福槍。

  只見他緩緩舉起左手,豎著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一個全世界通用的手勢:「別說話」。

  菲歐娜仍舊站著,也不轉移視線,就這樣看他從容展開行動。白衣人拿著來福槍小步奔來,竟然沒有沉入雪地。

  「該死!我們用跑的!」

  臥倒在地的巴列斯傳出喊聲。

  「好!就算拖著人質也——」

  卡庫說著,一面抬頭朝站在自己身旁的菲歐娜看去。伸出右臂想拉倒她的同時,右臂上頓時多了一個洞。

  「呃啊!」

  子彈穿過他的手肘,鮮血四濺。

  這一次,他們又沒聽到槍響。卡庫抽回手臂,按著收縮的傷

  「怎麼了?」

  巴列斯匍匐著爬向卡庫。

  「可惡……我被射中了……」

  驚見同伴受傷呻吟,巴列斯望向愕然俯視他們的菲歐娜。

  「是你!你是不是藏了槍?」

  巴列斯吼道,右手的短機關鎗隨即指向她。,

  「手舉起來!」

  他的話才出口——

  「啊——」

  彷彿發條斷了似的,巴列斯的身體突然停止動作。槍從他的手中滑落,他則僕倒在雪中,再也沒有動靜。

  在因痛楚而蜷縮的卡庫身旁,巴列斯已經斷氣。大量的血從他的頭部流出,帽子被染成鮮紅,血的熱氣隱約揚起薄煙。

  這時,菲歐娜才驚覺到,白衣人已不知何時站到自己的身後了。她只能看出那是個又高又壯的男子,還有護目鏡下凶狠的眼神。

  男子操作手上的槍機,彈出一個比一般來福槍還要小的彈殼。

  那是一把手動槍機的來福槍,使用四五口徑的手槍子彈,而且整個槍身都有消音裝置,是特殊的暗殺專用滅音槍。白衣人是趁著有人喊叫之際才開槍的。

  「可、可惡……」

  卡庫呻吟著,勉強抬起頭:

  「啊——?哇啊?」

  白衣人跑近,用槍托對著他的側腦就是一擊。

  「呃!」

  卡庫暈倒在雪堆裡。白衣人這才轉向菲歐娜,以洛克榭語簡短問道:

  「有受傷嗎?」

  菲歐娜搖搖頭。

  「沒有——咦?」

  正答話時,她看見白衣人的斜後方十公尺處還有一個人,再往旁邊又有兩人。菲歐娜顧盼左右,又在自己的斜後方發現另外兩人。這些人全都搭乘雪橇,從遠處朝這兒滑來。

  班奈迪支起上半身,滿臉是雪。

  「咦?怎麼了?你是哪位?」

  他向妻子身旁的白衣人間道。

  白衣人反問道。

  「請問,是法蘭契斯卡女王陛下與班奈迪殿下嗎?」

  「呃、是的……」

  「我想是吧。」

  兩人答畢,只見那人滿意的點頭。

  然後他不再理會這對夫婦,而是走向暈厥的卡庫。白衣人拖著卡庫的腳將他拉開,大約走到三公尺之外。

  班奈迪站起來,拍落身上的雪,走到菲歐娜身邊。這時他才看見另外五個白衣人正朝自己滑來,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些人來到他們面前二公尺處停下。五人清一色穿著白色的冬季戰鬥外衣,附耳罩的帽子、手套和腰間的武器裝備也全是白的,腰帶上看得出有小包、裝著手槍的槍套和收在鞘內的大型戰鬥刀。

  「是自己人嗎?」

  班奈迪用貝佐語問菲歐娜。

  「希望是……會是誰呢?」

  菲歐娜也以貝佐語回道。

  這時,晚來的五人中有人回答了。用的是貝佐語:

  「假使您允許,我也可以權充『白色魔法師』。」

  那人拿下勾在帽子上的面罩,露出一張戴著眼鏡的臉。

  「啊!」、「唷!」

  菲歐娜和班奈迪同時驚叫起來。

  「兩位,好久不見了。」

  維爾赫姆·休爾茲如是說著,接著自我介紹:

  「還記得我嗎?我是皇家陸軍少校,敝姓特拉伐斯。」

  一分鐘之後,菲歐娜和班奈迪恢復了行動自由。

  「我們在追查『勞裡製片』。」

  特拉伐斯向兩人簡單的解釋事情始末——從他發現伊庫司王國十八年前的復仇動機開始說起,到推測這個企圖復仇的人可能認識尼希特;剛才又在機場探聽到離宮可能出了事情,便一路滑雪趕來。

  「有人緊急聯絡機場?會是誰呢?」

  「不知道……是大嬸嗎?」

  「聽管制官的說法,好像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咦?」、「誰啊?」

  現下想不到的問題,眾人便暫且擱下,由特拉伐斯少校繼續說明。

  來到這附近時,遠遠看見班奈迪等人,本以為與事件無關,正打算放過他們時,卻聽見班奈迪與歹徒的對話,當下便明白事情有異。

  「看來我沒白聊啊。不過,多謝你救了我們。真的很謝謝。」

  班奈迪以貝佐語說道。接著,換他向特拉伐斯少校說明國宴晚間發生的種種,包括目前的情形。由於愛克絲就站在特拉伐斯少校身旁,他便避過菲歐娜的真實身份,只說歹徒們正在尋找某種「秘寶」,而皇室對秘寶毫不知情等。

  在這段期間,少校的另外四名部下自動散開,各自拿著滅音槍、散彈鎗、可以連發的自動手槍以及用白布裹住的不知名來福槍,關注著四周的動靜。

  「我們從大道走下山坡時,尼希特突然帶著兩個人回到離宮去了。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接到無線電,好像非常意外。不曉得是什麼內容。」

  班奈迪說道。

  「那就問她的同夥吧。」

  在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下,昏厥的卡庫就被拖了過來。他的傷臂纏著布條,雙手也被綁起。

  一人拍拍他的臉,又在他臉上抹雪,卡庫才慢慢醒過來。

  扶他起來坐在雪地上,用滅音槍和愛克絲的轉輪手槍抵著,接受特拉伐斯少校的質問:

  「你們的領隊為什麼中途折返?」

  臉上帶著殘雪,卡庫冷笑道。

  「這個不能說。」

  才答完,便聽見特拉伐斯接口:

  「我懂了。你果然不知道那通無線電的內容。」

  卡庫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我看你一臉放心的樣子。你一定是想:『太好了,因為我不知道,所以無論怎麼拷問都不會洩露,還可以替夥伴爭取時間。』是吧?」

  「……」

  丟下無話可說的卡庫,特拉伐斯少校轉向班奈迪和菲歐娜,以貝佐語說道:

  「他什麼也不知道。我們到離宮去吧。」

  「怎麼處置他?」

  菲歐娜刻意以洛克榭語問道,便見受縛的那人微微一震。

  「帶著他會礙事……」

  一聽特拉伐斯少校語意含糊,菲歐娜馬上搖頭。頂著紅腫的左頰直視特拉伐斯少校:

  「逮捕他。以伊庫司托法的法律制裁他。」

  聽得此言,特拉伐斯少校便悠然舉起右手行禮,然後只說了兩個字:

  「遵旨。」

  一抹陰霾瞬間在菲歐娜的臉上掠過。她點點頭。

  卡庫聽見他們的話,卻咆哮起來:

  「誰要聽你的擺佈!」

  他用被綁住的雙手抽出靴子裡的細長匕首,猛然躍起。

  「為我同伴報仇!」

  他的刀鋒朝三公尺之外的菲歐娜刺去。

  持滅音槍的男子立刻警覺並且開槍,子彈射中卡庫的側腹,卻沒有令他停下腳步。

  特拉伐斯少校搶步擋在菲歐娜的面前。愛克絲也立即反應,舉起轉輪手槍瞄向卡庫——

  「……」

  沒有開槍。在那一秒鐘左右的時間裡,她有充分的時間射殺眼前的歹徒,但卻不見她手中的槍冒出火光。卡庫竄過槍口前,衝向特拉伐斯少校。

  「呃啊!」

  整個人撞了上去。

  「!」

  特拉伐斯少校伸出雙手,硬是擋住卡庫的肩膀,雖然攔下他的攻勢,卻擋住不他的衝勁。卡庫在向前撲倒之餘,還用頭槌朝特拉伐斯少校的胸口猛力一撞。

  「唔!」

  這一撞,令特拉伐斯少校的力道稍緩,卡庫便趁隙藉著體重向對方的腹部刺去。刀鋒刺破白色的戰鬥服,沒入體內。

  「去死吧!」

  卡庫吼道。

  「我拒絕!」.

  特拉伐斯少校揮出右拳,用力打在卡庫的鼻子上。

  「呃!」

  就在個當兒,特拉伐斯少校拔出腰際的九mm自動手槍,將它抵在卡庫的腹部,同時解除保險。緊接著,兩聲沉悶的槍響在兩人之間響起。

  「呃!啊——」

  卡庫的身體震了兩下。特拉伐斯少校以左手將卡庫推到一旁。卡庫仰倒在地,腹部的大衣滲出大量鮮血。

  「少校!」、「少校!」

  愛克絲和那名部下同時大叫。

  「我沒事……」

  特拉伐斯少校用左手按著傷口,一面坐起來。起身的那一刻,他痛苦的皺了皺眉頭,把左手移向胸口,接著仍將右手的槍指向卡庫。

  「殺了我!」

  卡庫大喊,嘴邊噴出血沫。

  「好。馬上讓你解脫。」

  特拉伐斯少校朝他的胸口開了一槍,又一槍。槍聲十分響亮,菲歐娜忍不住為之一顫。

  兩個彈殼跳出,刺進雪地。

  「呼……」

  特拉伐斯少校吐了一口氣,跪在雪地上。

  「少校,你怎麼了?」

  一名部下趕來觀察少校的臉色,發現特拉伐斯少校額角冒汗。

  「有一點痛。被刺的地方沒什麼大礙,不過胸口有點痛。」

  「要幫你看看嗎?」

  「不用,晚點再說。現在先移動。」

  那名部下點頭答應,接著抬起頭,見到手持轉輪手槍的年輕女子仍怔怔的站在那兒,表情立刻嚴厲起來。

  「愛克絲,剛才明明能開槍的!你在猶豫什麼!」

  「對……對不……起……」

  裡在白衣下,愛克絲的聲音在發抖,唯一露出的眼睛也微微顫抖。

  「算了。愛克絲,你也把搶收起來。」

  特拉伐斯少校以明朗的語氣說著,慢慢站直身子。他的腳步很穩,身體也沒有搖晃。·

  「嗯。我沒事。」

  他向身旁的部下笑了笑,接著說:

  「愛克絲還沒有殺過人——殺第一個人,總是難以下手的。」

  「可是,她那樣會使我們的任務——」

  「現在先處理他們的事吧。叫大夥兒準備移動。」

  「……我知道了。」

  男部下答是後,便去向其他人傳達命令。

  「沒事吧?少校。」

  班奈迪在他身後問道。特拉伐斯少校回過頭去:

  「我沒事。只是一點小傷。」

  「謝謝你保護我的妻子。我由衷的感謝你。」

  班奈迪說完,便聽見菲歐娜也說:

  「謝謝你。待會兒一定要請人看看你的傷勢啊!拜託。」

  特拉伐斯少校笑起來,點點頭。

  「非常對不起……少校。」

  少校轉身面對看起來萬分沮喪的年輕部下。

  「先別在意了。愛克絲,準備移動。」

  「是。」

  愛克絲垂著雙手答道,之後便走開了。

  她撥雪前進,慢慢走向自己的雪橇,嘴裡一面喃喃道:「殺第一個人……殺第一個人……第一個人……」

  她的呼吸急促且紊亂,看著空無一人的雪原,眼神裡滿是狂暴的怒意。

  「可是!我的父親卻是你一槍殺死的啊——!」

  沒有任何人聽見葛拉茲·愛克善庭低聲說出的話。

  看著眾白衣人準備移動,班奈迪對著特拉伐斯少校:

  「你們要去離宮?我也一起去。」

  如此說著,他把屍體身上的短機關鎗和備用彈匣全部占為已有。

  「我希望你們直接到機場避難……不過就算我阻止,你還是會去吧。」

  特拉代斯少校一副早已放棄勸說的樣子,引得班奈迪大笑。

  「當然當然。那是我家啊。」

  「我也要去。」

  連菲歐娜也彷彿理所當然地說著。

  「歹徒只剩克蕾兒.尼希特和她的三個部下。我要馬上追捕,在國境內抓到他們。」

  「說的也是。能不能暫停飛機和國境巴士運輸?」

  「先跟警察署長聯絡,說不定辦得到。」

  「請等一下。我認為別這麼做比較好。」

  正當夫妻倆在討論時,特拉伐斯少校插了一下嘴。

  「為什麼?」、「為啥?」

  兩人一臉意外。特拉代斯少校便解釋其中的理由。

  首先,對方有武器。與其追捕他們、發生槍戰,不如先確保菲歐娜等人與離宮的安全。

  再來,縱使歹徒們逃出伊庫司王國,只要菲歐娜不在他們手上,那麼就算他們聲稱「法蘭契斯卡女王」是假的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即使任他們逍遙法外,也不會造成實質傷害。

  「就算他們真的敢聲明,頂多只會像『伊庫司王國的雪男』一樣,被當成陰謀主義者惡意散佈的謠言。錄音帶更像是他們刻意捏造的偽證。」

  「這倒是……」

  「對呀……『假女王』的存在就像『雪男』一樣怪異……」

  「啊!對不起,不好意思。還有——」

  還有包括克蕾兒·尼希特在內,歹徒們的身份都已經調查清楚,洛克榭聯邦警察遲早會抓到他們的,毋須急於一時。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我們乾脆避開他們,先去寓宮是嗎?」

  聽到班奈迪的話,特拉伐斯少校點點頭。

  「那幫人有定期聯絡嗎?」

  「沒有。」

  「那麼,在對方聯絡之前,這裡發生的事情就不會被發現了。我們有多帶一套雪橇。班奈迪先生,可以麻煩你嗎?」

  特拉伐斯少校如此問道,班奈迪立刻笑著點頭:

  「好,我知道了。我來背菲歐娜。那幫人應該不知道這裡有條捷徑可以回寓宮,而且還是通往屋後。我們走!」

  在月光下,積雪的森林裡,枝葉落下的黑影層層疊疊,錯雜與模糊交織出不同的圖案。那是個寂靜的空間。

  在某棵樹的樹幹旁,有個人半埋在雪中。

  幾達四十度的斜坡,在積雪的壓迫之下,樹木大多長得彎彎斜斜。而雪堆中的人就這樣攔腰橫掛在樹幹的彎曲處。

  這個人的右半身都埋在雪裡,臉上也蓋著薄薄的一層雪,只有左半身和手臂露在雪堆外,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沙沙沙——啪!枝頭上的積雪滑下,好大一團雪就落在那個人身上,當場將左半身和手臂完全埋住。

  於是,在樹林裡就看不見人影了。

  森林再度陷入沉寂。過了三十秒後——

  「哇啊啊啊!」

  這個人突然吼叫爬了起來,甩開身上的積雪,露出上半身。但他的身體一滑,滑出了勾住他的樹幹,立刻朝斜坡下方滾去。

  「哇啊!」

  那個人在雪地裡又翻又滾,滑了十公尺左右。

  「哇唔呃嘛——!」

  一路上還發出完全語焉不詳的叫聲,然後「咚!」的一聲,撞上另一棵樹才停住。

  「唔,咳咳!」

  那個人咳了起來,把嘴裡的雪吐出來,接著又於嘔了幾聲。

  「嗚哇!剎!哇啊!」

  再大叫三聲。

  叫完之後抓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頭濕漉漉的黑髮。甩甩頭,抹去滿臉的雪泥,那個人就是特雷茲。

  「去你媽的——!」

  特雷茲怒吼起來。額頭上有一道大約三公分的割傷,正不停的淌出鮮血。血一路流下,經過鼻子來到嘴角。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血,一面喘著氣,一面嘗起血的味道。

  「怎麼了……」

  瞪著空無一人的樹林,特雷茲仰天長嘯:

  「我還活得好好的——!」

  特雷茲開始攀爬斜坡。

  跟雪一起掉下去的時候,他的登山包和被單斗篷就不知掉哪去了。蓋滿雪的大衣變得好沉重,逼得特雷茲爬到一半就脫下來扔掉。特雷茲穿著毛呢褲和夾克,也不戴帽子,一股腦兒的往上爬。

  幾次雪堆崩塌,又幾次不慎滑落,但特雷茲仍舊設法找尋可以支撐的樹幹,努力爬過去蹬住,或是手腳並用的攀上去,朝下一棵樹前進。

  他爬得汗流浹背,滿頭大汗。

  氣溫是零下。一旦身體變冷,汗水和凍傷便會要了他的命,所以特雷茲無論如何都不能休息,只能繼續活動身體。一路上,他捏了好幾把雪揉擦額頭上的傷口,總算不再出血。

  爬了二十幾分鐘後,特雷茲才回到自己摔落雪坡的地點。路邊的雪堆塌了一大塊,那就是他剛才中槍的地方。

  他看看馬路左側,又看看右側,沒見著任何人。右手邊五十公尺之處就是離宮。

  「……」

  上氣不接下氣地,特雷茲慢慢舉步,決定走向離宮。

  才走沒幾步,他就踢到一個硬物。

  特雷茲把手探進雪中,抓到那件東西。

  「噢……」

  原來是他從屋裡帶出來的來福槍。他在槍桿的正中央,大約是排放子彈的部位,看見一個大洞。木製的槍托裂開,裡面的子彈和鐵製配件都露了出來。

  「我懂了……原來是打中這裡……」

  特雷茲恍然大悟。

  在那一刻,他隱約聽見莉莉亞的叫聲,沒有多想便轉頭過去。同時看見離宮陽台緣側有個閃光,接著便覺得像給人當頭敲了一記悶棍,一直到昏過去的前一刻,他才彷彿聽見槍聲。

  接著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調酒瓶中,有一種連花式飛行也比不上的劇烈搖晃,令他整個人不停的打轉,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當時的特雷茲把來福槍舉在面前,轉過身去時,被子彈打中的來福槍敲到他的額頭。

  「是你幫我擋子彈啊……謝謝你。」

  特雷茲帶著來福槍繼續往前走。汗水變冷了,寒氣襲來,他打了好幾個噴嚏,覺得腦袋昏沉,連看出去的景色也歪歪斜斜。

  「他媽的!」

  特雷茲提起一口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了起來。

  他胡亂踢著積雪,不停的咒罵、喊著粗話,好不容易才衝到廣場前。一來到燈光下,他便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

  「不准動!放下武器!」

  身旁傳來男人的聲音。

  「啥?」

  特雷茲滿腹怒火,朝聲音的方向瞄去,瞥見屋子旁邊走出一個全身白衣的人,手裡拿著散彈鎗,而且槍口還對著他。在那人身後還有一人拿著滅音槍。

  「……」

  早已不能用的來福槍,從特雷茲的手中滑落。

  「把手舉起來。」

  那人又如此命令。渾身是汗的特雷茲便依言舉起雙手,同時深吸一口氣:「搞什麼啊!王八蛋——!」

  這是他至今以來喊得最大聲的一次。喊完之後就意識不清地搖了搖頭——

  咚。

  暈倒在廣場的正中央。

  「特雷茲!醒——醒!喂——!起床了!特雷茲!」

  聽見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特雷茲微微睜開眼睛,只看見一個滿臉鬍子的男人。

  但他只覺得昏昏欲睡,便隨口應道:

  「再讓我睡十分鐘——!」

  「白癡啊!還睡什麼睡!快醒醒!」

  「啊!」

  驚覺眼前那人是父親,特雷茲猛然坐起來。在兒子的頭差點撞到自己的下巴之前,班奈迪趕緊往後退。

  他們位於離宮二樓的宴會廳裡,而特雷茲就睡在暖爐旁。暖爐裡的火燒得極旺,把大廳烘得非常溫暖。

  特雷茲身上濕透的衣物已經全被脫下,這會兒只穿了一條內褲,還有一大堆乾毛巾蓋在他身上。他摸摸額頭,發現傷口已經上了藥。

  他向四周看去,見到僕從們都躺在宴會廳的另一側,每個人身上都蓋了毛毯。兩個身穿白色戰鬥服的人正在他們身旁看顧。

  「你終於醒啦。」

  看了看眼前說話的這個人,特雷茲應了一聲:

  「啊唷!父王。」

  他說完之後在大廳裡看了一圈,馬上又問道:

  「母后呢?」

  「嗯,她沒事。她在門廳那裡——有水,要喝嗎?」

  班奈迪遞來一個水瓶,特雷茲沒搭腔,一把搶來就喝了起來。

  「對了,你之前到底在幹什麼啊?弄壞我的來福槍、又穿得那麼少在外頭亂跑、搞得滿身大汗、還在玄關前面鬼吼鬼叫,就像個醉漢一樣。」

  面對斑奈迪的質問,特雷茲拿開水瓶,伸手抹了抹嘴角答:「沒有,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就在父親質問兒子:『什麼事不重要了?』、兒子沒好氣的回:『重要就是不重要嘛!』、接著『你說什麼!把水還來!』、『已經喝下去了哪能還啊!』、『沒教養的東西!真想看你爸媽長什麼德性!』、『浴室裡就有鏡子!去了順便把鬍子刮一刮!』、親子鬥嘴越演越烈之際——

  「……」

  克蕾兒·尼希特正看著雪地上的四具屍體。

  沿著清晰可辨的雪中步道,他們一路來到湖面,卻只發現月光下躺著四具屍體。四人都是被槍殺的,雪地上留有大量血跡,屍體早已冰冷,凍得像冰塊一樣。

  有人將死者整齊排好,讓他們仰躺,雙手合在胸前。裝著墨雷斯的屍袋也擺在四人身旁。

  「……」

  克蕾兒咬牙切齒,激動得呼出大量白煙,站在那兒動也不動達數十秒之久。

  手持短機關鎗的傑克和韋恩提高警覺,嚴密注意四周是否有敵人。

  艾伯站在克蕾兒的身後,慢慢把肩上的來福槍和背上熟睡的莉莉亞放在雪地上。在附近有好幾個人來回走過的腳印。艾柏仔細觀察,一面找出並拾起雪中的空彈殼。有四五口徑的,也有九mm的。

  他把空彈殼拿近眼前,再三察看。

  「……」

  艾柏將彈殼緊握在手中。彈殼摩擦出軋軋聲。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勞裡咆哮起來。艾柏走近去,把彈殼拿給她看。

  『有別人來過這裡。不是郡斯特的警察,也不是普通人。請看這個。」

  他傾一傾手,一枚四五口徑的彈殼滑落在克蕾兒的手掌上。

  「這不是我們用的口徑。請看彈殼的底部,非常平滑,既沒有製造廠的縮寫,也沒有口徑數或任何刻印。一般警察或平民買到的子彈,絕不可能是這個樣子的。」

  「那會是誰?」

  克蕾兒把彈殼往外一甩。只見艾柏微微搖頭:

  「不知道。但我能肯定,這些人一定是從事這種勾當的高手,並非省油的燈。帕瑪他們都是一槍斃命,甚至連還擊的機會也沒有。」

  「天殺的混帳……」

  克蕾兒咒罵道。這時有個聲音喊著:

  「領隊!這裡有雪橇痕跡!六個人?也許有七個!」

  喊叫的是往機場方向探查的傑克。艾柏沉吟了一會兒,便向傑克問道:

  「是往機場去的嗎?」

  「這個……很奇怪。角度有點不同,是往離宮的。」

  艾柏又思索了幾秒:

  「這些人搶走女王和班奈迪,回去離宮了。」

  「去他的!」

  克蕾兒掏出腰際的手槍,大步走向躺在地上的莉莉亞。

  「領隊,請住手——這是我們寶貴的人質。」

  聽見艾柏勸阻,克蕾兒轉過去瞪著他大吼:

  「腳!我只要在她腳上射幾個小洞就好!」

  「那也有可能令她出血過多而死啊。」

  「可是那些人!不知哪來的人!殺了我的部下!四個人啊!」

  「是的。這筆帳遲早會討回來的,所以我們更需要人質:領隊,請冷靜下來——在戰爭中,冷靜是不可或缺的。」

  「……該死!嗯,你說的對!但我們要怎麼辦?女王被搶走了!」

  「我們還有公主。我有個想法。」

  「說吧!」

  「是。女王等人離開這裡時應該是這麼想的:『不用追捕殘黨,讓他們逃離伊庫司。」』

  「嗯?為什麼?」

  「她若想阻止我們,早在這裡設下埋伏了。帕瑪他們既然這麼輕易被收拾掉,我們也難逃對方的狙擊。但是他們沒這麼做,反而用雪橇趕回離宮,一來是擔心離宮的火災,二來是認為我們逃走也不會構成大礙。」

  「還真小看了我們啊。我們手裡可有她承認假冒女王的自白錄音啊!」

  「『那是假造的』——她大可以隱瞞國宴的攻擊事件,再對全國民眾發出這樣的聲明。這麼一來,聯邦警察會通緝我們,我們也難逃法網。」

  克蕾兒這下全明白了,不禁大怒:

  「那只狡猾的狐狸!腦筋動得真快!」

  艾柏仍不改冷靜,以一貫沉著的語調說道:

  「不過女王還不知道梅莉兒公主已經落到我們手裡。我們還可以用她來交涉。」

  克蕾兒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少女,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興沖沖問道:

  「好——戰爭會繼續下去吧?」

  艾柏靜靜的點頭。

  在離宮的門廳裡。

  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已經解除所有的引火裝置,正在將這些裝置搬到玄關外面。

  「對不起。我實在不曉得特雷茲那孩子怎麼會在這裡……」

  「沒關係。等他醒了再問他吧。」

  菲歐娜和特拉伐斯少校兩個人單獨談話。愛克絲與其餘部下分散在玄關前和屋後戒備。

  「菲小姐,請你也去休息吧。」

  正當特拉伐斯少校這麼說的時候,忽然聽見腳邊傳出一個聲音:『女王呀,聽得見嗎?』

  菲歐娜與特拉伐斯少校低頭看去,原來是從死去的歹徒身上拿來的無線電對講機。拆下耳機之後,聲音就從對講機的喇叭播放出來。

  菲歐娜從容蹲下去,用雙手拿起對講機,就像在拿一個大型的電話聽筒。

  「女王,你聽見了吧?』

  那是克蕾兒的聲音。特拉伐斯少校指出通話鈕的位置,只見菲歐娜按下它,湊近收音端開口說道:

  「是的,聽得很清楚。還有什麼事嗎?」

  菲歐娜說完,放開通話鈕。

  隔了幾秒鐘,才聽見聲音傳回來:

  「聽見你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女王,你現在在離宮嗎?那邊暖不暖?」

  「我在,但這裡不暖。我並不在暖爐旁,而是在吹得到風的玄關啊。你們留下來的暖氣機太不安全,所以我請人拆掉它們了。」

  「這樣啊。你真會糟蹋別人的好意。」

  「我跟班奈迪已經安全了。現在有一群很厲害的人在保護我們。」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

  「那些……那群人就是殺了我的部下的人嗎?」

  「是的。」

  菲歐娜簡短答道。沒聽見回答,她便再次按下通話鈕:

  「你們要離開伊庫司托法了嗎?」

  這次有了回答。

  「不,還沒有。沒帶著你,我們不可能離開的。」

  這時,班奈迪在二樓聽見無線電的聲音,急急衝到樓下來。只聽見克蕾兒繼續說道:

  「女王啊,你給我單獨過來。」

  「要是我拒絕呢?」

  「真是從容啊!你還不懂嗎?人質會沒命唷。」

  菲歐娜嘴裡念道。向走近身旁的班奈迪問過僕從的人數後,得到的回答卻是「一個也沒少」。

  菲歐娜只好問克蕾兒:

  「你所說的人質,是哪一位呀?」

  克蕾兒回道:『我再好心點告訴你吧。就是你的女兒,梅莉兒公主。」

  在場的三個大人這下子全糊塗了。

  「啊?」、「咦?」、「怎麼?」

  三人異口同聲的呆喊出聲。見特拉伐斯少校和班奈迪都歪頭表示不解,菲歐娜又問了一次:

  「呃……請問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看你能悠哉到幾時。我們折回離宮時抓到了你的女兒,她現在就睡在我們夥伴的屍體旁。除非你想讓她永遠睡在那兒,否則最好是乖乖聽我的話。』

  「……」

  菲歐娜正不知該說什麼時,又聽見對方說道:

  「你好好想想吧。等你們腦袋清醒點,我再跟你們聯絡。」

  說完之後,克蕾兒就單方面切斷通訊。菲歐娜又呼叫了三次,都沒有任何答覆。

  菲歐娜把沉重的對講機拿給斑奈迪,一面說道:

  「梅莉兒?她在斯貝伊爾呀。在斯福列史拓斯呀——到底是怎麼回事?」

  班奈迪也用指節輕敲自己的額角:

  「實在搞不懂。克蕾兒小姐是不是撞壞腦袋了?」

  話才說完,樓梯上便傳來一個叫聲:

  「不是!」

  三人一齊朝樓梯望去。他們看見只穿了一條內褲、宛如剛從三溫暖走出來的特雷茲站在中間的平台。

  特雷茲一面衝下樓,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大叫:

  「她說的是莉莉亞!那是莉莉亞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5 12:31 PM

   【第九章  特雷茲的奮戰】

  特雷茲對自己的父母和特拉伐斯少校,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先是阿姨到別墅來通報。然後是他帶著莉莉亞穿過地道,用土製炸彈引開敵人,兩人一起潛入三樓的事。

  說到這裡,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替只穿著一件內褲的特雷茲取來衣服——是和先前幾乎同樣款式的襯衫與長褲。特雷茲匆匆穿起,一面繼續解釋。

  他接著說起向機場求救受阻的過程。迫於情勢,他只好外出跟蹤,卻中了對方的計謀,被狙擊手從後方擊暈。

  照這麼想來,應該就是那名狙擊手通報抓到莉莉亞,克蕾兒等人才會折返的。

  最後,他坦承自己把項鏈交給莉莉亞,並且表示這也許就是她被誤認為公主的原因。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班奈迪弄懂了來龍去脈,先是點頭。

  「……」

  特拉伐斯少校沒有搭腔。而菲歐娜則J是連連搖頭。

  「怎麼會這樣……」

  面對幾乎和自己一般高的兒子,她抓住他的雙肩,語氣十分嚴厲:

  「特雷茲,你不該那麼做呀。那不是你該做的事情。萬一你也死了怎麼辦?而且現在連莉莉亞都被捲進來了。你為什麼要把項鏈交給她呢?」

  「……」

  特雷茲什麼也答不出來,只是垂著雙手,避開母親的視線,表情十分悲傷。

  這時替他解圍的是特拉伐斯少校。

  「不過,假使特雷茲殿下什麼也不做——那麼這裡現在已經是一片火海,僕從們只怕也全都燒死了吧。那幫人也會從容的逃到機場,趁我們在機場不知所措時,綁架這個國家的女王夫婦,搭飛機離開。」

  在自己的女兒被綁成人質之際,特拉伐斯少校的口氣仍舊冷靜無比。

  「說得對。就眼前看來,特雷茲做得很好。莉莉亞也是啊。」

  班奈迪贊同道。菲歐娜的表情卻仍像是無法認同似的:「可是,這就把孩子捲進父母親的戰爭裡了呀。」

  「其實,這已經是他們的戰爭了。」

  特拉伐斯少校說。

  特雷茲抬起頭,直視面前的女王,以堅定的口吻說道:「陛下——我要為自己的國家盡力。」

  「……」

  「至少現在,母后也平安無事。」

  菲歐娜輕歎一聲,把放在兒子肩上的手繞到他的背後去,就這樣抱住特雷茲。

  她在孩子耳邊說了些什麼,只有特雷茲聽到。只見特雷茲也用雙手緊緊抱住菲歐娜。

  「他們真像。」

  特拉伐斯少校對班奈迪說。菲歐娜與特雷茲身高差不多,頭髮長度也相近,除了服裝以外,簡直認不出誰是誰。

  「很像雙胞胎吧?」

  班奈迪笑道。兩個大男人就這麼注視著這對母子相擁。

  「對了——等一下對方又打來,我們跟尼希特說她手上的人質不是公主,她會死心嗎?」

  面對班奈迪的問題,特拉伐斯少校搖搖頭。

  「我想不太可能。」

  「我想也是——不好意思,還把你的家人拖下水。」

  「這種情況下,還是讓他們把莉莉亞當成公主比較好。就繼續這麼辦吧。沒有人知道梅莉兒殿下的長相,而莉莉亞也許會堅稱自己不是公主,但只要我們也把她當成公主,對方就會把她當成人質來利用了。」

  眼見特拉伐斯少校完全和先前一樣沉著理智,班奈迪忍不住發出驚歎:

  「你太厲害了。」

  「『焦急時更要冷靜,——這是我學到的。」

  「在埃卡西亞學校?」

  被問的人點了點頭。

  「你來我這裡吧。以後搞不好還會有這種事。」

  班奈迪說道。

  「我會考慮的。」

  特拉伐斯少校回答。班奈迪抓了抓頭,又拉回話題:

  「那幫人叫女王單獨過去耶。」

  「是的。對方應該是以『梅莉兒公主』的安全為條件,想把女王叫到空曠、視野好的拉斯湖,然後把她們兩個入都綁走吧。到時候他們還可以威脅我們:『敢追來的話就殺掉其中一個。」』

  聽見他的回答,班奈迪忍不住沉吟起來。就在這時候,放在地上的無線電對講機又傳來克蕾兒的聲音:

  「女王,心情怎麼樣?」

  菲歐娜在特雷茲的臉頰上輕輕一吻,便放開了雙手、班奈迪拿起對講機交給她,一面說:

  「莉莉亞就是梅莉兒。」

  菲歐娜聞言頷首,接過對講機,按下通話鈕:

  「不太好——你們在什麼地方?」

  「問這個幹嘛?」

  「我想去把你們手上的人質接回來」

  「你總算聽懂了啊。公主還在我同伴的遺骸旁呼呼大睡呢。真麻煩,她一直不起來。平常就是這樣嗎?」

  「是呀。等她起來,記得給她準備一杯熱茶喔。還要多加點蜂蜜,否則她會發起床氣的。」

  「哈哈哈哈哈!我會記得的——可以談正事了嗎?」

  「請呀。」

  「要求仍和之前一樣。我們用不到公主,只要欺騙全世界的大罪人就好。就是你,菲歐娜。」

  「我知道了。那我要怎麼做?」

  「我們在夥伴的屍首這裡等。你一個人來,不准帶人。」

  「就是剛才那裡嗎?我一個人就行了嗎?」

  「對。你有雪橇,應該不用一個鐘頭吧?天快亮了,限你在日出前趕到。要是四周有別的人影,我們會毫不客氣的朝他們開槍,到時你也保不住人質。」

  菲歐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徵求·班奈迪和特拉伐斯少校的意見。特拉代斯少校還在瞇著眼睛思考之際,菲歐娜卻等不及了:

  「好。我會在日出之前一個人過去。」

  見她答得那麼直接,不只班奈迪慌了,就連特拉伐斯少校也大吃一驚,只有特雷茲不發一語凝視著母親。

  「說到做到啊。我等你,女王。」

  克蕾兒說完這些,就掛斷了。

  「菲!你也太——」

  沒讓班奈迪講完,菲歐娜便逕自對特拉伐斯少校說:

  「我聽到你剛才說的話了。可是我要是不過去,也沒有別的辦法能救莉莉亞了,不是嗎?」

  「或許沒有。」

  特拉伐斯少校同意道。

  「所以就由我去向他們解釋,說明莉莉亞跟我們毫無關係。」

  「如果我是歹徒,就會當場射殺無關的人,免得消息走露。」

  「到時我會加以阻止。就算我們都成了人質,但至少是個保全人命的辦法啊?」

  特拉伐斯少校靜了下來。幾秒鐘後,當他再度開口時,語調甚至比剛才更加鎮定:

  「考慮到收拾局面,我們最好減少人質的數目。」

  「拜託你別講這種話!維爾赫姆·休爾茲!那可是你的女兒呀!」

  菲歐娜氣得大叫,瞪著這個戴眼鏡的男子。特拉伐斯少校只是淒然一笑:「艾莉森要是在這裡,大概會給我一拳吧——幸好她不在。」

  雖然他在開玩笑,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這時候我們應該要設法救出入質——」

  班奈迪硬是把行動前提設在救人上,道出自己的想法。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可以任由對方擺佈。既然知道綁匪的所在地,就該派個神槍手過去,把歹徒全部解決。」

  「辦得到嗎?」

  面對妻子的疑問,班奈迪搖頭以對。特拉伐斯少校也表示不

  「湖上太空曠、太平坦了,除非一路上匍匐前進,否則對方在幾百公尺外就發現我們,反而會被狙擊。」

  「那也沒什麼好煩的了。既然只有我能接近,就由我——這是目前唯—的手段。」

  菲歐娜斷言道。

  兩個大男人提不出反對意見,卻顯然不願贊同。班奈迪長長的「嗯」了一聲,特拉伐斯少校也是一臉陰霾。

  一直默不作聲的特雷茲,這時突然大叫起來:

  「有了!只有這個辦法!」

  菲歐娜轉過頭去,班奈迪和特拉伐斯少校也一起望向他。

  「幹嘛突然大叫?難道你有什麼好點子?」

  班奈迪一問,特雷茲馬上答「有」,隨即又叫道:

  「我們就照那女人在無線電裡說的去做!」

  「嗯?」

  菲歐娜歪了歪頭。

  「你在胡說什麼啊?」

  班奈迪也不耐煩的反問道。

  唯一聽懂的特拉伐斯少校神情肅然,像是確認似的問道:

  「那樣很危險哦!你明白嗎?殿下。」

  特雷茲點頭。他抬起臉,直視這個戴眼鏡的男子:

  「這是我的戰爭。」

  「……嗯?呼啊。」莉莉亞睜開眼睛時,最先看見的是微明天光,以及皎月高掛的夜空。

  滿眼的淡青蒼穹中,沒有一絲雲彩,也看不到一顆星星。四下無風。

  「嗯……原來我睡著了啊。」睡眼惺忪的她自言自語,腦中仍是一片朦朧。

  「對。你總算醒來了。」左邊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

  莉莉亞慢慢地坐起身來。她發現自己身處雪原中央。那是在拉斯湖上,一片蒼白的冰冷沙漠。

  莉莉亞把頭轉向左邊,看見一個穿著大衣、面帶微笑的年輕女子便問道:「呃……你是誰?」克蕾兒極盡諷刺之能事的回答:

  「被你母親害得很慘的人。」

  「……」

  俯看著莉莉亞臉上的茫然,克蕾兒像是十分滿意。莉莉亞還在迷糊:

  「噢,這樣啊……原來如此,我非常能夠體會。」

  她喃喃的說著。

  「是嗎?你夠能體會啊?我很高興。」

  克蕾兒得意的笑起來!卻見莉莉亞帶著歉意說:

  「你也被金頭髮妖怪嚇過吧?」

  克蕾兒皺起了眉頭。

  「你在說什麼?」

  又過三分鐘之後——

  「清醒點沒?你真的明白我們是誰嗎?」

  踩實的雪地上鋪著一件大衣,莉莉亞坐在衣服上。身旁的積雪幾乎高過她的頭,她就像是在一個雪洞裡。

  克蕾兒坐在她對面,兩眼直盯著莉莉亞的臉。

  「呃……襲擊離宮的歹徒?」

  「對,正確答案。」

  眼見克蕾兒滿面笑容,莉莉亞直率地問:

  「像你這樣漂亮的大姐姐?」

  「什麼跟什麼?是我在問話吧。」

  「噢……咦?咦咦咦?——啊!呀啊啊啊!」

  直到到這一刻,莉莉亞的大腦才找回原本的思考能力:

  「我、我——被被被、被抓了!」

  克蕾兒先是沒好氣的應了一聲「終於懂了」,接著又說:「現在可沒有熱茶加蜂蜜。忍著點。」

  莉莉亞沒聽懂她的意思,只是略略站起,探出頭來觀望四周。

  乍看之下,雪原上沒有半個人影,但仔細看去,有幾名男士在她們數公尺之外圍成三角形,並且利用積雪挖掘壕溝充當掩蔽。

  其中一人拿著附狙擊鏡的來福槍。莉莉亞認出他來。

  「那、那個人!」

  她一邊喊著,一邊用手指著那個人。艾柏看過來。

  「對。就是他抓到你的。」

  沒理會克蕾兒的話,莉莉亞逕自站起來,奮力撥雪走向艾柏。

  「你、你剛才在陽台上打中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

  看著莉莉亞雙手叉腰,直挺挺的站在自己身旁,蹲低的艾柏只是抬眼向上看,沒作聲。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人質呀?」

  在少女後方,克蕾兒頗感意外的說道。可是莉莉亞沒管她。

  「喂!我問你怎麼樣呀!」

  「她好煩,你就跟她講吧。」

  克蕾兒快快說道。艾柏這才悠然開口:

  「我擊中了跟蹤夥伴的人。」

  「之後!」

  「然後那個人就摔下雪坡了。我只看到這樣,不確定是受傷還是死了。」

  艾柏說。

  「唉唷喂,多好心哪。」

  克蕾兒在莉莉亞背後聳了聳肩,嘀咕一聲。

  「就這樣。」

  艾柏說完,莉莉亞暫且舒了一口氣:

  「哦……謝謝。」

  艾柏回頭繼續監視南邊。夜色越來越淡,天邊已十分明亮,看得見平緩林地與南側的湖岸。

  「還有點時間。你到這裡來。」

  莉莉亞依言走回克蕾兒身邊。就在這時,她瞥見雪地上躺著人——四個並排的人。

  「咦……?」

  她原以為他們只是睡著了,一時不經意打量他們的臉。

  「哇!」

  不看還好,這一看才發現他們臉上凍著血塊,額頭開了一個大洞,嚇得她當場腿軟,一屁股跌坐在雪堆裡。

  「啊……啊……他們死了……」

  「對。他們都死了。」

  克蕾兒走到她旁邊說道。

  「這些是我們負責押送女王的同伴。走在前面的他們被不明人士攻擊,通通犧牲了。」

  「……」

  莉莉亞無言地仰頭看著克蕾兒。

  克蕾兒把視線從同伴的屍首移向莉莉亞,接著說:

  「這就是戰爭啊!小姑娘。」

  「……」

  莉莉亞慢慢爬起來,走了兩步來到死者的腳邊。她將戴著手套的雙手合疊在胸前,靜靜閉上眼睛,開始她今年第二次的默禱。

  男士們看到她的舉動——艾柏、傑克和韋恩轉過頭,看著這位替他們的夥伴祈禱的少女。

  「你在做什麼?」

  克蕾兒帶著一絲憤慨,不客氣的問道。

  莉莉亞睜開眼睛,放下雙手,轉頭面向克蕾兒,回答她的問題:

  「那還用問——?當然是為死者默哀。」

  「他們是我的部下,不用你多管閒事。」

  克蕾兒勃然大怒,卻見莉莉亞輕輕搖頭。

  「我媽媽以前說過:『就算是敵人,也要對陣亡者表達敬意。」』

  「……」

  「況且,死掉的人就不是敵人了。」

  「……」

  克蕾兒不搭腔,直朝莉莉亞瞪了好一會兒,最後命令她:「坐下。」

  莉莉亞便乖乖走回先前的雪洞,重新與克蕾兒面對面坐好。

  「你聽好——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成功把女王叫到這裡來了。」

  莉莉亞驚訝得猛眨眼睛。

  「咦?呃——?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為了交換你這個人質,女王馬上就要來了。」

  「為、為什麼?」

  「起碼表示她認為你很重要嘍?」

  克蕾兒語帶譏諷,但莉莉亞可完全沒弄懂。

  「我很重要?女王陛下認為?怎麼會呢?」

  「……你自己問她吧。你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怎、怎麼會……怎麼辦?怎麼辦?」

  莉莉亞慌了。她忽然手足無措、萬分緊張。

  「你好誇張。」

  「因為——是女王陛下呀!是偉人耶!我從來沒看過她嘛!」

  「……」

  到了這種程度,對話實在進行不下去了,克蕾兒不由得板起一張臉,男士們雖然都望著外圍,卻豎起了耳朵探聽狀況。

  「你在胡說什麼啊?腦袋撞壞了嗎?那是你媽耶?」

  聽見克蕾兒如是說道,莉莉亞歪著腦袋狐疑片刻,怔怔地回答:

  「你才在胡說什麼呢!我媽媽是不折不扣的平民老百姓。」

  「……」

  對著克蕾兒的一臉愕然,莉莉亞再追擊:

  「她是個會在肉店打烊前大特價時,高興地衝去大肆採購的人。」

  「等等等等,等一下!」

  克蕾兒喊道,接著命令她。

  「你叫什麼名字!」

  莉莉亞立刻回答。

  「莉莉亞。」

  「啊?」

  「是不是要講本名?」

  「啊,對。快講你正式的名字。」

  「莉莉安·埃卡西亞·寇拉松·威汀頓·休爾茲。」

  「……」

  在雪原上吹過一股寒風。

  天就快亮了。

  雖然太陽還沒升起,世界已經充滿光明,就連雪地的反射都令人目眩。

  克蕾兒戴起淺色的墨鏡,蹲在雪戰壕裡的男士也都戴上黑褐色的護目鏡。

  莉莉亞把大衣連帽的帽沿拉低,但也撐不了多久。一旦太陽出來,高地的日照會使這片銀色世界化為無數面反射鏡,很快就有造成雪盲的危險。

  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克蕾兒依然不斷質問面前的莉莉亞:

  「你真的不是梅莉兒公主嗎?」

  莉莉亞百般厭煩地答:

  「要我說幾次呀?我叫莉莉安·埃卡西亞——」

  「夠了夠了。話說回來,你那是什麼怪名字!」

  克蕾兒輕蔑地放言。

  「你很沒禮貌耶!不要批評別人的名字!」

  莉莉亞也毫不客氣的頂嘴。

  「騙人也不必編這麼長的名字!真虧你記得住!」

  「就說我沒有騙人嘛!我三歲就會背了!」

  兩人已經吵得渾然忘我,但克蕾兒也沒有氣得拔槍,男士們也沒有出面制止。至於艾柏,當他聽見克蕾兒被莉莉亞的反擊弄得說不出話來時,偶爾會發出忍俊不禁的笑聲。

  「話又說回來,你們怎麼會以為我是公主?」

  「我們也在懷疑——是項鏈。」

  「項鏈?」

  莉莉亞愣了一下,想了幾秒鐘,這才恍然大悟。她把手探進領口,將特雷茲暫寄的項鏈拉到衣服外面來,讓它垂在大衣襟前。

  「這個?」

  「對。這應該是只有皇室成員才能佩戴的項鏈。你是在哪裡弄來的?」

  克蕾兒惡狠狠的瞪著莉莉亞,但莉莉亞根本不為所動。

  「皇室的證明?怎麼可能呀。這是我朋友寄放在我這兒的。」

  「啊?」

  「是一個住在伊庫司的朋友怕弄丟,所以暫時交給我保管

  「……是個年紀跟你差不多的女孩子嗎?」

  「是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男孩子!」

  「……」

  克蕾兒沒接腔。良久——

  「我頭好痛。」

  她嘟嚷道。

  「那麼,你知道那個男孩子是從哪兒弄來項鏈的嗎?」

  雪堆外傳來艾柏的聲音。莉莉亞看過去。

  「不知道。」

  她先乾脆地回答之後,又補充:

  「不過,我說我也想要類似的東西時,他答應要送一個給我當禮物。我也不太清楚,但伊庫司的金飾不是很有名嗎?會不會是在他家附近買的啊?」

  「怎麼可能!」

  克蕾兒怒氣爆發。艾柏便勸慰道:

  「領隊,並不是沒有不肖之徒偽造仿冒品的可能。」

  「你是說伊庫司托法皇室和警察眼睜睜放過這種事嗎?」

  「這也是有可能的。」

  「該死!這國家簡直荒唐透頂!」

  「領隊,我可以說句話嗎?」

  韋恩出聲了。克蕾兒便叫他開口。

  「我剛剛才想起來,之前在報紙上曾經看過梅莉兒公主的『印記』,上面刻的好像是花。記不得是什麼花了,但肯定是花。」

  克蕾兒立刻揪起莉莉亞的衣襟。

  「啊!」

  「給我看!」

  她用右手抓起項鏈,仔細檢視正反面,卻見小金幣上刻的是特雷茲的「印記」——一隻展翅的老鷹。克蕾兒不禁驚愕。

  「是鳥!這上面根本沒有花……」

  「天啊……這麼說,她的話才是對的……」

  艾柏的聲音聽來格外消沉。克蕾兒放開項鏈和莉莉亞,罵了一句:「畜生!」

  這不知是她今年第幾次罵出聲來了。克蕾兒氣呼呼的坐在雪堆上。

  「不過,女王那邊卻還當做一回事,而且也答應要親自過來。」

  傑克說完,又聽得艾柏接口。

  「是的,領隊。雖然不知道女王是怎麼想,或是她在打什麼算盤,但至少我們的計劃還可以繼續進行。」

  「嗯,你說的對。等女王來了,我要把這口氣出在她的右臉上!」

  聽見韋恩讚許道「就是這股氣勢」之後,莉莉亞一改語調,客氣地問道:「那個……我可以請問一下嗎?」

  「幹嘛?平民小姑娘。」

  「既然我不是公主,那我可以回家了嗎?」

  「不行。」

  克蕾兒立刻回答。

  「唉……不過,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你這麼憎恨伊庫司皇室嗎?」

  「你懂什麼。」

  「幹嘛……你自己也是伊庫司人,何必這樣。」

  莉莉亞直嘀咕。

  克蕾兒驚訝的看著莉莉亞,反過來問她:

  「喂,你怎麼會認為我是伊庫司托法的人呢?我可從來沒這麼說過啊。」

  「因為你每次說這個國家的國名時,總是說『伊庫司托法』,不是嗎?在首都,幾乎沒幾個人知道伊庫司的正式名稱,大家都只說『伊庫司』或『伊庫司王國』的。」

  眼見莉莉亞答得一針見血,克蕾兒發出感佩之聲。

  「看來你也不笨嘛。」

  「你是在誇我還是想找我吵架?我爸爸可是個只花兩年多就畢業的高材生喔。」

  一聽見「爸爸」這個名詞,克蕾兒反射地露出了笑臉。她向三名部下詢問附近有無人影,三人都回報說「還沒有」。

  「離日出還有三十分鐘。」

  艾柏加了一句。

  「你叫莉莉亞是吧?我就回答你的問題,但我不能說得太詳細:家父是被女王殺死的。」

  「咦——?啊?」

  「他是被女王的任性給害死的,所以我正在為他復仇。你懂了嗎?若是你爸爸也被人殺了,你會怎麼想?」

  「……………我不知道。因為他已經死了啊。在我還不會背自己的名字之前,他就死了。」

  莉莉亞答道。

  「這樣啊……難怪不知道。好吧,這個問題就當我沒問過吧。」

  「好。」

  這時,傑克爬到艾柏身旁,悄悄問道「大小姐是怎麼回事?」,艾柏只答「不知道」。

  「等女王陛下來,你要怎麼樣?該不會——」

  「我不會殺她,但要把她綁起來帶走。因為我跟她的事還沒解決。」

  「那就好……你們兩個就不能好好談一談,找出解決之道嗎?」

  「哎,應該不行吧。」

  「試試嘛!搞不好行得通?」

  「不可能啦!」

  「為什麼?」

  聽得克蕾兒如此斷定,莉莉亞不由得一再追問。便見克蕾兒那張端正的臉上又現出笑意,同時說道:

  「因為我跟她都殺了太多彼此珍惜的人啊。」

  「……」

  「這就是戰爭啊。除非有一方認輸,或是兩敗俱傷——否則就要一直打下去。而我並不想死,也不打算認輸。」

  「話雖如此,但搞不好真的會死喔?」

  眼見少女以憂心的眼神直視自己,克蕾兒一時答不上來。

  「放心。」

  出聲的是艾柏。莉莉亞轉過頭去,只看見他手持來福槍的背影。

  「我不會讓大小姐被殺的。」

  「叫我領隊——對了,我今天說了幾次啊?」

  克蕾兒的聲音聽起來蠻高興的。艾柏道了歉之後又繼續說:

  「現在我們拿小女孩做人質來綁架女王,這是卑鄙的行為,卻也是在戰爭中求勝的手段。戰爭就是這麼回事。莉莉亞小姐,你要是願意,不妨記在心裡。」

  「要是輸了怎麼辦?」

  莉莉亞對著艾柏的背影,又扭頭看著克蕾兒,連聲問道:「要是輸了、死掉了怎麼辦呢?」

  「那一切就結束了。」

  克蕾兒答時,彷彿有一絲愉悅。

  「要是死了……就聽不到廣播劇了。新節目要開播了呀!」

  「啊!對……你一說我才想起來,那部節目好像要播續集了。」

  「就是說呀!聽不到豈不是很可惜?」

  「聽不到就算了——要是順利,也許還可以在首都跟女王一起聽呢。」

  克蕾兒說完之後就悠然地站起身來,看著已經亮了的東方天空,又翻開大衣的袖子,看看自己的手錶。

  「快日出了。女王出現了嗎?」

  傑克和韋恩都表示否定,只有艾柏傳來不一樣的回答。

  「是。剛才看見了。」

  他架著來福槍,動也不動的盯著望遠鏡。

  「方位正南。只有一個人。現在只看得見頭,但正朝我們接近。她是滑雪來的,速度很快。」

  「很好!」

  啪的一聲,克蕾兒擊掌叫好。

  「來吧!我們要生擒假女王!」

  聽見男士們齊聲應答,克蕾兒露了個滿意的微笑。

  然後她向坐在地上的莉莉亞投以嚴厲的目光:

  「你叫莉莉亞是吧?起來一下,我有件事要對你說。」

  「什、什麼事?」

  莉莉亞不安的起立,卻見克蕾兒轉為笑臉,墨鏡下的那雙眼睛都瞇了起來。

  「你媽媽是個好人,你也是——謝謝你替我的部下祈禱。」

  「咦?」

  冷不防地,克蕾兒朝莉莉亞推了一把。

  「啊!」

  莉莉亞仰倒在雪堆中,一時爬不起來。

  「好冷……」

  「抱歉了。等等會很危險,你先在那兒躺著別動。等到事情解決、有空休息的時候,我再送你一杯熱茶加蜂蜜!」

  「可是我不太喜歡蜂蜜……」

  沒人理睬莉莉亞的咕噥。

  克蕾兒拿起雪地上的無線電對講機,按下通話鈕:『女王呀!看得到我嗎?』

  『看見了,現在才看見。還很遠,不過看得見。我是在山裡長大的,視力很好。』

  克蕾兒手中的對講機傳來菲歐娜的聲音。

  「好。」

  克蕾兒意氣風發,昂然站在結實的雪地上。

  她斜前方的壕溝裡,便是藉雪堆架起來福槍的艾柏。持有短機關鎗的傑克和韋恩則分別在艾柏左右方三十公尺處,正蹲低身子撥雪前進。

  「繼續讓女王靠近我們,直到一百公尺左右時才讓她停下。傑克和韋恩過去包抄,我會掩護他們。領隊,請你繼續指示女王,同時為了保險起見,也請你掩護我們的後方與側面。」

  艾柏如是說道。

  「好的。」

  克蕾兒立刻贊同,隨即又添上一句:

  「你的作戰方案一定行的。」

  不多時,亮澄澄的雪原上出現一個黑點,並且逐漸變大。

  「女王,繼續前進。」

  克蕾兒說完後,幾秒鐘才聽見回話。

  「人質平安無事嗎?」

  「你自己來看啊」

  又隔了數秒——

  「也好。我也想在你的臉上打幾個耳光。』

  「哈!」

  克蕾兒大笑。這時仍盯著狙擊鏡的艾伯報告道:

  「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來者穿著黑大衣、戴帽子,還有護目鏡。」

  「讓我看看。」

  「請別開槍。」

  「知道啦!」

  克蕾兒取過槍枝,依樣朝狙擊鏡裡看去。

  在日出的前一刻,整片雪原就像是一個發光體。

  在她的視野內,有個穿了雪橇、雙手持杖不停劃動的人,正筆直地朝這個方向滑來——一襲長及膝下的女用藏青色大衣,頭戴有耳罩的防寒帽,臉上覆著薄型黑色護目鏡。仔細看去,又見那人的嘴邊不住地呼出白氣,左臉頰也看得出紅腫痕跡。克蕾兒輕笑一聲。

  把來福槍還給艾柏後,克蕾兒又拿起無線電:

  「累了嗎?就快到啦。」

  隔了五秒鐘左右。

  「……現在正忙……別、別跟我說話。」

  菲歐娜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

  傑克和韋恩偶爾抬頭確認來者和彼此的位置,一面仍舊在雪中匍匐前進。

  漸漸的,那個小點顯出了人形,連大衣的顏色、手腳的動作都能看清了。

  「女王,你看得見我生氣的表情嗎?」

  克蕾兒問道,卻沒聽見回答。

  「算了。到時我一百公尺的地方就要停下來。若是不知道距離,我會再告訴你。」

  隔了幾秒之後,終於有回音了。

  「好……不過……我沒有、看見人質……?」

  「她還躺在雪堆裡睡覺,正等著和你見面呢。」

  克蕾兒與來者的距離縮短到兩百公尺,傑克與韋恩也已經爬出了五十公尺遠。

  「到那裡就好,你們先停!」

  艾柏向兩人指示,兩人隨即舉手表示收到。

  「請問……」

  依舊躺在雪中的莉莉亞細聲問道:「我的背好不舒服,而且越來越冷了,現在還不能起來嗎?」

  克蕾兒笑著回應:

  「不行。快了。」

  這時,對方已來到一百五十公尺處。

  「夠了,女王。你停在那裡就好。」

  克蕾兒號令道。對方沒有答話,但是停了下來,顯然在大口喘氣,調整呼吸。

  接著,那個人蹲下去解開腳上的雪橇。花了兩分鐘左右,好不容易脫下雪橇站到雪地上,雙腳當場深陷雪中,整個人矮了一大截。

  「抓住她!」

  艾柏一聲令下,傑克和韋恩馬上爬起來。來者像銅像般站在那兒動也不動,與他們之間只隔了一百公尺,兩人將短機關鎗架在胸側,不慌不忙的走近。

  克蕾兒正注視著前方動靜時,聽見菲歐娜在無線電中說道:

  「我說,克蕾兒……我有件事要問你,這是最後一次。」

  「什麼事?」

  「你願不願意投降?叫你的部下棄械、放了人質,向我們投降。這麼一來,我絕對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也會讓你們接受公正的審判。到那時候,你要說我是冒牌貨也無所謂。」

  克蕾兒只平靜地回了一句話:

  「我拒絕。」

  之後的二十秒之中,只有靜默。

  當菲歐娜的聲音再次從克蕾兒手中的對講機裡傳出時說:

  「真遺憾……「動手吧」。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

  接著,雪地上的人消失了。

  「啊?」、「咦?」、「什麼?」

  看在克蕾兒、傑克和韋恩的眼裡,那個人是真的不見了。

  就像大型魔術秀上才會出現的表演一般,只不過一眨眼,活生生的人就憑空消失了。

  「可惡!」

  只有艾柏知道是怎麼回事。在狙擊鏡中,他看見那個人將深藍色長大衣迅速脫去的瞬間。

  只不過,就在大衣落到雪地上之前,那人已經趴在雪中,完全看不出蹤影了。

  傑克立刻轉向他右方的韋恩,大聲問道:

  「怎、怎麼了?女王不見了!」

  韋恩也一臉不解的向傑克看去。

  才轉頭,他的頭就給轟去了大半。

  在傑克的護目鏡上,映著血肉四散、人體被力道彈得反仰的模樣。噴灑著腦漿和鮮血,死屍向後倒去,深深跌進雪中。

  槍聲迴盪在湖面上,激起一陣長長的回音。

  「解決一個。」

  特雷茲喃喃道。

  他現在全身雪白。

  從頭到腳,特雷茲裹在白色的衣物中。這是特拉伐斯少校等人所穿的冬季迷彩戰鬥服,就連手套和靴子也都是白的。白布在他頭上一圈圈纏得像繃帶似的,多出來的部分則繞在臉上。

  同時,他身上的S腰帶還一左一右掛著兩個以白布纏起的無線電對講機。一個是用來聽克蕾兒和菲歐娜對話,另一個則是用來和菲歐娜交談。

  除此之外,特雷茲還拿著一根長達一·二公尺的白色棍棒。他原先將它背在背上,藏在大衣底下,這會兒才拿在手裡。只見上頭纏了許多繃帶,活像是恐怖電影裡的木乃伊。

  那卻不是尋常的棍棒,是一把來福槍——槍口的小黑洞,彷彿流露出深不見底的兇惡氣息。

  特雷茲伏在雪地裡,就在積雪的包圍中。他屈膝行了幾步,再把頭稍微抬出雪面。

  「下一個。」

  一百公尺外,手持短機關鎗的男人正為了同伴之死而驚慌,此刻也他也在狙擊鏡中的準星中。

  來福槍再度發出巨響。

  突如其來的第一聲槍響時,克蕾兒看見部下倒在雪中,一時還摸不清狀況。

  「怎麼了?」

  才問完,便聽見第兩道槍聲響起,又見一名同伴晃了幾下,直直向旁倒去。

  「趴下!」

  艾柏一叫,克蕾兒立刻臥倒,同時拋開手中的對講機,滾進那條好多人踩出來的壕溝。

  「怎、怎麼了?怎麼回事?」

  「不是女王!那人不是女王!」

  艾柏才說完,低伏在壕溝裡的兩人便聽見頭頂上有個尖銳而強勁的聲音飛過。

  「那是子彈!我們被狙擊了!」

  艾柏大喊。

  緊接著同樣聲音再度呼嘯而過。超越音速的子彈足以產生衝擊波,使得槍聲即使被雪吸收,但還是可以聽得見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

  「這是第四發……」

  艾柏伏在雪堆後喃喃道。在他眼前,裝妥五發子彈的來福槍已經解開保險。他用滿佈皺紋的眼睛再三確認。

  「我要衝過去!艾柏!掩護我!」

  克蕾兒吼著,隨即被制止。

  「請別衝動!那傢伙跟我用的一樣是來福槍!絕不能站起來!一探頭就會被擊中!」

  「可惡!」

  克蕾兒一拳打在雪地上,狠狠罵道:

  「發發發發發發發發、發生什麼事情了啊……」

  躺在雪中的莉莉亞喃喃道,卻只能望著藍天。

  又聽得艾柏一喝:

  「領隊!」

  「幹嘛!」

  「那傢伙只剩一顆子彈!你能爬到卡庫旁邊去嗎?」

  「卡庫?」

  克蕾兒一時狐疑,但馬上就懂了。

  「好!可以!」

  特雷茲已經和雪同化了。

  來福槍的細長槍管離積雪表面只有數公分之隔,纏在上面的繃帶勉強觸及雪地。

  一身白的特雷茲單膝跪坐在雪中,雙手穩穩的端著來福槍。

  準星下,正是克蕾兒剛才出現過的位置。

  狙擊鏡裡的世界放大了四倍,但他只看見雪地上有東西在動。那是個黑黑的東西,正從雪堆中一點一點的突起。

  特雷茲馬上挪動準星,看出那是個人頭——一個有點歲數的男人頭部。

  知道那不是莉莉亞之後,特雷茲便將準星的最中心點對準了那個男人的頭。

  扣下扳機。

  積雪優雅的飛揚——宛如一群白鳥同時鼓動翅膀,小小的子彈瞬間飛過一百五十公尺的距離,擊中男子的頭部。

  頭的上半部、連同皮膚、頭蓋骨和腦髓剎時被剜得乾淨。不過,早在子彈射中之前,男子早就已經死了。

  「第五發!」

  艾柏抓著來福槍一骨碌爬起。也在同時——

  「對不起……」

  克蕾兒如是說著,放開了卡庫的屍體。

  艾柏爬起來,知道子彈射來的角度之後,他立刻在望遠鏡中找到了狙擊手脫下的大衣。

  沿著雪地上的痕跡,他很快發現潛伏在不遠處的那個人。約在大衣的三公尺之外,有個白衣人正單膝跪坐在雪中。

  按理,那個人應該正急著裝子彈。

  然而,那人卻沒有那麼做。

  甚至,那個人還拿著來福槍。

  槍上纏了許多白布,令艾柏看不清槍身的形狀,只看得出那把槍上的圓管狀狙擊鏡——看上去是個正圓形。

  換句話說,對方的望遠鏡和槍口,已經正確無誤的指向艾柏。

  於是,那個人——特雷茲開槍了。他扣了三次扳機。

  槍口噴出三次火花,三枚彈殼從槍管旁蹦出去。

  第一發連骨帶肉的削去了艾柏大半左肩。第兩發不只射穿了他的腹部,也令他的五臟六腑為之碎裂。至於第三發子彈打在來福槍上,讓它彈出艾柏的手中。

  「呃啊……!」

  艾柏靜靜地向後倒去。

  「艾柏!」

  克蕾兒一路匍匐前進到艾柏倒下的壕溝時——

  「啊——」

  見到的是一個渾身鮮血、隱隱抽搐,而且臉色蒼白,牙齒不住地打顫的人。

  看見克蕾兒,艾柏有氣無力的說:

  「領、領隊……」

  「等一下!我馬上止血!」

  克蕾兒蹲在艾柏的左側,想要先拉開大衣,襟前的扣子卻扣得很牢。她想硬將它扯開,卻怎麼也扯不掉,只好一一解開。

  「那傢伙、拿的是連發的……自動來福槍……我太大意了……」

  「……」

  「別說話。」

  克蕾兒拉開大衣,被他染滿戰鬥服的腹部的出血量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啊——」

  她不忍再看,便向他的左肩看去,但見他整條手臂幾乎被扯開,紅色的液體中看得見白骨。

  「領隊……我知道,我已經不行了……」

  「不准你隨便死掉!」

  「用、人質……跟他、交換、保命……」

  「別說話!」

  克蕾兒戴著手套,用力往他大量出血的肩頭按去。

  「唔!」

  艾柏痛得悶哼,克蕾兒還是繼續壓著。

  「夠了!領隊……請住手。別管我,快逃——」

  「少囉嗦!」

  手套已被染成紅色,克蕾兒仍一個勁兒的壓。她的淚水淌落,滴在墨鏡的內側。

  「可惡!該死!停啊!」

  血沒有停。她只稍稍減一分力道,鮮血就趁著心臟的跳動向外噴出。

  艾柏的右手動了。他虛弱的摸到腰際,掏出手槍,解開保險。克蕾兒並沒有發覺。

  然後,他慢慢把槍舉到自己的頭部——

  「哇啊啊!」

  緊接著,他猛然支起右半邊身子,令克蕾兒嚇得往後跌。艾柏的右手伸向正前方,槍口指著那個出現在十公尺之外的白衣人。

  特雷茲比艾柏更早開槍。

  這是最近距離下的射擊。槍聲響起,艾柏的手槍霎時被打得支離破碎,持槍的指頭和手腕也扭曲成奇異的角度。

  「呃!」

  聽見艾柏的慘叫和槍聲,克蕾兒轉過頭去,才發現敵人就在眼前。那人穿著白色戰鬥服、拿著白色的來福槍,頭上臉上都裹了白布。只有護目鏡是黑色的,看起來像個窟窿。

  踏平積雪,特雷茲一步一步走近,看到血泊中的男子呼吸已紊亂,他身旁的女性則安然坐著,便將抵在肩上的長槍口轉向女子的額角,一面繼續前進。

  他使用的是特拉伐斯少校等人帶來的最新自動狙擊槍,只消輕扣扳機,就能連射十發子彈。槍身細長,用最輕的夾板製成槍托,專用狙擊鏡裡還附有測距尺規。

  「臭小子……」

  來到距他們兩公尺的前方,特雷茲在結實的雪地上站定。他將來福槍從肩頭移到胸側,槍口卻還是對著克蕾兒,而且離她更近了。在白色的手套下,特雷茲的食指撫在板機上。

  特雷茲壓低聲音問道:

  「人質呢——?在哪裡?」

  「……」

  克蕾兒不答,只是瞪著他。

  「她在哪?」

  聽見特雷茲的暴喝,莉莉亞在雪堆裡喊道:

  「我在這——!」

  特雷茲的眼睛瞟也沒瞟一下,還是跟著槍口緊盯在克蕾兒臉上,只是拉高了音量:

  「莉莉亞,你怎麼了?」

  「我沒事——!」

  「有受傷嗎?」

  「沒有——!你、你呢?」

  「我很好!你先待在那兒別動!」

  「為什麼——?現在怎麼了?」

  特雷茲沒搭腔,繼續隔著護目鏡與克蕾兒怒目相視。

  在他的視野之外,莉莉亞已經坐起,一面甩落身上的雪,一面為刺眼反光而瞇起眼睛。

  她轉轉頭,在十公尺前方看見一身白衣的特雷茲,便一腳高一腳低的向他走去。

  「怎麼了?你不殺我?」

  克蕾兒對特雷茲說話時,右手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緩緩挪向腰間。她的大衣口袋裡有一道縫,可以摸到裡層的衣服。她的轉輪手槍就在那裡。

  「領、領隊……」

  艾柏氣若游絲的喚道。克蕾兒的目光停留在特雷茲臉上,一面答道:「幹嘛?」

  「領隊,請住手……請你投降。我們輸了……」

  「……」

  克蕾兒這才轉過臉去看艾柏。艾柏的臉上已全無血色,她便把他的護目鏡往上推,順便摘下他的帽子。

  刻滿歲月痕跡的那雙眼睛裡,映著克蕾兒的墨鏡。

  「該投降了,領隊。然後……請你活下去……」

  艾柏一字一字的說道。

  大步踏雪而來的莉莉亞,這時才來到特雷茲的右後方。循著那口長槍管望去,看見艾柏躺在血泊中,她幾乎連驚叫聲都發不出來。

  艾柏看著克蕾兒,繼續說道:

  「只要、活著……就有復仇、的機會——」

  「這個——也是你的作戰方案嗎?」

  克蕾兒以沉著堅定的口吻問道。一道淚水從她的臉頰滑下。

  「是……的,大小姐。」

  「我明白了。」

  見克蕾兒輕輕點頭,艾柏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咦?你這次怎麼、沒說『叫我領隊』呢?我真、想再聽——」

  話沒說完,他的嘴唇便不再動了。

  艾柏死時沒來得及合眼。克蕾兒哀慟地抱起他的頭。

  太陽從東方山坡升起。這是世界歷三三O六年的元旦日出。

  萬丈光芒驀地湧現,頃刻間吞沒了攀在屍體上靜靜哭泣的這名女子。

  「啊……」

  沒有配戴護目鏡的莉莉亞看著兩個人,頓覺他們彷彿融化在光暈裡。

  「莉莉亞,拿去。」

  右手架著來福槍,特雷茲用左手在胸前的口袋裡摸索,取出裝在布袋裡的墨鏡,拋給莉莉亞。

  莉莉亞瞇著眼睛勉強接住,趕緊將它戴上。

  哭泣的女子和死去的男士還在那裡。莉莉亞想對克蕾兒說些什麼,便吸了一口氣。

  「……」

  她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把那口氣重重呼出來。白色的氣息被朝陽映照得格外清楚。

  特雷茲取下臉上的布條,只留護目鏡和頭上的白繃帶。他對面前地上的女子說:

  「你就是……克蕾兒·尼希特吧?」

  克蕾兒沒回答,特雷茲逕自說下去:

  「我是特雷茲。伊庫司托法的特雷茲。是個敬愛祖國和皇室的人。我奉女王法蘭契斯卡之命前來鎮壓你們,並已救出人質。」

  莉莉亞看了看特雷茲,又看看一動也不動的克蕾兒。

  「只要你不抵抗,乖乖束手就擒,我就把你交給女王。」

  克蕾兒幽幽地抬起頭,繼向左看。在那一瞬間,滿是憎惡的眼神從墨鏡邊隙流露出來。

  「告訴你——」

  克蕾兒開口了:「我會捲土重來的……」

  聽著她的怒意,特雷茲和身旁的莉莉亞都沒有出聲。

  「不管多少次,我都要復仇……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只要伊庫司托法皇室還存在,我就憎恨它的血脈、仇視它,還要剷除它。我要詛咒皇室,詛咒繼承這個惡魔血脈的皇室,還有擁戴這種君王的愚蠢國家。」

  這時,卻聽得特雷茲冷漠說道: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

  莉莉亞望向特雷茲——

  「我一定會捲土重來!」

  又望向克蕾兒。

  「莉莉亞,你退後。」

  特雷茲如是說著,慢慢舉起手上的來福槍,並且再次將它抵在肩上,槍口正對克蕾兒的臉。

  「喂!你想幹什麼?」

  面對莉莉亞的質問,特雷茲如實回答:

  「讓這個傢伙活在世上不會有什麼好事的。為了國家的未來,我要在這裡收拾她。」

  「你說啥——?住手啦!這樣已經夠了!把她交給警察就好了!」

  「……」

  斜眼看見莉莉亞的驚慌,克蕾兒移回視線,瞪著槍口。

  「我是伊庫司托法的特雷茲。仇視我祖國者,將以死償罪。」

  特雷茲在食指施力。

  槍聲響起。

  射出的子彈深深嵌進雪地裡。

  「咦?」

  特雷茲大為錯愕,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手中的來福槍在擊發的瞬間偏向左邊。原本要射向克蕾兒的子彈,撲空將積雪打得四散。

  他馬上就明白原因了。莉莉亞跳出來撞他的槍,用肩膀的力道硬是把槍管撞到左邊去。

  「什——?」

  趁著特雷茲一個重心不穩,克蕾兒的右手已拔出手槍。

  「去死吧!」

  她正想將槍口指向面前的特雷茲時——

  「莉莉亞側踢!」

  一支靴子就這麼打在她的頭上。莉莉亞的右腳踢中克蕾兒左側的太陽穴。

  「啊!」

  墨鏡飛脫,克蕾兒倒向右側,暈倒在艾柏的屍體上。轉輪手槍滑出掌心,掉落在雪堆。

  「你做什——」

  「你們兩個都夠了!」

  打斷特雷茲的抗議,莉莉亞擋在他面前咆哮起來。

  在自己擬訂的作戰計劃下,特雷茲穿上特拉伐斯少校拿來的裝備,走出離宮——隨後又如事前的約定,由無線電接獲菲歐娜的一句「動手」指令之後,大約過了十分鐘。

  手裡拿著無線電對講機,菲歐娜怔怔地站在離宮的玄關前。

  「不會有事的啦。」

  班奈迪從後面走近,對她喚了一聲,菲歐娜卻沒有反應。班奈迪望向身旁的特拉伐斯少校,無奈地聳聳肩。

  就在這時,無線電講話了:

  『特雷茲呼叫「總部」聽得見嗎?』

  菲歐娜閉上眼,仰天呼出一口氣,然後才回復:

  『聽見了……你們兩個都沒事吧?』

  『我們很好。作戰成功。只生擒了克蕾兒·尼希特一人。』

  聽見這段報告,班奈迪握著拳頭遞向特拉伐斯少校,少校也以自己的拳頭輕輕與之相擊。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我們馬上去接你們,你們可以再等一下嗎?』

  『可以。只是——』

  說到這兒,特雷茲的聲音突然中斷。

  『只是?只是什麼?』

  菲歐娜追問道。隔了幾秒,才聽到兒子回話:

  『莉莉亞好生氣——好可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5 12:36 PM

  【第十章  無價之寶】

  世界歷三三O六年的第一天、第一個日出。

  太陽在蔚藍的空中升起,將郡斯特的街道照得明亮。

  積雪從陡峭的屋頂滑下,嗖嗖的聲響在城裡此起彼落,也令滿城的藍屋頂逐漸露了出來。

  鬧了一整晚的人們開始互道新年,並在祝賀與道別聲中各自回家或旅舍。

  在這之中,有一群人簇擁著走進郡斯特警署大樓,卻不是普通人尋覓失物時報案的正廳,而是押解犯人才走的後門。此外還有皇室警衛的嚴密監視,好幾個戴墨鏡、著西裝的男人護送。

  一行人往警署地下樓層走,來到一般警員不得進入的區域,走進一間會客室。寬敞的會客室裡有好幾張沙發,也有多名西裝筆挺的男子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四周。

  這一行人之中,有這個國家的女王及其夫婿。

  當他們走進會客室時,依舊坐著的只有莉莉亞和特雷茲。

  莉莉亞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一杯警局送來的熱茶。在對坐特雷茲那滿懷歉意的眼神注視下,她以滿腹不耐的神情瞪回去。」

  「有什麼辦法?那幫人襲擊的理由就像我說的,既然那個『神秘又驚人的寶物』是真的——」

  仍穿著白色戰鬥服的特雷茲辯解道。

  「那也不能為了報仇就殺掉無法反抗的人呀!我實在不懂!我覺得你們兩邊都是白癡!」

  「不,呃……」

  「我是不知道那個『寶物』有多了不起,不過——」

  「不過什麼?」

  「假使我是第一個發現的人,我一定要打爛它!」

  莉莉亞斬釘截鐵地說。

  「是呀——我這一路上也在想,說不定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時,忽然聽得一個女聲附議。

  「就是說吧!」

  莉莉亞於是開心地轉頭看去,是一個穿著白襯衫、臉頰微腫的女性搭腔。

  「呃,請問您是哪位?」

  莉莉亞坐著問道,一時沒發現這位女性身後的男士們個個舉止恭敬。

  菲歐娜淺淺一笑,示意坐在她對面的特雷茲代為回答。

  「呃……其實……」

  特雷茲支吾起來。莉莉亞又以尖銳的眼神直盯著他。

  「這個,呃……」

  如今在場的人全都知道特雷茲的身份,就算他把真相說出來,也不會有任何不妥。

  「這個人是——」

  我的母親——其實他大可以先這麼說的,這可是個既可以逼自己不再逃避,又向莉莉亞坦承身份的大好機會。

  「這個人是?」

  但是,面對莉莉亞嚴厲的表情,特雷茲卻這麼回答:

  「是法蘭契斯卡女王陛下!」

  同一時刻,時差不同的斯福列史拓斯才正要迎接新年。

  「恭喜恭喜!姐姐!祝你新年快樂!」

  「恭喜恭喜!梅莉兒!還有也祝『窩囊的特雷茲』新年快樂!」

  煙火飛上遙遠的天空。

  ※    ※    ※

  「什麼?」

  莉莉亞反問時,特雷茲才像是突然驚覺似的眺起來站好。

  「呃——這一位是法蘭契斯卡女王陛下!」

  「咦?」

  見特雷茲突然立正,莉莉亞接著望向菲歐娜。

  「請問——是真的嗎?」

  這個問題聽來有些遲鈍。此刻在屋裡的人很多,卻只有莉莉亞一個人還坐著。

  菲歐娜微笑著點了點頭,便向她自我介紹:

  「你好,莉莉安·休爾茲小姐。我是伊庫司托法的法蘭契斯卡。」

  「呃,女王陛下?」

  「是的。」

  「呃……」

  「怎麼了?」

  於是莉莉亞也起立了。她僵了一會兒,接著行最高敬禮——彎腰成九十度。

  「對對對對不起、不對不對,我太失禮了不好意思!」

  「好的,你放輕鬆。」

  「我我我我是這個平民莉莉安·埃卡西亞·寇拉松·威汀頓·休爾茲,這次真是好險、啊!是您很危險,呃,其實我想說的是呃——」

  「沒關係,你抬起頭來,好不好?」聽她溫柔的這麼說,莉莉亞這才直起腰來,但還是低著頭,不敢再看女王的臉。

  「啊,你們都在啊——!」

  這時,一個從容悠哉又極其耳熟的聲音傳進會客室。

  「早哇!莉莉亞還有特雷茲。我想回旅舍時,聽警察局的人說起你們的事耶。唉呀,事情好像鬧得很大呢。」

  一手拿著大衣,腳下跨著大步,艾莉森大方地橫過房間,繞過特雷茲,走到莉莉亞身旁。

  「……」

  莉莉亞仰頭看著母親的臉。見女兒一臉愕然,艾莉森只問了一句:「怎麼啦?」

  「什、還問怎麼了……」

  莉莉亞已經惶恐得發抖。無視於女兒的擔心,艾莉森逕自轉向身旁的黑髮女性,隨便揮了揮手向她問候。

  「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菲歐娜也笑著回話。

  「笨蛋——!」

  莉莉亞怒氣爆發。

  之後,見女兒猛按自己的頭猛鞠躬,又以半哭的聲音謝罪,艾莉森便明白了眼前的情況。

  「真是抱歉,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啊,是家母失禮,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對不起!」

  沒好氣地瞄著不停道歉的女兒,艾莉森又斜眼瞥向特雷茲。

  真的很抱歉我是窩囊廢對不起我還沒有告訴她。

  特雷茲沒出聲,只有嘴巴在動。

  就這樣,有好一會兒,兩個做孩子的都在向對方的母親賠不是。

  ※   ※   ※

  好不容易等莉莉亞平靜下來,眾人才坐下來好好說話。

  莉莉亞和艾莉森並肩坐一張沙發,菲歐娜和班奈迪一起坐在她們的對面,特雷茲則獨自坐在側旁的單人座上。

  班奈迪先向莉莉亞自我介紹,結果又害得莉莉亞緊張地猛然起立,還強拉著自己的母親跟著致意,費了好一番工夫。

  場面勉強再度平靜下來時,班奈迪率先以洛克榭語切入主題。

  「關於今天凌晨發生的一切始末,我們的『這位特雷茲』已經解釋過了。」

  他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由於我們在危機處理上的疏失,致使事態如此嚴重,我感到非常遺憾。多虧了『這位特雷茲』與莉莉亞小姐充滿勇氣的義舉,使我們的受害程度減輕到最小,也化解了這場危機。」

  菲歐娜接口道:「我要代表伊庫司托法皇室與國民,向兩位致上感謝之意。真的謝謝你們。」

  「哪裡,我怎麼、呃,不敢當。」

  莉莉亞一個勁兒地難為情兼惶恐不安。

  「哎,我的女兒嘛。」

  艾莉森卻只是豪邁帶過。

  「哇——!你太失禮啦!」

  眼見莉莉亞又要發作,班奈迪趕緊插話:

  「不過!莉莉亞小姐——剛才我妻子法蘭契斯卡說過,也是你一開始說的話,還記得嗎?」

  「呃?是?對不起,我不記得。」

  「『若是發現寶物,乾脆打爛它。』」

  特雷茲答道。莉莉亞一時誤會,又為自己出言不遜而道歉:「啊,對不起,我的確是這麼說的。對不起,那是寶貴的東西——

  「不,不要緊的。因為我也是這麼說的呀。你抬起頭來。」

  「是……」

  接著,班奈迪突然向兩人問道:

  「你們兩位都不想睡嗎?」

  特雷茲搖頭答不,莉莉亞也囁嚅道:

  「沒關係。因為我是……昨天晚上才起床的……」

  「好!」

  班奈迪擊掌說道:

  「我們就一起去看看那個寶物吧!」

  「是?」

  莉莉亞又迷糊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在警署地下室的拘留所裡,被反手銬起的克蕾兒.尼希特仰頭反問。她坐在椅子上,仍舊穿著那套戰鬥服,袖子上的血跡已干,身旁還有重重警力包圍。

  正和克蕾兒說話的人,便是班奈迪。

  「我是說,我們等等就要去那座山谷看一看。」

  「哈!怎麼去?」

  克蕾兒沒好氣的問。

  「坐飛機去。先在上空觀望,可以的話就找個雪原降落,順便散散心。不勉強吧?」

  班奈迪答道。克蕾兒問哼一聲,沒搭腔。

  「你也想看吧?那是你父親生前沒能看見的寶物。」

  菲歐娜說著,一面鑽進牢房裡,皇室警衛們立刻緊張起來。克蕾兒微微一笑,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菲歐娜。

  「唷,女王大人。我可會捲土重來哦!下次還要加上夥伴的殺身之仇。」

  「這話我聽過了。隨你便吧。不過——」

  「還有什麼『不過』?」

  「你要不要先看過寶物再做決定?」

  「啊呀,原來你也是飛行員,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來得巧!太好了!」

  「彼此彼此,能參與一件好玩的活動,我才感到高興呢。能藉這個機會讓我家女兒跟皇室的人攀上交情,也是一樁美事啊。「

  在廂型車裡,駕駛座上的班奈迪和副手席上的艾莉森一搭一唱的假裝不熟。

  「那個……不好意思,我媽媽是個怪人。」

  「不會呀。她很風趣呢。」

  後座上,莉莉亞和菲歐娜坐在一起,惶恐得無以復加。

  「……」

  最後一排——「窩囊的特雷茲」孤伶伶坐著。脫下原先的白色戰鬥服,換回平常的穿著。

  在黑色的警用禮車前後護送下,廂型車駛上皇宮側旁的馬路,不一會兒就看到皇宮建築。車隊直接轉入下湖的路,只見路面上的積雪已經清除,盡頭有一座方形拱頂的大型停機庫。機庫面對著的湖上,好幾輛雪地車來來往往,正在整理起降跑道。

  廂型車開到凍結的湖面上,停在機庫的鐵閘門前。雪地反光強烈,眾人在下車前都戴上墨鏡,穿起大衣。

  莉莉亞一溜煙地跑離菲歐娜,鑽到艾莉森身邊。

  接著,後面的警車走出戴著手銬的克蕾兒,也同樣穿戴起墨鏡和大衣。皇室警衛目光炯炯,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我們要坐的是這兩架。」

  班奈迪打開閘門,便聽到一陣刺耳的軋軋聲。閘門向左右敞開,明亮的晨光照進庫房。

  機庫裡,有兩架同型機。

  小巧的機身漆成綠色,固定式的主車輪看來相當堅固,下方的輪胎外還包了一排橇板。機身前方是引擎與螺旋槳,中段是駕駛座和後座,後座後面還有一個狀似鳥籠、外覆玻璃罩的座位。

  機翼從機身上緣向外橫伸,全長超過十五公尺,看來又窄又細。此外,雖是復翼機,它的下層機翼不是與上層機翼相對,而是裝在僅有八公尺的機體後端。

  「形狀好怪。」

  莉莉亞咕噥道,艾莉森在她旁邊點頭。

  「這是很少見的機種。它的機翼一前一後,所以稱作縱列雙翼機。我也是頭一次看見。喂!這是從哪裡弄來的呀?」

  艾莉森向站在她左側的班奈迪問道。

  「說『請』!『請』呀!」

  莉莉亞低聲連呼。但見班奈迪毫不介意,改以貝佐語答道:「是斯貝伊爾的某個飛機公司試做的,拿既有機體加裝機翼改良而成。飛行性能還不錯,只是外型太奇怪了沒人要買,所以設計就被腰斬了。這兩架模型機是透過『某特殊管道』送給我的。那間公司把機槍座改成鳥籠席,我覺得挺適合用來觀光或觀測的。」

  「哦!真有意思。」

  艾莉森也以貝佐語回應。班奈迪壓低了聲音,又補上一句:「晚點再跟你詳細解釋……那個:某特殊管道』剛才本來跟我們在一起。」

  「啊?怎麼會?」

  「這就是那傢伙厲害的地方了。他在首都追查武器走私,居然追出這場陰謀,就一路殺到這裡來,還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哪。只不過剛剛走掉了。」

  「他有說什麼嗎?」

  「有啊——他說『難得來一趟伊庫司,可惜不能去找雪男』。」

  「什麼鬼話。」

  「哎,晚點再跟你細說。」

  莉莉亞歪著腦袋,聽不懂兩個大人在說什麼。

  克蕾兒被警衛帶到班奈迪等人的身旁,菲歐娜走近對她說:「很遺憾,我不能去。」

  「你在諷刺我?」

  隔著墨鏡,克蕾兒回瞪她一眼。卻見菲歐娜搖搖頭:

  「不是。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看一看。」

  「……」

  「拜託你啦!克蕾兒。」

  「誰會答應你的拜託。」

  克蕾兒馬上反駁,但又接著說:

  「不過……既然是家父想看的,我去看看也好。」

  ※   ※   ※

  引擎聲在湖上響起。

  無雲的晴空下,兩架外型奇特的小飛機在晴朗陽光中轉動著螺旋槳。機庫已在五十公尺之外,跑道旁仍有鏟余的殘雪,此刻正被螺旋槳吹得漫天飛舞。

  機身最後端的垂直尾翼上標有大大的數字。寫著「一」的飛機是由班奈迪駕駛,後面坐著戴手銬的克蕾兒。最後面的鳥籠席則是一名年僅二十多歲、身強體壯且長相嚴肅的男性警衛。

  標示「二」的飛機由艾莉森駕駛,後座是莉莉亞,鳥籠座是特雷茲。六人都在襯衫外換穿更能御寒的電熱衣,外層再套上飛行用連身褲、皮夾克、飛行帽和防風鏡,並事先穿戴好降落傘。

  燃料槽早已注滿。為了預防緊急迫降,機上也備妥了口糧、水和帳篷等。

  「班奈迪呼叫。一號機呼叫二號機。你們準備好了嗎?」

  班奈迪以貝佐語問道。飛機裡的六人全聽得到,但只有克蕾兒一人聽不懂貝佐語。

  艾莉森一面在駕駛座上東摸西摸,一面按下無線電鈕,對著喉前的麥克風回復:

  「二號機呼叫。準備完畢。之後再邊飛邊學。」

  「有個能幹的飛行員真輕鬆。」

  班奈迪的腿上放著一張複製自克蕾兒那份地圖的抄本,一面檢視地圖,一面以洛克榭語說:

  「各位乘客——我現在重複我們的預定航程:起飛之後預計在一小時內抵達目的地上空,進行觀察。這一路上大概都會在較窄的山谷之間飛行,所以並不是很安全。目前天侯良好,但只要天氣轉壞,我們就馬上回來——那麼,出發了。」

  他的話才說完,便聽見一號機的引擎聲轉高,在清理過的湖面跑道上加速前進。才跑一小段路,小飛機就飄了起來,隨即以中速升空。

  「好,我們也出發嘍。」

  艾莉森用機內電話向莉莉亞和特雷茲說完,也跟著加速。雪塵在他們的後方急急揚起,不一會兒已在腳下。而菲歐娜則是在地面目送兩機起飛。

  雪白的群山環繞中,兩個小點在盆地內騰空飛起。

  小點利落地轉向,飛過皇宮上方,往群山前進。隨著飛行高度攀升,兩機的機首逐漸定位,朝皇室領地西南方的山谷飛去。

  「好漂亮哦。真的好漂亮。」

  起飛不久後,莉莉亞看著開闊的山色,忍不住在機內電話裡感歎。艾莉森和特雷茲都聽得見。

  「是呀。」

  艾莉森同意道,又說:

  「不過,山區飛行畢竟比較危險呢。我們得小心點。」

  「我相信你的技術啦,媽媽。」

  「好好好。我也相信我們的前導機。』

  艾莉森說著,又朝飛在前方的班奈迪機瞥了一眼。兩機直直朝著一座高山飛去,就好像是要撞上那片山坡。

  「對了,特雷茲,你已經好久沒出聲了。你坐上飛機了嗎?」

  「——啊,有。」

  特雷茲的反應慢了半拍,但他接著問:

  「我在想,那寶物會是什麼呢?」

  前座的母女倆聽完,想了一會兒。

  「天曉得,會是什麼呢?」

  「不知道。」

  機內傳出兩個相同的答案之後,接著是特雷茲自問自答的聲音:

  「前任女王當然知情吧……而她即使在女兒被押做人質時也不肯透露,可見……那樣東西真的這麼重要,甚至比她的小孩、她的性命還重要?到底會是什麼東西呢?」

  「很難說呢。」

  「難說哦。」

  「也許我們去了就知道,知道了固然開心,可是……萬一在知道後,發現「怎麼是為了這種爛東西折騰」……我又覺得不太高興。」

  特雷茲語帶惆悵的說完,便沒人再搭腔了。機內只剩下引擎的聲響。

  「快進山谷了——全機注意。」

  班奈迪的聲音就在此時響起。

  在穩定的間距下,兩架飛機正式飛進山區。

  寬廣的山谷之間約有數百公尺寬,谷底略呈升勢,但坡度十分平緩,一路小幅蜿蜒前去,彷彿看不到盡頭。谷中長著零星樹木,點綴出在雪地裡的點點綠意。左右有巖山冠雪,頂峰高聳人天。往天上看去,只有極遠極高之處飄著幾絲雲絮。

  離起飛將近一小時。他們飛得不快,所以只飛了百來公里。距離地圖上的目的地,還有三十公里左右。

  「嗯,我總覺得這裡有問題。」

  班奈迪的聲音說道。

  「是呀,怪怪的。」

  「是不太對勁。」

  艾莉森與特雷茲附議。

  莉莉亞不解其意,便問究竟是哪裡不對勁。艾莉森便代表另外兩人答道:

  「這個嘛,我們已經飛了好一會兒,對不對?」

  「嗯。所以呢?」

  「照道理,我們已經在中央山脈的正中心地區,這裡的山谷卻一點也不高。我的意思是,飛機目前大約在海拔三干五百公尺高處,可是你看地上,谷底大約只有三干二百公尺吧——這實在很奇怪呀。中央山脈的谷底應該要更高才是,不可能有這麼低緩的深谷。』

  艾莉森這麼一解釋,莉莉亞就聽懂了。

  「這一帶都是人煙末至之地,就算有什麼怪事也不足為奇,只是……這樣很不尋常。」

  班奈迪說道。然後他與艾莉森互報燃料存量,確定兩機還可以再飛一個多小時,藉此決定返程時間。

  兩機繼續平穩飛行。下方的山谷仍然維持一樣的寬廣與坡度,反而是左右山壁越發陡峭;沒過多久,這個山谷竟被高達數百公尺以上的垂直斷崖給包圍。

  「這就厲害了。就像那個什麼?那個怪名字的斷崖絕壁。」

  艾莉森問道。

  「斯蘭卡蘭斯是吧?」

  班奈迪答。

  「對對對。這裡跟那裡不相上下,可以開發做為新的觀光景點呢。」

  「那也要人來得了才行。」

  「這倒是……其實若是有心,登山健行走來也可以。」

  班奈迪同意道。就在這時,他發現前方的山谷大幅向左彎,非但不像之前那樣平緩,而且看了一下回轉半徑,看來似乎頗為麻煩。由於看不見前面的變化,只好提醒艾莉森:

  「你應該看到了,山谷往左轉。」

  「收到。已經確認。」

  「從現在起偏飛右側,以山谷中心點做迴旋飛行。萬一前方遇到絕壁,馬上以右迴旋折返。」

  「收到。這架飛機在山谷裡回轉也不成問題。」

  「從地圖上看來,應該快到藏寶地點了。但這裡只標了大範圍,所以我也不敢確定——開始迴旋。」

  說完,兩機的位置轉為一前一後,由班奈迪駕駛的飛機領頭。他慢慢使機身接近山谷的右壁,機翼前端和山壁僅距三十公尺左右。從機上向外看,山巖和積雪正快速地向後流去。

  接著左轉。過彎之後,山谷的曲度又減緩了。班奈迪一面轉彎,一面看著繼續延伸的谷底,同時說道:

  「看來,前面還有路。我們繼續飛吧。」

  「收到。」

  「接下來就恢復之前——咦?」

  班奈迪的話說到一半,被他自己的驚訝聲打斷。

  「嗯?」、「什麼?」

  艾莉森和莉莉亞不明就裡,紛紛定睛往前方看去。她們的視線越過前機,繼續蜿蜒的山谷隨即映入眼簾。然後她們同時看見,又同時發出驚呼:

  「啊!」、「咦?」

  山谷仍舊像轉彎前那樣平緩開闊,谷底的土地卻變成了褐色。

  眼下景色忽然從幾近純白的雪景轉成平原大地一般,外露的土壤鋪成長長帶狀,一直向前延伸有數公里之長。

  「不會吧……?你們看見了嗎?」

  班奈迪的聲音裡帶點驚愕。在他身後,克蕾兒也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我看見了……真不敢相信。」

  「怎麼會……?」

  聽著艾莉森和莉莉亞不住驚歎,特雷茲知道發生了非比尋常的事,只不過他坐在鳥籠席,只能看見機身後方的景象。

  「唉,不知道看見什麼了……」

  接連聽見「哪有這種事」、「不可能呀」之類的驚歎詞,特雷茲越來越好奇。接著,他終於看見那片黃土。

  「哇啊!這什麼啊!這什麼啊!」

  卻只有他一個人在狹窄的鳥籠裡驚叫。

  「我是特雷茲。這是怎麼回事啊!』

  無線電裡傳來班奈迪的回答:

  「不知道……雪地突然消失了……在這個季節的這種地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

  來到黃土地後,兩機開始減速飛低,直到離地不到五十公尺為止。在與特快列車相當的速度下,他們得以更充分瀏覽四周的景色。

  「真不敢相信……」

  特雷茲喃喃道。從玻璃窗看出去,大地佈滿了褐色的土壤,左右絕壁雖然都有殘雪,地面上卻看不見一點白色。到處都有流水,所經之處就像小溪。

  坐在視野最棒的鳥籠席上,特雷茲快樂的東張西望。正當他忙著欣賞奇景之際,卻看見一個更奇特的景物。

  「咦?」

  他呆住了。忘了轉頭,防風鏡下的眼睛也忘了眨。

  兩機繼續超低空飛行了三公里左右,終於聽見班奈迪說:

  「總算過了。前方再度積雪——現在加速攀升。」

  谷底再度變回積雪皚皚的景象。班奈迪左手送出推進器,右手拉起操縱桿,引擎聲隨即升高,速度與高度也隨之攀升。艾莉森機跟在後頭。

  「好有趣哦。回去之後可要仔細秉報哦。」

  「是啊。」

  艾莉森和班奈迫用貝佐語悠哉聊了起來。這時——

  「你們剛才看見沒?看到了嗎?有人看到嗎?」

  特雷茲用洛克榭語大叫起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啊——?」、「什麼?」、「嗯?」

  班奈迪、艾莉森和莉莉亞搞不懂他在問什麼,都歪著頭。

  「沒有人看見嗎?有吧?都沒看到嗎?」

  特雷茲說得急切。只有坐在班奈迪身後、還戴著手銬的克蕾兒按下了通話鈕:

  「年輕人……你也看見了嗎?」

  「對,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吧?對不對?」

  「但我不敢相信……」

  「應該不是我瘋了吧?不是吧?」

  「放心吧。我本來也以為自己的腦袋有問題。」

  聽到這裡,班奈迪忍不住換成洛克榭語問道: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剛才……我在山谷裡看見……但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特雷茲含糊起來,被莉莉亞凶了一句:

  「看見什麼啦?說清楚一點」

  「是人……那人還把手舉起來」

  這下子,機內全是「啥?」、「不會吧?」、「咦?」之類的問號句。

  「不會吧……怎麼可能呢?這裡是中央山脈的正中央啊。你該不是看見野熊吧?』」

  班奈迪說著,擺明了一點也不相信

  「不是!我真的看到了,他好像穿著黑衣服——確實是人。」

  「我也有看到。不信就算了。」

  「回去確定一下吧。」

  聽見兩人的辯駁,艾莉森便說道:

  「要是土質夠結實,這種輕型機應該能夠降落。我先下去,沒問題的話再跟你聯絡,失敗了你再來救我。』

  班奈迪想了幾秒鐘:

  「好。反正谷底的地勢越來越高,再飛下去也快到高度極限了。剛才的泥土地帶也滿不可思議的,就下去看看吧。」

  他如此回答,打出迴旋飛行的信號,兩機便在山谷間緩緩轉向,掉頭往反方向飛去。

  進入黃土地帶之後,班奈迪拉高機身,艾莉森則開始減速準備降落。超前的班奈迪在空中探視土質狀況,回報說可以著陸。

  艾莉森便向乘員宣佈即將降落,隨後便將飛機停在山谷的中間帶。機身在極低速之下著陸,堅固的輪胎掘起黃土。機身猛烈震動,在滑行數十公尺之後停下。

  艾莉森重新啟動引擎,確定機身仍能前進無礙,便用無線電呼叫班奈迪,回報可以起降。

  引擎一停,機內忽地被寂靜包圍。

  「媽媽,我可以下機嗎?」

  「可以,但你要跟著特雷茲。」

  「為什麼?」

  「否則碰上危險怎麼辦?」

  「唔。」

  莉莉亞不太高興地將擋風罩往後拉開。她站起身,吸了一口山谷中的空氣。

  「唉呀,不太冷耶。」

  「大概是因為這裡沒有風吧?」

  艾莉森從前座下機,特雷茲也爬出他的鳥籠席。就在這時,班奈迪的飛機也輕巧地降落。他將飛機停在斜後方,兩機相隔約三十公尺。

  艾莉森與莉莉亞、特雷茲、班奈迪、克蕾兒,以及那名年輕的皇室警衛。

  六人到齊後,先將身上的降落傘脫下並擺放在一起。警衛解下了克蕾兒的手銬,但在她腰上綁了一條繩子,牢牢握在自己手裡。

  「這地方好奇妙。真的只有這裡沒有雪。」

  班奈迪環顧四下,一面說道。這是一處無風、無聲,也無雪的山谷,平坦的地面雖有數百公尺寬,但因為左右的聳立峭壁都一樣高,仍讓人感覺到壓迫感。

  在他們的可見範圍內,沒有一樣會動的東西。少了雪地眩光,眾人都取下護目鏡或墨鏡。

  「好啦,『這位特雷茲』和克蕾兒小姐,你們是在哪裡看見人影呢?」

  聽到班奈迪那個不正經的口氣,特雷茲面露慍色地說:「如果這裡就是黃土區的正中間,那還要再往前一點。」

  「收到。那麼我們姑且去看看吧。」

  一邊說著,班奈迪一邊邁開步伐。每踏一步,他的靴底都會略微下沉,但還不至於難走。他走在最前頭,同時把手槍藏在衣袋裡,以防野熊忽然闖出來。艾莉森、莉莉亞、特雷茲、克蕾兒和警衛依序跟在後頭。

  眾人走成一縱列,踩著泥土往山谷的下坡方向去。這裡的地面幾乎都是土,一塊大石頭或山巖也看不到,標準的冰河峭谷特徵。

  「簡直像犁過的田地一樣。搞不好是『那個誰』耕的地。」

  班奈迪才說完,便兀自停下了腳步。

  前面的人停得太過突然,害轉頭看著旁邊的艾莉森差點兒沒一頭撞上去。

  「哇——」

  不過她的緊急剎車卻讓莉莉亞撞了上來。特雷茲及時停步,克蕾兒和警衛也跟著停下來。

  「怎麼了?」

  艾莉森對著班奈迪的背發問。然後她走出隊伍,探過班奈迪的右側往前看去。

  「……」

  藍色的眼珠睜得老大——艾莉森也僵在那兒了。

  「怎麼啦?」

  莉莉亞接著從母親身旁探出臉去。

  「哇啊!」

  卻聽得她尖叫一聲,急忙躲到母親背後。

  特雷茲和克蕾兒也慢慢探出班奈迪的左側,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我就說吧……」、「果然有。」

  至於年輕的皇室警衛,早已驚訝得合不攏嘴。

  前方的下坡處,有一群人正朝著他們走過來。

  那十個人站成一橫列,每個人都穿著漆黑的衣服。他們走得很快,剛看到時還在三百公尺之外,可是距離不一會兒就拉近了。

  這群壯漢個個虎背熊腰,身上的黑衣服原來是熊的毛皮,而且全都留著很長的鬍子,頭髮也很長,所以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黑的。手裡沒有拿著任何東西。

  「不會吧……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人啊……」

  好一會兒沒吭聲的班奈迪,這時才總算以貝佐語喃喃道。

  「什、什什什什什麼?什麼啦、什麼啦、什麼啦?」

  「你問我也沒用……」

  莉莉亞緊緊挨在母親身邊。

  特雷茲默默往前走,來到班奈迪的身旁。班奈迪側過頭去悄聲對兒子說:

  「抱歉,剛才懷疑你……那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啊?」

  「我哪知。』

  「他們懂人話嗎?」

  「天曉得……」

  克蕾兒也走到他們的旁邊,看著那群人走上來,自顧地問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寶物』嗎?」

  特雷茲和班奈迪幾乎同時答道:

  「不曉得。」、「看看吧。」

  壯漢們繼續走近。

  來到相距二十公尺之處,黑鬍子們停了下來。仔細打量,可以看出他們至少都在中年以上,也許是四十到六十多歲,有些人臉上有著很深的皺紋。

  在數十秒的緊張對峙之後,壯漢中貌似最年長、也是站在最中間的一個人走出隊伍。前進了五公尺左右,壯漢深吸一口氣

  「XXXX。」

  眾人只聽出他的腔調平板、口氣沉穩,卻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他說什麼啊?」

  「不知道。莉莉亞你知道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

  班奈迪、艾莉森和莉莉亞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因為那人說的既不是貝佐語,也不是洛克榭語。

  然而,特雷茲卻回話了。

  「XXXXX、XXX。」

  除了克蕾兒以外,其他人全都吃驚地看著特雷茲。

  「怎麼搞?」、「咦?」、「啊?」

  聽了特雷茲的話,對方又說了幾句:

  「XXXXX、XX。」

  接著,特雷茲又把剛才的答覆重說了一次。

  看著這一幕,莉莉亞不禁由衷地感到驚訝:

  「咿……特雷茲會講外星話……」

  特雷茲和那人繼續交談,自然而然地靠近。兩人相對數公尺,一個勁兒的用外星語言對話。男子沒什麼情緒反應,特雷茲卻顯然十分開心,而且還很興奮。

  「他們在說什麼呀……?」

  「聽不懂。」

  莉莉亞忍不住問,班奈迪怔怔地答,克蕾兒也是一臉意外。

  「怎麼?原來你不會講?哎,也難怪啦。」

  「啊?克蕾兒小姐,你聽得懂嗎?」

  班奈迪訝異地反問她。艾莉森和莉莉亞也同時望向克蕾兒。

  「不是每個字都懂,只是聽得出意思。現在他們兩個在寒暄。年輕人在跟對方解釋,說『抱歉嚇著你們。我們絕不會加害你們的』。」

  「真厲害。克蕾兒小姐,那是什麼語言呢?」

  班奈迪又問。克蕾兒有些不耐煩。

  「是這個國家的語言。」

  「啊?」

  「是我們古時候的母語。也就是『伊庫司語』啊。」

  一聽得此言,莉莉亞恍然大悟:

  「對了!我記得特雷茲說過,他會講伊庫司語!」

  特雷茲正滔滔不絕地對著那人說話。那人只是站著,動也沒動,有時特雷茲好像在問他問題,他也只是草草回答。過了大約三分鐘,特雷茲講了一個段落,便走回班奈迪等人這邊來。

  在眾人的矚目下,特雷茲用洛克榭語說:

  「啊,這個,該從哪裡開始說起……」

  「那我們問、你答就好。那些人是誰?」

  莉莉亞問道。

  「呃……他說他們是『守谷人』而且一直反覆說『我們是守護山谷的人』。」

  「那他們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怎麼上來的?幾時上來的?從哪來的?來做什麼?」

  班奈迪連珠炮似的不斷發問。

  「等、等一下,慢點啦!」

  特雷茲連忙說道。

  「我都還沒問他們呢。」

  「啊?——那你剛才都在講什麼呀?」

  莉莉亞沒好氣的嫌他。

  「在講飛機……他問說那個為什麼能像鳥一樣在天上飛……還有前面在轉的那個是什麼。伊庫司語沒有『浮力』這個名詞,所以我一下子解釋不出來。」

  「笨蛋!那你根本是去被人家問問題的嘛!應該要反過來問人家才對吧!」

  這會兒莉莉亞生氣了。

  「對啊!抱歉……等一下我會去問清楚的,我也會盡量翻譯給你們聽。」

  特雷茲道歉。

  「……」

  他們兩人交談時的一舉一動,壯漢們全都看在眼裡。

  之後,班奈迪等人便主動走向與特雷茲說話的那個男人,用洛克榭語問候,再向他鞠躬。

  班奈迪解釋說,他身邊的人都是夥伴,只有克蕾兒例外。她是做了壞事被抓起來的人。

  「哼。」

  沒理會克蕾兒的冷哼聲,特雷茲開始翻譯。對方有了回應。

  「他說『我知道了』。又說『這裡不能住人』。」

  「請跟他說『我們不會來住的』。」

  說完這一句,班奈迪才切入正題,表示想要瞭解這群人的來歷。於是特雷茲代問,對方回答,特雷茲又說了幾句。結果兩人一直講來講去。

  「什麼?怎麼了啊?」

  聽見莉莉亞嘀咕,克蕾兒便答:

  「好像不行。對方老是說::這是秘密,我不能說。我們不會加害你們,但你們要馬上離開。我會看著你們走。一

  「怎麼這樣……」

  莉莉亞好失望,忽又想起來:

  「所謂的『寶物』,該不會就是指這些人?」

  「很難說呢。」

  艾莉森語帶保留。班奈迪也說他不能肯定。

  「怎麼可以是這種人。」

  只有克蕾兒措辭強硬地否定:

  「這樣離群遺世又髒兮兮的臭男人,不可能是讓人寧可付出慘痛代價也要守住的寶物。」

  「哎,話是沒錯……」

  莉莉亞倒也同意:

  「不過,他們很可能知道寶物是否存在咽。」

  「這倒是……」

  克蕾兒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若真是這樣,就算嚴刑拷打也要逼他們講出來。」

  「別這樣啦……」

  這時,特雷茲講到一個段落,走了回來。

  「不行。他不肯透露……他還要我們馬上離開這座山谷。」

  克蕾兒再次冷笑,莉莉亞和班奈迪也大受打擊。

  「特雷茲,你來一下……」

  卻見艾莉森向特雷茲招了招手。特雷茲訝異的走過去,艾莉森就在他耳邊窸窸窣窣不知說了些什麼。

  特雷茲大感愕然:

  「咦——確實是……」

  「你就試試嘛。別讓人看見呀。」

  說著,艾莉森向他眨一眨眼。便見特雷茲再次走向那群人。

  「你跟他說什麼啊?」

  莉莉亞問她。

  「秘密——別問,先看吧。」

  艾莉森答道。

  在走過去的途中,特雷茲把手伸進自己的衣領內。和那名男子面對面之後,特雷茲又壓低聲音,把臉湊過去悄悄說了幾句。

  直到這一刻,那人的表情才顯出變化,先是睜大了眼睛表現驚訝,隨即向特雷茲伸出雙手。特雷茲沒說什麼,也用雙手牢牢與他相握。

  和那人四目相視了一會兒,特雷茲又偷偷把自己的項鏈塞回襯衫裡。

  接著,那人拉著特雷茲走向其他人。他們全都伸出手來,特雷茲也一一和他們回握。

  就這樣,那十人將特雷茲圍得看不見人影,而且用極小的音量聊了起來。偶爾聽見特雷茲的驚呼聲。

  至於班奈迪一行人,只能百般無聊的在那裡等待。

  這一次,特雷茲聊了大約十分鐘才回來。

  「這次他們肯對你說了,是不是?」

  莉莉亞問他。特雷茲默默點頭。

  「嚇了我一跳呢……」

  「沒關係,你就全部說出來吧。」

  「好……」

  於是,特雷茲開始解釋從那人間來的事情。

  首先,他們就如同剛才用伊庫司語所說的一樣,是從前的伊庫司托法的原住民。他們都是從伊庫司托法盆地沿著山谷一路走上來,到這裡定居的。

  「定居?在這樣的不毛之地?」

  班奈迪問。

  「這個……他們說,也不是不可能……」

  特雷茲答道。因為這一處山谷不高,每年春夏總會長出滿山滿谷的綠草,所以會引來野生的羊群到此覓食,這群人就抓那些羊,吃羊肉也喝羊奶,如此一來填飽肚子就不成問題。

  「可是冬天怎麼辦?這裡一定比山下更冷吧?」

  莉莉亞這麼一間,特雷茲就順便說明唯獨此地無雪的原因。原來這附近有一處的地熱特別高;同時,這群人都住在山壁挖成的巖洞裡,那下面的地層還有更深的縱穴,一年到頭都有源源不絕的溫水湧出。

  「原來如此,是溫泉啊。他們就藉此取暖,然後冬天就靠儲藏糧食過活,是嗎?」

  艾莉森總算聽明白了。但她又繼而問道:「可是,這裡怎麼都只有男的?不知道他們在這裡住了多久,但只有男人怎麼傳宗接代?又為什麼只有男的在這兒?」

  「是呀。越想越不懂。」

  莉莉亞也說道。特雷茲這才答:「這個我也問了……有點難以相信,但我覺得他們沒有說謊。」

  「你就說說看。」

  「好。他們大概從四百年前就過著這種生活了。」

  「四百年前?」

  莉莉亞高八度喊了起來。艾莉森補上一句:

  「現在的皇室剛成立的時候?」

  「對。這座奇妙的山谷也是在那個時候被人發現的。從那之後,就有人說『這座山谷必須受到保護』,要他們組成守谷隊。然後,他們傳宗接代,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嗯,嗯。」

  「他們會在這裡住上好幾年,再走很長的路偷偷回到故鄉,也就是伊庫司托法。而且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會特地選在冬季返鄉,然後在家鄉生小孩。若是生了兒子,就繼續負起這份使命……『守谷人』是由很多戶人家組成,用這種方式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

  「原來如此。這樣我就懂了。」

  班奈迪說道。

  「啊!那……」

  艾莉森敲了手掌一下。

  「人家常說的『伊庫司王國的神秘雪男』——」

  「對,一定是有人碰巧看到他們了……」

  特雷茲說完,艾莉森哎呀一聲。

  「有人還以為是神秘的新種生物、期待得要命呢。這下可失望了。」

  艾莉森如是說著,倒沒有具體點名是「誰」。

  「同時,長年在背地裡支持這些人的——」

  特雷茲正欲說明,克蕾兒卻替他接了下去:

  「是皇室吧。」

  莉莉亞吃驚地看著她,又見特雷茲點頭答是。克蕾兒就繼續說了:「這麼一來,一切就說得通了。皇室在這片上地發現寶物,就叫這批人住在這裡看守。從湖畔往這裡來的土地全被劃為皇室所有,外人一概禁止進出,所有的消息也只准一脈單傳不可外洩,所以連皇室警衛也不知情。家父找到的地圖,一定是守谷人流傳下來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班奈迪連連點頭。克蕾兒又朝那群壯漢努努嘴:

  「你們看,那些人全都上了年紀,可見自從前女王被殺後,他們就沒有後援,也失去在伊庫司托法的生活依靠了吧。結果這三十多年來,他們一直住在這裡;也或許是回到了伊庫司托法,『法蘭契斯卡』卻沒接見他們。是不是?」

  特雷茲看著克蕾兒:「對。就如同你說的。」

  「好厲害哦。」

  班奈迪稱讚起克蕾兒來。

  「囉嗦!那才不重要!」

  克蕾兒罵道,忽然激動起來:「他們還說了什麼?這裡的寶物是什麼?我父親追求的、害死無數條人命的寶物是什麼?」

  但見特雷茲對她搖搖頭:「這個……這個……」

  「是什麼?」

  「我有問,不過……他們全都說:『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寶物。」』

  「什麼話?怎麼可能!要不是為了保護寶藏,幹嘛這麼辛苦守著這種山谷?峭壁很重要嗎?冬天裡的溫泉很重要嗎?」

  克蕾兒咄咄逼人地發問,警衛趕緊拉住繩索。特雷茲面露不悅,也凶悍的回吼: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啊!可是他們只說:『我們是為了保護山谷而存在的!」』

  「該不會是一代傳一代,傳到現在,那些人也忘記真正的寶物是什麼了吧?」

  莉莉亞問道。

  「雖然有點沒禮貌,但我也有問過他們。我問說,這座山谷裡是不是埋了什麼財寶?結果他們說:『沒那回事。從以前就只是為了守護這座山谷。」』

  「那會是什麼呢?」

  「怎麼辦呢……」

  班奈迪打破了沉默。

  「先把新女王在位的事告訴他們,請他們回國聯絡一下吧……尋寶的事,改天再來。」

  艾莉森也同意:「是呀。我們也該回去了。來到這裡,我覺得就已經是個大發現了。」

  莉莉亞和特雷茲沒什麼好反對的,便不作聲。只有克蕾兒大表不平:

  「開玩笑!一定有寶藏!讓我去問那幫人!」

  「他們才不會告訴不會說伊庫司語的人喔。」

  雖然班奈迪這麼說,但卻沒有說明理由。克蕾兒仍不甘心,還想朝遠遠看著這兒的那群人走去,但被警衛扯住繩索,只得踉蹌退回來。

  「可惡!」

  「那就這樣吧……先回去吧……」

  特雷茲低聲說。

  「這座山谷也很有意思,不過……探險就等下次吧。」

  「也對。說不定我等一下就困了。」

  莉莉亞一提,特雷茲便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我的確困了。聽他們說要是再繼續往前飛,好像會抵達斯貝伊爾。那邊就等下次再去。」

  「咦?」、「什麼?」

  被特雷茲驚得跳起來的,竟是艾莉森和班奈迪。

  「等一下!你說什麼?」、「特雷茲,你剛才說什麼?」

  兩人臉色大變,忽然變得好激動,還異口同聲逼問特雷茲。

  「啊?」

  特雷茲一時傻住:「我說我想睡覺了。」

  「不是!下一句!」

  難得看到艾莉森如此激動,莉莉亞顯得滿臉莫名其妙。又見班奈迪也連聲問道:

  「『會抵達斯貝伊爾』?你是這麼說的吧?」

  「你有說吧?」

  特雷茲順從的點了點頭:「有。有時候,他們好像也會帶足夠的糧食,走更遠的路到斯貝伊爾去,也就是伊爾拓亞王國的領土。不過,伊爾拓亞地方的人不像伊庫司托法,他們沒法在山區過活,不是嗎?所以這些人雖然會過去,但卻不會下山,而是不被人發現地再折返回來。」

  眼見自己的兒子說得不當一回事,斑奈迪幾乎快要昏倒了。

  「天啊……」

  不光是他,就連艾莉森也從沒把眼睛瞪得這麼大過。

  「怎麼會有這種事……真不敢相信……」

  看著兩位大人自顧自的驚訝,特雷茲、莉莉亞、克蕾兒和那名二十多歲的年輕警衛都摸不著頭緒,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裡。好半晌之後,特雷茲才問出口:

  「到底是怎麼了?你們就說給我們——」

  「是寶物!」

  班奈迪的聲音好大,莉莉亞和克蕾兒都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這是不得了的寶物啊!」

  「是呀!這座山谷就是秘寶啊!」

  艾莉森興奮的叫道。莉莉亞扯了扯母親的衣角。

  「我們不懂啦!講解一下。」

  「對對對……是呀,你們都是'戰後世代』,所以不懂……」

  「完全不懂。」莉莉亞大搖其頭。

  「我來說吧,我來說。」

  班奈迪終於冷靜下來,卻還是說得很快:「你們不要忘記,從這座山谷被人發現的四百年前起,直到距今二十年前為止,洛克榭和貝伊爾都處於長期交戰的狀態啊。幸虧路妥尼河夠大,才能防止一方向另一方大舉進攻,也使得戰爭一直無法如雙方預期那般進展。同時——」

  「啊!」、「我懂了!」

  說到這時,特雷茲和克蕾兒已經明白寶物之所為何。年輕警衛依然很困惑。

  但見莉莉亞仍歪著腦袋,班奈迪便繼續說下去:

  「同時,除了路妥尼河以外,分隔東西兩方的障礙就只剩下這道中央山脈。中央山脈全都是超過海拔一萬公尺的高山,所以以前的人認為,人類是絕不可能靠雙腳爬過去的。」

  「可是,明明就可以呀?」

  莉莉亞說得輕鬆。

  「那些黑漆漆的入,不就是利用這條山谷走路過去的嗎?」

  「對——!所以這條山谷就是寶貝啊!只要走這條路,人類只靠兩條腿也能到達斯貝伊爾了。不只這樣,還能不被對方發現。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班奈迪說到這兒,特雷茲興致勃勃的接口道:

  「若是在伊庫司托法集結洛克榭的軍力……帶領整個軍團越過這座山谷,一齊攻進伊爾拓亞地方的話……洛克榭一定能夠取得上風的……」

  「啊!對喔!」莉莉亞終於理解。

  「怪不得它是『寶物』!」

  特雷茲點點頭。

  「對!所以皇室害怕這條秘道被東西大戰爭徵用,才會不計一切手段把它藏起來。四百年前連邦還沒成立,不過是些拿長槍或弓劍的騎士隔著路妥尼河隨便打一打罷了。要是當時就被人發現這座山谷……不,就算是聯邦成立以後,這裡更必須守住,免得戰火擴大啊!」

  「意思就是,直到戰爭結束前,這座山谷都有足以改變歷史的重要性,是嗎?」

  說到這裡,莉莉亞自己又歪頭想道:

  「咦?呃,等一下。那這座山谷……現在就——咦?」

  「對。」

  特雷茲只應了一聲。在他身旁,已然發現最後答案的克蕾兒臉色更變為十分蒼白。特雷茲繼續說:

  「的確,這座山谷在戰時『擁有至高無上的價值』,也是『無論死多少人都要守住』的秘寶。伊庫司托法皇室願意犧牲一切也要守住,又堅持讓它成為秘密的決心,我很能體會……」

  「嗯。那現在呢?這座山谷會怎麼樣?」

  莉莉亞追問道。

  「哎,這個……」

  特雷茲含糊起來。

  「它已經沒有稱為『寶物』的價值了。」

  艾莉森直截了當地表示。一旁的班奈迪點點頭。艾莉森又接著說:

  「東西全面戰爭的危機解除後,路妥尼河上蓋了那麼多座橋,現在東西往來已經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了。再過五年,等到客機配備增壓客艙之後,飛機也可以輕鬆飛越中央山脈。這裡也會像斯蘭卡蘭斯一樣,純粹變成一處特殊的地理景觀,往後大概只會有地質學家或觀光客來這兒研究或是散心吧。」

  「……」

  莉莉亞默默盯著母親的藍眼珠,繼而轉向數公尺旁的黑髮女性。有點不忍心看她。

  「……」

  克蕾兒正無聲地哭泣著。淚水從她白皙的臉頰流下。

  「天啊……不要開這種玩笑……」

  克蕾兒以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

  「父親生前那麼渴望的,竟然是這個……?為了洛克榭、為了伊庫司托法……他想看的就是這個?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還托付給我……就為了這東西?父親死的時侯,這東西根本就已經不是寶物了啊……」

  特雷茲、班奈迪、艾莉森和警衛聽見她的泣訴,都無話可說。

  「……」

  而莉莉亞也是。

  「艾柏、墨雷斯、傑克、麥可、韋恩、帕瑪、卡庫、還有巴列斯……我這些重要的部下,竟然是為了這玩意兒而死……?」

  克蕾兒雙膝一軟,垂頭癱坐在黃土地上。

  「唉……」

  她的淚水滴進土裡,隨即隱沒。

  眾人都無言的站在那兒,只有莉莉亞走上前去。

  她站在哭泣的克蕾兒身旁,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然後說道:

  「『女人,不要哭。人生總歸是艱苦的。你要克服困難活下去。』」

  蜿蜒的谷道上,兩架飛機陸續升空。

  壯雙們站成橫排,看著形狀特異的小飛機從他們頭上轟隆飛過。機冀輕快的左右擺動,朝向山谷的下坡飛去,準備回到伊庫司王國。

  等到飛機已經遠得看不見了,最年長的那位男子才開口說道:「原來他是王子啊!看他眼神正直,真是個善良的王子。」

  他說的是一口流利的洛克榭語。其餘眾人紛紛點頭。

  男子從背後的毛皮衣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刀刃有三十公分長,寬刀身閃著凶光。他朝匕首瞄了一眼。

  「還好他早點說。否則我差點就要殺死皇室的子孫了。」

        ※     ※      ※          ※     ※      ※         ※     ※      ※

  終章

  三三O六年最初月十四日

  休爾茲家的餐廳裡,好幾份報紙一起攤在餐桌上。

  「你竟然遇上這種大事……好棒哦。」

  許特勞斯基·梅格蜜卡說道。

  「哎,這應該是干載難逢的經歷啦……」

  莉莉安·埃卡西亞·寇拉松·威汀頓·休爾茲正在和她閒聊。

  時間是正午。天氣陰。兩人結束了開學典禮,剛回到休爾茲家,所以還穿著制服。

  日期印著三日的報紙上,有好幾個斗大的標題:「伊庫司托法之寶!發現危險的東西走廊」、「歷史大發現!中央山脈橫越通道!」等,全都是山谷秘道重見天日的報導。

  根據報導所述——昔日由伊庫司皇室發現的山谷,在新女王的決定下,已於今年新年正式公開。當年為了不使秘道被東西大戰徵用,也怕戰線擴大,伊庫司皇室才一直隱瞞至今。

  不過,由於女王夫婿卡爾·班奈迪的歷史性發現,東西之間已不再有戰爭,這條秘道的軍事用途也就不復存在。所以等到壁畫發現後的二十年,獲悉真相的班奈迪才說服女王公開這件事。在報紙上的結論表示,這是英雄先生再次做出歷史性的判斷。

  第二天的報紙刊載全世界的反應,大多是善意的。統治斯貝伊爾的貝佐皇室發表聲明:「隱瞞秘道拯救世界免於大戰。」洛克榭總統也表示:「就結果而言,此舉應已減少許多犧牲。」

  「要是有這條秘道,當年就會是洛克榭獲勝了!伊庫司是叛徒,」——洛克榭方面雖免不了有這種意見,卻只是極端的少數,敵不過絕大多數人的肯定。

  「當時一定鬧得很大吧?」

  梅格問道。莉莉亞隨口應了一句「是呀」,目光不經意的掠過專題之下的另一則小新聞——拍攝伊庫司自然風景的首都攝影隊遇上雪崩,全體不幸罹難。

  「……」

  莉莉亞盯著那篇報導,半晌沒出聲。女王以「請求」的方式對艾莉森和莉莉亞下了封口令,所以她不能說出真相,就連對梅格也不行。

  聽見莉莉亞輕歎,梅格問道:「怎麼了?」

  「嗯?哦,不,沒什麼。」

  「難道旅行時有什麼不順心?」

  「呃?嗯,我覺得我們遇到的事情太誇張了。」

  莉莉亞籠統應付,不過倒也是實話。

  「噢——」

  梅格心有慼慼焉地回答,又問:

  「對了,你以前提過那個來首都玩的特雷茲,他是伊庫司人吧?這次有見面吧?」

  「咦?嗯,有。」

  「那,莉莉亞,他有沒有跟你講什麼重要的事嗎?」

  梅格打量著莉莉亞的表情,一面如此問道,莉莉亞卻這樣回答:

  「啊?——沒說什麼。而且我們有好多事情要忙,只是打了個招呼而已。」

  「就這樣。」

  「也沒約下次再見面嗎?」

  「啊——你一說我才想起來,沒有約耶——事情鬧成那樣大,沒想到嘛。」

  「好可憐……」

  「嗯?誰?」

  「你們兩個。」

  「大姐姐,這幾天承蒙照顧。伊庫司托法的梅莉兒,幸虧有大姐姐,才能渡過美好的假日。」

  「不客氣。等你回到伊庫司托法,記得替我向法蘭契斯卡女王陛下和班奈迪殿下問好喔。」

  「那當然!」

  「其實,我一直衷心盼望能做梅莉兒真正的姐姐。」

  「真正的?」

  「是的。不瞞你說,我已得到法蘭契斯卡陛下和班奈迪殿下的准許,正準備向特雷茲提起。」

  「嗯……?究竟是什麼事?」

  「對。那就是,等到特雷茲二十歲時——」

  「二十歲時?」

  「我打算邀他成為我們家,也就是貝佐皇室的一員——做我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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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5 12:39 PM

  後記

  嗨,大家好嗎?

  又是我卡爾洛。《莉莉亞&特雷茲》系列最極致的配角,可以說是真正的配角、配角中的配角、說起配角不做第二人想、甚至可以加個定冠詞「The配角」——那就是本大爺我,卡爾洛。

  在承繼第Ⅲ集<上>冊劇情的這一本書裡,我雖然「在正篇裡完全沒有半點露臉的機會」,卻在這裡獨挑大樑!不愧是配角精神的發揚!我真是有一套!太厲害了我!啊!這種話自己說來只覺得悲衷……

  喂!作者,為什麼不讓我亮相?

  「不是,因為我怎麼想都覺得大勉強了。畢竟你們住得那麼遠,難道你要游到伊庫司托法?」(時雨澤·以下皆以「」表示)

  這麼點小事,你不會花點時間用你的智慧去解決嗎?像是讓我跳上長程載貨列車做免費旅行之類的。

  「那是犯法的。你還不如好好介紹下集。」

  沒辦法,先做好人家交待的差事吧。再怎麼說,這個單元是我在本書中唯一亮相的舞台,我可要好好珍惜才是。這一類不起眼的樸實演出,會成為將來受人青昧、躍升主角的紮實基礎。

  「了不起。不愧是名配角卡爾洛小弟弟。繼續保持下去啊。叭噗叭噗(註:小型喇叭)。」

  謝啦。

  時雨澤,月黑風高的夜裡小心你的背後。

  言歸正傳,這是第Ⅳ集。《伊庫司托法最長的一日》的(下)冊,當然是完結篇。

  所有的謎團都將解開,在伊庫司托法發生的大小事也將在此結束。從第Ⅲ集<上>發售以來一直忍著想一口氣讀完而苦等到現在的人,謝謝你們,讓你們久等了。

  也和Ⅲ<上>一樣,這次的故事有許多菲歐娜與班奈迪的精彩表現。時雨澤在看見Ⅲ<上>扉頁的菲歐娜與班奈迪的彩圖時,興奮得鼻孔直噴氣。

  「嗯哼——!他們倆真是大帥了……!」

  好像還不停的悶哼。

  時雨澤說,他在寫作時從來不會去想劇中人物的容貌,對他而言,莉莉亞就是「莉莉亞」三個宇、特雷茲也就只是「特雷茲」三個宇而已。

  所以,當插圖完成時,總是充分享受自己腦中「只是文字的人物」與黑星紅白先生畫成的精美插畫之間的差距——唔,我只照著他交給我的小抄來念,我可是一點也不懂。

  「不,我只是想傳授自己的方式而已。告訴想要寫作的朋友,寫作就是這種感覺喔。」

  少來。那我問你,這個意見值得參考嗎?

  「……」

  你不會先思考過嗎!

  不提這個了。再來,在這篇後記之後同樣有外傳,同樣是一篇極短篇。

  「是的。故事描述王子特雷茲與公主梅莉兒的童年,請各位務必準備好擦眼淚的手帕,保證是百分之百的感人故事。」

  (啪啦啪啦翻書)嗯——哪裡感人啦!?

  好了,後記就差不多是這樣了——小時啊!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夏天應該還是會騎機車去北海道旅遊吧?秋天我有個大學同學要結婚。」

  白癡!(劈啪)

  「噢嗚——!你打我!」

  誰會在作品的後記裡寫自己的玩樂計劃啊?我是問你工作的打算!

  「呢——抱歉。工作,嗯,我會加油的。秋季時若能出奇諾續集就好了。好高興哦。好幸福。前一集有許多與師父有關的故事,這次我想增加西茲、陸和蒂的戲份。不過,計劃還沒有定案,暫時先想到這裡就好。否則想過頭,新書會被我寫成《蒂法娜國の旅——thebeautifulhandgrenade--》。」

  不是《西茲の旅》真教人傷心。那,我們這裡的續集呢?

  「那個也有在規劃,不過我還在苦思當中。怎麼辦?我要怎麼寫才好?」

  別問我,你這個作者怎麼這麼沒有整體性?大不果決了。

  「是啊!我就是這樣。從小學起就常被人罵我太容易受到週遭影響……逃得比別人慢所以常被抓……明明別人也有做壞事的……嗚嗚嗚……」

  不要意氣消沉啦!看了就煩!

  有沒有脫離主線的獨立作品,讓長大之後的我大放異彩呢?

  「嗯——還沒決定。不過我已經把人物設定好了。也許你沒注意到,『後記』的時間速度和正篇可是大大不同呢。看吧。」

  什麼?咦?哇啊?(對著時雨澤拿出來的鏡於照一照)這是我……?

  「怎麼樣?這可是我特別請黑星紅白先生畫的,目前只有角色設定喔!我們一同努力,讓你在洛克榭的大地大肆活躍的《卡爾洛冒險記(暫定)》能夠順利出版吧!」

  大棒了!小時啊!難得你會講這麼中聽的話!我對你刮目相看哦!

  「哪裡。不過故事內容都還沒想好耶。」

  唔……那就快點想啊!

  「好吧……你看這個怎麼樣?『離開孤兒院的卡爾洛,騎著會說話的摩托車去旅行,歷經各種奇妙國度,每個國家只停留三天!標題就叫《卡爾洛の旅——theBeautifulworld——》!』」

  時雨澤,你是白癡嗎?

  好了,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莉莉亞&特雷茲》還會再出續集嗎?

  我的未來又將如何?

  說是這一切都寄托在讀者身上也不為過!

  後會有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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