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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3 01:07 AM

時雨沢惠一 -【艾莉森‧三】(下)名為陰謀的列車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1-5 09:24 PM 編輯



內容簡介:
住在東側聯邦的維爾和艾莉森接受西側友人班奈迪的招待,一同搭上豪華的大陸橫貫列車。在路途中,他們結識了陸軍少校史托克。維爾和艾莉森正要盡情享受這趟豪華列車之旅,卻發現車上的服務員竟接連遭到殺害,使得情況完全改觀。在不知犯人是誰的情況下,維爾和艾莉森只好跟著班奈迪與史托克少校一起回去。而後又發生了更多事件……!喧騰一時的<上>集所留下的伏筆,究竟是什麼?



作者簡介:
1972年生,雙魚座A型,神奈川縣出生。摩托車及槍械迷。筆名來自槍械品牌SIG SAUER。曾在美國留學過,所以習慣用英文甚於日文。以第六回電擊電玩小說大賞選考候補的「奇諾之旅」初試啼聲,雖未正式入選,但仍在2000年於《電擊hp》雙月刊上揭載,成為受歡迎的系列作品。著作有《奇諾之旅》系列、《艾莉森》系列、《莉莉亞&特雷茲》系列、《學園奇諾》系列等。自言非常愛寫後記,其作品中變化多端的後記也的確特別受到讀者的喜愛,於《奇諾之旅》一書中經常在後記惡搞本篇的故事人物,甚至自己的其他作品。




原日文書名:アリソンⅢ<下> 陰謀という名の列車

原所屬日本文庫: 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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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4 02:51 A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4 03:10 AM 編輯



  【第六章   縱火與爆破】

  「這時候。維爾、媽媽跟爸爸一定正在盡情的享受旅行吧。偏偏我得跟我這沒用的哥哥作伴,在這裡釣這浪費時間的魚。」

  尤蜜怨怨地吐出一句。

  維爾的朋友和妹妹尤菲蜜亞。愛普斯坦正坐在棧橋上。兩人都穿著褐色的絨布長褲,和一模一樣的獵裝上衣。

  遼闊的蔚藍晴空下。是一片拉普脫亞共和國特有的平原,中間有個大湖。兄妹倆並肩坐在棧橋盡頭,任釣線垂進水裡,而平穩的水面則映著他們的鞋底。浮標動也不動。

  「哎。這種日子總是有的。」

  朋友悠哉地說道,身旁的桶子裡只見到清水。水桶邊有個小寡堪。以及一個裝著葡萄乾的紙袋。

  尤蜜拉起釣竿,見魚餌還在上頭,又放回水裡。

  『維爾怎麼不快點回來嘛一一」

  朋友朝她瞥了一眼,逕自說道:

  「我想起來,有件事好像還沒跟你提過。」

  他花了一點時間。東拉西扯地大致解釋完,只見妹妹驚訝地抱釣竿一丟,站起身來大叫:

  「跟那個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女人一起去!為什麼你不在他出發前告訴我?」

  「要是說了,我看你恐怕會撲上去揍人。」

  「那女人是誰呀!」

  「老實說嘛,我的感覺是——」

  朋友把他的想法老實的說了出來,聽得尤蜜一愣一愣的。

  「……什麼呀?」

  「那是我的感覺。當然,維爾不可能跟我說這種事.他也不會說得那麼坦白一一你想想看嘛!他個性那麼嚴肅,上學從不翹課,連掃除都不偷懶,居然落到一年要寫兩次悔過書的下場。而且兩次都跟她有關係。換句話說,他沒辦法不順她的意,搞不好他就是愛聽她的。」

  「………」

  「要是對方跟他說『我們住在一起吧』,我看維爾也會照辦吧。」

  「我都不知道……維爾身邊竟然有這種女人……」

  尤蜜說著,握拳的雙手微微顫抖,整個人像是僵住了似的站在棧橋邊。一旁的朋友依舊悠哉。一面拉起釣竿看看上頭的魚餌,一面說道:

  「哎,反正就是這樣。我想你也該知道一下。」

  接著,他又將釣竿往水面揮去。小小的浮標在水裡擺盪幾回,直到前端露出水面才定住。

  「……哥哥.」

  「嗯?」

  「也就是說,我等於是——被他用了?」

  「………」

  朋友斜著頭,抬頭往上看,望見妹妹那張哭喪的臉。

  「算是吧,這麼想大概是最貼切的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決定坦白回答她,不敷衍、不欺瞞也不胡亂安慰。尤蜜聽到這句話後,閉上眼睛,慢慢垂下頭說:

  「是哦……」

  朋友又將視線轉回水面上的浮標。然後低聲對她說:

  「哎,也不必太沮喪啦。你就振作一下吧!能幫你的我會盡量幫一一當然,幫不了的我就沒轍了。」

  只聽見短短的「謝謝」兩個字,他感覺到妹妹的小手放在門已肩上,接著是額頭貼在背上的感覺。

  「維爾……維爾他……維爾……」

  尤蜜繼續喃喃道:

  「維爾是白癡——!」

  最後是一聲狂哮,哥哥的背挨了一腳。

  被踢的那個人就這麼朝湖裡飛去,頭下腳上地跌進水裡,揚起高高的水花。水波四散,浮標上上下下起伏著。

  那位落湯雞浮出水面,露出臉來,「噗」的一聲噴出口中的水。.然後他咕噥道:

  「這時候你該搞定了吧,維爾。這次再不行可是第三次囉!我不管了。」

  ***

  被截成八節的大陸橫貫特快車,如今正行駛在山嶽地帶。

  吃力地爬上沿陡坡建造的鐵路,領頭的柴油火車頭一路排放出銥濃黑煙。鐵道左側是整面被削開的巖壁,右側則是緩坡,通往下方的山谷。

  維爾四人待在已成倒數第二節車廂的七號車一一原本的第二獅餐車上。靠左的牆邊排著一張張餐椅,從前方依序坐著班奈薄、菲歐娜、艾莉森和維爾。維爾還沒有把班奈迪的手槍還給他,而班奈迪也沒說要取回。

  從山區集訓場出發至今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餐桌上還留著卑午餐用過的痕跡。桌上擺著空麵包籃、兩個果醬和奶油罐、一條綁火腿的繩子.再來就是幾個空水瓶。

  「照這樣走下去.應該不會有事吧。山下有很多部隊跟人。」

  班奈迪開口了。

  「當然,在那之前,我們的餐點也只有手工三明治了。等傍晚到了山下後,我再找間鄉土料理請你們大吃一頓。我記得那一帶的肉醬派很有名,會放很多西紅柿。」

  「好是好,不過我想先踢犯人一腳。謝謝他好大膽子搞砸我這趟美好的旅行。」

  艾莉森看著窗外說道。

  「說來說去,兇手到底是誰呢……?如果真在那群人之中,那我們是安全了。不過想起來卻教人難過呢。」

  菲歐娜表情僵硬地說道。

  維爾沉默地面向窗外,眼睛卻盯在窗欞上的某一點不動.婦像在沉思什麼。

  過了幾十秒的沉默後,維爾突然開口:

  「如果——」

  眾人聽他發問。全都轉過頭去看著他。

  「如果不是那樣呢?如果兇手攻擊的目標並不是泰洛爾氏呢?」

  「你在說什麼呀?」

  艾莉森愕然地問道,卻見維爾聳聳肩繼續說道:

  「我是說『如果』。我在想會不會有其它的可能性.」

  「那,你想到了什麼嗎?」

  面對艾莉森的質問,維爾搖搖頭說:

  「還沒想到——所以我還在想。」

  「什麼嘛!」

  艾莉森又繼續說道:

  「不過,你要是想到什麼就說吧!我們會聽。」

  眾人自然地沉默下來,一任列車順暢地繼續奔馳。大片山谷與峰頂殘雪的景致從窗外飛逝。

  「沒事做耶。」

  艾莉森說道。

  「是呀。」、「就是說啊。」

  菲歐娜和班奈迪同時回答,但他們都沒繼續聊下去。

  過了幾個隧道,班奈迪喃喃地說快要過隘口了。就在此時——

  「是我。我進去噦。」

  史托克少校靜靜地打開餐車門,走了進來。

  他在門邊放下一個公文包,對著一致望著他的四人說道:

  「把你們捲進這場意外,我實在很過意不去。不過請原諒我的不得已。要是有個萬一,只有我一個不被信任的人待在這裡,那就難過了。」

  史托克少校說的是貝佐語。所以菲歐娜聽不懂,於是班奈迪便充當翻譯:

  「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但還是請大家再陪我一下』——意思就是這樣。」

  他僅就大意做簡短的翻譯。

  「您不用待在泰洛爾的房裡嗎?」

  維爾問史托克。

  「他們好像不希望我在。」

  史托克少校聳聳肩回答。然後繼續說道:

  「我剛剛巡了一趟,沒什麼大問題。剛剛駕駛員告訴我說火車頭狀況不錯。」

  說到這裡,他看著左腕的表,接著又望向窗外。

  「景色真和平。照這麼走下去,應該不會有事了。」

  這話竟和班奈迪剛才說的一樣。

  山脈上空,一架小小的觀測機正緩緩飛過。

  小飛機飛得頗高,以免撞到山峰。下方的景色宛如地形圖一般,斜坡上是一片土石的褐色,頂峰和北側山壁則有白色的殘雪在發光,谷底看得見點點綠意。

  狹長機艙內是縱向的三人座。隔著大而外突的玻璃窗,坐在最後面的中尉正拿著望遠鏡往下看。

  「有了!我找到了!」

  他大叫起來,趕忙拍前座的人。

  「庫連中尉,右下。幾乎在正下方。不出所料,他們果然到這一帶來了。」

  「在哪?一一好,我看到了,沒錯。」』

  前座的庫連中尉,便拿起望遠鏡往同胞所指的方向看去。圓形的視野中出現開闊的山谷,南面的斜坡上有一條米白色的細線在跑。

  庫連中尉敲敲前座駕駛的肩膀,接過一組無線電耳機。他把耳機戴好,按下麥克風的開關說:

  「庫連呼叫。我們已經確認了列車目前位置。前方大約十公里就是隘口隧道。準備好了嗎?來得及嗎?」

  幾秒鐘後,聽完回復的庫連中尉向同僚比了一個大姆指,隨後便稱讚無線電另一端的人說:

  「很好,做得很好。大陸橫貫特快車已經變短了。最後一節是酒吧車廂。以確保目標為最優先。提高警覺.」

  說到這兒,庫連中尉停頓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

  「為防萬一聯絡第二班,叫他們在原定時間之外執行『備案』。我們要確實夾擊。完畢。」

  通話結束,中尉將無線電還給駕駛員,同時下令道:

  「到二班待命地點降落。我也參加行動。」

  駕駛員用力地點頭。於是機身右傾,緩緩迴旋而去。

  ***

  鋪設軌道的這條平路,原是山坡削出來的。

  貼在幾乎可說是草木不生的山壁上,鐵軌左彎右拐、蜿蜿蜒蜒,但是每隔一小段就有一處分岔。這些路段原是坡面較緩之處。施工時修築成大平台,讓分岔來的兩條路線在平台上並行數-百公尺,然後再二合為一,並回原線。這就是列車的會車處,一路上有好幾處。

  遇到山壁橫阻時,會車處也要過隧道。隧道的長度大約兩百公尺。主線與支線各進各的遂道,中間不相通,兩車互不能見。

  現在。大陸橫貫特快車也來到這樣的一處會車隧道。只聽見火車頭發出一聲汽笛響,便進了右側的主線隧道。

  過了十幾秒鐘,柴油火車頭領著八輛客車穿出隧道,並隨著空洞中迴盪的嘈雜聲,順利通過了這個會車處。鐵路繼續向西,進人一片緩降坡。

  大約在列車離開隧道的二十秒後。

  黑漆漆的支線隧道口內。亮起一盞圓形的光。

  引擎的低吼聲越來越大,緊接著是一聲響亮的汽笛聲。

  一輛開了頭燈的柴油火車頭緩緩駛出。它的體積大約只有大陸橫貫特快車的車頭一半大,但外觀十分相似,也是中間呈凸形。車身全為軍綠色,車體編號被一塊木板蓋住。

  車頭前端較寬的走道上,左右各裝有一挺機關鎗。回轉式的彈倉安在上緣,槍身外層覆有較大的殼。

  火車頭繼續往前開.將後方連結的車廂也拉出隧道外。這些車廂也全為深綠色,一輛是運送士兵的客車廂,其它兩輛是有車頂的貨車。客車廂上坐著十幾名士兵,人人穿著綠色毛料的戰鬥服,手持衝鋒鎗,而且全都戴著黑色的頭套,只在眼睛處挖了兩個洞,看上去極像黑道流氓。其中一名亡兵走出去打開火車頭駕駛室的門,來到車頭前端的走道外。

  這時,四節火車已完全駛離隧道。火車頭熄掉頭燈,繼續滑行百來公尺後停下。那名士兵從火車頭跳下,將支線軌道接回主線,然後打了個手勢,回到火車頭上。

  列車再度起步,緩緩駛人大陸橫貫特快車剛耐走、過的主線,然後隨即開始加速。

  「嗯?」

  出聲的是艾莉森。

  她正靠在餐車左側的窗邊,有時看看坐在面前的維爾,有時看看窗外飛逝的景色。列車緩緩向左彎過一處山壁,後方的視野剎時開闊,一個綠色的小點出現在遠遠的軌道盡頭,映人她的眼簾。但是火車隨即過彎,視野又被山壁給擋住了。

  「怎麼了?」

  維爾望著左上方,以洛克榭語問她。艾莉森以洛克榭語回答說:

  「沒事,只是以為自己看見了什麼。」

  「是什麼?在哪?」

  「在我們這班車的後面。應該不會有別的車跟我們走在同一條線路上。我看錯了啦。」

  艾莉森聳聳肩,自己做了定論,卻見維爾皺起眉頭。同時。在維爾身後稍遠處,坐在椅子上的史托克少校正看著他們兩個,只是維爾沒看到。

  「你的眼力那麼好,怎麼會看錯——」

  維爾才剛這麼說完,便聽得史托克少校大聲問道:

  「什麼事?」

  用的當然是貝佐語。他的語氣之嚴厲,引得在椅子上打盹兒的班奈迪也抬起頭來。倚著班奈迪肩膀坐著的菲歐娜沒被驚醒,只是眼皮顫了幾下。

  被史托克少校突然這麼一吼,艾莉森瞪著他,沒好氣地用貝佐語答道:

  「沒什麼啦。」

  「怎麼可能沒什麼!」

  史托克少校難得怒氣沖沖。

  眼見艾莉森滿臉不悅,維爾便替她用貝佐語回話:

  「她說好像看見後面有什麼,不過可能是看錯了。」

  只見史托克少校臉色大變,倏地起身,把椅子也弄翻了。撞擊聲驚醒了菲歐娜,她的身子一抖,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

  無視於班奈迪的質問,史托克少校大步開跑,經過維爾等人面前,衝進通往酒吧沙龍車廂的門。

  維爾看了艾莉森一眼後,從椅子上站起來說:

  「走吧。有點不對勁。」

  「真是的。」

  在維爾和艾莉森也跟著跑出餐車後,剛醒來的菲歐娜問班奈迪:

  「怎麼了……?」

  班奈迪回答:

  「還不知道,不過……看來這趟路不太順利。」

  來到酒吧沙龍車廂的尾端,史托克少校在登車梯前的走廊停下,蹲下身子觀望著車廂連結區。

  「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艾莉森和維爾從車廂內開門走出來,也來到車尾的走廊上。

  「別走到前面去。」

  史托克少校說著,伸出手去攔住他們兩人。接著。他蹲在列車行進方向右側的登車梯前,艾莉森和維爾則反方向蹲在他的對面,三人往中間的連結部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連結區外側的皮製屏蔽不住搖晃,後方沒有任何欄桿或扶手,只有車輪發小的噪音和風聲,以及快速向後遠去的鐵軌。

  「你剛才說你看見了什麼,是嗎?」

  女托克少校問道,艾莉森便在噪音中拉高了嗓門回答:

  「綠色的小點呀!不過,也許是我看錯了。」

  「開飛機的眼睛都很好吧?」

  「也是啦。」

  這時班奈迪和菲歐娜出現,問維爾發生了什麼事。正當維爾老實答說不知道時,卻見原本一直注視車後的史托克少校朝手錶瞥了一眼,嘴裡還喃喃咒罵:

  「……混帳一一太快了。」

  鐵軌彎道的長長盡頭.另一輛列車的火車頭正在接近。

  「啊!原來如此,我的眼力果然可靠呢。」

  艾莉森若無其事地如此說道。

  「你果然看到了什——」

  維爾才剛開口,班奈迪便說道:

  「哦。看到了。是火車。我看到火車頭了。」

  於是菲歐娜和維爾先後探出頭去,這才見到另一輛列車正駛過彎道,向他們靠近。

  「那是軍用火車吧?說不定是聽到情況趕來保護的。」

  班奈迪看著漸漸駛近的列車,一面說道。艾莉森等人在走廊上不時探頭,再次確認列車尾隨在後;.這時,只見史托克少校的左手搭在走廊的牆上,低頭望著地面,好像受到什麼打擊似的。

  「……」

  後方的列車趕上來,兩車之間的距離只剩一百公尺左右時,火車頭上出現了士兵。這時又經過一處彎道,視線被山壁擋住;當軌道恢復成直線時,便見那名士兵打出了一枚信號彈。

  綠色的光拖著白煙,往旁邊斜飛出去。

  「是信號。什麼意思?」

  艾莉森問道。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班奈迪老實回答。

  「那你知道嗎?」

  艾莉森向史托克少校問道。四人都望著他,卻見他靜靜轉過臉來。

  「應該是叫我們停車。」

  史托克少校以平靜的表情回答,一面將手伸到自己的右腰,他打開槍套的聲子,然後拔出手槍。那是一把黑得發亮的軍用自動手槍,已經裝好了子彈,撞針也拉起了,只要拉開保險就能射擊。

  「你……你要——」

  「我這也是不得已。」

  史托克少校靜靜地舉起手槍,打斷了班奈迪的驚呼,他將槍口朝向上,不過並沒對準眼前的四個人,而是慢慢地走向連結區.將槍口轉向接近中的火車頭,接著姆指拉開了保險。

  「你們都回車廂裡去!」

  在這麼一喊的同時,史托克少校開槍了。單調的破裂聲在火車噪音中響起。空彈殼跳起,撞到皮罩後掉下鐵軌。史托克少校左手抓著欄桿,右手持槍,以一秒鐘兩發的速度繼續開槍。

  「搞什麼啊!」

  捂著一邊的耳朵.艾莉森用另一隻手拉起前面的維爾,急忙往後方退。班奈迪也趕緊摟住低聲驚叫的菲歐娜。

  數發子彈打在如今只在五十公尺外的火車頭前端,進出小小的火花,嚇得車頭外走道上的士兵們倉皇伏身。大概是駕駛踩了剎車,兩車的距離加大了。

  突如其來的手槍射擊持續了四秒半,直到滑套敞開不動為止。史托克少校躲了回來,利落地卸下空彈匣,一把拉.出槍套前的備用彈匣.以又快又準的動作將它敲進槍裡,同時用指頭勾開滑套。吃進子彈的滑套於是歸位。

  「到車裡去!」

  史托克少校如是說道,揮手示意眼前的班奈迪開門進去。班奈迪便抱著菲歐娜一腳將門踢開,衝進那見陳設豪華的酒吧裡。艾莉森和維爾則緊跟在後。

  史托克少校也一口氣跳過走廊,跑進車廂。

  他們在酒吧沙龍車廂裡繼續跑,大約跑到正中央時,班奈迪忍不住大吼:

  「史托克少校,你到底想於什麼!」

  卻見史托克少校正苦著臉大罵:

  「可惡!看來情報是正確的。」

  「什麼情報?」

  班奈迪又問,史托克少校這才勉強斂起神情說道:

  「就是企圖暗殺泰洛爾氏的那幫人……其實是我方的人。原先只是個非常不明確的消息,但泰洛爾氏畢竟是洛克榭的大軍火商,恨他的同胞太多了。」

  「……史托克少校!你怎麼一開始不說——」

  班奈迪這番夾雜怒意的話。被史托克少校以鎮靜的口吻打斷。

  「我能說嗎?連我自己都是在離開首都之前才被告知的,長官也只輕描淡寫的告訴我說:『原則上知道一下就好』而已。」

  「既然這樣.你至少可以阻止火車運行啊!」

  「卡爾少校,你受到恐嚇之後,難道就會完全不外出嗎?」

  「你總可以在集訓場的時候說吧!」

  「怎麼說?你要我告訴大家『我國同胞可能會幹出蠢事,所以儘管殺人犯可能就混在我們這中,但還是全體留下吧』嗎?」

  「……」

  班奈迪一時無話可答。

  「別吵架啦廠

  艾莉森才剛吼完,便聽見車體後方傳來一陣劈哩啪啦聲,彷彿好幾棵樹木一齊折斷似的。

  「這又是啥?」

  艾莉森問道。

  「是那幫人!他們用機關鎗掃射。我們再往前一點。」

  答話的是史托克少校。他伸出手掌推著大家。

  菲歐娜與班奈迪走過鋼琴旁。來到吧檯前,班奈迪先讓菲歐娜蹲下。等後面三個人走過來。接著——

  「你打算怎麼做?」、」你想怎麼樣?」

  班奈迪和艾莉森同時問道。史托克少校一面將手槍收進槍套中,一面回答:

  「那幫人打算上來控制這班列車。」

  「這個我們用看的也知道!」

  艾莉森有些火大。

  「武裝兵上了車,我們就只能豎白旗了。」

  班奈迪略帶冷靜地說道,接著又將臉靠著窗邊,看著後方繼續說:

  「他們應該馬上就會爬過來了。怎麼辦?」

  史托克少校沒搭腔,轉身走向吧檯。他用肚子抵著桌面,探斗身,把手伸向架子。

  「只怕我的退休金也賠不起這節車廂了。」

  正當他一面笑著說道,一面回頭時,手上多了一瓶酒。這瓶酒酒精濃度極高,是寒帶地區的人用來暖身子的。酒瓶的標籤下甚至還有一行紅字,上面寫著:「不可在點著蠟燭的餐桌上飲用」。只見皮托克少校扭開瓶蓋,隨手就往車廂裡頭灑,空氣中立刻瀰漫著酒精味。

  「這、這樣好嗎?」

  班奈迪明白史托克的意圖,於是猶豫地問道。

  「為了活命,什麼都得做!」

  艾莉森直接付諸行動。她輕巧地躍過吧檯,在架子下抓起兩瓶同樣的酒往外拋,維爾和班奈迪一人拿一瓶,也跟著在沙發和窗邊灑了起來。在這段時間,艾莉森自己也開了一瓶酒。拿起一條吧內擦手用的干布塞進瓶口,然後將瓶子倒過來,乾布立刻被酒沾濕。「他們又更近了!有士兵站在車頭上!」

  菲歐娜把臉貼在窗上,看著後方叫道。

  「我知道了——走吧!」

  班奈迪說著,在維爾的背上一拍,但最後的「走吧」』是用貝佐語說的。他接著繼續說道:

  「還有史托克少校。」

  說完,便帶著菲歐娜往餐車裡去。

  「知道了。」

  將瓶中的酒全部灑在漆黑的平台鋼琴上,史托克少校將空瓶隨手一扔。才剛轉身,鼻尖前卻見一塊濕布。

  「喏。」

  是艾莉森送上她剛才做的火焰瓶。史托克少校笑著接下說:

  「唷!你這小姑娘還真是聰明啊。」

  「少在這裡賣嘴皮了。快點啦!」

  艾莉森凶巴巴地說完後,轉身跑向正在等她的維爾,推著他的背往餐車奔去。

  目送著他們兩人離去的背影后,史托克少校獨自大笑兩聲。

  「哈哈!」

  接著,他將右手伸向吧檯,在一個看似昂貴的銀製小盒裡取了一根火柴,又在盒子側面打擦起火,接著平移到手中的瓶口上。

  濕布靜靜被點燃。史托克少校把火焰瓶移向鋼琴,青藍色的火焰立刻騰起,在琴台上像波浪似的快速蔓延開來。

  他將瓶子放在眼前的地板上。瓶子喀咚一聲翻倒,隨即引燃了厚地毯,火苗也迅速竄上沙發和窗簾。

  「………」
      
  看著眼前的火勢,史托克少校像是滿足地微微一笑。他向左一屈身,敏捷地往連結區的出口撤退,左手握著門把,右手同時掏出手槍——

  「賞給你們!」

  忙不迭對著車窗就是一槍。玻璃碎裂,新鮮的空氣湧入車內.提供大量酌氧氣。

  最後.史托克少校對著在地板上滾動的火焰瓶又是一槍。

  在這名一面過門,一面把槍收進槍套的男子身後,飛濺的酒精頓時助長了火勢。當車門關上時,毛玻璃已映滿鮮紅的火光。

  鐵軌上,大陸橫貫特快車仍在行駛。拖著末節車廂的灰色濃煙。

  祝融肆虐的車廂內,火勢愈發不可收拾。華美的平台鋼琴已經成為一團火球。

  緊迫在後的軍用火車可被這段直線道給害慘了。濃煙包覆了小小的火車頭,嗆得在走道上抓著機關鎗的那名士兵猛咳不停。

  另一名補充子彈的士兵蹲在他旁邊.大聲罵道:

  「喂!你剛才到底射哪兒啊?」

  開槍的士兵也跟著蹲下,馬上回答:

  「照你說的,我只射擊車頂恐嚇他們而已啊!」

  「可惡!他們放火燒車!」

  士兵恨恨地叫道,又加了一句:

  「少校還沒鎮壓車內嗎?他到底在幹什麼廠

  史托克少校正在走著。他走出酒吧沙龍車廂,經過連結區和餐車的後側登車門後,走向餐車門邊的四人。幸虧列車仍在行進,湮沒有往這裡飄來。

  「火勢燒得很猛。火車失火還真恐怖呢。不過這麼一來,那幫人就沒那麼容易輕易地跑上來了。」

  史托克少校說著,語氣竟有幾分悠哉。

  「火勢該不會也燒到這節車廂來吧?」

  班奈迪問道。

  「要是繼續燒下去的話,恐怕會哦。木製的車廂本來就很易燃」

  「………」

  見班奈迪瞞臉不悅地悶不作聲,史托克少校又說:

  「不過我忝打算任它繼續燒下去。」

  「那你打算怎麼做?他們遲早會追上來的。」

  他們跟我們開在同一條鐵軌上,我們只要設下障礙物就行了。兩個向題可以一次解決。」

  史托克少校回答得很快。維爾便問:

  「要怎麼做呢?」

  「這很簡單——」

  史托克少校還沒說完,艾莉森便逕自接口答道:

  「切掉失火的車廂就行了。」

  只見裡托克少校高興地看著她,還豎起了食指稱讚說:

  「答得好。」

  「艾莉森,你怎麼能說得那麼簡單——」

  「反正維爾你又不喝酒,反正它又失火了,我們就不要它了嘛。」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對方的車子要是撞上它,下場會很慘……」

  「管他的。難得的一趟旅行都給那幫人給破壞了,脫個軌有什麼大不了的。」

  「艾莉森……你還在生氣啊?」

  「當然啦!誰教他們淨幹這些混帳事!」

  「『艾莉森。不可以說粗話唷!」

  「對不起,婆婆——誰教他們老是妨礙我們!」

  只留菲歐娜一人坐在餐車裡,其他四人都到餐車與酒吧沙龍車廂的連結區去了。火災的煙已經微微飄出。史托克少校提著他

  的公文包,急忙從車裡跑來。

  「呃,兩位……方便打擾一下嗎?」

  史托克少校向維爾和艾莉森問道。

  「可以。請說。」、」不要客氣!」

  兩人立刻回答。

  「那我就說了。我們要拆開這個連結部分。請你們先幫我撤去這層罩子。」

  史托克少校指著皮屏蔽的扣具,班奈迪隨即解開它。

  「打開了。把它拉下來。」

  維爾和班奈迪拉開屏蔽,將它折向餐車那頭。一少了屏蔽,呼嘯的風聲和外頭的冷空氣立刻吹進來,把薄煙吹散了。連結區只剩腳下兩片交迭的鐵板。

  「接下來,請把這個拉起來。小心別摔下去,別夾到手。」

  「我來。」

  班奈迪制止了維爾,蹲了下去,用雙手抬起沉重的鐵板。從對面車廂延伸出來的就往對面翻過去,從餐車延伸出去的則往餐車這邊折起。

  兩車之間出現數十公分的間隔,連結器下方可見鐵軌和枕木一一流過。

  「史托克少校……這個連結器也要解開嗎?」

  班奈迪抬起臉問道。艾莉森和維爾輪流往下看,只見連結器上的鐵環粗又結實,牢牢地扣在兩結車廂的鉤子上,而且為了不使鉤與環鬆動.鐵環之間還鎖著螺絲。

  「行駛中恐怕很難吧。」

  「那要怎麼辦——?」

  「你右邊有根管子,看見了嗎?那是剎車的空氣管。把我們這節車廂的那個紅色栓頭轉到底就能阻斷空氣。只要轉我們這邊的就好。小心別被緩衝器夾到手臂。」

  史托克少校說著,雙手伸進自己的公文包中。班奈迪要艾莉森和維爾壓著他的腿,目已同麗趴劍連聒器上萬,然後小心輿輿的把手往下伸,將紅栓轉了九十度。

  「呼……謝謝。」

  班奈迪爬了起來,毛衣的袖子和胸口都沾了油污。

  「再來呢?不解開連結器,車廂是不會分離的啊。」

  「已經快燒過來了耶。」

  維爾聞言抬起頭。如同艾莉森所說的,通往酒吧沙龍車廂的那扇玻璃門後已是通亮的火光,門角甚至已開始發黑。

  「這時就該我出場了。」

  史托克少校從地上的公文包中慢慢抽出雙手。拿出一個高寬三公分、長約十公分左右的灰色厚紙盒,有點像是商店裡賣的紙盒裝斗油,只不過上面沒有文字。他大刺刺地將紙盒放在地毯上。

  「啊?該不會——」

  班奈迪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此時史托克少校取出一個小圓周,只比一支鋼筆大不了多少。他打開蓋子,從裡面謹慎地抽出一根鐵製的筆狀物,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喀噠喀噠地將筆頭轉了幾圈。

  「那是什麼?」

  聽到艾莉森的質問,班奈迪答道:

  「最新型的盒裝軍用炸彈。那支筆是小型定時信管……」

  「咦?」

  「等會兒再說……再我等一下。」

  史托克少校如是說道,繼續調整那支鐵筆。調整好後,他用右手緊抓著信管,左手伸進公文包中。

  「這次又是什麼,」

  艾莉森興致昂然地問道。

  「就是這個。」

  只見史托克少校喜孜孜地拿出一卷箱用的布膠帶,就是雜貨店裡都有賣的那種。

  「什麼嘛。」

  「很好用哦。」

  史托克少校將膠布拋向班奈迪,同時說道:

  「麻煩你把它貼在對面車廂的連結器底部,貼在側旁上。記得留一個空位讓我插信管。」

  說時,他又抓起炸藥扔過去。班奈迪一手接住一樣東西,接著問:

  「不會有事吧?」

  「還好,應該會搖一下,但不會太嚴重。應該不致於脫軌一一如果我的記憶跟計算沒錯的話。」

  班奈迪無奈地搖頭,一副快要聽不下去的樣子,但還是依言將膠布粘在炸藥盒上,接著對艾莉森和維爾說:

  「你們都後退。以防萬一。」

  「這個好玩,我要看。」、」…………」

  艾莉森興沖沖地說道,維爾則是驚訝得啞口無言。於是班奈迪就在兩人的注視下。將炸藥粘在連結器的底部.又在外面多纏了幾圈膠布。

  「弄好了,我要先逃噦。」

  說著,班奈迪將艾莉森和維爾推進車門。

  「請逃。我馬上就過去。」

  史托克少校蹲了下去,左手抓著扶手,右手和上半身伸向炸藥,慎重地將筆頭插進紙盒中。

  「但願你不是不良品。」

  說完後還叩了叩信管尾端。

  「菲——!等等會有危險。你能不能到列車前端去?——不,是你要馬上過去!等一下會有爆炸!」

  班奈迪一路大叫,菲歐娜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跟著跑。她回過頭問班奈迪說:

  「到底怎麼了呀?」

  「我越來越覺得少校是個大騙子!」

  「會嗎?他很有趣呀。」

  趕上來的艾莉森說道。

  四人跑到餐車的另一頭。回頭一看,史托克少校已經提著公文包出現在對面的門口。他從容反手關上門的模樣,活像個下了班回到家裡的中年軍人。確定車門牢牢關上後,史托克少校便走進車內。

  在四人的注視下,史托克少校沒來由地伸出右臂,隨即彎下拇指。一秒後是食指,接著是中指。

  班奈迪立刻用身體覆住菲歐娜蹲下,自己抓著窗邊的扶手。維爾和艾莉森也縮起身子。

  彎下小指的同時,史托克少校一面彎下身子,一屁股坐下。

  砰磅!

  伴隨著沉悶的爆破聲,一股撞擊般的震動襲向餐車。爆炸聲只有一聲,之後就沒有了。車廂裡只剩下原先的列車行進聲。

  「我說的對吧?不會太嚴重的一一好。」

  史托克少校一骨碌站起,跑到餐車右側大大拉下車窗,伸出頭往後看。艾莉森也快手快腳地學他打開另一扇窗趴上去,而維班奈迪和菲歐娜也跟著探出頭。

  「成功了。」

  這裡是一處大彎道。視線前方有一輛熟悉的客車廂正冒出濃濃黑煙,相當快速地離他們遠去,看起來就像是朝後方行駛似的。

  「車廂分離之後,剎車的一空氣管會鬆脫,車廂就會自動剎住。」

  史托克少校解釋到。只見那節已名副其實成為「火車」的車廂,正朝同一條鐵軌上的另一輛列車奔去。「再見——」

  艾莉森輕輕揮手道別。那輛軍用列車已踩下剎車,但卻還是像被磁力給吸住了似的朝失火的客車廂撞去。沒聽到聲音。

  客車廂沒脫軌,而是被小火車頭推著繼續跑。軍用列車的竦廬已大幅減慢,很快就成了壯闊山景中的一個小點,接著只剩下煙而已。

  餐車窗邊五顆向後看的頭一一縮回。車窗關上。

  「他們應該會被閒上好一陣子。我們可以逃過一劫了。」

  「很有一套嘛,叔叔。」

  艾莉森開心地稱讚道。

  「謝謝你,小姑娘。」

  史托克少校以手撫胸,深深地一鞠躬。

  「王八蛋!先把那節車廂弄走!不然至少推到會車線上去。」

  「不行,緊急剎車解不開。」

  「反正先滅火!之後再炸掉算了!」

  「沒準備炸藥……」

  「大夥兒一起推倒它!」

  「這是不可能的事……」

  軍用列車已經停下,並與燃燒中的客車廂保持距離。蒙面的士兵們站在鐵道兩旁,看著吞噬了豪華車廂的熊熊烈火與濃煙。這樣的火勢顯然不是他們手裡的小型滅火器所能解決的.況且現在根本無法接近那節車廂。

  從剛才就在咆哮的那人又開罵了:

  「可惡!居然搞成這樣。現在問題鬧大了……真要讓他逃到山下,計劃就泡湯了!」

  從剛才就一直挨罵的那人怯怯地問道:

  「……我們該怎麼辦?」

  「負責收垃圾的那幾個憲兵呢?庫連中尉呢?」

  「最後一次聯絡時,他們說要著陸與第二班會合。若照計劃進行,他們會趕在前頭。」

  「只能指望他們了嗎……可惡,氣死我了!」

  客車廂的火勢越燒越旺,不時還傳出破裂聲。

  ***

  「就是這樣。確定是妨礙職務。真可悲,我們的同胞竟然跟犯罪掛勾。剛才我已經將他們擊退了。現在後方是安全的。」

  史托克少校坐在餐車外的車長室內的椅子上,頭戴耳機,正用桌子上的鐵路無線電和機關士說話,而其餘四人則站在門邊看著。

  「照我之前說的,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逃下山。你們別讓速度來,遇上什麼障礙物都只管闖過去,就算是人擋著也一樣。」

  這種殘酷的話,他竟然說得好像若無其事似的。

  「祝你們好運。」

  史托克少校結束通話,關掉無線電、取下耳機。當他轉向房門口時卻見班奈迪怒目瞪著他。

  跟在四人身後,史托克少校也回到餐車內。眾人分別先找了張椅子坐下。四人並排坐在左側,另一人則面對著他們。

  皺著眉頭的班奈迪率先開口:

  「史托克少校……我有幾個問題。」

  「請說。」

  「在你的故鄉,一般人旅行時都會在皮包裡裝炸藥嗎?」

  史托克少校絲毫未顯動搖,仍是一派顏悅色地答到: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來當報表的,炸藥只是用來以防萬一罷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要是願意相信,我會很高興。」

  「你這不算回答!」

  班奈迪又吼起來。

  「不要吵架!」

  這是艾莉森今天第三次勸架。班奈迪歎了一口氣。

  聽完維爾的翻譯,菲歐娜輕聲說道:

  「等下了山再說吧,班奈迪。」

  接著,她將左手擱在班奈迪的肩膀上。

  「好吧。我知道了。」

  班奈迪用右手輕輕敬禮,接著歎了一口氣,低頭看著地毯,不再說話。

  史托克少校悠悠地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拉開布簾看著行進右側的山谷,然後看了看手錶。

  「照這麼走下去,應該不會有事了。」

  「你剛才也這麼說過呀。」

  艾莉森笑著說道。維爾沒搭腔,只是打量著那個人看表的模樣。

  「有嗎?」

  史托克少校露出了靦靦的笑容後,彎著身子望著窗外。山谷對面有一排尖聳的巖山,斜坡上有幾處殘雪,看起來像是幾何圖案一般。

  「美麗的景色。這是我斯貝伊爾的國寶之一。」

  艾莉森也從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著維爾的手說:

  「我們來看風景吧。」

  維爾笑著站起來,跟著她一起繞過餐桌走到窗邊。

  「………」

  史托克少校的眼光一直盯著他們。

  艾莉森將窗簾扣在牆上,跟維爾站在同一扇窗前看風景。

  「怎麼樣?」

  艾莉森用洛克榭語問他。

  「嗯,好漂亮。能來真好。」

  「就算發生了那些意外?」

  「嗯。」

  「能來真是太好了。」

  看著他們倆並肩站在窗前的背影,菲歐娜不禁悄悄地笑了。接著她瞥向一旁一一

  「………」

  卻見史托克少校正側目注視著艾莉森他們。那副眼鏡下的表情竟隱約有些悲傷一一他的嘴角向下,眼神低垂,彷彿有掩不住的落寞。雖然與這對要好的少年少女在同一節車廂中,但中間卻好像隔了一道無形的鐵壁。菲歐娜看得出神,竟一時忘了窗外明亮的景色。

  怔怔打量了好一會兒,菲歐娜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舉起右手摸著腰間的小皮包。

  「………」

  她並沒有取出裡面的相機,只是探了探便放下手。

  「冷不冷?可以開窗嗎?」

  艾莉森問維爾。維爾立刻主動開了窗,把它往下拉。

  風吹了近來,艾莉森的長髮立刻飄起。髮絲往維爾的臉上撲去,差點兒包住他的頭。

  「哇——」

  「啊!抱歉,抱歉。換個位子。」

  艾莉森拉過維爾的身體,自己繞過他的後面,兩人左右交換。

  「你們兩個——」

  史托克少校想窗邊的兩人開口,於是艾莉森跟維爾一起轉頭看著他。

  「…呃,你們倆感情真好。」

  聽到他這句話,艾莉森半笑半厭地回道:

  「什麼意思啊?」

  「不,沒什麼。我只是突然這麼覺得而已——別管我,你們潦吧。」

  史托克少校指著約三百公尺外的山谷對面,只見那裡的斜坡依然陡峭,卻因為標高降低而處處可見草木。下方的谷底一覽無遺,潺潺溪流中有大大小小的石頭。

  「嗯。好漂亮哦。」

  艾莉森說道。

  「之後的鐵路會一直沿著這條溪走。等一下還會經過一座細長形的湖。那是很久以前大山崩時自然形成的堰塞湖,非常難得。它的碧綠色湖面平靜又美麗,所以也很有名。」

  史托克少校靠在窗欞上,開始做起觀光導遊。

  「大約距今三百多年前,這一帶據說可以採到沙金,所以有好多人跑來,可惜金礦不久就乾涸了,人們的黃金夢也碎了。不過直到現在仍有人相信,那座湖底還有大量沙金層沉在那兒。」

  「哦——」

  艾莉森隨口應道,看著外面又問:

  「導遊先生,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請問吧。」

  「山谷對面那邊也有鐵軌嗎?」

  「咦?——哦,有啊,這一帶鋪了很多條鐵路。不過對面那準比較陡,所以大部分都是隧道,以防止落石或雪崩。」

  「原來如此,怪不得。」

  「你怎麼會問這個?」

  「因為——」

  艾莉森繼續答道:

  「對面的斜坡每隔一段路就有幾個孔嘛!」

  「哦,那是隧道的氣孔,是蒸汽火車時代留下來的。你的眼

  力真好。」

  「可以再問一件事嗎?」

  「請說。」

  「那邊沒有路吧?」

  「沒有啊。」

  史托克少校笑著看著艾莉森說。艾莉森也轉過臉看著史托克少校。

  「那麼,剛剛跑出隧道的那個是什麼?——看起來很像戰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4 03:16 A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4 03:17 AM 編輯

  【第七章  對岸】 

 「——看起來很像戰車。」

  聽到這個名詞,史托克少校二話不說突然蹲下,在他的公文包裡翻找起來。艾莉森、維爾,還有被他這個舉動引得抬起頭來的班奈迪與菲歐娜,就這麼看著他取出一副小型的雙眼望遠鏡,又見他雙膝一跪。把眼鏡往額頭上一推,拿起望遠鏡往窗外看去。

  三秒後——

  「……」

  史托克少校苦著臉轉過頭來。班奈迪冷冰冰地瞪著他問道:

  「好了,這次又是怎麼啦?」

  「庫連中尉,找到他們了。是大陸橫貫特快車。在山谷對面的主線上。」

  「我看到了。一班還是沒跟上來嗎?發生了什麼事啊……?——照這樣走下去,能趕到他們前頭嗎?」

  「沒問題。我們比較快,而且他們在過鐵橋前會經過一個彎度會大幅減低。」

  「要是讓他們過了橋。事情就麻煩了。盡量讓他們在過橋前停車。準備信號彈跟無線電。」

  「收到,不過,萬一對方不停車呢?」

  「到時候就只能判斷少校任務失敗,計劃也只好中止。」

  「也就是說?」

  「放棄保障『目標』的人身安全,讓車上乘客全數死亡。我們超前到鐵橋上並設下脫軌裝置使列車翻覆,再將負傷者推下山谷,是目標幸運存活的話,就把他帶回去。這樣就夠了,我們不必淌這渾水。」

  「……是。」

  「那樣一來。就變成原本該去『發現』的我們成了下手的人了。真是諷刺。」

  圓形的迷你望遠鏡頭中,一輛軍用車行駛在對面山谷的北側斜坡上。

  外觀像是一輛戰車。車體呈V字形,長約六公尺、高和寬約三公尺左右,外層有鋼板包覆,並施以綠色與褐色的迷彩。車體最上面有一個圓筒狀的炮塔,可以看到機關鎗的槍身伸出於外。車體下緣則有兩條履帶,一左一右。

  雖然有履帶,但履帶卻沒在轉動,不過車身卻在前進。

  原來車輛下方不是馬路,而是鐵軌,而履帶的內側裝有軌道行駛專用的車輪,使得它能夠像一部火車頭那樣行進於鐵軌上。戰車前後都有連結器,各有一根突出如角般的緩衝器。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放下望遠鏡,維爾向史托克少校問道.

  「我不是說了是戰車嗎?」

  在一旁的艾莉森遙自回答。

  「可是它開在鐵軌上……」

  「所以就是鐵軌戰車呀。」

  從餐車右側的窗邊看進去,從車廂尾部依序是維爾、艾莉森、菲歐娜和班奈迪。以及史托克少校,他們五人跪在窗戶下,正從拉起的窗簾下緣偷偷探出頭。維爾看完後將望遠鏡還給艾莉森。而艾莉森再一個個往史托克少校傳去。在班奈迪將望遠鏡傳給史托克少校時,他鄭重地說了一句:

  「麻煩您回答。」

  「好的……正如小姑娘所說的,那是一種戰車,嚴格說來是裝甲軌道車。」

  史托克少校不情不願地回答。

  「裝甲軌道車?」

  艾莉森其實只聽懂名詞,聽不懂意思。

  「是的。它除了能用履帶行駛於一般地面,也能走軌道一一也就是內側裝有活動式車輪,能夠行駛於鐵路上的特殊裝甲車,是最近才研發成功的。可以用來在鐵道或任何地區偵察警戒,高性能又方便。」

  史托克少校答道。

  「自豪就不必了。為什麼那種車會出現在這裡?」

  「目前還不清楚。」

  史托克少校才剛回答完艾莉森的質問。便見裝甲軌道車的炮塔門開啟,一枚信號彈衝向山谷上空。發出和先前一樣的綠光白煙。

  眾人隨即感受到一陣沉鈍的衝擊,紛紛抓住扶手,免得自己向前僕去。列車踩了剎車,正大幅減速。

  「我明明交待過了!」

  史托克少校跳起來,抓了公文包便往車長室去。

  「我實在沒法相信他。」

  班奈迪用洛克榭語咕噥了一句後,四人便跟在史托克少校的身後。史托克進到車長室,一坐下就扭開無線電機說道:

  「我應該說過不准減速。」

  班奈迪從旁伸出手,摸到無線電機座的一個開關,將它往上扳。眾人立刻從擴音機聽見機關士以慌強的語調說道:

  「可、可是裝甲軌道車用無線電傳來了減速指令一一請您切換頻道直接和他們說吧。」

  史托克少校回了一句:「我知道了」,隨即動手調整無線電的頻率。不一會兒就有另一個聲音從擴音機裡跳出來:

  「並行中的裝甲軌道車呼叫。大陸橫貫特快車負責人請回答。重複一次——」

  在四人的注視之下,史托克少校呼了一口氣,按著麥克風的開關拿到嘴前:

  「我是大陸橫貫特快車上的皇家陸軍少校史托克。你們的身份是?」

  數秒後,擴音器裡出現一個男聲。

  「我是憲兵隊的庫連中尉。」

  「『憲兵』?為什麼?」

  班奈迪低聲喃喃道,眉頭也皺了起來。菲歐娜聽了維爾的翻譯後也反問:

  「那是軍人的警察?負責取締士兵的嗎」

  維爾點點頭。

  「庫連憲兵中尉.我方由於情勢所逼,目前只載了少數乘客,也截短了車廂數,正全速開往山下。現有貴賓車廂的乘客兩名,此外在我的身後有四名,都在聽我們的無線電對話。」

  史托克少校說完,等了數秒鐘聽到了回復。

  「——收到。我方察覺我軍有少數叛亂分子計劃暗殺貴賓車廂的乘客,因此正試圖阻止他們的行動。乘客們都平安無事吧?」

  聽到了這句話,史托克少校便朝班奈迪等人看了一眼,好像在說「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還豎起大姆指。

  「人員平安。那麼,我想請你們護送我們。」

  「收到。前方約三十公里處,在湖的邊緣有一座鐵橋,我倆將在那裡會合。請你們在過橋之前停車,我們會開過去接應。」

  「收到。我們在到達前都會慢速行駛,麻煩你們監視列車前韋常。若有緊急情況請發紅色信號彈。」

  「收到。我會派人監視。」

  「麻煩你們了。等工作結束後,我們到山下去喝杯茶吧。我請客。」

  「好啊,就這麼說定了。」

  「有眉目了。史托克少校已大致照計劃進行了。這下子我更搞不懂一班到底在搞什麼東西。」

  「那……會不會是火車故障?」

  「也許是吧。算了,我們照計劃走就好了。待會兒要跟列車同時開到鐵橋。派人去前後站哨替他們護航一一當然,裝個樣子就好,反正沒人會來。」

  「瞭解。」

  與裝甲軌道車通完無線電後,史托克少校立刻交待機關士以低速開到鐵橋前。確定對方收到後,他關掉無線電站了起來。

  「我們回餐車去吧?」

  一反先前的高速晃動,列車現在開得緩慢而平穩,噪音也變得比較小聲。五人回到餐車,各自坐在先前的椅子上。史托克少校將窗簾略略掀開,看著山谷對面的那輛戰車。

  「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菲歐娜問道。

  」是啊。連憲兵都出動了,可見我們這位可疑兮兮的少校大人說的或許是真話。」

  班奈迪以洛克榭語回答。

  史托克少校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看著他們兩人說話,接著也開口說道:

  「再來一一有一件工作,我得麻煩各位。」

  他邊說邊站起身,語氣極為沉穩,好像只是要找人幫忙搬搬傢俱擺設似的。四人朝他看去,班奈迪逕自開問:

  「麻煩我們?」

  「是的。我需要大家一致團結合作。」

  「……做什麼?」

  史托克少校回答:

  「擊退那輛裝甲軌道車。」

  經過五秒的沉靜之後——

  「你剛才說什麼?」

  班奈迪反問道。

  「史托克少校要我們幫忙他擊退那輛裝甲車……」

  維爾在一旁翻譯給菲歐娜聽。

  「史托克少校,你瘋了嗎?憲兵隊要來保護我們。你居然劈攻擊它?」

  「我沒瘋,也沒有醉。」

  史托克少校拔出腰際的手槍,然後慢慢地伸出右手,對著眼前的班奈迪說:

  「我非常清醒。」

  他的手只伸到一半便停下,接著將槍口斜斜朝上對著天花板,不過那是只要微微放低手臂,隨時都能射中班奈迪的位置。

  「真教我意外。」

  班奈迪說著,一面將菲歐娜推開,然後瞪著史托克少校。艾莉森和維爾現在只能從旁注視他們兩人。史托克少校朝維爾等人看了一眼.眼神十分嚴峻。

  「卡爾少校、法蘭契斯卡准女王陛下,還有你們兩位年輕人——接下來若是不想死,就請你們相信我,照我的指示行動。」

  「這是『恐嚇』嗎?」

  班奈迪問道。

  「不。不是。應該說是『還不到警告程度的注意』吧一一我不希望你們死。」

  「坦白說,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

  班奈迪嘴上說著,雙手卻慢慢移向腰部,只是當他摸到腰側的那一刻,掌心卻撲了個空。

  「你的槍剛剛已經交給那位少年了。」

  「對哦……我都忘光了。」

  維爾頓成視線焦點。

  「對呀。維爾你現在身上有傢伙了,快點開個幾槍呀!」

  艾莉森這話說得有些缺乏緊張感。

  「不能沒事就拿槍口對著人。」

  維爾如是說完,便見史托克少校點頭表示:

  「就是說啊。他說的對。」「你沒資格說這句話。」;

  班奈迪立刻回嘴。

  『『今天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如果你們不想死在這班列車上的話一一還有,我需要你們全體的協助。」

  史托克少校的槍口依然朝著天花板。

  「你要我們做什麼?」

  維爾問道。這時,班奈迪在一旁用洛克榭語說:

  「維爾,我認為這人肚子裡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維爾立刻回答:

  「對。關於這一點,我們從那天之後也是這麼認為。」

  「川山.川.,」

  「先聽他說吧。菲小姐,請等一下,我待會兒再跟你說明。」

  說完,維爾換成貝佐語:

  「那麼史托克少校,我們該怎麼做?」

  史托克少校輕輕點頭:

  「好,我說。我要讓那輛裝甲軌道車完全無法活動,而且要在過橋前。過了鐵橋,這條鐵路就會跟對面的會合,若是讓他們超到前頭就完了,後果會難以收拾的。」

  「理由是什麼?」

  「我現在不能說。不過若不這麼做,我們會有生命危險。」

  班奈迪顯得一臉厭煩:

  「你叫我們信你?我倒想在自己變成共犯之前將你扭送憲兵隊呢。」

  「請在下山時再把我扭送吧。」

  聽他說得大大方方,班奈迪臉上一慍。維爾又問:

  「也就是說,你不能說出理由,卻要我們相信你?」

  「沒錯,而且沒時間了。」

  「。。。。。。。。。。。。。」

  維爾的眼神彷彿像是在鑰匙孔裡窺探什麼似的,盯著史托克少校眼鏡後面的那雙藍眼珠看。而史托克少校也沒有避開他的目光,直視維爾的褐色眼睛。

  「好,我相信你。請你告訴我們該怎麼做吧。」

  最後,維爾如是說道。班奈迪歎了一口氣猛揮手,一副實在受不了的反應,史托克少校則瞇長了眼睛說:

  「謝謝。那麼,我們就先破壞山谷對面的裝甲軌道車,至少要讓它不能動。」.

  「說得簡單,要怎麼做?」

  艾莉森森問。

  「我們要向它開火。」

  「用那把手槍?」

  史托克少校搖搖頭,立刻把手槍收進槍套:

  「不——要用的武器,我們現在去拿。」

  「哦——要去拿啊。」

  艾莉森自言自語著,接著又問:

  「去哪拿?」

  五人走在廚房外的走廊上,正朝列車前頭走去。

  帶隊的史托克少校剛才把公文包留在車長室裡,所以這會兒沒帶著。艾莉森、維爾、菲歐娜與班奈迪跟在他的身後。

  五人一路走過貴賓車廂,進到行李車去。行李車廂的左端有個走廊,中間有兩道通往行李室的門,後面的是乘客專用行李室,前面的則僅供貴賓車廂的乘客使用。鐵製的門扉又厚又重,還掛著一隻大鎖,並用鏈子鎖起。

  「在裡面。」

  「有鑰匙吧?」

  艾莉森問道。

  「我有警衛的身份,鑰匙在我身上。」

  說著,史托克少校從懷裡拿出一支鑰匙開了鎖,接著把鎖頭一扔:

  「好重哦。請幫我推一下一一啊,謝謝。」

  班奈迪無言地幫他推了一把。滑門發出沉重的聲響。門推開後立刻鎖住.免得因列車的搖晃而使它關上。就像早上看見的那樣。行李室中有一座行李山,上面蓋著一塊布。

  那塊布很厚。史托克少校一把將它扯下,露出底下堆積如山的木箱。大大小小的箱子層層堆疊,並用繩子綁牢。箱子上什麼標示也沒有.只有角落上印著一個小小的編號。

  「小心那可能一搖就掉的箱子。」

  史托克少校說完後便從小山的一角開始解起繩子,班奈迪也幫他。聽到史托克說了一聲「台車」,艾莉森和維爾便走到行李室旁,將原本固定住的台車取下來。台車並不大,下面有兩個輪子,是讓人推著走的那種。

  「卡爾少校,請幫我把這個抬起來。你抬那邊。很重哦。」

  史托克少校所說的那個木箱很大,長度至少兩公尺,寬和高都有五十公分左右。幫忙抬的班奈迪表情擠成了一團。

  「這是哪個高個子的棺材啊?起碼有八十公斤。」

  「不是的,別摔下去了一一台車來。」

  兩人將那口箱子從小山搬下來,豎著擺在台車上。班奈迪位於下方,費的勁兒更大。

  史托克少校靈巧地將木箱綁在台車上,然後命令苦力班奈迪將它推到餐車去,接著交給菲歐娜一把撬開箱子用的扳手,請她走在前面以便開門。

  「請你們兩個合抬這個箱子。」

  維爾他們被分派到的是一口較小的木箱,長不到一公尺。寬和高大約三十公分,不過卻很重。

  他們一人抬一邊,跟在菲歐娜他們後面。

  見身後的史托克少校什麼也沒拿,艾莉森邊走邊挖苦他說:

  「你自己倒是很輕鬆啊,光會支使人。」

  「我得去警告那兩個有錢人別出來露臉啊!——你們請先走,等會兒先開小箱子」

  於是史托克少校在貴賓車廂停下,目送艾莉森等人。等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後,他才粗暴而猛烈的敲著警衛室的門。

  「是我。請開門。」

  持槍的伊安開了門,但卻被他進門時一把推開。史托克少校進屋後立刻將門上鎖,神情凝重地看著伊安的臭臉:

  「老闆呢?」

  「在裡面。」

  「我有要緊的事,讓我進去。」

  「……」

  伊安不情不願地打開貴賓室的房門,跟史托克一起走了進去。只見泰洛爾身邊的空酒瓶增加了,整個人仰躺在沙發上。他望著史托克他們咕噥地問了一聲:「幹嘛?」

  史托克少校沉著一張臉說:

  「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有憲兵隊的來抓人了。他們的裝甲車現在正在『山谷對面』跑——伊安,快點翻譯啊!」彷彿被這股強勢的口吻所迫,伊安立刻用洛克榭語轉達。泰洛爾臉色大變。

  「你說什麼?」

  沒等這句話的翻譯,史托克少校便厲聲大喝道:

  「我剛剛用無線電暫時敷衍了對方,不過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全都會被抓的。可惡!一定是哪裡走漏了消息!」

  說到這兒,史托克少校瞪了伊安一眼,顯然是在懷疑他。

  「。。。。。。。。。。。。」

  但伊安沒說什麼,依舊將這段話翻譯出來。

  「那、那怎麼辦?」

  泰洛爾顯然驚慌起來。

  「還能怎麼辦?只有擊退他們了啊!就算要殺光他們也一樣。」

  「擊退?可是……他們是憲兵啊?」

  「管他是不是憲兵。反正等事情解決。我所屬的組織會把這據收拾乾淨的。」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靠了。不過你要怎麼擊退他們?」

  「我要借幾樣您的行李來用用。不瞞您說.我們已經採取行動了。我剛才騙了卡爾少校他們,現在他們正在幫忙.所以我也快回去指揮。」

  「你說的『行李』……難道是那個?你瘋啦?」

  「我沒瘋。您想在這兒被抓,再受洛克榭和斯貝伊爾兩國的審判嗎?那樣一來,你跟我可是一輩子都會活在恥辱之中。」

  「好吧……」

  聽到泰洛爾的話,史托克少校擺出一個可親的笑臉,像是個精明的店員要取悅顧客似的。

  「請您放心。已經走到這兒了,只差一步而已。我會全力排除所有障礙,死多少人都不會罷手的。」

  「對方若是狙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請你們千萬不要離開這裡。窗簾也拉上。除了我以外誰來都別開門一一我這就去殺人。」

  史托克少校留下這番話後,便走出了房間。

  「那傢伙瘋了。」

  在史托克走後,泰洛爾怔怔吐了這麼一句。

  「……」

  伊安不發一語,只是繃著臉望著房門。

  「久等了。」

  「真是的。本來是來旅行的耶。」

  史托克少校出現在最末節的餐車廂時,班奈迪正用扳手利落地撬開小木箱。嘴裡一面發著牢騷。餐車裡的桌椅都已經搬開,空出一塊地方給大小兩隻木箱擺。

  「辛苦你們了。」

  史托克少校開口慰勞,班奈迪正眼也沒瞧他一眼。只說了聲「哪裡」。

  走到窗邊,史托克少校從窗簾縫中窺看山谷對面。裝甲軌道車仍保持與列車同樣的慢速行進。

  木箱蓋上的釘子終於全部撬開。班奈迪拔起蓋子,往旁邊隨便一擺。

  箱子裡塞滿了揉成團的報紙。班奈迪和維爾將紙團一一抽出來,看見一挺機槍。

  「啊唷喂!」

  班奈迪吃驚的拿起。那是一吧長約一公尺的散彈鎗,槍身下掛著筒狀彈倉,屬於壓動式槍機,只要將前握把來回推一次即可退殼兼上膛。散彈鎗特有的粗槍管上還嵌多孔散熱板。

  「喀鏘!」一聲,班奈迪拉一下前握把,確定裡面沒子彈後說道:

  「看來這不是玩具呢。」

  「子彈都在這裡。待會兒請把它裝進去。」

  史托克少校從木箱邊提起一個狀似攜帶式保險箱的盒子。班奈迪接過它,放在地上打開。發現裡面滿滿都是圓筒狀的散彈。

  史托克少校轉向另一隻長木箱,熟練地撬開釘子,又扯又拉歐開分成三片釘上的封箱蓋。

  「起床、起床。該你們發威了。」

  史托克少校興致勃勃地說著,一面將箱中的報紙和夾板挖出來。過了一會兒,維爾和班奈迪也去幫忙。將雜物全部掏出來後,兩人被箱子裡躺著的東西嚇得目瞪口呆。

  長箱子裡也是一挺機槍。艾莉森從維爾身旁探過來,指著它問道:

  「這是啥?」

  「如同你看到的,是槍啊!來福槍。」

  史托克少校答道。然後他指示班奈迪去搬另一頭,兩人便一前一後地抓著它抬起來。

  「該死!好重。」

  「有五十公斤嘛,彆扭到腰了。」

  兩個大男人合力從木箱裡拖出來的,是一把長達兩公尺的槍。

  它形狀很像槍,有槍身,也有四方形的機關盒,裡面是射出子彈用的機件,槍身下面也有握把和扳機,一口稍大的瞄準鏡扣在側面,還有一個瞄準時可讓肩胛抵住的後托。

  不過這把武器實在太大了,簡直像是給巨人用的,槍管粗得像是工廠的排水管,而且單單槍管的部分恐怕就比普通槍支還長。槍口前端是口琴式,側面有許多排氣小孔。

  機關盒下有兩支大腳架,鐵棍底端各有一片大得能容人腳的橇片.讓槍身移動起來比較容易。腳架前方另有一對射擊時固定用的支架。

  一個沉重的聲響.超長機關鎗被放上地毯,以橇片和握把三點站穩。

  「呼……這是什麼啊?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槍。」

  班奈迪驚訝地說道,而史托克少校又從木箱裡拿出一個鐵盒子,長寬約三十公分左右,像個數人份的超大型便當。

  「順便告訴你.這是它的彈匣。從槍身上方壓進去。」

  「那無所謂啦,這把槍到底是什麼?」

  面對班奈迪的問題.史托克少校回答:

  「這是洛克榭軍最新式的對戰車來福槍。」

  「對戰車來福槍?這可以攻擊戰車?」

  「對。最新的大型戰車當然不行,但輕戰車或裝甲車絕不是問題。埋伏射擊的戰果應該會更驚人吧」

  「聽起來簡直像是在唬人……口徑呢?」

  「二十毫米。」

  史托克少校邊說邊打開木箱裡的彈藥盒,把它的專用子彈拿起來給他看。子彈的直徑果真有二十毫米,形狀、大小都像個酒瓶塞,只是外層是黃銅色的。子彈的底緣大出一圈。

  「這東西讓人來射擊不會有事嗎?」

  班奈迪怔怔地問道。口徑二十毫米,簡直是戰鬥機機首上機關「炮」的尺寸。

  「原則上是設計成讓人使用的。我沒有實際射過,所以也不確定。」

  史托克少校說得乾脆,然後繼續說道:

  「不過為了改變現況,我們需要這玩意兒。要是能用這東西狙擊對方,讓他們無法行動,我們就贏了。」

  「嗯,二十毫米應該是打得中啦,不過……誰來射擊?你嗎?史托克少校。」

  聽班奈迪這麼問,史托克少校搖頭說道:

  「我得用望遠鏡觀測著彈情形,所以就是你噦,卡爾少校。」

  「說來丟臉,屬下的步槍射擊技術沒那麼高明。」

  「不然怎麼辦?難道還有誰會射擊、技術又比你好的嗎?」

  史托克少校原本只是半開玩笑的逼他,沒想到班奈迪竟望著艾莉森身旁的少年。無獨有偶,艾莉森也將視線投向自己身旁的少年。

  「幹嘛看著我啊?」

  維爾才剛出言抗議,便聽得兩人異口同聲說:

  「就是你。」

  「嗯,就是你啦。」

  在餐車尾部,桌椅撤開的空間。

  「就是那些貼住的地方。儘管下手。」

  窗下的牆面貼了好幾塊小小的膠布,框成一個四方形。「不過也太粗魯了——大家後退。」

  班奈迪這麼說道,一面手持裝填好的散彈鎗走過去。

  艾莉森和菲歐娜退到餐車中段,而史托克少校站在她們前面。維爾在一旁死命地讀著對戰車來福槍的簡易使用說明書.

  再次確定附近沒人之後,班奈迪抓著前握把來回一推。隨著一個機械的喀鏘聲,第一發子彈上膛了。

  「這會兒居然要打牆壁一一我也賠不起唷。」

  班奈迪扛起散彈鎗,扣下扳機。九發鉛彈一齊射出,牢牢打進木牆裡。木屑四散,牆面當場開了今大洞。

  前握把拉回、退殼,前推、上膛,隨即擊發。班奈迪站在那裡專心地用散彈鎗破壞車廂。開丫五槍之後,他蹲下從腳邊的盒裡補充子彈。

  「對了,那是『戰壕槍』。洛克榭陸軍的。」

  史托克少校如此說道.正忙著裝子彈的班奈迪剎時停了手,但很快又繼續裝填,一面說道:「選這麼忙的節骨眼講這個,真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不過屬下並不放在心上。」

  「是嗎?那就好。」

  裝填完畢,班奈迪再次對著牆壁開槍。射完了牆面,他繼續對著上面的窗欞補一槍,玻璃應聲粉碎,然後舉起腳來對著千瘡百孔的牆壁連踢好幾下。

  「喝!」

  整扇窗往外掉下去不見蹤影。下方的木牆碎片也跟著崩落。

  現在牆面上開了一個大洞.人稍稍縮起身子就能通過。冷風灌了進來,明媚的湖光山色到是一覽無遺。

  「辛苦了。請繼續裝上新的子彈,等會兒用它來保護其他人吧!維爾,你戴上這個。」

  史托克少校將手裡的東西遞給維爾。那是一個布做的頭具,有點像橄欖球選手穿戴的頭護具,只是顏色是綠與褐的迷彩色。頭具的扣帶在喉間,那裡有一隻麥克風,耳邊則有耳機。還有一條長長的電線,經過電池盒與另一隻耳機相連。

  「這把槍的威力很強,你最好戴上它。除了塞耳朵,也能用有線電話和我這個觀測手通話。」

  維爾一面戴上,一面看著腳邊那把超過兩公尺的巨型機槍。



  「……」

  太大了,他甚至無法一眼看完。

  班奈迪一直站在維爾身旁,見史托克少校也戴起耳機,便趁機用洛克榭語悄聲對維爾說道:

  「最後決定。若是不相信他,我也有辦法把憲兵找來。」

  維爾看著班奈迪,簡單的說了一句:

  「要幫他。」

  班奈迪便說了聲『『是哦」,然後拍拍維爾的肩膀。

  「『憑你的技術是輕而易舉,放輕鬆點。』、『你的責任重大,千萬別射偏噦!』——你自己選個喜歡的吧。」

  班奈迪以貝佐語這麼說道。見維爾笑了起來,班奈迪也笑著擺擺手,然後拖著散彈鎗走遠了。

  史托克少校塞好耳機,看了手錶一眼。

  「那就開始吧。那邊麻煩你抬。」

  史托克少校和維爾兩人將對戰車來福槍拖向那個洞,讓槍管前端伸出去。再將槍身往前推出數十公分,否則趴在地上射擊的維爾就沒地方放腳了。

  擺好了位置,史托克少校用腳踩下穩窄翠聲盡絕裹苧。支架牢牢地咬住地毯.像是撐起了半截槍身,兩個撬片被抬得離地數公分高。

  維爾趴在地上,右手持握把,把臉頰和肩膀抵在槍托上,擺出射擊姿勢。那副模樣與其說是持槍,倒不如說是趴在一部大型機械上要來得更貼切。

  「基本要領跟小型來福槍一樣,都是瞄準後扣扳機射擊。後座力應該會很強,但只要把肩膀抵緊一點就不怕了。」

  史托克少校說完,接著打開電話開關問他是否聽得見。

  「聽得很清楚。」

  耳機裡傳來維爾的回答。

  班奈迪在後方對著滿意點頭的史托克少校問:

  「呃……難道要在列車行進的狀態下射擊?」

  史托克少校搖搖頭說:

  「怎麼可能。要是能在這種狀態下命中,這個人就是一流的射擊大師了一一失陪一下,我現在要去撒個大謊。」

  在車長室裡,史托克少校用無線電聯絡裝甲軌道車裡的憲兵隊中尉,向對方表示火車頭有點問題,發現傳動部有怪聲音和異常抖動,所以即將改為低速運轉;若是狀況沒有改善。還要停車檢查。對方仍要繼續從對岸監視。

  接著,史托克少校嚴格命令列車機關士:

  從現在起緩慢行進約三公里,等會兒開到能清楚看見對岸、最好是直線的地方時,鳴一聲汽笛並停車。只管停車就是。除非有後續命令,否則絕不准起動。

  看著列車速度漸漸減慢——

  「好,再來該維爾大展身手了。」

  史托克少校竊喜地說道,一面走回餐車。跟著艾莉森一起來的班奈迪,這時朝無線電看了一眼。

  「............」

  班奈迪搖著頭否定自己的想法,跟著回到餐車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4 03:18 A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4 03:24 AM 編輯

 【第八章   名為陰謀的列車】

  這道寬約三百公尺的山谷中間,是一片碧藍清澈的湖面。

  山谷中沒有風。藍得比天空還要藍的水面因此平靜無波,甚至像顆被剖開一半的藍寶石,就這麼鑲進這座山谷似的。

  湖畔兩側,離水面約一公尺高的山坡上,各鋪了一條鐵路。

  北面鐵路上是一輛迷彩塗裝的裝甲軌道車,南面則是大陸橫貫豪華快車。兩輛都開得及慢,幾乎跟人步行差不多。

  「好漂亮哦——」

  從餐車的窗簾縫裡看到湖上風景,艾莉森不禁讚歎。

  戴著頭具的維爾仍托著對戰車來福槍,從大洞中看見同樣的景色,不禁也喃喃稱讚:

  「真漂亮。」

  話才說完,便聽得一聲抱歉,史托克少校走過來擋住了視野。他扛著裝有十發「炮彈」的彈匣,抬到維爾頭部的前方,嵌進機關盒上方敞開的凹洞裡。

  「中尉。」

  「嗯?幹嘛?」

  「屬下每次經過這裡時都覺得這座湖真的好美哦。」

  「哦,是啊,這是斯貝伊爾之寶。」

  「老是叫我們別破壞這裡的,是不是史托克少校啊?」

  「是啊……他有些地方還滿古板的,不過我也贊成就是了。」

  「可是一看見這麼美麗的景色——」

  「嗯?」

  「屬下就有點討厭自己的工作了。」

  「沒辦法。那是我們的使命。」

  維爾拉動右側的子彈裝填桿。把桿重得不像話,於是他用力拉到底,再放開。

  「準備好了吧?」

  電話裡傳來史托克少校的聲音。維爾慢慢看著瞄準鏡。

  蒼翠水面上,一輛裝甲車正緩緩行駛。裝甲車的影子倒影在水面上,十分清楚。維爾將瞄準鏡中的準星對準裝甲車的車體尾部,也就是史托克指示的引擎部位,但因為車體還在搖晃,無法完全瞄準。

  維爾用抵在後托上的左手按下電話開關說道:

  「準備好了。不過還在搖晃,很難瞄準。」

  史托克少校回了一句:「知道了」,接著命令班奈迪等人:

  「麻煩你們到車長室旁邊去,盡量採取低姿勢。」

  這下子艾莉森抗議了。

  「可是我想在這裡看。」

  「這裡危險。萬一對方反擊怎麼辦?」

  「那維爾跟你怎麼辦呢?」

  艾莉森馬上回敬一句,不過史托克少校沒有回答。

  「……看什麼看?」

  見對方一語不發地看著自己,艾莉森驚訝地問道。

  史托克少校靜靜地搖頭說:

  「戰爭是男人的工作啊,小姑娘。」

  「什麼嘛!你那算哪門子回答呀!難道你對身為空軍的我有什麼成見——」

  艾莉森連珠炮似的吼道.但被班奈迪和菲歐娜拖出了餐車。

  見三人消失在門後,史托克少校坐上椅子,趴在窗口用望遠鏡觀測對岸。維爾距他約三公尺遠,仍然伏在地上呈射擊姿勢,並以機槍瞄準鏡瞄準。

  「差不多兩邊都要停了一一可以的話,麻煩你一發命中。對方要是發現自己被攻擊,八成會馬上還擊。」

  「我懂了。」

  維爾答完,兩人便沒再說話。列車繼續慢速行駛。過了一會兒,史托克少校才又以輕鬆的語調開口:

  「看來還要一會兒呢!放輕鬆吧。」

  「好。」

  「原來你在有名的射擊大會上得過名次啊!真是人不可貌十哦,我是在誇獎你哦!」,謝謝您。還有,感謝您把艾莉森趕出去。」

  「哦……哪裡——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呃,我這種問法好像有點不妥。」

  「不會。我們只是青梅竹馬,八歲起就在同一個地方長大。辨是偶爾會見面。」

  「就是那間有名的穆特女士的『未來之家』是吧?」

  「——是啊,是艾莉森說的吧?」

  「對。我看她貝佐語說得那麼好,好奇之下就問了一下,她就告訴我了。我才明白原來是那麼回事。」

  「………艾莉森的父親在她八歲那年在綠島陣亡,所以她才被送來。剛來的時候也跟其他小孩一樣每天哭哭啼啼,過了好一陣子才適應,很可憐。」

  「我想大家應該都是……像我這種前敵國軍人,你和她心裡應該多少會怨恨吧?別否認哦。」

  「我到還好,而艾莉森一點也不會。

  「……為什麼呢?」「因為她的父親奧斯卡.威汀頓少校是被自己人殺死的。」

  「…………那是怎麼——」

  「他跟部下一起在綠島的戰場走失,而那個部下為了自保而反叛了己軍。陣亡報告裡說他們很可能是陣前逃亡,部下射殺少校後叛逃到西側去。威汀頓少校的屍體在幾個月之後才被人找回來,但因為是被散彈鎗從近距離射中頭部,聽說連頭蓋骨都找不到了。」

  「……好慘。」

  「是很慘——最後再請教您一件事。您真正的任務是什麼?史托克少校。」

  維爾面不改色的就射擊位置如是問道。

  「……你想知道嗎?」

  史托克少校仍拿著望遠鏡在看,也面不改色的回應。

  「對.很想知道。我想,我至少該知道自己待會兒要做的事有什麼意義。」

  「……那我就告訴你吧,算是報答你願意相信我一一就是逮捕泰洛爾氏。」

  「逮捕?您剛才是說『逮捕』嗎?」

  「是啊。我是這麼說的。為了逮捕他,又要避免他在列車內逃亡,我才假扮成聯絡人來監視。這才是我真正的任務。」

  「罪名是?」

  「有兩項。一項是走私這玩意兒。唉,不過也不是多大的罪名就是了。」

  「走私最新型武器還不算什麼的話,那第二項呢?」

  「應該說是『對不起全人類,有煽動戰爭的嫌疑』吧。他不只想保住性命.還想憑他的力量挑起好不容易結束的戰爭。這是天理難容的大罪。」

  「…………泰洛爾氏是不是打算出賣國家?我聽說他在洛克榭都快要坐牢了。他想用自己手中所有的軍事情報來換取流亡,不,是『逃亡』斯貝伊爾的機會?這麼一來可能就對斯貝伊爾有利,少數人也能藉此煽動開戰了?」

  望遠鏡下,史托克少校的嘴做了個滿意的笑容。

  「完全正確,你的頭腦真靈活。沒錯,這種伴手禮實在太可愛了。泰洛爾氏正是打算把整個家賣給我們,但說來丟臉,上鉤的卻是我的同胞軍人們。姑且把他們叫做『那幫人』好了——為了消滅宿敵洛克榭,我國過去不知死了幾百萬人,就這麼放過敵國豈不是全沒意義了?那幫人可不覺得和平是一件好事,再加上裁軍後生活沒有保障,也讓他們受不了。軍隊是為了保護國民而存在的,如今國民得到了穩定生活的契機,但那幫人卻看不下去。一群可憐的走狗,連主人的幸福一一或者說甚至連『誰是主人』都忘了。」

  「……他們只是不肯任人擺佈吧。」

  「『是的。那幫人相信,只要有了泰洛爾氏帶來的東側軍事情報,他們就能對洛克榭成功發動大攻勢,也堅信到了那時其他的軍人也會贊同。這種想法雖然愚不可及,但萬一事情真走到那一步,不管結果如何,都只是無謂的增加死難者罷了——戰爭好不容易才結束,怎麼能讓走狗們在自私的動機下挑起戰爭。要找出並逮捕那幫人還得花不少時間,所以至少不能讓泰洛爾氏落到對方手裡。我們要連他的保鏢一起抓起來,順便叫他招出那幫人的底細。這事非成功不可。」

  「可是,那幫人要怎麼讓泰洛爾氏逃進斯貝伊爾呢?要是他沒水到列車上來,逃亡的事馬上就會被發覺,到時候軍警一定會介入調查吧?」

  「沒錯。所以為了克服這一點,那幫人搞出二樁恐怖計劃——維爾,我考考你。『要完全抹消一個人的存在,讓別人不會再去想找他,最好的方法是什麼?』」

  「讓他死。」

  維爾立刻答道。史托克少校靜靜點頭。

  「對。所以那幫人要製造泰洛爾氏死亡的意外。但是『被殺身亡』之後的麻煩事太多,如果是『意外身亡』的話,就只要弄一場意外就行一一比方像是火車車禍。」

  「啊!……難道是整輛列車?」

  維爾以左眼瞥向史托克少校,而史托克少校依舊觀望著望遠鏡裡面。

  「對,就是那樣。根據我的夥伴調查,發現那幫人的計劃是這樣的一一武裝兵會在我們現在所在的山區鎮壓這班列車,將走私品和『泰洛爾氏』掉包之後,把我們連人帶車推下谷底。這場不幸的脫軌意外沒有生還者。就算少了一兩具遺體也不會有人懷疑。死亡名單中會有大富翁的名字。」

  「………。…就為了一個人,他們競想剝奪四十多條人命?」

  「是啊!所以我不僅要逮捕泰洛爾氏,也要阻止這項計劃。」

  「於是您就殺了車長等人嗎?史托克少校。」

  維爾此話一出,引來幾秒鐘的沉默。

  「汽笛好像還沒響呢……沒想到會聊得這麼久。」

  史托克的聲音傳進維爾的耳中。維爾的左眼僅能勉強瞥見他,但史托克少校一動也沒動,姿勢和剛才一樣,仍然趴在窗邊以望遠鏡看著山谷對面。

  「對……是我殺了他們,所以兇手並不是洛克榭那邊的人……要想確實逃過那幫人的襲擊,只有讓列車比原定計劃加快前進,才能在他們準備好之前設法讓列車穿過山區。可是列車負員人在鐵路上握有莫大的決定權。就算我跪著求他,只怕他也不會聽我的。」

  「說的也是。又不能把真相說出來。」

  「所以我捏造了一個企圖暗殺泰洛爾氏的兇手,好讓所有乘客和服務員都在『不願被懷疑』的心態下同意我分離車廂。早在上車之前,我就是這麼計劃的!你大可覺得我這個人冷酷無情,反正我也是國家養的一條狗。」

  「……關於這一點,我現在也不想指責什麼。我們只想保護自己的安全而已。」

  「我只有一點沒料到,就是那幫人竟然提前行動。幸好有你

  當史托克少校說到這裡時,汽笛聲響起,火車頭剎車了。長長車廂的行進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差不多噦。」

  「我準備好了一一最後再請教您一件事。泰洛爾氏……以前是不是就跟斯貝伊爾有秘密往來?是不是西側以前就有他的同謀,原本就一直從事走私之類的勾當,難道他也長年暗地裡背叛洛克榭……?」

  「不是。是我們車上這位英雄先生免除了大戰爭的危機,泰洛爾氏才擔心自己會身家不保,之前可能也在洛克榭極力奔走吧。只不過洛克榭那邊拋棄了他,於是他打算換個地方待。他透過某種方式搭上那幫人,於是那幫人就為他搞出這麼一場逃亡計

  「原來如此……真是個可怕的人啊。」

  「所以我們更不能讓他挨上一顆子彈,因為要他從實招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史托克少校玩笑似的如是說完,便將視線從望遠鏡上移開,面向維爾。維爾也從槍托旁略抬起頭,看著史托克校的那雙藍眼睛。

  「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結果招致了這樣的後果,心理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我們要讓這場炮擊成功。你的射擊關係著大家的性命——我絕不想害死你們。」

  「……」

  維爾沒搭腔,只是稍微點了下頭,之後臉頰又貼回槍托,右眼直直地往瞄準鏡中看去。鏡頭的十字線前方,搖晃的視野正隨著速度漸漸平息。

  「聽我的號令射擊。裝填。」

  維爾握緊了扶在握把上的手,然後將大一號的槍栓往前推.便聽得一個劇烈的金屬聲。超大型的子彈上膛了。對戰車來福槍已經進入可擊發狀態。

  維爾吸了一口氣,然後悄聲喃喃道:

  「一發。」

  「差不多要停車了。」

  班奈迪說道。他正低頭靠牆坐在車長室外面走廊上,兩條腿直直地仲在前面。身旁的菲歐娜和艾莉森也是一樣。

  「唉,真不知該說什麼。這趟旅行變成這樣,我覺得我該負點責任。」

  聽班奈迪這麼說,艾莉森回答道:

  「算啦,別在意。只要今晚還能跟維爾睡在一起,我就沒話說啦。」

  「中尉,列車停下來了,我們也該停車了。」

  「好,麻煩你了。那列車映在湖上,看起來還滿漂亮的呢。」

  「是啊。要是再長一點的話,映出來會更壯觀吧一一啊?」

  「怎麼了?」

  「……中尉,你不是說他們在集訓場切掉後五節,剩下八節開出來嗎?」

  「對。怎麼了?」

  「怪了……」「哪裡怪?」

  「怎麼看都只有七節車廂啊……」

  「……什麼?」

  「沒錯啊……」

  「五、六、七……的確少了一節一一啊!開車!」

  「咦?」

  「馬上開車,一班不是故障,是被他們擋住了!」

  「咦?」

  「馬上開車!把頭低下去!快快快!」

  就在列車完全靜止之後——

  「發射。」

  史托克少校沉穩的號令。維爾射擊。

  這管巨槍發出吼聲。

  從槍口噴出的氣體令整節車廂的玻璃都在搖晃,牆洞上殘餘的木屑也被噴得漫天飛舞。槍身猛然一震。支架底端的爪子因而勾破地毯而挖進地面。維爾的身體被後座力撞得向後退,臉上的表情也扭曲了一下。空彈殼彈出來,在地板上彈起。

  直徑兩公分、重達一百五十二公克的子彈從槍口射出,在猛烈的動力與旋轉之下劃過湖面,在零點四秒中飛越三百公尺的距離——

  「什麼?」

  幾乎差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子彈穿過裝甲軌道車前一刻還在的空間,擊中了對面的山壁。一塊大石頭被打得粉碎,揚起一陣沙塵。

  史托克少校不禁大喊。在望遠鏡的視野中,只看見從山壁跳出來的小石塊打中了裝甲軌道車。

  「這是什麼聲音?」

  「好像是什麼小東西打到了我們……我們該不是被攻擊了吧?」

  「可惡!所以他們才故意停車嗎?我們被算計了!——加速前進!一定要超在他們前頭!」

  「沒射中!對方發動車子了。」

  史托克少校喊道。維爾馬上回答:

  「我看見了。我們也起動吧!否則我不能瞄準。」

  「可是——」

  「快點!」

  匆匆拔掉電話線插頭,史托克少校奔出餐車,差點兒踢中坐在走廊上的班奈迪。只見他縱身一跳,順勢衝進了車長室,一抓起無線電就向機關士大吼:

  「馬上開車!否則就沒命了!」

  大陸橫貫豪華列車再次緩緩起動,緩緩加速。緩慢得令人心

  「發生了什麼事?」

  班奈迪問道。

  「只差一步先被對方發覺而把車開走了。我們也得趕快跑。」

  「邊跑邊射擊嗎?太亂來了啦。」

  「還有別的法子嗎?你們給我待在這裡,艾莉森!」

  史托克少校厲聲一吼,被他直呼其名的艾莉森回敬一個白

  「幹嘛啦?」

  「你在這裡別亂跑。不准伸出頭去——接下來只有相信維爾

  了。」

  見史托克少校義正詞嚴地直視自己,艾莉森輕蔑地聳聳肩,「哈」地冷笑了一聲。

  「不必你雞婆啦——我什麼時候不相信他了。」

  史托克少校走進餐車之後,班奈迪也抓緊了散彈鎗站起身來。

  「你去哪?」

  菲歐娜問道。

  「我去騙騙敵人,能不能成功還不知道就是了。」

  「怎麼騙?」

  班奈迪拿起那把散彈鎗,亮給她看。

  「用這個。角度抓對應該就能打中吧!況且這又是散彈。」

  艾莉森快嘴接道:

  「就算打中,也不過是敲敲裝甲車的鋼板罷了吧?」

  「對。不過這麼一來,對方就不會注意維爾了。」

  「原來如此……」

  班奈迪看著菲歐娜說:

  「所以我得去出出風頭。請你在這裡等我。」

  「好,早點回來哦。」

  看著菲歐娜的笑臉,班奈迪緩緩彎下腰,將自己的臉靠過去。

  見兩人閉上眼睛輕輕一吻,艾莉森的嘴動了幾下,但沒出聲。

  (真不合理)

  「能瞄準嗎?」

  「還沒。」

  史托克少校衝回來接起電話線,一面向維爾問道.維爾也立刻回答。

  維爾已將對戰車來福槍極力往左拉,槍身幾乎要抵到牆洞的左緣了。

  列車越開越快,晃動和噪音越來越明顯。維爾在瞄準鏡裡看見的景色正大幅跳動著。

  片刻後,維爾終於開口了。

  「快好了。」

  「現在我們只好邊跑邊射擊了。你有在移動中射擊的經驗嗎?」

  面對史托克少校的問題,維爾靜靜答道:

  「只有一次。」

  「列車啟動了。」

  「我看到了。機槍裝填徹甲彈,十發就好。全體人員準備開炮。」

  「真的要想列車開火?」

  「只要朝對方的狙擊處開十槍就行。叫炮手盡量別射中車廂底座!喂,這又是什麼聲音?——又來了!」

  「他們又向我們開火了,不會錯的。應該是來福槍之類的吧?子彈被裝甲彈開了。這點攻擊動不了我們的。」

  「一樣。既然被攻擊了就要還擊。從哪裡打來的?」

  第一輛餐車的第一扇窗前。

  唯獨那裡的窗簾和窗戶都被拉開。

  「喝啊!」

  班奈迪半跪半蹲地發射散彈。列車速度雖然加快,但見山谷對面的裝甲軌道車已經開到列車的斜前方了。

  「差不多這樣吧。」

  班奈迪繼續保持槍口略微朝上的角度,再次扣動扳機。接著,他利落地滑推前握把,再次上膛。「要擊中啊。」

  第二發。

  「槍聲?」

  聽到維爾的疑問,史托克少校快速往窗外一探,然後回頭進來答道:

  「哦,英雄先生替我們引開對方的注意力。」

  接著他繼續觀測對岸,瞪著已經超前不少的裝甲軌道車.

  「瞄準好了嗎?」

  「再一下下。」

  「又來了!可惡!——他們到底在哪裡……?」

  「中尉,找到了,在倒數第二節,靠近車廂前頭。」

  「我看……有了。有槍身從窗邊伸出來。」

  「果然是來福槍之類的。」

  「白癡。想逞英雄?機槍呢?」

  「準備好了。」

  「好,我們換位子。我來射擊,把他連人帶窗打成蜂窩。叫他們放慢速度,讓我們並行。」

  行駛中的裝甲軌道車頂上,炮塔正慢慢向左轉動。突出於炮塔之外的細長槍管也被拉高成水平位置。接著噴出火光。

  噠噠噠噠噠噠。槍口進出連番火光.之後揚起一縷輕煙。

  擊出的十發子彈接連命中窗欞附近約兩公尺見方的區域,包括散彈鎗的槍身、槍托及窗體本身。玻璃被打得粉碎。將太陽光折射得五彩晶瑩,被打成了兩截的散彈鎗便在這陣光中往車廂的另一側彈去,狠狠撞上牆壁,又彈回來。

  空無一人的餐車中,只有壞掉的散彈鎗悶悶地落在那張高級絨毯上。

  「好!射穿它了。」

  「收到。這樣走下去就沒問題了。稍微放慢速度。」

  「我回來了。」

  班奈迪坐回菲歐娜身旁,一面說道。

  「你回來啦。剛才好大聲啊!是怎麼回事?」

  菲歐娜問他。卻見班奈迪沒事似的答道:

  「大概我是綁在窗簾上的槍被他們打中了吧。好可憐。」

  「機會來了。發射。」

  維爾開了第二槍。

  裝甲軌道車的炮塔側面,一個巨大的火光亮起。

  「哇啊!——這又是什麼?」

  「有東西擊中我們.而且是大口徑的槍!對方還活著!」

  「加速!馬上尋找攻擊來源!」

  「命中——是炮塔側面。還沒停車。」

  「收到。」

  維爾閉上左眼.右眼則目不轉睛地望著瞄準鏡中的裝甲軌道車。眼前的地板上滾著兩枚大彈殼。

  「搖得很厲害……」

  「冷靜下來。還有機會。車輪開過鐵軌接縫後的那一刻會穩住。」

  「可是對方的車速加加減減,一直瞄不準……」

  相對於維爾焦急的聲調,史托克少校的回答聽起來格外沉著。

  「就算是好可,你應該在卡亞西慶典上做過目標後方的射擊才是,現在就跟第三競技的『打兔子』要領一樣。你回想一下那個軌道上滑動的兔子靶。現在的目標更大呢。」

  「…………瞭解。兔子就沒問題了。」

  「在哪裡……他是從哪裡開槍的……」

  「中尉!發現了!在列車最尾端!」

  「…………有了!他們居然還給車廂開了個槍眼……?混帳,耶根本是大炮嘛!機槍裝填。有多少子彈就裝多少。」

  「——準備完畢!」

  「好,看我的!去死吧!」

  裝甲軌道車的機槍再次噴火,只比維爾的射擊早一點。五發作一發連射的曳光彈勾出細細的光線,映在澄藍的湖面上。

  那陣風從列車的白色車頂上呼嘯而過,打在山坡上,激起一排土塵。

  「什麼?——該死!剛才的衝擊把瞄準器弄偏了!」

  維爾扣下了扳機。

  第三發。槍身附近的窗玻璃被震得出現一道道裂痕。

  子彈飛翔在湖上。比音速還快的彈身形成重重震波,在平靜如鏡的水面上留下一道白而淺、細如絹絲的水痕。

  子彈並不是朝著兔子靶飛去,而是裝甲軌道車的車體後部。

  鑽過履帶,彷彿不費吹灰之力地貫透車體外層鋼板,直穿內側燃料槽的薄鐵片,在上面開了一個小花冠似的洞。子彈繼續在車體內亂彈,打出來的火花蹦進從燃料槽裡湧出來的汽油河。

  車體後部爆炸。通紅的火焰將車體向前高高掀起。

  爆炸聲將湖面激出一片扇形漣漪,傳到列車時,裝甲車的起火處正好跌落軌道之外。軌道車輪脫軌了。

  濃濃黑煙沖天之際,裝甲軌道車開始脫軌斜行。

  「別掉進湖裡哦!拜託別弄髒湖。」

  不知是不是史托克少校的呢喃上達天聽,只見車體先是大幅右傾,履帶摩擦到右側地面;緊接著那根突出如角的緩衝器戳進了枕木。反作用力竟使車身向左翻去。火花四進中,車體繼續向前滑行,最後終於停止。

  橫倒在鐵軌上,裝甲軌道車的黑煙不再向後拖長,而是在無風的山谷裡直直地往上升。

  山谷對面,大陸橫貫特快車的白色車頂悠然駛離。

  「怎、怎麼了……?有爆炸啊。」

  「恐怕是他們用對戰車來福槍擊退憲兵了吧。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趴在在貴賓室的窗前,泰洛爾臉上的油都沾到玻璃上了。伊安的回答則是一貫冷靜。

  「哦!我的來福槍真不是蓋的!只要數量夠,步兵的戰鬥能裡就是不同凡響!吃屎去吧!憲兵!別來煩我們!」

  泰洛爾激動地揮拳大喝。

  「……」

  看著他的背影,伊安無言地拿起擱在椅子上的手槍。

  「老爺……」

  泰洛爾回身,見伊安把槍拿在手裡,十分驚訝。

  「怎麼了?」

  伊安垂下槍口,不住地搖頭道:

  「不對勁……絕對有問題。」

  「怎麼不對勁?你說說看。」

  「照計劃,我們應該是在湖邊停車後交貨。」

  「可是既然事跡敗露,憲兵也追來了——」

  「我們知道買主是『斯貝伊爾軍方的組織』。萬一這批憲兵也是那組織的成員……」

  「照你這樣說,那男的說詞又怎麼解釋?」

  「所以我才懷疑,萬一他不是我們所想的那個人……一切就說得通了。」

  聽見這番推論,泰洛爾氣得滿臉通紅。

  「你說我們被算計了?」

  「還不能斷定,但我認為可能性很高。我現在就去查個清楚,老爺請待在這裡。我會從外面上鎖,不管誰來千萬別開門。車長死了,現在只剩我有鑰匙。」

  聽伊安的語氣如此冷靜,泰洛爾便也點頭同意。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不過!」

  「是。」

  「無論如何,你絕不能死。我還等著跟你一起捲土重來啊。」

  「……遵命。」

  伊安深深鞠躬後,便挾著裝上槍托的手槍走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鎖聲在門外響起,沉沉地傳進屋裡。

  放開了對戰車來福槍,維爾仰倒在地毯上。

  「幹得好。太精彩了。」

  史托克少校如是說道,走過去對他伸出手。

  「肩膀還好吧?沒脫臼吧?」

  「還好……只是後座力震動時,肚子跟皮帶扣摩擦得有點痛。」

  「哈哈。不過你表現得太棒了。可以拿掉了。」

  兩人都站起身來,拿掉耳機與頭具,此時班奈迪三人開門走了進來。

  「大家都沒事吧?——來來來,多誇維爾幾句。還有英雄苧生也立了大功。」

  艾莉森二話不說地走向維爾,用手抹去他臉上的汗水。

  「都是汗。不擦掉會長痱子啦!」

  只見維爾苦笑地說道:

  「不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拿給艾莉森。

  「拿去擦手。」

  艾莉森朝手帕看了一會兒——

  「嘿!」

  「哇啊!」

  她接過手帕後,便在維爾臉上用力擦了起來。

  「——亂動小心受傷哦!真是,也讓我做點事情嘛!」

  「那幫人會怎麼樣?」

  班奈迪在沉默地望著他們兩人的史托克少校身後問道。史托克少校回頭答道:

  「以後再說——我現在得去聯絡機關士們,還得對大富翁講幾句好聽的。各位請在這裡等一等。」

  史托克少校說完後便走出餐車。

  ***

  「阻止泰洛爾氏的逃亡並逮捕他…那才是史托克少校真正的目的嗎。……」

  「他是這麼說的。」

  「那就說得通了!他說他是從首都斯福列史拓斯來的,或許是軍方秘密情報部之類的人吧。總之我敢肯定他不是普通的軍人。」

  艾莉森等人正坐在餐車人口兩旁的椅子上。交談的是班奈迪和維爾。「也許他們打算把泰洛爾抓起來逼供,再靠他的證詞將『那幫人』一網打盡吧。我看我軍也有不少人牽連,恐怕會動搖整個軍事體系、發展成天大的醜聞吧!——這也沒辦法,反正怎麼都避免不了裁軍了。唉,連我都想退役算了。」

  「可是就為了這個目的……無辜的車長他們都被……」

  菲歐娜神情哀痛,說不下去。

  「他的行動是不值得嘉許,不過……要是不那麼做,連我們在內的四十多人都會跟著犧牲!」

  說到這裡,班奈迪突然打住,隨即改口:

  「不,算了。拿人命數量放在天秤上比較,真是軍人的壞習慣一一史托克少校之前不說,也許是怕我們不願意幫助他吧。」

  維爾從身旁的艾莉森手中接過水瓶,正在喝水,聽到這裡停了下來。

  「不過……我還是不懂。」

  「不懂什麼?」

  艾莉森問,維爾隨即答道:

  「當時他為什麼不殺我們?我們看見他殺害車長的那一幕,害他的殺人行動提前曝光。否則他也不必讓泰洛爾氏演那齣戲,大可找個適當的時機自己發現殺人現場.再逼列車開到集訓場就好了啊。」

  「這麼說也對……」

  艾莉森囁嚅道,馬上又說:

  「我知道了。」

  「嗯?」

  其他三人聞聲抬起頭來,一起看著她。

  「一定是那個少校愛上我了。」

  艾莉森說道。

  眾人頓時一陣沉默。車輪規律的聲音,聽起來突然變大了。

  「……」

  維爾愣愣地看著艾莉森好一會兒。

  「什、什麼嘛!人家只是開個玩笑嘛!」

  艾莉森趕緊辯解。話才剛說完,便聽到敲門聲。

  敲門聲來自走廊通往餐車的門。艾莉森坐得最近,但卻看不見玻璃外有人影。

  「?」

  她沒多想就開了門,卻見蹲低了身子的伊安正朝她撞來。

  「哇——」

  「艾莉森!」

  維爾從後方把艾莉森往旁邊一拖——

  「哇啊!」

  伊安的左肩撞上了維爾的腹部。這一撞力道之大,維爾整個人都往後飛了出去,甚至在兩腳著地後仍止不住跌勢,就這麼狠狠地摔在地毯上。他蜷縮著身子往後滑了出去。

  「維爾!」

  艾莉森大喊,身體卻同時縮起。伊安踢了個空。艾莉森屈著身子奔向痛得在地上扭成一團的維爾。

  「可惡!」

  伊安啐了一口。正準備架起右手上的手槍時,卻見一把椅子朝自己的胸口橫劈而來。原來是站在一旁的班奈迪雙手掄起椅冷不防地揮了出去。

  隨著椅子碎裂,伊安弓著身子踉蹌連連,手裡的槍也摔了出去。在半空中走火的手槍把子彈射到了空外,彈殼沒有順利退出,正把槍掉在地毯上。

  「退後。」

  班奈迪揪著菲歐娜的衣服,使勁將她摜倒在牆邊。

  「混帳!」

  轉眼伊安竟已經重新站直,雙手握拳。班奈迪揮出右拳打中了他的左臉,卻見他傾著頭反瞪著班奈迪,眼神極其兇惡。

  「啊?」

  「喝啊!」

  伊安暴暍一聲,左手掌已朝班奈迪推出。挾帶著全身重量的這一記推掌式,結結實實擊中了班奈迪的右胸。

  喀!一個令人不舒服的聲音響起。

  「呃!」

  班奈迪的身體往後跌去。簡直像表演特技似的一一菲歐娜看著他從眼前飛過,朝足足三公尺之外的窗戶撞去。扯著情急之下抓到的窗簾,班奈迪挨著牆頹然倒地。

  班奈迪痛苦地呻吟著,拾起頭怒目瞪視伊安。但見伊安的嘴角也淌著血,回瞪他說道:

  「英雄先生。你這樣怎麼在戰場上生存呢。」

  「要是在天空,我有信心不會輸給你……你倒是老當益壯啊.」

  「這裡是陸地。這個還你。」

  伊安單手抓起椅子,忙不迭地朝班奈迪擲去。班奈迪連忙以雙臂護住自己的臉,椅子應聲碎裂。

  「唔!」

  班奈迪晃了一下,終於撫著右胸昏倒在地。

  伊安快速地瀏覽車內。見維爾僕倒在車廂中央的地上——

  「維爾!維爾!」

  艾莉森在身旁慌張地想搖醒他。右前方的班奈迪也倒地小起;至於近在左手邊的牆角處——

  「。。。。。。。。。。。。。」

  菲歐娜正驚恐地仰頭看著伊安。

  「嗨。下任女王。」

  伊安的表情異常冷靜,幾乎令人戰慄。菲歐娜雙手摸索著向後退,沒幾步就碰到牆壁了。

  「殺女人不是我的興趣,不過我想你已經渡過人生中最精彩的時刻了吧。以後就讓人民向你獻花好了。留你一個活口會有麻煩的。」

  伊安說著,一步一步逼近菲歐娜。

  「菲……逃啊……」

  是班奈迪的聲音。

  「。。。。。。。。。。。。。」

  菲歐娜坐在地上,看著伊安來到自己面前。

  「再見了,下任女王。」

  伊安彎下腰,雙手伸向她纖細的頸子!這一刻,菲歐娜卻笑了。

  「?」

  伊安停下了動作。

  「不過比起當女王,我或許更適合——」

  她笑著說道,右手已經從腰際的小皮匣鑽過了伊安的左臂之下,旋即仲到他的面前。乎裡握著一管銀色的細長機器。

  「笑一個。」

  菲歐娜按下快門。

  「啪」的一聲,閃光燈發出強烈的光芒。伊安反射性的閉上眼睛,整張臉也被一片白光所覆蓋,五官頓時失去了起伏,而他的影子映在對側的牆上,一閃即逝。

  「啊!」

  菲歐娜緊接著用照相機猛力往他的前額一敲。打得他往後仰,隨即把握機會從他身旁鑽過,往班奈迪身邊爬去。

  這時的艾莉森還在猛搖維爾。

  「維爾,維爾!」

  只見維爾俯臥在地上,好一會兒才轉醒過來。

  「別再讓我更痛了……」

  維爾氣若游絲地說道,接著他繼續說:

  「左邊的腰……快……」

  「嗯?」

  艾莉森馬上翻開維爾的外套。

  「可惡!」

  伊安大聲咆哮,一面扶著牆壁站起來。他的呼吸紊亂,連連用頭眨眼。

  「好樣的你……」

  他看見菲歐娜正扶起班奈迪。班奈迪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仍然掙扎著起身靠在牆上。

  「我要宰了你們!」

  盛怒中的伊安吼道。就在這時——

  「舉起手來!」

  是艾莉森的聲音。

  「!」

  伊安轉向車廂中央,只見艾莉森半跪在倒地的維爾前面,右膝及地。

  「否則我開槍噦!」

  班奈迪交給維爾的那把轉輪式手槍就在她的手上。她用雙手牢牢地握住,向前伸出。距離約有七公尺。

  靠著牆的班奈迪和扶著他的菲毆娜聞聲望著艾莉森,接著又望向伊安。

  「別開玩笑了……」

  聽見伊安的威嚇——

  「那我開槍噦!反正我也想試試。」

  艾莉森當下就扣了扳機。彈筒轉動,同時彈起的擊錘砰地倒下。

  磅!

  在一個單調的破裂聲同時,槍身也因後座力而彈起。

  之後,只見伊安茫然地站在那兒。

  「………」

  他低下頭,大致檢視自己的身體,卻沒發現任何異常。接著他轉過頭去,看到餐車門的玻璃窗上多了一個蜘蛛網。

  「小姑娘……你的技術真差。」

  伊安老實不客氣地道出感想。

  「少囉嗦啦!我只是不習慣這把槍!要是用我自己的早就打中你了!」

  艾莉森惱羞成怒地說道,又在扳機上施力。

  磅!

  第二發被浪費的子彈,在艾莉森和伊安之間的地板上開丁個小洞。開槍的人自己也嚇了一跳。

  「反正你趕快給我投降!」

  她再次將槍口指向伊安,高聲暍道。

  「你是在開玩笑嗎?我可以笑嗎?」

  伊安馬上反唇相譏。

  班奈迪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終於忍著痛說:

  「別對著頭……肚子……瞄準肚子。」

  「可惡!」

  艾莉森再次開槍。

  磅磅!

  連著兩發。伊安趕緊甩手臂護住臉。第一發打破了裝飾在後方牆上的盤子,第二發打中了伊安的右胸。

  「唔!」

  伊安低吟了一聲,一度被往後推的身體隨即向前傾。眼看著他跌步踉蹌——

  「萬歲!——咦?」

  只踏了兩步卻又站定了。

  「什麼?」

  班奈迪睜大了眼睛。

  「好痛……」

  伊安發出呻吟聲,卻見他撫著被擊中的胸口不住的揉,手上竟沒看到一滴血。

  「算你狠。這倒是滿痛的。」

  「為什麼?」

  艾莉森舉著手槍尖聲問道,伊安繼續輕輕敲著自己的胸口。

  「不過這還真是個好東西。以後都該訃十兵們穿上它。」

  「該死!是防彈背心……」

  班奈迪咒罵道。臉色隨即一沉——

  「還是對準頭部吧……」

  「看我的!」

  磅!

  第五發。伊安又舉起雙臂捎住臉部,想不到子彈從他的側腹外大約四十公分處的空間射過。

  「小姑娘,我看你絕對沒有射擊的天分。別人也常這麼說吧?」

  「你閉嘴啦,」

  「只剩一發噦。」

  「我是想最後再打中啦!」

  「哦,是嗎?你再射偏看看,我會把你們所有人的屍體扔進湖裡去。」

  「你這……」

  艾莉森瞪著伊安,乎上的槍一直晃動,遲遲沒能瞄準。準星從伊安手臂下的頭部晃過,然後又回來,再晃過。列車偶爾的震動,更令搖晃增幅。

  「怎麼了?」

  伊安向前踏出一步,企圖恐嚇她。

  「你這……可惡……」

  一道汗水從艾莉森的額角流下。

  「冷靜。」

  這時有個聲音響起,有人從艾莉森的後方抱住她。一頭褐色短髮貼著她金色長髮的左側。

  「維爾!」

  艾莉森轉向左。視線中只有維爾的側臉,近得比什麼東西都來得大。維爾的額頭右邊有一道細細的血在流。

  「我來幫你!——手再伸直一點。右手像是往前推.而左手相反的往後拉。」

  維爾一步一步將自己的手疊上艾莉森的雙手,把她連手帶槍的握在手心裡。右乎食指也和艾莉森的交疊。

  「放心,只要一發就夠……」

  看著那兩人依偎在一起瞄準自己,伊安稍稍張開了雙臂,輕蔑地說道:「少給我開玩笑……那是幹什麼?玩小孩子遊戲嗎?」

  在一旁的班奈迪看著伊安的眼睛,對他說道:

  「最後再告訴你,他是卡亞西的第六名。」

  「……」

  伊安的視線這才轉回兩人身上。

  「對……往左一點。扳機用收緊的,就像拉風箏線那樣……別那麼用力……車輪一通過就開槍。準備好了嗎?」

  「恩!」

  被維爾臉貼著臉,艾莉森乖乖的回答。

  隨即!

  「喝啊——!」

  伊安咆哮著衝向前。維爾最後叮嚀道:

  「往右一點。對一丁開槍。」

  磅!

  第六發槍聲響起。男子的吼聲和衝鋒都停住了。寂靜的剎那過去後,男子原地一跪——

  「啊、啊……?」

  接著扭著身體向後仰倒。他的額頭上多了一個小洞,鮮血經頭頂往後流到地上。睜得大大的眼睛裡,映著白色的天花板。

  「可惡……被、打中了……」

  伊安的口中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

  「我死、了、以後——老爺、會怎——麼、樣?」

  「會以走私武器未遂的罪名被逮捕。斯貝伊爾沒有死刑,保證是在舒適的監牢裡過日子。」

  撫胸站起的班奈迪回答寧男子的問題,並在菲歐娜的攙扶下走過去。

  「……是、嗎……哈哈!」看著男子的嘴唇不再動,班奈迪使用手指按著他的頸側,接著對著那雙未瞑的眼睛說道:「你是個了不起的保鏢。」

  菲歐娜靜靜地伸出手去,合上了男子的眼。

  「願你的靈魂在天同得到救贖。」

  她對這名含笑死去的男子悄聲說道。

  「維爾,艾莉森,你們沒事吧?」

  班奈迪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幾乎完全軟癱的維爾,和拚命撐住他的艾莉森。

  「沒事。只是有點重……」

  「抱歉。我沒力氣了……」

  過一會兒,維爾總算才慢慢撐起自己的身體,坐在艾莉森旁邊長長呼出一口氣。

  「維爾的身體沒事吧?」

  「還好,沒什麼事。只是剛才沒辦法呼吸——倒是班奈迪先生你……」

  「啊——我嗎?肋骨是一定裂了啦!痛得很。哎,反正死不了的。」

  班奈迪如此說道,見菲歐娜擔心地盯著自己,便笑著對她說:

  「還有,你也很厲害。謝謝你救了我。」

  艾莉森用瓶裡的水沾濕手帕,一面按著維爾的傷口。一面打量他的臉,不厭其煩地一再問他不是真的沒事了。

  「只是擦傷,沒事的。」

  維爾答道。

  「可能是剛才的話被他聽到了。太大意了。」

  班奈迪此話一出!

  「!」

  維爾突然抬起頭。艾莉森的手摸了個空,手帕也掉下去。他的傷口已不再流血。

  「那……」

  維爾兀地站起來,走過去拾起伊安掉的手槍。

  「怎麼了?」

  「史托克少校在哪裡?該不會被伊安給——」

  維爾拉動手槍的滑套,將卡住的彈殼給退出來,裝填下一發

  「我也去看看。」

  「我也——」

  「你留在這兒。」

  維爾丟下這句話後。消失在門後。

  廚房外的長廊上。史托克少校正走過通往前方連結區的門,發現維爾從車廂尾部小跑步過來。

  「咦?——維爾。」

  史托克少校驚訝地說道。

  維爾先是愣了一下。之後發現是史托克少校,這才鬆了一口氣。

  走到長廊,史托克少校這才發現維爾的額角滲血,又見他後手握著那把有槍托的手槍,不由得大吃一驚。

  「發生了什麼事?」

  「泰洛爾氏的保鏢聽到我們講話……差點殺了我們。」

  「然後呢?」

  相對於激動得幾近大叫的史托克少校,維爾卻是十分鎮靜。

  「我沒事。」

  「這個我用看的也知道!我是問其他人怎麼樣了?」

  「艾莉森她……」

  說到這裡,維爾停頓了一會兒。史托克少校則閉上眼睛。

  「她開槍殺了那個人,救了我們大家。其他人也受了傷,但都還好——不過,這下子是永遠不可能要他自白了。」

  「那也……唉,大家都沒事就好。無所謂啦,有泰洛爾氏的自白就夠了。」

  「史托克少校您去哪兒?」

  「車長室的無線電不通,我只好走到火車頭去交待事情。現在都講清楚了,我們會直接下山。」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跟保鏢起衝突可。」

  「哦,謝謝你替我擔心。現在只差直接跟泰洛爾氏講了。其實要逮捕他也可以,不過還是先看著他直到山下吧!那間貴賓室雖是防彈的,但也讓他無處可逃。」

  史托克少校邁開步伐,穿過連結區走到貴賓車廂的門前。維爾跟著他走。

  保鏢房的門沒有上鎖,兩人逕自走進去。史托克少校敲了敲貴賓室的門,沒有反應。

  「泰洛爾先生!是我!請開門!」

  防彈規格的門扉特別厚重,史托克少校便又重重敲了幾下。卻還是不見回應。

  「該不會……」

  他推推門把,卻推不動。門上鎖了。

  「伊安身上應該有鑰匙。能麻煩你去拿嗎?」

  史托克少校問道。維爾點點頭。

  「好。您小心點。」

  維爾即刻轉身離去。看著他的背影,史托克少校喃喃說道:

  「這麼老實真不錯!長大後別變成像我這樣的壞人哦!」

  「過一會兒,維爾從餐車走回來。

  「找到了。」

  並把鑰匙交給史托克少校。在維爾身後,艾莉森及任菲歐娜架著的班奈迪也出現了。史托克少校笑著說道:

  「看來大家都還好。」

  「托你的福。」

  神情最為疲憊的班奈迪說道。

  艾莉森抬起頭看著史托克少校。她的金髮吸進不少維爾的血。

  「碰上這麼多倒霉事,我以後再也不要跟你一起旅行了,史托克少校。」

  「真是抱歉。」

  史托克少校苦笑地說完後,再次敲貴賓室的門。隨即秉告說他要進去了。

  他插進鑰匙,打開門鎖,接著推開門扉。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史托克少校的聲音響起。

  五人走進了貴賓室,見到的卻是一具坐在沙發上的屍體!頭部流血,右手無力地垂下。地上有一把小型手槍。

  「是畏罪自殺嗎……」

  班奈迪喃喃道。接著又說:

  「伊安,你家老爺死了。請你自己去問他原因吧。」

  史托克少校拾起手槍,將彈匣和子彈取出放在桌上。桌上還有一把這個房間的鑰匙,雕鑄得極為華麗精緻。

  打從走進房裡起,維爾就沒開口,只是默默地看著泰洛爾的屍體。

  這時,卻聽見史托克少校仰頭哈哈一笑。

  「斯貝伊爾是沒有死刑的,就算受審,至少也能保住性命.偏偏——費了這麼大的工夫,到頭來我的工作還是失敗了。」

  史托克少校說著,話裡有一絲自嘲。

  「諷刺啊,諷刺!我一心以為騙過了泰洛爾氏,沒想到最後卻被他擺了一道。要是這世上真有命運女神,那……」

  「那會怎樣?」

  面對艾莉森的質問,史托克少校答道:

  「那她一定是個壞到骨子裡的惡婆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4 03:27 AM

  【第九章   答案是艾莉森】

  載著兩具死屍,彈痕纍纍的大陸橫貫列車穿過伊爾拓亞山脈。列車在山腳下的丘陵地帶停車時,維爾等四人已經睡著了。

  他們在乘務員專用的臥車拉出床墊,加上備用床單和毛毯,鋪在第一輛餐車受損較輕微的後方地毯上,就這麼整齊地排排睡起來。一旁擺著空了的麵包籃和果醬瓶,空水瓶在地毯上滾著。

  「到咯。」

  史托克少校喚醒了三人。只有艾莉森是維爾叫醒的。

  他們在一處寬廣的車庫中。這間庫房蓋得十分狹長,恰恰好包住列車。火車頭正在檢修,折得七零八落地停靠在隔壁軌道上。窗外一片漆黑,但看得見天花板的鋼架外露,掛在上頭的燈光昏暗。

  「抱歉,這裡油臭味很重,我想我們總不好停在引入注目的車站月台上,所以就開萊軍方的火車工廠了。我的夥伴會負責善後,現在就請各位搭車到旅舍休息。我們目前正在伊爾拓巫山脈西麓一個小鎮,頗有歷史和古趣,風景也很漂亮哦。」

  史托克少校說完了這些,又加了一句:

  「這個小鎮叫做『莉莉安』。」

  史托克少校必須留在工廠裡,於是四人便與他道別,然後跟著一名負責擔任嚮導的身穿黑西裝的男子,由那人駕卑開進了夜色中的小鎮。載著四人行李尾隨在後。

  黑衣人帶他們搭電梯來到最頂樓的客房,並分別將班奈迪和維爾、艾莉森和菲歐娜分在同一個房間——令艾莉森大為光火劈頭就是一陣埋怨。

  領教到艾莉森連珠炮似的猛烈的攻勢,那人不由得矮了半截,只好推說自己也是遵照史托克少校的命令辦事。

  「算了,班奈迪先生也受了傷,今天先早點休息吧。」

  維爾出言安撫,卻見艾莉森惡狠狠地朝自己一瞪,然後不甘心地跟菲歐娜一起走進房裡。

  班奈迪和維爾也進到他們的豪華客房,不久就有醫生趕來。那醫生什麼也沒說,也不多問,自動地為班奈迪和維爾診察起來,隨後開了幾顆止痛藥給疑似肋骨裂開的班奈迪,又在維爾的傷口上抹了一點消炎藥膏就離開了。

  於是,房裡只剩班奈迪和維爾兩人。

  「艾莉森不同房,正好。」

  維爾開口這麼說道。仰臥在另一張床上的班奈迪聽得一臉狐疑,於是維爾便對班奈迪說道:

  「這事說起來有點複雜。」

  「維爾……這個……一時之間很難相信一一隻是我們也沒有確實的證據能推翻它……」

  「我不希望事情就這樣結束。有沒有什麼好方法?這裡是斯貝伊爾,只有拜託班奈迪先生你幫我想一想了。」

  「。。。。。。。。。。。。」

  「拜託你。」

  「……好吧,其實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只要明天能找到個像樣合適的場所……不過你的計劃挺危險的哦!」

  「只有我會危險,而且這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要是不解決,我們會永遠被蒙在鼓裡。」

  「。。。。。。。。。。。。」

  「拜託。」

  「好吧……就照你的計劃吧。」

  「那個老少校在想什麼呀!還有維爾也是!」

  「算啦算啦。」

  「真不敢相信!太過分了!白癡!」

  「算了算了,來日方長嘛。」

  「要是事情就這樣結束,我的作戰豈不是大失敗!」

  「那我們就努力別讓事情這麼結束呀。」

  「沒錯!——不過今天就先睡吧!這房間好像滿貴的。」

  ***

  翌日早晨。

  「咦——上面寫什麼啊?——『莉莉安鎮始自中世紀,原為建於湖畔的獨棟別墅,供伊爾拓亞皇室療養所用,並以當時國王之侄、後以聖君聞名於世的莉莉安女王之名命名之』。恩——『產業革命後,工業化的腳步急遽,煉瓦建築成為最早被列入歷史建築保護法的的對象,也因此聞名遐邇。本鎮有流自伊爾拓巫山脈的清泉滋潤,鎮郊更盛行花卉栽培以供香水原料所用。初夏時節則滿城花開,素有西麓花都之名』。」

  「好美的小鎮呀……說起來真諷刺,要不是發生這些事,我們絕對不會到這裡來——啊,』』

  「怎麼了?」

  「我把相機忘在房間裡了……兩個都沒帶。我真笨。」

  街道兩旁的房舍全是褐色煉瓦建築,加長型的高級轎車行駛其間,還有一名身著黑色西裝、戴墨鏡的男子擔任司機。斯貝伊爾是左側通行,因此汽車的駕駛座在右側。

  車內有玻璃隔開前後座,後座空間非常寬敞,四個座位兩兩相對。捧著從旅舍拿來的觀光手冊,艾莉森邊看邊翻成洛克榭語,隔壁坐的是忘了帶相機出門的菲歐娜。她們兩人對面則坐著維爾和班奈迪。

  艾莉森穿得和昨天差不多,簡單的棉質長褲配上皮夾克,膝蓋上擺著她寶貝的帆布小包。菲歐娜在長裙上搭了一件白色女用襯衫,外頭罩著開襟毛衣外套。維爾和前天一樣穿著學校制服,只是襯衫換過。他帶著一隻類似公文袋的手提旅行包。

  而班奈迪!

  「話說回來,你幹嘛穿成那樣?班奈迪。」

  他穿著一身軍服。

  全套筆挺、一絲不苟的黑色空軍制服。領襟的階級章和胸前的勳章閃閃發亮,腰上繫著皮帶和手槍套,外加腿上的一頂大軍帽。全車只有他一人穿得很不休閒。

  「這算是我的正式服裝……」

  班奈迪的回答引得菲歐娜滿臉不解。

  「所以我們待會兒是要去哪裡嗎?」

  艾莉森問道。

  「要去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怎麼個漂亮法?」

  「待會兒再說……」

  班奈迪含糊以對。艾莉森和菲歐娜一副納悶的表情。

  維爾默不作聲地看著窗外。煉瓦屋一間間的經過。

  穿過小鎮,在一片紅壤土的丘陵地帶開上好一會兒之後,研車停在一處小小的湖邊。湖畔長滿綠樹,像是將湖麵包覆起來似的。這一帶被劃為公園,處處聽得到鳥叫聲,還有春天微暖的輕風吹來。

  不遠處有一棟石造建築。高大的拱門敞開,望進去可見走道左右排放整齊的長椅,走道盡頭則是一座祭壇。祭壇上刻著女神和天使的模樣,前方則有一排金色和銀色的燭台。

  「這裡好漂亮哦,」

  菲歐娜下車看見這幅景色,不禁讚歎起來。班奈迪也戴上軍帽走出車外,維爾和艾莉森跟在後面。

  「你喜歡就好了。這一帶有很多像這樣兼作公園的禮拜堂,有時也會在這裡辦慶典或音樂會等等活動。夏天時到處都開滿野花,漂亮呢。」

  「現在就夠漂亮了。這是山上沒有的風景呢!」

  「現在這裡沒人,不過假日時人很多。其實我家的宗教信仰不太虔誠,頂多只有這種時候才會過來……」

  班奈迪說到這裡,菲歐娜立刻問道:

  「什麼時候?」

  「啊,沒有……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班奈迪將帽沿拉低,掩飾臉上的表情。

  然後他走回車子旁邊,請司機在車子裡稍等一會兒。

  這時,又一輛高級車抵達,前座也坐著戴墨鏡的司機。後座走出來的是一名戴眼鏡的中年軍人,正是史托克少校。他的裝扮這幾天來完全沒變,仍是一身深褐色的皇家陸軍制服,不過手上沒拿著公文包。

  「大家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托你的福!」

  「艾莉森故意大聲地諷刺道,接著問他:

  「——你怎麼跑來了?」

  「我嗎?是卡爾少校叫我來的啊。」

  「哦……」

  見艾莉森沒好氣的回應,史托克少校只是輕輕聳肩說:

  「我先跟各位報告幾件事吧,可以嗎?卡爾少校。」

  然後再客氣地徵求同意。班奈迪點頭。

  史托克少校帶來了幾項消息。首先,官方即將宣佈泰洛爾氏和伊安策劃逃亡,並走私到斯貝伊爾,甚至引發殺人事件企圖使列車加快抵達,但是他們的幕後贊助者發現軍方介入調查,兩處在得知對方中途放棄行動後認為大勢已去,因此畏罪自殺。遺體將由洛克榭領回一一不久後就會登上新聞版面。

  留在集訓場的乘員和旅客們全都平安無事,但旅行被迫中止,而山脈東側在接獲聯絡後已派出火車,正將他們送返洛克榭。至於和泰洛爾氏同行的英雄先生及翻譯人員等一概平安的消息,也已經通知他們。

  「——至於殺害車長及其他服務員的人,則認定是伊安一人所為。」

  報告到這裡時,史托克少校改以公事化的口吻,維爾也以同樣公式化的語氣翻譯。菲歐娜則朝史托克少校望去,與他的眼神相對了短短一剎那。

  「。。。。。。」

  但她沒說什麼。史托克少校便繼續報告:

  「斯貝伊爾軍方已經針對此次涉案的部隊、將官展開內部調查。關於這一點,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之後的相關處分應該會在檯面下進行——附帶一提的是。我並不存在。」

  「我們不會計較這一點的。」

  班奈迪以平淡的語氣繼續說道:

  「『皇家陸軍少校史托克』之類的人物,在這塊大陸上恐怕根本不存在吧。就像『赫爾曼先生』一樣,真相永遠不為人知。」

  史托克少校略略頷首,回答說:「是啊」。

  「好,最後就是你們丁。皇家空軍少校卡爾‧班奈迪是斯貝伊爾國民,沒有問題——不過另外三名洛克榭國民,煩請於即日起兩天內回國。飛往綠島的飛機我已經準備好了,預定明天出發。」

  「那就不能去首都噦?」

  「好遺憾,不過也沒辦法。」

  艾莉森和維爾紛紛說出感想。

  「我個人也覺得非常抱歉。我想,以後我會找個方法請各位都到斯福列史拓斯來一趟。雖然不能保證『何時』,但我一定會做到——最後,請讓我再次向各位致謝。我由衷地感謝你們四位的勇氣與充滿智慧的行動。我的報告就到此結束。」

  「好了,我們到裡面去吧?」

  聽班奈迪一說,菲歐娜便問是不是要進去參觀。

  「當然,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嘛!——史托克少校也一起來。」

  能在場見證,是我的榮幸。」

  史托克少校說道。

  「見證什麼,」

  艾莉森問道。

  「咦?你沒聽說——」

  「請進請進!大家都進來!麻煩一下!」

  班奈迪趕緊拉開嗓門,打斷了史托克少校的話。

  「幹嘛呀?」

  菲歐娜一臉不解,被班奈迪推著走過禮拜堂的拱門。

  「維爾和艾莉森也跟著走進去。史托克少校吩咐司機在原地等待,接著也進入禮拜堂。

  結婚宣誓典禮。

  這是兩人互許婚約的儀式。決定結婚的情侶要到禮拜堂或教會去,在那裡交換誓言之吻。斯貝伊爾的情侶幾乎都是這樣辦的。可以不需要見證人,但也可以邀請親朋好友來觀禮。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許可執行這個儀式。」

  班奈迪兜了好大一個圈子來解釋這回事,害得菲歐娜聽了半天還:是不太懂。

  「也就是說,我想讓我們的婚姻變成正式的——不對,是我想正式向你求婚,所以我才想借用這個地方。不知道你是不是都瞭解了?菲。」

  菲歐娜總算明白情況,於是抬起頭看著班奈迪的臉。只見身旁這位男性的臉上有些難為情,汗珠似乎也冒出來了。

  「其實我本來一直在計劃,想說等列車開到斯福列史拓斯,到啼再正式開口向你求婚。不過後來卻變成這樣,真是對不起一還有,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你的回答?」

  「那我該怎麼做?」

  對於菲歐娜所提出的問題,班奈迪回答:

  「『願意』的話就吻我。『不願意』的話就踢我。」

  菲歐娜閉上眼睛。將臉微微抬起。

  班奈迪慢慢彎下腰,俯身靠近菲歐娜的臉龐說:

  「願恆久的愛神庇佑我們!」

  接著又用洛克榭語重複了一次:

  「若愛情之神願意永遠守護我們那就太美好了,所以希望她能這麼做——」

  祭壇前,兩人相吻。

  維爾跟艾莉森並肩站在右後方的長椅前。維爾將旅行包挾在左臂,靜靜地望著他們兩人。艾莉森站在他的右側,一面緊緊揪著維爾的外套肩口,一面小聲地說道:

  「好棒哦。」

  為這一幕感動不已。

  史托克少校則獨自站在左後方。他的神情平和,右手執軍帽放在胸前,目光落在「那兩人」身上。

  親吻之後,兩人睜開眼睛,不小心同時開口說話。

  「那個——」、「那個——」

  「你先請。」

  班奈迪禮讓道。菲歐娜噗嗤一笑,沒發現到淚水正從自己的眼角流出。

  「要讓村子裡的大夥兒接受,恐怕得費一番工夫呢。」

  班奈迪回答:

  「我會努力的。」

  「謝謝你——該你了。」

  我想說的是,往後或許會發生許多辛苦的事,不過就讓我們一起合力克服。這是陳腔濫調啦,還有——」

  「還有什麼?」

  「我會更加努力地學習洛克榭語。」

  「咦?無所謂呀。」

  「為什麼?」

  班奈迪反問她,卻見這名含淚的女子笑了起來。

  「我很喜歡聽你『用那口破洛克榭語噦哩叭嗦』嘛!」

  「恭喜恭喜。能為兩位見證,我非常高興。」

  史托克少校向他們祝賀,班奈迪隨即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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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艾莉森總算放開她那只越抓越緊的左手,對著身旁板著臉孔的維爾問:

  怎麼樣?」

  啊?……什麼?」

  感想呀,覺得很感動,還是可喜可賀?」

  「哦……說的也是。嗯。」

  「什麼啊?」

  面對艾莉森一臉的悻悻然,維爾故意裝作沒看到,而往史托克少校看去。

  只見史托克少校走向班奈迪和菲歐娜——

  「兩位能邀請我,我真的非常感謝。這個喜訊或許暫時不會公開,但我衷心期盼兩位能成為東西雙方的新橋樑。我告辭了。」

  史托克少校深深一鞠躬後,菲歐娜對他表示:

  「謝謝你,也希望你的工作能少一點。」

  班奈迪沒有翻譯。史托克少校抬起臉來,接著面向維爾和艾莉森,瞇起眼鏡下的那雙藍眼睛。

  「你們兩位也是……恐怕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這兩天或許過得辛苦,不過我卻很開心,真的。」

  維爾沒搭腔,而艾莉森輕輕搖手說:

  「多保重呀!莽撞的少校先生.」

  「謝謝你——再見。」

  史托克少校笑著轉身,從中央的走道步向大門。

  看著他的背影,維爾低聲喃喃道:

  「這是不是『騎士的背影』呢……」

  艾莉森聽見這句自言自語,不由得訝異地看著他。維爾注意到,便對艾莉森說:

  「艾莉森,你在旁邊看著,不要動。」「?看什麼?」

  維爾沒回答,逕自開步走到祭壇前。

  「到這邊來。」

  班奈迪拉過菲歐娜,帶她退到祭壇的左側。

  只剩維爾一人站在祭壇前,直視史托克少校遠去的背影。

  維爾從容地將右手伸向左臂下的旅行包。再伸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把槍。

  那是一把大型手槍,有細緻的木質槍柄,前置式的彈倉,還有厚重的機關部與細長槍身。

  他提起擊錘,解開保險,不慌不忙地用左手托起來。旅行包掉在石板地上。

  「究竟是哪個、到底是不是『正確答案』,馬上見分曉。我要再借用一次了——拉蒂亞太太。」

  維爾喃喃自語。

  準星定在男子的背部,穩穩地動也不動。維爾的食指摸到扳機——

  「來吧。」

  他扣了下去。

  砰!

  禮拜堂中響起一個輕捷的射擊聲。

  手槍的槍身並沒有彈起,彈殼也沒有跳出來。

  至於射出的子彈——

  「哎呀!」

  射中了走在通道上的史托克少校右後肩。反彈開來。一顆硬橡膠製成的練習彈掉在地上,跳了幾下後滾到長椅底下去。

  史托克少校轉過身來。鎮靜地看著持槍相向的維爾。

  「很痛耶!」

  「應該吧。」

  兩人對話著。

  艾莉森不解地斜著頭,菲歐娜則驚愕得張著嘴,而班奈迪則是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們兩人在走道上對峙。

  入口拱門的門扉轟地彈開,原來是那兩名司機衝了進來。他們手裡握著的軍用自動手槍和史托克少校所使用的一模一樣,只是加裝了滅音器。

  「那兩個傢伙果然不是安分的士兵。」

  班奈迪低聲說道。

  「上校!」

  其中一人看見維爾的姿勢,立刻舉槍相對。

  「你這傢伙!」

  「不准開槍。」

  史托克少校只說了這麼一句。

  兩名戴墨鏡的男子當場靜止。而正要把手伸進腰包的艾莉森,也停了下來。

  「可是——」

  「這裡沒事,你們回車上等。也別讓任何人來。這是命令。」

  「……」

  那兩人把槍收進懷裡,斜眼朝仍舊平舉手槍的維爾一瞪,接著聽話的走向大門。

  門再次關上,那兩人從視線中消失之後——

  「『上校』嗎?原來你的階級這麼高啊,『史托克少校』。」

  維爾開口了,語氣極其稀鬆平常。這時,他才把槍放下。

  但史托克少校仍是一派氣定神閒。

  「那把槍是我國製造的,非常高級呢!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晚點再告訴你。」

  「多謝——我說維爾,如果我記得沒錯,『不可以沒事就拿槍口對著人』這句話應該是你說的吧?」

  「是啊。不好意思。很痛嗎?」

  「痛死了。要求你解釋一下應該不過分吧?」

  「是。我也有很多事想問您。」

  「你就問吧。」

  「謝謝。」

  「我的腦子裡有幾個疑問……」

  維爾放下持槍的右手,和史托克少校在走道上正面相對。維爾的左方,也就是長椅區的最前排站著艾莉森,而站在她正對面的則是班奈迪與菲歐娜。他們三人站在原地聽著維爾的推理,而班奈迪則盡最大努力做起了同步翻譯。

  「首先,我對泰洛爾氏的自殺存疑。雖然伊安偷聽到我們的談話.發現您不是他們所認定的人物,但一直都關在貴賓室裡的泰洛爾氏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他要覺得『大勢已去,無法挽回』也未免太早了一點。當然。我不能就此斷言,或許真的是泰洛爾氏自己太過悲觀也說不定。」

  「這樣啊。沒了嗎?」

  史托克少校一面問,一面用手搓揉自己被擊中的右肩。

  「還沒。第二個疑點在您身上。您對所謂『那幫人』的襲擊方式非常清楚,包括他們會在人煙稀少的下山路段從列車後方追擊,還有預定將整件事偽裝成山谷的列車意外。此外,那些裝著走私品的木箱上只有編號,其它什麼也沒寫,但您卻清楚地知道箱子的內容物。單聽您說逮捕『那幫人』得花不少時間——您不覺得對整件事實在知道得太多了嗎?」維爾停頓了一會兒。史托克少校看著他,卻沒做解釋,仍乒是問:「那再來呢?。」於是維爾便繼續說道:

  「之後,您說臨時決定殺死車長等人,迫使列車開進集訓甥後,截短車廂以加快速度,我覺得這個方法實在太危險也太聾強。萬一在殺人的過程中被看見,豈不是提前引發騷動?確實載們就看見了,雖然是在殺人過程的最後一一不管怎樣,我不認為這是事前構思後執行的計劃。假使您的目的只是阻止泰洛爾氏鐺入『那幫人』手裡、同時確實逮捕到他的話,那麼只要在緩行燦帶到山區之間的任一個地方命令列車停下,把軍警送上車後悄悄地拘禁泰洛爾氏就可以丁。這麼一來,那幫人來襲擊列車時只會撲空,雖然他們仍會為了消滅證據而製造車禍,不過您只要以『察覺泰洛爾氏企圖在不法之徒的接應下私逃出境』為名發佈消息就行了。這個方法不是比較確實嗎?」

  「那麼一來,整輛車就要死上四十多個人噦。」

  經史托克少校這麼一提醒,維爾倒也認同他的說法。

  「這麼說也對。那麼,我換個方向來想。」

  「嗯?」

  接下來都是假定的。是我做的假設——史托克少校,假使您上車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逮捕泰洛爾氏呢?」

  「……那我上車做什麼呢?」

  「為了確保殺死他。」

  「我繼續假設。先想想泰洛爾氏的死吧。假使您在那輛列車上殺了他,那麼對您和斯貝伊爾而言會有什麼好處跟壞處?先從壞處看。最大的壞處,就是得不到泰洛爾氏的供詞,因而無從抓到與他牽連的『那幫人』了。」

  「所以我現在很頭痛,不知怎麼跟上頭交待。」

  「再來是好處——『那幫人』便不會因泰洛爾氏的供詞而遭到逮捕。」

  「......」

  「泰洛爾氏一死,軍方就不用抓這次的執行部隊或那些幕後勾結者了。最後就會如同班奈迪先生所說的,事情可免於發展成『動搖整個軍事體系的大醜聞』。『那幫人』雖然介入這次的行動,但比起懲罰他們,軍方更不願意在穩定的時代裡爆發醜聞。倘若是這樣,那泰洛爾氏死亡就是一大好處了——還有哦!」

  說到這裡。維爾停下來讓班奈迪翻譯完。班奈迪翻譯完後——

  「要換我來嗎?」

  艾莉森對著班奈迪問道。

  「不用,我希望你能專心聽維爾說話。」

  聽到班奈迪的回答。艾莉森有些不解地「哦」了一聲。維爾看著艾莉森,接著將視線轉回史托克少校,繼續說下去:

  「另一個好處,就是泰洛爾氏至今與斯貝伊爾軍方之間的走私行為都會形同『沒發生過』。泰洛爾氏老早就和斯貝伊爾軍方有往來,多半是出賣武器和軍事情報。恐怕斯貝伊爾軍中有很多人和這件事有關,也就是曾經利用過泰洛爾氏——所以,這次掌握到泰洛爾氏動向的『那幫人』便以此要挾,或許就強逼上級讓他們參加洛克榭攻擊。泰洛爾氏死了,這一切證據就自動消滅了。而斯貝伊爾既然沒有死刑,要是讓泰洛爾氏活著,誰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為了自保而全盤招出。」

  「請等一下。你是說泰洛爾氏早在終戰前就和我軍掛勾?」

  史托克少校問,維爾立刻回答:

  「正是。」

  「這……我們在發射對戰車來福槍之前就談過了,這次是泰洛爾氏第一次決定出賣洛克榭。」

  維爾搖搖頭。

  「您的回答是謊言。的確是謊言。我當時會那麼問您,是因為想知道您會怎麼回答,也就是為了套您的話。」

  「……你敢這麼斷言,應該是有證據吧?」

  「現階段雖然沒有,但有事證在我們的腦中。」

  「哦?」

  聽到維爾的話。史托克少校表現得有些好奇。維爾裝腔作勢地以「我所謂的事證呢……」提起話頭,接著一口氣講完整段始末:

  「就是我在拉普脫亞共和國東西國境處親眼目睹泰洛爾氏的私人秘密機場.並且在那裡乘坐泰洛爾氏的私人飛機,趁半夜飛越路妥尼河,輕輕鬆鬆地入侵斯貝伊爾國界。」

  「你說什麼……?」

  史托克少校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就在他眉頭皺起來之際——

  「啊,原來就是那一次啊!——順便告訴你,那架飛機是我開的。」

  艾莉森補上自己的在場證明,於是史托克少校立刻回頭看著她。

  「難怪,那就完全合理了。」

  班奈迪的附議又引去了史托克少校的視線。班奈迪繼續說道:

  「不管是洛克榭或斯貝伊爾,那一帶都沒什麼人住,若是在夜間起飛,想怎麼走私都行吧。我那時要送你們回去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是啊。那時真是辛苦你了。我也沒想到竟然那麼簡單就能飛過路妥尼河。」

  聽著班奈迪和艾莉森的對話,史托克少校打岔問道:

  「你們……你們在說什麼?」維爾代替他們回答。

  「就是泰洛爾氏走私的方式。就如同我剛才說的,其實我們曾經給泰洛爾氏添過麻煩——關於他的走私,您一定知情吧?史托克少校。而您用假話來回答我,是因為『不希望有人知情』。」

  「......」

  史托克少校再度陷入沉默,看起來像是默認了。

  「再回到假設。既然泰洛爾氏死了比較好,而您的目的又是為了殺他,那該用什麼方法呢?要免去謀殺案的善後麻煩,但又要讓他死,一場車禍意外就能解決。比方說列車出軌之類的。」

  維爾直接引用了史托克少校的說法。

  「關於您的疑點還有幾個——您和泰洛爾氏及那名保鏢之間一點也不生疏,這一點很令我在意。要逃亡的泰洛爾氏被人指派一名軍方的將官來做護衛,按常理應該會不喜歡才是,可是當您提議『截短列車加速下山』時,他卻二話不說的接納了。假使他和準備協助他逃亡的『那幫人』之間是有接觸的,那麼您以『我來幫助你逃離那幫人』為由,讓他同意了您的做法,這一點怎麼想都很奇怪。但假使您也是同夥之一,這事情想起來就合理些了。您是『那幫人』的同夥,也就是支持泰洛爾氏逃亡的人馬——至少,您讓泰洛爾氏這麼認為。於是他們相信您是逃亡計劃的執行者之一,再騙他們說截短列車也是計劃變更所致,泰洛爾氏既無從查證,自然也不會反對。」

  「...........」

  「同時,那或許有一半是真話吧。您並不是因為察覺『那幫人』的情報而上車來阻止他們,而是原本就和『那幫人』有接觸、佯裝贊同後參與計劃。在這個情況下.聯絡人『史托克少校』產生了,他的任務是在襲擊行動開始前鎮壓列車內部,好讓『那幫人』的工作更輕鬆。若是這樣樣,您對走私品項或襲擊方式瞭如指掌一事,就有合理的解釋了。」

  「但是,您真正的目的並不是那樣。您真正的任務,其實是確保泰洛爾氏死亡,讓逃亡行動徹底失敗一一藉此讓『那幫人』失望,免得他們再做更離譜的夢。同時滅了泰洛爾氏的口、避免軍事醜聞發生、防止國民對軍人的信賴和軍隊士氣受到打擊,更可以消滅西側與泰洛爾氏勾結的事實。」

  「……」

  「再假定。那麼,你打算如何達成這項任務呢?我是這樣想的:一開始您並不計劃殺害車長等人,也不是為了製造殺人事件、迫使列車在集訓場截短等等。因為那根本投必要,也太危險了。您只要讓列車平順地行駛一陣子,找個適當的時機到貴賓室裡殺害泰洛爾氏,之後再殺害司機,或用您帶去的炸藥使列車脫軌後墜毀在山谷底就行了。當然,這件事仍然要在襲擊前完成。少一具屍體不會是什麼大問題,但那具屍體不是泰洛爾氏,卻是您。史托克少校這號人物將會喪生於火車事故,這就避過『那幫人』的耳目了。」

  「你的意思是我為了任務,打算犧牲那麼多無辜的乘客噦?」

  「是的。」

  維爾答得毫不遲疑。

  「那你也把事情想得太殘忍了。」

  「是啊。但這就是『那幫人』心目中最不麻煩的方法。整件事只要以『發生了不幸的意外』做結尾,一切就結束了。」

  「原來如此。」

  「然而,您卻沒那麼做。您改變了主意,把列車截短以便趁早逃脫,又強行排除了預料之外的襲擊——最後,您殺死泰洛爾氏,並將他偽裝成自殺。我想您一定也打算之後再找個方法殺了伊安吧。」

  「請問我又是怎麼殺死泰洛爾氏的?」

  「貴賓室的門那麼厚,又上了鎖,能進去的只有您。」

  「你根本胡說八道嘛!鑰匙分別在伊安和泰洛爾氏身上啊。」

  「對。伊安的鑰匙好端端的掛在他的腰上,泰洛爾氏的鑰匙則在房裡的桌上,但您就是用這種方式製造出『無法殺害泰洛爾氏』的假相吧?鑰匙的部分很容易,您根本就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就是車長身上的那一把。」

  「。。。。。。。。」

  「這就是為什麼您只把車長的屍體丟出車外的理由一一為了掩飾鑰匙串的遺失。由於其他死者的隨身物品全都在,大家便認定那不是『殺人取財』了。」

  維爾說完之後停頓了一會兒,觀察史托克少校的反應。但史托克少校卻沒說話,等著維爾繼續說下去。於是維爾開口了:

  「我說的這些完全只是我的想像。可是我想過,若是這些想像屬實,您又是為何甘冒這麼大的風險呢?我認為一定是某個突發性的理由,逼得您不得不這麼做一一所以.那個理由是什麼呢?」

  維爾將頭左轉,看著站在那裡的金髮少女。

  「嗯?——什麼?」

  艾莉森興沖沖地問道,維爾卻沒有回答。接著又轉頭面對史托克少校.

  「哼。」

  艾莉森有點掃興。史托克少校看見她悶悶的表情,眼睛瞇了起來,維爾這才大膽直言:

  「我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就是『艾莉森』。」

  史托克少校將視線移回維爾身上,不發一語的瞪著他。

  聽到自己的名字,艾莉森先是一驚。

  「咦?我怎麼了?」

  這一次,維爾確實地回答道:

  史托克少校臨時改變計劃的理由,我懷疑是出在『艾莉森』身上。」

  「我?什麼意思啊?為什麼?」

  「等一下我會解釋,你聽下去。」

  「好,我聽。」

  艾莉森爽快地說道。維爾看著班奈迪和菲歐娜,見班奈迪默默點頭,維爾便重新正視前方。

  「史托克少校也是。」

  史托克少校的神情自若,簡短地說道:

  「請繼續。」

  「我一直覺得有件事令人想不透,中途也問過艾莉森和班奈迪先生,但一直都沒有答案——那就是兇手沒殺艾莉森。」

  「……」

  「您當時沒殺她。昨天早上,當我們發現車長先生被殺時,您明明有機會殺我們滅口的,但您卻沒下手。畢竟兇手留目擊者活口,不太尋常,而當時並沒有別人在場,那裡又是觀景車,艾莉森甚至還爬上車頂。您大可將她推下火車,之後再回來殺死我,事後不過是『兩個年輕人從觀景車上摔下去』罷了。」

  維爾又停頓了一下,史托克少校仍然沉默不語。

  「為什麼不殺我們呢?因為您不希望我們死。那麼,為何您不希望我們死?」

  「該不是愛上了我?」

  莉森說的玩笑話竟跟昨天一樣。

  「抱歉,你先別開口。」

  維爾馬上回她這麼一句。這下子可令她老大不高興,瞪著維爾的眼神也更凶了。不過她馬上搖搖手說道:

  「好吧,你繼續說。我也希望你告訴我。」

  「其實我想了很多,史托克少校。您敢為了執行任務而奪取無辜的人命,但是從頭到尾竟然沒有加害過艾莉森,我只能想到一個理由——您認識她。你們以前見過面。」

  從班奈迪那兒聽到這番話的意思之後,菲歐娜像是想起了什麼。

  「啊——!」

  於是便這麼張著嘴怔住了。班奈迪看著她,一時摸不著頭緒。

  看著沒搭腔的史托克少校,艾莉森問:

  「啊?維爾,你說我跟這位少校先生以前見過面?」

  維爾沒理她,只是更專注地盯著史托克少校回答:

  「對。沒錯。」

  艾莉森望著半空想了一下。

  「呃一一抱歉,可是我一點也不記得耶。是去年年底的共同演習嗎?他不是帶我們進營區的那個眼鏡上尉吧?嗯——還是再之前路妥尼河的那次?」

  「艾莉森,是更早以前哦。」

  「更早以前沒有共同演習啦。」

  「我知道——所以是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我根本連半個斯貝伊爾的人都不認識呀!除了婆婆以外。」

  眼見艾莉森實在百思不解,維爾只好對她招招手。

  「幹嘛?」

  艾莉森不假思索地走了過去,陪他一起站在走道上。

  「幹嘛?」

  「艾莉森,你仔細看著他。說不定你會想起來。」

  維爾說著,朝史托克少校指了指。

  艾莉森猛搖頭:

  「不,前天起是見過好幾次,可是……我之前應該不認識他。」

  「這樣啊……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以前寫信也說過,連張照片也沒有……這就沒辦法了。」

  維爾說時,像是在喃喃自語似的,艾莉森好像聽也沒聽進去,只顧著搖手說道:

  「唉唷!我投降了!到底是誰呀?在『未來之家』見過的人?以前學校的導師?——搞什麼,他們怎麼可能會是斯貝伊爾人呀!」

  站在班奈迪的身旁,菲歐娜臉色一陣蒼白,牢牢地抓著班奈迪的手臂。

  「放心,交給維爾處理吧。」

  班奈迪悄聲說道,菲歐娜抬頭看著他問:

  「真的嗎……?」

  「對,真的。」

  班奈迪顯得十分平靜。

  「好啦,答案呢?維爾,我投降了,告訴我吧。」

  「好吧。」

  維爾點點頭,繼續說道:

  「這件事說起來有點殘酷,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大概跟你千辛萬苦趕回來,卻來不及見婆婆最後一面那時差不多。」

  聽到這兒,艾莉森直視著維爾的雙眼。又見她皺起眉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

  結果她只說了這個字。

  「那我就說咯,艾莉森。這位史托克少校!」

  維爾望著史托克少校,而史托克少校也沒有迴避他的目光,仍是昂首挺胸地站著,靜待下文。

  「就是在綠島殺死你父親,叛逃到斯貝伊爾的那名部下。」

  「什麼?」

  艾莉森一愣。

  「還有別的可能嗎?」

  維爾答道。便見艾莉森一臉恍惚,活像剛睡醒似的,幾秒後才若有所悟地喃喃說道:

  「喔——原來……」

  她一面將手伸進腰上的帆布包,隨即掏出一把轉輪式手槍,並以雙手握住它。

  「是這麼回事啊……」

  那把槍不偏不倚地對準史托克少校,沉穩得令人戰慄。

  「這倒是個很棒的消息。」

  就在她的指頭緩緩移向扳機之際——

  「嗯?——咦?」

  維爾的左手已經牢牢按住了她的彈筒。轉輪式手槍的彈筒一旦不動,扳機就扣不下去了。

  「還早呢,艾莉森。」

  維爾的話引得艾莉森反問。

  「是嗎?」

  她此刻的表情極其平靜,而直視著槍口的史托克少校也一樣。

  史托克少校向維爾問道:

  「那把槍是?」

  維爾還沒說,班奈迪倒先替他回答了。

  「是屬下的。」

  接著艾莉森表示:

  「是維爾在離開旅舍之前交給我的。他說:『要是發生什麼危險情況就拿來用』。」

  說完,只見史托克少校瞪著維爾。低聲喃喃道:

  「壞蛋……」

  「不可以開槍!」

  菲歐娜叫了起來。

  不要殺他!艾莉森小姐,你的心情我很瞭解!可是你就讓維爾去揍暈他一拳,那樣就好了,不是嗎?」

  「。。。。。。。」

  艾莉森扭頭看著菲歐娜,眼神中藏著冷靜與決心。菲歐娜也

  以同樣的眼神回望她,繼續說道:

  「也要讓我打一拳哦。」

  聽到這句話,艾莉森不禁莞爾。接著,她回頭看著史托克少校。

  「維爾叫我開槍的時候,我就會開槍。」

  菲歐娜連忙對身旁的班奈迪叫道:

  「……班奈迪,快阻止他們哪!」

  卻見班奈迪搖頭說:

  「不,不行。」

  「為什麼!」

  「因為維爾的魔法還沒有施展完。」

  艾莉森按著堅定不移的槍口,維爾又對史托克少校開口說道:

  「你很很瞭解洛克榭。」

  「啊……!」

  菲歐娜驚訝地抬起頭,因為維爾說的竟是洛克榭語。

  「您還記得嗎?要用那把怪物槍開第三發之前,我抱怨搖晃太厲害,怕瞄不準。」

  史托克少校沒有搭腔,只是靜靜聽著維爾的洛克榭語。

  「於是您就拿卡亞西射擊比賽第三競技的『打兔子』為例,好讓我能定下心來。這個建議非常實在,謝謝您——先前艾莉藉看見後方的追擊列車時,我跟她都是用洛克榭語交談,您卻突然作出反應,語氣強硬的問我們,想必是聽得懂我們的談話內容。您發現追兵的火車已經開上來,情急之下只好硬是打岔。」

  「。。。。。。」

  「您之所以得到這個聯絡人的職務,正是因為通曉洛克榭語。泰洛爾氏和伊安好像並不知道這一點。但您卻聽得懂他們私底下說的話,這倒是個便宜。」

  「。。。。。。」

  「不知是在列司托奇島還是在火車上,您看到了艾莉森,當場非常驚訝,便馬上思考如何能順剎的暗殺泰洛爾氏、擺脫追擊部隊,同時又不會危害到艾莉森。而您也成功的做到了。」

  「。。。。。。」

  「我非常感謝您。真的非常非常感謝。若是沒有您,現在的我早就死於一場無聊的陰謀了。包括班奈迪先生、菲歐娜小姐,當然還有艾莉森。」

  「除此之外,我還要為別的事向您道謝。是您讓我跟艾莉森相逢的。要是沒有您,我和艾莉森就不會在『未來之家』、在穆特婆婆的照顧下一起長大。我從小到大,都對艾莉森那勇氣十足的行動力非常佩服,現在還是深受感動。去年夏天和年底,我都因為有艾莉森而經歷許多精彩又美好的事。」

  「。。。。。。」

  「謝謝您。今天能見到您,我打從心底高興。」

  史托克少校原本一直看著艾莉森的眼睛,直到聽見維爾的道謝,他才不再緘默。

  「這玩笑不好笑。」

  只是短短幾個字,艾莉森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因為他說的是洛克榭語。

  「維爾,我可以開槍了吧?」

  「再等一下。」

  維爾答道,掌中仍然抓著那把手槍的彈筒。

  「嗯,好。」

  艾莉森倒也乖乖點頭。

  維爾對史托克少校說: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啊。而且我現在對您更敬佩了。您實在是了不起,我真感動。」

  聽出他話裡掩不住的興奮,不只是史托克少校,連艾莉森和菲歐娜都不禁皺眉。

  「您果然是厲害。基於您的立場和責任,我想您絕對不肯親口說出真相吧。好強韌的意志力。」

  見維爾說得激昂,艾莉森一臉擔心。

  「你沒事吧?」

  維爾答說沒事,再次對史托克少校讚揚道:

  你們都太了不起了。您和艾莉森總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只見維爾左手捏著槍彈筒,向史托克少校跨出一小步。

  維爾直視著史托克少校的藍眼睛,輕輕一鞠躬——

  「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奧斯卡.威汀頓少校!」

  「咦?」

  艾莉森一時茫然,手中的那把槍同時被維爾的左手給抽了去。

  「咦?」

  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艾莉森板起臉向維爾叫道:

  「喂!你幹嘛拿走?」

  「我怕你真的開槍嘛!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這個人是你父親,就是奧斯卡.威汀頓少校啊!」

  「什麼?你在胡說什麼?他不是那個部下——」

  「不是啦!艾莉森。剛才我是騙你的。抱歉——我本來以為他會在情急之下親口說出真相的,可是我猜錯了。想不到他真能堅持不從自己口中透露實情,實在是太厲害了。」

  「啊?」

  艾莉森又是一愣,然後看著史托克少校,卻見他右手撫著額頭,大大歎了一口氣,然後抬起臉來,悶悶地吐這麼一句:

  「理由。」

  那當然是洛克榭語。於是維爾開心地答道:

  「理由有二,分別是大的跟小的——小的理由就是『未來之家』。在發射怪物槍之前,您向我打聽過艾莉森的事。我只說我們是青梅竹馬,您卻接著說出了『未來之家』,還說是艾莉森告訴您的。我一聽就知道那不是真話。艾莉森絕不會主動告訴別人自己是在『未來之家』長大的,只有最近的一次例外。假使您是那名部下,絕不可能知道艾莉森後來在那裡長大.而且艾莉森原本住在首都,那兒有好幾個政府興建的大型孤兒院,沒有必要特地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寄養。」

  「。。。。。。」

  「所以我知道是您送她過去的。您得知自己即將『陣亡』,於是便事前安排好——接著是第二個理由。從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懷疑艾莉森的父親是西邊的人。」

  「語言嗎?」

  史托克少校問道。艾莉森一會兒看看維爾,一會兒又看著史托克少校,忙得很。

  「不是。想起來確實不可思議,但若是基於軍隊工作需要而學會,倒也說得過去。況且我早就知道艾莉森會說貝佐語,不可能到去年夏天才起疑。」

  史托克少校無言地點點頭,等維爾繼續說。

  「去年夏天曾經發生這樣的事——您知道童話故事《葛瑞兒公主》?因為某個奇妙的遭遇,我跟艾莉森說起了那個童話。艾莉森到『未來之家』時,我們都已經過了聽童話的年紀,所以那是我們第一次聊起有關童話的事情。她當時說,這個故事是父親講非她聽的,也把故事的大綱講了一遍。您還記得故事結局嗎?」

  「天空不見了。」

  「對,艾莉森也是這麼說的。若她的父親是洛克榭人,這就有問題了。」

  「怎麼說?」

  「我想您也知道,洛克榭也流傳這個故事,但我想您恐怕沒有讀過。在洛克榭的版本中,故事的結局完全不同,我自己也是在學校圖書室的藏書裡讀到原始版本才知道這一點的。傲慢的公主最後到了天空之神面前.而天空之神卻對公主說:『既然你想要天空,我就給你,不過得用你的家人來換』。」

  「。。。。。。」

  「公主苦思了一會兒,最後這麼回答:『因為有家人陪我一起看,所以我才想要天空的。我不能跟你換』——於是天空之神就把公主送回地面了。『就這樣,變乖的葛瑞兒公主和她最喜愛的家人一起看著藍藍的天空——完』。」

  維爾的話說到這裡——

  「。。。。。。」接著是一段長達五秒左右的空白。史托克少校搖著頭,以洛克榭語問維爾:

  「那——到底是哪位大爺把這個結局語焉不詳又超現實主義,卻很精彩的故事,改成這麼無聊的家庭倫理大團圓啊?」

  維爾斜著頭答: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我不是說過嗎?相信魔法師就會有好事情發生。」

  聽著班奈迪的話。菲歐娜看著那三個人說道:

  「是呀……」

  笑臉上滑落大顆的淚珠。

  「呃、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唯獨艾莉森搞不清楚來龍去脈。腦中一片混亂。她朝他們看來看去.視線最後停在維爾的笑容上——

  「給我解釋清楚!」

  她吼了起來。

  「好啦。我說得簡短些。這位是你的父親,在洛克榭稱為奧斯卡.威汀頓少校,其實他是斯貝伊爾人。」

  「為什麼?而且他不是死了嗎?」

  「我是可以推論出來,不過……現在問他本人應該比較快。」

  維爾看著史托克少校,示意他說明,但史托克少校卻回了這麼一句:

  「我倒想聽聽你的推論,麻煩你了。」

  於是維爾右手握著大型手槍,左手抓著轉輪手槍,依言照辦。

  「我明白了……我是這麼想的——您可能是斯貝伊爾的間諜。」

  班奈迪當下倒抽一了口氣。史托克少校卻說:

  「請繼續。」

  「好。大戰爭之後,檯面下的東西對決越演越烈,雙方常常互派間諜潛人,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不知您用了什麼方法成為洛克榭的市民,開始在洛克榭生活。接著從軍、晉陞之後,也因為通曉貝佐語而受到重用,在首都的軍司令部上班,甚至還擔任情報工作,負責收集您原本熟知的斯貝伊爾情報,同時管理洛克榭軍的情報。」

  「很不錯嘛,請繼續。」

  「艾莉森的母親如何,這我就不清楚了——直到列司托奇島發生戰事,您被指派某項重大任務。我想,任務一定指示要您帶著某種情報回到斯貝伊爾,也許是記在腦中。只有這個可能性,否則您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越過路妥尼河。您委託穆特婆婆,將艾莉森寄養到『未來之家』的事情安排好之後,就以視察戰場為名前往列司托奇島。為了回歸斯貝伊爾,您採取了『完全抹消一個人的存在、使別人不會再想去找他的最佳方法』……也就是讓自己陣亡。您將自己的識別證掛在部下身上,又用散彈鎗射他的頭,好讓發現屍體的人一時認不出死者的長相……」

  一陣輕輕的鼓掌聲,是史托克少校在拍手。班奈迪則對著兩人喃喃讚歎,直說實在太厲害。史托克少校把手放下,說道:

  現在的情況好像沒那麼糟了,不過以前的洛克榭軍情報部相當鬆散。像我這種地鼠要混進去,實在容易之至。」

  「『地鼠』』」

  菲歐娜問道.

  「就是指專門送到敵國情報部的情報員,也是最有效果的間諜。」

  班奈迪回答。

  「我想,是那件任務帶來了這十年的安定,也造成泰洛爾氏的思想偏差……」

  說到這裡,史托克少校靜了下來。於是維爾便逕自推理下去:

  「您帶回去的情報……要是少了它,大戰爭就有可能再爆發?而情報內容和泰洛爾氏有關?」

  「對。我帶回去的資料全是關於當時所剛開發的新型列車炮。從炮本身的性能、配置圖、佈署計劃,還有特殊炮彈的設計圖——那種炮彈可以延長射程,是劃時代的發明。要是任由這種武器被動用,東邊將在火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不只有可能發動總體攻勢,綠島也極可能被奪走,斯貝伊爾會陷入壓倒性的不利情勢。我一定要阻止它……不管付出多少代價。」

  史托克少校繼續說道:

  「同時.那些武器多半是泰洛爾鋼鐵製造的。泰洛爾氏知道情報外洩後,恐怕是氣得跺腳吧!因為當時的他堅信自己的企業有能力讓洛克榭打勝仗——雖然那的確有幾分可能性就是了。泰洛爾氏內心對洛克榭軍方的信任大打折扣,後來甚至是只要誰看中他的本事,投靠誰都好。就這樣,他開始和我軍勾結,斯貝伊爾的情報部當然也介入其中,就像維爾剛才說的。而我之所以志願參與這個任務。則是為了親手解決這筆陳年舊債。」

  「原來如此……」

  維爾喃喃說道,不住點頭。

  「結果你們說呢?我居然見到一個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小會相見的人……那天在綠島月台上看見長大了的女兒,而且還是即將被我親手殺死的列車旅客之一,我真想當場死了算了。」

  「……上校.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跟著菲歐娜一起走向通道的班奈迪,用洛克榭語開口問。

  「請說,英雄先生。」

  「您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哎……史托克.富連是,說起來奧斯卡。威汀頓也算是。不過我現在用的是埃卡西亞.羅斯。」

  「埃卡西亞上校……那麼,維爾所說的泰洛爾逃亡和『那幫人』的真相是……」

  「對哦,我還沒證實。不過那都無所謂,況且我說謊又扮老實太多次了,最好別太相信我一一我補充一下,就差不多算是『全部猜中』的程度了。」

  「……」

  聽到他的回答,班奈迪一時說不出話來。在一旁的菲歐娜默默扯著他袖子,用眼神示意,要他看看那茫然呆立在維爾面前的艾莉森。

  班奈迪隨即意會,便不再說話。

  「等一下啦!」

  艾莉森拉高嗓門大喊:

  「你說史托克少校是我父親?」

  「他本人都親自承認了呀。」

  菲歐娜在她身後說道。艾莉森轉身,語凋和神情都十分激動。

  「可是……不太對啊,我還依稀記得我父親是……我想想該怎麼說——對!醜得多了!而且很肥,肥得圓嘟嘟,腳步聲又重又吵,還留著不搭調的鬍子……」

  「拜託你別形容得那麼坦白!我可是拼了命減肥,好符合我部下的體型啊。」

  在提到部下的那短短一瞬間。史托克少校的臉上有一絲悲淒。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

  艾莉森尖叫起來。維爾便建議她:

  「你不妨考考他,問一件只有你父親才會知道的事。」

  「對哦!好,那我問你,史托克少校先生!我在家裡都是怎麼叫你的?」

  「洛克榭語叫父親,貝佐語是叫爸爸吧?可是你為什麼出這種問題……」

  被對方三兩下答了出來,艾莉森愣住。

  「他答對了耶。是不是問得太簡單了?」

  「……不。那根本不算問題。我們剛才就一直用『父親』一詞,而且貝佐語也只有『爸爸』這種稱法。你還記得別的嗎?具體一點的。」

  「也對哦……」

  艾莉森還在想,卻見史托克少校舉起右手慢慢摘下眼鏡,折起來放進軍服的上衣內袋裡,然後開口說道:

  「你七歲生日那天!」

  「嗯?」

  「你叫我帶你去首都舊市區的貝馬提公園玩。上午我就把公事辦完,然後到幼年學校去接你,直接走到公園去。」

  「......」

  「你說你學會一招很厲害的,叫我看你表演,又要我把你舉起來,讓你吊在一個高得嚇死人的單槓上。結果你往前一翻,抓著單槓倒立起來……我嚇得衝過去,你卻往後轉了幾圈,然後一口氣往前跳下。我才知道原來那就是你想表演的。」

  「然後呢……?」

  「為了慶祝。晚餐還特地到大飯店去買千層面和蛋糕回家吃。我送你新帽子當生曰禮物。」

  「等一下!」

  艾莉森隨即叫起了來。

  「我跳出去的時候剛好踢中你的大肚子,你痛到講不出話來,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這一段漏了沒講!」

  聽見自己喊出來的話,艾莉森當場屏息。

  「……真的是爸爸?」

  艾莉森問道,卻像是在問自己似的。她說的是貝佐語。

  「維爾是個可靠的人哦。」

  史托克少校短短答了這麼一句。

  艾莉森望向維爾,只見維爾默默地點頭。

  不過艾莉森仍然歪著脖子頻頻搖頭,不時瞇起那雙藍眼睛投以懷疑的眼神,最後用雙手用力地拉扯維爾的雙頰。

  「哎喲!」

  可「是維爾。你原本有自信一定猜得對嗎?」

  聽到史托克少校的問話,艾莉森這才放開雙手。雙頰已經有點紅的維爾搖搖頭說:

  「在聽到您親口說之前,其實都是在賭。」

  「哈哈!」

  維爾的回答引得史托克少校開心地大笑:

  「可是萬一賭錯了,我有可能早就被她一擊斃命。」

  維爾也看著史托克少校,將頭一點。

  「為什麼你要如此冒險?」

  「因為我想讓艾莉森再見到她的父親……不,或許是希望您來看看艾莉森。我知道您絕不可能主動表明身份,就連剛才差點兒被她射殺,您還是沒說出來。儘管自己的女兒就在眼前,如今也沒有戰爭了,您仍然打定主意守住秘密,甚至也做了永遠不再相見的心理準備吧?」

  「我是一個拋棄了父親身份的人……原本就沒有臉見她啊。」

  「是啊,您真殘忍一一這『也』是我想說的。」

  「……是嗎?謝謝了。我真感謝你,維爾。」

  「不客氣。」

  「雖然我還是搞不太清楚,不過——」

  艾莉森開口了。

  「這個人真的是我父親,沒錯吧?」

  她的眼光草草掠過全場,見眾人都在點頭。

  「哦……」

  艾莉森輕輕應道,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也沒有特別激昂或感動,表情極其平靜。她就帶著那樣的表情轉向史托克少校:

  「呃……」

  她沉吟蘭會兒,竟舉起手輕輕一揮——

  「好久不見!」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五人無言地在那裡杵了好一會兒,最後是菲歐娜開口推她一把。

  「哎,你沒別的話可說啦?難得重逢。」

  艾莉森回頭對她說道:

  「嗯……這個……總是怪怪的嘛。剛才我還把他當成史托克少校,只不過認識了兩天、聊過幾次話,現在突然說是我父親……」

  「或許是吧。可是重逢多美妙呀!你就隨便跟他聊呀,講什麼都行。」

  「話是沒錯啦……可是……」

  艾莉森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我很意外,怎麼也沒想到你會跑去當飛行員。」

  結果卻是史托克少校先說話了。原本看著地板的艾莉森,聞言抬起頭來。

  「你從小運動神經就很發達,但沒想到你竟然有本事去駕駛那種最先進的機器。真是了不起。」

  艾莉森一時語結。

  「……呃,謝謝……」

  她只能這麼回答。

  「還有你竟然從軍……我也期望東西局勢穩定,但要是有個萬一,說不定我們就得在戰場上相見了——卡爾少校。」

  史托克少校轉向班奈迪,繼續說道:

  「我真感謝你。要不是你公開的發表——」

  「先說到這裡就好。」

  班奈迪打斷了史托克少校的話。

  「關於這件事。有些內情我一定要告訴您,或許您聽了會更驚訝。總之等會兒再說吧!請您先跟女兒多聊聊。」

  「……是嗎?不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艾莉森!」

  「……呃、幹嘛?」

  「……我想知道你現在的住址,晚點再告訴我也行。我想寫信給你……也寄個什麼東西給你,像是下次的生日禮物之類的。」

  「……哦——嗯。謝謝……對了,我的生日沒變。」

  「嗯……應該不會變吧。住址別忘噦。」

  雙方客客氣氣的,一點也不像父女在聊天。

  「好,不過……我現在沒有固定的住址耶!信件可以寄到部隊,但是東西不行。」

  「是嗎……」

  史托克少校顯得十分遺憾,也沒再繼續說下去。「…………」

  「…………」

  經過幾秒的沉默,艾莉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叫一聲。

  「可是!等維爾明年畢業考上聯邦大學之後,我打算跟他一起在首都租房子住哦!你寄到那裡去吧!」

  艾莉森說得很肯定。

  「啊!」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史托克少校也大吃一驚。

  「……這個。呃……那維爾的意思呢?」

  只見艾莉森緊張地猛搖頭,簡直像在發抖似的。

  「沒有.我根本還沒說……」

  「人家維爾都還沒想好。你怎麼可以自己做結論呢?這樣不好……」

  「聯邦大學的事也還沒決定。我只是在想,要是維爾的決定也是那樣就好了……」

  「嗯,好啊。」

  聽到這裡,維爾突然搭腔,語氣十分乾脆。

  「好?」、「什麼——?」

  眼見少女驚訝地回頭,而她的父親也一臉驚愕地瞪著自己。

  「我決定好了。」

  「……決定好什麼?」

  艾莉森問道。

  「高等學校喜業後,我要考聯邦大學,因此我要在首都租房子住,所以艾莉森也一起來住吧。」

  右手握著大型手槍、左手抓著轉輪式軍用手槍的維爾就這麼宣告。

  「啊……」、」…………」

  四隻藍眼睛都睜得好大,驚愕交加地看著他。有金髮的那個人大步走向維爾,對著維爾的前襟就是一抓。

  「哇!」

  「真的嗎?」

  「咦?」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不是騙人或開玩笑或演戲吧?」

  艾莉森高分貝咆哮,維爾卻是語氣平靜地回答:

  「當然是真的……我已經決定了。」

  「。。。。。。。。」

  艾莉森半晌不語,低下頭沉吟著,發出像是呢喃的聲音,最後便往維爾的胸前一撞——咚。

  「唔呃!」

  維爾幾乎停止呼吸。她就這麼抓著維爾的領子。將前額按在

  維爾的胸前,動也不動。

  「我們好像電燈泡耶。」

  「是啊。」

  班奈迪和菲歐娜說著,便從中間走道走向出口。經過維爾和艾莉森的身旁時,班奈迪順手拿走了維爾手裡的那把軍用手槍,防回自己的槍套內。

  接著!

  「呃?咦?不——」

  他們一左一右,半架起愣住了的史托克少校。

  「我們到外面去聊聊吧?」

  「這主意不錯。」

  班奈迪和菲歐娜笑盈盈地一搭一唱,一面將史托克少校往大門口拖去。史托克少校被他們反向拖著,仍然試圖反駁:

  「不是,可是他們兩個——」

  「沒關係啦,上校。」

  「可是我女兒就這樣——」

  「就讓他們兩個獨處嘛!」

  「現在還不到決定將來的時——」

  「無所謂啦!來來來,上校。有關壁畫的發現,有一段很有趣的故事哦。」

  「可是才那個年紀就住在一起!」

  「無所謂啦!來啦!准女王的命令你敢不聽?」

  於是——

  「。。。。。。」

  維爾便呆呆地看著三人走遠,消失在大門後面。

  「就這麼決定噦!沒問題吧?維爾,你畢業之後我們要一起住,對吧?可以吧?」

  艾莉森緊抓著維爾制服外套的領口,猛力一拉。維爾看著眼前只有數公分之遙的她,靜靜地點頭。

  「其實……我也想了很久……」

  「嗯!」

  艾莉森目不轉睛地回望著他,眼中有些濕潤。

  「但我看見史托克少校能為一件事下那麼堅定的決心,好像也給了我勇氣,所以我才做了決定。」

  「嗯!」

  「其實我應該要考聯邦大學才對.我一直都很清楚,但我卻害怕失敗。是他給了我勇氣,讓我明白不能為了膽怯而放棄。」

  「嗯!……什麼?」

  藍眼睛上方的那雙眉毛用力一皺。

  「艾莉森,我會去考聯邦大學的!所以我會在首都租房子。你儘管把地址寫到那裡去吧!這麼一來,你就能收到你父親寄來西了。」

  「嗯……只有那樣?」

  「不是。」

  「對嘛!」

  見維爾搖頭,艾莉森的聲音又高亢起來。維爾繼續說道:

  「房租和打掃之類的,也是有人一起住才方便嘛!一舉兩得。」

  「啊?——真的只有那樣?」

  「咦?——什麼?」

  「。。。。。。」

  艾莉森的反應不是回話。而是——

  「喝!」

  她把維爾往旁邊一撂。用雙手抓著維爾的衣領,右腳則往維爾的右腳外側一勾。

  「哇啊!」

  於是維爾的腰和背摔在地上。仰倒在地的維爾,衣領還被艾莉森抓在手裡。艾莉森則蹲下來把臉湊近。她長長的金髮披散下來,垂在維爾的兩側臉旁。視野幾乎被如瀑的髮絲給遮住,維爾只看得見艾莉森的臉。

  「我說的不是那個啦!」

  「好痛!別搖我。好痛啦。」

  艾莉森猛烈地搖晃維爾的上半身。維爾的後腦勺不停地敲到地,痛得他唉唉叫。

  「平常男女要是住在一起.你難道不會想成是別的、更深的或其他的意思嗎?維爾你到底在想什麼嘛?」

  被那個藍眼珠近距離的瞪著,維爾只能勉強開口。

  「呃、什麼?——好痛、好痛。」

  「就是你到底覺得我怎樣啦!」

  「咦?那當然是喜歡你啦!就像你從以前就給我勇氣——痛!」

  「不是那個!」

  氣急敗壞地叫著的艾莉森,接著俯看著維爾問道:

  「——維爾,我可以吻你嗎?」

  「咦?——呃,在這裡嗎?」

  維爾睜大了眼睛,腦中有點混亂。

  「你在胡說什麼呀!你忘了剛才的話了嗎?就是要在這裡才行嘛!」

  艾莉森回答,還附上一陣劇烈搖晃。

  「好痛、好痛……好啦!好痛哦!我知道了啦——」

  禮拜堂的祭壇前,只有他們兩人。維爾仰倒在石地上,艾莉森的臉則慢慢地俯向他,然後停住。

  長長金髮籠罩他們的臉。

  圖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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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4 03:28 A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4 03:41 AM 編輯

  【第九章   答案是艾莉森】

  載著兩具死屍,彈痕纍纍的大陸橫貫列車穿過伊爾拓亞山脈。列車在山腳下的丘陵地帶停車時,維爾等四人已經睡著了。

  他們在乘務員專用的臥車拉出床墊,加上備用床單和毛毯,鋪在第一輛餐車受損較輕微的後方地毯上,就這麼整齊地排排睡起來。一旁擺著空了的麵包籃和果醬瓶,空水瓶在地毯上滾著。

  「到咯。」

  史托克少校喚醒了三人。只有艾莉森是維爾叫醒的。

  他們在一處寬廣的車庫中。這間庫房蓋得十分狹長,恰恰好包住列車。火車頭正在檢修,折得七零八落地停靠在隔壁軌道上。窗外一片漆黑,但看得見天花板的鋼架外露,掛在上頭的燈光昏暗。

  「抱歉,這裡油臭味很重,我想我們總不好停在引入注目的車站月台上,所以就開萊軍方的火車工廠了。我的夥伴會負責善後,現在就請各位搭車到旅舍休息。我們目前正在伊爾拓巫山脈西麓一個小鎮,頗有歷史和古趣,風景也很漂亮哦。」

  史托克少校說完了這些,又加了一句:

  「這個小鎮叫做『莉莉安』。」

  史托克少校必須留在工廠裡,於是四人便與他道別,然後跟著一名負責擔任嚮導的身穿黑西裝的男子,由那人駕卑開進了夜色中的小鎮。載著四人行李尾隨在後。

  黑衣人帶他們搭電梯來到最頂樓的客房,並分別將班奈迪和維爾、艾莉森和菲歐娜分在同一個房間——令艾莉森大為光火劈頭就是一陣埋怨。

  領教到艾莉森連珠炮似的猛烈的攻勢,那人不由得矮了半截,只好推說自己也是遵照史托克少校的命令辦事。

  「算了,班奈迪先生也受了傷,今天先早點休息吧。」

  維爾出言安撫,卻見艾莉森惡狠狠地朝自己一瞪,然後不甘心地跟菲歐娜一起走進房裡。

  班奈迪和維爾也進到他們的豪華客房,不久就有醫生趕來。那醫生什麼也沒說,也不多問,自動地為班奈迪和維爾診察起來,隨後開了幾顆止痛藥給疑似肋骨裂開的班奈迪,又在維爾的傷口上抹了一點消炎藥膏就離開了。

  於是,房裡只剩班奈迪和維爾兩人。

  「艾莉森不同房,正好。」

  維爾開口這麼說道。仰臥在另一張床上的班奈迪聽得一臉狐疑,於是維爾便對班奈迪說道:

  「這事說起來有點複雜。」

  「維爾……這個……一時之間很難相信一一隻是我們也沒有確實的證據能推翻它……」

  「我不希望事情就這樣結束。有沒有什麼好方法?這裡是斯貝伊爾,只有拜託班奈迪先生你幫我想一想了。」

  「。。。。。。。。。。。。」

  「拜託你。」

  「……好吧,其實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只要明天能找到個像樣合適的場所……不過你的計劃挺危險的哦!」

  「只有我會危險,而且這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要是不解決,我們會永遠被蒙在鼓裡。」

  「。。。。。。。。。。。。」

  「拜託。」

  「好吧……就照你的計劃吧。」

  「那個老少校在想什麼呀!還有維爾也是!」

  「算啦算啦。」

  「真不敢相信!太過分了!白癡!」

  「算了算了,來日方長嘛。」

  「要是事情就這樣結束,我的作戰豈不是大失敗!」

  「那我們就努力別讓事情這麼結束呀。」

  「沒錯!——不過今天就先睡吧!這房間好像滿貴的。」

  ***

  翌日早晨。

  「咦——上面寫什麼啊?——『莉莉安鎮始自中世紀,原為建於湖畔的獨棟別墅,供伊爾拓亞皇室療養所用,並以當時國王之侄、後以聖君聞名於世的莉莉安女王之名命名之』。恩——『產業革命後,工業化的腳步急遽,煉瓦建築成為最早被列入歷史建築保護法的的對象,也因此聞名遐邇。本鎮有流自伊爾拓巫山脈的清泉滋潤,鎮郊更盛行花卉栽培以供香水原料所用。初夏時節則滿城花開,素有西麓花都之名』。」

  「好美的小鎮呀……說起來真諷刺,要不是發生這些事,我們絕對不會到這裡來——啊,』』

  「怎麼了?」

  「我把相機忘在房間裡了……兩個都沒帶。我真笨。」

  街道兩旁的房舍全是褐色煉瓦建築,加長型的高級轎車行駛其間,還有一名身著黑色西裝、戴墨鏡的男子擔任司機。斯貝伊爾是左側通行,因此汽車的駕駛座在右側。

  車內有玻璃隔開前後座,後座空間非常寬敞,四個座位兩兩相對。捧著從旅舍拿來的觀光手冊,艾莉森邊看邊翻成洛克榭語,隔壁坐的是忘了帶相機出門的菲歐娜。她們兩人對面則坐著維爾和班奈迪。

  艾莉森穿得和昨天差不多,簡單的棉質長褲配上皮夾克,膝蓋上擺著她寶貝的帆布小包。菲歐娜在長裙上搭了一件白色女用襯衫,外頭罩著開襟毛衣外套。維爾和前天一樣穿著學校制服,只是襯衫換過。他帶著一隻類似公文袋的手提旅行包。

  而班奈迪!

  「話說回來,你幹嘛穿成那樣?班奈迪。」

  他穿著一身軍服。

  全套筆挺、一絲不苟的黑色空軍制服。領襟的階級章和胸前的勳章閃閃發亮,腰上繫著皮帶和手槍套,外加腿上的一頂大軍帽。全車只有他一人穿得很不休閒。

  「這算是我的正式服裝……」

  班奈迪的回答引得菲歐娜滿臉不解。

  「所以我們待會兒是要去哪裡嗎?」

  艾莉森問道。

  「要去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怎麼個漂亮法?」

  「待會兒再說……」

  班奈迪含糊以對。艾莉森和菲歐娜一副納悶的表情。

  維爾默不作聲地看著窗外。煉瓦屋一間間的經過。

  穿過小鎮,在一片紅壤土的丘陵地帶開上好一會兒之後,研車停在一處小小的湖邊。湖畔長滿綠樹,像是將湖麵包覆起來似的。這一帶被劃為公園,處處聽得到鳥叫聲,還有春天微暖的輕風吹來。

  不遠處有一棟石造建築。高大的拱門敞開,望進去可見走道左右排放整齊的長椅,走道盡頭則是一座祭壇。祭壇上刻著女神和天使的模樣,前方則有一排金色和銀色的燭台。

  「這裡好漂亮哦,」

  菲歐娜下車看見這幅景色,不禁讚歎起來。班奈迪也戴上軍帽走出車外,維爾和艾莉森跟在後面。

  「你喜歡就好了。這一帶有很多像這樣兼作公園的禮拜堂,有時也會在這裡辦慶典或音樂會等等活動。夏天時到處都開滿野花,漂亮呢。」

  「現在就夠漂亮了。這是山上沒有的風景呢!」

  「現在這裡沒人,不過假日時人很多。其實我家的宗教信仰不太虔誠,頂多只有這種時候才會過來……」

  班奈迪說到這裡,菲歐娜立刻問道:

  「什麼時候?」

  「啊,沒有……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班奈迪將帽沿拉低,掩飾臉上的表情。

  然後他走回車子旁邊,請司機在車子裡稍等一會兒。

  這時,又一輛高級車抵達,前座也坐著戴墨鏡的司機。後座走出來的是一名戴眼鏡的中年軍人,正是史托克少校。他的裝扮這幾天來完全沒變,仍是一身深褐色的皇家陸軍制服,不過手上沒拿著公文包。

  「大家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托你的福!」

  「艾莉森故意大聲地諷刺道,接著問他:

  「——你怎麼跑來了?」

  「我嗎?是卡爾少校叫我來的啊。」

  「哦……」

  見艾莉森沒好氣的回應,史托克少校只是輕輕聳肩說:

  「我先跟各位報告幾件事吧,可以嗎?卡爾少校。」

  然後再客氣地徵求同意。班奈迪點頭。

  史托克少校帶來了幾項消息。首先,官方即將宣佈泰洛爾氏和伊安策劃逃亡,並走私到斯貝伊爾,甚至引發殺人事件企圖使列車加快抵達,但是他們的幕後贊助者發現軍方介入調查,兩處在得知對方中途放棄行動後認為大勢已去,因此畏罪自殺。遺體將由洛克榭領回一一不久後就會登上新聞版面。

  留在集訓場的乘員和旅客們全都平安無事,但旅行被迫中止,而山脈東側在接獲聯絡後已派出火車,正將他們送返洛克榭。至於和泰洛爾氏同行的英雄先生及翻譯人員等一概平安的消息,也已經通知他們。

  「——至於殺害車長及其他服務員的人,則認定是伊安一人所為。」

  報告到這裡時,史托克少校改以公事化的口吻,維爾也以同樣公式化的語氣翻譯。菲歐娜則朝史托克少校望去,與他的眼神相對了短短一剎那。

  「。。。。。。」

  但她沒說什麼。史托克少校便繼續報告:

  「斯貝伊爾軍方已經針對此次涉案的部隊、將官展開內部調查。關於這一點,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之後的相關處分應該會在檯面下進行——附帶一提的是。我並不存在。」

  「我們不會計較這一點的。」

  班奈迪以平淡的語氣繼續說道:

  「『皇家陸軍少校史托克』之類的人物,在這塊大陸上恐怕根本不存在吧。就像『赫爾曼先生』一樣,真相永遠不為人知。」

  史托克少校略略頷首,回答說:「是啊」。

  「好,最後就是你們丁。皇家空軍少校卡爾‧班奈迪是斯貝伊爾國民,沒有問題——不過另外三名洛克榭國民,煩請於即日起兩天內回國。飛往綠島的飛機我已經準備好了,預定明天出發。」

  「那就不能去首都噦?」

  「好遺憾,不過也沒辦法。」

  艾莉森和維爾紛紛說出感想。

  「我個人也覺得非常抱歉。我想,以後我會找個方法請各位都到斯福列史拓斯來一趟。雖然不能保證『何時』,但我一定會做到——最後,請讓我再次向各位致謝。我由衷地感謝你們四位的勇氣與充滿智慧的行動。我的報告就到此結束。」

  「好了,我們到裡面去吧?」

  聽班奈迪一說,菲歐娜便問是不是要進去參觀。

  「當然,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嘛!——史托克少校也一起來。」

  能在場見證,是我的榮幸。」

  史托克少校說道。

  「見證什麼,」

  艾莉森問道。

  「咦?你沒聽說——」

  「請進請進!大家都進來!麻煩一下!」

  班奈迪趕緊拉開嗓門,打斷了史托克少校的話。

  「幹嘛呀?」

  菲歐娜一臉不解,被班奈迪推著走過禮拜堂的拱門。

  「維爾和艾莉森也跟著走進去。史托克少校吩咐司機在原地等待,接著也進入禮拜堂。

  結婚宣誓典禮。

  這是兩人互許婚約的儀式。決定結婚的情侶要到禮拜堂或教會去,在那裡交換誓言之吻。斯貝伊爾的情侶幾乎都是這樣辦的。可以不需要見證人,但也可以邀請親朋好友來觀禮。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許可執行這個儀式。」

  班奈迪兜了好大一個圈子來解釋這回事,害得菲歐娜聽了半天還:是不太懂。

  「也就是說,我想讓我們的婚姻變成正式的——不對,是我想正式向你求婚,所以我才想借用這個地方。不知道你是不是都瞭解了?菲。」

  菲歐娜總算明白情況,於是抬起頭看著班奈迪的臉。只見身旁這位男性的臉上有些難為情,汗珠似乎也冒出來了。

  「其實我本來一直在計劃,想說等列車開到斯福列史拓斯,到啼再正式開口向你求婚。不過後來卻變成這樣,真是對不起一還有,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你的回答?」

  「那我該怎麼做?」

  對於菲歐娜所提出的問題,班奈迪回答:

  「『願意』的話就吻我。『不願意』的話就踢我。」

  菲歐娜閉上眼睛。將臉微微抬起。

  班奈迪慢慢彎下腰,俯身靠近菲歐娜的臉龐說:

  「願恆久的愛神庇佑我們!」

  接著又用洛克榭語重複了一次:

  「若愛情之神願意永遠守護我們那就太美好了,所以希望她能這麼做——」

  祭壇前,兩人相吻。

  維爾跟艾莉森並肩站在右後方的長椅前。維爾將旅行包挾在左臂,靜靜地望著他們兩人。艾莉森站在他的右側,一面緊緊揪著維爾的外套肩口,一面小聲地說道:

  「好棒哦。」

  為這一幕感動不已。

  史托克少校則獨自站在左後方。他的神情平和,右手執軍帽放在胸前,目光落在「那兩人」身上。

  親吻之後,兩人睜開眼睛,不小心同時開口說話。

  「那個——」、「那個——」

  「你先請。」

  班奈迪禮讓道。菲歐娜噗嗤一笑,沒發現到淚水正從自己的眼角流出。

  「要讓村子裡的大夥兒接受,恐怕得費一番工夫呢。」

  班奈迪回答:

  「我會努力的。」

  「謝謝你——該你了。」

  我想說的是,往後或許會發生許多辛苦的事,不過就讓我們一起合力克服。這是陳腔濫調啦,還有——」

  「還有什麼?」

  「我會更加努力地學習洛克榭語。」

  「咦?無所謂呀。」

  「為什麼?」

  班奈迪反問她,卻見這名含淚的女子笑了起來。

  「我很喜歡聽你『用那口破洛克榭語噦哩叭嗦』嘛!」

  「恭喜恭喜。能為兩位見證,我非常高興。」

  史托克少校向他們祝賀,班奈迪隨即向他道謝。

  這時,艾莉森總算放開她那只越抓越緊的左手,對著身旁板著臉孔的維爾問:

  怎麼樣?」

  啊?……什麼?」

  感想呀,覺得很感動,還是可喜可賀?」

  「哦……說的也是。嗯。」

  「什麼啊?」

  面對艾莉森一臉的悻悻然,維爾故意裝作沒看到,而往史托克少校看去。

  只見史托克少校走向班奈迪和菲歐娜——

  「兩位能邀請我,我真的非常感謝。這個喜訊或許暫時不會公開,但我衷心期盼兩位能成為東西雙方的新橋樑。我告辭了。」

  史托克少校深深一鞠躬後,菲歐娜對他表示:

  「謝謝你,也希望你的工作能少一點。」

  班奈迪沒有翻譯。史托克少校抬起臉來,接著面向維爾和艾莉森,瞇起眼鏡下的那雙藍眼睛。

  「你們兩位也是……恐怕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這兩天或許過得辛苦,不過我卻很開心,真的。」

  維爾沒搭腔,而艾莉森輕輕搖手說:

  「多保重呀!莽撞的少校先生.」

  「謝謝你——再見。」

  史托克少校笑著轉身,從中央的走道步向大門。

  看著他的背影,維爾低聲喃喃道:

  「這是不是『騎士的背影』呢……」

  艾莉森聽見這句自言自語,不由得訝異地看著他。維爾注意到,便對艾莉森說:

  「艾莉森,你在旁邊看著,不要動。」「?看什麼?」

  維爾沒回答,逕自開步走到祭壇前。

  「到這邊來。」

  班奈迪拉過菲歐娜,帶她退到祭壇的左側。

  只剩維爾一人站在祭壇前,直視史托克少校遠去的背影。

  維爾從容地將右手伸向左臂下的旅行包。再伸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把槍。

  那是一把大型手槍,有細緻的木質槍柄,前置式的彈倉,還有厚重的機關部與細長槍身。

  他提起擊錘,解開保險,不慌不忙地用左手托起來。旅行包掉在石板地上。

  「究竟是哪個、到底是不是『正確答案』,馬上見分曉。我要再借用一次了——拉蒂亞太太。」

  維爾喃喃自語。

  準星定在男子的背部,穩穩地動也不動。維爾的食指摸到扳機——

  「來吧。」

  他扣了下去。

  砰!

  禮拜堂中響起一個輕捷的射擊聲。

  手槍的槍身並沒有彈起,彈殼也沒有跳出來。

  至於射出的子彈——

  「哎呀!」

  射中了走在通道上的史托克少校右後肩。反彈開來。一顆硬橡膠製成的練習彈掉在地上,跳了幾下後滾到長椅底下去。

  史托克少校轉過身來。鎮靜地看著持槍相向的維爾。

  「很痛耶!」

  「應該吧。」

  兩人對話著。

  艾莉森不解地斜著頭,菲歐娜則驚愕得張著嘴,而班奈迪則是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們兩人在走道上對峙。

  入口拱門的門扉轟地彈開,原來是那兩名司機衝了進來。他們手裡握著的軍用自動手槍和史托克少校所使用的一模一樣,只是加裝了滅音器。

  「那兩個傢伙果然不是安分的士兵。」

  班奈迪低聲說道。

  「上校!」

  其中一人看見維爾的姿勢,立刻舉槍相對。

  「你這傢伙!」

  「不准開槍。」

  史托克少校只說了這麼一句。

  兩名戴墨鏡的男子當場靜止。而正要把手伸進腰包的艾莉森,也停了下來。

  「可是——」

  「這裡沒事,你們回車上等。也別讓任何人來。這是命令。」

  「……」

  那兩人把槍收進懷裡,斜眼朝仍舊平舉手槍的維爾一瞪,接著聽話的走向大門。

  門再次關上,那兩人從視線中消失之後——

  「『上校』嗎?原來你的階級這麼高啊,『史托克少校』。」

  維爾開口了,語氣極其稀鬆平常。這時,他才把槍放下。

  但史托克少校仍是一派氣定神閒。

  「那把槍是我國製造的,非常高級呢!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晚點再告訴你。」

  「多謝——我說維爾,如果我記得沒錯,『不可以沒事就拿槍口對著人』這句話應該是你說的吧?」

  「是啊。不好意思。很痛嗎?」

  「痛死了。要求你解釋一下應該不過分吧?」

  「是。我也有很多事想問您。」

  「你就問吧。」

  「謝謝。」

  「我的腦子裡有幾個疑問……」

  維爾放下持槍的右手,和史托克少校在走道上正面相對。維爾的左方,也就是長椅區的最前排站著艾莉森,而站在她正對面的則是班奈迪與菲歐娜。他們三人站在原地聽著維爾的推理,而班奈迪則盡最大努力做起了同步翻譯。

  「首先,我對泰洛爾氏的自殺存疑。雖然伊安偷聽到我們的談話.發現您不是他們所認定的人物,但一直都關在貴賓室裡的泰洛爾氏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他要覺得『大勢已去,無法挽回』也未免太早了一點。當然。我不能就此斷言,或許真的是泰洛爾氏自己太過悲觀也說不定。」

  「這樣啊。沒了嗎?」

  史托克少校一面問,一面用手搓揉自己被擊中的右肩。

  「還沒。第二個疑點在您身上。您對所謂『那幫人』的襲擊方式非常清楚,包括他們會在人煙稀少的下山路段從列車後方追擊,還有預定將整件事偽裝成山谷的列車意外。此外,那些裝著走私品的木箱上只有編號,其它什麼也沒寫,但您卻清楚地知道箱子的內容物。單聽您說逮捕『那幫人』得花不少時間——您不覺得對整件事實在知道得太多了嗎?」維爾停頓了一會兒。史托克少校看著他,卻沒做解釋,仍乒是問:「那再來呢?。」於是維爾便繼續說道:

  「之後,您說臨時決定殺死車長等人,迫使列車開進集訓甥後,截短車廂以加快速度,我覺得這個方法實在太危險也太聾強。萬一在殺人的過程中被看見,豈不是提前引發騷動?確實載們就看見了,雖然是在殺人過程的最後一一不管怎樣,我不認為這是事前構思後執行的計劃。假使您的目的只是阻止泰洛爾氏鐺入『那幫人』手裡、同時確實逮捕到他的話,那麼只要在緩行燦帶到山區之間的任一個地方命令列車停下,把軍警送上車後悄悄地拘禁泰洛爾氏就可以丁。這麼一來,那幫人來襲擊列車時只會撲空,雖然他們仍會為了消滅證據而製造車禍,不過您只要以『察覺泰洛爾氏企圖在不法之徒的接應下私逃出境』為名發佈消息就行了。這個方法不是比較確實嗎?」

  「那麼一來,整輛車就要死上四十多個人噦。」

  經史托克少校這麼一提醒,維爾倒也認同他的說法。

  「這麼說也對。那麼,我換個方向來想。」

  「嗯?」

  接下來都是假定的。是我做的假設——史托克少校,假使您上車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逮捕泰洛爾氏呢?」

  「……那我上車做什麼呢?」

  「為了確保殺死他。」

  「我繼續假設。先想想泰洛爾氏的死吧。假使您在那輛列車上殺了他,那麼對您和斯貝伊爾而言會有什麼好處跟壞處?先從壞處看。最大的壞處,就是得不到泰洛爾氏的供詞,因而無從抓到與他牽連的『那幫人』了。」

  「所以我現在很頭痛,不知怎麼跟上頭交待。」

  「再來是好處——『那幫人』便不會因泰洛爾氏的供詞而遭到逮捕。」

  「......」

  「泰洛爾氏一死,軍方就不用抓這次的執行部隊或那些幕後勾結者了。最後就會如同班奈迪先生所說的,事情可免於發展成『動搖整個軍事體系的大醜聞』。『那幫人』雖然介入這次的行動,但比起懲罰他們,軍方更不願意在穩定的時代裡爆發醜聞。倘若是這樣,那泰洛爾氏死亡就是一大好處了——還有哦!」

  說到這裡。維爾停下來讓班奈迪翻譯完。班奈迪翻譯完後——

  「要換我來嗎?」

  艾莉森對著班奈迪問道。

  「不用,我希望你能專心聽維爾說話。」

  聽到班奈迪的回答。艾莉森有些不解地「哦」了一聲。維爾看著艾莉森,接著將視線轉回史托克少校,繼續說下去:

  「另一個好處,就是泰洛爾氏至今與斯貝伊爾軍方之間的走私行為都會形同『沒發生過』。泰洛爾氏老早就和斯貝伊爾軍方有往來,多半是出賣武器和軍事情報。恐怕斯貝伊爾軍中有很多人和這件事有關,也就是曾經利用過泰洛爾氏——所以,這次掌握到泰洛爾氏動向的『那幫人』便以此要挾,或許就強逼上級讓他們參加洛克榭攻擊。泰洛爾氏死了,這一切證據就自動消滅了。而斯貝伊爾既然沒有死刑,要是讓泰洛爾氏活著,誰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為了自保而全盤招出。」

  「請等一下。你是說泰洛爾氏早在終戰前就和我軍掛勾?」

  史托克少校問,維爾立刻回答:

  「正是。」

  「這……我們在發射對戰車來福槍之前就談過了,這次是泰洛爾氏第一次決定出賣洛克榭。」

  維爾搖搖頭。

  「您的回答是謊言。的確是謊言。我當時會那麼問您,是因為想知道您會怎麼回答,也就是為了套您的話。」

  「……你敢這麼斷言,應該是有證據吧?」

  「現階段雖然沒有,但有事證在我們的腦中。」

  「哦?」

  聽到維爾的話。史托克少校表現得有些好奇。維爾裝腔作勢地以「我所謂的事證呢……」提起話頭,接著一口氣講完整段始末:

  「就是我在拉普脫亞共和國東西國境處親眼目睹泰洛爾氏的私人秘密機場.並且在那裡乘坐泰洛爾氏的私人飛機,趁半夜飛越路妥尼河,輕輕鬆鬆地入侵斯貝伊爾國界。」

  「你說什麼……?」

  史托克少校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就在他眉頭皺起來之際——

  「啊,原來就是那一次啊!——順便告訴你,那架飛機是我開的。」

  艾莉森補上自己的在場證明,於是史托克少校立刻回頭看著她。

  「難怪,那就完全合理了。」

  班奈迪的附議又引去了史托克少校的視線。班奈迪繼續說道:

  「不管是洛克榭或斯貝伊爾,那一帶都沒什麼人住,若是在夜間起飛,想怎麼走私都行吧。我那時要送你們回去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是啊。那時真是辛苦你了。我也沒想到竟然那麼簡單就能飛過路妥尼河。」

  聽著班奈迪和艾莉森的對話,史托克少校打岔問道:

  「你們……你們在說什麼?」維爾代替他們回答。

  「就是泰洛爾氏走私的方式。就如同我剛才說的,其實我們曾經給泰洛爾氏添過麻煩——關於他的走私,您一定知情吧?史托克少校。而您用假話來回答我,是因為『不希望有人知情』。」

  「......」

  史托克少校再度陷入沉默,看起來像是默認了。

  「再回到假設。既然泰洛爾氏死了比較好,而您的目的又是為了殺他,那該用什麼方法呢?要免去謀殺案的善後麻煩,但又要讓他死,一場車禍意外就能解決。比方說列車出軌之類的。」

  維爾直接引用了史托克少校的說法。

  「關於您的疑點還有幾個——您和泰洛爾氏及那名保鏢之間一點也不生疏,這一點很令我在意。要逃亡的泰洛爾氏被人指派一名軍方的將官來做護衛,按常理應該會不喜歡才是,可是當您提議『截短列車加速下山』時,他卻二話不說的接納了。假使他和準備協助他逃亡的『那幫人』之間是有接觸的,那麼您以『我來幫助你逃離那幫人』為由,讓他同意了您的做法,這一點怎麼想都很奇怪。但假使您也是同夥之一,這事情想起來就合理些了。您是『那幫人』的同夥,也就是支持泰洛爾氏逃亡的人馬——至少,您讓泰洛爾氏這麼認為。於是他們相信您是逃亡計劃的執行者之一,再騙他們說截短列車也是計劃變更所致,泰洛爾氏既無從查證,自然也不會反對。」

  「......」

  「同時,那或許有一半是真話吧。您並不是因為察覺『那幫人』的情報而上車來阻止他們,而是原本就和『那幫人』有接觸、佯裝贊同後參與計劃。在這個情況下.聯絡人『史托克少校』產生了,他的任務是在襲擊行動開始前鎮壓列車內部,好讓『那幫人』的工作更輕鬆。若是這樣樣,您對走私品項或襲擊方式瞭如指掌一事,就有合理的解釋了。」

  「但是,您真正的目的並不是那樣。您真正的任務,其實是確保泰洛爾氏死亡,讓逃亡行動徹底失敗一一藉此讓『那幫人』失望,免得他們再做更離譜的夢。同時滅了泰洛爾氏的口、避免軍事醜聞發生、防止國民對軍人的信賴和軍隊士氣受到打擊,更可以消滅西側與泰洛爾氏勾結的事實。」

  「……」

  「再假定。那麼,你打算如何達成這項任務呢?我是這樣想的:一開始您並不計劃殺害車長等人,也不是為了製造殺人事件、迫使列車在集訓場截短等等。因為那根本投必要,也太危險了。您只要讓列車平順地行駛一陣子,找個適當的時機到貴賓室裡殺害泰洛爾氏,之後再殺害司機,或用您帶去的炸藥使列車脫軌後墜毀在山谷底就行了。當然,這件事仍然要在襲擊前完成。少一具屍體不會是什麼大問題,但那具屍體不是泰洛爾氏,卻是您。史托克少校這號人物將會喪生於火車事故,這就避過『那幫人』的耳目了。」

  「你的意思是我為了任務,打算犧牲那麼多無辜的乘客噦?」

  「是的。」

  維爾答得毫不遲疑。

  「那你也把事情想得太殘忍了。」

  「是啊。但這就是『那幫人』心目中最不麻煩的方法。整件事只要以『發生了不幸的意外』做結尾,一切就結束了。」

  「原來如此。」

  「然而,您卻沒那麼做。您改變了主意,把列車截短以便趁早逃脫,又強行排除了預料之外的襲擊——最後,您殺死泰洛爾氏,並將他偽裝成自殺。我想您一定也打算之後再找個方法殺了伊安吧。」

  「請問我又是怎麼殺死泰洛爾氏的?」

  「貴賓室的門那麼厚,又上了鎖,能進去的只有您。」

  「你根本胡說八道嘛!鑰匙分別在伊安和泰洛爾氏身上啊。」

  「對。伊安的鑰匙好端端的掛在他的腰上,泰洛爾氏的鑰匙則在房裡的桌上,但您就是用這種方式製造出『無法殺害泰洛爾氏』的假相吧?鑰匙的部分很容易,您根本就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就是車長身上的那一把。」

  「……」

  「這就是為什麼您只把車長的屍體丟出車外的理由一一為了掩飾鑰匙串的遺失。由於其他死者的隨身物品全都在,大家便認定那不是『殺人取財』了。」

  維爾說完之後停頓了一會兒,觀察史托克少校的反應。但史托克少校卻沒說話,等著維爾繼續說下去。於是維爾開口了:

  「我說的這些完全只是我的想像。可是我想過,若是這些想像屬實,您又是為何甘冒這麼大的風險呢?我認為一定是某個突發性的理由,逼得您不得不這麼做一一所以.那個理由是什麼呢?」

  維爾將頭左轉,看著站在那裡的金髮少女。

  「嗯?——什麼?」

  艾莉森興沖沖地問道,維爾卻沒有回答。接著又轉頭面對史托克少校.

  「哼。」

  艾莉森有點掃興。史托克少校看見她悶悶的表情,眼睛瞇了起來,維爾這才大膽直言:

  「我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就是『艾莉森』。」

  史托克少校將視線移回維爾身上,不發一語的瞪著他。

  聽到自己的名字,艾莉森先是一驚。

  「咦?我怎麼了?」

  這一次,維爾確實地回答道:

  史托克少校臨時改變計劃的理由,我懷疑是出在『艾莉森』身上。」

  「我?什麼意思啊?為什麼?」

  「等一下我會解釋,你聽下去。」

  「好,我聽。」

  艾莉森爽快地說道。維爾看著班奈迪和菲歐娜,見班奈迪默默點頭,維爾便重新正視前方。

  「史托克少校也是。」

  史托克少校的神情自若,簡短地說道:

  「請繼續。」

  「我一直覺得有件事令人想不透,中途也問過艾莉森和班奈迪先生,但一直都沒有答案——那就是兇手沒殺艾莉森。」

  「……」

  「您當時沒殺她。昨天早上,當我們發現車長先生被殺時,您明明有機會殺我們滅口的,但您卻沒下手。畢竟兇手留目擊者活口,不太尋常,而當時並沒有別人在場,那裡又是觀景車,艾莉森甚至還爬上車頂。您大可將她推下火車,之後再回來殺死我,事後不過是『兩個年輕人從觀景車上摔下去』罷了。」

  維爾又停頓了一下,史托克少校仍然沉默不語。

  「為什麼不殺我們呢?因為您不希望我們死。那麼,為何您不希望我們死?」

  「該不是愛上了我?」

  莉森說的玩笑話竟跟昨天一樣。

  「抱歉,你先別開口。」

  維爾馬上回她這麼一句。這下子可令她老大不高興,瞪著維爾的眼神也更凶了。不過她馬上搖搖手說道:

  「好吧,你繼續說。我也希望你告訴我。」

  「其實我想了很多,史托克少校。您敢為了執行任務而奪取無辜的人命,但是從頭到尾竟然沒有加害過艾莉森,我只能想到一個理由——您認識她。你們以前見過面。」

  從班奈迪那兒聽到這番話的意思之後,菲歐娜像是想起了什麼。

  「啊——!」

  於是便這麼張著嘴怔住了。班奈迪看著她,一時摸不著頭緒。

  看著沒搭腔的史托克少校,艾莉森問:

  「啊?維爾,你說我跟這位少校先生以前見過面?」

  維爾沒理她,只是更專注地盯著史托克少校回答:

  「對。沒錯。」

  艾莉森望著半空想了一下。

  「呃一一抱歉,可是我一點也不記得耶。是去年年底的共同演習嗎?他不是帶我們進營區的那個眼鏡上尉吧?嗯——還是再之前路妥尼河的那次?」

  「艾莉森,是更早以前哦。」

  「更早以前沒有共同演習啦。」

  「我知道——所以是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我根本連半個斯貝伊爾的人都不認識呀!除了婆婆以外。」

  眼見艾莉森實在百思不解,維爾只好對她招招手。

  「幹嘛?」

  艾莉森不假思索地走了過去,陪他一起站在走道上。

  「幹嘛?」

  「艾莉森,你仔細看著他。說不定你會想起來。」

  維爾說著,朝史托克少校指了指。

  艾莉森猛搖頭:

  「不,前天起是見過好幾次,可是……我之前應該不認識他。」

  「這樣啊……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以前寫信也說過,連張照片也沒有……這就沒辦法了。」

  維爾說時,像是在喃喃自語似的,艾莉森好像聽也沒聽進去,只顧著搖手說道:

  「唉唷!我投降了!到底是誰呀?在『未來之家』見過的人?以前學校的導師?——搞什麼,他們怎麼可能會是斯貝伊爾人呀!」

  站在班奈迪的身旁,菲歐娜臉色一陣蒼白,牢牢地抓著班奈迪的手臂。

  「放心,交給維爾處理吧。」

  班奈迪悄聲說道,菲歐娜抬頭看著他問:

  「真的嗎……?」

  「對,真的。」

  班奈迪顯得十分平靜。

  「好啦,答案呢?維爾,我投降了,告訴我吧。」

  「好吧。」

  維爾點點頭,繼續說道:

  「這件事說起來有點殘酷,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大概跟你千辛萬苦趕回來,卻來不及見婆婆最後一面那時差不多。」

  聽到這兒,艾莉森直視著維爾的雙眼。又見她皺起眉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

  結果她只說了這個字。

  「那我就說咯,艾莉森。這位史托克少校!」

  維爾望著史托克少校,而史托克少校也沒有迴避他的目光,仍是昂首挺胸地站著,靜待下文。

  「就是在綠島殺死你父親,叛逃到斯貝伊爾的那名部下。」

  「什麼?」

  艾莉森一愣。

  「還有別的可能嗎?」

  維爾答道。便見艾莉森一臉恍惚,活像剛睡醒似的,幾秒後才若有所悟地喃喃說道:

  「喔——原來……」

  她一面將手伸進腰上的帆布包,隨即掏出一把轉輪式手槍,並以雙手握住它。

  「是這麼回事啊……」

  那把槍不偏不倚地對準史托克少校,沉穩得令人戰慄。

  「這倒是個很棒的消息。」

  就在她的指頭緩緩移向扳機之際——

  「嗯?——咦?」

  維爾的左手已經牢牢按住了她的彈筒。轉輪式手槍的彈筒一旦不動,扳機就扣不下去了。

  「還早呢,艾莉森。」

  維爾的話引得艾莉森反問。

  「是嗎?」

  她此刻的表情極其平靜,而直視著槍口的史托克少校也一樣。

  史托克少校向維爾問道:

  「那把槍是?」

  維爾還沒說,班奈迪倒先替他回答了。

  「是屬下的。」

  接著艾莉森表示:

  「是維爾在離開旅舍之前交給我的。他說:『要是發生什麼危險情況就拿來用』。」

  說完,只見史托克少校瞪著維爾。低聲喃喃道:

  「壞蛋……」

  「不可以開槍!」

  菲歐娜叫了起來。

  不要殺他!艾莉森小姐,你的心情我很瞭解!可是你就讓維爾去揍暈他一拳,那樣就好了,不是嗎?」

  「……」

  艾莉森扭頭看著菲歐娜,眼神中藏著冷靜與決心。菲歐娜也

  以同樣的眼神回望她,繼續說道:

  「也要讓我打一拳哦。」

  聽到這句話,艾莉森不禁莞爾。接著,她回頭看著史托克少校。

  「維爾叫我開槍的時候,我就會開槍。」

  菲歐娜連忙對身旁的班奈迪叫道:

  「……班奈迪,快阻止他們哪!」

  卻見班奈迪搖頭說:

  「不,不行。」

  「為什麼!」

  「因為維爾的魔法還沒有施展完。」

  艾莉森按著堅定不移的槍口,維爾又對史托克少校開口說道:

  「你很很瞭解洛克榭。」

  「啊……!」

  菲歐娜驚訝地抬起頭,因為維爾說的竟是洛克榭語。

  「您還記得嗎?要用那把怪物槍開第三發之前,我抱怨搖晃太厲害,怕瞄不準。」

  史托克少校沒有搭腔,只是靜靜聽著維爾的洛克榭語。

  「於是您就拿卡亞西射擊比賽第三競技的『打兔子』為例,好讓我能定下心來。這個建議非常實在,謝謝您——先前艾莉藉看見後方的追擊列車時,我跟她都是用洛克榭語交談,您卻突然作出反應,語氣強硬的問我們,想必是聽得懂我們的談話內容。您發現追兵的火車已經開上來,情急之下只好硬是打岔。」

  「……」

  「您之所以得到這個聯絡人的職務,正是因為通曉洛克榭語。泰洛爾氏和伊安好像並不知道這一點。但您卻聽得懂他們私底下說的話,這倒是個便宜。」

  「……」

  「不知是在列司托奇島還是在火車上,您看到了艾莉森,當場非常驚訝,便馬上思考如何能順剎的暗殺泰洛爾氏、擺脫追擊部隊,同時又不會危害到艾莉森。而您也成功的做到了。」

  「……」

  「我非常感謝您。真的非常非常感謝。若是沒有您,現在的我早就死於一場無聊的陰謀了。包括班奈迪先生、菲歐娜小姐,當然還有艾莉森。」

  「除此之外,我還要為別的事向您道謝。是您讓我跟艾莉森相逢的。要是沒有您,我和艾莉森就不會在『未來之家』、在穆特婆婆的照顧下一起長大。我從小到大,都對艾莉森那勇氣十足的行動力非常佩服,現在還是深受感動。去年夏天和年底,我都因為有艾莉森而經歷許多精彩又美好的事。」

  「……」

  「謝謝您。今天能見到您,我打從心底高興。」

  史托克少校原本一直看著艾莉森的眼睛,直到聽見維爾的道謝,他才不再緘默。

  「這玩笑不好笑。」

  只是短短幾個字,艾莉森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因為他說的是洛克榭語。

  「維爾,我可以開槍了吧?」

  「再等一下。」

  維爾答道,掌中仍然抓著那把手槍的彈筒。

  「嗯,好。」

  艾莉森倒也乖乖點頭。

  維爾對史托克少校說: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啊。而且我現在對您更敬佩了。您實在是了不起,我真感動。」

  聽出他話裡掩不住的興奮,不只是史托克少校,連艾莉森和菲歐娜都不禁皺眉。

  「您果然是厲害。基於您的立場和責任,我想您絕對不肯親口說出真相吧。好強韌的意志力。」

  見維爾說得激昂,艾莉森一臉擔心。

  「你沒事吧?」

  維爾答說沒事,再次對史托克少校讚揚道:

  你們都太了不起了。您和艾莉森總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只見維爾左手捏著槍彈筒,向史托克少校跨出一小步。

  維爾直視著史托克少校的藍眼睛,輕輕一鞠躬——

  「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奧斯卡.威汀頓少校!」

  「咦?」

  艾莉森一時茫然,手中的那把槍同時被維爾的左手給抽了去。

  「咦?」

  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艾莉森板起臉向維爾叫道:

  「喂!你幹嘛拿走?」

  「我怕你真的開槍嘛!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這個人是你父親,就是奧斯卡.威汀頓少校啊!」

  「什麼?你在胡說什麼?他不是那個部下——」

  「不是啦!艾莉森。剛才我是騙你的。抱歉——我本來以為他會在情急之下親口說出真相的,可是我猜錯了。想不到他真能堅持不從自己口中透露實情,實在是太厲害了。」

  「啊?」

  艾莉森又是一愣,然後看著史托克少校,卻見他右手撫著額頭,大大歎了一口氣,然後抬起臉來,悶悶地吐這麼一句:

  「理由。」

  那當然是洛克榭語。於是維爾開心地答道:

  「理由有二,分別是大的跟小的——小的理由就是『未來之家』。在發射怪物槍之前,您向我打聽過艾莉森的事。我只說我們是青梅竹馬,您卻接著說出了『未來之家』,還說是艾莉森告訴您的。我一聽就知道那不是真話。艾莉森絕不會主動告訴別人自己是在『未來之家』長大的,只有最近的一次例外。假使您是那名部下,絕不可能知道艾莉森後來在那裡長大.而且艾莉森原本住在首都,那兒有好幾個政府興建的大型孤兒院,沒有必要特地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寄養。」

  「……」

  「所以我知道是您送她過去的。您得知自己即將『陣亡』,於是便事前安排好——接著是第二個理由。從去年夏天起,我就一直懷疑艾莉森的父親是西邊的人。」

  「語言嗎?」

  史托克少校問道。艾莉森一會兒看看維爾,一會兒又看著史托克少校,忙得很。

  「不是。想起來確實不可思議,但若是基於軍隊工作需要而學會,倒也說得過去。況且我早就知道艾莉森會說貝佐語,不可能到去年夏天才起疑。」

  史托克少校無言地點點頭,等維爾繼續說。

  「去年夏天曾經發生這樣的事——您知道童話故事《葛瑞兒公主》?因為某個奇妙的遭遇,我跟艾莉森說起了那個童話。艾莉森到『未來之家』時,我們都已經過了聽童話的年紀,所以那是我們第一次聊起有關童話的事情。她當時說,這個故事是父親講非她聽的,也把故事的大綱講了一遍。您還記得故事結局嗎?」

  「天空不見了。」

  「對,艾莉森也是這麼說的。若她的父親是洛克榭人,這就有問題了。」

  「怎麼說?」

  「我想您也知道,洛克榭也流傳這個故事,但我想您恐怕沒有讀過。在洛克榭的版本中,故事的結局完全不同,我自己也是在學校圖書室的藏書裡讀到原始版本才知道這一點的。傲慢的公主最後到了天空之神面前.而天空之神卻對公主說:『既然你想要天空,我就給你,不過得用你的家人來換』。」

  「……」

  「公主苦思了一會兒,最後這麼回答:『因為有家人陪我一起看,所以我才想要天空的。我不能跟你換』——於是天空之神就把公主送回地面了。『就這樣,變乖的葛瑞兒公主和她最喜愛的家人一起看著藍藍的天空——完』。」

  維爾的話說到這裡——

  「……」接著是一段長達五秒左右的空白。史托克少校搖著頭,以洛克榭語問維爾:

  「那——到底是哪位大爺把這個結局語焉不詳又超現實主義,卻很精彩的故事,改成這麼無聊的家庭倫理大團圓啊?」

  維爾斜著頭答: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我不是說過嗎?相信魔法師就會有好事情發生。」

  聽著班奈迪的話。菲歐娜看著那三個人說道:

  「是呀……」

  笑臉上滑落大顆的淚珠。

  「呃、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唯獨艾莉森搞不清楚來龍去脈。腦中一片混亂。她朝他們看來看去.視線最後停在維爾的笑容上——

  「給我解釋清楚!」

  她吼了起來。

  「好啦。我說得簡短些。這位是你的父親,在洛克榭稱為奧斯卡.威汀頓少校,其實他是斯貝伊爾人。」

  「為什麼?而且他不是死了嗎?」

  「我是可以推論出來,不過……現在問他本人應該比較快。」

  維爾看著史托克少校,示意他說明,但史托克少校卻回了這麼一句:

  「我倒想聽聽你的推論,麻煩你了。」

  於是維爾右手握著大型手槍,左手抓著轉輪手槍,依言照辦。

  「我明白了……我是這麼想的——您可能是斯貝伊爾的間諜。」

  班奈迪當下倒抽一了口氣。史托克少校卻說:

  「請繼續。」

  「好。大戰爭之後,檯面下的東西對決越演越烈,雙方常常互派間諜潛人,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不知您用了什麼方法成為洛克榭的市民,開始在洛克榭生活。接著從軍、晉陞之後,也因為通曉貝佐語而受到重用,在首都的軍司令部上班,甚至還擔任情報工作,負責收集您原本熟知的斯貝伊爾情報,同時管理洛克榭軍的情報。」

  「很不錯嘛,請繼續。」

  「艾莉森的母親如何,這我就不清楚了——直到列司托奇島發生戰事,您被指派某項重大任務。我想,任務一定指示要您帶著某種情報回到斯貝伊爾,也許是記在腦中。只有這個可能性,否則您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越過路妥尼河。您委託穆特婆婆,將艾莉森寄養到『未來之家』的事情安排好之後,就以視察戰場為名前往列司托奇島。為了回歸斯貝伊爾,您採取了『完全抹消一個人的存在、使別人不會再想去找他的最佳方法』……也就是讓自己陣亡。您將自己的識別證掛在部下身上,又用散彈鎗射他的頭,好讓發現屍體的人一時認不出死者的長相……」

  一陣輕輕的鼓掌聲,是史托克少校在拍手。班奈迪則對著兩人喃喃讚歎,直說實在太厲害。史托克少校把手放下,說道:

  現在的情況好像沒那麼糟了,不過以前的洛克榭軍情報部相當鬆散。像我這種地鼠要混進去,實在容易之至。」

  「『地鼠』』」

  菲歐娜問道.

  「就是指專門送到敵國情報部的情報員,也是最有效果的間諜。」

  班奈迪回答。

  「我想,是那件任務帶來了這十年的安定,也造成泰洛爾氏的思想偏差……」

  說到這裡,史托克少校靜了下來。於是維爾便逕自推理下去:

  「您帶回去的情報……要是少了它,大戰爭就有可能再爆發?而情報內容和泰洛爾氏有關?」

  「對。我帶回去的資料全是關於當時所剛開發的新型列車炮。從炮本身的性能、配置圖、佈署計劃,還有特殊炮彈的設計圖——那種炮彈可以延長射程,是劃時代的發明。要是任由這種武器被動用,東邊將在火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不只有可能發動總體攻勢,綠島也極可能被奪走,斯貝伊爾會陷入壓倒性的不利情勢。我一定要阻止它……不管付出多少代價。」

  史托克少校繼續說道:

  「同時.那些武器多半是泰洛爾鋼鐵製造的。泰洛爾氏知道情報外洩後,恐怕是氣得跺腳吧!因為當時的他堅信自己的企業有能力讓洛克榭打勝仗——雖然那的確有幾分可能性就是了。泰洛爾氏內心對洛克榭軍方的信任大打折扣,後來甚至是只要誰看中他的本事,投靠誰都好。就這樣,他開始和我軍勾結,斯貝伊爾的情報部當然也介入其中,就像維爾剛才說的。而我之所以志願參與這個任務。則是為了親手解決這筆陳年舊債。」

  「原來如此……」

  維爾喃喃說道,不住點頭。

  「結果你們說呢?我居然見到一個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小會相見的人……那天在綠島月台上看見長大了的女兒,而且還是即將被我親手殺死的列車旅客之一,我真想當場死了算了。」

  「……上校.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跟著菲歐娜一起走向通道的班奈迪,用洛克榭語開口問。

  「請說,英雄先生。」

  「您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哎……史托克.富連是,說起來奧斯卡。威汀頓也算是。不過我現在用的是埃卡西亞.羅斯。」

  「埃卡西亞上校……那麼,維爾所說的泰洛爾逃亡和『那幫人』的真相是……」

  「對哦,我還沒證實。不過那都無所謂,況且我說謊又扮老實太多次了,最好別太相信我一一我補充一下,就差不多算是『全部猜中』的程度了。」

  「……」

  聽到他的回答,班奈迪一時說不出話來。在一旁的菲歐娜默默扯著他袖子,用眼神示意,要他看看那茫然呆立在維爾面前的艾莉森。

  班奈迪隨即意會,便不再說話。

  「等一下啦!」

  艾莉森拉高嗓門大喊:

  「你說史托克少校是我父親?」

  「他本人都親自承認了呀。」

  菲歐娜在她身後說道。艾莉森轉身,語凋和神情都十分激動。

  「可是……不太對啊,我還依稀記得我父親是……我想想該怎麼說——對!醜得多了!而且很肥,肥得圓嘟嘟,腳步聲又重又吵,還留著不搭調的鬍子……」

  「拜託你別形容得那麼坦白!我可是拼了命減肥,好符合我部下的體型啊。」

  在提到部下的那短短一瞬間。史托克少校的臉上有一絲悲淒。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

  艾莉森尖叫起來。維爾便建議她:

  「你不妨考考他,問一件只有你父親才會知道的事。」

  「對哦!好,那我問你,史托克少校先生!我在家裡都是怎麼叫你的?」

  「洛克榭語叫父親,貝佐語是叫爸爸吧?可是你為什麼出這種問題……」

  被對方三兩下答了出來,艾莉森愣住。

  「他答對了耶。是不是問得太簡單了?」

  「……不。那根本不算問題。我們剛才就一直用『父親』一詞,而且貝佐語也只有『爸爸』這種稱法。你還記得別的嗎?具體一點的。」

  「也對哦……」

  艾莉森還在想,卻見史托克少校舉起右手慢慢摘下眼鏡,折起來放進軍服的上衣內袋裡,然後開口說道:

  「你七歲生日那天!」

  「嗯?」

  「你叫我帶你去首都舊市區的貝馬提公園玩。上午我就把公事辦完,然後到幼年學校去接你,直接走到公園去。」

  「......」

  「你說你學會一招很厲害的,叫我看你表演,又要我把你舉起來,讓你吊在一個高得嚇死人的單槓上。結果你往前一翻,抓著單槓倒立起來……我嚇得衝過去,你卻往後轉了幾圈,然後一口氣往前跳下。我才知道原來那就是你想表演的。」

  「然後呢……?」

  「為了慶祝。晚餐還特地到大飯店去買千層面和蛋糕回家吃。我送你新帽子當生曰禮物。」

  「等一下!」

  艾莉森隨即叫起了來。

  「我跳出去的時候剛好踢中你的大肚子,你痛到講不出話來,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這一段漏了沒講!」

  聽見自己喊出來的話,艾莉森當場屏息。

  「……真的是爸爸?」

  艾莉森問道,卻像是在問自己似的。她說的是貝佐語。

  「維爾是個可靠的人哦。」

  史托克少校短短答了這麼一句。

  艾莉森望向維爾,只見維爾默默地點頭。

  不過艾莉森仍然歪著脖子頻頻搖頭,不時瞇起那雙藍眼睛投以懷疑的眼神,最後用雙手用力地拉扯維爾的雙頰。

  「哎喲!」

  可「是維爾。你原本有自信一定猜得對嗎?」

  聽到史托克少校的問話,艾莉森這才放開雙手。雙頰已經有點紅的維爾搖搖頭說:

  「在聽到您親口說之前,其實都是在賭。」

  「哈哈!」

  維爾的回答引得史托克少校開心地大笑:

  「可是萬一賭錯了,我有可能早就被她一擊斃命。」

  維爾也看著史托克少校,將頭一點。

  「為什麼你要如此冒險?」

  「因為我想讓艾莉森再見到她的父親……不,或許是希望您來看看艾莉森。我知道您絕不可能主動表明身份,就連剛才差點兒被她射殺,您還是沒說出來。儘管自己的女兒就在眼前,如今也沒有戰爭了,您仍然打定主意守住秘密,甚至也做了永遠不再相見的心理準備吧?」

  「我是一個拋棄了父親身份的人……原本就沒有臉見她啊。」

  「是啊,您真殘忍一一這『也』是我想說的。」

  「……是嗎?謝謝了。我真感謝你,維爾。」

  「不客氣。」

  「雖然我還是搞不太清楚,不過——」

  艾莉森開口了。

  「這個人真的是我父親,沒錯吧?」

  她的眼光草草掠過全場,見眾人都在點頭。

  「哦……」

  艾莉森輕輕應道,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也沒有特別激昂或感動,表情極其平靜。她就帶著那樣的表情轉向史托克少校:

  「呃……」

  她沉吟蘭會兒,竟舉起手輕輕一揮——

  「好久不見!」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五人無言地在那裡杵了好一會兒,最後是菲歐娜開口推她一把。

  「哎,你沒別的話可說啦?難得重逢。」

  艾莉森回頭對她說道:

  「嗯……這個……總是怪怪的嘛。剛才我還把他當成史托克少校,只不過認識了兩天、聊過幾次話,現在突然說是我父親……」

  「或許是吧。可是重逢多美妙呀!你就隨便跟他聊呀,講什麼都行。」

  「話是沒錯啦……可是……」

  艾莉森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我很意外,怎麼也沒想到你會跑去當飛行員。」

  結果卻是史托克少校先說話了。原本看著地板的艾莉森,聞言抬起頭來。

  「你從小運動神經就很發達,但沒想到你竟然有本事去駕駛那種最先進的機器。真是了不起。」

  艾莉森一時語結。

  「……呃,謝謝……」

  她只能這麼回答。

  「還有你竟然從軍……我也期望東西局勢穩定,但要是有個萬一,說不定我們就得在戰場上相見了——卡爾少校。」

  史托克少校轉向班奈迪,繼續說道:

  「我真感謝你。要不是你公開的發表——」

  「先說到這裡就好。」

  班奈迪打斷了史托克少校的話。

  「關於這件事。有些內情我一定要告訴您,或許您聽了會更驚訝。總之等會兒再說吧!請您先跟女兒多聊聊。」

  「……是嗎?不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艾莉森!」

  「……呃、幹嘛?」

  「……我想知道你現在的住址,晚點再告訴我也行。我想寫信給你……也寄個什麼東西給你,像是下次的生日禮物之類的。」

  「……哦——嗯。謝謝……對了,我的生日沒變。」

  「嗯……應該不會變吧。住址別忘噦。」

  雙方客客氣氣的,一點也不像父女在聊天。

  「好,不過……我現在沒有固定的住址耶!信件可以寄到部隊,但是東西不行。」

  「是嗎……」

  史托克少校顯得十分遺憾,也沒再繼續說下去。「…………」

  「…………」

  經過幾秒的沉默,艾莉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叫一聲。

  「可是!等維爾明年畢業考上聯邦大學之後,我打算跟他一起在首都租房子住哦!你寄到那裡去吧!」

  艾莉森說得很肯定。

  「啊!」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史托克少校也大吃一驚。

  「……這個。呃……那維爾的意思呢?」

  只見艾莉森緊張地猛搖頭,簡直像在發抖似的。

  「沒有.我根本還沒說……」

  「人家維爾都還沒想好。你怎麼可以自己做結論呢?這樣不好……」

  「聯邦大學的事也還沒決定。我只是在想,要是維爾的決定也是那樣就好了……」

  「嗯,好啊。」

  聽到這裡,維爾突然搭腔,語氣十分乾脆。

  「好?」、「什麼——?」

  眼見少女驚訝地回頭,而她的父親也一臉驚愕地瞪著自己。

  「我決定好了。」

  「……決定好什麼?」

  艾莉森問道。

  「高等學校喜業後,我要考聯邦大學,因此我要在首都租房子住,所以艾莉森也一起來住吧。」

  右手握著大型手槍、左手抓著轉輪式軍用手槍的維爾就這麼宣告。

  「啊……」、」…………」

  四隻藍眼睛都睜得好大,驚愕交加地看著他。有金髮的那個人大步走向維爾,對著維爾的前襟就是一抓。

  「哇!」

  「真的嗎?」

  「咦?」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不是騙人或開玩笑或演戲吧?」

  艾莉森高分貝咆哮,維爾卻是語氣平靜地回答:

  「當然是真的……我已經決定了。」

  「……」

  艾莉森半晌不語,低下頭沉吟著,發出像是呢喃的聲音,最後便往維爾的胸前一撞——咚。

  「唔呃!」

  維爾幾乎停止呼吸。她就這麼抓著維爾的領子。將前額按在

  維爾的胸前,動也不動。

  「我們好像電燈泡耶。」

  「是啊。」

  班奈迪和菲歐娜說著,便從中間走道走向出口。經過維爾和艾莉森的身旁時,班奈迪順手拿走了維爾手裡的那把軍用手槍,防回自己的槍套內。

  接著!

  「呃?咦?不——」

  他們一左一右,半架起愣住了的史托克少校。

  「我們到外面去聊聊吧?」

  「這主意不錯。」

  班奈迪和菲歐娜笑盈盈地一搭一唱,一面將史托克少校往大門口拖去。史托克少校被他們反向拖著,仍然試圖反駁:

  「不是,可是他們兩個——」

  「沒關係啦,上校。」

  「可是我女兒就這樣——」

  「就讓他們兩個獨處嘛!」

  「現在還不到決定將來的時——」

  「無所謂啦!來來來,上校。有關壁畫的發現,有一段很有趣的故事哦。」

  「可是才那個年紀就住在一起!」

  「無所謂啦!來啦!准女王的命令你敢不聽?」

  於是——

  「……」

  維爾便呆呆地看著三人走遠,消失在大門後面。

  「就這麼決定噦!沒問題吧?維爾,你畢業之後我們要一起住,對吧?可以吧?」

  艾莉森緊抓著維爾制服外套的領口,猛力一拉。維爾看著眼前只有數公分之遙的她,靜靜地點頭。

  「其實……我也想了很久……」

  「嗯!」

  艾莉森目不轉睛地回望著他,眼中有些濕潤。

  「但我看見史托克少校能為一件事下那麼堅定的決心,好像也給了我勇氣,所以我才做了決定。」

  「嗯!」

  「其實我應該要考聯邦大學才對.我一直都很清楚,但我卻害怕失敗。是他給了我勇氣,讓我明白不能為了膽怯而放棄。」

  「嗯!……什麼?」

  藍眼睛上方的那雙眉毛用力一皺。

  「艾莉森,我會去考聯邦大學的!所以我會在首都租房子。你儘管把地址寫到那裡去吧!這麼一來,你就能收到你父親寄來西了。」

  「嗯……只有那樣?」

  「不是。」

  「對嘛!」

  見維爾搖頭,艾莉森的聲音又高亢起來。維爾繼續說道:

  「房租和打掃之類的,也是有人一起住才方便嘛!一舉兩得。」

  「啊?——真的只有那樣?」

  「咦?——什麼?」

  「……」

  艾莉森的反應不是回話。而是——

  「喝!」

  她把維爾往旁邊一撂。用雙手抓著維爾的衣領,右腳則往維爾的右腳外側一勾。

  「哇啊!」

  於是維爾的腰和背摔在地上。仰倒在地的維爾,衣領還被艾莉森抓在手裡。艾莉森則蹲下來把臉湊近。她長長的金髮披散下來,垂在維爾的兩側臉旁。視野幾乎被如瀑的髮絲給遮住,維爾只看得見艾莉森的臉。

  「我說的不是那個啦!」

  「好痛!別搖我。好痛啦。」

  艾莉森猛烈地搖晃維爾的上半身。維爾的後腦勺不停地敲到地,痛得他唉唉叫。

  「平常男女要是住在一起.你難道不會想成是別的、更深的或其他的意思嗎?維爾你到底在想什麼嘛?」

  被那個藍眼珠近距離的瞪著,維爾只能勉強開口。

  「呃、什麼?——好痛、好痛。」

  「就是你到底覺得我怎樣啦!」

  「咦?那當然是喜歡你啦!就像你從以前就給我勇氣——痛!」

  「不是那個!」

  氣急敗壞地叫著的艾莉森,接著俯看著維爾問道:

  「——維爾,我可以吻你嗎?」

  「咦?——呃,在這裡嗎?」

  維爾睜大了眼睛,腦中有點混亂。

  「你在胡說什麼呀!你忘了剛才的話了嗎?就是要在這裡才行嘛!」

  艾莉森回答,還附上一陣劇烈搖晃。

  「好痛、好痛……好啦!好痛哦!我知道了啦——」

  禮拜堂的祭壇前,只有他們兩人。維爾仰倒在石地上,艾莉森的臉則慢慢地俯向他,然後停住。

  長長金髮籠罩他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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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1-4 03:33 AM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4 03:36 AM 編輯

  序章之前‧b  

         平平凡凡地,又到了下課時間。離暑假沒剩幾天了。

  「再見啦,莉莉亞。」

  「嗯,我先走了。」

  我忙著跟正在社團練習的同學匆匆道別,拎著書包往校門跑去。

  等會兒要搭巴士到電車站,再坐一路搖晃的地面電車,下車後還要走路。

  這所高等學校雖然是我自己選的,我也很喜歡這兒,不過每天上下學都這麼麻煩,說起來也挺累人的。我有時會想:「今天會不會有人開車來接我?」只是一想起媽媽曾經開過一輛太帥、太拉風的跑車來學校引入注目,還有她那些偶爾會來家裡玩的同胞們,竟然把裝有機關鎗的綠色四輪傳動車開來接我放學,還是算了吧。

  「哎,無所謂。」

  反正我習慣了。

  反正我原本就打算照老樣子看書打發通學時間,於是走過校門,這時瞥見旁邊接送學生用的停車場上正圍著十幾個女學生。

  說嘛!你是從哪裡來的?聽見一個女生問道。

  看不到那些高年級的女生們圍的是什麼人,跟我應該沒關係吧。正當我想就這麼走過去時——

  「啊!終於出來了。」

  人群中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個男生。

  右後方四十五度立刻射來十對以上的視線,感覺起來有點兒刺刺的。

  「莉莉亞!」

  別叫得這麼隨便!

  「莉莉安。埃卡西亞.寇拉松。威汀頓。休爾茲小姐!」

  別叫我全名!

  我大概是擺了個凶神惡煞臉轉頭過去,只見學姐們嚇得像是見到逃出動物園的猛獸似的往後退,隨即自動分成兩列,好讓我跟那個聲音的主人面對面。真多事。

  「好久不見,莉莉亞。你好嗎?」

  她們圍住的是一輛款式新穎,側車很大的邊車。還有邊車的主人——簡單形容。就是一個比我大一歲的少年。就是這樣。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沒想到那傢伙竟然毫不客氣地說道:

  「咦?你忘了我啦?我們以前常常一起玩、一起睡呀!」

  學姐們一陣驚聲尖叫。我想我應該給他兩三拳才對。正當我幾乎真要這麼做地走過去時,又聽到一個富豪千金兼大美人學姐問他:

  「她就是你的青梅竹馬?」

  「對。所以各位美麗的姐姐們,小弟要在此跟各位道別了。很遺憾。」

  「瞧你這張嘴。」

  說著,那位美女學姐望著我——

  「哦——」

  她把我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好幾回之後,只對其他人說聲「我們走吧」,便和她們拖著腳步往另一輛來接她的高級轎車走了過去。有話就說嘛!什麼態度。

  那小子還在笑著揮手。我走了過去先給了他兩拳之後才問:

  「你來幹嘛呀,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這傢伙的確是我的青梅竹馬,我也記得小時候常和他玩在一起。話雖如此,那也只是因為媽媽(跟我)每一季休假時總要去的那個國家——洛克榭最西邊、地處中央山脈的伊庫司王國——的那間她所偏愛的旅舍所在的山谷裡。那裡跟我年紀相仿的小孩太少了,所以我才會每次去都跟他一起玩。他好像是旅社隔壁的小孩還是什麼。說到伊庫司王國,那裡是洛克榭最有名的觀光勝地,甚至在「洛克榭市民一生必去一次的場所」排行榜獨佔榜首十年之久。在美麗、聰明的法蘭契斯卡女王領導下,伊庫司王國依然保有其固有的歷史與文化,並能成功地接納觀光客。他們和斯貝伊爾王室的關係也頗深。附帶一提,女王育有一名姓名不詳的公主,已決定日後將接任女王。

  這事就說到這兒。那小於的名字還是要交待一下,他叫特雷茲。

  他姓什麼我就不知道了。自從他大言不慚地說:「就叫我『伊庫司托法的特雷茲』」之後,我也覺得多加個敬稱聽來好蠢,所以就一直只叫他「特雷茲」。這幾年我們頂多一年見個一兩次面,從沒在首都見過。

  不知怎麼搞的,特雷茲穿的那條長褲看來又髒又醜。腳上的靴子也未免長了一點,看不出是騎馬還是騎機車穿的,而那件黑色皮夾克到處都有補丁,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他還帶著一個腰包。

  我對這小子並不是多麼討厭或仇視,但就是看他有些不順眼。

  「是你媽媽——艾莉森小姐拜託我來的。」

  特雷茲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媽媽?」

  「對。我到首都之後就先打電話到她的空軍聯絡處,結果她說『時間剛好,你順便到學校去接她回家吧!用騙用拐的都行』——就叫我來了。」

  「……」

  「她還說『莉莉亞老嫌通學麻煩,有你去接她下課,她一定很開心』。」

  「……是嗎?」

  特雷茲指了指邊車,要我坐上去。車上都是塵土,以一輛來接人的車子而言,實在稱不上乾淨,而且座位後和側車後半部塞滿了大包小包的旅行用品,像是旅行袋、睡袋、帳篷和鍋子之類的。

  「你……該不是從你家騎邊車來的吧?」

  聽我這麼問,特雷茲居然只是點點頭說:「當然」。

  我楞住了。他知道伊庫司王國離這裡有幾千公里嗎?

  「我沒那麼多錢住旅館,反正中途又都是草原可以露營。我以為我走得算滿快了,沒想到花了二十天。」

  「你神經病呀?搭火車轉飛機也不用三天。」

  現在都是航空旅行的年代了。被我這樣一講,特雷茲答道:

  「不能自己駕駛多無聊。你應該懂吧?」

  「呃……」

  我沒話說了。那種心情我很明白。

  之所以對特雷茲看不順眼——就是因為我會的兩項特殊技能他也會。那兩件事可不是一般高等學校學生隨隨便便就會的,我本來還為此略覺高人一等。

  第一件事,就是開飛機。

  小時候,媽媽都把我放在空軍基地的托兒所裡,當天候不佳不能飛行時,她會帶我去停機坪看飛機,等我長大一點會自己坐了,她也會載我簡單的飛一飛。幼年學校離空軍基地還算近,我們都一起搭車往返,所以我放學後也會去基地玩.若是時間允許再坐坐飛機。一直到我差不多十歲時——

  「莉莉亞,你也來握一握操縱桿。反正投入看到。」

  「嗯,好!」

  說來教人不敢相信,我十歲那年就這樣學會了開飛機。

  完全無視於法定的空軍飛行員教育學程,媽媽親自將她的一身絕活兒傳授給我,就像別人家裡教女兒烤餅乾那樣。

  當我能隨心所欲駕駛飛機、也開始覺得好玩時。媽媽接著教我如何起降、如何施展花式、如何看儀表板、判斷天候。以及辨識所有飛機的機種。或許是媽媽教得好。也或許像她說的,我頗有天分,現在的我開飛機比開車還順手。

  而特雷茲竟然也會開飛機。

  聽說法契斯卡女王本身也喜歡飛機,所以伊庫司王國境內有不少觀光飛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個怪理由,總之他就是會開。有一次我跟他說不相信,他第二天就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台小型飛機,大大方方地開上天飛給我看。坦白說,當時他開得比我還好。在莊嚴的中央山脈襯托下,他的花式飛行既沛暢又精彩。

  第二件事,就是貝佐語。

  我會說斯貝伊爾的官方語言貝佐語。這也是從媽媽那裡學來的。我從小就在家裡使用兩種語言,甚至直到進托兒所之前,我都以為別人家也是這樣的。

  現在跟以前不同了。洛克榭和斯貝伊爾之間的文化、經濟交流頻繁,優秀的學生甚至可以拿公費到「河對岸」去留學,一般人也能搭火車、輪船和飛機往來觀光,可是能流利操持兩種語言的人仍是極少數。

  我就讀的高等學校有貝佐語課程可供選修,只不過當我去找指導老師商量時,他當場就把那一門課的學分批給我了。老師說:「你的程度在高等學校裡學不到東西。等到上大學寫論文時再去學吧」。

  而特雷茲也一樣.他的貝佐語好得天經地義似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說是伊庫司王國常有來自西邊的觀光客,總之又是個怪理由。

  「那麼,難道你要住我家?」

  「艾莉森小姐說可以呀。另一個人准不准就不知道了一懷剛才嘖了一聲……?」

  耳朵真尖。

  「沒有——無所謂啦。反正你要載我回家,對吧?」

  「當然。來,小姐,請上車吧!那邊那頂帽子是給你的。」

  我撿起掉落在側車前那頂狀似飛行帽的皮帽,牢牢扣上之後。再戴上深色的防眩擋風鏡,免得別人認出我來。

  首都的馬路要不是超級大塞車,要不就是超級大通車。

  照著我的指示,特雷茲順暢地駕著邊車穿梭其間。技術還不壞。比動輒緊急剎車的地面電車舒服些。

  盤算著時間還早,不急著回家,我就叫他換一條路,先載我去別的地方。

  我們來到首都正中央的一座公園,那裡有一整片的森林和綠地,與別處截然不同,是個令人心曠神怡的空間。

  「『貝馬提公園』?怪名字。」

  「我叫特雷茲在公園旁的路邊停車。自己則跑到草地上躺著藍藍天。

  「啊——真舒服。」

  「高等學校的學生放學後不都要直接回家嗎?」

  「你是老師啊?」

  「不是。」

  「那就別管——坐遠一點啦!不然陌生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們很好呢。」

  「好好好。」

  「『好』一次就夠了。」

  「好的,小姐。」

  「幹嘛裝上流。」

  然後我就不再理他,自顧枕著這片綠草地,欣賞眼界中滿滿的綠葉和晴空。我很少來這個公園,只是以前過生日時要媽媽帶我來過,之後就喜歡上這兒了。

  我用右手做飛機——

  「轟!」

  急速攀升。空中翻轉,垂直降落。這樣來來回回玩了幾遍。說起來最近功課好忙,好久沒坐飛機了,等放暑假來拜託媽媽帶我去好了。

  暑假?忽然想到這個,我看著天空問特雷茲說:

  「喂,特雷茲。」

  「幹嘛?」

  「你說你這二十天都在旅行……你不用上學啊?」

  「不用啊。我沒跟你說過?」

  我轉過頭去,只見特雷茲伸直了雙腿坐在地上,也在看我。

  「那,上班呢?你不是要開觀光飛機還是什麼的嗎?」

  「嗯?不是啦……」

  看他含糊支吾,我還是繼續問:「那你每天都在幹嘛?」

  「秘密。」

  搞什麼?但見他難得有這樣嚴肅的表情,我忍不住又問:

  「你家人都沒意見啊?」

  「反正……是秘密嘛。」

  「什麼嘛,我家的事你就知道這麼多。透露一點嘛!」

  我講得稍微強勢一點,便見他抬頭往天空看去。看了一會兒,還以為他想就這麼矇混過去,而他卻低下頭來,右手握拳抵在胸口。以前所未有的正經表情對我說:

  「這是秘密。以後我若要說出來,一定是在我向你求婚的那一天。」

  你這傢伙!你以為你誰呀?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什麼秘密的王子吧?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從草地上爬起來,朝他背後輕踢了一腳。

  「好啦,回家了!司機!」

  「是是是……」

  「一次就好!」

  「是是是……」

  在奴僕的接送下回到家.看見媽媽的跑車已經停在老地方了。公寓中間的小巷裡開丁一家汽車公司,使得路邊永遠有人要停車,聽說最後只好迫於現實默許大家來瘧。並且把這條巷子改成了單行道。只要找到夠大的空位,駕駛入都會擠呀擠地把車塞進來。

  就這樣找了個地方停好邊車.我讓特雷茲自己去扛他那一車行李,跟他一起搭電梯上樓。

  「我回來了。」

  把挑夫留在玄關,我先走進屋內。而出來迎接的卻是——

  「你回來啦——好久不見了。」

  「……」

  不是媽媽,而是「英雄先生」。他從媽媽的房間開門走出來。

  「身穿深褐色軍服、黑髮且戴著眼鏡的「英雄先生」比出安靜的手勢,慢慢地關上房門,但沒有完全合上,而是留了一條縫。

  「您好……」

  招呼還是要打的。於是「英雄先生」壓低了聲音響應道:

  「你好,莉莉安。我的名字,你還記得吧?」

  「記得。特拉伐斯少校。」

  我半公事化地回答。這個人姓特拉伐斯,是斯貝伊爾皇家陸軍的少校。他當然也會說洛克榭語,不過我們現在說的是貝佐語。

  「聽說您今天跟我媽媽約會。您還特地送她回來嗎?那真是

  「謝謝您了。」

  「對。你媽媽剛剛累了在發脾氣,現在睡著了。」

  「這樣啊。不好意思。」

  「還有。她有提到要請我吃晚飯。我可以在你們家等一下嗎?」

  「請便。」

  我只這麼說。便沒再開口。

  特拉伐斯少校道過謝,便往走廊盡頭的客廳走去。他來過好幾次了,應該很熟。

  我走到媽媽房門前、從門縫裡往裡面偷看。夕陽餘暉中,大床上的媽媽穿著家居服——軍隊用的運動衣和體育長褲,邋遢地熟睡著。

  「………」

  而且她的睡臉看來好幸福。她那樣的表情,我以前看過幾次呢?

  這次,我把房門關上了。正要走向客廳,我才想起自己忘了另一個人。一轉過頭,腦中又回到洛克榭語。其實說貝佐語也無所謂,只是心情上想換。

  「你也上來吧!旁邊那間儲藏室是空的,請自便。」

  「哦!那個人是?」

  「我媽媽的男朋友啦。河對岸的人。」

  「——他常來嗎?」

  「一陣子沒來了。管他的。」

  「不用管嗎?」

  「……她自己都說不用管,那就不用啦。」

  「哦……」

  特雷茲顯得有些沒趣,接著便想將手裡滿滿的行李全放到儲藏室裡去。我不往客廳去,而是走回玄關。

  「來,我幫你拿,那個包包給我。」

  「謝謝。」

  特雷茲莫名老實地道了聲謝。這時的他表情看來好像小孩,以前幾乎沒見過他這樣子。

  「……幹嘛?我家可沒什麼東西招待哦。」

  我故意這麼說,想掩飾心裡小小的動搖。

  「咦——泡個茶什麼的總不會少塊肉吧?」

  這回答也挺厚臉皮的。

  沒辦法。

  那就給他們「兩個」泡點茶吧。

  「我去把制服換掉,你們隨便看個電視等一下——免得偷看。」

  莉莉安‧休爾茲說完便走出了客廳,只留下身著軍服的男子、少年和餐桌上熱騰騰的兩杯茶。

  特雷茲看著客廳的玻璃門關上,莉莉亞經過走廊轉進房間。

  「。。。。。。。。。。。。」

  接著他轉了回去,和正靜靜看著自己的少校對上眼。

  「……嗯?」

  特雷茲發出小小的聲音。

  「有什麼事嗎?」

  特拉伐斯少校用洛克榭語問道。但特雷茲搖頭說沒什麼,接著拿起茶杯高興地喝了起來。

  「嗯……」

  喝了幾口,卻發現特拉伐斯少校沒動另一杯茶。

  「你是不是怕莉莉亞泡的茶裡有毒啊?」

  特雷茲半挖苦地這麼一問,特拉伐斯少校搖搖頭說:

  「不是,我天生怕燙。就這個毛病改不了。」

  特雷茲說了聲「是哦」,又自顧自地繼續喝。大約喝到一半時——

  「好久不見。能再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這位陸軍軍官再開口時,竟對少年如是說道。

  特雷茲放下茶杯.訝異地問他:

  「我們見過面嗎?」

  「對。不過我上次見到您已是十年前了。您長得好大了——殿下。」

  「…………」

  被特雷茲目不轉睛地盯著,男子慢慢低下頭去。特雷茲朝走廊很快瞄了一眼,確定莉莉亞還沒回來,然後才說:

  「……請抬起頭。還有,您到底是誰?」

  只見特拉伐斯少校緩緩抬起臉說道:

  「就是殿下想到的那個人啊。」

  「真的啊……原來您就是他……就是我父王和母后常提起的那個人,是吧?」

  「是的。殿下。」

  「是『發現壁畫的真英雄』,也是『救了母后的魔法師』,還有艾莉森小姐的值得信賴的部下……』」

  「他們連這個都跟您說?」

  「『莉莉亞的爸爸』——維爾赫姆.休爾茲……我果然沒看,您和莉莉亞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哦,所以你剛剛才那樣。」

  「對。」

  「我真高興。」

  維爾拿起杯子又吹了幾口,才開始喝起茶來。

  「好喝——莉莉亞泡的茶,我還是頭一次喝到。」

  「…………」

  特雷茲沒說什麼,只是把自己杯裡剩下的一點茶喝乾。他放下杯子時,又聽見特拉伐斯少校低低說道:

  「聽說您駕到,所以我今天前來晉見。原則上還是希望您知道這件事。」

  「……這樣啊。您的秘密,我死也會守住的。」

  「謝謝您。不過這是小事,殿下更應該守住自己的性命。請先保護好您自己,再——」

  「再什麼?」

  「再保護您喜愛的人。」

  「我會謹記在心。」

  一面喝茶,特雷茲和特拉伐斯少校就這麼壓低聲音聊了起來,也不忘偶爾探一探走廊。

  特拉伐斯少校問起特雷茲家裡的近況,特雷茲據實以告。

  實為法蘭契斯卡女王的母親菲歐娜,和辭去了斯貝伊爾軍職、全心輔佐妻子的父親班奈迪都很健康。感情也依然融洽。他們倆時常往返於首都郡斯特的皇宮和「那座山谷」之間,生活其實十分悠閒。眼見父母親過得這樣閒適,惹得唯一的女兒老是這麼說道:

  「這下於我可得更努力才行。」

  「梅莉兒總覺得她是姐姐,但我覺得她才是妹妹。我們每次見面都會為這件事情鬥嘴。哎,雙胞胎就是這點麻煩——不過母后選擇梅莉兒繼承,這個判斷是正確的。因為那樣,我才能如此自由行動。我覺得很高興。」

  「這樣啊。」

  特拉伐斯少校笑瞇了眼。

  接著,特雷茲反問維爾是如何拿到西側市民權的。接著又補上一句,說他不用回答也沒關係。不過維爾還是回答了。花三年讀完了洛克榭的聯邦大學後,維爾成為某個可信的斯貝伊爾貴族的養子,之後他就在斯福列史拓斯住了兩年多,同時在大學裡接受傑出人士的教育,隨後照計劃進入大使館,從事解決東西問題的工作。

  「要殺掉『維爾赫姆.休爾茲』,我的心裡也很難過,只是……我不願意把無辜的人給捲進來。」

  特拉伐斯少校說時,瞇長了眼睛。

  「您是指莉亞嗎?」

  特雷茲確認似的問道,特拉伐斯少校便點點頭,又補充說自己最近較少接到高危險性的工作,所以又能以「男朋友」的身份待在艾莉森身邊了,心裡很高興。

  「您覺得……將來有機會讓莉莉亞知道真相嗎?」

  「不知道。我也不確定該不該讓她知道。您呢?」

  「不知道……」

  聽少校這麼問道,特雷茲也做了個同樣的回答。就在此時,他看見莉莉亞換好了衣服走出房間。特拉伐斯少校也注意到了。

  於是兩人最後一次以真正的身份交淡。

  「請跟莉莉亞好好相處。」

  「好。」

  特雷茲以手撫胸,堅定而沉靜的點頭,接著又補上一句:

  「只是不知道她怎麼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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